《北唐天下》 第1章 无奈的大撤退 “旅帅,旅帅,求求您,可……可不能再撤了啊!” “再撤,再撤……” 李思钰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有些无奈地说道:“三子,你他娘地自己说,咱们不撤,又能怎么办?” 一个老军汉,穿着破破烂烂从牛三身边经过,正好听到这话,上前拍了拍牛三肩膀,无奈说道:“三子,别他娘地瞎呗呗了,俺们不想撤又能如何?幽州都断了俺们的粮食,难不成要俺们吃土跟秃顶草蛮干仗?” 牛三猛然把手中长矛狠狠砸在地上,大吼! “撤回关内,俺爹娘的仇咋报?” 听了这怒吼,默默经过身边的军卒,更加沉默起来。 老军汉叹气一声,拍了拍蹲在地上生闷气的牛三,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离开。 李思钰同样心里不好受,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三子,只要……只要咱们还没死,还有一口气,这仇咱们就有回敬他们的时候!”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够了。你这样可不好,跟着咱们离开的可不止你我,还有十数万百姓呢,看到咱们都这样,他们会怎么想?” “旅帅……俺……俺心里难受……” 牛三说着,偌大的汉子蹲地抱头痛哭。 看着牛三痛哭流涕,李思钰突然想要吸烟了,十几年没沾烟草了,这一刻,他特别想要吸烟! 就在这时,狗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旅帅!平卢军又开始抢东西了……” 刚刚还痛哭悲伤的牛三,听了这话,猛然站了起来。 “这帮狗杂碎!” “一帮烂泥糊不上墙的杂碎!” “若非他们懦弱怯战,临阵逃跑,俺们岂会输给那帮秃头蛮子?” 李思钰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平卢军在“安史之乱”后,就已经烂到底了,这些年就知道欺负百姓,对待周围的蛮子,却越来越卑微起来。 前些日子大战,本来说得好好的,一起出兵,结果营州附近寨堡聚集了上万青壮,却因为在相持不下时,平卢军突然后撤回城,造成军心动摇,上万青壮死伤过半,这才不得不撤回关内。 “旅帅,干他娘的!” 牛三盯着李思钰,一脸希翼,狗子也是满脸渴望,想要狠狠出口恶气。 辽东人员混杂,大多还是关外牧民出身,有契丹人,奚人、回纥人、高句丽人、女真人、汉民…… 当然了,这里的汉民一般都是流放到这里的犯人,所以辽东人性子耿直、野蛮,动不动就干架厮杀,有仇就要报,最好还要是现在就要报的那种!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辽东人员最多的其实是高句丽人,当年安禄山手底下最多的、权利最大的却不是高句丽人,而是回纥人和其他草蛮族众,这让高句丽人很是愤怒不满,可是高句丽人在安禄山手底下,却不敢反抗。 后来安禄山反叛后,那些辽东高句丽人意外的成了平叛的主力,纷纷进入中原。 这些辽东精锐,要么在关内损失掉了,要么就留在中原花花世界享福了,这就让辽东地区的实力一下子衰落了下来,周围的部族也开始纷纷打劫辽东各地,掠夺辽东人口为奴。 其中就属秃头蛮最为耀眼,这“秃头蛮”其实就是契丹人,因为他们头顶往往是秃了一块,所以辽东人才叫他们秃头蛮。 李思钰来到辽东十几年了,很是了解关外人的脾性,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头疼。 想了一下,李思钰尽管很愤怒,可手里人马不过三百来人,哪里能跟五千人马的平卢军对抗。 “不是大哥不想跟他们干,可……咱们就这些兄弟了,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不少兄弟在车上躺着呢……” 牛三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这时狗子突然变得鬼鬼祟祟,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这才趴在李思钰耳边,小声说道:“旅帅,刚刚来的时候,沧岩军、盖牟军、安东军、建安军、襄平军、怀远军等等一大帮子旅帅都商议好了,准备一起干掉平卢军,他们让俺问问旅帅,是不是也干一票大的?” 李思钰心中一震,沉思了一下说道:“狗子,这事刘校尉可知?” 狗子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刘校尉和他那儿子,现在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那些旅帅也都没跟他们的校尉说道说道,更不可能跟刘校尉说的!” 听了这话牛三、李思钰都是大吃一惊,这跟造反已经没区别了,越过上级,直接相互勾连,可不就是造反吗? 牛三大惊之后,神情突然平静下来,说道:“造反就造反,反正老子是受够了这些混蛋,还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呢!” 李思钰气急,狠狠踢了一脚牛三,低声训斥道:“混账东西,胡说什么,咱们又不是胡子、大王。” 训斥归训斥,李思钰也开始考虑了起来。 “这事儿不许再与他人说,我考虑一下。” 说完这些,李思钰打马就走,一路小跑,来到一辆马车前,对着马夫轻声说了一句,钻进了马车。 牛三与狗子看着旅帅进了那辆马车,嘴角露出不屑,不过什么也没说,各自去整理队伍,帮助百姓推车赶路。 李思钰进了马车,这辆马车不算多大,里面躺着两人,把这马车挤得满满当当。 这两人看到李思钰进来,年纪大的老人勉强做起身子,至于那个青年人则像丢了魂一般,躺在车内,看也不看李思钰。 “大人可还好些?” 刘亦一勉强说道:“行乾莫要客气,老夫估计是活不了几日了,说这些没用的也矫情,行乾前来可有事情要说。” 刘亦一是奚人,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刘姓是皇帝册封的,祖辈早先年臣服了朝廷,被认命为辽西校尉。现在生活越来越艰难,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跟契丹人一战,结果两个儿子,一个战死,另一个没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被砍坏了筋骨,纵然保得一条性命,以后走路也会困难许多。 李思钰理了理思绪,张口说道:“大人,属下刚刚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属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亦一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乾,这些年老夫一直把你当子侄看待,有啥不能说的?说吧。” 李思钰说道:“大人厚爱,属下岂能不知,属下只是有些对不住少族长,没能保护好……” 刘亦一看了一眼躺着的儿子,叹气一声。 “这是命……,要怪,也只能怪李撒德那老不死的,跟行乾无关,我儿被你救下,老夫已经感激不尽了。” 李思钰一想到李撒德这老贼,恨声说道:“咱们辽西军三千八百人,一战后只剩下两千不到,这笔账可能很快就能讨要。” 刘亦一一愣,忙问道:“行乾这是何意?” 李思钰说道:“属下刚刚得知,后撤的诸多旅帅暗中联络,正准备杀了李撒德老贼。” 挺尸的刘海抜一下子挺起身体,纵然疼痛难忍,这一刻也像没了伤痛一般,炽烈的恨意让李思钰偏了偏脑袋,不去看刘海拔的眼睛。 “行乾,帮俺宰了那老贼,以后……以后你就是辽西校尉!” 李思钰看了看这躺在一起的父子,犹豫说道:“这些消息属下也是刚刚得知,具体如何,还须探探那些人的底,能杀那老贼最好,这不仅是咱们与老贼的仇恨,也是咱们入关后的生活需要。” “大人,咱们现在就是离了巢穴的野鸟,平卢军却损失有限,实力最强,一旦回到关内,他们依然可以逍遥自在,可是咱们呢?” 刘亦一沉思起来,相比仇恨,他这个一族的族长不能不为部族考虑。 “行乾以为如何?” 李思钰阴沉着脸,说道:“平卢军犯了众怒,哪怕有些校尉压着属下这样的旅帅,依然还有不少旅帅决定干掉平卢军,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辽西军虽然不是很多,只要能吞下一些平卢军兵马,能恢复一些实力,回到关内至少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有朝一日定然可以杀回关外,夺回咱们的土地。” 刘亦一想了一下,点头认可:“我们父子现如今如同废人,这件事情只能交给行乾了。” “爹,孩儿的义从都交给行乾,只要能杀了老贼,孩儿什么都不要!” 海拔现在啥念头都没了,只剩下报仇一件事,现在机会放在面前,一下子活了过来,把所有赌注全部推到了李思钰面前。 海拔的义从,李思钰清楚是些什么人,这些义从几乎全是奚人,都是他们亦部的族人组成。 奚人一共五部,分别是遥里部、伯德部、奥里部、梅只部、楚里部,这五部是奚族五部,不是说奚人就只是这五部。 草原部族,通常都是由小部族慢慢壮大起来的,这个开创人的儿子在成年后,会获得一部分人马分离出去,越是壮大,越是要分离出去,这跟农耕民族不同。 草原放牧,最主要的是牧地,而牧地能够养活的牛羊是固定的,当部族兴盛后,人员越来越多,就需要分离部分人离开,自己开拓牧场,这就形成了一个个部族。 契丹人如此,奚人也是如此,不过小部族往往为了生存,为了不受欺负,对外还是依照宗主部落名出现。 亦部是遥里部分离出去的小部,分离了几十年,在辽西定居了下来,算是被同化的草原部族。 这种聚集在一起的部族,跟中原的世家大族差不多,族长拥有的权利,甚至比中原大族族长的权利还大。亦部有点像沙坨族,刘亦一也跟李克用差不多,当然了,实力要比李克用差的太多。 海拔的义从有千人,这千人都是骑兵,有了这些骑兵,李思钰的实力就会飞涨起来。 这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样,但是,就算吃山珍海味,猛然吃下这么多也会消化不良,也会吃撑到! 海拔的义从首领是刘亦一的养子海山,是一个矮壮的奚人。别说海山跟他有些过节,纵然没过节,一个明显可以上位的机会摆在面前,海山会此时心甘情愿跟着他?会心甘情愿在自己脖子上拴条绳子? 第2章 亦部义从 李思钰听到海拔如此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少族长心意,属下明白,不过属下哪有资格……” 海拔面色有些不悦,说道:“让你统领你就统领,婆婆妈妈,老子最讨厌你这点!” “海山!” 海拔向车外大喝。 “三弟,何事?” 一张脸上纵横刀疤,个子矮壮的汉子掀帘走进车厢,瓮声瓮气,向刘亦一和海拔行礼。 “从现在起,你带着百骑守在马车四周,亦部义从归行乾管辖!” 海山大惊,没料到海拔竟说出如此震惊之事,失声叫道:“三弟,你疯了!” 说着又面向刘亦一。 “义父,这些义从可是我族最后兵卒,如何能让外人统领?”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亦一,静静看着这一切,无论儿子想做什么,他都未开口阻止,这时海山问他,他不得不开口。 “海拔的意思,就是老夫的之意。” 李思钰插口说道:“大人,属下毕竟是个外人,怎好统领义从?这……” 刘亦一打断说道:“行乾,当年你来到辽西之时,老夫就想收你为义子,让你成为海拔的安达。” “海拔的性子偏激冲动,他弟弟海虎徒有勇力而不知进退。行乾,第一眼看到你,老夫就喜欢你的稳重,现在不单单是我父子生死之事,而是我亦部一族之存亡,把亦部交给你,老夫相信你不会亏待族内老弱。” “义父,可他是外人,怎么能把亦部授予外人?”海山大怒,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李思钰没有拒绝或答应下来,只是静静沉默不语。 “闭嘴!” 刘亦一冷眼看着海山道:“海山,你我父子一场,有些事你可以做主,有些事情不可以!” 海山额头青筋凸起,大声道:“义父,不是海山不懂规矩,只是把部族交给一个外人,俺不服!” 海拔突然插嘴道:“海山,你若能杀了姓李的那老不死,那你就是亦部的头人,现在告诉俺,你能做得到吗?” “海拔,这不是让俺送死吗?难道这李死鱼就可以?” 海山并不清楚众多旅帅之事,若是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也正因如此,海拔对他极为失望。海拔性子偏激冲动,听到海山这话,他如何还会犹豫? “海山,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你留在这里,族内的事情交给行乾去处理。” “海拔,你疯了!这……” “够了!海山,你只是个买来的奴隶,你也是外人!” 海山两眼通红看着海拔,海拔丝毫不示弱,同样盯着海山,最后海山不得不低头答应。 “海山……遵命!” 看着海山愤愤离开,李思钰这才开口说道:“能够得到大人的支持,行乾感激不尽,别的话说了也无用,行乾在这里向大人保证,少族长若是能够闯过这一关,以后他的子孙依然是亦部之主,若天不遂人愿,小姐的子嗣就是亦部的头人。” 刘亦一父子知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都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对于李思钰话语没有太多的计较,反而还有些欣慰。 以后李思钰会不会鸠占鹊巢不知道,可这话他们听起来是极为满意的。 海拔点了点头说道:“行乾只管去做,我父子但凡还有一口气,海山就别想阻碍行乾行事,希望你莫让我父子失望,砍了那老贼头颅!” 刘亦一轻微挥了挥手。 “去吧,好好照顾族内老弱妇孺,以后……以后就靠你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算是接手了此事,不过还是要给他们说清楚些,免得以后麻烦不断,于是把心中想法低声说了一通,直到李思钰告辞离开,二人还没反应过来。 看着李思钰下了马车离开,刘亦一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他不是不想把亦部交给自己的子孙,可现实是残酷的,儿子能不能活着进入关内还不好说,交给女儿海丝更是不行。海丝性子他很清楚,让一个没有丝毫心机的女人去掌控部族,不但会害了她,还会葬送整个部族。至于海山也不行,海山野心太大了,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掰着手指一个个计算过,也只有李思钰一人可以托付,至于以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李思钰离开马车,找来牛三、狗子说道:“三子,你去找海丝小姐,先把亦部义从调过来。” “狗子,你去告诉那些旅帅,就说老子想跟他们谈谈。” 狗子大喜,急忙问道:“旅帅,刘大人的义从是不是归咱们了?” 看着牛三也盯着他,李思钰微微点头。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咱们人少,义从人多,还需要海丝小姐帮衬着压住那些不听令族人。” 狗子欢喜说道:“旅帅,只要有了这些义从,咱们谁也不怕!俺这就去。” 牛三大喜,实力强了,报仇才有希望,此时也不敢大意起来,同样抱拳领命而去。 海丝比李思钰大一岁,在几年前嫁给了辽西军旅帅马芳的儿子马文虎,只是马文虎命不是很好,与契丹人打仗战死,海丝也就成了寡妇。 寡妇在关外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兄终弟及的年代,马芳是回纥人,同样不在乎这些,于是海丝就成了马文虎弟弟马文豹的女人。 马文豹名字里有个“豹”,其实是个文绉绉的书生,海丝又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两人的婚姻还算美满。 按理说,亦部的统领权应该交给马芳才对,可因为某些事,刘亦一并不信任马芳,相比亲家马芳,刘亦一更信任李思钰这个心腹。 部族牵扯甚大,刘亦一与马芳打交道的时间更久,如何选择自有考量,这些对于李思钰并不是过于看中。看着一千亦部义从要远比他的兵马更多,可这也不是李思钰最渴望的,这一千义从得之更好,没有,他也不会沮丧。 李思钰最渴望的不是这些亦部义从,而是跟着他们退回关内的十数万百姓,这里面只要能有一半愿意跟随着他,就能组建万人的兵马,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亦部毕竟跟他们不同,亦部就像是一个世家大族,纵然服从,他们内部依然还是一个独立的整体,无论如何拉拢,也不可能不以亦部利益为主,这样的群体,可以使用,但不能依为靠山,这不可靠! 李思钰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也是他为何得到刘亦一的许可后,决定让海丝和他共同掌握这一千义从。 牛三打马来到后撤行走的队伍末尾,正见到海山好像在向海丝告状。 牛三打马来到海丝身前,拱手行礼道:“小姐,校尉大人令我家旅帅前来调动一千义从前去听令!” 马鞭一起一落,海丝轻轻敲动手心,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海山说,行乾向阿爹进谗言,夺了一千义从,是不是?” 牛三摇了摇头,说道:“俺家旅帅岂能做出如此之事?一千义从是亦部军,若校尉大人不同意,没人可以夺走。” 海丝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话,说道:“行乾可还有什么说的?” 牛三摇了摇头,说道:“旅帅只是让俺告诉小姐,让小姐带着义从过去。” 海丝说道:“嗯,知道了。” “莽山,你去传令!” 海山大惊失色,急忙说道:“海丝,万万不可啊!这可是我族最后的依靠!若是,若是让与外人,我族老弱怎么办?” 海丝两手一摊,说道:“父亲和大哥都同意了,海丝又能如何?” “可是……可是……” 一时间海山也找不到理由,脑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急忙说道:“海丝,义父和海拔现在无法理事,可亦部还有你啊,再怎么说,海丝你也是亦部的公主,带领亦部,谁敢嚼舌根子?” 海丝无奈道:“大哥和父亲既然已经决定了,海丝就不能反对的。” 海山怒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亦部灭族?” 一直没说话的牛三,听了这话,登时大怒,指着海山大骂:“海山,你他娘地说清楚,旅帅何曾亏待过亦部族众,怎么就让亦部灭族了?” “你他娘地软蛋,要不是你没保护好校尉大人,校尉大人如何会受此重伤?现在看着我家旅帅跑前跑后照顾百姓,你是不是很不爽?夺了你的头领,是不是很不爽?” “呸!” 海山大怒,拔刀就要砍牛三,牛三本就对后撤不满,此时更是不会后退半步,同样拿着战斧指着海山。 “你一个小卒,李死鱼就是如此教的你们吗?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一个威严声音突然插进来,牛三用眼角余光一瞥,嘴角露出不屑来。 “马旅帅,我李行乾如何调教手下,还不用马旅帅关心吧?” 同样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众人回头一看,正是李思钰带着两个兄弟过来了。 李思钰让牛三去调义从后,感觉有些不妥,这才亲自过来一趟,正巧看到自己兄弟被欺负,这才发话。 李思钰骑在马上,对海丝行礼道:“见过小姐!” 海丝白了李思钰一眼,她知道眼前这人一向如此,也就没开口说什么。 李思钰跟海丝打过招呼后,又看向莽山,说道:“大山,从现在起,你是义从校尉,直接听命于我,这件事情大人和少族长已经同意了,至于族内事情由长老团共同负责。” 莽山身量比李思钰还高、还要魁梧,听到这话,抱拳行礼。 “属下听令!”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莽山不是蠢人,看着像是一个头脑简单之辈,其实不然。莽山一直与海山不怎么对付,现在成为了义从最高头领,父亲又是族内长老,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众人听到这话大惊,海山更是愤怒异常。 “李死鱼,你没资格决定!” 第3章 义从军归属 牛三踏前一步,正要说什么,却被李思钰拉了一把,说道:“是没权决定这些,可……刘大人有!” 说着,转向海丝说道:“族内长老暂定七人,负责族内大小事务,但军队调动长老没资格决定,小姐另外在族内选择一人负责监督,小姐有权决定大长老归属。” 海丝有些头疼听着这些,揉了揉额头说道:“行乾,你说这些俺又不懂,既然父亲和大哥都信任你,这些你决定好了。” 马芳急得满脑袋是汗,赶紧说道:“海丝,这可不能假他人之手……” 李思钰看了一眼马芳,对着海丝说道:“亦部现在还剩下六千老弱,虽不多,可也不少。” “少族长和大人现今无法理事,只能让族内自行管理,长老团就是管理这些的。至于为何要小姐监督,主要是大人一脉世代为族长一系,现在少族长情况还不敢说如何,若是能闯过鬼门关,将来有了男丁,自然是继承人,若少主罹难,小姐是把自己子孙过继少主一脉作为亦部族长,还是从族内选择一人为族长,都要由小姐来决定,这也是为何由小姐决定大长老的原因。” 海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叹气说道:“看来父亲和大哥是对的,要不,行乾你来做族长吧?” “海丝!你胡说什么?” “此事万万不可!” 马芳和海山登时同时大叫起来。 海丝看向两人,疑惑说道:“行乾没你们说的这么坏,也没有想要霸占亦部啊?” 马芳轻咳一声说道:“这……,李旅帅的确没有私心,义从军让李旅帅统领也是合理的,可是……可是……” 白得的兵马族众,这么一块诱人的肥肉,没有谁不眼馋,他马芳同样也想占有,才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跑来,就是为了阻止李思钰拉走义从军,可现在情况变了。 按照李思钰想法,他马芳是没法一口吃掉亦部的,也没有借口阻止李思钰统领义从军,那么只能从族内事务入手,一旦掌握了那些族老,义从军就没法逃出他的手心,可现在海丝竟然把这权利交给李思钰,甚至还要推李思钰一把,把他直接推上位,这就不得不开口阻止。 可阻止也要有阻止的合理理由,再用“不安好心”的借口已经不行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这话语就结结巴巴起来了。 李思钰本就不贪图亦部,最多现在需要亦部的人马壮大实力罢了,对着海丝说道:“本来这些话语,属下是想私下里跟小姐说的,既然众人都有些疑虑,这才明说。” “属下从跟随大人以来,一直都是自带一旅兵马,对亦部族内并无多少参与,甚至还不如莽山知道的多,若是插手族内事务,不但不合乎规矩,同样也会让族内人心浮动。” “当下正是困难时期,需要族内能够同心协力渡过难关,所以属下不是合适的人选。族内事情还是让族内自行处理为好,义从军却不能让族内插手,这是底线。” 李思钰解释道:“义从军都是族内青壮组成,很容易受到族内争执影响,一旦让族内插手军队,会造成军中不和,甚至争斗,直接影响义从军战力,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之时,保证义从军战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思钰把事情掰碎了跟海丝说,就是要获得海丝的支持,他需要这义从军绝对的服从,而且还是不能降低战力的义从军。 他不是不知道身边这些人的想法,可那又如何?这些义从军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哪怕战力很强又如何?他要的更多,他需要时间! 这些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李思钰暂时不吞并亦部就好,以后还不知道谁独吞这块肥肉呢。 海山也不说话阻止了,军队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法插手了,不过族内却不一定,他在族内分量一点也不弱于海丝,正如李思钰所言,义从军是族内人员组成,一旦掌握了族内人员,义从军最终还不是他的? 海丝正要开口说话,马芳急忙说道:“就依李旅帅,大长老暂时还要商议一下才能决定,过……过几日再议,过几日再议……” 马芳现在是真怕了海丝,一旦海丝又要说些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话语,那可要了他的老命。 海丝无奈说道:“那好吧,莽山,以后你就听行乾的,若是不听话,被行乾惩罚也别过来找俺求情!” 莽山急忙躬身行礼道:“莽山听令!” 李思钰对此也算很满意,利益上除了海山最吃亏,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都获得不少利益,纵然海山吃了亏,可也不是没有机会东山再起,李思钰没有一棍子打死他,就是要他不要铤而走险,而是要他跟马芳那老狐狸打擂台。 海山跟马芳打擂台,李思钰就可以腾出手整顿兵马,专心收拢后撤的十数万百姓。 刘亦一和海拔无奈选择李思钰的时候,他就把这些安排和盘托出,对于这些安排也足以打动刘亦一父子的戒心,无论怎么看,李思钰的确是没有什么私心,都是为亦部考虑,为他们家族一脉在考虑,也就完全把这些事情交给他去做了。 事情完满结束后,李思钰这才带着莽山和牛三离开,有些事情是要跟莽山交待的。 李思钰一边走,一边说道:“莽山,等你回去后,整顿一下义从军,不可靠和不守规矩的人都要交给族内长老,算是留给族内的扈从军好了。” 莽山眼光一闪,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李思钰重用那些与他对着干的家伙,用这些家伙来阻碍自己,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是,属下回去就安排,不会让大人烦心。”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先别急着做这事,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大人请讲!”莽山瓮声瓮气说着。 李思钰眼中冒出火花,说道:“十数个旅帅准备要宰了李老贼,替死去的族人报仇!” “这件事情我想参与进去,理由有些,主要还是为了咱们入关后,能够活的更好些。” 李思钰没有往深里去说,他知道现在的大唐已经衰落的可怕,大唐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这个时候,谁的兵马够多、够强,谁就能称王称霸,而他掌握的兵马还不足以让人重视,若想让人重视他,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干掉平卢军,吃掉平卢军五千兵马! 莽山静静听着李思钰话语,沉思着李思钰话里透出的信息。 “莽山是个粗人,大人说如何就如何,莽山听令就是!” 李思钰点了点头,对于莽山的重视是远超他人的,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莽山就属于此类,但是莽山足够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李思钰最喜欢的就是与聪明人打交道。 这边说着话语,他们就回到了李思钰帐篷前,狗儿看到李思钰,赶紧跑到跟前,低声说道:“旅帅,他们都在帐篷里,就等旅帅一人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直接推开帐帘走了进去。 看到李思钰带着几人进来,本来还窃窃私语的旅帅们,顿时都不言语起来。 “各位,李某来迟,还请各位见谅。” “李旅帅,俺们这些人过来,李兄弟应该明白是何事,还请李兄弟给个明白话。” 李思钰点头说道:“李老贼坑了众多兄弟,与咱们都有仇,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李老贼人马不少,若要成事还需商议一下。” 众多旅帅相互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沧岩军鄂尔斯旅帅站了起来,沉声说道:“诸多兄弟都已经商议过了,李撒德老贼这些日子经常留宿在马家寡妇床上,身边只有白老虎的老虎军守着,还有两日就要渡过卢水入关,李老贼必然会放松警惕,再说……马家现在也深恨李老贼。”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认识这个鄂尔斯的女真汉子,知道他是一个悍将,对于白老虎的老虎军也不陌生。 平卢军战力强不强?说实话是很强的,最强的时候是安禄山时期,纵然现在平卢军衰落了,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撒德的五千平卢军自然也不是太差,其中最强的一共有三支,第一一支是白老虎的老虎军,第二支是高句丽人李肖亦的飞熊军,最后一支是孙豹的汉兵黑袍军。 这三支战力最强的老虎军人数最少,只有三百人,可这三百人却敢硬冲千人的契丹军,第二支飞熊军数量也不多,有五百人。但是战力相对最弱的黑袍军人数却是最多的,足有一千人,而且每死一个就会有一个加入进去。 说黑袍军一千人,这也不算准确,因为黑袍军的奴从军还有千人,若是把这千人的奴从军算进去,黑袍军有两千兵马。 李思钰不怕老虎军,唯一担心的就是黑袍军守卫着李老贼。两千黑袍军守卫着李老贼,他们纵然成功了,自己也是半残,这样的赔本买卖,他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去硬干。 马寡妇,李思钰也不陌生,当然了,他也只是耳闻其名,听说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马寡妇姓崔,同样是被大唐流放到辽东的汉民,样貌没长开的时候,马寡妇还不显眼,但这女人十八就变俏,马寡妇也是如此,样貌长开后,就成了迷死人不偿命的“祸水”级大美人。 “天妒红颜”这话不假,因这女人死的人不在少数,本来在辽东也是数一数二的马家,因为此女,马家一夜间死人无数,从一个辽东举足轻重的豪族,沦落到三流势力,由此可见这女人的威力有多强。 第4章 密议 马寡妇的名气太大了,就是李思钰有时也好奇,好奇这女人的美貌究竟是怎样的妖艳,竟然弄出如此大的风波。 不过,所有的罪过都算到一个女人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男权社会就是如此! 关羽斩杀貂蝉,貂蝉有罪吗?若说貂蝉挑拨董卓与吕布,造成吕布杀死董卓,断送了大汉最后的希望,那有罪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王允!若对那些心怀叵测的诸侯来说,貂蝉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一死了之。 马寡妇自己的夫君被杀,不止一次,而是三次,每次都是地位一个比一个高,权势一个比一个强,这样没有自己归属感的女人,只能用一个词来评价,那就是——可怜! 李思钰想着马寡妇可怜的身世,自己突然想到自身,不由鄙视了一下自己,说别人可怜,自己难道就不可怜了? 从和平繁盛的盛世年代,一下子无厘头的跑到了这个鬼年代,自己不可怜? 跑过来就跑过来好了,可这些年可曾有过一日睡的安稳? “或许有一日,自己的骨头烂在路边,也会有人指着它,感叹着可怜吧?” 李思钰心中暗叹自己身世境遇,却没注意所有人都不言语了,都是直愣愣看着他,他则直愣愣盯着面前空空的酒杯。 “大人……” 莽山低声在李思钰耳边呼唤。 李思钰茫然看了一眼莽山,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众人都盯着自己,尴尬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问题,没听清诸位说的什么,还请诸位见谅。”说着起身向在座的众人拱手致歉。 高句丽人刘之孝有些不满说道:“不知你李死鱼想着什么重要事情,竟然连这种重要事情都能分神?” 李思钰眼光一闪,随即又满脸歉意说道:“还请刘旅帅见谅,小弟也没想什么重大之事,只是想着万一杀了李撒德老贼,平卢军怎么办?” 刘之孝满不在乎说道:“还能怎么办,全都杀了了事!” 李思钰心中一惊,这难道就是自己错过的决议? “不可!” 李思钰惊呼后,接着说道:“平卢军五千人,纵然抓住李撒德老贼,平卢军也不可能引颈就戮,换做各位,各位会不会放下武器,引颈赴死?” 众人全都沉默下来,他们同样也担心这种事情发生。五千悍卒可不是五千头猪任你宰杀。一旦五千兵卒反抗,他们同样不死也得刮一层皮。 “李死鱼,那你说,你说该如何?” 李思钰眉头皱起,来回走动起来,边走边说。 “老虎军肯定要全部砍杀的,这样才能震慑平卢军……李肖亦素来野心颇大,飞熊军可许他自立……至于黑袍军最麻烦……黑袍军不比其他,他们战力强,人数多,是平卢军的根基所在,无论谁去吃他们都要掉一层皮……” 众人都是认同这种说法,黑袍军的确令人最头疼。 莽山突来走到李思钰身边,趴在耳边轻声说道:“大人,孙豹是黑袍军的关键所在,只要抓住孙豹,黑袍军不战自溃!而别人不知道的是,孙豹早些年是马家的家奴……” “什么?” 李思钰突然惊叫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看着莽山,莽山微不可察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退后到李思钰身后阴影处。 众人全都看着李思钰,又是刘之孝表现出不满来。 “李死鱼,究竟是何事一惊一乍?说来听听,也让大家参详一番。” 李思钰打哈哈说道:“没事没事,一些小事情而已,影响不到大家……这样吧,小弟来对付黑袍军,各位对付白老虎。” 帐内人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却松了下来。辽西军是他们当中人马最多的一支军队,现在辽西军兵马使半死不活,而这李思钰又是刘亦一身边最信任之人,能说动刘亦一的估计只能是他李思钰,这也是他们想要让李思钰参与进来,更是想让辽西军死磕黑袍军。 鄂尔斯鼓掌大叫:“好!李旅帅够豪气!俺看这事就这么定了!” 鄂尔斯一边说,一边看向其他旅帅,这些旅帅自然纷纷点头赞同。 “辽西军一向勇猛善战,让他们对付黑袍军是最合适的。” “不错,李旅帅勇猛异常,俺是一向最为佩服的。” “哈哈……,俺看啊,这次李旅帅若能挡住黑袍军,那马寡妇不如送给李旅帅暖床好了。” “……” 李思钰一阵头疼,这些家伙唯恐自己不去当冤大头,全都是一个个高帽子砸了过来。 李思钰赶紧说道:“诸位,诸位!” 账内人看到李思钰站起来大声说着,都停住了话语,只见李思钰开口说道:“小弟去挡住黑袍军没问题,不过这种事情可是苦差事,若是诸位不拿出点诚意,小弟这心里总是不自在的。” “诸位也知道,这马上就要入关了,各位手里也不过就三两百人,入了关,仅仅这点人马想要吃香的喝辣的那是想也别想,更何况咱们头上还有平卢军压着!” “李死鱼,杀了李撒德,难道对辽西军就没好处吗?”刘之孝好像很随意的样子。 李思钰不屑的样子说道:“刘旅帅这话不对啊!” “辽西军现有兵马两千,仅次于平卢军,若是不与平卢军交战,两千悍卒在关内也能混个小官坐坐吧?可这要跟平卢军死磕,辽西军是剩下一千五,还是剩下一千?” 众人都沉默起来,良久,花白胡子的杜有忠说道:“李旅帅说得也在理,不知李旅帅想要什么?” 李思钰笑着说道:“还是杜老哥够义气,小弟要的也不多,每家二十匹战马,二十张良弓,十副铠甲,二十把战刀,其余的就不要了,意思一下就成。” “李死鱼,你这哪是狮子大开口,分明是恶蛟大张口!” 看着矮小些的田有望,李思钰笑道:“田旅帅这话过了啊,小弟最多也就是拿点小钱。诸位也是心知肚明,这入了关,朝廷自会奖赏一番,到时候,这这点小钱你们哪里还能看得上?” 听了这话,所有人又是沉默。进了关,只要手里有足够的兵,足够的实力,无论投靠谁,都会对他们进行安抚的,武器钱粮自是少不了。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年纪最大的杜有忠说道:“李旅帅也知道,咱们关外武器本就匮乏,这能不能少点?” 李思钰想了想说道:“五十匹战马,五十头羊,武器一概不要,这总成了吧?” 众人又是沉默起来,暗自计算得失。关外是牧民的天下,牛羊马匹自不在少数,这些他们挤挤也能挤出来。 “李旅帅,还是多了点,能不能再少点?” “四十匹战马,十头牛,五十只羊,不能再少了,再少,辽西军就放弃!” 杜有忠看过众人,看到他们都微微点头,点头答应下来。 “那行,就按照李旅帅所言:四十匹战马,十头牛,五十只羊!” 李思钰听到这话,一下子高兴起来,这仗还未开打,自己就多出八百战马,多了八百铁骑。 不过这东西还是先拿到手里才算是自己的,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今日交割好了……” “慢着,同意了是不假,可这个时候不成!这仗还未打,战马给了你李死鱼,俺们的实力会降低许多,一旦开仗,俺们会多死不少人的!” “不错,要给也只能事后给!” “赞同!” “赞同!” “……” 所有人一面倒支持战后再给,李思钰也知道,这些人对待战马要比情人还重视,这个时候讨要战马很困难,双方争执一番后,他最后不得不让步,双方决定战后再支付,不过欠条一定要签下来,这一点李思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 “李死鱼,你他娘地尽干拉屎放响屁的屁事,老子答应下来的事情何曾反悔过?” “就是,俺还从未说话没算数的时候!” 李思钰看着田有望和杜有忠签下协约,听着他们的牢骚,非但没生气,反而笑意盈盈。 田有望扔下毛笔,气愤道:“笑的这么奸诈,一看就不是好人!李死鱼你不会给大伙挖了个大坑吧?” 李思钰一瞪眼,不由骂道:“田矮子,你他娘地向来奸诈,要挖坑也是你们给兄弟我挖了个大坑!” “兄弟我呢就这个规矩,事前无论怎么样斗心眼、怎么来阴的都成,但是一旦签下合约,咱们就不能反悔,就得按照合约来,谁要毁约,到时候可别怪兄弟不客气!” 杜有忠点头说道:“李兄弟,俺们既然答应了,自不会反悔。”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咱们第一次合作了,规矩都懂,不过小弟还是要说一下。” “这次合作不同以往,说难听些咱们如今就是一群丧家之犬。一旦回到关内,以后会如何,谁也不好说,单个人去闯那就是找死!” “可是若是联合在一起,无论谁要动咱们都要考虑一下,所以呢,小弟想大家是不是弄个什么长老会之类的事情,让长老会来协调咱们共同‘进步’?” 杜有忠正要点头同意,田有望却开口说道:“死鱼,你说的是不错,联合在一起是能活的轻松些,可这头人谁来坐?” 众人听到这话,全都沉默下来,辽西军在他们当中实力最强,兵马最多,若是坐头把椅,自然是他们辽西军,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的。 看到众人不言语,李思钰也不再说这件事情,他知道这些人想法,知道这件事情现在实现可能性很低,心中叹气一声,随即振作起来,说道:“这件事不提了,以后若各位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再说。” 第5章 准备 牛三在所有人离开后,左右看了一眼,帐中无人,这才开口问道:“旅帅,亦部族众咱们不插手,那些义从能听咱们的吗?” 李思钰丢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微笑说道:“还以为你会沉住气,过几日再问呢,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牛三有些尴尬摸了摸脑袋,讪讪之色说道:“俺只是担心义从军不听咱们的。” 李思钰说道:“嗯,说的也是,不过咱们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百姓。” 看着牛三有些疑惑,解释道:“义从虽强,可也只有一千人,咱们要对付的是秃头草蛮,一千人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纵然费尽心力得到他们又如何?何况还不一定能够获得他们的真心臣服。” 牛三犹豫说道:“可那些百姓都是胆小懦弱之人,让他们打仗能行吗?” 李思钰说道:“胆小并不是说他们就不能成为合格的战士,再说关外之人就没几个不敢真正打仗的。” “别看义从军厉害,若是咱们同样是一千人,义从军甚至挡不住咱们一个回合的冲阵。这不是说义从军不强,也不是因为咱们更厉害,而是因为纪律!咱们的人更能遵守规矩,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能够形成一个拳头。” “那些百姓也是如此,他们比兵痞更加守规矩,而守规矩的兵才是最好的兵。不守规矩的兵,越是战力强,反咬自己也最狠!” 牛三能听懂这些,点头说道:“俺懂了,旅帅是想让义从军先挡在前面,等俺们训练出那些百姓,自然也就不在意那些义从听不听咱们得了。” 李思钰不由笑道:“虽然不全对,也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对了,石头他们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牛三答道:“那些逃离的百姓别人又不想要,也只有咱们愿意帮助他们,所以事情还算顺利,十三万百姓分成了十三个大队,都按照旅帅的吩咐,挑选出十三个大队长和十三个副队长,小队长一百多个,具体情况要问梁书生才成。” 李思钰点头说道:“这件事最重要,你要多督促石头和梁书生,能不抛下一个就绝对不抛弃,每个人都是咱们的战士,都是咱们衣食父母,将来能不能打回老家可就全靠这些人了。” 牛三点头答应,可眉头却皱起。 “旅帅,这事俺记下来,可是十来万百姓吃喝怎么办?咱们的粮食可不多了。” 李思钰点头说道:“这些暂时不用担心,马上就要入关了,入关后,朝廷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 牛三嘟囔道:“朝廷?他们不打劫咱们就不错了,怎会给咱们粮食。” 李思钰举了举拳头说道:“那就抢!谁的拳头大,谁说的算!” 牛三双眼一亮,点头说道:“俺明白了!那俺去找石头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写点东西,也没了兴致,扔下毛笔,趴在桌上考虑百姓的生活问题。 百姓的韧性一向都很强,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大唐穷不穷? 穷,是真的很穷了! 富不富?富,也是真的很富! 可这些财富都在高门大户手里,在节度使们的府库里,老百姓手里是没什么东西。要想养活十数万百姓,打劫幽州是必须的,否则他养不活这些人。 大唐现在还勉强死撑着,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大唐除了对京都周边还有些话语权,其余地方都成了各地守将的私人地盘,在这种情况下,李思钰无论怎么吞并这些人都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唯一的问题是,他能吃掉对方吗?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空气中略带着清冷潮湿气息,有些烦闷躁动的李思钰走出帐外,看到莽山大步走了过来,神色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大人!” 莽山躬身行礼,对这个看不透的将主,他有些忌惮,要比刘亦一还要忌惮。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马家怎么说?” 莽山回答道:“马家狮子大开口,问大人要一旅兵马。” 李思钰奇怪道:“没别的了?” 莽山又道:“还有孙豹的头颅。” “呵呵,还真是无情的家族。一旅兵马可以给他,但孙豹就让他们死心好了,这人我喜欢。” “莽山明白了,这就去跟他们说。” “嗯,去吧。顺便告诉他们,他们……没得选择!” “属下明白!” 看着莽山离开,李思钰燥热再次让他烦躁起来,每次临战前,他都是这个样子,不是因为狂热,而是因为恐惧! 每次生死一线都会让他恐惧,因为生死之间的恐惧,让他更加谨慎小心,让他作战更加悍不畏死,只有杀死敌人,他才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思钰燥热不安,马仲安更是燥热不已。 马仲安是马家这代的家主,短短五年时间,马家换了四任家主,嫡系一脉几乎死绝,唯独自己那个装疯卖傻的儿子还活着,其余的早就成了冢中枯骨,曾经营州最强盛的马家,现如今成了最落魄的家族,每日都被恐惧笼罩,唯恐一日,那把高高悬起的屠刀落在家族头上。 马家已经绝望了,马仲安绝望了,他们知道,纵然回到关内,他们家族依然被恐惧笼罩,或许还要更加凄惨些。 马仲安每日都在暗暗诅咒李撒德,诅咒这头肥猪不得好死,诅咒了好几年,自己家族族人却越来越少,灵牌越来越多,恐惧的绳索越勒越紧,处于崩溃边缘的马仲安,就要拼了命杀死那灾星般的女人时,一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莽山找上门,直接告诉他,辽西军可以帮他们报仇,条件是诱出孙豹。 马仲安可不是小门小户,当莽山提出要求时,他就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 孙豹是他们马家的家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马家嫡系一脉少数几人知道,其他知情人早就成了路边骨。 马仲安是恨孙豹的,恨他不愿意反叛,恨他带兵围杀自己的子侄。马仲安就是恨,恨所有人,甚至恨他自己! 马仲安想到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一切,他就燥热不安,左手忍不住去拿案桌上的小刀,在右臂上狠狠刺了一下,鲜血不禁浸湿了厚厚的皮裘。 “老爷,莽山大人来了……”老仆马忠站在破旧的马车外面,声音很低,唯恐被人听到了一般。 马仲安听到莽山过来了,立即整理衣物,把受伤的手臂用绳布死死扎住,清理了一番,这才说道:“请莽山大人进来!” 马忠让开一侧,莽山面无表情登上马车。 进了马成,鼻中嗅到血腥味,看着马仲安面色无异,手臂上的血迹还依稀可见,只是用眼神看着马仲安,却不开言询问。 看着莽山眼中异色,马仲安也不解释,左手轻轻拿起矮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和莽山各倒了一杯,左手伸出。 “莽山兄弟,这可是上等好茶,请!” 莽山右手端起茶盏,在手上把玩一番后,这才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清香,好茶!” 马仲安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莽山兄弟喜欢,这些都是莽山兄弟的了。” 看着马仲安把小包茶叶推到自己面前,莽山神色不动,嘴里轻轻说道:“无功不受禄啊!” “俺莽山就是个粗人,这种文雅之事还是马族长这样的文雅之人才可。” 两人你来我往,就是不谈正事,反而谈论起了风雅之事,良久后,莽山起身告辞。 “李大人说了,许你一旅人马可以,但是孙豹此人不能杀。” 马仲安眼中一闪,说道:“孙豹此人有枭雄之志,留着何益?不如杀了了事,黑袍军也能顺利围剿。” 莽山说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马族长,这是底线!” 马仲安说道:“若是不答应呢?” 莽山说道:“马家可以灭族了!” 马仲安不语,良久点头道:“明日孙豹会送去辽西军中。” 莽山起身向马仲安拱手下了马车。 马忠看到莽山离开,这才听到自家家主从车中传出话来。 “你去一趟孙豹那里,就说我找他办件小事,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马忠低声道:“小的这就去。” 马忠离开后,马仲安小心从身后一个包裹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瓷瓶塞子,看着里面淡红色粉末,犹豫良久这才咬牙倒进一壶酒水中。 孙豹身材魁梧,燕眉虎眼,络腮胡子几乎把整张脸掩盖了,一幅颇为勇武的模样。 黑袍军是李撒德的亲军,地位却有些尴尬,在亲军当中地位最低,一向被安排在李撒德营帐的外围。 马寡妇克夫名声在外,死在这女人手里的夫君就有好几个,李撒德这老头怕自己也被克死了,就没纳这女人为妾。 可马寡妇天生狐媚,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李撒德也是如此,又担心自己被克死,只是把马寡妇安排在军营的一角,距离军营三里的地方。 如此近的距离,李撒德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偷袭。 今日孙豹军营来了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人,这人正是马忠。 马忠递给一名小兵木牌,小心说着什么,随后那小兵急急匆匆进入孙豹帐篷,对着孙豹又是一阵低语。 孙豹看着这木牌,心中恼怒万分,暗恨马仲安不懂事,现在到处都是人,竟然还过来找他,若是被李撒德知道他与马家的关系,他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不得不亲自去一趟马家那里。 几处场景同时有了动作,一处就是马仲安那里,孙豹和马仲安喝了几杯酒后,两人同时吐血倒地。 一处就是李撒德带着白老虎去了马寡妇那里巫山云雨,鸳鸯被里翻红浪,享受齐人之乐。 另外两处则是刀枪剑戟作响,兵分两路杀向平卢军大营。 第6章 定鼎 一个肥胖的身体压在一个白腻妖娆身躯上,正是一支梨树压海棠,嘴里狼叫不已。 “啊……” “敌袭!敌袭……” “怎么回事?” 李撒德不是三岁孩子,大小战事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在第一声惨叫声传出,他就跳下床榻,赤裸着肥胖的身体,三步两步跑到桌案前一把拿起战刀。 一张血污的毛胡脸闯了进来,丝毫不在意李撒德赤裸着身体和裹着锦被缩成一团的马寡妇。 “大人,是那些小杂虫作乱,不用担心,咱们的人马很快就能杀过来!” 李撒德听到不是秃头蛮,而是一群小杂鱼,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下来,恶狠狠看了一眼马寡妇,骂道:“还真他娘地克夫娘们,这骚娘们送你了!” 白老虎心里直骂娘,“你娘地,刚刚还说克夫,这转眼就要送给老子,是不是也想把老子克死?” 想归想,他白老虎却不敢说。 李撒德抓起衣物胡乱穿了起来,嘴里说道:“命令孙豹速速救援,晚了,老子砍了他的狗头!” 帐外却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三百老虎军很是悍勇,可他们是被那些旅帅偷袭的,第一波攻击就死伤了好几十,人数数倍的各军,手里同样悍勇士卒不少,又都深恨平卢军临阵逃脱,造成他们父子兄弟死伤无数,这杀将起来尤为悍勇。 李撒德和白老虎刚刚走出帐篷,就见到白虎军死伤过半,被压缩到帐篷周围,外面漆黑的夜色中,无数火把在周围晃动,看到这一幕,李撒德镇定的表情没了,恐惧之色溢于言表。 “老虎,带着兄弟冲出去!” 这个时候,白老虎也急了,李撒德话语还未说完,白老虎已经大吼。 “白狼,跟着老子杀出去!” “杀!” 整片战场一片狼藉,厮杀不断,不断有人中刀落地,惨叫声、厮杀声传出数里。 李思钰听着身后震天喊杀声,回身看了看几里地外火光漫天,紧了紧手中马槊,身后数万人马把黑袍营团团围住。 客官可能会疑惑,这辽西军加在一起不过两千兵马,何曾有数万兵马? 这就是李思钰高明之处了。 跟随军队撤离关外百姓有十数万之多,别人嫌弃这些人浪费粮食,不愿收留,除非身强力壮的才要。这些人口别人不要,李思钰却需要,让手下去组织这些人,帮助他们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自然这些百姓也成了李思钰的囊中之物。 身无分文的百姓一路后撤,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平卢军欺负过,仅有的粮食也被抢走,这些百姓早就想跟平卢军干架了,只不过平卢军凶悍,百姓手里又没刀子,不得不忍着。 现在所有人都打平卢军,这些百姓一听到自己的队长说要干趴下刘胖子,自然都跟着过来了,没有刀子,那就用棍子、石头! 黑袍军发现数万人围困他们,也是骚动起来,可是孙豹现在正在马仲安那里吐血呢,哪里能够指挥他们抵抗? 黑袍军行军司马金大中打马出阵,对着李思钰大喝。 “李旅帅,你们辽西军素来与我平卢军井水不犯河水,李旅帅统兵前来是何意?” 李思钰打马向前,大喝一声。 “李胖子作恶多端、坑害无数将士身死敌手,金将军,本将不想与你们黑袍军厮杀,谁都有妻儿家小,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军营,天亮后,本将自会离开!” “若是金将军非得来个鱼死网破,那就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 金大中犹豫起来,若是硬拼肯定不死也差不多了,可要是…… 身边亲信小声说道:“将军,李大人现在还生死未卜,若是咱们不支援,李大人怪罪下来可怎好?” 另一人拉了一把这人,训斥道:“将军可莫听他的,白虎军是很厉害,可白老虎就那么几个人,纵然不死也残了,咱们人多,刘大人纵然责怪也没法子,何况李大人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呢,不如就等等。” 金大中点了点头,认为这话比较稳妥些,与数万人厮杀,赢了也无力支援李撒德,还不如等等,等情况明了后再说。 就在金大中犹豫后,有所决定时,李撒德那里传来震天厮杀声,看着漫天火光,金大中神色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对着李思钰拱了拱手,退回阵内严防死守。 看着黑袍军动作,李思钰笑了,他知道他赢了! “莽山,带着五百义从,砍了李胖子,人头送来!” “莽山听命!” “亦部儿郎,随老子砍了李贼的狗头,为族长报仇!” 莽山抱拳领命,纵马带走五百义从向着身后杀了过去。 白老虎的确凶悍,凭借百骑竟然突围而出,三里地不远,只要冲了出去,回大营很轻松,可是才刚冲了出来的白老虎和李撒德,刚要松一口气,又一头撞进了五百义从军当中。 这五百义从军跟那些联合的杂军不同,他们的少族长被刘胖子坑的一死一伤,伤的那个还半死不活,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这种仇恨让义从军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义从军成份单一,都是奚人,莽山指挥起来更是行云流水,莽山同样也是悍将,对上白老虎可谓是棋逢对手,针尖对麦芒,乒乒乓乓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上下,其余的老虎军就惨了,三五个围着一个乱砍乱劈,老虎军兵卒之前就打了一阵,气力消耗不少,现在人数又少,很快落下阵来,纷纷被乱刀砍死。 一炷香时间,李撒德身边仅剩下五人护着他,数百人围成一个大大包围圈。 “莽山!你他娘的住手……老子……老子不打了!” 白老虎欲哭无泪,现在他也怕了,身上挨了莽山一刀,差点没把他开肠破肚。眼瞅着自己人马一个接着一个被乱刀砍死,终于忍不住求饶起来。 莽山没有继续追杀白老虎,他是个闷葫芦,他的目标是李胖子。 “砍了李贼的狗头,你就可以滚了!” 白老虎双眼死死瞪着莽山,可是当莽山再次举起战刀时,恨恨吐了一口血水。 “算你有种!今日老子认栽!” 白老虎回头看向李撒德,李撒德惊叫:“白老虎,是谁把你从奴隶群中救出来的?是谁让你荣华富贵的?是谁……” “砍了他!” “噗……” 随着白老虎怒吼,守护在李撒德身边的白狼手起刀落,李撒德人头落地,身体在战马上摇晃两下,栽落于地,再无动静。 随着李撒德人头落地,白老虎双目紧紧盯着莽山,手里刀子却握的紧紧,唯恐莽山言而无信杀了他们。 “莽山,你也是个汉子,难道要言而无信吗?”白老虎看着莽山大吼声音中略带颤音。 “拾起头颅,随俺去见大人!”莽山指着地上人头,眼睛却盯着白老虎。 “哼,算你有种!” 白老虎嘴里不情不愿,还是纵马低身捞起李撒德头颅,跟在莽山身后。 这个时候那些旅帅也笑呵呵过来。 “莽山,不错啊,白老虎这狠人都服软了。” “哼!” 白老虎很恨地冷哼一声。 “呦呵,白老虎,你是不服咋滴,要不要哥几个再打过?” “鄂尔斯!你有种,等老子伤好了再请教一番!” 鄂尔斯冷笑道:“怕你?就怕你不敢!” 杜有忠上前拉住鄂尔斯说道:“行了,败军之将何言勇,跟他较个劲有毛用。” 杜有忠话语刚落,又对着莽山说道:“莽山兄弟,李兄弟那里怎么样了?” 莽山暗暗冷哼一声,这些家伙手里也有小两千兵马,结果能让三百老虎军突阵而出,要说他们不是故意的,莽山绝对不信。 不信也好,不屑也罢,总之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莽山拱手说道:“大人已经围住了黑袍军,暂时无碍。” 刘之孝看着白老虎笑道:“既然李老贼人头都被砍了,正好兄弟也把马寡妇一同送给李兄弟好了。” 田有望大笑道:“哈哈……是极是极!美女……配英雄!” 田有望故意把“美女”两字声音拖的长长的,别人也是一阵大笑,莽山却冷笑。 众人有说有笑前往平卢军大营,可是…… 走着走着,都渐渐没了声音。他们看到无数男女老幼,人人一把菜刀棍子,把黑袍军围得死死的,平日里这些旅帅哪里会在意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可这一刻他们有些怕了。 数万百姓聚集在一起,脸上全是仇恨模样,这些旅帅从这些人群当中经过,心脏不由加快许多,唯恐李思钰趁机把他们弄死了事。 李思钰无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枯枝扒拉泥土玩,直到众人来到近前,他也未站起身来,好像地上的泥土是金子一般。 众人看到这一幕也不敢说话了,全都下了马,李思钰这才站起身,脸上带有笑容。 “诸位兄弟旗开得胜,不知道是不是来还账的?” 众人心中一跳,他们一同前来其实是示威的,只是李思钰手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万人马,哪怕都是拿着棍子的百姓,他们也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杜有忠尴尬说道:“李兄……李将主,能不能宽限几日,今日兄弟们损失不小……” “是啊,是……” 李思钰冷眼看向鄂尔斯,把他没说完的话语堵了回去。 “各位兄弟难,可兄弟我更难,你们看看这数万百姓,他们都是要兄弟供养的,可兄弟穷啊!” 李思钰盯着杜有忠,轻笑道:“要不这样,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你们难,兄弟我知道,干脆你们那些人马,兄弟我一肩担了,如何?” 第7章 马仲安 李思钰以势威逼,在数万人压力下,这些旅帅不得不按照合约支付给李思钰马匹牛羊。 对这些人他没有赶尽杀绝,只要不捣蛋就行,进入关内自会有那些节度使们对付,他这样威逼好处不少,不但这些人低头,承认了他的领导地位,同时黑袍军和飞熊军也都乖乖放下了武器,向他投降! 这些人是兵痞,战力不弱,聚集在一起不好说会不会再次反叛,为了防止反叛,李思钰缴了他们的武器,把这些人打散重新组建。 平卢军最多的是辅兵,这些辅兵都是各族的奴隶,地位很低,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脸上都被刺上了字,这也是后来五代各国配字军由来。 五代各国,包括后来的宋朝兵卒脸上都有刺字,主要原因就是怕这些抓来的兵卒逃跑。 配字军地位都很低,李思钰却一视同仁,同样把这些辅兵的奴隶兵都打散,与飞熊军和黑袍军一样混合重组。 辅兵地位、待遇提高,相应的对李思钰的忠心度也提高了,辅兵与飞熊军和黑袍军都有不小的矛盾,用辅兵看着这些人,重组后的平卢军反叛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是李思钰依然不放心,把自己三百嫡系兵马加进去充当伍长、队正、旅帅,又从百姓中挑选五千青壮,凑够一万人,组建新辽西军。 这一万辽西军现在手里都没有武器,人人手里一根棍子,看着挺好笑的,可那些心思叵测的人却不敢忽视他,也不敢再“李兄弟,李兄弟”了,都改成了李大人。 李思钰手提着李撒德的人头,身后跟着一个娇媚的女人,正是那克夫的马寡妇。 同样的马车,里面同样两个半死不活的父子。 李思钰登上马车,把李撒德人头轻轻放在刘亦一父子面前。 刘海拔奋力坐起来,一手抓起头颅狠狠砸在车厢壁上大骂。 “狗贼!你也有今日!” 刘海拔胸腹间剧烈喘息,抓到什么就是什么,全都奋力砸向滚落在地的头颅。 刘亦一满眼泪水,同样悲愤不已,嘴里怒骂不已。 良久两人这才平息下来。 “行乾,你很好,辽西军交在你手里,老夫也放心了,只希望以后能够善待我儿和亦部老弱。” “大人何出此言,行乾有些野心是不假,但做人行乾自有底线,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 刘亦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摆了摆手。李思钰拜了拜,退身离开。 马寡妇在车外站着等他,看到李思钰走了出来,小心伸手要搀扶他下车。 “我有这么老吗?” 跳下马车,李思钰走在前面随口说道:“我又不是老虎,没这么可怕,你若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马寡妇只是跟着,却不敢开口,或许是顺来逆受惯了,已经像是没了灵魂和自我一般,这样的女人李思钰觉得没趣,纵然生有天生的媚意,也没法让他产生占有的欲望。 更何况来自不同的世界,对女人的态度天生的不同,只是觉得这女人可怜,放在别人身边还不如在自己这里能给她些许宁静。 “我现在要去马家车队那里,要不要跟着?”李思钰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犹如枯木的马寡妇听到这话,脚步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还是跟在他身后。 李思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 马家的车队在十数万后撤大军的中间,他们的车队不是很多,只有十余辆,这已经不是曾经辽东第一家族的派头了。 李思钰没跟马家打过交道,听说过马仲安阴沉,却没想到这人这么狠,对别人狠不稀奇,这个时代,这样的狠人太多了,可是对自己狠那才是真的够狠。 来到马家家主那辆马车前,马忠已经躬身等候在那里了。 李思钰很礼貌的向马忠点了点头,然后这才上了马车。马车里有三个人,一个是马仲安,另一个是孙豹,两人都是奄奄一息躺在车中,还有一个则是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少年,是马仲安的儿子马义衢。 这次马寡妇没有像之前留在车外,而是跟着进了马仲安的马车中,只不过跪坐在李思钰身后。 看到李思钰进了马车,躺着的马仲安在儿子的帮助下,勉力做了起来。 “大人……请!” 李思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茶是好茶。” 说着把茶盏放在小案上说道:“本来我是想要重用孙豹的,你却把他弄成了这样,这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马仲安苦笑说道:“马家已经折腾不起了,大人重用孙豹,岂不知孙豹是不会放过我马家的?” 李思钰道:“马家毕竟曾是辽东第一家,入了关,凭借这个名头,难不成还不足以让马家安生?” “大人莫要欺瞒小老儿。天下若是国泰民安,小老儿自不会如此下作,可当今不同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自嘲道:“或许你是对的,不管你是钻空子也好,还是跟我耍了个滑头,总之孙豹现在还没死……” “你这老头也够狠的,为了家族,自己也整成了半死不活,你这样的人让人心生恐惧啊!” 李思钰叹息道:“算了,你爱咋滴咋滴吧,本来我是想给你一个干净的旅队,可没想到你跟老子耍了个滑头,那也别怪我耍滑头。三百人,一个不少,只是这三百人都是飞熊军和黑袍军的大小将官组成,用不用随你,就是杀完我也不管。” 马仲安剧烈咳嗽几声后,这才勉强说道:“小老儿不守规矩在前,将军自然也可不守规矩。只是没想到将军还会遵守诺言,小老儿谢过将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别以为我是在坑你,说实话,若是孙豹不是这个样子,这些人我是不会给你的。他们都有领兵经验,我的人看着多了,可都是没带过多少兵之人,而你这些三百人,只要有机会,拉出一支万人军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呢没你这么精明,都说人老为妖,心机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人放给你也算是废物利用,兴许能给你调教的服服帖帖也不一定。” 马仲安奇怪道:“将军就不怕有一日小老儿带着他们杀上门去?” 李思钰说道:“怕啊,怎么不怕,可是怕又如何?天下这样的人太多了,杀是杀不完的,你这老儿是个聪明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动手的,这些脑袋简单又残暴的家伙,放在你手里反而更好些,至少不像他们自己,稍微看到点光就急吼吼对我动刀子。” 马仲安赞道:“此言大善!” 李思钰苦笑道:“没法子,这都是被逼的,这些人杀又杀不得,留在手里又不是个好事,只能给你了。” 李思钰起身说道:“事情就这样吧!还有,这位崔姑娘我就带走了,也是个苦命人,当年你马家杀了人家相公,把人家抢入马家,随后又是一番争夺,马家为此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公正的说,你们马家弄成这样,算是活该!与崔姑娘没有什么关系,要说有关系,也是你们马家欠她一个相公,欠人家一条人命。” “可世道就是这样的,冷漠而又残酷,哪有道理可言。人我带走了,以后跟你们马家就没什么关系了,你这老儿没意见吧?” 马仲安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报应,此事不提也罢。” 李思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看着李思钰离开,马仲安这才安心下来,儿子马义衢说道:“爹,咱们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话,躺在车厢中的孙豹突然笑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五官像是被大手挤压一般挤在一起,犹如恶鬼无声的嘲笑。 半死不活的马仲安突然坐了起来,捞起自己最心爱的茶壶狠狠砸在孙豹的额头,丝毫不在意破碎的残渣刺破了手掌,又拿起能够抓到的任何东西,一下又一下,不断砸击孙豹的头颅,鲜血遍地…… 看着早已断气的孙豹,又看了看惶恐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以后这话若再被爹听到,打断你的腿!” 马义衢恐慌地趴在地上,颤声说道:“孩儿知错了!” 李思钰自不会理会马老儿如何训斥儿子,如果这点事情都没有做好,以后别说驯服不了手底下那些“怨兵”,就是被这些家伙屠家灭族也非难事。 没了孙豹,这些人对于李思钰来说就是麻烦,杀了他们,会给投降的手下造成心里恐慌和不信任;不杀他们,留在自己手里更是麻烦不断。干脆打包送给马仲安,让他们自己勾心斗角去。 李思钰嘴角泛起弧度,感觉自己很坏,很喜欢让别人自己去勾心斗角,亦部如此,马家也是如此! 马寡妇现在脱离了马家,已经不能叫马寡妇了,又改回了本名崔秀秀。 崔秀秀跟着李思钰这里来、那里去也有一日了,对眼前的男人好奇了起来,按照常理,见到她的男人,眼中都是想要把她按在床上,为所欲为,可这男人至始至终都没有! 她不是没见到这男人威压别人的模样,把她从床上扯下来的那些杀人狂魔,在这人面前只能低声下气。没有冷言厉语,甚至还显得温和,可别人就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很奇怪! 第8章 围猎 “大人……” 李思钰趴在桌案上整理资料,都是军中和民众的资料,这就像是户籍资料,繁琐而又无比重要。 抬头看到崔秀秀端着热水进来,头也没抬,嘴里说道:“你不用这么陪着小心,我自己会洗手洗脸。” 崔秀秀也不说话,湿润毛巾后递给李思钰。 李思钰胡乱擦洗一下,踢掉靴子,这才把脚放进盆里。水温很合适,崔秀秀很是认真的为他洗脚,跟多年的女仆一般无二。 这两日,李思钰好像也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好像他们以前做了多年的主仆一般。 正在崔秀秀为他洗脚的时候,牛三跑了进来,看到他正在洗脚,正要转身跑出去。 “进都进来了,你再跑出去,有意思吗?风风火火的,哪点像个副将?” 牛三尴尬摸了摸脑袋说道:“旅帅,俺以后会注意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当了将军就要有将军的样子,以后有了儿子、孙子也好吹嘘一番,你这个样子,手下兵卒如何看待你?等这些家伙老了,你们一起晒太阳吹牛,难不成让他们笑话你‘风火将军’不成?” 还别说,李思钰这话还真是一语成谶,在将来的几十年中,牛三还就真的闯出了个“风火将军”的大名,对手每次遇到这位都要小心再小心,唯恐被牛三千里突袭。 当然这都是后话,牛三现在的样子,距离“风火将军”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现在的他都快急得把头发揪光了。 “旅帅,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战马都给了石头,俺那里连个拉车的牛都没有!” 李思钰皱着眉头训斥道:“你现在是步军指挥使,石头是马军指挥使,战马不给他,给你?你让骑军跟你一样跑步不成?” “现在所有战马不过三千,这还要算上义从军一千人,石头总共才算指挥两千人,你手里多少人?再要战马,你是不是想让石头成光杆司令,你好意思还在这里胡咧咧吗?” 一顿臭骂,可把牛三骂的脸红脖子粗,地上要有道缝,他都想钻进去,讷讷不敢言语。 李思钰叹气道:“知道你想杀回去,可是你也要知道,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就那些没有训练好的兵,都给你骑上马,你能干过秃头蛮吗?更别说现在咱们没有这么多战马?” “想要战马,咱们得先肥起来,这马儿一顿吃多少你应该很清楚,没有粮食,弄来战马也养不活!” 看着低头不吭声的牛三,没由来的生气想要踢他。 “该干嘛干嘛去,好好训练军队,就按照咱们那一套,列队、跑步,好好帮助百姓撤回关内,帮助他们耕田种地,这样才有钱粮养马,才有机会杀回去,抢回咱们的土地!” 牛三低头耷脑答应一句。 “俺知道了。” “滚吧,再不好好训练,你就别做步军指挥使了,让狗子做好了!” “俺一定好好训练,绝不偷懒!” 牛三也担心起来,若真是恼了李思钰,让狗子那混小子爬到他头上,那还不被狗子笑话他一辈子,这绝对不成! 风风火火的跑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李思钰心下一阵好笑。 十数万人撤离是个大工程,无数人家拖儿带女,拖拖拉拉几十里,在这些地方争执吵架是常态,时不时就会有骂娘声传出。这样的队伍就跟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兽群一般,在这样的食草动物迁徙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食肉动物的身影,随时捕杀瘦弱衰老的猎物,这些迁徙的人群同样面临这些险境。 秃头蛮面对长着獠牙的李思钰,他们也不敢太过逼迫,担心李思钰与他们硬碰硬,一旦损失太大,他们的生存就会很困难。 这次统领秃头蛮是名小将,的确很小,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轻视此人,独独李思钰不会,因为此人名叫耶律阿保机! 秃头蛮的战略战术是天生的,为何会这么说,他们是跟女真人一样,都是按照狩猎来作战。 这种惯性思维,纵然传承几千年也不会有多少太大的变化。正如同满清时期的八旗。 八旗其实就是根据狩猎时设定的军制,他们狩猎时围困猎物,会把猎物围成椭圆形的包围圈,这样一来自然会有左路和右路,以及中路的说法,而八旗左右两路各四个旗,这些旗几乎是固定不变的,两个正旗,两个镶旗。 正旗是正兵,也就是精锐战兵;镶旗是辅兵,战力要弱些。正兵靠近中路主帅的位置向前延伸,一方面保护主帅,另一方面是驱赶挤压“被围野兽”,辅兵主要的作用是驱赶“猎物”。 此次秃头蛮狩猎李思钰也是如此,在十数万大迁徙人群后面跟着秃头蛮的主帅遥辇钦德,是秃头蛮的可汗。 说来也巧,满清有八旗,这秃头蛮有迭剌部、乙室部、品部、楮特部、乌隗部、突吕不部、涅剌部、突举部八部,正好相契合,左右两路皆有四个部落的族众,中路则是遥辇钦德的亲军。 秃头蛮现在的部族实力还不是很强大,手里的精锐最多也不过八千人马,其中实力最强的是迭刺部和乙室部,这两部分别是左路和右路的主力,他们一直在迁徙队伍的侧后威胁着十多万人安全。 平卢军的厮杀不是没被他们探测到,只是时间很短就被平息下来,他们也就丧失了机会。秃头蛮想要吞下李思钰他们这些十多万人,可是又怕损失惨重,跟随一路,遥辇钦德也没找到机会,又怕迭刺部的耶律家族做大,所以遥辇钦德决定放弃这次“狩猎”,返回部族。 现任的耶律家族族长耶律岩木不同意就此返回,他的侄子耶律阿保机与他一样,认为这些人虽然很多,却是一个散沙而已,只要全力一击,就能击溃他们,获得足够多的奴隶和财富。 其他各族不愿意看到耶律家族一家独大,也不同意冒险行事,认为这些逃离的人群已经到了长城边,失去了继续寻找机会的时机。 “伯父,让阿保机试一下吧,您也看到了,那些人手里几乎全是棍子,这样的人,阿保机只需要一次就能击败他们!” 听着耶律阿保机话语,耶律岩木没有说这些,而是问道:“阿拉泰如何说?” 耶律阿保机气恼道:“还能怎么说,他们已经后退离开了,咱们若不这个时候进攻,就真的没机会了!” 耶律岩木沉思片刻说道:“三千人,只有三千人,能不能胜利?” 阿保机大喜,急忙答道:“阿保机能!” 耶律岩木咬牙说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阿保机明白!” 李思钰一直都在关注秃头蛮的动态,看到其他秃头蛮都走了,唯独左翼的耶律部众不愿离开,立刻让李思钰紧张起来。 “石头,你们骑军全部在这里潜伏,没有命令,无论步军死伤多么惨重都不许私自救援!” 李思钰指着地图上一点,语气严肃,那里是一处山坳,这个地方居于跟着他们的耶律部左翼。 “莽山,你们义从军待在这里,同样,没有命令旗号,不得随意出来!这次很重要,秃头蛮一向抢掠你们奚人做奴隶,将来你有没有威望统领所有奚人兵马,就要打出你的战绩出来,这些你懂吧?” “大人放心,莽山清楚。” 说完又对牛三说道:“马车调给你五百辆,马车要藏好,藏在人群中,一旦秃头蛮杀过来,别他娘地头脑发热冲上去,要往后跑,但是一旦跑到马车后面,你他娘地就不许再后撤半步,要给老子死死钉在那,后退半步者死!” 牛三挺起身子大声说道:“俺牛三绝不后退半步!” 李思钰又向梁文浩说道:“书生,这次咱们有机会给秃头蛮来个狠的,你可别给老子掉链子!不管男女老少,从现在起,连夜给老子挖坑,在营内、营外,向着关内方向一路挖,要能绊倒战马的那种,这些老百姓都清楚。还有,会射箭的给老子射箭,不会射箭的就用棍子往死里敲!各小队长谁敢乱了阵脚,老子饶不了他!” “将主放心,书生保证完成任务,只要那些蛮子敢钻进来,保证活不了!” 吩咐完这些后,李思钰又转头看向不受他辖制的辽东各地的旅帅校尉。 “诸位,你们估计对我是有点怨气的,这些我也清楚,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跟秃头蛮有仇,也是因为咱们都是辽东的老乡,我对你们也从未有过杀谁的念头,这些你们心里有数。” “话说回来,咱们对换一下,换做是你们有一万人马,你们会不会砍了我的脑袋?我觉得你们会!但我不会!” “咱们辽东被秃头蛮欺负,被迫离开家乡,这已经够惨得了,我不想对自己人动手,同样,我也希望诸位不要在背后捅我刀子!” “你们可以在一旁观战,可以先行撤回关内,这些都可以,但是希望诸位不要在我跟秃头蛮作战的时候捅刀子!” 那些吃了李思钰亏的旅帅们默然不语,良久后,杜有忠这才说道:“李兄弟说的好!” “咱们自己人闹腾一下没问题,可是要趁着外人打咱们时还闹腾,那就天理不容!” “李兄弟,在这么多人面前,俺老杜表个态,这次你跟秃头蛮开仗,俺老杜不参战,但绝不扯后腿!” 田有望叹息骂道:“李死鱼,老杜都这样说了,俺也没意见,跟着看你威风。” 鄂尔斯怒道:“秃头蛮杀了俺不少族人,俺跟着死鱼打一打秃头蛮。” “俺不参战,不扯腿。” “俺要参战……” “……” 这些人纷纷表态,小半人愿意参战,大部分人不愿参战,却明确表示不扯后腿,对于李思钰来说,不扯后腿就已经难得可贵了。 大战前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被收缴的武器纷纷发放出去,营内营外无数老幼妇孺纷纷挖坑,设置陷阱。 第9章 乱战 这一夜双方都在紧张备战,都认为这次是最后的机会,都想把对方吃掉。 清晨,天刚蒙蒙亮,秃头蛮率先集结攻击,十多万人与三千秃头蛮是没法比较的,面对如此庞大的队伍,阿保机不可能分兵,只能击溃一点,然后钻进这个“虚大胖子”肚子里翻江倒海,只有这样才可能成功。 阿保机率先进攻可不是随意进攻,他需要选择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进行进攻,可是他的选择性不多。 从辽东到山海关,地形是丘陵,当年的宁锦防线就在这里,最佳的进攻方向是南北方向,南面通向长城城墙,北面有六千手持棍棒的步军。 牛三看到阿保机四处奔跑,查探他们的薄弱点,伺机全力进攻。牛三跟随李思钰有些年了,看到这种情形,立刻命令步军向前。 这些日子,步军训练净是站队走步,他们这步军方阵还真是那回事。 看到这一幕,阿保机有些恼了,对手下将领黑格怒道:“黑格,领兵五百,试试这帮人的底气!” “是!” 五百秃头蛮是无法破开牛三步军阵的,这些阿保机从严整的军阵就能看出,用骑军冲击步军阵是非常愚蠢的,他们只是想威逼步军阵,迫使步军阵产生犹豫和动摇,这样才有机会破开军阵。 果然,五百秃头蛮尚未接近军阵,就见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射入黑格骑军中。这一箭矢造成七八十死伤,跌落马下未死的秃头蛮惨叫哀呼。 “射箭,都给老子卖力些,狠狠射!” 牛三在阵中指着秃头蛮大喝。 “那些都是害死咱们无数兄弟家破人亡的秃头蛮,谁他娘地不给老子卖死力气,老子剁了他的狗头!” “射箭、射箭!” 黑格同样大怒,一边冲向牛三,一边高呼射箭。 可是骑弓是软弓,射速很快,但是远不如步弓那些硬弓射程远、杀伤力大,在没有接触到步军阵前沿时,秃头蛮只能硬抗泼水般的箭矢。 步军一连射出三波箭雨,黑格这才摸到牛三阵前反击。 “给老子冲!” 牛三大怒,命令全线冲杀! 八千步军就像是溃了河提的洪水,铺天盖地般冲向不足四百人的黑格。 一时间人仰马翻,杀声震天,黑格就像陷入了泥潭一般,前后左右全是刀枪箭矢,又是用棍子砸马腿,又是长矛刺马屁股,四面八方全是攻击,一盏茶功夫,黑格身上挨了十几下,伤口鲜血浸湿了全身,若非身上披着铁甲,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黑格尚且如此,其余秃头蛮更是如此,一刻钟后,能够在马上勉强坐着厮杀的连百人都不到,无人不是身上挨了好几刀。 阿保机看到这一幕,眼睛登时红了,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他的亲兵卫统领耶律铎骨扎死死拉住马缰。 “少主,这个时候不可啊!” “混蛋,撒手!” 耶律阿保机大怒,扬鞭狠狠抽在耶律铎骨扎脸上。 挣开铎骨扎,阿保机大吼:“杀!杀了那些贱民!” 说着率先冲了出去,铎骨扎看到主子冲了出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冲杀过去。 观阵的李思钰看到牛三还是没有沉住气,竟然跟黑格混战,气的想要大骂这个蠢货,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做出调整,这个时候又见到阿保机跟着杀向混乱的战场,他没法子,只能下令隐藏在战场左右侧翼的石头和莽山杀向战场。 一时间鼓号震天,杀声震天! 阿保机刚刚杀进混乱战场,此时他也感到不妙了,步军人数要比他们多,这次与以往不同,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只要他们铺天盖地冲入阵中,敌人就会崩溃,这次而是拼死与他们拼杀,哪怕他砍掉一个人的手臂,这人竟然悍不畏死,抱着他的战马腿撕咬。 战场如此混乱不堪,在石头和莽山的加入更是如此,这场战场是彻彻底底的乱战,是彻彻底底的烂仗! 李思钰气得脸都绿了,狠狠抽出马戟,指着混乱战场。 “所有!不分老幼妇孺,都给老子杀!” “杀!” 李思钰率先冲出去,他不得不冲出去,他已经被牛三这混球“绑架”了! 全线冲击,十数万人更像是洪水猛兽,一股脑杀向混乱厮杀的人群,震天怒吼传出几十里。本来正在撤退的乙室部统领萨马骤然拉住战马,倾听几十里外震天厮杀,心下犹豫是不是救援。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匹战马疾驰过来,急行而来的秃头蛮尚未勒住奔马,一个纵身扑跪在地上。 “大人,我家族长恳请大人救援!族长愿意拿出五千奴隶送与大人,大人!” 萨马不想去救援,可听到“五千奴隶”时,咬了咬大吼道:“乙室儿郎,随老子杀人!” 正在萨马决定救援时,耶律岩木已经目眦欲裂了,看到自家狮儿竟然被十数万人死死围住砍杀,哪里会考虑后果,带来的不论是不是奴隶,还是老弱牧民,全都杀了过去,这又是一场烂仗! 紧接着就是乙室部跟着杀进混乱的人群,双方参战人数,李思钰十三万,秃头蛮两部一万四千。 若是一万四千全是精锐的秃头蛮战士,李思钰还真好说会不会占据上风,关键是秃头蛮这一万四千人,精锐只有四千不到,其余都是运输粮草的老弱牧民和辅兵奴隶。这些还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秃头蛮的战术失误,他们分批杀进混乱的战场,这就是典型的“添油”战术。 人数少于李思钰,还敢用“添油”战术,那就是找死! 辽东百姓被迫离开生存的祖地,本就恨得牙痒痒,辽东百姓向来血性十足,只要领军将官敢死战不退,他们这些苦哈哈也会跟着死拼不退。 这十多万人厮杀很是壮观,处处刀枪交击拼杀,处处怒吼嘶嚎! 人数弱势的秃头蛮,随着时间,死伤人数成倍增长,气势越来越弱,已经处于崩溃逃跑的边缘。 可是阿保机他们却发现根本无法逃脱,四面全是刀枪剑戟,自己的亲卫只剩下十几人还在拼死抵抗,阿保机此时深深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不该妄想一口吞掉不能吞下的十数万人。 李思钰身上全是鲜血,厮杀了半日,他自己都不知道刺杀了多少秃头蛮,他只是本能的看到秃头蛮就是一刺,从混乱的边缘一直杀到混乱的阵中,眼前突然一亮,在他面前是个秃头蛮贵族! 秃头蛮贵族装着明显不同,单单那一身铁甲就不是小兵可以拥有的。尽管李思钰有了些疲惫,还是精神一振,向着那个犹在奋力厮杀的秃头蛮杀了过去。 阿保机看到一名辽东大将向他杀来,同样疲惫的他也是精神一阵,也像心有灵犀一般杀向对方。 李思钰与阿保机双方并不认识,但不妨碍双方在某一时刻的碰撞。双方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只见李思钰一个急刺,阿保机则力大势沉劈砍刺向他的枪戟,顺势上撩劈砍李思钰胸腹。 双方在马上你来我往,乒乒乓乓厮杀数个回合不分胜负。 说是不分胜负,其实胜负已经分出,阿保机身边亲卫已经被李思钰亲卫剁成了肉酱。 李思钰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与阿保机一个人厮杀了,一群人抡刀乱砍阿保机,李思钰乘阿保机抵挡亲卫进攻,一戟抽在阿保机腰背,阿保机吐血栽落倒地,亲卫正要乱刀砍死阿保机。 “绑了!” 亲卫们又急忙压住阿保机,死死捆绑起来。 这一场烂仗,从早上厮杀到下午,战场的烟火、嘶吼慢慢平息下来,逃离的秃头蛮仅仅才不足三百人,同样李思钰也是损失惨重,死伤高达两万四千人! 看着捆绑在地的牛三,看着捆绑着的耶律阿保机、耶律岩木、萨马等一干数十人秃头蛮将领,看着死伤两三万民众的名册,李思钰就想把这些混账全都砍了! “哗啦……” 李思钰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东西,一脚踢倒桌案,指着牛三鼻子大骂。 “混账东西!谁让你他娘地提刀子冲上去的?你看看!你给老子好好看看!” 李思钰指着外面排放着无数男女老少的尸体大吼。 “那些!那些战亡的老弱妇孺,全是你他娘地害死的!” “你再看看这帐里,有几个不挨刀子的?啊?你他娘地对得起谁?” “这些人本不该死的,就是……就是因为你他娘地牛脾气,你是统帅,不是他娘地小兵!谁让你提刀杀上去的?谁让你他娘地杀上去的?啊?” 李思钰连踢带骂,直到牛三吐血奄奄一息,这才平静了些,可看到那些秃头蛮尿样,这气又蹭蹭往上直涨,指着阿保机大骂。 “你是叫耶律阿保机是吧?是耶律家族的狮儿是吧?” “你他娘地咋不撒泡尿、拉泡屎淹死你?你他娘地是怎么打仗的?啊?” “这种烂仗,十几万人的烂仗,你他娘地有几个人?还他娘地冲进去,是不是天下就你最厉害?” “老子踢死你这没脑子的混蛋!牛三那憨货是蠢蛋,你他娘地也一样是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同样的,阿保机也没落到好,一样被暴怒的李思钰从这里踹到那里,诺大的汉子跟皮球一般,连续吐血的阿保机脸色惨败灰白。 “还有你,你他娘地都已经离开了,还他娘地跑回来送死!你他娘地就是猪!猪都比你聪明一万倍!” “你他娘地还打仗,你咋不拿豆腐一头撞死?这种添油烂仗你看不出来?还他娘地巴巴钻进来找死!” “一群没脑子混蛋,都他娘找泡狗尿淹死算了!” 第10章 惨胜 几十个跪在地上秃头蛮没有哪个不被李思钰连踢带踹的,一个个羞愧欲死。 军帐中除了李思钰怒吼声,踢踹声,无人敢大口喘气,哪怕那些受伤挺重的秃头蛮挨了揍也死死咬着牙,丝毫不敢呻吟,一旦呻吟,李思钰就会特殊照顾。 发泄了一个时辰,李思钰这才发泄完怒火。 一声不吭坐在耶律岩木的肚子上,喘息声粗重的如同野牛一般。 催秀秀小心翼翼给他端来一杯水,李思钰冷着脸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把杯子扔给她。 看到这一幕,帐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哪怕那些秃头蛮也是一样松了口气。 李思钰坐在耶律岩木肚子上,使劲拍打着岩木的脸颊。 “五千匹战马、五千头牛、两万头羊,五万两黄金,你们耶律部要敢跟老子讨价还价,老子就把你们全都活剐了!” 又指着萨马怒道:“还有你这个蠢货!你们乙室部一样,少了老子的金子牛羊,老子一样刮了你们!” “都他娘地蠢货!还不如死了呢,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屁用没有!” “都他娘地滚!给老子去挖坑埋葬老子的将士!” 李思钰一阵大吼,所有人都连滚带爬跑出大帐,秃头蛮同样被将士提溜出帐,他们都要被押着去挖坑。 这次大战,秃头蛮全军覆没,李思钰损失惨重,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都快安全撤回关内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难怪李思钰会如此愤怒。 空空的大帐,李思钰呆坐良久,默默拾起被他怒气之下扫落的花名册,这些都是战死老弱妇孺的花名册。 催秀秀看着一脸沉默的李思钰,看着他默默拾起花名册,一张一张拾起,每一张都是尽力清理上面的泥土。 上前想要帮着,却被一手拦住。 “不用,这些是我欠他们的!你出去,我有些难受……想静静。” 眼中泛起泪花的他,每拿起一张花名册,心中就难受一分,每一张都代表百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失误,这些人,这些本不该阵亡的百姓,无声无息就这样没了……永远没了…… 呆呆抱着厚厚一叠阵亡花名册,未语泪先流…… 无人敢进大帐,无人敢靠近大帐,更无人敢在大帐外喧哗…… 一日夜,李思钰就这么流泪枯坐,太阳升起,又是一个大晴天。 李思钰神情憔悴走出大帐,默默走到阵亡百姓尸体前,一个个就像是睡着的,只有一张破草席盖在身上,看着遍地的尸体,他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看着痛哭流涕如同孩子一般的李思钰,几个头裹白布的长者叹气一声,纷纷上前扶起李思钰。 “大人……都是贱命一条,他们死的也算值了,至少有秃头蛮给他们陪葬。” “是啊,大人您是咱们的主心骨,可莫要如此,百姓都看着呢。” 刘亦一和刘海拔也被人抬了出来,看到李思钰如此,叹了口气。 “行乾,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一战打出了咱们辽西军的威风,将军百战死,上了战场就会死人,对手可不管是不是妇孺。他们死的其所!” 李思钰胡乱抹了一把眼中泪水,深吸一口气,大步来到刘亦一前,半跪在刘亦一榻前。 “外面风大,大人还是莫要担心属下。” 刘亦一拍了拍李思钰手说道:“就是想看看阵亡的将士,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没落了咱们辽西军的威名!” 刘亦一也是心里难过,声音哽咽。 “行乾呐,当年你说你叫‘李思钰’,还记得为何给你取字‘行乾’吗?” “属下记得。您说,钰,金玉,富贵。思钰,思钰,想要富贵而不可得,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乾卦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行乾就是我当自强不息。” 刘亦一叹气道:“是啊!行乾,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每个人活着都很艰难,他们死了就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咱们还活着!活着就要遭受更多的罪,承担更多的责任!” “行乾……行乾明白了。” 刘亦一点了点头。 “这里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就行了,你该忙什么就去忙,沉溺于悲伤,可不是我辈武人作为。” 李思钰起身拜道:“那就拜托大人了,属下去了。” 刘亦一摆了摆手。 看着李思钰离开,海拔叹气说道:“当年若是海丝能嫁给行乾该多好!” “是啊!可惜了……” 刘亦一也感叹世事无常,这世道变得太快,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现在成了十数万人的主心骨,经过这次大战,他已经正式确定了主导地位,不再是以前那个问这问那的孩子了…… 战后除了损失,还有战利品。近万秃头蛮,仅战马就有五千匹活了下来,尽管小半受伤无法再作战马使用,可是退役的战马拉货、耕地还是可以的。 胡人战马都是没有阉割的战马,这些战马完全可以当做种马,培养自己的战马。除了无数武器铠甲,还有不少粮食,这些粮食都是秃头蛮抢夺搜刮整个辽东的粮食,乙室部若是没参与进来,这些粮食他没可能得到,这些粮食也终于让李思钰舒了一口气。 这些秃头蛮,尤其是那个阿保机,他们都该被砍死了事,可他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 正如大明灭亡,清朝入主中原一样,这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是天命注定的! 大明抛开外部影响,仅仅那些东林党就会毁灭大明,整个天下的财富都在那些“道德高尚”的文人手里,谁能挡住不让大明灭亡? 现在的世道也是这样,天下节度使遍地,你打我,我打你,把好好的天下打成了四分五裂,纵然杀了这个阿保机,就不会再有一个阿保机出现?没了契丹人,就不会有奚人? 中原不强大,注定北方就会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这是天道轮回,是注定的事情。 李思钰考虑过要不要杀了阿保机,考虑良久,还是决定放了他。 阿保机这次损失很大,名誉受损严重,在部族中威望已经不再是那个百战百胜无敌的形象,按照他的那些兄弟尿性,他们之间的厮杀会更加激烈,时间更久。 同时契丹人又与其他部族厮杀,这又间接削弱契丹人和其他部族的实力,双方厮杀会更加残酷,这里面那个关键性人物就是阿保机。 用他们换取利益,也符合他现在的实际情况。十数万百姓一年的生活物资是个庞大的数字,没了根基的他们,要想在关内生存下去,需要的钱财就必需要从这些俘虏手里获得。 杀了他们一时痛快,凄惨的还是跟随自己的这些百姓,损失这么大,为的不就是能够活下去、过得好点吗? 李思钰也不急着入关了,而是在原地驻扎起来,让人去给契丹人报信,让他们把赎金送过来,否则他不介意把这些人虐待至死! 这场大战对关外部族影响很大,契丹大汗遥辇钦德得到消息后大惊,紧急开会商议。 契丹八部是个联合体,他们算是很民主的联合体了,每个大汗只能在位三年,三年后就要重新选出大汗。耶律家族和遥辇家族是迭刺部两架马车头。 如今耶律家族大败,损失惨重,同样的造成了迭刺部实力大减。耶律家族实力大减,对于遥辇家族有利,但是如此惨败也让遥辇钦德危机重重。 契丹八部是靠实力说话的,若是迭刺部没有压倒其他各部的实力,下一次契丹大汗就无法再由遥辇家族掌握。在这种情况下,遥辇钦德就必须保存李思钰手里那些迭刺部重将,只有这样才能让迭刺部内耶律家族全力支持他,更何况李思钰手里还有乙室部的萨马。 其他部族则不希望对李思钰妥协,他们更希望迭刺部和乙室部两个部落衰落。 契丹八部商议良久也无法达成一致,看到这种状况,耶律岩木的弟弟耶律释鲁站出来大声说道:“我耶律家族用三千奴隶换两千匹战马、五千头牛,另外再加上免费为各位出兵一次!” 萨马的儿子乞哈也急了,同样站出来说道:“四千奴隶,出兵一次,换马三千匹,牛五千头。” 品部首领扎扎乞有些不满说道:“一个奴隶什么时候这么贵了?若是这么贵,老子都想卖奴隶了!” 其他人点了点头,他们没看上这些奴隶,看中的是两家响当当的实力,是为他们出兵征战的承诺,不过要是能多捞点,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这些人的心思耶律释鲁和乞哈也是一清二楚,可知道又如何,他现在已经没法子。 耶律释鲁无奈说道:“这次赎回二哥代价很大,我们耶律家族也拿不出什么了,只有这些,以后算我们耶律家欠诸位一个人情,如果诸位帮不了我们家族,二哥和侄子也只能……只能……唉!” 这些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他们拿不出什么了,不过扎扎乞还是说道:“奴隶就算这个数了,但是那些战马和牛羊只能算是借,而且还要一成的利息。” “奴隶不值钱,想要奴隶,我们去抓就是了,可战马和牛羊却需要俺们一点点积攒,这点俺觉得你应该清楚。” 众人振作了一下,要是不救那些人是不合适的,作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会被人抓走,更何况一旦不救那些人,死了也就是一时的损失,这两家还保存着本部实力。 把东西借给两家,这要比用不值钱的奴隶换好的太多,借是要还的,就会大大增加两家的压力,直接降低两家本部的实力,这要远远好的多。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耶律释鲁知道这些人不可能答应用不值钱的奴隶换他们的资源。咬了咬牙说道:“就依你们,算是借你们的战马和牛羊!” 遥辇钦德舒了口气,笑着说道:“既然各位达成一致,那就尽快处置,免得让他们多遭受些灾厄。” “释鲁,就由你和吉吉鲁一同前往辽东,救回你的兄长。” 耶律释鲁与吉吉鲁躬身答应。 第11章 临行前 契丹人既然同意了赎回被俘虏的那些秃头蛮,他们间的交易进行的也很顺利。 牛羊、战马这些凑起来有些困难,反而金子却很容易。耶律释鲁带着千骑,拉着大批黄金、牛羊马匹,一路赶向李思钰那里。 李思钰也不走了,就在后世宁远卫那里扎营驻寨,这次他也发了狠心,既然入关后,肯定会被幽州本地人排斥,估计最大的可能会让他守山海关一线,那他就先在山海关前沿驻扎,跟宁锦防线一样,他也建筑许多堡垒跟秃头蛮死磕。 耶律释鲁带人过来时,李思钰正带着无数人挖泥建堡呢,每隔里许就见一座土堡,土堡不是很大,至少可以住进百人的土堡,两层土楼,下面是马匹、牛羊住的窝棚,上面是人员居住的地方,土楼成圆形,只有一处大门进出,一旦被堵在里面,要么死战,要么投降,逃跑是想也别想。 李思钰想过了,只要死守拼命,守在土堡里面的百人,至少能拼死一百个秃头蛮,正如攻城一般,进攻方总是死的多些,除非防守方不想拼命! 东北天气雨季不是很多,厚厚的土城也够契丹人打的了,他们可没大炮,攻城器械全靠爬梯子,连个投石机都没有,一百拼死一百,李思钰愿意换命! 耶律释鲁距离宁远卫(李思钰自己设定的)五里停了下来,不能靠的太近,否则就会引起误会,更何况石头的骑军就在那监视着他们。 李思钰也不想跟他们兜圈子,带着人来到耶律释鲁营地前沿,那里有张桌子和几个破木墩,是用来谈判交易的。 李思钰带着梁书生和五个扈从,耶律释鲁同样带了六个人。 李思钰一伸手,示意耶律释鲁请坐,谈判不是厮杀,这点风度还是有的。 李思钰率先说道:“赎金就不说了,那些没得谈,我想你们也带来了足够的赎金!” “现在咱们谈的是地盘!” 耶律释鲁正色道:“不知将军是何说法?”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之前你们胜了,我们败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撤离辽东,把关外让给你们。” “现在我们胜了,你们败了,关外就不能都给你们!大凌河以南属于我们,以北让给你们!三年内双方不得开战,你们不许踏过大凌河半步,否则协约作废!” “这次你们吃了大亏,尤其是你们家族损失惨重,我想你们三年内也没实力进攻我们,这点没意见吧?” 耶律释鲁考虑片刻说道:“就依将军所言,三年互不侵犯,三年后各凭本事!” “爽快!” 李思钰起身,伸出手掌,耶律释鲁与之相击三掌,誓约成。 双方在阵前相互交换,当耶律释鲁看到二哥和阿保机时,他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他们耶律家的虎狼吗,一个个精神萎靡,身上全是泥水,虚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们刮飞。 耶律释鲁大怒,指着李思钰就要破口大骂,却被耶律岩木拉住。 “三弟,算了,这次咱们栽了,以后再找回场子。” 阿保机则像丢了魂一般,这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教训太大了,贪心不足,贪心不足啊! 看着失魂落魄的阿保机,耶律岩木也不好再说什么,别说这么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就是他自己被李思钰坐在肚子上拍脸,他也是羞愧欲死。 上万匹战马,哪怕这些战马都是最差的,那也是万匹啊!而且还有许多牛羊、黄金。 这些马匹都是吃粮大户,现在送过来却让李思钰犯愁了。看着皱着眉头的李思钰,崔秀秀一边给他按摩肩膀,一边轻声说道:“咱们没有粮食,幽州有啊,河东也有的。” 李思钰眼睛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狠狠地来个热情拥抱。 “你可真是个女诸葛,我咋没想到呢!” 李思钰丝毫没注意他的举动让崔秀秀羞红了脸,更加显得靓丽可人。 兴奋地来回走动了几圈,向着帐外喊到:“来人!” 亲兵扈从牛三跑了进来,大声回答到:“大帅有何吩咐!” 看着牛三这鸟样就来气,忍不住就想踢他一脚。 “把梁书生叫来,赶紧的!” “是!” 牛三是落地的凤凰变成鸡,知道现在李思钰还生气,不敢触霉头,更不敢废话,否则身上非得挨上几脚不可。 梁书生得到命令后,扔下手头活计,急匆匆跑了过来,这些人都清楚他们大人最近火气很大,若不是那个女人时不时劝一劝,自己这些人不知道要挨骂多少次。 现在军营里无人再敢说崔秀秀是克夫不祥的女人,谁说谁挨揍,都不用别人动手,就会有无数将领上去拳打脚踢,他们现在可着劲巴结崔秀秀,万一哪天犯了错,也能有人劝诫一下,牛三犯了这么大的错,也让她劝说成了留职查看,暂时待在李思钰那里看门以作惩罚。 “大人,有何吩咐?” 看着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梁书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书生,给你个任务,带着五千匹战马,当然了,要挑些差点的,给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李大人送去,把咱们怎么可怜怎么说,怎么穷怎么说,要往大里说,越大越好,再拿五千两黄金送礼,谁有权有势就送谁,别心疼钱!” “这次任务很重,一定要给老子弄来够吃一年的粮食!对了,还有工匠也给弄来一些,造船匠越多越好,要能买些大船最好,钱不够就来信,可着劲给老子花钱!” 梁书生有些担心做不好,小心说道:“大人,俺没做过这种事,万一……万一做不好怎么办?” 李思钰眼珠一瞪,大骂道:“你这混球,花钱都不会?做不好?做不好,老子就把你沉塘!” 梁书生脑袋一缩,苦着脸不言语。 看着梁书生这龟孙样,他就来气,踢了他一脚。 他现在感觉自己人员缺了好些大才,都是池塘里的小泥鳅,上不得大台面。 “都是一群烂泥糊不上墙的混蛋,留家看家总成了吧?这要是连家都看不好,你就一头撞死得了!” “牛三!” 听到自己旅帅就他,牛三赶紧跑进来,低着头等李思钰训话。 “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子这次去幽州,你他娘地再给老子冲动,你就别来见我了,找泡尿淹死算了!” “是,俺这次一定三思……三思而后行!” 李思钰气归气,敲打归敲打,他心里也知道这个憨大个私下里也不知道落了多少泪,他自己也觉得做错了,害死了不少不该死的将士,李思钰惩罚他,反而让他好受些。 “我带着石头和莽山离开,你要是给老子丢了一寸土地,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土堡不要停,军队站队行军不要停,耕地也不能停,现在错过了麦子耕种,可豆子还是能种的,百姓青壮都在军中,你要带着军卒给百姓耕地,那些牛马可以用来犁地,牛不听话,就给牛穿鼻子!” “总之,我不在,这里大小事情都要你们自己商量着,多问问老人家怎么整,别觉得自己就是对的!” “是,俺听大人的!”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也不在说他了,对着梁书生说道:“书生,你要帮助、协调好百姓自救,只要能吃的就别放过。” “还有孩子们要教他们读书识字,咱也不要他们考状元啥的,只要能写写画画就成,这事儿最重要,你要注意些,等我回来我要检查,要是不满意,我就揍人!” 梁书生点头道:“书生明白了,大人放心。” 两人离开后,崔秀秀心神不定,犹豫半天这才说道:“大人,妾……妾……” 李思钰有些头疼,这女人妖娆妩媚,留在军营里,估计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不过他这次想带她去幽州,这女人出身河东崔家,崔家在河东是名门望族,他觉得她不应该待在辽东苦寒之地,本就是芙蓉一般的女子,留在苦寒之地的辽东,早晚会枯萎的,还不如放她回河东,回自己家族过她自己的精彩人生呢。 李思钰是个男人是不假,可也不是用下半身考虑事情的男人,他没有这个时代的思想,没有接受过这个时代的教育,还跟上一世差不多,觉得自己要娶女人,长相一般,能帮着自己最好,帮不了自己就在家管教孩子,这样就足够了。 李思钰觉得要把事情说清楚些,免得人家误会。 “秀秀,你为何跑到这苦寒之地的,我也不问,也不想知道,你一个小女子就是有个啥错的,那也不会是什么大错,估摸着也就遭了央池之祸。” “现在呢,我要去幽州,我觉得把你带着过去,送回河东老家,也算是为相识一场的缘分做个了结吧。” 崔秀秀大惊,泪如雨下。 “大人不要秀秀了吗?是秀秀做的不好吗?秀秀会努力的……别赶秀秀离开……” 这好好的咋就哭了?李思钰有点摸不着头脑,急忙安慰道:“咋还哭了呢?难道回家不好吗?” “河东崔家可是五门七望的世家大族,好几百年的望门,我这只是个大头兵,跟在我身边当个丫鬟还能比小姐好?” “大人,别赶秀秀走……” 李思钰头大了,他杀人没问题,踢那些悍将的屁股也正常,唯独对女人没辙。 “算了,算了,还有不想回家的?想留下就留下好了,别后悔就行!” 崔秀秀登时大喜,犹如雨后梨花,差点晃瞎了他的狗眼。 “秀秀,秀秀收拾行李……”崔秀秀发觉这一刻的李思钰有了些许欲望,嫣红登时爬上脸颊,神色有些慌张。 第12章 破城入关 李匡威父亲是李全忠,李全忠本来是跟李可举混的,后来李可举让李全忠攻打李克用,结果打输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输了就输了,等回去积攒了力气再来打过。可李全忠不是这样的,他反过头跑回幽州去打李可举。 李可举哪里会想到手下大将输了仗,回头揍他这个主帅的?结果被李全忠堵在楼上,自焚而死,要说这李可举也算是个狠人,情愿自杀也不投降。 李可举死了,李全忠就做了这幽州的主人,成了幽州节度使。 李全忠病死了,他儿子李匡威继任,也就成了现在李思钰的顶头上司。对这人李思钰不是很熟悉,不过这个时代的节度使一个个都是“老天最大,老子第二”的尿性,比富二代还富二代,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很难处吧? 李思钰心中惴惴,他跟这些人没打过交道,是大闺女出嫁头一次,这要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想去幽州跟这些人打交道。 骑军刚刚获得一万匹战马,这又要拿出五千匹换粮食,知道这是无奈的事情,可这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战马多了,骑军自然水涨船高,也跟着扩充起来。这种事情李思钰是乐见其成的,与骑马的打仗,自己就该也骑着马打,步军与骑军作战本身就吃亏,骑军打不过就会逃跑,步军想逃都难!骑军一下子扩建七千人,人家秃头蛮一人三骑都不是新鲜事,他们这七千骑只能一人一骑,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以后富裕了才能一人多骑,不过这些骑军个个都很高兴,骑军待遇好啊,还不用走路! 听说石头大人要挑选骑军,随李大人一同去幽州,骑军就像炸了营一般,纷纷自荐,一个个光着膀子显摆自己强壮的胸肌,还有的则找人大声说着自己身上每一道伤疤怎么来的,反正是竞争相当激烈。 李思钰看到骑军如此模样,心中很是得意,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去! 他也不管别人看法,他有自己的理由,明着说这是吃别人、喝别人的,省钱! 其实他这是害怕! 这关内事情太诡异了,今日你上台嘿哈几句,明日他上台高歌一曲,太乱了,自己若不带些够资格的“保镖”,难保他不会被人剁吧剁吧喂狗了。 好家伙,这七千骑,再加上莽山的一千义从,共计八千骑。八千骑护送五千战马和一辆马车,这架势哪里是去做生意,明明是破城灭家的。 呼啦啦一群人悠哉悠哉跑到山海关,守边的将领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是秃头蛮打过来了呢。 站在“山海关”之下,看着这座“山海关”,李思钰一阵失望,这哪里是雄踞天下、堵住满清的山海关? 分明就是个破栅栏! 还是一推就倒的破栅栏! 看着破栅栏后面,不少人畏惧的指指点点,李思钰有些不耐烦了,皱了皱眉头。 石头这狗腿子不错,一看到他皱眉头,赶紧跑出去大声呼喝。 “里面人听着,俺们辽东镇守李大人要去幽州献马,赶紧让开!” “山海关”,姑且叫山海关吧,山海关守将是一个胡子拉渣的老人,瞪着他那老花浑眼的小眼睛,眯了良久才有气无力的喊道:“将军前来,小将……小将自然放行,可是将军为何带着兵马前来?” 李思钰还是挺尊重老人的,跳下战马,向前走了几步高声说道:“战马贵重,若无大军护送,路途上要是丢失了反而不好,我等自不会骚扰百姓,还望老将军海涵!” 说着随手把李胖子的平卢军官印扔了出去,吓得老头一所脖子,还当是暗器呢,回头一看才知是官印。 老头看得仔细,良久又说道:“官印不假,不过……不过此事甚大,还需禀告我家刘帅。” 李思钰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自是如此,不过我辽东军人困马乏,还要请老将军安排住所才是。” 这话一出,老头犯难了,这要安排,自然不能安排在外面,可是要安排在关内,万一他们心有歹意怎么办? 李思钰好像看出来这老头的犹豫担心一般,高声说道:“我们住在关外即可,只是吃用还请老将军安排。” 老头一听这话,放下心来,笑着大声说道:“哎呀,李将军客气了,弟兄们过来自是要小将招待的,小将这就去准备。” 老头一边准备物资,一边向平州刘窟头刘帅汇报。这刘窟头是刘仁恭,因为挖地道打败了敌手,就有了这个诨号。 平州在现在的秦皇岛和唐山市之间,治所是卢龙。山海关这个破栅栏就属于平州管辖,而刘仁恭就是平州军兵马使,李思钰要进入关内就要他点头才行。 历史上刘家人不咋滴,可是对付秃头蛮还是有一手的,估计就是因为他一直在边关堵着秃头蛮的原因。 刘仁恭这些日子也一直关注关外事情,对于近期关外两场大战自是清楚,尤其李思钰这次打的有声有色,就在刘仁恭眼皮子底下,如何能瞒过他。当这老将派人过来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挡着不放人,若是真的惹恼了这些人,一股脑全杀过来,十几万人也够他喝一壶的。 “父亲,这姓李的手里战马不少,是不是可以……”刘守光眼神闪烁。 这些人一下次过来万余战马,要说刘仁恭不动心那是扯淡,可是那李家小子跟随着八千骑护从。 这么大的一支骑军,别说是他,就算整个幽州也不是这么轻易吃掉的。 “不要节外生枝,他们不简单。”刘仁恭静静说道。 “前些日子有不少辽东过来的小人物,从他们嘴里,儿子得知那个姓李的只是徒有虚表,十数万人是不假,可是他们没有粮食!只要饿上几日,自会乖乖奉上战马!” 听着儿子的话语,刘仁恭想了想说道:“万一他们硬闯关如何?” 刘守光不屑说道:“一群民夫而已,再说,只要他们敢硬闯,那就是造反,自然有李节度使来平乱,与我父子何干?” 刘仁恭大笑说道:“我儿高明,不错,不错啊!” “来人,告诉赵敬,让他给老子挡住那些蛮子,不许他们入关。” 刘仁恭不知道,他这条命令将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现在他觉得很满意,李思钰若造反,他自然可以平叛,可以获得更多兵马,这叫养寇自重! 李思钰在山海关外好吃好喝了几日,可这还没消息,心里就有些不妙了,这一日,他们的供给突然给断了! 李思钰赶紧派人去交涉,结果让李思钰气炸了肺,不但人被打的半死不活,关内竟然还加强了兵力,明显是在针对他们。 阴沉着脸的李思钰坐在帐中,石头不敢开口,莽山更是个闷葫芦。 思索半天,李思钰也想不到好法子,气恼下决定大闹一场,不是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不闹一闹这些人就不把你当回事,这以为他是泥捏的。 “石头,射箭进去,告诉他们,一个时辰不开关放行,后果自负!” “派人回去告诉梁书生,给老子带来五万百姓,老子要把平州搬空,你娘地刘窟头,你敢跟老子耍花招,老子就让你耍个够!” “是,末将领命!”众将大声应命。 一时间辽东风云再起! 宁远卫距离山海关不是很远,这个季节又不是寒冬,五万穷的叮当响的百姓,一听说辽东李大人要带着他们去抢东西,哪有一个犹豫的,全都是能走多快走多快,唯恐抢不到一般。 数万人这种异动立刻引起刘仁恭的紧张,他能够把秃头蛮打的不敢南顾,自然也不是蠢货。得知李思钰要来硬的,立即一边整顿兵马,一边急向幽州李匡威奏报。 一时间风雨欲来,这五万人不过来,李思钰还会犹豫要不要打一场,但是五万人从宁远跑了过来,他就必须突破山海关,杀进平州! 还没等刘仁恭准备好,还未等到幽州兵马支援,李思钰已经发动了进攻。 山海关这个破栅栏如何能挡住八千铁骑的践踏,在发动进攻那一刻,无数套马索勾住栅栏,数以百计的战马同时拉动,栅栏顿时四分五裂,八千铁骑就如同洪水一般杀入关内。 “跪地投降!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纵马在山海关内肆意纵横,只要抵抗者,全都被刺死、砍掉脑袋!趴在地上的反而无人理会,一开始抵抗者不少,被杀的也不少,可是看到趴在地上的装死的反而一点事没有,纷纷开始效仿。 “大人……大人,误会,误会啊!” 一个老头从卧室里跑出来,身上衣衫不整,一手提着裤子,一边大叫“误会,误会”之类的话语,或许这老头手里只是提着裤子,没有刀枪的原因,这么久也无人砍死他。 一顿饭功夫,五百山海关守兵,要么抵抗被杀,要么抛下武器蹲在一边等着发落。 李思钰走到那嘴里还是“误会、误会”的老头身前,俯身看着老头。怒吼! “为何打伤我辽东将士?老子前来送战马的,为何视我辽东将士如仇寇?” “大人,大人,不关……不关小将的事,是……是赵刺史……” 李思钰挺起身子,冷笑道:“给脸不要脸是不是?那老子就打脸!” “老子倒要看看,刘老鼠凭什么这么牛?” 第13章 夜袭 “老头,这事与你无关,不想死就给老子好好呆着,劝你不要激怒老子!” “是是,小将明白!小将明白!” 老头能活这么大而不死,而且还是在如此关口,自然有他活命的本事,这可不只是巴结上官就可以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事就该躲着,这才能活下来。 这种场面不是他能插手的,躲在一边才是正确的选择,怕死的人,活的年纪又大,这样的人反而最是知道委曲求全。 在李思钰破了关口后,八千铁骑四处出动,凡是遇到抵抗的村县,一律砍杀,凡是不抵抗的就不过问。 富绅豪强一律砍死,财物粮食全部没收,小县城能破即破,不能破的留下一句“等老子腾出手,破了城要你们好看”的狠话就离开。 平州这次灾祸很突然,丝毫没给别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八千骑又如同狂风暴雨,横扫整个平州。 平州富户倒了血霉,普通穷哈哈只是仅仅受到些惊吓而已,并没有遭受劫掠。 李思钰进攻平州七日,五万辽东穷哈哈也进入了平州,成堆成堆粮食、布匹堆积成山,这些穷哈哈就像过了年一般,蚂蚁搬家般,拉着大车大车粮食往辽东回赶。 大唐不是没有钱粮,幽州不是没有钱粮,要不然这些节度使,这些称王称霸的家伙,凭啥……凭啥一年都他娘地打上好几次?天下老百姓有几个造反的?除了被灭的黄巢,后来有多少百姓造反? 没有! 全是节度使、地方军阀在打仗,没钱粮,他们打得起吗? 别看平州穷,可是那些大族肥的流油。一车车粮食往辽东拉运就是证明! 李思钰在扫荡周围小城后,正式开始啃硬骨头。 卢龙刘仁恭! 刘仁恭的确算是名将了,这家伙不理会辖地四处扫荡的辽东军,而是有条不紊的整顿兵马,等待幽州兵马。李思钰扫荡完平州后,他也等来了幽州兵马。 李匡威得到辽东军竟然敢冒犯他的虎须,登时大怒,派出他弟弟李匡筹统领四万大军前往平州,加上刘仁恭两万兵马,共计六万。 李思钰八千对阵幽州六万,这种情况下,他有些难办了,决定亲自统帅。 李思钰可不是傻子,他是骑兵,不可能一板一眼跟六万人直接厮杀,更何况大规模骑兵对战需要战略转圜的空间,在平州,骑兵欺负一下百姓还没问题,若是与军队厮杀,就需要更大的战略空间。 他是骑兵,全骑兵,秃头蛮打仗不带补给,他也可以! 李思钰没有与幽州军主力直接碰撞,这个时候还不适。 辽东军迅速转移,绕过幽州主力步军,直插蓟州,继续在蓟州劫掠五日,转道从幽州擦边而过,向南劫掠。 辽东军钻进幽州肚子里,四处劫掠,迅捷如风,来去无影。大怒的李匡威一连砍死几个身边侍女,严令弟弟李匡筹和刘仁恭这些幽州主力必须全力南下。 幽州南面是幽州根基,那里才是真正产粮区,若是那里被李思钰破坏的乱七八糟,那幽州可有苦日子要过了。 李思钰一直在关注那六万幽州军主力动向。 “大人,六万幽州军明日渡河。” 李思钰为了快速行军,崔秀秀不得不与他同乘一骑,这些日子,崔秀秀也显得憔悴许多。 “你说你,要你回宁远,你就是不回去,受罪了吧?” 崔秀秀低声轻语道:“跟在大人身边,秀秀心安,不会感到恐惧。” 李思钰轻哼道:“哼,你就是贱皮子,舒舒服服在辽远,非得跟着受罪,难不成数万人当中还会有人害你不成。” 说着又对石头说道:“今日必须赶到赵家沟,休息两个时辰,夜间破阵!” 石头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安排。这些日子连续远距离奔袭,让八千骑军迅速成长起来,已经从他们身上看不到杂牌的影子,已经与百战老兵没多少区别了。 这些骑军本就生活在关外,骑马大多都会,因为穷,好多原先有马的都成了无马户,这适应一段时间就会成为精锐骑军,再加上长途拉练这么久了,该适应的都适应了,军纪也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今日又要百里长途远距离奔袭,唯一的好处,他们有空余战马可以换乘。 赵家沟距离幽州六万主力只有二十里,既然以“沟”命名的村庄,一般都说明这村子是在山沟居住的,而赵家沟就是如此。 李思钰控制住赵家沟不多的村民,他没杀人,只是告诉他们只要老实待着就好,否则就别怪他砍人头。 这个时候的百姓恨官兵还来不及呢,一般都是不喜欢掺和这种事情,都说春秋无义战,这个时候也是如此,没有哪个会忠于幽州节度使的,要不然也不会过个三五年就换一个了。 幽州军六万人马,李思钰屡次退走避战,这就让他们有个虚假的观念,就是李思钰不敢跟他们打! 一连两个月的退避,他们早就习惯了,也就放松了警戒。 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休息了两个时辰的辽东军,在人最容易困乏的下半夜发动了进攻。 潜伏到幽州军营地前的探子,无声无息杀死了熟睡的守卫,潜伏进营地,他们这些人是制造混乱的,在发动进攻时,他们才会制造混乱,提前只会自己倒霉,被人抓住砍脑袋。 李思钰看到营地亮起的信号火把。 “开始吧!” 提着马戟跨坐在一匹西域枣红马上,马戟向前平举挥动,示意缓军压上。 在大军向前提马缓跑时,有数队骑兵快速突进,这些人是为大军趟路和破坏拒马,打开突破口的精锐。 在大军缓缓奔走时,会自觉按照旅队进行分层、分波次,成波浪状冲锋,而且会拉开距离。这样的波浪冲击阵型,即使前面栽倒也不会对后面骑军造成多大的困难,若是贴的太近则没时间反应,只会一个接着一个栽倒,还未接战,额外损失就够心疼的。 只见快速突进的骑军就像狂风一般,大队骑军冲杀,那种有节奏的地面震颤,惊起不少熟睡中的敌人,六万幽州军,纵然睡得再死,也会有不少人惊起,这些事情是无可避免的。 快速突进骑兵考虑到了这些情形,第一排手里不是战刀或是长矛,而是长长的套马索;第二排则是人手两个火把,他们主要是扔出火把照亮突破口的位置,照明道路;第三排是最擅长弓射的神射手,他们要阻止、射杀防守士卒,以便第一排能够顺利拉开拒马。 被大队战马奔袭惊起的兵卒,一阵慌乱,不少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跑,这样的兵卒通常是抓捕壮丁,才刚当兵没几日的兵卒,那些光着身子狂奔向营寨口的兵卒则是老兵。 可是已经晚了,快速突击骑兵要远比大队奔袭的骑兵更快,地面震动是大队骑兵造成的,这些人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军营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打开口子的快速突进骑兵,没有一股脑杀进去,而是围绕着幽州大营制造呼号混乱。 李思钰覆上面甲,面甲上红黑蓝绿纵横,犹如恶鬼临世让人心生畏惧。 “杀!” 李思钰冲在最前,把一个光着身子的汉子,一戟刺死,瞬间挑起砸向另一个赤裸汉子,跑到缺口的赤裸汉子们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开始向后奔跑。 这些赤裸的汉子是老兵不假,有一句话说的挺好,就是“老兵不死”!老兵反应快,遇到苦战可以死战不退,但是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他们感到有依靠,可以获得最终胜利,他们不愿意白白送死,往往冒死冲锋在前面的要么艺高胆大,要么就是愣头青的新兵,老兵往往跟在新兵后面拾漏子。 这时的突破口已经没了拒马,已经无法有效阻拦骑兵冲锋,这个时候还挡在前面,那就是在找死吗! 黑暗的夜战是最危险的,老兵都知道炸营的可怕,若是在白天,这些老兵或许因为背后有严整的六万大军而不会逃跑,可现在是黑夜,谁他娘地还能相信这六万幽州军不会乱成锅,这个时候不逃什么时候逃? 前面是手持枪、矛的骑军,后面跟着短矛投射的骑军,再后面是持弓的骑兵,三排持枪矛,两排短矛投射手,三排弓射手抛射,一共八排为一个波次冲击阵型。 持矛手一般只能刺杀一人就会放弃战矛,换刀劈砍。战矛刺穿人体后,在快速奔驰的过程中是无法抽矛再刺的,骑兵使用的战矛与步兵的不同,步兵会有小支,阻止人体被刺穿,骑矛没有小支,有那玩意,在快速突进的时候,会被反震力伤到自己。 在战矛刺穿人体后,骑兵就会丢弃战矛,拨转马头,侧开身子让给后面的持矛骑军继续刺杀,这样除非所有人都丢弃了战矛,否则前排始终都是持矛骑军。 前排主要负责那些躲过弓箭抛射手和短矛投射手的远近射杀后的幸运儿。 这种骑战正面突进的杀伤力很大,白日里厮杀,李思钰是不会采用这种强攻方式,除非被逼迫到不得不正面厮杀,他才会如此。 第14章 生意 若是白日厮杀,他会不断消磨,不断试探对方的弱点,只有找到对方的真正命门,才可以一战决定胜负。 步军与骑军作战,步兵处于天然的弱势地位,若不能依靠地势,把骑军引诱到合适地方伏击骑军,或把骑军逼迫到不得不正面硬扛,否则,步军与骑军作战就是十战九输的结果。 步军为了对抗骑军的冲杀,不得不身披重甲、手持巨盾,利用大型器械,可这样一来,士兵体力和行军速度会严重限制。 步军若没有床弩那种重型装备,骑军会围在步军周围不断抛射箭雨,不断用飞蝗石砸步军,一直把步军的意志和耐心消磨完,最后才一举击溃对手。 李思钰现在不是白日,而是黑夜,对他更有利,突进大营肚子里,八千骑军分成八个作战单位在军营中肆意冲杀,他们的效率很高,经历过短矛与抛射箭雨后,活下来的幸运儿本就不多,再之后,就没了之后,一路过去,死尸遍地。 幽州军有骑军,他们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军,可是在拥挤、混乱的大营中,那些骑军还未上马就被撕成了碎片,少数人上了马也无法与成建制的骑军对抗,这些幽州骑军很悲惨,还未正式作战呢就被打没了。 莽山跟随在李思钰身后,义从军算是他的亲随军,自然要跟在他后面,随着莽山一戟挑死一名慌乱带着刀子乱跑的年轻人后,混乱的营地,除了那些受伤未死的兵士惨痛声,整个营地已经停止了厮杀,天色渐渐亮了。 营地中还存在许多幽州兵马,这些人在看到辽东军只是斩杀乱跑和拿刀子的人,反而躲进帐篷中,只要不出来,他们就不管不问。看到这种情况,自然聪明些的都钻进帐篷中,缩成一团不吭声,这种人可不少,看着帐外营地中遍地死尸,其实被杀的也不过一两万而已,大多数都在帐篷里藏起来了。 “石头,劳累些,把营内兵器、马匹整理下收走。” “是大人!” 石头辽东兵马打了一夜,士卒同样是疲惫不堪,可是对手人数依然多于他们,这些武器必须远离他们才安全些,石头懂这些,不用李思钰过多话语,他就开始招呼士卒收集武器和幽州马匹。 李思钰拖着疲惫,打马来到一顶看着就贵气的帐中,身后跟着崔秀秀,之前作战是不可能带着她的,被安置在安全地方,这仗也打完了,是该进行战后收尾工作了。 这顶大帐里面藏着不少人,有不少人手里还握着战刀,不过李思钰丝毫不在乎他们,作战激烈的时候,这些家伙不敢出去作战,而是躲在这里,就像个鸵鸟把脑袋插在沙子里,这样的人,别说给他一把刀子,就是给他个原子弹,他也不敢动手。 四周全是幽州军贵人和卫兵,只有李思钰和崔秀秀两个外人,他们两个好像就在自家大帐一般肆无忌惮。 崔秀秀小心帮他脱下早就被鲜血浸湿的战甲,衣物湿漉漉的,全是鲜血,让李思钰感到不舒服,随手脱掉上衣扔在一旁。 这时一个年轻军卒端着一盆热水送了进来,放在崔秀秀身前,躬了一下身体,什么话语都没说,转身离去。 “大人,要不要沐浴下?” “不用,我还不习惯在一群大佬们面前脱光光,除非他们也脱光光。” “呵呵,大人说笑了。” “唉……,这些人也都是贱皮子,本来咱们只是想用战马和黄金买粮食而已,虽说咱们在关外,可也是幽州名下的,替幽州挡着秃头蛮,现在好了,非得逼着咱们过来抢一把、打一架。” “秀秀,你说是不是挺贱的?” “你们男人的事情,秀秀哪里懂得。” “也是,这男人就这回事,都是贱皮子,有时候为了一句话语打的血头血脸,有时候为了女人,有时又为了大义,总之理由多多,挺贱的!挺无聊的!” “秀秀不懂这些,秀秀觉得大人身边让人安心,不害怕。” “哈哈……你这算是夸我吧?挺难得的,很少有女人夸我呢。” 崔秀秀一边为他擦洗身上的血污,一边随意聊着不着天际的话语,两人很是过分,丝毫不把这些幽州诸多名流将领放在眼里,如同空气一般,别人还只能听着!受着! “本来吧,我没来过关内,挺担心害怕的,怕这些家伙收了咱们的黄金、战马,却不给我粮食。” “这群混球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他们眼里只有刀子,只认刀子!你没刀子,一个人带着十万两黄金、五千匹战马,我也怕啊!怕十数万百姓活活饿死!” “阿秀,你或许不知道,这种事情几百年前曾经发生过,几十万百姓活活饿死,几十万百姓啊!” “所以啊,我就想着,老子带着八千铁骑总可以让他们重视了吧?八千铁骑足以让他们跟咱们公平买卖吧?” “这对于他们并不吃亏,咱们有了粮食,可以守住辽东,挡住蛮族不南下劫掠百姓,他们得到想要的战马增加了实力,有十万两黄金,武器也有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什么不满的呢?” “可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老鼠想要饿死咱们,想要逼迫咱们双手白白奉上黄金战马,他娘地还真有才啊,还把整个幽州拉上坑咱们,你说咱怎么办?” 李思钰肆无忌惮在帐内跟崔秀秀发牢骚,帐内的李匡筹等一干倒霉的幽州将领,听着李思钰与他那漂亮不像话的侍女聊天,全都气炸了肺,一开始还恼怒李思钰不把他们看在眼里,现在全把怒火对向刘仁恭父子。 他们这些幽州将领算是听明白了,人家辽东军本来是准备拿五千战马和十万两黄金过来买粮食的,你刘老鼠贪图人家的战马和黄金,逼迫人家造反,想要独吞这些战马和黄金。 退一万步,这些东西都被你吞下也行,俺们不眼馋,可你刘老鼠怎么回事?你不但没摆平辽东军,现在好嘛,六万幽州军全军覆没,都成了人家的俘虏! 因为这混蛋的私心,把整个幽州都坑了,如何不让这些被俘虏的幽州军将领怒火中烧? 李匡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误会,误会,这位将军,真的是误会……” 李思钰这才像是看到他一般。 “将军是?” 李匡筹赶紧说道:“都是兄弟,节度使大人是家兄……此事绝对是误会!都是刘仁恭谎报军情,这才误会了!” 一个胖子将军也跟着急忙说道:“是啊是啊,我们都被刘窟头蒙在鼓里,若是知道将军为了百姓,前来幽州换粮食的,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怎么办?现在兄弟我犯了错,还能不能回头?” 还未等李匡筹说话,胖子急忙小鸡吃米般点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没有什么错!都是军中兄弟,说开了,小酒一喝,哈哈一笑,啥事都没有了!” “真的?”李思钰又问了一句。 胖子很是大气,把胸口拍得邦邦响,一脸认真道:“自然是真的!” 李思钰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点了点头说道:“那兄弟我还可以买粮食不?” 胖子一瞪眼道:“兄弟能拿出自家战马和黄金给百姓买粮食,这种侠义性情,向来是俺庞龙敬重之人,别人若是不卖,俺庞龙一肩担下了!” 李思钰赶忙像胖子躬身感谢道:“龙哥果然够义气!辽东上下百姓都会记着龙哥的义气,就是不知道五千战马和十万两黄金能买多少粮食?” 庞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实诚人。众人也是一副见鬼模样,谁都没想到李思钰还真是来买粮食的,听到李思钰这话,他们更是恼怒刘仁恭父子,这么实诚的人,你刘窟头好意思坑人家吗? 庞胖子小心问道:“不知兄弟怎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黄金?” 他也不敢相信李思钰会有这么多的黄金,别说他一个辽东兵头,就是大唐皇帝也不限定有这么多黄金。 李思钰随意说道:“辽东以北的秃头蛮那里有金矿,前些日子兄弟我全歼了秃头蛮万人,抓了他们不少将领贵族,于是他们就拿十万两黄金作为赎金,要不然俺就活刮了那些人。” 庞胖子心中一震,好家伙,一次全歼万人秃头蛮,他打仗不行,可他知道那些秃头蛮有多凶悍,关键是十万两黄金竟是真的。 众人确认李思钰有十万两黄金,那就啥事都没有了。 就算有,也是没有! 庞龙小心说道:“那不知兄弟要多少粮食?” 李思钰道:“兄弟我胃口不大,只要能保证十五万百姓一年的粮食,若是能给些造船的工匠和一些弓箭,十万两黄金,五千匹战马,兄弟我亲自护送过来!” 庞龙非常用力,胸口拍的“咚咚”响。 “没问题,一切包在俺身上,绝对让兄弟满意!” 第15章 宁娶从良妓 李匡筹看着庞龙,脸色不渝,若不是李思钰在这里,恨不得把庞龙踹成皮球一般,其他将领同样眼光凶狠,颇为不善。 庞胖子知道这利益太大了,五千匹战马根本就不是他能吃下的,手里要是有五千骑,那一准是横着走的人物,更何况还有十万两黄金,这可是黄金,不是破铜烂铁! 庞胖子赶紧对着周围将领拱手说道:“这生意太大了,兄弟也没这么多物资给辽东兄弟,各位兄长可莫要推辞啊,你们可得帮衬着兄弟点。” 庞胖子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顿时好看了起来,都是一副菩萨模样。 “好说好说,兄弟那还有些粮食!” “兄弟我粮食不多,不过造船工匠还有些的。” “俺老孙有几张弓箭。” 众人自然都知道这种事情,现在还不是商议瓜分的时候,他们需要私下好好商议一番。 李思钰对他们怎么瓜分丝毫不在意,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能保证手下渡过这次难关,他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思钰向众人拱了拱手,面上露出歉意说道:“之前是兄弟错了,兄弟给各位哥哥摆酒赔罪。” “莽山!” 在外面侯着的莽山大踏步走进来拱手道:“大人!” “去找找有没有酒,本帅要请诸位兄长吃酒赔罪,一会你把军中将领叫过来,给诸位兄长敬酒!” “是,莽山这就去办。” 看着莽山大踏步出去准备,帐内众人很是满意李思钰态度,纷纷说着“不打不相识”的话语。 李思钰这里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战死的士卒都搬了出去挖坑埋葬,剩下活着的人都开始坐在一起喝酒吹牛,好像从未打过仗一般。 李思钰这里风平浪静,可是幽州城却炸了锅,得到莫州官府八百里急报,竟然六万幽州军全军覆没,仅有百十人逃脱。 这六万幽州军是李匡威手里全部精锐兵马,一夜间全军覆没,没了这些幽州城本地子弟,幽州城怎么办? 李匡威赶紧把城门关的严严实实,满城抓人当兵。 不过很快,又有八百里急报传来。节度使衙门内众人看着李匡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的模样,属官全都胆战心惊,唯恐大祸就在眼前。 李匡威把他弟弟的信件传给佐官,每个看到信上内容,表情也跟李匡威一般模样,所有人看过之后,他们这才明白事情经过,全军覆没是真的,不过现在风轻云淡,什么事都没了,反而会有很大好处砸到幽州头上。 “大人,刘仁恭父子竟然如此欺瞒大人,险些造成大难,刘家父子如此大罪,请大人治罪!” “不错!刘仁恭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若非辽东军还算知进退,幽州百姓还不知有多少哭泣呢!” 李匡威恨不得现在就砍了刘仁恭父子,幽州变天,别人不会死,可他李匡威则必死无疑! 这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这是在要他的命! “来人,把刘仁恭父子押过来,老子要活剐了他!” 跑进来一个小校,领命离开,坐在这里的众人无人为刘家父子求情,他们这些人差点被那混蛋害死,不踩一脚就不错了,如何还会为他求情。 “大人,辽东军既然要购粮,价钱也很公道,是不是请他们前来,把事情谈妥了?毕竟辽东营州也属幽州统属。” “大人,属下觉得辽东军战力彪悍,他们既然一心想要跟那些蛮子死磕,前次辽东军又抢了平州,平州现在穷困,刘家父子犯下如此大罪,不如把平州交给辽东军好了。” “俺也觉得这主意好!辽东军既然善待百姓,那么抢了平州,把平州给他们,他们自然就要负责平州百姓的生计,不但省下了幽州的钱粮,还能让辽东军帮着咱们守着北面的大门,防着秃头蛮侵入我幽州。” “大人,从这辽东军行事来看,这些人还是懂分寸的,之前属下并未注意,现在再看军报,他们尽管在幽州从南到北一路杀过去,其实死的人不是很多,死的最多两处,一处就是平州,另一处是六万幽州军那里。军阵厮杀,死伤多些也说明不了什么,战阵上就是如此。可是平州那里杀的人,也只是不合作、不给他粮食的大族,普通百姓却是秋毫无犯。” “嗯,这样的有分寸的将领已经不多了,一旦收服旗下,定然是左膀右臂的将领。” 李匡威点了点头,认可了属下们的话语。 “等那李小子前来见识一下,若是不错,以后就让他坐镇平州,为幽州镇守北大门。” 李思钰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一干幽州将领称兄道弟,一连三日都是宿醉不醒,这可苦了崔秀秀,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崔秀秀看着和李思钰很亲近,为他洗脸洗脚,为他擦身洗浴,甚至这些日子奔袭与他同乘一匹马,可从来都不曾趴在他身边,看着婴儿般的他。 李思钰现如今二十,依然保留上世习惯,不喜欢留胡子,脸上干干净净,肤色也显得白皙,虽然不是多么帅气模样,可是挺耐看的,整张脸刚毅中带有柔和,让人看的越久,越觉得舒服。 崔秀秀趴在李思钰身边,偷偷褪去鞋袜,爬上他的床,脸上羞红之色宛如处子少女一般,靠他的头边,嗅着他的气息,很是安心,哪怕天塌下来,无数士兵厮杀惨叫,她也不会升起丝毫恐惧感,好像在他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她喜欢…… 李思钰翻了个身子,一只手无意识把她搂在怀里。 崔秀秀一阵心虚紧张,唯恐他醒来,害怕梦破碎了。 看着他长长睫毛,嗅着他的湿热气息,鬼使神差,轻轻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李思钰做了个梦,一个很是旖旎的梦,梦中女人他看不清面容,不过感觉好像挺不错的。 这些日子奔袭,体力和精神消耗很大,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当然这也是他偷懒不起床的理由。 好像崔秀秀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一般,端着一碗粥过来。 “今天的粥好像很好喝的样子,挺香的。” “里面加了点红豆,大人是等会再喝,还是现在喝?” “老实说,这几日我是不是变懒了?” “大人休息几日也是应该的,别人用力,大人不但用力,还要用智,多休息一下是应该的。” 李思钰笑道:“呵呵,你这会把我宠坏的。” 崔秀秀掩嘴轻笑道:“有吗?” 李思钰狠心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胡乱说道:“有个人说过,这男人就像孩子,要宠着、哄着才成,我觉得这话挺对……要娶媳妇就要娶年龄稍微大点的,这样的女人懂男人,知道心疼人……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就是作孽,以后有机会我就要制定这么一个禁令,谁娶小丫头,就把谁关起来,啥时候由孩子长成女人才放人……呵呵,想着就乐呵!” 崔秀秀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头帮他搅动米粥。 李思钰突然问道:“对了,今日可有什么特别消息?” 崔秀秀想了想说道:“李匡威想让大人去一趟幽州城。对了,还有一个,刘家父子被刘仁恭长子刘守文救走了。” 李思钰听了这话,又想到历史上刘家父子之事,不由叹气说道:“命运还真是强大的生物,刘窟头这都不死……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幽州城是该去一趟了。” “大人……” 崔秀秀话语还未落下,李思钰突兀捏住崔秀秀鼻子,倒把崔秀秀吓了一跳,只见李思钰坏笑道:“都这么久了,以后私下里就别‘大人、大人’了,就叫行乾好了,不想叫行乾,其他的也成。” 崔秀秀低头轻声道:“叫钰郎也可以么?” 李思钰一愣,看着低头的崔秀秀,鬼使神差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看着眼中含着泪花的她。 为她拂去泪珠,叹气一声。 “其实吧,跟着我不是个好选择,一个粗鄙的汉子,上阵杀敌太过频繁,‘将军百战死,将士阵上亡’,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天就成了路边枯骨,你又何必呢?当然你也是个苦命的人,若你就愿意待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以后……以后那就这么凑着过吧,到时候别烦就行。” 这事他也考虑过,既然人家愿意待在他身边,都是可怜人,在上一世听过这么一句话‘宁娶从良妓,莫娶过墙梯’,他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愿意跟着你,她的过往又何必在意?不愿意跟着你,背后勾当你又能知道多少? 李思钰对这些不在意,自己又不是种马,也不是什么情种,老天随意扔给他一个愿意跟着他的女人就足够了。 崔秀秀听完李思钰话语后,泪花变成了泪雨磅礴,李思钰抹也抹不完,开玩笑道:“若是老是流泪的女人,我可要后悔了啊!” 崔秀秀“噗嗤”一笑。 “相公!” “呵呵,没必要这么诱人吧!现在天色还没黑呢?” 崔秀秀甜甜一笑。 “相公喝粥!” 崔秀秀就跟变了一个人,破茧化蝶一般,仿佛成了热恋的少女。 李思钰对此也摸不着头脑,既然自己也搞不清这些,也就没必要去深究。 一切顺其自然吧! 第16章 幽州 现在的幽州城是不是后来的紫禁城,他是不知道的,但肯定是北京地区,说着这话就是个屁话,只是因为此时的他,见到幽州城,就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就凭这一句话,朱棣就该超过混混的刘邦,就该超过杀兄囚父的李世民,纵然比秦始皇差点,可他绝对算是震古烁今,一个君王把“国家之重重于君王”的君王,他就是真正的君王! 看着幽州如同看到了北京,李思钰在看到这座城池那一刻,翻身下马,牵着马默默向前,其他人都不明白咋回事,辽东军看到将主都下马步行,他们也不可能还跟大爷一般,大咧咧骑着马,也跟着下了马,默默跟着。 辽东军的态度,其他伴随之人也只能下马步行。 站在城楼远远观望辽东军的李匡威皱了皱眉头,他奇怪这些辽东蛮子这是怎么回事? 庞胖子身子重,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跑到李思钰身前,奇怪问道:“李兄弟,你这是何意?” “啊?” 李思钰这才发现所有人都下了马步行,李思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说道:“你们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觉得幽州乃北方防御那些草蛮重镇,每个朝代都会有无数将士镇守这座城市与草蛮厮杀,对他们的表示尊重,这才步行,你们不用这么矫情。” 庞胖子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你这么矫情,别人不想矫情都不成!算了,就当减肥了。 看着胖子步履维艰的样子,若步行到城里,估计得到天黑,李思钰也不再矫情,翻身上马道:“逝者已矣,这都是宿命,咱们也没必要矫情了,兴许下一个就是轮到我等战死沙场。” 庞胖子赞道:“将军果然是豪迈之人。” 看到李匡筹的身影,庞胖子有些担心的小声说道:“李兄弟可能不知,李匡筹将军的妻妾张氏貌如天仙,李节度使……兄弟明白的!” 李思钰看了看前面的李匡筹,犹豫一下,低声说道:“庞大哥,不会吧?这可是亲兄弟,就不怕兄弟反目?” 庞胖子不屑道:“切!兄弟?这个世道如李兄弟可不多喽!” “李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兄弟你是吃了老大的亏,哥哥也明白兄弟不是蠢人,不过兄弟你志向高远!哥哥呢有个妻兄高思继,极为骁勇,只是妻兄性子高傲,混了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城门校尉。” “不瞒兄弟,若是我那妻兄在,李兄弟不限得能够轻易破阵。” 李思钰好像听说过此人,模模糊糊记不得了,应该是个厉害的人吧。不过他也没在意,这样的人再厉害都没能称王称霸,可见最多也只能为将,为帅应该还差了些。 听庞胖子的话语,是想让高思继跟他亲近些,这也不是坏事,随即说道:“兄弟我就是个蛮子,只知道猛冲猛打,若是高家哥哥不嫌弃,有机会聚聚。” 庞胖了一拍胸口说道:“没问题!这事包在哥哥身上!” 这庞胖子能在幽州占据一席之位,靠的就是高家兄弟,可是他那妻兄是个楞脾气,本事是不错,混的却不咋滴,几乎除了自家兄弟,就没几个愿意跟他打交道的。 庞胖子打仗不行,但他会弄钱粮!幽州兵马的物资大多出自他手,钱粮来来回回进出幽州城,时间长了,他就注意到高思继这个城门校尉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让高思继别来事,别老是把他的货物翻出来,就找人去高家求亲,寻思着自己成了你妹夫,你总不会再找事了吧? 高思继天天跟他打交道,这死胖子是啥人那是一清二楚,自是不愿。 高思继三兄弟都会武,老大高思举是个文人,读书很厉害,可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会武。 这文人有文人的道理,又是高家老大,家族利益考虑的要多些,庞胖子会弄钱粮,在幽州也算一号人物了,哪怕别人都看不起,可也离不开他,就想要答应这门亲事。 高思继不愿意,两兄弟为此还大吵了一番,闹得挺不愉快。 要说他们两家就是天生一对冤家。 高思继的妹妹高婉与庞胖子一样,是个财迷,与高胖子私下见了面,聊了几句,两人就看对眼了,非要嫁给庞胖子不可。 这种情况下,高思继也只能捏鼻子认了,谁让他娘临死前,特意交待要他们三兄弟好好照顾小妹呢? 庞胖子与高家结成了亲家,这地位就稳固了许多,至少军方他也算有了人脉,哪怕只是个城门校尉。 李思钰是不清楚这些的,在庞胖子隐晦提到李匡威好色,他就悄悄让人把崔秀秀这个准媳妇藏了起来。 幽州这次闹了这么大的风波,差点把天都翻了过来,最后又诡异的平静下来,这就让人不得不对辽东军产生了好奇。 前来迎接观看的人很多,这些人既有好奇,又有些畏惧,站在最前面的是李匡威,他这个节度使这次不得不放低身姿前来迎接,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最后还是人家辽东军轻轻放过,这要是还高高端着,以后再发生此类事件,别人岂会再给他面子? “辽东军指挥使李思钰见过大人!” 看着面相与李匡筹相差不多,一身银亮耀眼铠甲,不是李匡威是谁?纵然李思钰不认识李匡威,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李将军镇守辽东,居功至伟,本节度使正要上奏朝廷,请封李将军为平卢节度使呢。” 这平卢节度使主要还是镇守辽东,只不过把平州那块小地方囊括了进去,平州是辽东南下的必经之地,是东北防御的东大门,把平州囊括进去是合适的。 平卢节度使不是幽州节度使,卢龙节度使才是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是幽州节度使,也就是卢龙节度使,他的地位要高于李思钰,算是李思钰的顶头上司。 平卢节度使控制的地盘主要是辽东,辽东苦寒,物资主要还是依靠幽州提供,吃人家嘴短,你不听人家的都不成! 辽东苦寒,也不是说种不出粮食,这天下,尤其是古代,一般都是一年种一季粮食。在没有化肥的年代,土地不施肥,产量是很低的,别说古代,就是刚解放后,六七十年代,一亩地也还是一年种一季,一亩田收麦子三四百斤而已。 古代施肥靠的是农家肥,一家人,你就是天天蹲厕所,你能拉多少屎?一个古人,一顿至少要吃五两到一斤粮食,一天吃两顿,一年多少粮食?你拉屎上地,你能拉够种地的吗?能用农家肥种两三亩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土地,一年只能种一季! 辽东天气寒冷,也只能种一季,从这看,辽东跟关内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甚至辽东土地还要肥沃些。 事情却不能这么算,辽东是什么地方?天天不打上几架那就不是辽东!部族众多,民族成分混杂,土匪、胡子满地跑,种点地,三天两头的找你要粮食,这要不穷那才怪呢! 辽东穷,攒不住钱粮,就只能问幽州要,只要你伸手,那就得听人家的,除非你去当幽州的主人! 这种情况,千年来一直是如此。所以李匡威不怕李思钰做平卢节度使,李匡威别的不怕,怕得是李思钰抢了他的幽州节度使。 让李思钰就任平卢节度使,这只是一个试探,看看李思钰是不是满意。 听到李匡威如此说,李思钰心里清楚这些,于是赶紧说道:“此次属下犯了大错,大人还如此关爱属下,行乾感激之至!” 李匡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扶起李思钰笑道:“行乾快快请起!此次乃刘窟头欺上瞒下之过,只恨那刘窟头逃脱。” 李思钰说道:“只要大人不怪罪属下就好。” 李匡威拉住李思钰手臂同进幽州城,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来不怕行乾笑话,你的到来可是解了幽州之困呐。” 李思钰奇怪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李匡威叹气说道:“还不是沙陀人李克用!” “此前李克用侵占云州,虽无功而返,可是晋军势大,若不消灭李克用,天下必被晋军所害,所以本将军与赫连铎将军一同上奏朝廷征伐不臣之辈。朝廷同意了,共同围剿乱臣,前几日朝廷已经下达了旨意,就等幽州兵马了。” 原来,二月,李克用率军侵占云州,赫连铎自知打不过李克用,就向李匡威求援。这云州就是山西大同,算是幽州与李克用的缓冲带,这样的战略位置是很重要的,李匡威无论愿不愿意也是要出兵帮助的。 最后由于申信的叛变,导致李克用军心大乱,不得不无功而返。 李克用在河东是最大的军阀,又因为地理位置,对长安的威胁太大了,赫连铎和李匡威这边上奏,那边就同意了,更何况里面还有与李克用有仇的朱温。 朝廷搜刮长安上下,组建了十万禁军,由宰相张浚为河东招讨使,京兆尹孙揆为副使,朱温为南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铎为副使,其余大小地方节度使十数个,共计三十万,共同讨伐李克用。 此时的大唐已经丢了川蜀,河套、河东、河南皆不受控制。河套还好些,实力最弱,可是河南的朱温和河东的李克用时不时就杀进长安,这让皇帝对二人最是忌惮,可又没有很好的机会,身处四面临敌的皇帝境况由此可见有多凄惨。 现在李匡威给了朝廷借口,天下大小节度使又担心晋军的强势,同样希望对晋军打压,这才有这一次的联军讨伐晋军的机会。 皇帝因蜀地落了老大的面子,很想借此涨涨大唐李家威风,拼死凑出十万人马,想要一战定乾坤。 第17章 ,冲突 李思钰不想参加此次大战,他这次前来幽州只是想要粮食,自己烂摊子一堆还没处理呢,身边又有一个大敌在身侧虎视眈眈,如何又想去管河东之事呢? 李思钰考虑片刻说道:“大人也知,属下此来为何,这……” “行乾,这样吧,只要你允了此事,非但斩获幽州分文不取,而且……” 李匡威又低声说道:“登、莱两州也可与你!” 李思钰一愣,小声说道:“登、莱?” 李匡威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登、莱虽不在幽州治下,可是只要本将军开口,想来朝廷也不会不答应。” 李匡威给李思钰画了个大大的饼,李思钰自然也知道这是空中楼阁,想要登、莱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不过他是真的动心了。 辽东穷,想要有些发展就只能靠海,这也是他想要船匠的原因。登莱两州是控制东海重要战略要点,更重要的是登莱本来就有水师和船匠。 犹豫再三,李思钰狠狠点了点头说道:“属下听从大人吩咐!” 李匡威大笑,拍着李思钰肩头说道:“行乾果然不错!” 李匡威不可能不开心,有此大将,自然会如虎添翼,拿别人的地盘送给他,这又有何不可? 李思钰不知道的是,这平卢节度使本身就包括了登、莱两州,平卢军治所在青州。 李思钰一直待在辽东,没出过辽东,以为平卢军只是辽东营州,他不知道的是,营州丢了后,平卢军后撤回关内,后撤十数万百姓回到关内没法安置,最后被安置在青州,所统辖的地方就包括登莱两州。 这个问题他不清楚,他打败了阿保机,气愤之下不撤了,就在后世宁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还偏偏就叫宁远卫! 若是他没有义气行事,最后还是被安置在山东青州一带,这是有先例的。 当年安禄山这个平卢节度使造反,平卢军进入中原后,平卢军当中的汉人与高句丽人反叛安禄山,归顺了朝廷,最后安禄山之乱平定后,这些平卢军就被安置在青州一带,重新成为新的平卢军,而李思钰他们虽然也是平卢军,但是归属营州的老平卢军,是两码事请。 但是这里有个关节,双方的根本都是汉人和高句丽人为主,而无论新老平卢军这个时候都还算听朝廷的,这就为李思钰去登莱两州创造了条件。 李思钰若是知道这些,必然会气歪了鼻子,这正是拿自己的东西给自己,李匡威却做了好人,还得让李思钰感激他。 话说条件有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青州愿不愿意接受他还真难说,现在的青州平卢军叫崔安潜,原先是太子少师。这太子少师可不是随意能担任的,一般都是有能力且忠心朝廷的人才可担任。 本来这崔安潜是不能过来担任平卢军节度使的,谁叫原节度使王敬武过世了,而他的儿子王师范才十五岁呢。棣州刺史张蟾不支持王师范,就向朝廷奏报,要朝廷委派一个人来担任平卢军节度使,于是就成了崔安潜做平卢军节度使。 李思钰没出过关,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外来户,想要进入登莱两州,没有他人支持,那就想也别想,纵然给他,估计也只是名义上的,或者被人家瓜分军卒后,成为他人的食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幽州同样如此,辽东过来的兵马是外来户,自然会受到排挤,那些与李思钰辽西军不是一个系统的辽东军将就是如此,他们这些旅帅从李思钰与秃头蛮打过一场后,脱离了李思钰率先入关,这些旅帅单个人马不多,联合在一起也有两三千人,在幽州也算能排上号了,可毕竟是外人,受排挤是一定的。 本来李思钰也逃不了这个命运,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思钰战胜了幽州六万人马,又是卖马,又是送钱,地位和重视程度远非杜有忠他们可以比拟的。 欢迎李思钰的宴会上,杜有忠、刘之孝、鄂尔斯、田有望等十几个旅帅只能坐在偏僻的一角。 李思钰刚进入宴会就看到旅帅鄂尔斯,愣了一下,大步走到这些辽东出身的旅帅桌前。 “他乡遇故知啊!诸位大哥比小弟来的可是早了几日,以后在幽州可要照顾一下兄弟啊!” 鄂尔斯瓮声瓮气说道:“李兄弟,你现在可是大红人,要说照顾,也是李兄弟照顾俺们!” 李思钰大笑道:“亲不亲,故乡人!鄂尔斯大哥这话里酸味可有点大啊!没得说,有用到兄弟的尽管说,兄弟绝不推诿!” “李死鱼,这可是你说的,过几日就要入河东,怎么着,要不要再联手一把?”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田老鼠,合作没问题,不过上次你们做的可不地道,可别说你们打不过白老虎,几千人打三百人,都能让白老虎跑掉,别跟兄弟说你们不行。” 刘之孝有些脸红,说道:“那是以前,今日不提昨日事,以后合作自不会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小弟陪诸位兄长喝一杯!” 这群人代表了辽东武人集团,人数虽少,但是在辽东各地都是一方小霸主,李思钰手底下各族人员混杂,要想让这些人长久认可自己,就需要名望。名望从哪来?就是从一点点的拉拢开始。 这些人可以游离在外,只要不妨碍自己,随他们怎么整都行,这些人手下长久跟李思钰合作后,觉得李思钰够爷们、够义气,慢慢地就会从心里认可他的存在。 这些人离开了辽东,带着这些老营兵卒不是很多,在中原混战的局面下,这些老营要么战死,要么随着他们实力的增长而兵员变多。有人就有江湖,非辽东老营会与中原接纳的将领产生利益上的冲突。老营人少,中原人多,这些旅帅变成校尉,甚至节度使后,从稳定的角度,自然会偏向中原接纳的将领,那个时候,这些老营人就会想到李思钰这个实在人。 结果是什么不好说,但只要有一些愿意跟随他,都比干掉这些人要好的太多。 名望是慢慢积累下来的,李思钰现在缺的就是名望。 朱有忠出身黄巢军马,黄巢死后,这些叛乱军将大多愿意投降于他。 李克用是沙陀人,大唐在民族融合做的挺多的,那些少数民族将领愿意跟随他,再加上武力强大,名望也很大。 李思钰呢?一个小小的旅帅,上面还有刘亦一和刘海拔压着,内部人员更是混杂,有何名望可言?不错,他是打了两场不错的胜仗,可若是无法养活那些百姓,无法继续胜利,最后只能被他人杀死。 李思钰对这些有着清醒的认知,这也是为何拉拢辽东出身的将领主要原因。 与辽东这些旅帅喝酒,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对李思钰又有了进一步了解。在这个时代,能够容忍不服从自己的人很少,通常在能杀死对方的时候,杀死不服从自己的人。 谁都不敢说以后会如何,若是与一个能容人的人交好,以后自己遭难了,这就有了去处。看到李思钰这样的姿态,众人暗暗点头,觉得李思钰这人够实诚。 其余人纷纷加入其中,敬酒的敬酒,拉关系的拉关系,但这一幕却让李匡威皱了眉头。 “李将军能够加入我幽州军,此乃可喜可贺,诸位还请敬李将军一杯!” 众人看到李匡威举杯,纷纷站起。 “饮胜!” 李匡威饮罢大笑道:“听闻李将军素爱美人,这前来幽州,听闻还有佳人相伴,不知佳人何在啊?不如将美人请出来,让大家伙见识一番如何?” 李思钰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了。不过现在他也不想跟李匡威闹翻,还没到那份上,如果李匡威敢明抢,那不管是谁都得问问他的刀再说。 李思钰笑道:“大人说笑了,拙妻还算不上佳人,带她前来也只是因她还识几个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辽东军中都是些杀才,让他们写字还不如砍了他们的脑袋呢。” 一名小吏站出来笑道:“听说将军也是爽利之人,何必扫了大家兴致,出来一见又何妨?” 李思钰眼睛眯了起来,尚未说话,石头站了起来怒笑道:“你又是何人?俺们辽东军最喜欢看光屁股女人,不如让你家妻女出来为我辽东军跳一场光腚舞如何?” 那小吏登时涨红了脸。 “你……” “你什么你?” 石头怒道:“真他娘地丧气!别他娘地给脸不要脸,没听说过‘朋友妻不可欺’吗?”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场面一下子冷了起来。 “死鱼,你他娘地也够晦气的,要了这女人,没几天就闹出这事来,看来这女人还真是……俺看还是不要为好!” 田有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李思钰走上前一拳砸在田有望脸上,怒道:“田矮子,别他娘地以为老子不敢揍你?那女人怎么了?老子喜欢!以后再敢对弟妹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剥了你的皮?” 被鲜血弄花了脸的田有望一开始还大怒,随即听到“弟妹”俩字又笑了起来,很是诡异。 “你够狠!老子认栽,赶明个给弟妹摆酒赔礼!” 第18章 兄弟阋墙 “朋友妻不可欺,说得好哇!石头,看不出来啊!俺李阿泰敬你一杯!” 怀远旅帅李阿泰摇晃着大脑袋赞叹,他是契丹人不假,可是他老娘是汉人官家小姐,从小这些规矩很严,也是看不惯这些人当着李思钰的面调戏人家妻女,这才出口讥讽。 李匡筹赶紧出来调和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喝酒,喝酒……” 庞胖子也出来劝解道:“对对,喝酒,啥都不说了,喝酒,喝酒!” 那些曾经被李思钰俘虏过的将领见识过那女子,自然都觉得很是娇媚,也见识过那女子与李思钰肆无忌惮的谈笑风生,知道李思钰很是宠她,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李思钰很是不值,纷纷劝解起来。 李思钰也很纳闷,这之前与李匡威还挺好的,这一会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哪里会想到李匡威看到李思钰竟然与手下文武这么快就打成一片,已经威胁到了李匡威。在李思钰想法里,他就是一个镇守边关的将领,纵然与幽州人关系再好,他也会离开,与这些人交好,也只是为了以后需要钱粮时能够多条路子。 这酒喝的让李思钰窝火,他觉得,我都这般低调了,送马、送钱,你他娘地还觊觎我的女人,这是人干的事吗? 众人不欢而散。 李匡威也是窝火,这幽州是你李思钰的,还是老子的?他就没想过李思钰吞掉那六万幽州军之后会如何?或许想过,这时故意忘了而已。 人就是这回事,好的时候往往记不住。不好的时候,那就跟刻在骨子里一般。 怒气冲冲的李匡威离开酒席,刚进入府邸,正巧看到妖艳的张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反正这一刻他就把张氏当成了崔秀秀。 此处省略一万字不提。 李匡筹因为要居中调和李思钰与大哥的矛盾,跟着李思钰去了辽东军大营,一路上,话里话外表示歉意。 “二将军,不是兄弟生气,兄弟也知道刘跑路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话语,可是想一想,这自家女人都不珍惜,对枕边人都这么绝情,这人能对谁有情义?” “李兄弟息怒,大哥这是喝多了,平日里可不是如此!” “二将军,啥话都不说了,俺就是个普通的边军,来幽州就是为了粮食,大将军要是不喜欢俺们,那俺们就离开。” “李兄弟说这话还是生兄弟的气,这样改日兄弟再请李兄弟,给兄弟赔罪!” “算了,这事不提也罢!” “李兄弟果然知大体!辽东百姓的粮食包在兄弟身上,定让李兄弟满意!” 李思钰一脸感激说道:“那就谢过二将军了,以后若有差遣,二将军说句话,兄弟我绝不含糊!” 两人又开始商议钱粮之事,李思钰对李匡威很失望,觉得这种反复之人不可交,反倒是李匡筹要好相处些,这人虽说不像李匡筹那样勇武,这人也喜欢女人和钱财,从他对钱财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但这人性子随和些,对他也算是看得起。 李思钰不知道,现在李匡筹差点没把家里的瓶瓶罐罐全砸碎了。刚回家里,就看到张氏一身是伤,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正在屋里痛哭流涕呢。 看到自己女人这般,李匡筹脑子都炸了,这种情况他还不明白是咋回事,那他就是猪了! 果然,李匡筹一再逼问下,张氏这才说出是大哥李匡威所为。听到这话,李匡筹如何作想?这才刚从李思钰那里回来,自己还刚刚劝解李思钰如何如何,结果自己的女人成了这般! “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妻不可欺!” “咣……哗啦……” 暴怒中的李匡筹一把推到书架,书架上的瓷器被摔得粉碎。 “朋友妻不可欺……难道兄弟的妻子就可欺了不成!李匡威……李匡威!” 眼中血丝密布,李匡筹若是没劝解李思钰或许还好些,这时的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小丑般可笑。 李匡筹的暴怒吓坏了张氏,匍匐在地上也不敢哭了,只是哀哀戚戚抽噎。 “哭!哭丧呢!老子还没死呢!” 李匡筹一边怒骂,手里却摸向挂在墙上的汉刀。 张氏看到自己相公拿刀,以为是要杀她,吓得赶紧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他。 可是当看到李匡筹提着刀向外走,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又生起力气来,爬着抱住李匡筹的大腿直哭。 “相公,相公!你不能去啊……你……你打不过他……相公!求求你了……别去!” 李匡筹连续挣脱几次都未挣开,可听到张氏话语后,就像被电击了一般。 “撒手!” “相公……” “撒手!” 李匡筹一脸扭曲怒吼,被吓住的张氏只得松手,眼中惊恐是藏不住的。 李匡筹却像是怒气全消了一般,走在混乱的屋中,除了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瓷器时发出的“咯吱”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李匡筹突然停下脚步,嘴里冷哼道:“李匡威,你这是找死!” “来人!” 一个畏畏缩缩的丫鬟进来,头也不敢抬,轻声应道:“老爷!” 李匡筹好像此刻风平浪静,对着丫鬟说道:“吩咐前院虎子,让他备车!” “是!” 丫鬟早就在外面听的战战兢兢了,这时哪里敢不答应?一溜小跑去通知虎子备车去了。而此时李思钰正暗暗恼怒,崔秀秀则贴心安慰着呢。 “相公为不着为贱妾生气……” “你这就是屁话!不生气那还是男人吗?本来以为李匡威还是个人物,结果是这般不知羞耻,真当辽东军是泥捏的不成?” “相公为秀秀生气,秀秀其实挺喜欢的!” 说着还主动亲吻了一下李思钰额头。 李思钰则笑道:“你倒是开心了,你家相公却丢了两个州呢,这老小子估计是别想让你相公得到登莱两州喽!” 看到崔秀秀担心模样,李思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家相公想过了,咱们根基浅,自己一堆烂摊子还未处理清呢,骤然多了两州不限得会是好事,咱就回去好好过咱们得小日子,了不起以后不过来就是了!” “是不是委屈了相公?” “呵呵……,觉得你相公因你受了委屈?” “嗯!” “那你以后好好给相公我生个娃,好好补偿你家相公!” 崔秀秀一脸红晕,不好意思般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传来石头的声音。 “大人,好像出了事情!” 李思钰眼睛一眯,拍了拍崔秀秀的手臂,示意她暂避一下,对帐外石头沉声道:“进来。” 石头身着盔甲,今日是他值岗,这才如此晚还穿着铠甲。 石头进来后,看到李思钰正在擦洗尚未洗完的脚,低头说道:“营外李匡筹求见。” 李思钰神情一滞,这才离开没多久,如此时辰前来是何意? 石头继续说道:“是乘马车前来。” 李思钰点了点头,沉思一下。 “请二将军……算了,我亲自去迎!” 正要离开时,崔秀秀突然出来。 “相公,还是穿铠甲吧!” 李思钰回头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崔秀秀急忙把铠甲搬过来,一件件为李思钰披挂好,又把他的马戟拿来。 看着有些担心的崔秀秀,微笑说道:“你家相公命可硬了,曾经有个高明的算命先生说你相公能活九十九,子孙四代同堂,放心吧!” 崔秀秀用力点了点头。 “嗯!” 李思钰把崔秀秀额前几根发缕拨到一边,笑了笑。 “挺好看的媳妇!” 说着大步离去。 看着李思钰离开,秀秀一时痴了…… 李思钰很快就骑着战马来到营前,正看到李匡筹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 “二将军,可有大事发生?” 看到李思钰全身披挂,李匡筹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抛开杂念,急忙拉着李思钰说道:“贤弟,哥哥想请你杀一个人!” 李思钰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小弟不知哥哥要杀谁,也不想问为何,哥哥直说杀谁,兄弟这就替哥哥把那人脑袋提来,送与哥哥!” 李匡筹一脸感激,语气却阴冷。 “李匡威!帮哥哥杀了李匡威!” 李思钰心中一惊,沉思片刻。 “杀李匡威,不难!问题是,在小弟砍了李匡威头颅后,哥哥能否控制住局面?” 李匡筹听了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说道:“只要杀了李匡威,小弟自有法子控制住局面!” 李思钰点了点头,回头对石头说道:“一刻钟后,我要见到辽东军入城!” “是!” “哥哥随小弟入营。” 说完之后,李思钰带着李匡筹入了军营,至于李匡筹为何要杀自己的哥哥,他没问。有些事情不问最好,干掉李匡威这个把心思打在他女人头上的家伙,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而觉得干掉他最好,省得以后给自己小鞋穿。 命令下达后,整座军营一时间醒了过来,火把照亮了整座军营,尽管是这样,军营里却无声无息,只有急急匆匆来回奔跑的脚步声,却丝毫没有杀戮喊叫声。 第19章 色为杀人刀 辽东军动作很快,他们已经习惯了,长途奔袭有时候比这还要紧张,他们也都撑了下来,现在的紧急集合,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军队就是如此,少问为什么,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够了,问多了反而不是个好事。 没有军前激励的话语,只有命令——杀进幽州城,砍了李匡威的脑袋! 辽东军上下现在很是尊重崔秀秀,因为崔秀秀求情,不少军将都少挨了不少军棍,参加酒宴的那些军将,本就恼怒不已,现在听到将主发令杀进幽州城,砍了李匡威脑袋,全都杀气腾腾,一副不见血不罢休的样子。 辽东军异动让不少人恐慌,辽东军有近万人马,如此众多人马异动,自然会让一些人察觉,率先察觉到的就是城外那些曾经被俘虏的幽州军,这些幽州军得到消息后,恐慌起来,他们不知道原因,不过随后李匡筹亲自过来解释。 “诸位,这是我们李家自己的事情,希望诸位莫要插手!” 高思祥不解说道:“将军这是为何?正当讨伐李晋当头,如此行事,如何向朝廷交待?” “大人,酒宴上,节度使大人喝多了,说了些不当话语,可因此……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看着众人一脸不解样子,李匡筹苦涩说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妻不可欺啊!可是兄弟妻却可以欺了?”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他们有小道消息,知道李匡威好色,多次提起过张氏多么貌美如花,尽管他们有时也私下开玩笑,可临头上,他们又不敢相信了。 高思举犹豫说道:“将军,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听这话,李匡筹不恼火。 “误会?老子眼睛没瞎!” 说着李匡筹气息粗重怒道:“为了幽州,为了李家,老子低声下气去给李兄弟解释、道歉,结果他呢?欺辱他弟弟的女人起来了!” “过多的话说了也没意思,还请诸位不要掺和,否则就别怪我李匡筹无情无义!” 众将默然,这事真心不好掺和了,不错,这女人如衣服,可把主意打到自己亲弟弟头上,这就过分了,换作他们,那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没法忍得。 李思钰这边没多少阻碍,一路杀到幽州城内,之所以如此轻松,还是李匡筹发挥了作用。 这种大规模“造反”也惊起了李匡威。说实话,李匡威是对张氏有心思,可他也碍于亲弟弟,一直没有动手,今日若非李思钰丝毫没给面子,气愤之下,这才强占了张氏的身子。事后又后悔起来,思虑良久,觉得自己弟弟懦弱胆小,为了一个女人,还不至于怀恨他这个哥哥,想着事后多补偿他就是了,可他哪里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现在想要他的命! “义父,义父,不好了!辽东军叛乱,杀……杀进城了!” “什么?” 李匡威一个激灵,猛然坐了起来,看到来人正是他的义子,酒席上那位小将李正报。 “正报,快,快去城外大营!” “义父,来不及了,快走!” 外面厮杀声已然传入,节度府外杀声四起,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李匡威酒意早已退去,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抓起一件衣物胡乱套在身上就向门外跑。 李匡威府中亲卫有五百人,辽东军杀进幽州城内后,这些人大多数还未醒酒,杀进府内时才开始抵抗。李思钰他们是骑军,对李府的高墙大院一时有些棘手。 “砸开大门!” 李思钰有些恼火,竟然被一个院墙的大门挡住。 “将主!李匡威从后门跑了!”一名小校狂奔而来。 李思钰大怒:“莽山,带着义从去追!跑了李匡威,提头来见!” 莽山抱拳:“是!” 众人也不理会这座院子了,纷纷调转马头,向北城门杀了过去。 李匡威刚刚跑出府院,后面马蹄声骤然轰鸣,大惊失色,更是打马狂奔。 “大人莫慌!高思继前来救驾!” 李匡威定睛一看,大喜。只见一名顶盔披甲大汉,手持鹅卵粗细大枪,带着数百人前来救援,正是城门校尉高思继。 “救我!” 狼狈不堪的李匡威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威仪,趴在马上高呼救命。 “大人莫慌,末将这就杀了此贼!” 高思继话语尚未落下,背后大队骑兵轰鸣而来,正是莽山的义从军! 高思继一看到这种情形,赶紧喝道:“大人先行,末将前去阻拦那些蛮子!” 说罢也不等李匡筹答话,提马冲杀过去。 莽山刚追上李匡筹,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登时大怒,持刀就砍。 “当!” 一声巨响,莽山的马刀碎裂开来,当胸一刺的大枪被劈开,却见高思继大枪翻转,猛然抽向莽山后背。 “噗……” 莽山口吐鲜血,跌落战马,义从军大惊,死命向前攻击,护住生死不知的莽山。 数百城门守卒大振,冲入义从军中厮杀,一时间阵型大乱,杀的难解难分。 就在此时,身后号角声大起,义从军听到号角声,拼死后撤。 李思钰带着石头杀了过来,看到义从军这种混乱局面,眉头皱了起来,这才下令义从军后撤。 “破阵!” 李思钰骤然加快马速冲杀在前,身后无数铁骑挺起战矛,抽马向前急冲,投矛手、弓射手紧跟其后。 李思钰马戟高高举起,向前连续挥动三次,马速再次加速,弓射手拉弓齐射,漫天箭雨扑向犹豫不定的守门卒。 一时间惨叫连连,守门卒纷纷拨打箭矢躲避,李思钰哪里会给他们机会,箭雨连射三拨,战矛投射三次,李思钰杀入守门卒中时,幸存下来的幸运儿几乎没有,高思继身上中了五六箭,肩头被投矛刺穿。 高思继的确是悍将,深受如此重伤,战马也已倒地不起,可他依然立身阵前不退! 李思钰管你是谁,挡在阵前就是敌人! 没有怒吼,只有兵器撞击声! “当……” 高思继口吐鲜血,身体飞出,双手若非在最后一刻抓住马戟小支,他已然被刺穿胸口,双手被锋利的小枝割裂,鲜血不止! 李思钰看了一眼被挑飞的汉子,眼中闪过诧异,不过此时他无法停下来,只能继续冲锋。 此时的李匡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刚刚脱离险境,背后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义父!孩儿去抵挡一阵!” 李正报看到身后杀过来的辽东军,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杀向辽东军。李匡威头也不回,只是拼命抽打马匹,向着城外大营狂奔。 李正报想要阻拦辽东军,却连片刻都未能挡住,无数战马踏在早已成为肉泥的李正报尸体上,瞬间而过。 恐慌不已的李匡威看到大营,心下狂喜,只要进入大营,有数万兵马保护,辽东军就别想轻易杀了他。 可是,李匡威很快如同掉入冰窟一般,大营寂静如死,一个前来营救的都没有,这种情况,李匡威如何还不清楚怎么回事,那他就是一个大大的傻子。 “李匡威!” 李思钰怒吼,辽东军呈雁型包围李匡威百余人。 “李行乾,卑鄙小人!” 李思钰冷笑道:“卑鄙?到底是谁卑鄙?觊觎属下妻女,到底是谁卑鄙?” 李匡威大怒:“为了一个婢女反叛主子?” 李思钰怒道:“哼,金头王?老子让你成为狗头王!” 说罢,李思钰马戟向前一指,无数短矛、箭矢飞向被围李匡威。 “你......” 厮杀半夜,幽州城无数人家禁闭大门,无人敢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这种情况他们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可这种事情依然会让他们害怕,兵灾要远比天灾更加恐怖! 李匡筹一干将领前来之时,只能看到李匡威圆睁怒目的头颅,李思钰一身鲜血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这一刻,所有人突然觉得这人才是幽州之主。 来到李思钰背后,李思钰也未转身,只是看着幽州城内不多的灯光,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无人能够了解。 “二将军,从现在起,你就是这幽州之主了……好好善待百姓。” 李匡筹好像很自然说道:“是!” 可是刚说出口,感觉有些不对,想要改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二将军,李匡筹死了,其余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可是朝廷已经定下了李匡威为北方招讨使,若是幽州不出兵,难以向天下交待。” 李匡筹默然。 李思钰继续说道:“我们本来只是想买些粮食而已,不想现在却变成了这般。幽州现在动荡不稳,不宜在去河东,我想带辽东军去一趟河东,只是希望将军莫要欺我辽东军,粮食和物资运去辽东,交给牛三将军。” 李匡筹叹气一声,说道:“将军此行河东还需小心行事,幽州再给将军一万兵马,还望将军莫要推辞,算是幽州一点心意。” 李思钰这次没有拒绝,骑军野战还行,攻城却非所长。 “哎……呀,那就这样吧!想来将军对辽东军也有些不放心,那就不打搅将军了!” 李思钰突然大大伸了一个懒腰,辽东军一再惹出是非,若还有人如此大度不担心他们反噬,这人就该是圣人了。 李匡筹不是圣人! 第20章 炮灰兵 “李兄弟,老哥这次跟着你,你可得护着兄弟啊!” 庞龙挺着肥硕的肚子,骑着一匹老马一摇一晃,看的李思钰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胖子摔个大马趴,而是担心这可怜的老马。 “老庞啊,好好的幽州安乐窝不待着,跑来跟着兄弟吃灰,你也够贱得了。” “兄弟啊,你以为俺老庞愿意过来?你这在幽州一阵杀戮,其他人谁愿意过来,也只有我这个没有大树可以依靠的人了。” 庞胖子叹气说道:“兄弟你可把哥哥坑惨了,我那小舅子现在半死不活,你嫂子都不愿让俺上床睡觉了!” 李思钰奇怪道:“这跟兄弟何干?” “咋就没有干系?不过也不愿兄弟,我那小舅子就是个愣头青,几百人就去挡兄弟铁骑,那不是找死吗?” 听了这话,李思钰这才想起那位抓住自己马戟小枝之人。 “原来那位就是你小舅子,不错!是个汉子!” 庞胖子挺了挺胸口,很是骄傲一般,说道:“那可不是,我那小舅子就是一根筋,要不然现在早就名扬天下喽!”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你那小舅子的确勇武,可要说勇武,俺可听说了,这‘王不过霸,将不过李’,这将指的可是李存孝。你那小舅子还能比得过李存孝?” 庞胖子奇怪地摸了摸头,心中疑惑,啥时候有“王不过霸,将不过李了”?正要询问,旁边走来一人皱着眉头说道:“李将军,这‘将、霸’之事何人所言?老夫却从未听说过。”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判官李抱真和监军李存忠。李抱真与李存忠都是朝廷人员,是督促幽州出兵一事人员。 李抱真算是保皇派,李存忠则是宦官杨复恭养孙。无论是保皇派还是宦官集团,对这次都是给了极大的支持。宦官依托于皇权,现在大唐能控制的地盘很小,且四面临敌,面对这种情况,双方只能达成一致,希望打开局面。 李抱真和李存忠对于李思钰杀了李匡威是心存不满的,本来说好的数万大军,现在只有两万。朝廷自然希望兵越多越好,现在幽州只有这点兵,他们心中若没些怨气是不可能的。 听到李抱真说话,李思钰摸了摸鼻子说道:“都是无聊人杜撰而已,当不得真。” 李存忠却摇头说道:“也不限得就是杜撰,本将军就曾见识过李存孝的威风,当真是当代武将第一人。” 李思钰不置可否,战阵之上,任你武勇天下也没用,无数长枪乱刺,你能杀几人?武悼天王这么牛皮的人也不过在最后一次杀了小两百人而已,一个人能全力刺出两百枪都是难事,更何况杀人了。 第一不第一的那也只是杜撰而已,大唐现在不是最强盛时期,依靠战阵杀敌,现在兵员都不是多好,都是抓的青壮百姓。李克用身居河东,又是沙陀人族长,在本地混杂人群中,威望高,手里兵大多与胡人有关,这才显得厉害。 李思钰不在意这些,李存孝如此盛名,自然有“盛名”的道理,对此他还是有足够的认知的。 李存忠看着李思钰表情,心下不满,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他还是说道:“李将军,就这些民夫能打仗吗?” 李思钰回头看了看那些一身穷酸的“老百姓”,叹了口气说道:“那能怎么办?总不能不去支援朝廷吧?” 李匡筹说是给他一万兵,结果却是一万民夫!看着一身单薄身子的民夫,说实话他是不想要的,这些民夫与关外民夫有些差别。 关外民夫若是激怒了,也是很要命的,关内民夫见血就跑。这样的人不但容易拖后腿,往往还容易冲乱自己的兵阵。 可有总比没有强吧?至少拉运物资还是可以的。对于这些民夫,他也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一人发了一把弓箭,弓箭也不是多好的,只要能射就行,多少还是能吓唬点人的。 一万“民夫”,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弓和一壶箭矢,当然了还有一个棍子,这也难怪李存忠看不起。 不是他不想配些其他武器,只是李匡筹不乐意把好东西给他,要不是李思钰恼火了,找上门去,一再逼迫,李匡筹这才给他每人配了一张弓。 对于什么都不会又缺乏血气的民夫,你给他刀子盾牌那都没用,只有两条路可选,一个就是长矛,另外就是弓箭。 李思钰觉得长矛还是短了些,没有弓箭射的远,只要把敌人按在安全范围外,这些胆小的民夫就不会太过害怕,就不会逃跑。 北地人有打猎的习惯,弓箭还是能凑够他用的,有好的,也有很差的,反正是五花八门。为了了解这些弓箭射程,他还特意让骑军进行拉射测试,以便能够组阵。 三百人为一小队,九百人为一大队,一大队即一个小阵,三个大队为一大阵,射程远的弓箭组成甲字阵,中程为乙字阵,短程为丙字阵,按照射程远近,甲阵在前,乙阵居中,丙在最后。李思钰也没想着这些人箭术多好,只要听令抛射箭雨就行。 一万民夫一共九个大队,一千推着独轮车的“拒马盾兵”。这为何叫“拒马盾兵”?主要是用来阻止一些幸运儿突进阵前,若不设障碍,一旦杀进这些毫无安全感的民夫当中,恐慌起来的民夫瞬间就能崩溃。 古代的车有独轮、俩轮、四轮,这种木头车很笨重,俩轮、四轮最易损坏,反倒是独轮车禁折腾,一个人就能推走,老百姓大多都是用的独轮车,对于他们来说,推着独轮车行军不算多大的事。 独轮车上面李思钰加了木板,权当盾牌了,上面的木板带有圆孔,可以插上长矛,在地上这么一放,可不就是可拒马吗? 这是没法子的法子,要让民夫去主动进攻,那是别想了,可要是面对无数不间断的箭雨,估计也够别人头疼的,更何况还有七八千辽东铁骑护卫着呢。 想的挺好,就是不知道打起来如何,做了总比不做要强吧。 李克用现在是四面临敌,犹如当年的大秦一般,或许李克用觉得朝廷和朱有忠很菜,只是用万余兵力抵挡,那边的主将就是李存孝。而李克用北面,也就是李思钰和赫连铎却是重兵云集,而且还是李克用亲自坐镇。 联军共计二十万,李克用共计六万,兵力悬殊不少,战力就不好说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在少数。 此次大战张浚带领禁军及邠、宁、鄜、夏四州兵计十五万,离开京师长安,东渡黄河与宣武、镇国(治今河北正定)、静难(即邠宁军)、凤翔、保大、定难诸军相会于晋州(治今山西临汾),构成南北合击,中部突进的态势。 北方的赫连铎联合吐蕃人、黠戛斯计三万众,从云州向南推进,而李思钰则从蔚州向西南推进,双方约定于雁门汇合。 李思钰带领着拖油瓶,行军速度并不快,而赫连铎这些胡人都是骑兵,速度远胜李思钰,在李思钰进攻蔚州时,他们已经越过夏屋山,屯兵雁门关。 蔚州素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蔚州兵马不是很多,只有三千人。 蔚州正因为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地理位置,兵员不是很多,可是城池却很坚固,城周七里十三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城门楼三座,角楼四座,三级敌楼二十四座,垛口一千一百余。东门是安定门,楼为景阳楼,南门为景仙门,楼为万山楼,西门为清远门,楼为广运楼。 根据数字来看,这已经很恐怖了,可谓城坚池固! 现在防御蔚州的是刺史邢善益,副将正是逃脱的刘仁恭。 看到这座城池后,李思钰皱了眉头,这样的坚城,他若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庞胖子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就好像来这一趟是旅游一般,吃吃喝喝,什么事情都不问。 “李兄弟,愁个什么,朝廷这么多军队,难不成还能输了不成?咱们随意些就行了。” 李思钰苦笑不已,这胖子还真是心宽体胖,这心也太大了些。 “李将军,这蔚州城兵马不过三千人,难不成还攻不下?” 听着李存忠话语,李思钰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转头问石头:“石头,若是你来攻城,你会如何?” 石头想了想说道:“大人,这座城太坚固了,若要强攻,死伤太大,不值当!” 李思钰点了点头,庞胖子却开口了。 “有何难得,刘窟头就在里面,当年他就是挖地道才拿下这座城的,这才有了刘窟头的名头,咱们也挖不就完了吗?” 李思钰白了一眼胖子,你这都说了刘仁恭在城里,这还要挖地道,你不是找死吗? 身受重伤的莽山突然说道:“邢善益是沙陀人,也算是勇猛善战,可属下听说此人素来目中无人,若是引诱他出城一战,蔚州城必破!” 李思钰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莽山,你身上有伤,不必事事操心,好好待在营内修养,以后有的是仗打。” 莽山点头,却不离开。 李思钰也不再劝解,说道:“这座城太过坚固,邢善益纵然有些缺点,但他能被李克用镇守北面门户,谨慎自然是有的,更何况身边还有刘仁恭。” 第21章 雁门关 李思钰来回走动,沉思良久,就在李抱真和李存忠不耐烦的时候,李思钰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直谷关,这里是灵丘,这里是泰戏山。” “直谷关、灵丘驻兵不多,既然蔚城城高池固,那咱们就不打好了,捡软柿子捏!” 李抱真皱着眉头说道:“不拿下蔚城,咱们粮草怎么办?” 李思钰笑道:“让庞大哥带着一万人,在这堵着蔚城就是了,一万人,不少了!” “啊?不成不成!兄弟,你可莫坑哥哥!”庞胖子大惊,两手直摆。 李思钰一脸奸笑,趴在庞胖子耳边一阵低语,最后拍了拍庞胖子肩膀。 庞胖子一脸犹豫,最后一拍大腿,说道:“老子干了!” 蔚城内,刺史邢善益得到幽州大队骑军向南离去,城下有万余步军在二十里外驻扎,好像在等邢善益偷袭一般。 “这必定是李贼奸计!”刘仁恭赶紧说道,他吃过李思钰大亏,无论如何他都会把事情尽可能的往坏里想。 沙坨人白成不屑道:“就那些杂鱼,只要一个冲阵就能击败,有啥好怕的。” 邢善益正如李思钰所言,这人的确性情狂傲,可是应有的谨慎绝不缺少,天下人都在攻打他们,一个不谨慎,所有人都得完蛋! “无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关,否则军法从事!” 最终他还是觉得要谨慎些。 夜色渐暗,直谷关上巡逻守卒有些无聊在一起吹牛皮,却未发现死亡渐渐笼罩在他们头上。 “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巡逻,要是被大人看到,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伍长,我去撒尿!” “俺要去拉屎!” “……” “敌袭!” 这些人看到刚刚训斥他们的伍长脖子上的箭羽,惊呼大叫,可是才刚开口,眼前陷入了黑暗。 辽东军大多都是猎户、牧民出身,神射手不在少数。 直谷关是蔚城后方关隘,主要是保证蔚城的粮草运输安全,算是中转站,所以城墙不是很高,善于攀爬和潜伏的辽东军很容易登上城墙,刺杀守城巡逻兵卒。 直谷关在很短时间内被攻占,李思钰兵分两路,一路大张旗鼓继续向南,进攻灵丘。一路潜行回蔚城。 石头统兵五千骑南下进攻灵丘,让灵丘守将张信大惊,一面向蔚城求援,另一面同样紧闭城门。 石头兵临灵丘,所见灵丘城高,自己兵力不足,同样置之不理,继续南下,从一处驿道越过泰戏山。 石头这一动作立刻引起李克用注意。 雁门关在夏屋山和句注山之间,是防御朔州最重要的边关,是遮虏军驻防要地。赫连铎数万大军围攻雁门关,本就已经吃力,现在石头通过后世平型关那条古道进入代州,这就如同在雁门关背后捅了一刀。 沿着滹沱河向南,过繁畤、东陉关、雁门、唐林、定襄、忻州,拿下石岭关和赤塘关,就可进入太原,直接攻打太原府。 在这些关隘中雁门尤为重要,现在赫连铎围攻雁门关,雁门的兵力调去雁门关防守,而雁门空虚,现在石头突然五千兵马威逼雁门,这让刚刚的抵达忻州的李克用大惊,一面加速行军救援雁门,一面又严令蔚州刺史邢善益击败庞龙所部,断绝突出部石头骑军的粮道。 命令传到蔚州时,邢善益和刘仁恭双方争吵的尤为激烈。邢善益得到骑军南下越过泰戏山,进入代州,心神大震,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一旦让李克用对自己产生不满,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而刘仁恭依然觉得李思钰太过狡猾,若是贸然出城,可能会踏进陷阱中,再次全军覆没。当李克用的严令传到蔚州时,邢善益再也无法镇定,决定立刻吃掉那些民夫。 三千蔚城兵马,一千由刘仁恭统领留守,邢善益则带领两千杀向庞龙。 庞龙看到邢善益杀了过来,脸都青了,很想立即逃跑,可是想到李思钰的承诺,又不得不留下来死战。 邢善益兵力毕竟少于庞龙,心中还是谨慎的,可是来到阵前,看到庞龙骑着一匹老马,盔歪甲斜的模样,大喜,知道这次他赢了! 庞龙怕死,只要蔚城军靠近,就是一阵乱箭猛射。打了小半天,蔚城军死伤五百人也无法靠近,就在邢善益决定明日再战之时,突然后面杀出三千铁骑,正是李思钰! “不好!” 邢善益大惊,打马就走,可李思钰不是步军,同样是骑军,速度丝毫不比蔚城兵马慢,更何况蔚城骑军只有一千,步骑混合,蔚城军就别想全身而退。 同样的冲锋,杀人效率远远比不上纪律性更好的辽东军,在邢善益被刺穿胸口挑落马下后,蔚城军更是四散而逃。 双方的厮杀让刘仁恭大惊失色,此人反应却让李思钰摸不着头脑,非但未死守蔚城,而是带着千余人一路南逃! 蔚城不攻而破! 李思钰破了蔚城,留下千余兵与莽山,让莽山坐镇蔚城,自己则一路追杀刘仁恭,数次与之短暂交锋,皆被其逃脱。一路追杀至灵丘,刘仁恭竟然没有进入灵丘,而是穿过灵丘躲进泰戏山,不知所踪。 刘仁恭没有进入灵丘,救了他一命,也与返身杀回的石头错身而过。 石头在与李思钰既定的时间内,远途奔袭,一路杀进代州四处劫掠后,返身而回,合李思钰再次强攻灵丘。 灵丘人少,一日夜连续攻城,灵丘城破,守将张信战死。 至此,李思钰抢占整个蔚州一地,兵逼代州。 李思钰连续作战,不但自己感觉有些吃不了,那些士兵更是疲惫不堪,急需休整。 蔚州是李克用地盘的突出部分,兵力不是很多,兵力最多的是代州和太原府,其中代州兵战力最强,太原兵最多。 赫连铎与遮虏军的刘胡子打的很是惨烈,赫连铎数万军与遮虏军八千人连续厮杀半月也为能拿下雁门关,得到李思钰占领了蔚州,急需李思钰进入代州,打乱代州的部署,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克用统军五万来到了雁门。 赫连铎这些日子极为暴躁,一直未能突破雁门关,而这时李克用大军到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突破雁门关,无法占领雁门关,李克用可以直接北上进攻他的领地。 赫连铎在这么好的机会都无法打败李克用,以后他只能被李克用击败。可若是击败了遮虏军,占领了雁门关,那么就相当于关上了南面的大门,再与李思钰呈东西夹击代州之势,李克用也别想轻易获胜。 赫连铎在军帐中来回走动,焦躁不安,他的女婿米旭有些担心说道:“岳父,雁门关久攻不下,部族都有些不满了!” 赫连铎恼怒说道:“不满?老子还不满呢!” 焦躁不安的赫连铎对着米旭一阵大吼。 “现在李克用就要来了,若是杀不了刘胡子,咱们都得完蛋!” 米旭是米海万的儿子,米海万、白义成曾经与赫连铎一同击败了李克用,占了雁门关以北的土地,米海万是回纥人,战胜李克用后占了朔州。白义成是吐谷浑人,占了蔚州,可白义成实力最弱,后来被李克用击败,丢了蔚州,而赫连铎则占了最北面的云州。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朔州、蔚州、云州三地呈三角形,朔州和蔚州是三角形的底,云州是顶点,由此可以看出朔州和蔚州对于赫连铎的重要性。只要朔州与蔚州不丢失,云州就不会有危险。可是蔚州被李克用从白义成那里又抢了回去,为了云州的安全,他只能跟李克用死磕。 现在李思钰抢了蔚州,替补了白义成来抵挡李克用的侧攻,相比之前云州的情况要好得多。可是赫连铎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现在诸多联军还拿不下李克用,以后等李克用回过神来全力对付他,他就危险了。 这也是他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米旭小心说道:“岳父,遮虏军这次损失不小,尤其是刘胡子的义子刘挚的胡人军损失最大,心中肯定对刘胡子是有些怨气的,若是能散布谣言……刘胡子会不会跟刘挚……” 赫连铎想了片刻,他也不敢肯定雁门关会不会发生动乱,刘挚会不会跟刘胡子发生冲突,现在又没好法子,犹豫片刻说道:“那就试试吧。你让人……” 赫连铎跟米旭低声如此如此这般,两人低声商议一番后,米旭点头离去。 两日后,雁门关内谣言四起,胡人与汉民之间爆发多次斗殴事件,但双方都尽力避免斗殴扩大化,可是汉民镇守城墙两日来遭受的损失骤然增多,死伤惨重,刘挚的胡人那边的城墙之上却毫无动静,这让汉民不满,要求刘挚增援。 刘挚手下胡人多日来损失惨重,好不容易轻松些,哪里会去支援汉民那里,双方矛盾再次加大。 刘胡子知道这是赫连铎的计谋,对此也很头疼,对手下相互攻讦极为不满,双方各大五大板子,算是比较公平。 可刘胡子万万没想到,刘挚对于刘胡子的偏帮极为不满,刘挚的手下将勇极为不满。 “大哥,刘大人这么偏心汉民,俺不服!” “俺也不服!凭啥要俺们去张大头那里守城墙?” “可不是吗,俺们还有几个全身全影的?要不是俺们,这雁门关早就被赫连那老东西破城了!” “张大头就他娘地没安好心,要把咱们全耗死了!” “大哥,要不咱们反了吧?赫连老贼不是说,只要咱们反了,以后这雁门关就是咱们得了!” 帐中一时寂静无语。 众人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也是心中惴惴不安,万一赫连铎最后不答应,耍了他们怎么办? 刘挚想了想,摇头说道:“这种话不要再乱说,赫连老贼是不可能把雁门关给咱们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去张大头那里,替他们送死?” “你们谁愿意,谁去,俺不去!” “俺也不去!” 这里刘挚在密议,他们却不知道张大头已经去刘胡子那里告状去了,说是刘挚密谋造反,要把刘胡子杀了,把雁门关送给赫连铎。 刘胡子手下最重要的兵马就是刘挚手下的胡兵,若是这些人叛乱,刘胡子必死无疑,对此极为重视。 刘胡子把刘挚招来,又是一阵训斥、安抚,同时让儿子刘之满接替刘挚,这让刘挚极为惊恐。 刘挚与刘之满有很大的恩怨,刘之满看上了刘挚的爱妾,想抢过来,却被刘挚手下一顿胖揍,事后刘挚向刘胡子告状,刘之满被刘胡子好一通训斥,双方的恩怨就此结下。 一旦刘之满接替刘挚,刘挚没了凭借,最后会死的很惨很惨,他很清楚胡人的翻脸不认人的性格。 在恐慌之下,刘挚联系了赫连铎,放开了所在城防,连同一起杀进雁门关,俘虏杀死了刘胡子父子和张大头。 至此,雁门关城破! 第22章 战前双议 “世事艰难啊!” 晋王李克用忍不住叹息,他这刚刚进入雁门,雁门关就丢了,若是没丢,他还不至于如此艰难。 “嗣源,你们都谈谈,现在该如何?” 李嗣源看了看帐中众人,轻声说道:“义父,孩儿哪里有资格谈论这些……” 李克用打断李嗣源话语。 “无碍!” 李嗣源向帐中将领拱了拱手。 “南面战事不说也罢,自有四弟和十二弟主持,想来是无碍的。” “南人懦弱,远不如北面的赫连铎与幽州军威胁更甚。现在雁门关丢了,蔚州也丢了,尽管赫连铎兵马强盛,可他还不被孩儿看在眼里……” “大哥,你这话是不是过了?赫连铎可是有好几万骑呢?” 李嗣源看了看发话的老七李嗣恩,微笑说道:“七弟莫急,且听哥哥慢慢说。” 李嗣源继续说道:“赫连铎看似兵马强盛,可那些都是乌合之众,内部部族众多,统属各不相同,若是咱们逼迫过甚,他们自然联合对付咱们,可若是没了压力,反而相互争斗,犹如散沙。” 众人听到此言纷纷点头。 李嗣源继续说道:“孩儿建议义父派出使者,愿意纳赫连铎之女为妃,送与各部族钱粮示好。” 周德威点了点头赞同说道:“大太保所言甚是,兵者诡道也,暂时给他们些甜头,以后咱们自会讨要回来。” 李克用点了点头,说道:“嗣源,你可是觉得幽州军才是重中之重?” 李嗣源点头说道:“幽州军抢了蔚州,而蔚州是义父向北的触角,一者可以从蔚州进攻幽州,二者可以进攻云州。” “蔚州一旦拿下,从蔚州进攻云州赫连铎老巢,赫连铎不战自退。” 老九李存审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所言甚是。” 李克用也觉得这主意很好,点头说道:“本王亲自坐镇雁门,嗣源你们几个小辈跟着德威会会幽州军,听说幽州军此来也是一名小将,可莫坏了咱们晋军的名头。” 众多义子起身应是。 李思钰这里同样重新部署起来,李思钰对于任何不熟悉的盟友都不会推心置腹的信任,他更不会相信赫连铎会全力支持他,与他配合夹击李克用,他只相信自己。 蔚州是胡汉混杂地区,汉民在这些年遭受的压迫更甚,赋税很重。攻占了蔚州,不是说蔚州就是他的,现在的百姓只是麻木的认可任何一个占据的军阀。 李家经营蔚州要比李思钰时间多的多,李克用又是沙陀人的族长、首领,对待胡人要好于汉民,相对来说,蔚州胡人更倾向于李克用,这些胡人得到李克用亲自前来,纷纷闹事起来。 汉民麻木,胡人闹事,这就是李思钰此前面临的困难。 李思钰在蔚州前线灵丘城刺史府进行军议。 看着自己手下一干大小将领,李思钰有些愁眉苦脸,心下暗自叹气,众人也知道他在愁什么,可也没法子,也跟着愁眉苦脸。 “大人,不行俺们就抓人!” 李思钰气呼呼说道:“抓人?虎子,你想抓多少?把蔚州所有人都抓起来?” 石头看了虎子一眼,随即又对李思钰说道:“大人,俺们不可能长久占领这里,那些蛮子不利于俺们运送物资,虎子话虽有些过了,可是俺们只抓蛮子干活,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不能长久留在这里不假,我想过了,以后把这里送给庞龙大哥,有高家兄弟帮忙,应该能守段时间的,那人也算悍将了。还有那些辽东出来的旅帅,也可以让他们过来驻守。” 石头说道:“这会不会让那些家伙做大啊?他们跟咱们可不是一条心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些人与咱们不是一条心,但是都是辽东出来的,若能让他们有条好路走,这也算是千金买骨了。看起来咱们现在还不错,可是这都是被逼的,我们之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旅帅罢了,一下子爬的这么高,其实根基很是不稳,要想站得稳,就要给所有人希望,都要让他们知道跟着咱们,以后只要不死,都会有个好出身,这样他们才能死心塌地跟着咱们混。” 石头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思钰的说法。 李思钰又说道:“抓壮丁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那些捣乱的家伙可以全部抓起来。另外你们明日贴个告示,告诉所有百姓,三年内不收任何税收,反正这里税也没多少,要不要都无所谓。” 石头惊道:“那会不会让庞龙他们心生怨念?” 李思钰犹豫说道:“这就要看他们有没有魄力了,一个外人想要在这里站住脚,首先是要让本土这些人归心,本土豪强杀完都无碍,可是不能让普通百姓认可,得到蔚州也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得灰溜溜离开。” 李思钰又说道:“咱们不可能什么都给他们处理的妥妥当当,要不然那还不如自己占了这地方呢。” 李思钰有些话没有说,这地方若是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庞龙和那些旅帅自然可以站住脚跟,百姓也能缓口气,若是不这么做,他也算是在蔚州百姓中初步建立了口碑,至于那些人如何想又如何,还能咬他不成。 走一步,看三步,管不管用,好使不好使,要在多年后才能体现出来。 蔚州穷些,土地产出不高,税收就算刮地皮三尺也没多少,还不如把搜刮做的隐秘些,利用商业手段达到更好些,庞龙是经商好手,若这些都做不到,那就算最后被人砍死也是他活该了。 李思钰暂时放下这件事,对亲卫虎子说道:“虎子,你去抓人,主要抓蛮子,也不用杀他们,只要砍了他们右手的大拇指就成,没了大拇指,他们也就算是废了,只能放羊牧马。” 虎子听到这话有些郁闷,他的想法是要把这些人充进队伍中,李思钰看出虎子有些不乐意,骂道:“你这憨货,那些人本就是跟咱们不一条心,你自己说说,若是让你听庞龙的,你会不会乐意?” “这样的人就不是可靠的人,要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你一口,没了右手手指,做普通百姓还能贡献赋税,有了钱财你还缺了兵?再摆出死了老娘的熊样,老子让你去当伙头兵!” 虎子立刻急眼了,赶紧说道:“大人,俺可是忠心耿耿啊,您可不能把俺送去伙头兵啊!” 李思钰一瞪眼,骂道:“那还不赶紧滚?再磨叽,老子剥了你的皮!” 虎子连滚带爬跑出帐篷,去抓人砍手指去了。 帐中将领都是好笑,行军司马张勇说道:“大人,现在李克用到了雁门,若不与他们交手估计是不成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交手是一定的。听说他把晋军所有精锐都带了过来,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分兵是不合适的,蔚州穷,死守也不合适,咱们不能在蔚州地盘与他们厮杀。” 众将点了点头,灵丘城小,他们若是待在城里,最后就成了困兽,李克用慢慢跟他们消耗,自己一方反而不是好事情,一旦消耗完了,辽东十数万百姓怎么办? 石头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俺们不能在蔚州开战,具体如何安排还要大人决定。” 李思钰说道:“代州其实不是个好地方,不适合大军团会战,我的想法是在这里。”李思钰指着地图说道。 众将一看,正是后世的平型关。 “瓶形寨?大人,这里是不是太狭窄了?”张勇皱眉。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瓶形寨是晋军北上蔚州必经之地,此地狭窄,地形险要,正适合咱们的‘民夫’防守。” “我想让你统领五千步卒守住这里,至于如何守你自己看着办,一千义从留给莽山守在安边,石头给你留一千骑军、五千步卒守在灵丘,给张勇作后援。” 石头大惊,急忙说道:“大人,您来守在灵丘,俺去会会晋军。” 李思钰瞪眼训斥道:“废什么话!让你守着就守着,你性格沉稳,若不是想磨磨牛三的性子,其实骑军由他统领才适合,你就是个步军统领才对。把你放在后方守着退路我也放心些,老实在后面待着。” “大人……” 李思钰拍板说道:“行了,就这么着吧,骑军速度快,只要不被人堵住,安全着呢。再说我也没打算去代州,你们只要守住瓶形寨就好。” 石头这时好奇了,说道:“大人是想?” 李思钰笑道:“李克用兵分两路,一路他自己带着主力来到雁门。另一路由李存孝、李存信、康君立与朝廷在南面对峙。太原现在是空的,只要我杀入太原,李克用自会退却救援太原。” 李思钰指着地图说道:“从灵丘过飞狐进入河北,走定州、真定杀进空虚的太原。” 石头皱眉说道:“这要穿过义武军和成德军控制的地盘,他们会不会阻拦大人?”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应该不会,至少现在还未分出胜负之前不会,纵然他们会阻拦又如何?我带着可都是骑军!” 众将都笑了起来,五千骑军只要不是强攻城池,一般谁也挡不住,除非是同样的骑军,义武军和成德军还没有能力阻拦,对此这些人也是心知肚明。 众将对于李克用数万大军杀了过来,心情还是紧张的,听完布置后,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大战双方都是要进行战前准备的,尤其是李克用数万大军,所需物资更是多于李思钰他们,动作就要缓慢的多。 现在是草旺水丰的季节,马匹草料根本不用担心,只要准备好人员的食物就可以了,骑兵来去如风,遇到小城镇,随时可以得到物资供养,刀子架到头上,不给也得给。 李思钰这次没带着催秀秀,把他留在大后方安边城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催秀秀,最后不得不让她的男人离开,临走前把贴身荷包挂在李思钰脖子上。 第23章 奔袭太原府 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和成德节度使王镕,一个年老病重,一个年轻威望不足。李思钰绕道穿过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盘。 成德军与义武军是幽州、太原、河南三方势力强势军阀的交汇地方,属于夹缝中生存的豪强。现在天下各节度使都在讨伐太原李克用,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德军和义武军是不敢阻拦李思钰的。 纵然如此,他也不敢大意,骑军最具有优势的就是速度,千里奔袭不是多大的事情,关键是补给! 李思钰没有给王处存和王镕留下反应的时间,他们也没想到李思钰会来个回马枪,不是走蔚州、代州通往太原,而是返身经过他们的地盘。 河北南部一向要比幽州富裕,路途上,李思钰一路“破城入寨”,只要是小城、村落,凡是家境富裕的富绅,都要搜刮一番,这些富绅搜刮百姓,李思钰就搜刮他们,补给问题由此解决,至于王处存和王镕跟李匡筹打嘴仗,那是李匡筹的事情,他李思钰管不着。 五千铁骑穿州过县,王处存和王镕都是很紧张,调兵遣将想要阻拦,可是兵还未阻拦住李思钰,已经被他甩在了后面,等到李思钰五千骑杀入了他们的腹地时,王处存与王镕做出同样的决定,那就是闭城不出,命令所有城池一律紧闭城门,防止李思钰破城灭掉他们。 李思钰对他们没兴趣,他的目标是太原。 要从河北杀入太原,最容易的道路就是从承天军寨杀进去。太原与河北相对应的两处关寨,太原一方的是承天军寨,河北一方则是井陉关寨。双方都是位于绵蔓水之畔,如此战略要地,但双方并未再此驻扎重兵。 李克用与王镕关系不是太差,应该说王镕不敢主动进攻太原,所以承天军寨留守人员不是很多,留多了,反而会让王镕误会,同样在井陉关驻守更多的兵马,为了防止误会,也或许是麻痹王镕,总之李克用并未在承天军寨留守太多人马,只有两千承天军驻防。 李思钰在临近承天军还有百里路时,就让虎子统领一千人马夜行前往承天军寨潜伏,自己则摆出数路军马分散前行。 或许是承天军把李思钰他们当成了成德军了,一看到领将竟然如此废物,几千人竟然还敢分兵来打他们,守将陈述祖大怒。 “王镕小儿欺人太甚!几千人就敢过来,真以为太原无人不成?来人!本将要亲自砍了王镕小儿的脑袋!” 副将崔子健大惊,急忙说道:“将军息怒……” “息怒?狗屁!几千人就敢耀武扬威过来,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来人,随本将砍了王镕那小儿的脑袋!” 盛怒之下的陈述祖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人并不是王镕的成德军,而是关外辽东军! 若是王镕的成德军,陈述祖的做法并未有错。河北军战力不强,太原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呈半包围围攻,东面方向,河北虽然节度使不少,且响应了朝廷的号召,可是只是口头响应,却未有什么动作,这个时候一旦有一个节度使冒险从太原的东面杀进太原,后面的节度使就会跟风杀进去。可若是陈述祖快刀砍乱麻,一下子歼灭了从东面过来的人马,这就是很强的震慑,就能镇住东面河北的节度使们不敢乱动。 可事实上,陈述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一千五百人潜伏在李思钰必经的一处山道中,陈述祖的一千五百人都藏在山顶上,明明看到了李思钰大队人马过来,可就是不走了,反而停了下来生火做饭。 吃完饭总该进入陷阱了吧?没有,那些山下人又安营扎寨起来了,看的陈述祖忍不住心中骂娘。 从早上,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滴水未进的山上承天军又饥又渴,还没法子生火做饭,生怕被李思钰发现了。 “大人,怎么办?” 山上的承天军,不时看到三五十人从眼前经过,来来回回,也不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山上潜伏的人都是皱着眉头看山下人。 “大人,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咱们,这三五十人一伙来来回回的,是不是在麻痹咱们?” 陈述祖听了手下这话,心中一惊。 “不会吧?这走出去三五十人,回来的差不多也是三五十人,应该差不多吧?”另一人不确定说着。 “你懂什么,万一,万一这些人就这样把人都送出去了怎么办?一次少了十个八个,你数过了?要是送出去三五千人,跑到咱们前面堵住咱们怎么办?” 陈述祖更是大惊失色,他现在有些担心害怕起来,若是真的发现他们了,跑到他们前面,那他们这些人可就全完了! “都给老子闭嘴!天黑后,咱们悄悄离开,赶紧回城寨!” 陈述祖现在极为后悔,他知道山下那些人发现了他们,可心里还有些侥幸,期望这些人并未发现他们。 李思钰发现他们了没有?发现了,在陈述祖出来的时候,虎子就已经让人过来汇报。利用陈述祖想吃大肉的心里,每次脱离陈述祖的埋伏人数不多,一去一回,只是十个八个而已,跳出陷阱的人马也就千余人,对于李思钰来说也是足够了。 夜里陈述祖小心翼翼地下了山,趁夜向城寨撤离,可他们才跑了五里路就进入了绝境。李思钰对他们的情况一清二楚,当陈述祖下了山,李思钰就在后面跟随杀了过去。 一千五百承天军被四千辽东铁骑包围,而且不是山坡上,还是相对平整的山谷中,这几乎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弓箭抛射、短矛投射、骑枪穿刺……,一整套辽东军战术施展下来,承天军死的死,降的降。 这个时代,死拼不退的有,但是很少,除了贴身亲卫外,很少会有死战不退的军队,承天军只是二等军,显然还没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陈述祖被李思钰挑落马下,被辽东军绑成了大粽子。李思钰这边伏击歼灭了承天军大部,那边虎子也成功诈开了承天军驻地城寨。 辽东军打开了太原东面的大门,太原腹地就在眼前。李思钰对承天军寨不熟悉,以为就是个寨子,等他来到承天军驻地时,心中大呼侥幸。 承天军寨是建立在两山之间的谷口上,若想攻破这个城寨,三五千人几乎不可能,太过险要。 “你们这些天杀的蛮子,你们耍诈,俺不服!” 李思钰听到“粽子”陈述祖大骂,不由笑了笑,对着前来炫耀的虎子笑道:“你小子这次干得不错!” “旅帅,不是俺虎子能干,是他们太笨,俺让几个人一诈,他们就开门了!” 承天军副将崔子健差点没气得吐血,大怒道:“若不是我家大人不听俺的话,岂能被你们轻易夺了城寨?” 李思钰看着被死死按住的崔子健和陈述祖,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觉得很不服气,想要重新再来一次?别扯淡了,你们摸摸裤裆,还是男人不?输了就输了,怎么,输不起是不?” “你……你……” 虎子大怒,上去就是一人给一脚。 “不服气是不?要不要俺虎子跟你们单挑?娘的,你们就是贱,打了败仗,成了俘虏,就该老老实实的,再叽歪,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虎子又踢又骂,把李思钰那一套学了个十足,身边的辽东军卒都是捂嘴偷笑不已。 “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 “崔大头,别以为你姓崔,跟夫人一个姓就叽叽歪歪,想要活命就老老实实把太原周边情况都说清楚,要不然……哼!” 虎子跟着李思钰时间可不短,坏主意一大堆,想来对付这些人是没多大问题的,李思钰也就不想再问,径直进了城寨休息。这些日子千里奔袭,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打开了太原东大门,太原就跟没了衣服的妇人一般。 太原现在很空虚,兵力几乎全都集中在南面的潞州和北面的雁门和瓶型关,西面与东面兵力不多,主要集中在关隘中,太原腹地几乎就是不设防之地,除了太原城里面有些老弱兵卒守城,哪里还有兵力可言。 太原城留守李存瑁得知承天军寨失守后大惊,此时他也以为是王镕侵入太原,同样盛怒万分,紧急抽调一万老弱前去堵住缺口。 李存瑁是李克用的亲子,是曹氏所生,跟李克用其他义子一般,同样是个勇武之人,所有人都没想到辽东军会从蔚州通过河东奔袭太原,都以为是王镕所为。 王镕年十七,他十岁继承成德节度使,内部本就有些纷争杂乱,所有人都想不到此时竟然突然袭击太原。太原不少人与王镕打过交道,也都没把此人放在眼里,太原最重视的是北面和南面,这一下子被王镕爆了菊花,如何不让李存瑁大怒,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一万老弱兵卒放了出去。 太原城距离承天军寨差不多有两百里的样子,一万老弱要阻拦,只能在榆次、寿阳两地进行阻拦。李思钰进行了一次大修整,这次一旦进入太原腹地,会连续奔袭作战,按照他的估算,若要把太原府上下闹得天翻地覆,没有一个月的作战是不行的,因此就需要大修整一次方可,否则会严重削弱骑军战力。 第24章 怒战李存孝 在辽东军休整了七日后,得知太原城竟然派出万人前来堵截他们。得知这消息后,李思钰决定继续修整七日。 李思钰封锁了消息,别人不明情况,知道这些人占了承天军寨却未进一步动作,还以为王镕怕了,只想占了那个险要关口,也都没太过当一回事,只要这一万军杀过去,王镕那小儿自会知趣退却。 只是太原府上下,谁能想到,李思钰正等着这些人前来送死呢。虎子已经把太原府的情况弄清楚了,知道整个太原府上下都没有多少精锐,这种情况下,辽东军岂会在乎这一万老弱兵卒。 当李存瑁率领一万人马从榆次向寿阳急进时,李思钰终于作出了动作,留五百骑给虎子,让他留守城寨,四千五百骑兵分三路,左路由王金龙统领千骑扫荡石艾、乐平,向西推进;右路由周金彪统领千骑扫荡孟县,向西推进;中路军李思钰亲自统领,直接杀向寿阳。 三路向西推进,左右两路道路难行,相对缓慢,他们的作用只是牵制,中路军李思钰推进速度相当快。在李思钰快速向西推进的时候,李存瑁感觉好像不对了,这种快速推进的方式不是成德军的作风,反而更像是他们太原军。 无论李存瑁是不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妥,现在也没法再做调整,只能一方面送信给李克用,另一方面就是向李存孝他们示警。 攻城不是骑军的专长,面对坚固的城墙,骑军只能无奈离开,可若是野战,骑军自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李思钰率先突破到寿阳城下,围绕寿阳耀武扬威之后,两千骑军分成数个旅队,对周边村镇进行扫荡,抓壮丁,搜刮牛羊粮食。 寿阳也不是没有进行抵抗,只是出来的两千人马被轻松击败,俘虏了近千壮丁后,寿阳城就再也不敢出城作战,只是紧闭城门,看着李思钰四处劫掠。 寿阳发出的求救,没有让李存瑁加速救援,反而停了下来。 “三哥,怎么不走了?” 李存贤有些不解,救人如救火,现在寿阳如此危急,应当急行救援才是。 李存贤年龄要比李存瑁年长几岁,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年长也不一定就得是“哥哥”,谁让他成为李克用义子晚些呢,排行就要落后些。 李存瑁有些忧虑说道:“这些人不简单,进攻的速度太快了!咱们一路跑过去,他们正是以逸待劳,咱们吃亏更多。” 李存贤以力气大而著称,脑子并不是太灵光,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道:“他们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人,而且还分兵了,咱们万人,怕他们个鸟!” 李存瑁喃喃低语。 “等等……再等等……” 他们要等等看清形势,李思钰没给他们机会,在寿阳扫荡一番后,俘虏了万余壮丁男女,牛羊粮食自不在少数,一面让人押送俘虏送往承天军寨,一面绕过李存瑁,继续向西,快速杀向太原城。 李存瑁得知后,大惊失色,紧急后撤,返回太原城,谁料在榆次城东三十里处突遇辽东军三路骑军围攻,大败! 李存瑁、李存贤只带着两千孩儿军突围逃向太原城。 双方在榆次城附近大战,战败的又是太子李存瑁,榆次城守将陈绪良唯恐自己救援不利,战薨了李存瑁,出城救援,谁料却被左路王金龙阵斩于马下,乘势杀进了榆次城内,榆次城破! 一路狼狈逃回太原城的李存瑁,紧急向父亲李克用发出求救,向刚刚在潞州长子谷擒获河东兵马招讨副使孙揆的李存孝求援。 李思钰兵马在榆次集结,而榆次距离太原只有三五十里,太近了,这犹如一个巨刺死死顶在太原的喉咙上,兵力极为虚弱的太原上下极为惊恐。 而李思钰却没有进攻太原,只是围着太原城耀武扬威转了几圈后,纷纷四散开,向太原府最富裕的方圆百里进行大肆劫掠、抓捕青壮男女。 一时间整个太原府风声鹤唳,身在雁门的李克用大惊失色,急令周德威撤回,救援太原老巢。 同时,在潞州的李存孝反而犹豫了起来,刚刚伏击成功,击败了孙揆,并且抓住了孙揆,随后又击败了朱全忠,正要向南推进呢,太原危急!李存孝犹豫不决,这个时候突然得到他的死对头李存信,竟然从晋州撤军救援太原,李存孝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放弃了继续南下,返身救援太原。 李思钰在得到李克用率领大军返回太原,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被人堵在太原府了,带着无数牛羊钱粮和十一万青壮男女沿着原路撤回承天军寨。 这次他的收获很大,太原是李克用老巢,李克用是沙陀族族长,同时太原也是沙陀人的领地,这次从沙陀人手里抢到的马匹就有万余,牛羊更是无数,太原最富裕的地方被李思钰扫荡一圈,百姓被抓了十来万,粮食更是搜刮一空,估计李克用几年都别想好过了。 李思钰一路抓人,一路回撤,同时撒出无数探子打探李存孝的动静,密切注意李存孝的位置。对于这个天下第一悍将,李思钰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这不单单是因为李存孝的武勇,更是因为他距离李思钰最近! 当李思钰安全撤回了承天军寨时,李存孝这才杀到眼前。 李思钰站在城寨上,看着身穿铁甲威武不凡的李存孝,心中也是赞叹此人威武雄壮,怪不得被车裂之时还要打断手脚筋骨才可。 “飞虎将军别来无恙!小弟这就该走了,家里还一摊子烂事呢,就别热情送别了,请回吧!” 李思钰就是坏透了的柿子,临走前还要坑一把李存孝。 李存孝自然明了李思钰的坏心眼,大怒。 “贼子!可敢与你家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李思钰瘪了瘪嘴,这都啥跟啥啊,真以为是唱戏呢,还“三百回合”,就是三个回合也没有兴趣! “大哥啊,俺可是敬重您,听到您要过来了,俺才跑的,没法子,怕您啊!” 李存孝听到这话还是挺高兴的,可一想到这人坏了自己好事,就更加大怒起来。 “油嘴滑舌的贼子,一窃贼尔!” 李思钰心下有些恼了,就你这五百飞虎军,真以为天王老子最大,你老二不成! 李思钰冷笑道:“飞虎将军,小弟敬重你,才喊一声哥哥,别以为小弟真的怕你!” 李存孝心中一喜,面色冷峻,马戟一指城上李思钰。 “可敢出城一战!” 五百飞虎军随即大吼。 “战……战……战!” 虎子以及一干辽东将领全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眼睛眯了一下。 “擂鼓!” 随即,李思钰转身下城。不一会,城寨吊桥放下,城门打开,现如今抢了太原府后的辽东骑军也不再是穷酸模样,都是一身铁盔铁甲。 五百飞虎军对阵五百辽东铁骑! 五百飞虎军训练有素,在五百辽东军出城后,立即组成密集骑阵,而五百辽东军则有些松散,分成三个小阵,同样是骑枪兵在前,投矛手居中,弓骑手最后。 辽东军处于高地之上,拥有地势之利,辽东军率先冲锋。 只见李思钰右手持着马戟高高平举,向前倾斜,双脚轻磕马腹。战马缓缓跑动起来,随即五百辽东铁骑紧跟其后。 李存孝极为自信,在阵前来回奔跑两圈,鼓舞士气,随即向李思钰急冲过来,五百飞虎军更像是溃了河提的洪水一般,气势骇人。 双方速度很快,若是骑军冲击步军,投矛手可以做到三次投射才能接阵厮杀,可如此快速的双方,投矛手才投射两次,前阵就碰撞了起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厮杀声震天动地。李思钰与李存孝正面交手只是一下,双方就错身而过,李存孝力气很大,速度很快。李思钰力量不如李存孝,可李思钰攻击速度非常快,几乎就不是人类能够反应过来的速度,若非李存孝反应非人,在李思钰极速刺向李存孝胸腹间那一刻,转动了一下马戟,马戟上的小枝打偏了李思钰的那一刺,李存孝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骑战快速冲锋,几乎是不可能如同单挑一般来回交手,只是一击,得手就杀人,失手要么被杀,要么错身而过。 一时间人仰马翻,李思钰和李存孝两人如同猛虎一般,所过之处全是死尸落地,几无一合之将。 第一回合,辽东军因地势占据优势,五百辽东骑剩下四百来人坐在马上,五百飞虎军,能够坐在马上者只有三百五十余人。 第二回合再次爆发。李思钰与李存孝再次交手,李思钰左臂被小枝划出一尺血口,鲜血喷洒一地;李存孝同样肩胛被刺穿一个鸡蛋大小孔洞,血流浸湿全身。五百辽东军只有三百骑安坐于马上,飞虎军剩下两百骑,功劳在投矛手和弓骑手。 第三回合再次爆发。李思钰胸前被拍了一击,李存孝后背被砸了一下,两人双双口吐鲜血。五百辽东骑骑枪兵尽丧敌手,只余下一百五十余人,飞虎军不足百人,人人身受重伤。 第四回合,双方再也没有怒吼厮杀,只是默默高举战刀,再次拼死一战。 城墙上辽东军一脸惊骇看着城下拼死搏杀的双方,城外追赶过来的太原军更是如同雷劈一般,他们也未想到飞虎军竟然几近死伤殆尽,李存孝这位无敌悍将同样命丧一线。 没有第五回合…… 第25章 阵前罢战 李思钰摇摇欲坠,带着参战百骑进入城寨后。昏迷! 李存孝则被剩余五十骑人扶着返回大军驻地,等众人想要搀扶李存孝下马,这才发现李存孝早已昏迷不醒。 一连三日,双方好像都在沉默,城上的人沉默看着城下人,城下人也是一脸沉默看着城上之人,双方都保持着沉默。 三日后,大战突然爆发,毫无预兆的爆发,而且极为惨烈! 城外太原军不计死伤,一波接着一波,人推着人,硬是把人推到死亡的深渊。城下密密麻麻的死尸堆积了一层又一层,高高的梯子密密麻麻往城墙上靠,人在这一刻的生命显得尤为脆弱,一波接着一波走向死亡…… “旅帅,那些人都疯了,全都不要命了……” 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李思钰,看着虎子眼底深处的恐慌,点了点头,破天荒的没有训斥,只是说道:“把我抬到城头!” 众人大惊。 “旅帅,这太危险了!” “闭嘴!听令行事!” 李思钰性子平和,但是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更改。 众人只得把李思钰抬上城头。 看着城头内外死尸和即将成为死尸的人们,不由心中叹息。随即就放下心中那点可怜的怜悯,向着城内被刀枪逼迫的青壮俘虏说道:“你们是俘虏,也是奴隶!” “一旦成了奴隶,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将是奴隶!不想成为奴隶,要么城外的人破了城,杀光我们!要么你们现在就死去,一死百了!” 城内奴隶面无人色,一脸惊恐欲绝,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思钰缓声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成为我的子民的机会,一个不再是奴隶,而是有自己的土地、牛羊、粮食的机会!” “拿起刀枪,去城墙之上,杀一人,成为我的子民!杀两人,土地十亩!杀三人,牛一头,羊十只,粮五斛!” “向我证明,你们的勇气!向我证明,你们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子民!” 李思钰声音不高,很是虚弱,可偏偏十数万青壮却能一一听到。良久一个怯生生声音传出来。 “女……女人……也可以吗?” 李思钰抬眼看了一眼城下,见到是一个瘦弱女孩。笑了笑。 “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或是孩子,我只看人头!你若杀了五人,你就是伍长!杀了十人,你就是旅帅!” 寂静了片刻,那女孩走到一名持刀的辽东军卒面前,低声说道:“能不能给俺一把刀?” 这名军卒犹豫了一下,随即被一道刀光吓得后退一步,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帅在城头上,把自己的腰刀扔到女孩脚边。 李思钰静静说道:“送你了,杀了人还能活下来,以后就是我的亲妹妹!” 突然一个大嗓门叫道:“娘地,老子拼了!俺去城头!” “俺也去!” “还有俺!” “……”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接过武器爬上城头与太原军厮杀。十数万,有勇气去厮杀的只有两万,尽管李思钰有些可惜汉民的血气不够热血,可两万人也足够了。 战争是残酷的,太原军攻城十余日,死伤过万,最终还是未能破城,反而城内士卒越来越多。李克用看着腥臭的战场,看着遍地死尸,看着将领们颓废表情,他知道,再也没法打了,再打,老底就拼光了。 小樱一路小跑跑进李思钰房内,叫道:“哥哥,城外送来一封信。” 李思钰看了一眼这个杀了人,被自己认下的义妹,把身子抬了抬,让自己躺的舒服些。 “可有什么说辞?” 小樱低声说道:“小樱不识字……” 李思钰叹气道:“不识字可不成,等见到你嫂嫂,让她好好教教你。” 说着伸手接过信件,看到未被拆封,拆开看了几眼就丢到一旁。 “搞什么搞,晋王自己身强力壮,老子现在半死不活,还要咱们去见他,真是的,一点都不讲究。” “那……那就让虎子哥去回绝好了。” 李思钰看了一眼小樱,觉得这丫头心也太大了,前几日还一副弱不禁风的小白兔一般担惊受怕,现在哪里还有这番模样。 “行了,咱们还没这么多时间陪他们耗着,告诉虎子,就说三日后,我请晋王在阵前饮酒。” “好嘞,小樱这就去!” 说着一溜烟跑了,李思钰则摇了摇头,随即又笑了起来,觉得有这么一个妹子也不错。 三日后,两军阵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相对。李思钰除了带着虎子外,其余人谁也没带,连个护卫也无。李克用也的确有霸主之姿,同样只带着李存瑁这个儿子。 虎子扶着李思钰坐下,自己站在后面,手扶着腰刀,一脸冷漠。 李思钰向李克用拱了拱手说道:“晋王殿下不会怪罪小将不能起身相迎吧?” 李克用仔仔细细看了李思钰片刻,说道:“本王没想到,好好的一盘棋竟然被你小子弄得乱七八糟,你小子该打!” 李思钰哈哈大笑。 “哈哈……,王爷的赞誉可是让小将欣喜若狂啊!” “王爷请!” “请!” 李克用一口喝尽杯中酒,咂吧几下说道:“好酒!不过你小子什么时候走啊?” 李思钰又给李克用倒了一杯,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说实话,小将早就不想掺和了。小将的心思在关外,关内的事情不想太多掺和,事事难料啊!” 李克用一边喝酒,一边苦笑。 “你小子可是给本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一个小小的瓶型关,死伤万余也没拿下来,现在又是这里,本王损失这么大,你小子就没有表示?” 李思钰笑道:“王爷乃霸主之姿,东西南北谁人是王爷敌手?王爷只是一时被人困住手脚而已,自会化蛟为龙的一日,挡是挡不住的。” 李克用笑道:“你小子滑头啊!这样吧,蔚州给你了,你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王爷都这么说了,小将自然遵命就是了。不过王爷是不是后撤几步?” 李克用突然说道;“孙揆这老匹夫本王要着也没有用,送你好了,半月后,老夫要进城入寨。”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晋王果然是晋王,小将生受了,这次前来,算是见识了关内豪杰,此生无憾!” 说着勉强站起身来,端起最后一杯酒,一口干了,转身离去。 李克用父子看着虎子搀扶着李思钰离开,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太原暂时无碍,可自家苦楚自家知。 太原被李思钰这一折腾,大好的局面付水东流,哪怕李存孝、李存信把朝廷和朱全忠打的再惨,效果也大大降低了,原因全在那个步履阑珊的青年。 “爹,咱们就这么算了?” 李克用看着自己儿子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有些恼怒起来。 “不这么算了能怎样?让你守好太原,你是怎么守的家?” “不这么算了?你自己看看那个小小的城寨下,死了多少人?你准备把太原所有老底一下子砸光咋滴?” “不这么算了?若是你堵住他们,老子能这么低声下气吗?” 李克用越想越觉得憋屈,他就没这么憋屈过! 他不知道李思钰能撑多久,可他撑不住了。数万大军,不说死伤多大,仅仅花费的钱粮就承受不住了。这次作战不是在河南,也不是在河北,抑或是幽州,而是他们太原。粮食物资全依靠他们自己解决,李思钰祸乱太原上下,几乎搬空了太原府,已经无法再血拼下去。 李存瑁被李克用一通臭骂,他也非常憋屈,也知道现在太原府的状况,可就是想要找李思钰报仇。 双方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孙揆和一干朝廷俘虏被五花大绑送给了李思钰,李思钰同样也把俘虏太原府的官员送了过去,就当双方交换俘虏了。 孙揆之前是刑部尚书,管刑法的,一般来说,管刑部的,要么就是个滑头,事事听从上级的,要么就是死硬死臭的家伙,而孙揆就是死硬死臭的老头。李思钰算是救了他一命,结果看到李克用与李思钰双方和平相处了起来,看到李思钰逐渐撤离承天军寨,老头不乐意了,整天在李思钰眼前转悠,而且也不说话,就是摆出一副臭脸色给他看。 “我说老头,差不多就行了,你这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摆出一副臭脸色,你啥意思?是嫌我们辽东军死的不够多?” 李思钰躺在床上,被几个辽东军抬着回撤。看到孙揆又是在眼前转悠,忍不住烦躁。 孙揆一脸正色说道:“承天军寨就是顶在太原腰眼上的利刺……” 李思钰打断说道:“承天军寨就在那儿,也不知道存在多久了,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朝廷堵在那?这事儿不归我们辽东军管辖,是成德节度使王镕的事情!再说了,就算我们不走,谁给我们吃的喝的?谁给我们武器作战?是王镕,还是朝廷?” “老头,您行行好,别总是磨叽我啊,您看看,我现在可还躺在床上呢,还是重病号呢!” 在旁边照顾李思钰的小樱忍不住捂嘴偷笑,李思钰就觉得这丫头心老大了,完全忘了她之前是被迫离开家乡的。 孙揆脸有些惭色说道:“朝廷势微,老夫又如此大败,愧对朝廷啊!” 李思钰忍不住说道:“那也不能拿辽东军顶缸啊!” “老头,这朝廷是谁都没法救的,你也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了,要把这责任推到现在的皇帝头上也不对。” 孙揆突然怒道:“宦官,都是宦官为祸,这才使天下大乱!” 李思钰瘪了瘪嘴,不置可否的样子。小樱看到后奇怪问道:“小樱虽是女流,可也知道天下大乱是宦官弄的,人家都说宦官最坏了!” 李思钰看到孙揆点头,却忍不住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子。” “宦官虽然可以很坏,可以动乱天下,但这只是表面原因,其实大唐在太祖、太宗时,这种局面已经决定了下来……”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行了,你这老头都是对的好吧?不跟你们扯了!” 小樱看到义兄大哥有些生气了,赶紧支持李思钰。 “大哥说的是,肯定是太祖、太宗不好!” 李思钰乐了,敲了一下小樱额头说道:“你都不知道太祖、太宗是谁就跟着瞎起哄。” 李思钰叹气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总之最倒霉的都是百姓!” “这天下是没救了,自己看看地图就知道了,长安是秦地,本来是王霸之地,可你看看秦地成了什么样子?不说秦地之内大大小小无数节度使,就说这周围大的节度使,有多少?这比春秋战国还惨!” “秦国之君,哪个不是顶呱呱,一言而决的人物,现在的皇帝行吗?有好处就听几句,没好处时,不揍你就不错了!” “兵乃凶器,没有规矩制约的兵只能伤到自己,现在天下诸兵就是这个样子。” 第26章 名动天下 “太祖是隋朝八大柱国之后,大隋三征高丽,同时又开大运河,造成天下百姓离心,太祖起兵造反,成了皇帝。史书说的再冠冕堂皇,造反就是造反,本就是如此。” “太祖造反成为皇帝,这本来算不了什么,历史上造反的人多了,可太宗却给大唐子孙开了个坏头。” 小樱忍不住问道:“哥哥,是什么坏头?” 李思钰撇了一眼孙揆,继续说道:“自然是玄武门事件。在玄武门前杀了自己的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之后逼迫太祖让位。” “这开国时,所有的规矩都是在那个时候确立下来的,太宗杀光了大哥和弟弟的子孙妻妾……不对,太宗仅留下了弟弟的一个妻妾,还娶了她!” “太宗的所作所为,给他的子孙立了一个很坏的榜样,大唐之后的皇家龌龊事情就没停过,皇家子孙争斗,那可不是吵架拌嘴,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腥,为了争斗胜利,自然就要拉拢军方将领,逐渐加大将领的权利,以至于将领最高级别节度使,可以掌握一州军政大小事务,已然成为一地的皇帝。” “这种局面下,天下大乱是早晚的事情,有没有宦官都一样,最多晚几年的事情。” 李思钰一通乱说,孙揆反而沉默不语起来。事实就是如此,武将掌握的权利太大,几乎每个州都是武将说的算,这要不乱才是怪事。 李思钰又指了指孙揆,对着小樱说道:“远的就不说了,就拿这老头来说,他现在失败了,朝廷好不容易搜刮的士卒被他赔的一干二净。这些事情咱都不说,假如他没输,赢了,而且赢了个满堂彩!” “之后呢?他一个文官,想要让手下将勇听他的,是不是要给些好处?否则谁还愿意听他的!” “那么这老头要给手下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那些人满意?金银肯定不成,手里有刀子,抢金银就是了,如何会看上别人的施舍?” “能让这些人满意的,就只有节度使这个实际好处才可。灭了一个李克用,却造出十数个李克用,这些意义又有多大呢? 孙揆辩解道:“老夫岂会如此!” 李思钰冷冷道:“你会!” “别以为他人就是傻子!你一个文官,在军中毫无威信,靠的是皇帝给你的权利,而不是凭借自己的威信,你有资格拒绝?” 李思钰话语很伤人,孙揆勃然大怒,瞪眼看着李思钰良久,最后愤然离去。 李思钰对此毫不在意,这老头他又不打算供起来,更不想带着他去关外,准备过王镕地盘时,送出去就行了。 李思钰这次表现,自己给自己打分只能算合格,失分最多的地方就是与李存孝死磕了一次,与李克用强攻城寨时又死磕了一次! 与李存孝死磕,自己差点把小命丢了。与李克用死磕,差点把辽东老本赔光了。这两次失分最多,战略上自己觉得没有太大过失,感觉自己还是年轻了些,不该意气用事。 李思钰自己在深刻检讨自己的行为,却不知自己已经是名扬天下了。 造成这种局面,一是因为他的狡诈,从蔚州突然绕道,远途突袭太原,造成太原被动的局面。另外一方面就是与李存孝正面交手却势均力敌,他自己躺在床上,李存孝同样也没好过,一样身受重伤。最后就是他善守之名,迫使李克用不得不与他阵前和解。 李思钰没有出名的觉悟,想来也是,他自己躺在床上,想觉悟也觉悟不起来。撤退很顺利,李克用好像死了心,没有突袭、埋伏、追击的事情发生。 来的时候五千骑,回去时步骑三万,外加十万“俘虏”。浩浩荡荡铺满十余里。 进入河北后,李思钰就不再过问孙揆,随意找个理由,就把这些朝廷人打发给了王镕。孙揆这些人都是在朝廷这个大染缸厮混太久了,他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性,都不适合辽东军收留,或者说争取的,他们惯于争权夺利,李思钰不需要这样的人存在,至少当前是不需要的,生存还未解决呢,再进行相互争权夺利,那就是找死! 李思钰对朝廷出来的人好感不多,若非这些人争权夺利,朝廷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朝廷快要走到了尽头,他们依然还是相互争斗,而且极为激烈,这样的不知轻重大臣,如何会让李思钰倾心?还不如与幽州交好,至少后背安全些。 李匡威死后,李匡筹好像改变了态度,对此李思钰有些心理准备,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置上,自然就会考虑身处位置上的事情。没有成为幽州的主人时,他可以与李思钰交好,甚至请求李思钰杀掉自己兄长,可是现在做了幽州节度使,李思钰就成了他的潜在对手,甚至敌人。 十万人转移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这不是军队行军,一路上麻烦不少,都是小麻烦,真正的麻烦没有,尽管李思钰要经过几个节度使的地盘,可这些人都是紧闭城门,不闻不问。 十万人犹如一场蝗虫灾,一旦爆发出破坏力,是极为恐怖的,不过这些人没想到辽东军回程的时候,并未骚扰他们,很规矩的行军返回幽州。 李思钰根基太浅,若得罪人太多,尤其是自己的邻居,他的后背就会不稳,就会扯他的后退。李思钰不太在意中原诸侯争斗,他也没那能力和资本掺和进去,他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关外之地。 为了这个目的,他需要后方幽州稳定,至少不会出现频繁更替,李匡筹最多能算得上守成之人,他不具备开拓进取的能力,再说幽州本来内部就已经够他闹腾得了,也没有精力对付他。 太原李克用经此一战,几年来是没能力北上威胁幽州了,河北各小诸侯也没那实力威胁幽州,相对来说,幽州现在很安全。 李思钰一番战绩让整个幽州畏惧,在马匹、黄金交易粮食一事上,无人敢克扣、推诿,粮食物资很顺利的交到梁书生手里。 石头莽山他们比李思钰更快回到了幽州,根据李思钰的命令,在幽州只待了三日就回转了平州,现在平州是李思钰的地盘了,那一万民夫经历几次战斗后,只剩下五千,这五千人送给了庞龙。 就在李思钰踏入幽州地界时,李匡筹送来一封恭贺的信件,开头自然是恭喜一番,之后就让他不用去幽州,直接回平州即可。 看到这封信,李思钰情绪有些低沉,这种事情他有准备,真正到来时,心中依然有些低落。 天下发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关外人竟然如此厉害,但却都谨慎进行了打压,按照李思钰战功,朝廷无论如何都要给些奖励的,可是没有!幽州答应向朝廷帮他讨要登莱两地也没发生,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了他。 这次大战战败的朱全忠获得利益最大,河南之地都成了他的地盘,其次就是幽州庞龙和云州赫连铎,李克用在北线撤离,造成代州空虚,代州被两人瓜分,获利非浅。 李思钰没有得到地盘,死伤高达三成,可是却带回十万太原府青壮,物资无数,实力有所增长,也算满意了。最吃亏倒霉的就是朝廷!朝廷十万大军被李存孝击败,打散后的这些人,大部分被朱全忠和其他节度使吞并,而回到长安的,十不存一,损失惨重。这只是将勇人员的损失,最致命的是声望、民望再一次降到冰点,诸侯已经不把朝廷当回事了! 这些事情都与李思钰无关,他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正如现在一般,石头先行回转平州,崔秀秀却留了下来等他。得知李思钰身受重伤,崔秀秀整日担心受怕,人也清减了不少,看的李思钰一阵愧疚。 “我命硬着呢,死不了的。” 感受李思钰手掌传来的温暖,听了这话,崔秀秀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钰郎,都是妾身不好……” “说什么呢,若不与李存孝打一场,我也不至于如此,跟你何干?等伤好了,咱们就成婚吧。” 李思钰抱着这个女人,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女人,觉得在一起也就这回事,跟谁结婚生娃都无所谓,他不在乎其他的,只要人家愿意跟着他,不怕吃苦受怕,他就愿意娶她,很简单,也很实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钰郎,妾身……妾身……能跟在钰郎身边就好……” 崔秀秀低着头,声音颤抖,越来越低…… 李思钰躺在床上,手掌轻抚着她那乌黑秀发,轻声说道:“我就是个大头兵,能娶你这样俊俏的媳妇,那是没想过的,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以前跟牛三石头他们吹牛,也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只是觉得能有口饭吃,随意娶个女人就行了。” “人呐就该知足,你觉得自己不详,跟着谁谁倒霉,可以我看来,你跟着我也没怎么让我倒霉,反而让跟着的百姓多了,百姓也有的吃了,都能活下去,这挺好的。” “钰郎……” 李思钰看着梨花带雨的崔秀秀,打趣道:“感动了?那就答应吧,晚了我可就被人抢走了,到时候可别哭!” 第27章 小樱为将 “哥,哥……” 李思钰尚未见到,就知道是谁了,正是自己认下的妹子小樱。这个时候跑进来,可不就是个大灯泡吗? 崔秀秀赶紧从李思钰怀里爬起来,身上皱褶明显就能让人误会,看到“大灯泡”跑进来,皱着眉头训斥。 “多大的人了,还风风火火,以后谁还敢娶你!” 一开始小樱挺怕李思钰的,可待在一起时间一长,就知道李思钰这个哥哥其实心肠很软,很好说话,胆子就大了起来。小樱是羌人,皮肤小麦色,性格开朗,李思钰不清楚羌人是不是都这样,反正小樱是如此。 胡人男女老幼都敢杀人,但是胡人纪律性很差,这或许与他们人少,有分散的居住缘故,相比汉民,单个人素质要好些,整体素质要差的多。 李思钰这次劫掠的人口中,胡人血统不少,这些人若没出现一个强力人物,是很难抱团成气候的,李思钰本身就来自于关外胡民众多地区,知道这些人的优缺点,为了安抚他们,这才选择小樱作为自己的义妹,选择女孩而不是男孩,主要考虑到以后能够平稳的吞并消化胡人,使胡人不再以胡人身份出现在他的军中,男孩子野心大,很难说以后会不会聚集在他身边形成对立的集团。 选择小樱对不对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小樱很“讨厌”。 “啥事?” “哥,俺想当将军!” 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小樱,李思钰皱起眉头说道:“女孩子当什么将军,好好跟你嫂子读读书,学做女红有何不好?” 小樱抬头倔强说道:“俺不学!” “为啥?” “俺要是将军,哥哥也别想抓到俺!” 李思钰听了这话,差点没被憋死。 “嘿……你这丫头难不成还记恨哥哥?将军,将军,你以为将军很容易吗?” 李思钰被崔秀秀捂嘴偷笑扶坐起来,指着小樱训斥道:“不错,曾经有位伟大的将军说过一句话,就是‘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兵’,你想做将军,这顶多算是一个‘好兵’。其实吧,你距离一个好兵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这‘好兵’都差这么远,想当将军,这不是捣乱吗?一个合格的将军,具备‘仁、义、忠、信、智、勇、严、明’这八种品质,当然了人无完人,想要全部具备挺难的,可你自己对照对照,你占了几点?” “将有五善四欲。即‘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这五善,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这四欲。你自己再掂量掂量,你占了几个?” 小樱就跟听天书一般,不过还是不死心,低声辩解道:“虎子也没占了几个,他为何能做将军?” 李思钰有些头疼了,手底下还真没几个真正将帅的,就是他自己也觉得名不副实。 “你跟虎子比个球!他再不济,也比你当兵时间长,你当了几天的兵?军律你又背下了几条?” 小樱倔强道:“哥哥都没给俺机会,咋知俺不行?” 李思钰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崔秀秀拉了一下手臂,回头看向崔秀秀。 崔秀秀低声说道:“钰郎若不答应,以小妹性格,不知道又闹出什么来,不如让小妹试试,兴许她就几日兴头呢。” 李思钰想了想,对小樱说道:“既然你嫂子说了,那你就去辎重营那里试试,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就别折腾了,好好跟着你嫂子学学正常的女孩子做的事情。” 辎重营是最麻烦的地方,专业性很强,李思钰故意把这种烂事交给她,就是想让她灰头灰脑,自己放弃。 小樱哪里知道这些,一蹦三尺高,风风火火出去当她的将军去了。 看着小樱蹦蹦跳跳离开,崔秀秀睨了李思钰一眼,笑道:“钰郎可真坏!” 李思钰重新躺下说道:“女孩子想去战场厮杀,这不是胡闹嘛!女孩子家,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才是正事,平平安安一辈子,比啥都强!” 崔秀秀避开李思钰伤口,重新趴在他怀里,觉得这才是个女人。 小樱一溜烟跑出李思钰的马车,骑着马就向辎重营跑去,长长队伍蜿蜒前行,辎重营任务最重,需要运输的物资很多,孙三胖现在都成了孙三瘦,恨不得一个人当十八个人使用。 小樱风风火火追上正在指挥的孙三胖,大声喝道:“孙三胖,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兵了!大哥说的!” 孙三胖一愣,还没明白咋回事呢。 小樱看到楞楞的孙三胖,气不打一处来,小马鞭在空中抽得啪啪响。 “孙三胖,你听到没有,大哥让俺成为辎重营将军,俺的兵呢,都叫过来,跟俺去教训虎子!” 孙三胖终于知道咋回事了,让辎重营去跟大帅的亲军去打架,那可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吗? “小樱将军,若是大帅知道咱们不好好干活,而去跟虎子将军打架,肯定会打俺们板子的,要不等俺们回家后再去?” 孙三胖既然知道小樱是大帅新认的妹子,也知道大帅护犊子的脾性,这个时候可不敢跟小樱硬顶着干,要不然自己也得倒霉。没法子,只能顺着小樱性子,先稳住她再说。 小樱也不是非要找虎子麻烦,他只是记恨是虎子把她抓走的,想要找回场子。可要真的让辎重营去打架,一旦哥哥知道了,非得把她这个没当几分钟的将军撤职了不可。 “那,那就回去后再说!告诉本将军,现在兄弟们一共有多少人?” 孙三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这么多?嗯,很好,好好跟着本将军混,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孙三胖心中不断诽谤这个抢了自己位子的小樱,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辎重营是个肥差,好处太多了,孙胖子被小樱压了一头,心中自是不乐意,只是他不清楚,这个辎重营只是临时的,回去后自然要解散重组,小樱也就过过瘾而已。 李思钰在辽东的人马中,能够处理内务的书生很少,混乱的地方,最先倒霉的往往就是书生,生存下来的几率很小,所以李思钰在太原劫掠的时候,就专门下过抓书生的命令。 辎重营这种管理性质的团体,最适合磨练读书人处理内政的能力,几乎所有的书生都被李思钰塞进了辎重营,而且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参谋部和政务部。 这些书生一开始很抵制李思钰的命令,后来发现,他们这些书生竟然能够随意处理十数万人的政务,只要不插手军务,随意他们怎么做,最关键的是,他们决定的命令,不是哪个人说的算,是依靠举手表决得出最终结果。 这种事情引起来这些书生兴趣,一开始胡乱下命令,指挥十来万人的政务。结果就是一片混乱,李思钰也不管,非但他不管,还强令军队不许介入,任由这些人乱来。 李思钰和军方不闻不问,他们自己有自己内部一套规矩,书生命令影响不到他们,可老百姓不一样,这拖家带口的,千里迁徙本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吃喝拉撒睡,样样都乱不得,结果这些书生一会让他们去做这,一会让他们去干那,没完没了了,于是老百姓生气了,集体跑到小樱那里告状,小樱跟他们一样是被抓来的,只不过人家命好,飞上来枝头。小樱本性跳脱,跟这些百姓关系也还行,这些人也把小樱当成了他们的领头人,出了事情自然就向小樱告状,小樱就会风风火火跑去李思钰这个哥哥那里告状。 书生们面对百姓怒火,全都面无人色,唯恐李思钰把他们全砍了。百姓也有些害怕,所谓民不告官,老百姓告自己头上的书生,这就是挑衅李思钰的权威,自是心中惴惴不安。 可最终结果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李思钰谁的板子都没打,只是告诉百姓,既然他们认为这些书生们没能力管理他们,那就让百姓自己选出自己的长官,把十万人分成一百个小组,每个小组选出组长,每十个小组选出队长,十个队长组成一个管理班子,以投票的多少决定所有事情,决定不了的向李思钰请示。 这下子可就玩大了,这些书生乱搞一气,几乎得罪了所有百姓,在这次重组当中,书生们的权利一下子被剥夺了一干二净,沦为普通的苦力。 一连做了小半个月的苦力,书生们再也没有什么傲气之类的,对于自己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也是暗自后悔。李思钰不可能任由书生们就这么当个苦力,就给了他们一个听政的机会,每次十个队长进行议事,他们这些书生就在一旁听政,但不许表决,没有任何权利,一开始不少书生忍受不了这些老头队长瞎指挥,介入了他们的决议,之后被李思钰无情的踢了出去,让这些剔除的书生去教书育人。 第28章 亦部回归故里 所有人都不解李思钰为何如此,那些剔除的书生有些建议是正确的,可为何被解除听政的机会?后来从小樱嘴里得到了些许答案,小樱说:“哥哥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对错,都是百姓自己的选择,选择错了,那就自己受着,等下次再进行选择,自己拉的屎,不可能让别人去擦屁股。给书生们听政的机会,不是让他们指手画脚的,而是让他们反思自己的行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不是说说而已,要身体力行,之前故意拿十万人的生计跟本将军较劲,他们何曾把百姓的生死当回事? 反思!不是让他们坏了规矩,他们这一群被百姓抛弃之人是没资格对百姓指手画脚的,之前给他们机会,他们不要,现在没了机会却又愤怒怨怼,这种人还没资格参与决议。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规矩一旦定下了就不要以各种理由去破坏,现在只是些许小事,走了弯路也不怕,可若是破坏了规矩,这就是大事情!这是原则的问题,不是小事。’” 李思钰这番话语流传出去后,书生们也都老实了,该教书的,只能叹气去教书,该闭嘴听政的还是闭嘴听政,只是暗暗决定以后有机会时,会改变一些错误的决议。 一些孩子、将领们被李思钰强行命令去读书识字,大字不识的,自己都不会写自己名字的,以后不许统兵。在强压下,大小将领们不得不一路走,一路还要读书识字,跟一群娃娃们一样挨先生的板子。 没有人跟他商议,也没人能帮他,这些书生不能信,至少现在不能信任。所有事情只能由他一人决定,以前手里人少,就那几百人,现在估计差不多也有三十万民众了,这么多人,就是累死他也做不完的事情,也只能在民政上进行放权。 大军所过之处,宵小退避。无人敢阻拦一心要回家的辽东将士。临近平州,千余骑快速奔驰过来,人群中一阵骚动,随即就平静了下来。 来人正是莽山。 莽山被高思继重伤,之后坐镇蔚州,疗养了小半年这才康复过来,同样的沉稳寡言,只是跟李思钰说了句“族长病逝”,赶走了虎子,站在李思钰身后。 亦部族长刘亦一的病逝,李思钰早有心理准备,莽山没有说刘海拔病逝,这就代表了刘海拔闯过了鬼门关,事情反而棘手了许多。 亦部对李思钰有恩,刘家与李思钰纠葛很深,若不处理好,以后会很麻烦。 “莽山,刘大人生前可有遗言?” 莽山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辽西辽东早就没了区别,刘大人想要回归故里。” 李思钰一愣,回头不确定问道:“回故里?武列河?” 莽山点了点头,轻声道:“生于斯,长于斯。大人病故前奚帅胡损派人前来请求大人能够伸出援手。奚族各部近年来不断被契丹人劫掠人丁,已经危在旦夕,奚帅想请大人帮助奚族。”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难免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刘亦一出身奚族,亦部也是奚族的分支,本族遭受难,自是想要拉一把。 老头知道,若单单是刘家请求,李思钰估计会拒绝,这个时候的李思钰是最困难时期,民众的安置本身就很麻烦,连续征战的将士也需要大修整。临死前老头觉得只有亦部返回奚族本部,李思钰才可能看在情分帮一把。 事实上,老头没有想错,若亦部刘家不离开,李思钰确实不会出兵帮助,与契丹人定下的契约他不想毁掉,他需要时间稳固根基。 “刘大人啊,你这是将了属下一把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这事的确挺为难的。 “莽山,能不能让奚帅来一趟,你也看到了,我这伤不可能去奚族的。” 莽山点了点头道:“奚帅的弟弟一直在山海关等大人。” 李思钰叹息一声,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与奚族联手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时机不对,若能晚几年,就是胡损不来,李思钰都要过去游说一番。 莽山没有多说其他事情,但李思钰也能猜出来一些,海拔没死,亦部族长自然尤他担任。海拔残废了,这对于他的威望是重重一击,在族内肯定有所下降,可若是李思钰支持,海拔的地位就会稳固如山,海拔的回归,带来了辽东军的援助,海拔的地位会在进一步,在整个奚族都会有话语权的,这对于辽东与奚族联盟是有利的。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长老团如何说?” 莽山沉默不语。 李思钰叹气一声,知道自己是多次一举了。 李思钰又问道:“海丝怎么说?” 莽山回答道:“马芳与族长一同离开。” 李思钰点了点头,良久才道:“你……你是怎么想的?” 莽山沉默不语。 李思钰叹气说道:“还真是个烂泥塘啊!” “你是个聪明人,多的说了也没意思。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人呐就是这回事,总是再做自己难以抉择的选择。” 李思钰叹气一声,再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人群蜿蜒行走着,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对的还是错的,兴许自己是把这些人推进火坑里也说不定。 亦部或许是李思钰这个蝴蝶的介入,内部纠葛很深,海山、海丝背后的马芳、海拔、莽山的家族,这些人相互纠缠在一起。海拔残废了,无论李思钰给他多少支持,终究还是要其他人来做事情,权利被瓜分是必然的。 马芳因海丝的缘故,决定离开李思钰,另起炉灶。马芳在李思钰吞掉十数万辽东百姓后,他就知道已经没了他的地位,与其在李思钰屋檐下,还不如去奚族。海拔残废了,最亲近的自然是海丝,他马芳就是外戚,海拔以后对他重用是可想而知得。 马芳是聪明人,很聪明! 长老团不想离开,却无借口,不得不跟着离开。莽山同样是聪明人,手里有亦部的义从,以前觉得还不错,现在见识过铺天盖地的兵马,觉得一千人也就这回事,还不如李思钰手下其他人过得舒服。他不想去奚族,他想统领数万人马驰骋。可他很清楚,李思钰是不可能把手里人交给他的。 李思钰伤势恢复的要比想象中快得多,等他们进入山海关,已经可以行动了,众多将勇前来山海关迎接他们,李思钰也一眼就看到几个不合群的秃头蛮,这些人正是奚族人。 奚族和契丹人一开始是一家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两家分开了,两家相邻,正合了一句话:远亲近仇。两家对立归对立,本质上从外表上都差不多。 奚族相比较靠近大唐,更多的受到大唐的影响,属于半农半牧民族,契丹人更像是游牧民族。 海拔被人抬了出来,做起身子,脸上带着羡慕与回忆,微笑看着李思钰蹒跚下了战马,一瘸一拐来到海拔身边。 海拔笑道:“行乾你也受伤了。” 李思钰走到海拔身边蹲下身子,为海拔掖好被子,盖住残废的伤腿,嘴里随意说着。 “将军阵上亡,小弟比起战死的兄弟,这是好的了。天气渐冷了,少族长还来做个甚,小弟去看望少族长就是了。” “将士出征在外,你们在外拼命厮杀,俺这个残废躲在后面安享富贵,这个时候若还不过来迎接你们,老爹会从土里爬出来的。” 海拔很是罕见开了一句玩笑,看样子挺开心的样子。李思钰笑着说道:“少族长难得今日高兴,一会咱们好好喝一杯。” 海拔大笑:“哈哈哈……行乾,喝酒你可不成!” 海拔拉着李思钰的手,另一手指向那些奚族人说道:“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那群奚族人看到海拔指向他们,一个矮壮的汉子走了过来。 “这位是奚族可汗的弟弟罕虎,是个悍勇的汉子。” 罕虎向李思钰拱手说道:“李帅能与李飞虎胜负不分,李帅堪称我关外第一悍将,俺岂能与李帅相提并论。” 李思钰笑了笑,同样拱了拱手说道:“战阵上谁也不敢说第一,一个疏忽可能就是马下的死尸。不说这些了,都是好朋友,来来,一同入关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李思钰也没骑马,陪着海拔登上马车,一同进入山海关。这个时候的山海关已经不能算是关口了,而更像是个城市,尽管不是很大,却很繁华。 城主府是海拔专门让人为他修建的,地方还算不小,装置就寒酸了不少。 酒宴早就备下,李思钰作为现任的平州兼关外最高首领,能与他一张桌子上饮酒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石头、梁书生和牛三,再加上莽山和罕虎,这一桌就只有六人,就算是海丝也没资格坐在这里,其他人更别提了。 第29章 奚族使者 酒过三巡,海拔终于开口说要回祖地之事。 “行乾,这些年奚族屡遭契丹人劫掠,爹没去世前就想带着咱们这些人去奚族,只是其他人不同意,这才作罢,这些你都清楚。” 李思钰点了点头,以前刘亦一是有这种想法,只是其他人都担心去了奚族,最后却成了奴隶,就没答应,这才向关内后撤。 “少族长的意思行乾明白。说别的也没意思,一句话,少族长若要回归祖地,行乾会派人随行护佑。” 罕虎听了这话,急忙问道:“不知李帅派多少人,能不能提供一些兵甲?” 李思钰看了一眼罕虎,知道自己洗劫了太原一地,从太原拖运过来的物资是瞒不了人的。 “可派兵三千骑随行守卫,至于兵甲……辽东军尚且不足,无法提供。” 罕虎有些失落,但是多了三千骑也是件好事情,为此还是高兴的。 “兄弟够义气,俺罕虎敬兄弟一杯!” 说完,罕虎一抬手饮尽,亮出杯底。 李思钰也没做大,同样喝完杯中酒,之后他的话语却让罕虎大怒。 “罕虎兄弟且莫急着称赞兄弟,少族长前往奚族,我这个兄弟自然要出兵帮助一二,兄弟出兵没问题,这兵需要的粮草物资却需要奚族供应……” “什么?” 罕虎大怒道:“李兄弟,你这是耍兄弟吧?三千骑守护的可是海拔……” 李思钰打断道:“是守护的少族长,可罕虎兄弟要知道,这三千骑同样增强了奚族实力!” “三千骑,若我们出兵又出钱粮,罕虎兄弟,你觉得合适吗?” 罕虎气急,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死鱼,你就是如此对待帮助你的亦部?” 李思钰猛的拍桌怒道:“别以为你们想的什么,老子不清楚!” “三千骑去了奚族会如何?别告诉老子,你们会把他们放在后面!” “哼!既想让他人去送死,却又不拿出点甜头,真当老子傻吗?”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眼看就要不欢而散,海拔却说道:“行乾莫怒,秃头蛮是大家所有的敌人,有何争执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李思钰看着海拔,心中满是失落。 “少族长,不是行乾生气,奚族这哪里是合作,而是想让辽东军顶缸啊!” 李思钰继续说道:“少族长对关外之地自不生疏,大家都知道,其实契丹八部所处位置并不好,可谓四战之地。” “契丹八部,南面是奚族,西北是黄头室韦,东面是营州,当然营州大部现今被秃头蛮占据了,北面是粟末部。” “由此可见契丹八部其实是处于包围之中的,他们向来掠夺这些部族人丁壮大自己,与周围各部关系都不好,若是这些部族可以联手,奚族纵然没有辽东三千铁骑,他们也是安全的。” 罕虎此时又坐了下来,听着李思钰话语后,气愤道:“现在不是没联合吗!” 罕虎不是不知道李思钰说的话语是对的,可他们都是私心重重,都想让对方死磕,自己尽量避免与契丹八部交战,以图保存实力,结果这些部族纷纷衰落,无法压制契丹八部,自己反而越来越衰落。 李思钰也知道这些人是啥心思,这也是他生气的地方,本可以瓜分契丹八部,却造成契丹八部越来越强大。现在更好了,奚族又把主意打到辽东军头上。 李思钰叹气说道:“三千骑去不去奚族,在我看来都是无所谓的,主要给契丹八部足够的压力,三千人在哪个位置都是可以的,不一定一定要在奚族。” “唉,这样吧,武器铠甲盐巴都可与奚族,但是要用战马牛羊来交换,至于三千骑,除非奚族愿意负责粮草物资,否则三千骑是不会过去的!” “这是我辽东军的底线!” 海拔叹了口气,他知道李思钰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想要三千骑,又不提供物资,这也不现实。 “罕虎,你觉得呢?” 罕虎平静了下来,至少有个目的是达成了,辽东军愿意与他们交易武器铠甲。汉民善于制造,这些都不是他们擅长的,至于三千骑,说实话,他是想要的,这些年奚族损失太大了,三千骑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实力,有这些兵马,奚族会更加安全些,可是……可是物资怎么办? 若是以前,他们最强盛的时候,三千人的供给是没问题的,现在若是提供,对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不过这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需要回族后,由族老决定方可。 “那就这样吧,三千骑需要回族里方可决定。”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更希望你们能够联系黄头室韦,能够配合对秃头蛮造成压力。” “当然,我们辽东军也会配合你们的!” 李思钰对奚族抱有的希望真的不是很大,这个部族与大唐靠的最近,别的没学会,偷奸耍滑学了个十足,想要他们出死力,不是李思钰看不起他们,还真比吃屎更难! 不过再怎么说,奚族的确可以牵制一部分契丹八部一点精力的。为了这点,他也只能做出这种决定,否则一旦奚族完了,契丹八部就会以半包围姿态对辽东军形成合围,这不是他希望的。 事情大致谈妥,众人就不再讨论此事,该怎么喝酒还怎么喝酒。 李思钰受伤后,喝酒容易醉,散场时,他是被人背着回去的。 一般人都比较讨厌醉酒之人,醉酒的人话多、易怒,许多家暴都是醉酒之后发生的,但崔秀秀却最喜欢李思钰醉酒。 李思钰醉酒后比较老实,看着他睡着后的样子,崔秀秀总是忍不住想要亲吻几下。 帮着这个男人褪去鞋袜衣物,看着自己男人醉态可掬的样子,她就觉得特别幸福,怎么看都看不够,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每次他不在身边,这心里总是有些空唠唠的,总是担心会有不测,哪有现在这般踏实。 李思钰看着艳如桃花的女人,伸手抚摸着红艳艳的妩媚面孔,忍不住开口道:“秀秀,咱们结婚吧!” “我想给你个婚礼,一个专属于你的婚礼……” “可好?” 第30章 改制 李思钰的归来,这让军中头头脑脑们全都返回山海关,山海关也一下子满满当当的,正因如此,李思钰决定提前进行重组军队,兵多有兵多的好处,他不是不希望自己兵力一下子弄出几十万人马来,一举平灭掉大唐北方威胁,可现实是残酷的,他无法养活如此庞大的军队。 通常百人能养活一名职业军就算不错了,从辽东各地后撤的百姓有十来万,从太原劫掠的青壮也有十来万,再加上平州本地百姓,总共也不过三十万而已,最多可以勉强养活三万精锐,这还要在军队自己种地养自己的情况下。 一名职业士兵不是只要给吃的就可以了,真正的大头是兵甲武器,是战马!战士吃的永远要比百姓更好,尤其是精锐的职业士兵。 三十万百姓提供的赋税明显不可能全部用在士兵身上,这些赋税大部分要返还给百姓,只有如此才能算是“休养生息”。这就像是做生意,李思钰记得上辈子看过一部电视剧《飞上天的鸡毛》,别的他没记住,但是里面有句话他记住了,就是“进三出七”,要想富裕壮大,他同样也要如此。 军议在李思钰休息三天后进行。命令传达下去后,军中诸将纷纷向李思钰身边的崔秀秀打探,一些凭关系得到了这次军议会大动干戈,军队不但会缩水,将领们也会相互调动。 得到这些小道消息后,军方诸将都是忐忑不安,唯恐李思钰的大刀砍到他们头上。 这是李思钰故意如此,有些事情可以保密,有些事情就要透露出去,这有利于命令的实施。 一大早,众将纷纷前来,按照职位大小落座,最靠近帅位的自然是李思钰的亲信。 李思钰在三通鼓之后,一瘸一拐从外面走了进来,尽管他一瘸一拐,无人敢露出嘲讽之色,全都挺直身体站在两侧。 李思钰径直坐在虎皮帅位上。 “坐!” “呼啦”一声全都坐在座位上。 看着左右两侧挺胸静坐等待他的军令的诸将,李思钰很满意这种态度。这些人大多都出身最早的手下,知道他们曾经的旅帅军律严明,最是注重规矩,哪有敢大意的。 “军队是个阶级最分明的群体,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大脑,因此诸位最好不要有什么私心杂念!为了避免诸位以后犯了军律,也为了咱们兄弟情义,我不希望等我老的走不动了,却成了孤家寡人,我希望诸位都能子孙满堂,老了可以跟子孙们吹牛打屁!” “所以……” 李思钰首先看向石头说道:“石云力!” “在!” 石头起身站到堂下,躬身抱手。 “从现在起,你调为辽东军步军指挥使!” “属下听令!” 说完,石头接过令牌返身回坐在座位上。 “夏三牛!” “属下在!” “夏三牛调任骑军指挥使!” “属下听令!” 两位军队直接统领将领进行了调动后,李思钰看了看堂下诸将,开口道:“调动不仅仅是为了防范诸位拥兵自重,更多的是要诸位熟悉不同军种作战的方式,一个合格的统帅需要知道自己手下兵将的不同,能够使用任何兵种,哪怕只是一群杂兵!” 众将更是挺起胸膛。 李思钰继续说道:“以往军中司马只是辅助主将日常训练,同样这次本帅也对行军司马进行改制。” “行军司马协助主将的职责没变,但是……在无战事情况下,军中非军事训练外的日常生活,以行军司马为主,主将不得插手行军司马的职权。” “同样,行军司马不得干涉主将的作战事宜!” “辽东军组建司令部和参谋部。顾名思义,司令部就是职司下达军令的部门,参谋部是参赞谋划的部门,司令部最高长官由本帅担任,下设副司令一人,由石云力兼任,另设五位委员,由夏三牛、孟铖、蒙哥翰、突突、孙希唐担任。” “属下听令!” 石头和牛三再次出列,连同另外四个副将一同领命。 李思钰点了点头,等他们回位做好后,又说道:“任梁文浩为总参谋长,任孙昭为副参谋长,另设九名常务参谋,至于由谁就任常务参谋,书生、狗子你们自己商议一下,之后上报给本帅。” “是,属下定不负大帅嘱托!” 梁书生和狗子赶紧出列领命。 李思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非战时,军将的提升必须要有司令部和参谋部同时认可,任何主将不得私自任用他人。战时,主将战薨,副将暂领,战后由司令部和参谋部进行核查。” “赵虎任护卫军统领!” “属下听令!” “赵及贞任将作营统领!” “属下听令!” “孙大用任辎重营主将!” “属下听令!” “本人兼任舟船统领,梁七佐之!” “属下听令!” “任……” 李思钰一番将官任免之后,又说道:“辽东军现在无法养活过多的军卒,尽管军卒可以耕地种粮,但这都是无奈之举,职业军卒就该专事作战,本帅不希望以后本帅的军卒全成了农民,所以现有的军卒要淘汰老弱病残,但这些人都为辽东军流过血汗,立过功勋,所以如何安置他们,诸位要尽心尽力,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本帅的意见是,淘汰的军卒全部纳入军户,享有见官不拜,每个人分土地三十亩、牛一头、房院一处,并且十年内不纳税。无法耕种的伤残老弱军卒,在役军卒有责任为其耕种,当然了地方官员也应给予尽可能的照顾。” “军队缩减为骑军六千,步军两万四千,辎重营为两万,亲军一千,舟船兵丁另计不算其中。” “各位就任各军主将,一般为五年调动一次,特殊情况要得到司令部和参谋总部的认可。这次变动很大,各位回去后自行与行军司马商议,上报参谋总部后,由本帅签发认命令。” “是!” 众将轰然立身领命。 正兵三万,辅兵两万,这已经是李思钰能够承担的极限,辅兵虽多,可辅兵没有铠甲,最多也就是刀枪这种不是很值钱的武器,平时都是种地和运输物资,养这些人并不会对李思钰造成多大的压力,压力源主要还是三万正兵,尤其是六千骑军。 在太原、幽州,李思钰可以以战养战,在辽东自己地盘,他只能自己养着。 李思钰不但对军方进行革制,同样对政务也进行了革制,应该不算革制,他之前已经零零碎碎进行了,就是“选举制”和“任命制”。 低级官吏就让百姓自行选举,中高级官吏本来李思钰也是想要他们自行选出,可是后来梁书生来找他,说这样可不行,若都用选举,读书人怎么办? 李思钰思量许久,同意了梁书生的意见,以考试选拔出可用的管理人,再让这些人进行举手表决政务的实施。 李思钰不打算太多过问政务,觉得插手太多政务不是件好事,可也防着这些文人过度打压武人,亦或是结党营私,于是就在政务官场上设立了一个监察院,一个与政务院平行的部门。大唐不是没有这些,只是大唐宰相地位要远远高于监察部门,李思钰只不过把监察院职权放大了。 同时又强制政务院,任何人(除了特殊签令)都要纳税,哪怕李思钰本人也要纳税;军费必须占税收的两成,且不得以任何借口消减,获得军功的将士,任何官吏不得侮辱立功将士,有见官不拜权利。 李思钰对军政改制都是比较粗糙的,但他现在也没太好的法子,只能走走看看,发现哪些需要改进的改进,需要丢弃的丢弃,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 李思钰这种改制,尤其是税收两成为军费的规定,在这个时候是最要命的,本就缺钱缺粮的李思钰不得不死死勒紧裤腰带。 李思钰的改制并未引起辽东军上层多大的震动,军方军将大多是李思钰以前的嫡系,政务方面更是丝毫波澜都未起来,现今天下的军阀无不是军政一把抓,也只有李思钰这个对政治不敏感的家伙才会彻底放权,让那些书生们和乡民老头自己去弄。当然了,李思钰并不是不管不问政务院,若政务院胡来,他是有资格罢免他们的权利的,只不过为了自我约束,李思钰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了个枷锁,限定了插手政务院的权利。 都说富不过三代,李思钰尚未有子女,以后他能不能平安活到老尚未知,但还是考虑到后来之事,哪怕他无子无女,哪怕自己早早夭折,他也要限制继承辽东军的继任者。 李思钰相信榜样的力量,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大唐和大明,大唐灭亡可以说自己把自己干掉了,若不是李世民起了个坏头,大唐皇家何会有如此多的龌龊事?大明自朱棣建都北京后,“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就在大明朱家子嗣心里立了一道丰碑,自大明亡国,朱家子孙无论多么荒唐和昏庸,都未低头过,尽管这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朱家子孙的确对得起国家社稷。 李思钰现在算是新辽东军的开创者,有些规矩他必须立起来。李思钰很相信一句话:即使你是神,也要对这个世界谨慎和畏惧。 力量是把双刃剑,能伤敌,同样也能割伤自己,武人如此,文臣同样如此,每个人头上都应该有个枷锁。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总是要有畏惧才好些。 第31章 莽山 李思钰对军政改制,短期内肯定会混乱一些,这是无法避免的。 老弱病残的军卒在得到命令后,不少人心底恐慌。这个时代的兵卒大多是抓来的青壮,脸上还被刺了字,能不当兵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情况不同,老弱病残的军卒在军中还能有口吃的,离开军队他们只能乞讨等死,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太多了,李思钰要缩编,要让这些人离开,他们如何不慌? 宁远正在筑城的兵丁王三和几个兄弟干了一天活计,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劣酒,自己很小心地喝了一口,递给身旁眼巴巴盯着他的狗蛋。 “你那是瞅啥呢!给你!少喝点,给其他兄弟留点,唉……兴许以后就喝不到喽!” 王三很是小心扔了过去,心中纵然不甘,还是显得很是大方。 狗蛋长得瘦小,塌瘪的鼻梁显得很是丑陋,人傻傻的,可别看人傻,发起火来很是凶悍,上次与秃头蛮厮杀时,左肩被秃头蛮骑枪刺穿,硬是抱着长矛把那秃头蛮扯下战马,用拳头一拳一拳活活砸死。 狗蛋家里穷,只有一个老娘奉养,也不知道他瘦小的身体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硬是背着年老的老娘随着大队伍一路撤到宁远的。 关外就是如此,谈不上生活好不好,只能说是生存易不易!想要活下去就要拼命,狗蛋想要给老娘弄口吃的也得拿命来换!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狗蛋喝过酒,第一次喝酒还是不久前跟秃头蛮打过仗喝的,重伤很痛很痛!大帅看望他时,特意赏赐了一袋劣酒。 每次想到当时喝下那酒的滋味,他就像是飘在云间一般,暖烘烘的,身上也不疼了,仙境也是如此吧。 狗蛋不敢大口喝,他知道王三说道做到,若真敢大口喝,没给其他人留点,他一准会挨揍。 狗蛋小心喝了一小口,感觉一道热线贯穿了身躯,整个身体像是陷入了棉花堆里面一样,忍不住呻吟一声。 “熊样!” 瞎了一只眼的刘六一把抢过来,酒落入他的手里,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王三,你啥意思,是不是你小舅子弄不来这酒了?” 王三叹气一声说道:“咱们大帅要把咱们这些人淘汰出军队了,离开军队,还喝个屁酒!” “啥?咳咳……咳咳……” 刘六刚喝进嘴里小口酒还未咽下,听闻此话,一下子又喷了出去,狗蛋看向他就像杀人一般,两眼瞪的贼大。 “你这……咳咳……臭小子……瞪个啥子?” 少了一条胳膊的赵老实摇了摇头,不信道:“俺不信,俺跟大帅有些年头了,大帅可从未亏待过兄弟们!” “俺也不信,王三你若在编排大帅,俺可不饶你!” 王三举手发誓道:“你们咋不信呢?俺王三若有半句假话,就让俺媳妇生不出儿子来!” 狗蛋傻笑。 刘六皱眉道:“王三虽说混蛋些,可这话都出来了,估计是真的了。可咱们离开部队,咱们以后怎么办?” 赵老实摇了摇头说道:“俺不信大帅会不管不问俺们。” 王三有些急了,他的年龄大了,按照规矩是要精简掉的人员,自己还没个儿子呢,一旦离开军队,在关外怎么养活自己?正要想说什么,一个冷哼声突然传出。 “王三,你瞎咋呼个甚!” 王三一回头,说话人正是他们的伍长马大刀。 “就知道瞎咋呼!还怕离开军队,老子现在都恨不得给自己划拉一刀也跟着退伍!” 刘六听到这话赶紧上前小心讨好道:“伍长,您别生气,王三这泼皮你还不知道?不知……不知伍长可有……可有……” 马大刀眼睛一瞪骂道:“一群泼才,也只有大帅才在乎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净知道瞎咋呼!” “是是,都是小的不是,小的该打!”王三说着就在脸上啪啪几个耳光。 马大刀嘴角一歪道:“行了,演给谁看呢?” “你们有福了,大帅说了,每人给你们几十亩地,一头牛和一座宅子,十年不收你们的税……这得多大福气?” “别他娘地不知足!” 赵老实一拍大腿说道:“俺就说嘛,大帅就不是那样的人!” 王三看了一眼狗蛋问道:“伍长,狗蛋肩膀受了伤,能不能也退伍?” 马大刀用马鞭使劲敲了敲王三脑袋骂道:“他就一个老娘,若是死了,是你养他老娘,还是让老子养?” 王三脸色一正道:“看您说的,狗蛋的娘就是俺的娘!……您看能不能跟大帅说一声,多给俺一点田地?” 众人都是一脸鄙视看着王三,王三讷讷不敢言。 马大刀看着手下这些人,想要再骂几句,突然哽咽起来。 “狗日的孙二蛋、厨子,你们咋走到这么洒脱,田地、耕牛、房子……你们都不要了……” 众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行了,他们都是无福之人,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你们都将被安置在关内,以后好好侍弄田地,将来都找个媳妇生个娃,比啥都强!” “伍长,俺还能喝酒吗?” 王三踢了一脚狗蛋,笑骂道:“你个傻子就知道喝酒!以后呐,有你喝的!” 众人一阵笑骂打趣,之前的担心全然不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老百姓就是如此,没有什么豪情万丈,也没有封疆拜侯的志向,只需要稳稳当当过日子,娶个媳妇、生个娃! 辽东军精简人员命令传出后,内部伤残年老之人在得到确切消息后,动荡一下子没有了,都是充满期盼着看向南方,那里有他们尊敬的大帅,有他们渴望的土地…… 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为“民心”?说白了还是利益。老百姓想要什么,期盼什么,掌权者只要把这些都做到,民心自然在他。 李思钰只是一个骤然爬起来的“枭雄”,与天下那些老牌枭雄差距太大,他没有这种资历,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尽可能抓住这些百姓的心。 大明举国之力建立宁锦防线,花费钱粮不知凡几,而他有什么?只有三十万百姓!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扛起这个重担,但他知道自己躲不掉,这是命!是命就得服命! 李思钰一面等奚族反应,一面整顿军务。历时一个月,三万人马整顿完毕,将在山海关进行一次阅兵。 阅兵主要是为了威慑奚族那些心思叵测的老家伙,其次是进行调整,李思钰将把两万主力放在宁远一线,并且他亲自坐镇,大明皇帝敢守国门,他这个屁身份没有的“旅帅”也不打算装孬种。 处理了一日军务的李思钰有些疲惫,扔下最后一份任命名单,崔秀秀端来水和毛巾,为他洗漱一番,李思钰这才爬上床。 崔秀秀低声说道:“莽山在外面都三个时辰了。” 李思钰犹豫一下。 “那……那就叫他进来吧。” 崔秀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招呼莽山进来。 崔秀秀轻盈盈来到房外,天色尽管阴沉,依然可以看清站挺的莽山。 “夫人!” 莽山抬头一看是崔秀秀,不敢盯着她那娇媚面容,知道这位是里面那人的禁脔,态度极为恭谨。 “莽山将军,相公请你进去。” “谢夫人!” 崔秀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里。莽山跟着进了李思钰卧室,正看到李思钰皱着眉头看向他。 “见过大帅!” 李思钰盯着莽山良久,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石头他们的本事比你要差上不少,但我并未用你! “知道为何吗?” 李思钰再次说道:“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亦部人,抑或是少族长身边之人,这些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李思钰点了点头。 “你是个聪明人,沉稳、果敢、眼光敏锐,有野心……看似有些呆傻,其实是个内秀人物,你这种性情史书上有不少人身上都具备的,最有名的就是冢虎司马懿。” “用你有很大的风险,你告诉我,用你还是不用?” 莽山沉默不语。 李思钰叹气说道:“也是,没发生的事情谁都不好说以后会如何。” “有时我也想过,若是有一日我战死了,辽东军会交给谁合适,想来想去只有你比较合适。” “可我担心啊!你是奚族人,辽东军交到你手上,会不会祸害关内汉民百姓?” “一个对世界毫无畏惧的将军是非常可怕的,破坏力谁也无法能够预料,也因为这些……你很让我犹豫不决!” 莽山突然单膝跪地,抚胸低头。 “请大帅赐李姓!” 李思钰一愣,随即放松下来。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以后你就叫李义山,字行仁。” “……为我长兄!” 莽山低头道:“义山谢过二弟。” 李思钰看了崔秀秀一眼。 崔秀秀急忙上前搀扶起李义山,嘴里说道:“大哥都成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起来坐吧!” “礼不可废!” 李思钰则笑道:“大哥矫情了。小弟身上有伤不便,总不能让兄弟扶你起来吧?” 李义山这才站起身子坐在床沿。 李思钰知道这是个沉默性子的汉子,说道:“军制管制的改动,里面有个最重要的职司没有人主管,就是谍报司。” 李义山抑或看着李思钰,李思钰解释道:“谍报司看着只是跟探子差不多,其实地位很重要,不单单刺探外人,自己人同样在探查范围内。本来是想让秀秀暂时管一下,等以后有了合适的人在换。” 李思钰叹口气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总会有杜鹃这种鸟的。” 李义山听了这话,犹豫起来。 第32章 奚族 “大哥不善于此类……” 李思钰悠悠说道:“善战者无赫赫战功。战阵厮杀,明刀明枪你来我往,这反而算不得什么。” “这个世界很混乱,天下风云再起,无数英雄枭雄都会趁此逐鹿天下,以大哥聪睿想来也是一清二楚。若小弟舍弃关外,转头杀向关内,甚至占了幽州,未尝没有与天下豪杰一争天下机会。” “可兄长想过没有,温柔乡即为英雄冢啊!关内是好,待久了,英雄气就没了。”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纵使马革裹尸还,儿郎笑傲天地间。” 李思钰静静说道:“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大脑,只能有一个意志!咱们这些人生在这个时代是一种悲哀,可这就是命,逃不脱的,我也不想逃!” “大哥,我们定个君子约定,若是我无子无女,不幸战死沙场,辽东军上下归你统领;若子女十八后,我若战死,你须辅佐他们镇守关外。” 李义山沉思片刻,沉声道:“使得。”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之所以想要大哥就任谍报司主事,也是为以后考虑,我若战死,纵然独领一军也没太大作用,内部一旦混乱,大哥纵然用武力平叛也会让辽东军损伤元气。谍报司不但能明确铲除异志者,避免连累无辜,同时还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以最快的速度稳定辽东军。” 李义山点了点头,这些他能听得懂。 “那就依二弟。” 李思钰看向一脸担心的崔秀秀,笑道:“不用担心,你家相公命硬着呢!去把你收起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崔秀秀听着自家相公话语就跟交待后世一般,如何不让她担忧。可这时又不能说什么,只得转身去拿匣子。 从崔秀秀手里结果木匣子,沉默片刻递给李义山。 “这里面是小弟整理的一些资料,如何做,等大哥看完后自己决定好了。” 李义山结果匣子,没有打开,眼睛盯着李思钰道:“奚族那里如何安排?” 李思钰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说道:“让牛三去奚族,大哥留守山海关,为小弟后背。” 李义山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那为兄就不打扰二弟休息了。” 说着大步离开,就在将要出了房门时,突然顿住。 “二弟不负大哥,大哥必不负二弟!” 话语一落,李义山大步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李义山这个刚订下名分的大哥消失在夜色中,李思钰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 “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别提不吉利的话语……” 崔秀秀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床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李思钰偏过头来,看到崔秀秀脸上的泪珠,突然心中一痛。 轻轻抹去泪水。 “以后不会了。” “秀秀真的很怕……怕相公没了……怕相公不要秀秀了……” “不怕,不怕!” “你相公命硬!” “飞虎将军这么厉害也没能拿你家相公怎么样,更何况他人。” “答应秀秀,要死也要死在秀秀后面,秀秀怕没相公在身边……” 李思钰亲吻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放心吧,咱们还要开枝散叶呢,哪容易这么快死去。” 女人远比男人情感丰富,男人理性更多些。时代的不同,生命脆弱的如同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玻璃,谁也无法保证以后的命如何。如柴荣英雄人物,若不是北征病逝,赵匡胤如何敢黄袍加身? “对了,小樱今日过来找相公,相公不在又回去了。” “啊?这丫头又怎么了?” 崔秀秀捂嘴轻笑道:“还能如何,相公没给她安排个大将军呗。” 李思钰头疼不已,感觉认下这个妹子有些失败。 “这丫头就没个姑娘样。这样吧,让她去监管政务院好了,跟那些老狐狸们去打擂台。” 崔秀秀有些担忧说道:“是不是儿戏了?” 李思钰笑道:“无碍,不是还有你吗,就是查查有没有贪赃枉法的事情,这种耀武扬威的事情,她应该喜欢吧!” 李思钰又叹气说道:“小樱只是个名义而已,真正做事的也不可能是她,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后面就要有咱们的支持,否则就成了政务院的下属部门,这不是你相公想要的。” 崔秀秀点了点头说道:“那明天臣妾去跟小妹说一下。” 辽东军打乱重组,重新安置人员,重新布局,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思钰手里没有合适可信的人才,在这种情况下,他情愿使用材质平平却可信之人。 奚族与山海关不是很远,奚族在贞观年间封为右将军,都督,建饶乐都督府,节制奚族。后来又改为奉承都督府(内蒙宁城县大明镇)。 亦部是奚族五部王帐分离出去的,回归族部是一样大事,契丹人不断劫掠他们的人丁牛羊,可战族民随着战斗的持续,奚族逐渐不支,不得不让人召回分离出去的族民,而亦部则是胡损最看中的一支,尤其在李思钰大胜耶律阿保机之后,胡损更加重视这个王部分支。 罕虎回到王帐,面对帐内众多各部首领,罕虎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径直坐在最次的位置上。 胡损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这才问道:“罕虎,海拔怎么说?” 罕虎站起身子拱手道:“海拔愿全族前来,其门下大将李行乾也愿意调三千骑护从,但要咱们负责三千骑粮草物资。” 罕虎故意不提贸易之事,这种事情他需要跟大哥私下谈过后再决定。 头发花白的司空不悦道:“那李行乾不是海拔的属将吗,难不成海拔还做不了主?” 罕虎有些不屑说道:“司空大人以为李行乾手下三十万人会听海拔数千人的?” “什么?” 众人大惊,他们尚未得知中原事情。 罕虎沉声说道:“那李行乾的确是个人物,之前他并未在长城,而是去了河东,与太原府掠夺了十万人丁,物资更是无数。” 众人沉默下来。 胡损良久才道:“我族现如今如此困境,若是有那些物资,我们自己就能组建三千骑,何须他们?” 罕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突然却不想说了。 突然觉得那李行乾说的话挺有道理的,这个世界上想要东西,首先就要付出点东西出来,想空手套白狼,那是想也别想的,纵然空手套白狼,那也不是先给人画的大饼吗,什么都没有,空口说白话,让李行乾拿出三千骑,还要提供给养,那是想也别想的。 年纪最老的大常衮睁开浑浊的眼眸,不为人知轻撇了一眼胡损。 “罕虎,那李行乾如何保证海拔的安危?” 听了大常衮话语,罕虎不敢怠慢,这些人当中,罕虎唯独忌惮这大常衮叔父。 “孩儿禀明叔父。李行乾有言,契丹是奚族、辽东军、粟末部、黄头室韦合围之势,若能四家达成盟约,一方有变,其他三族同出兵,契丹人必然危如累卵。” 大常衮点了点头,慢条斯理说道:“这话有些道理,可契丹兵胜,黄头室韦、粟末部和我们奚族稀缺兵甲武器,如何与契丹人抗衡?” 罕虎暗暗叹了口气,他还不想说交易之事,看样子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叔父,那李行乾答应咱们可以与他们交易兵甲战器,只要奚族出的起价,他们就愿意出售。” “哦?此言当真?”胡损大喜惊问。 罕虎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司空喜道:“大汗,既然如此,咱们还让三千外人过来干嘛,这些人吃用物资完全可以换武器了,自己人总要比外人强吧?” 罕虎听了这话大惊,正要反驳,抬头却看到大常衮冷厉的眼神,把口中话语又压了回去,低头不言,心中却暗骂这些蠢货。 胡损想了想司空话语,的确如此,若是把物资提供给三千骑,那还不如把物资换取武器增强自己人马。 想到这里说道:“就如此办吧,罕虎你去长城……” 大常衮却突然说道:“海拔有一千骑吧?” “是,海拔还有千骑精锐。” “让海拔带着他们的人前来,至于那三千骑……就按大汗的意思好了。” 海拔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连李思钰邀请胡损去山海关的意愿都没能说出来,所有的话语、憋闷全被大常衮这位叔父压到肚子里憋着。 看着众人轻松欢快、相互喝酒吃肉,肆意蹂躏怀中少女,罕虎突然想全把这些蠢货干掉。 心中郁结,喝酒就易醉,这才多久罕虎就已大醉,推开曾被他喜爱的少女,踉踉跄跄走出汗帐。 “罕虎!” 一声轻厉话语让罕虎打了个冷颤,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心中愤懑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叔父,为何不让那三千骑过来?难道咱们死的族人还不够多吗?这是为什么?” 大常衮静静等待罕虎发泄完,这才叹息轻声说道:“你以为那李行乾如何?” 罕虎听了这话平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会才说道:“此人……看不透。” 大常衮点了点头。 “那人是潜龙,一遇风云便为腾龙之势。这种人的便宜岂是好占的,你以为你兄长和其他部族首领不明白?” “正因他们知道奚族势弱,这才拒绝那三千骑。” 罕虎心中一惊,随即冷汗淋漓,叔父说得不错,奚族现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一旦三千骑进入他们族里,会不会趁机吞了他们? 胡损不能确定,也不敢去尝试,一旦押错了,全族就完了。 “叔父,侄儿明白了!” 大常衮拍了拍罕虎的肩膀,静静离开…… 第33章 冲突再起 李思钰没有大明那么肥,他又不是袁崇焕会吹,能吹来多少钱?只能用这种法子。 土墙建造很容易,李思钰幼时见过,北方寒冷,百姓大多都是土坯房,用木板隔成一个个方格子,带有粘性的泥土掺些干草,用脚踩上几回,晒干后跟砖头差不多,所以只要有人,土城、土堡是不难建造的,若是石头城墙,那就麻烦了,没个三五年是别想。 今年的困难算是过去了,关外百姓抢种了一季豆子,收成还行,加上抢来的、买来的,至少撑到明年麦子成熟问题不大。 天气渐渐转冷,土堡建设也慢慢停了下来,李思钰来到宁远也有两个月,伤势早就好了,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巡营。 训练的科目是弓箭手,辽东与关内不大一样,辽东树林多,丘陵多,若是长矛阵会不合时宜,反而弓兵却合适,辽东人大多都会打猎,是天生的山地兵,箭术好的大有人在,但是军阵不同于个人,军阵更讲究投射箭矢的密集程度。 猎弓对于契丹人又没有优势,因此他选择了长弓和弩弓。长弓制作简单,辽东有的是木材,只要跟这些兵卒一说怎么做,自己就能做出一张弓来。 长弓最大的特点就是射程远、杀伤力大,适合军阵压制敌方远程攻击,对骑兵有效。 弩弓省力、射速不高,但是造价高、射程不一。李思钰知道弩弓和床弩的构造,从太原抢了一些工匠,造出来并不多难,可两个月也没造出多少来,不如长弓成建制。 李思钰暂时舍弃了长矛兵,只保留弓兵和刀盾兵,训练三人、五人、多人,甚至成建制军卒间的配合。 骑军训练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变化就是多多少少披上了皮甲,成为披甲重骑。 东方重骑说实话都有些名不副实,跟西方人没法比,究其原因是战马的问题,契丹人战马与辽东军战马都是一样的蒙古马,个子矮,跑得不够快,爆发力差些,唯独力长些,冬天知道自己刨雪吃干草,禁折腾。这种战马是很难成为重骑兵的。所谓的东方重骑兵,大多都是披着皮甲骑兵,最多皮甲外面镶嵌几块铁皮护住胸腹。 别以为皮甲就不好,要知道关外人有这玩意都是大人物,一个部落能有三五人披甲就不错了,大多都是穿着烂皮袄,要不是李思钰抢了蔚州、太原,还有从无数尸体身上、俘虏身上扒下来的,他也凑不出数千骑披甲骑来。 大唐一向兵威强盛,战甲之利名扬天下,这个时候不是几十年以后,东西都被糟蹋完了,这时还留存不少好东西的,比如李思钰手里的三百陌刀就是从幽州买来的。 李匡筹不是不知道陌刀的厉害,可条件颇高,需要身高马大之人方可,这些人吃的好,吃的多,又要铁甲护身,花费比骑军还多,三百陌刀就是三百重装步兵,有个毛用?于是三百把陌刀卖给了李思钰。 李思钰也有些愁这些陌刀有啥用,三百太少,三千还差不多。陌刀看着威风,李思钰还真不是多在意,陌刀长不足三米,主要是挥舞砍杀时,威慑血腥意味更重些,真要跟长矛比起来,给投枪比起来,陌刀还是差了些,更别说床弩了。 陌刀连人带马砍死,这种震慑力很强,若刚接触必然心生胆怯,想想也是,一群穿着重甲,个个举着明晃晃的陌刀,看着就瘆人。 李思钰训练这么勤,事事小心,就是因为他知道天要冷了,天上一旦下雪,契丹人就有可能偷袭他们! 关外牧民跟关内农民差不多,春夏秋大多不打仗,要打往往是冬天。 春夏牲畜要恢复身体产仔,秋天牧民得为牲畜养膘,准备草料过冬,若不是生活很艰难,或者关内太过虚弱,他们一般都不会开战。 冬天天气寒冷,若是遇到雪灾,那更会造成无数血腥杀戮。 与李思钰相对峙的是契丹突举部兀里,一个狡猾的黑胖子,是突举部的夷离堇失兀哈的儿子,表面看起来挺和善,跟个弥勒佛一般,其实不然,死在他手里的奴隶就不知道多少,但这人知进退,从不会与族内实权人物争夺什么,尤为善于经营,也正因如此,才把兀里派遣到这里。 根据双方的约定是三年内不起争执,以大凌河为界双方划定界限。李思钰为了避免被契丹人突袭损失惨重,前线并未布防多少兵马,但是探子却从未放弃过巡视刺探对方的动静。 对方也同样担心李思钰行险偷袭他们,也是探子不断扫荡,双方算是达成了默契。 但是这种情况在之后数个月内打破了,不断有高句丽人、靺鞨人、汉人奴隶从契丹人那里逃跑到辽东军地盘。一开始还只是三五人,后来越来越多,甚至还杀了契丹人,这一度让契丹人极为恼火,尽管契丹人杀了不少人震慑奴隶,可依然止不住逃亡者。 突举部的夷离堇失兀哈命令自己儿子向李思钰交涉,要求李思钰不得收留他们的奴隶,要李思钰还给他们的奴隶。 李思钰巴不得奴隶都逃跑到他的地盘呢,怎么会理会这种要求。不过他也不敢大意,决定试探一下契丹人的底线。 李思钰以牛三五千骑为前锋,自己则率领一万步卒进行巡边示威。双方都有探子往来,辽东军刚刚动身,兀里立刻就得知了,大惊失色下令人通知契丹各部。 随着李思钰的武装游行,契丹人内部争执不断。 “大汗,辽东军欺人太甚!莫不是他们忘了之前是如何成为丧家之犬!” “这个人很危险,他不同于关内之人,听说这人前些日子进入关内,不喜欢关内花花世界,又回到关外,还在关外筑城!” “不错,此人明显是针对咱们,绝不能再犹豫了!” 遥辇钦德看了看帐内众多首领,心下叹息,他不是不想动手,可这些人的心思他也清楚。 “诸位,这位辽东校尉,诸位也是知道一二,前次我迭刺部和乙室部吃了大亏,损失惨重,若共同消灭此患,诸位能拿出几分力气?” 听了这话,众人相互看了看,都不开口了,良久后,品部夷离堇沉声道:“我八部向来同进退,辽东军犹如梗刺在喉,又如利刺抵背,若不拔除此患,等其壮大后,我族如何自处?” 突吕不部夷离堇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人杀伐果断,犹如当年平卢军一般,若等其成长,我族必遭其屠戮,不若起兵伐之。” 乌隗部夷离堇一抹嘴角酒渍,沉声道:“既然如此,我部出兵两千骑!” “你这老儿都两千了,俺也不藏着掖着,也两千骑好了。” “两千骑……” “俺们只有八百!” …… 遥辇钦德大喜,站起身来拍手大赞道:“各位能同心协力,为我族排忧解难,我迭刺部自不会小气!” “释鲁!” 耶律释鲁急忙起身道:“大汗!” 遥辇钦德说道:“咱们迭刺部就这三千精骑了,莫要令本汗失望!” 耶律释鲁大喜,忙正色道:“定会斩下那小儿人头,洗刷我耶律家之耻辱!” 遥辇钦德笑脸一顿,随即掩饰过去,与众人饮酒议事。 阿保机与李思钰一战后,对他的打击很大,若非其祖母很是打个几个耳光,阿保机可能就此沉沦下去,可惜,这人就是天生的领导者,很快再次振作起来,并且一再从北面的粟末部那里获得不菲战绩,虏获不少族众。 刚刚带着斩获回来的阿保机,得知族内正商讨征伐辽东军一事,哪里还能冷静下来,跑到叔父那里等待确切消息。 会议结束后,耶律释鲁有些醉意,被亲随搀扶着回来,正看到阿保机站在外面等他。 耶律释鲁大笑:“我家狮儿回来了!” “哈哈……这次可是大喜事啊!” 阿保机赶紧上前搀扶耶律释鲁道:“孩儿刚回来就听说要讨伐辽东军,不知是不是真的?” 耶律释鲁摇摇晃晃,点了点头道:“不错!一万……一万五千骑……” “阿……阿保机,叔父知……知道你跟那……那小子有大仇!可……可莫再犯……轻……轻敌怠慢之……之心!” 阿保机满脸惭愧说道:“叔父放心,侄儿定不会再如此!” 耶律释鲁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知道这侄儿的性子,说多了反而不好。 阿保机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己若不打败李思钰,这个耻辱就会伴随他一生,能这么快与之交手,如何不让阿保机欣喜若狂,更何况现在是一万五千骑,他不认为这次还会失败! 契丹八部不是聚集在一起的,要集结在一起需要时间,关外人员混杂,契丹人的异动很快被李思钰探知。 李思钰既高兴与契丹人一战,又有些担心自己承受不住压力。契丹人基础现在已经很好了,人口基数与他相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契丹人毫无忌惮的劫掠人口,他们同样会越来越强,而自己要想在劣势情况下站住脚跟,就无法与他们一样劫掠人口,只能一点点积攒,这要相比他们缓慢得多,更何况这些契丹人主力却是骑兵,自己则是步兵,交战拼消耗越早越好。 但是能拼的过吗? 第34章 葫芦口首战 “大帅,属下已探明,秃头蛮这次玩的很大,足有两万人,战兵万五,辅兵五千!” 梁书生拿起李思钰桌案上茶杯,狠狠灌了一口,又说道:“这次秃头蛮几乎用了全力,真是大手笔!” “哼!怕他们咋滴!大帅,俺牛三绝不装孬种!” 李思钰看了一眼牛三笑骂道:“你这恁货说这话就已经胆怯了!还有,这次你要再敢不听令行事,老子绝对砍了你脑袋!” 牛三脸红脖子粗,想要辩解,却被李思钰瞪眼压住。 众人一阵好笑,怪模怪样看着牛三,李思钰却道:“这次仗不好打,兵力相当,或者说我军实力差了些……” “书生,你亲自看着牛三,若他敢无令出兵,可夺了他的军职!” 李思钰正想布置一番,还是有些不放心牛三冲动的性子,这次可是关键的生死之战,若出了岔子,全军都会被这恁货坑死。 牛三听这话,额头冒汗,大声道:“大帅,俺这次真的不会乱来,您咋还不信俺呢?”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这次不是小事,关乎几十万人生死大战,就你那性子还真难让老子安心!再多言现在就撸了你军职,留在老子身边做个小卒!” 牛三再也不敢多言,气呼呼坐下。 梁书生点头道:“书生会严严实实看着他,绝不会出了岔子。” 李思钰点头,继续说道:“两万对阵两万,实力相当,步兵对阵骑军,先天就要势弱,除非遇到有力地形方可。” 李思钰指着地图说道:“咱们这里大多是低矮的丘陵,藏人是可以的,但是却不适合发挥出步军优势。但是这里却可以!” 众人急忙看向一处,原来是葫芦口。只听李思钰说道:“葫芦口位于秃头蛮的地盘,但是这里只是些少量牧民放牧,并不是秃头蛮的聚集地,拿下这里很容易。” “大帅,这葫芦口地形好是不假,可这口子可不小,而且容易被秃头蛮抄了后路。”蒙哥翰忧虑说道。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绕道堵住困死咱们,他们就需要走这条小道……” 李思钰又指向一处,继续说道:“这是他们最近的一条小道,当然也可以绕更远的路堵住咱们的后路,但时间不够。” “置死地而后生!我主动把咱们的死路交到他们手里,他们会如何?我想他们会疯狂的想要夹击咱们,彻底消灭咱们。” 众人点了点头,若他们是秃头蛮,他们也会如此,如此好的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李思钰又说道:“蒙哥翰说的是对的,为此骑军是不参与前期战事,这条小道狭窄,适合突突你带着三百陌刀堵在那里,牛三你要驻扎在这里,密切注意突突那里,还要撒出大量探子注意这个方向,一旦发现危急就要支援突突和阻止这个方向的秃头蛮!” 李思钰点出的位置距离突突不远,也不近,是个容易受到迷惑的位置。 看到众将点了点头认可,李思钰对着步军将领说道:“本帅统五千军打头阵,孟铖统五千为中军,希唐你带着五千人,多准备可燃之物埋伏在这里。” 众人一看正是后撤的谷口山上,立刻明白李思钰的想法,也都同意似得点了点头。 孟铖补充说道:“是不是跟奚族说一下,纵然他们不能帮上忙,至少也要他们动一动,多少让秃头蛮有些忌惮。” 李思钰敲了敲扶手说道:“奚族不是个可以靠得住的族群,不过还是可以用用,这样,派人跟罕虎说一声,告诉他不需要他们出兵攻打,可若是秃头蛮老窝空了,他们都不敢去抄了秃头蛮老巢,以后合作就会到此结束,辽东军不会为懦夫流血!” 众将对此很以为然,若是这种情况下,那些人还不敢,那就真的没必要合作,跟一头猪合作,自己会被坑的连渣都不会剩。 李思钰感到自己实力太过弱小,可用之人太少,事事都要他去一一做出布置,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拖着疲惫身子回到帐篷里,崔秀秀不在身边,让他反而怀念起妻子的温柔体贴起来。 两个关外巨人要再一次碰撞,一时间各方都紧张起来,无关闲杂人员纷纷后撤,避免殃及池鱼。参战人员则纷纷调动可用之兵,等待决战的开始。 与李思钰相对峙的兀里这个黑胖子第一时间跑了,他手里只有千余本部的杂兵,还没资格面对李思钰全力一击,为了自家小命安全,他在第一时间内跑去与他老子汇合。 奚族同样紧张,两万契丹人让他们恐惧,这足以对他们进行毁灭性打击。罕虎自然也得到了李思钰话语,与族众老人说起后,奚族又是一番争论,最后胡损决定先集结可能集结的兵马,至少这些人可以让他们安心不少,至于会不会出兵,那只有神才能知道。 契丹人注意到了奚族的异动,不过他们与奚族打交道时间太长,对于这些奚族人并未太过重视,若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先吃掉北面的黄头室韦和粟末部,奚族早就被连皮带骨吞掉。 黄头室韦经过几次打击,契丹人不认为这些黄头室韦敢过来摸他们的屁股,反倒是粟末部那些野人更需要注意,但粟末部距离他们稍微远些,还无法介入进来。 最终契丹人还是把目光注意到李思钰头上,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思钰竟然率先越过线,竟然迎着他们杀了过来。 契丹人之前吃了大亏,那是因为人少,又被李思钰俘虏了大将,不得不咬牙求和,并不代表他们怕李思钰。 契丹人近十年来多次与辽东军交过手,双方也算是知根知底,并不畏惧对方,正可谓针尖对麦芒! 李思钰很轻松拿下了葫芦谷,牛三在兀里逃回契丹祖地后,五千骑就像出了牢笼的猛虎一般,迅速越过大小凌河,扫荡原属辽东地盘,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辽东契丹人。 进了辽东之地,牛三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入眼的全是废墟,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一个个像是厉鬼一般,痴痴傻傻,四处跌跌撞撞翻弄着残破家园破壁…… 李思钰的率先动作激怒了契丹人,两万大军毫不犹豫顶了上去,按照计划,李思钰穿过葫芦口后就不再向前,而是于葫芦口修建简易关隘,无数绊马坑、拒马被设置。 对于此战,李思钰做出了足够的准备,至少可以坚持一个月的物资,死战的命令早已下达,辽东人与秃头蛮是天敌关系,纵然没有死战命令,他们也会拼死一战,士卒不怕死战,怕的是将领逃跑避战! 李思钰亲自领军进行首战,就是要告诉将士,要死他也会陪着他们! 第一个赶到葫芦口的正是耶律阿保机,双方可谓仇人见面,都想把对方弄死,尤其是耶律阿保机更是双眼通红,不过这次耶律阿保机没有冲动,而是指着李思钰,拨转马头,于葫芦口五里外扎营。 随后两万大军在三日内陆续赶到,这次是遥辇钦德亲自统领,看到李思钰乌压压步兵挡住了谷口,皱着眉头说道:“诸位,那小子有些奇怪?” 耶律释鲁也皱起眉头说道:“是很奇怪,这只有弓箭手,以前他们是用长矛阻拦骑军。” “这岂不是更好!只要杀了进去,任由咱们砍杀!” 遥辇钦德摇了摇头道:“应该没这么简单……” “大汗,咱们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纵然这弓箭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顶多射出三箭而已。” 遥辇钦德看向突不吕部夷离堇道:“那不如由你部去试探一番?” 乙室部萨马大声道:“我乙室部愿与突不吕部去会会这些人,不过大汗要给我三千奴隶。” 遥辇钦德看到萨马脸红脖子粗,鼻息粗重,两眼通红看着骑在战马上的李思钰,知道这位乙室部夷离堇被那人欺辱的太惨,一心想要报仇。 “那就如此,调给你三千奴隶。” 李思钰眼睛很好,双方距离又不是很远,能够看见对方在调兵遣将,知道很快战斗就会打响。 决定生死的残酷大战就此拉开巨幕。 乙室部这次下了血本,汇合突不吕部四千骑,再加上三千奴隶,一共七千人,比李思钰这五千弓兵还要多,看样子萨马要一举雪耻! 双方开始试探性攻击。 秃头蛮有进攻步兵阵的经验,看到李思钰严整阵势,知道必须打开个缺口方可,用骑军去强行打开是无奈情况下才可使用的战术,显然契丹人不会如此。 只见契丹人趋势三千奴隶不断靠近李思钰长弓阵。 一千五百米……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李思钰看到自己之前做的四百米标记被越过,战戟高高举起。 “准备!”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 就在快要进入骑军冲锋距离时…… “仰射四十五度!” “射!” “嗡……” 漫天乌云向敌人飞了过去契丹数千阵中。 “再射!” “嗡……” “射……” “嗡……” …… 随着阵前李思钰怒喝声,随着那高高举起的战戟不断落下,弓兵们机械般张弓射箭,再张弓射箭,不用考虑箭矢的准确与否,单纯的张弓射箭。 “停!” 随着李思钰怒吼命令,箭雨戛然而止! 寂静!还是寂静! 第35章 被围 阵前百米以外密密麻麻插满长长箭矢,死尸鲜血铺满了百米之地,尚未死去的幸运儿,痛哭哀嚎着向后方拼命爬,土地上被拖出长长的血路。 骑兵损失千人,这千人太过靠近箭阵被射成了刺猬。 契丹人缺乏铁甲,使用的盾最多是皮盾,很难抵挡长弓兵的破坏力,从两百米到一百米是条血路,对于每分钟可以射十箭的长弓来说,五千人就是射出了五万支箭矢,灭杀三千衣物单薄的奴隶兵真不算多大的事情。 萨马连滚带爬跑出射程外,也不顾贯穿脸颊带来的伤痛,只是傻傻看着阵前倒毙的密密麻麻的尸体,脸色苍白惊悚,一副完全丢了魂一般。 遥辇钦德手中马鞭何时掉落的都尚且不知…… “大汗这……这……” 这一幕不但吓到了契丹人,同时也吓住了辽东军,所有人都有些不真实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打马向前百米,指着遥辇钦德,然后高高竖起中指! 遥辇钦德不懂这手势何意,但想来也不是多好,李思钰一脸鄙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李思钰打马返回军阵,额头青筋直跳的遥辇钦德,良久后这才深吸一口气。 “回营!” 双方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就此虎头蛇尾。 李思钰知道,这才是仅仅开始而已,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战争是双方攻守行为,一开始契丹人不了解长弓射程这么远,杀伤力如此巨大,知道后,自然会进行调整策略。 果然,当遥辇钦德返回大营后,在暴怒摔碎一些不值钱的瓷器,喘着粗气说道:“你们可有法子?”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尚未从惊恐中镇定下来。 耶律释鲁却突然道:“大汗,辽东军箭矢的确厉害,这也只是因为无法靠近……” “你这是废话,若是靠近了,就那些人还不够老子砍的呢!” 萨马嘴上被射穿痛的死死咬住牙关,正暴怒惊恐着呢,听到这话,忍不住讥讽起来。 耶律释鲁也不理会这个倒霉蛋,继续说道:“咱们没有铁盾,那箭矢劲道又猛,一般皮盾是无能为力,可也不是没法子克制。” 遥辇钦德大喜,急忙问道:“释鲁有何法子?” 耶律释鲁道:“他们动辄射出无数箭雨,箭矢消耗必然海量……” “你可拉倒吧!你准备用多少人去消耗?今日那些射出去的箭矢,辽东军就不会夜里偷偷收回去?再说了,他们若是准备的箭矢够多怎么办?” 遥辇钦德一开始还满心希望,结果却是这个方法,听到突举部夷离堇话语,也是与众部落首领一般点头。 “以俺看来,辽东军就是个刺猬,强攻是不成的,死的人太多,要不晚上偷袭一下试试。” “不成,那是个谷口,只要堵住,想偷袭是没有可能的。” “怎么办?俺咋知道!” 遥辇钦德皱着眉头,他没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想要进攻,就必须打破对面的箭阵,可怎么击破? 契丹人不善于攻城,就是因为没有太多的攻城手段,攻城的一方面对对方时,要具备良好的防护手段,贫穷的契丹人并没有太多防护器具,所以面对刺猬一般的辽东军,一时间没有下嘴的办法。 耶律阿保机跟随叔父参与了军议,看着众人都是愁眉苦脸,开口说话道:“辽东军堵在葫芦口,对咱们不是很好,可对他们也是同样的不利。” 众人精神一振,遥辇钦德急忙问道:“阿保机,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主意尽管说。” 阿保机说道:“葫芦口狭窄,一旦辽东军退入谷内,我军很难展开,对我军极为不利,这是辽东军故意选择的战场。” “可是,辽东军以步卒为主,行军速度缓慢,一旦被阻断了后路,他们也很难逃脱,从这里……,或者从这里……绕过葫芦口,绕到辽东军后方,我军就可把辽东军困死在谷内,从而全歼辽东军。” 众人仔细看着阿保机指出的位置,思考之后,纷纷相互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明显松了下来。 “若是辽东军发现了咱们绕过去,提前退走了又如何?”遥辇钦德问了一句。 阿保机点头说道:“那李死鱼很是狡猾,估计会在后方留有兵力保护后路,不过人马不会太多,但战力很强的那种,除非能够快速击败对手,否则很难堵住辽东军的后路。” 遥辇钦德沉思起来,手指无意识敲动着座椅扶手,考虑一番后,下定决心道:“阿保机,给你五千骑,能不能堵住辽东军后路?” 阿保机听了这话精神一振,面色肃然道:“阿保机誓死堵住辽东军后路!” “那好,就与你五千骑!” 听了遥辇钦德话语,耶律释鲁插口说道:“大汗,阿保机带走五千骑,大营势必会造成虚弱,若辽东军趁此杀过来又如何?” 突吕不部夷离堇不满说道:“释鲁,你是不是被辽东军打怕了?辽东军缩在龟壳里,咱们没法打,可不是咱们就怕了辽东军!他们若真敢出来,定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就是,释鲁胆子怎么变得如此小了……” 遥辇钦德刚听到耶律释鲁话语也是担心起来,可随着众人不屑一顾的话语一出,自己又觉得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释鲁虽然有些过于小心,不过还是要防范一些的,嗯……这样,阿保机,你晚上再带人离开,另外诸位加强戒备,防范辽东军狗急跳墙。” “是!” 众人答应。 李思钰想的挺好,可契丹人也不蠢,在遭受首次惨重失利后,契丹人迅速作出对策,这些李思钰并不知情,他只有不断观察对方大营的情景,以便作出相对应的决策来。 李思钰对长弓兵造成的破坏力估计不足,以至于计算失误,他没想到契丹人竟然拿出五千骑来开辟第二战线。 第一日战斗进行的很迅速,结束的也很果断,一夜双方都未出现太多岔子,第二日,李思钰重整军阵,可契丹人却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第三日同样如此…… 第一日试探吃了亏,第二日进行调整商议对策,这也算是正常,可第三日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连试探都没有,这让李思钰有些怀疑起来。按理说,吃了这么大的亏,无论如何都要再试探一次才对,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李思钰疑虑之时,突突那里传来消息,有五千骑契丹人对他发动了强攻,需要李思钰进行支援。 李思钰大惊,令孙希唐放弃伏击支援突突,务必不得令契丹人突破防线。而这个时候,突突那里已经岌岌可危,三百陌刀军仅一个时辰,损失将近两百人,阿保机为了突破防线,不计伤亡,被砍杀后退者怯懦者就达到两百人,狭窄的过道上尸体堆成了数处人堆,陌刀军一退再退,突突身中了数刀,若非铁甲护身和亲卫拼死护佑,他早已被乱刀砍死。 “将军,兄弟们撑不住了!” “撑不住?撑不住也得给老子死死撑住!后面,后面就是咱们数万兄弟们的后路!” “将军……” “滚开!” “死就死了!不许任何秃头蛮过去!” “除非老子死了!” 杀成血葫芦的突突勉强站了起来,正要继续战斗,身边亲卫猛然对着突突后脑一击。突突摇摇晃晃想要回头,却身子一歪,那亲卫急忙扶住突突。 太过突然,其余几名亲卫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等明了之后大怒,却见到这亲卫一抹脸上血水说道:“诸位哥哥,小弟自知必死,可将军不能死!小弟请诸位哥哥护着将军离开,弟兄们哪怕死绝也绝不后退一步!” “拜托了!” 说着向几名亲卫躬身,也不担心后背会不会被他们狠狠捅上一刀,大步向契丹人杀了上去。 契丹人再一次涌了上来,残存的陌刀军再一次组成小阵堵在路口,一次次挥舞劈砍,一次次鲜血飞溅,不时会有陌刀军被拼死涌上来的契丹人乱刀砍死。 一个时辰的坚守足以消耗掉陌刀军的所有体力,这是李思钰的失误,也过度的相信陌刀的威力,没有其他人的辅助,纵然陌刀以一抵百,可终究是挡不住人海般的洪流。 三百陌刀军全军覆没,仅五人活了下来,其中就有被击昏的突突。 孙希唐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刚刚清醒过来的突突,两人尚未来得及叙话,就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只能结阵后撤,撤入谷中。 辽东军被围! 消息传到李思钰那里,所有人都是一脸土色,李思钰一言不发,皱着眉头静静思索,他知道自己这次很失败,不过不能把失败全表现出来,否则军心更加不稳。 “大帅,后面只有五千骑秃头蛮,若是让牛将军前来救援,道路还是可以打通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阿保机可不是简单人物,以我估算,此人肯定注意到了牛三,若这个时候招呼牛三过来,必然会被阿保机伏击,此事不可为。” “狗子,传令牛三,告诉他不得与阿保机交战,等等……” 李思钰来回走了几步,好像要做一件很关键的决定一般。 “告诉牛三,秃头蛮既然从最近这条路突破,封住了我们的退路,那么那条稍远的道路就由他去趟一趟,袭击秃头蛮本部!” 第36章 围歼 “令石云力、李义山不得随意救援我等,严防死守,怯懦投降者杀无赦!” “全军于谷中休整三日,三日后与秃头蛮决死一战,乱军心者杀无赦!” 李思钰下达了三条至关重要的决定后,他这才看向帐中所有将领,沉声说道:“表面看咱们陷入绝境,其实不然!” “秃头蛮两万,不算那些辅兵,也有一万五千骑,而现在却被分成了两部,去掉之前战死的,也就是说咱们面对的只有七八千骑而已,现在咱们有多少人?一万五千人!” “兵力是秃头蛮的两倍,已经足以与秃头蛮正面一战,想蛇吞象,那也要有足够的胃口才行!” 众将听了李思钰话语后都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错,辽东军并未遭受重创,而且兵马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三日后就是牛三爬也该爬到了这里,一万五千步兵,配合五千披甲骑兵,吃掉秃头蛮七八千骑并不是不可能。 李思钰又道:“三日后,我部只需向前,后退者斩!老子倒要看看秃头蛮,有没有能力堵住我辽东军!” “是!” 辽东军被完全包围了起来,遥辇钦德大喜,重重地在耶律释鲁面前夸奖了阿保机,各部都是欢欣鼓舞,消灭辽东军,整个关外就是他们得了,这种事情他们看得出来。 不过契丹人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越是绝望的困兽越容易伤害到猎人,所以这些契丹人时刻警惕着被困的辽东军。 经过反复探查后,这些人突然觉得古怪了起来。 “辽东军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处境?怎么好像啥事没有一般,老子还看到了他们在喝酒唱歌!” “不可能啊!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吗?怎么会这般?” “你们懂个屁,这些人都是在吃最后一顿断头饭呢!你瞅瞅那李死鱼跟死了老爹样子,看着就来气!” “你们说,辽东军不会有什么后手吧?若不然,怎么一点被困的觉悟都没有?” “后手?有个屁后手!辽东骑军还在辽东转悠呢,那里有阿保机盯着,还能泛起多大的花吗?” “话虽如此,可俺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被困的消息就如同风暴一般向外蔓延,与辽东军对峙的契丹本部最不解,辽东军的反应丝毫不像是被困的样子。 最焦急的则是身在宁远的崔秀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崔秀秀命好,有了生孕,还是焦急引起的,一脸呕吐了两日,想要派人去营救李思钰,手里却无兵马可用,不过很快就传来了李思钰的严防死守军令,更加剧了崔秀秀的担心。 石头和李义山想要营救,甚至都已经招募了两万人,结果被李思钰一道军令死死按住,只能对所属之地进行死守。 牛三是最早得到军令的人,在突突被攻击的时候,他就开始向突突靠拢,只不过突突抵御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未能支援上,随后李思钰军令下达,牛三与梁书生商议后,决定向东撤离,之后向北进入粟末部,由粟末部转向西,过金山直插契丹人后方。 李思钰暂时不管牛三,命令下达后,那里已经暂时管不到,他需要现在突破契丹人的防线。 三日很快就过去,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三个弓箭手方阵呈品字形走出了山谷,震天的鼓声好像要把天空撕裂一般。 辽东军的动静岂能瞒过契丹人,辽东军也不想瞒着谁,就想与契丹人堂堂正正的厮杀一番。 踏着严整步伐,缓缓跟着李思钰压向契丹人大营。 契丹人对付关内步兵还行,对付辽东人就有些不好下手。通常骑军对付步军都是在外围不断进行抛射,不断让步军受伤流血,直到军阵受到打击,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为止,可辽东人不一样,辽东多山、多树林,基本上无论是牧民、猎户,还是农民,都会些射箭打猎,甚至不少都是箭术高超的神射手,辽东军用的是长弓,即使使用的时间不是很长,可这射程完爆契丹人的骑弓,一旦少数契丹人围着步军进行抛射攻击,尚未跑到射程内,就会被步军中的神射手射落于马,藏在马腹下也会先把战马射死再射人。 遥辇钦德一看这可不成,死了百十人,连辽东军一根毛都未伤到,自己反倒是被逼迫退了一里地,再退就退到大营了。 “大帅,这可不成啊!” “要不咱们就一直退,反正已经下雪,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退倒是没问题,可咱们的牛羊咋整?没了这些牛羊,咱们也得完蛋!” 遥辇钦德这回可真头疼了,他们骑马就能跑,可大营内还留着两万人吃喝的牛羊呢,没了这些牛羊,他们怎么过冬,现在才发现辽东军这么难缠。 耶律释鲁轻声说道:“现在应该坚守大营,令阿保机从后面发动进攻,两面夹击。” 阿保机唯恐牛三那五千骑突然袭击,跟着牛三后面追赶了一日,现在距离李思钰有一日的行程,也就是说,李思钰必须要在一日内击败契丹本部,或者说契丹人必须守住大营一日,契丹人是无法丢弃大营中的牛羊,一旦丢了,又被辽东军占了大营,依托大营防御,辽东军就有资本与没了粮食的契丹人耗时间。 遥辇钦德犹豫不决,看着辽东军不断逼了过来,自己的骑军又不断后退,以防进入辽东军箭矢射程。 遥辇钦德咬紧牙关道:“进入大营,守住大营一日,辽东军必败!” 契丹人再无犹豫,最快的速度进入大营,这种情景李思钰看在眼里,不过他却暗自好笑,一个不善于守城的族群竟然守起了城寨。 契丹人是有城寨的,只是他们的城寨是木制而成的,这座大营呈方形,营寨的制作是在地上挖出无数坑,相对应的坑里栽上木桩,然后就把砍倒的树木垒落起来,两根对应的木桩间隙可以放置并排两根树木宽度,这样的木城是相当坚固的,箭矢是无法通过什么空隙射伤城内之人,当然了抛射不算。 木城主要是为了防止辽东军夜里偷袭他们,契丹人也知道现在他们人少,想堵住辽东军,正面有些困难,纵然挡住了,也会损失惨重,再说木城建起来很容易,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才有这么一座木城。 李思钰看到这座木城,他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孟铖给本帅堵住北面,孙希唐东面要防止秃头蛮跑出来,出了岔子唯你等是问!” “大帅放心,绝对不会让秃头蛮跑了!”孙希唐大声保证。 李思钰心想契丹人这是找死啊,竟然敢死守这种破木城。 “你们二人要不断向里面抛射,给老子死死压住他们!” “大帅放心,这群秃头蛮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李思钰自己带着人去准备,李思钰同样带着不少牛羊作为给养。关外羊不是山羊,而是绵羊,这个时候可不是那种小尾寒羊,也没有那种绵羊,都是大尾巴绵羊,这种羊一年一般都是一窝,但这种绵羊肥,油脂很多,动物油还是比较适合当作点燃物的,李思钰就打算火烧这群秃头蛮。 用火烧整座大营是不现实的,也没这么多燃油,可若是烧掉一段木墙是可行的。李思钰不但如此,还非常使坏,在南面没有安排人马,却在那个方向挖无数陷马坑,或者布置无数绊马索。 一万人从两个方向不断向这座大营内进行抛射,不时会有倒霉蛋中箭哀嚎,没中箭的全都躲在墙根下,也只有墙根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遥辇钦德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把让自己躲进营寨内的家伙不知道骂了多少回,还不得不抱着脑袋躲着漫天箭矢。 经过半天熬制,李思钰终于弄出足够的点燃物,从西面放火,北方的木材大多都含有油脂,这一遇到大火,立刻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火头一下子足有数丈之高。 “火……火……着火了!” 一名契丹人突然惊叫起来,遥辇钦德回头一看,差点没把心肝吓出来。 “快!快灭火!” 话语才出口,脸色变得极为惨白,急忙改口怒道:“打开营门,冲出去!全都冲出去!” 耶律释鲁急忙扯住遥辇钦德大叫道:“大汗万万不可啊!营门前辽东军堵住了!拆了南面墙,从那里杀出去!” 契丹人之前查探过,南面辽军很少,只有那个方向才能杀出去,其他方向就是找死。 遥辇钦德和一干首领哪里还有时间去思考南面是不是陷阱,全都拿着战刀、斧头拼命跑到南面,拼命狂砍埋在土里的木桩。 木城其实是很脆弱的,支撑木墙主要就是内外那些木桩,只要砍断木桩,夹在木桩之间的树木就会坍塌,木墙随之也就被毁了。 李思钰不是不知道如何破坏木城,他就是要用火把这些藏在里面的契丹人惊吓出来,然后在外面围杀他们。 “轰……” 在契丹人拼命看到数十根木桩后,南面城墙终于承受不住坍塌了下来。 只见里面契丹人也不管那些保命的牛羊了,全都拼命抽打战马向外狂冲,这一幕犹如溃了大堤的洪水一般,面对如此疯狂的一幕,步军纵然是完整军阵也不敢去阻拦这种疯狂。 李思钰在契丹人拼命劈砍木桩的时候,一万五千人就开始向南面城墙侧翼展开,城墙倒塌的那一刻,无数箭矢犹如漫天蝗虫一般向契丹洪流扑了过去。 “噗噗噗……噗噗……噗……” 无数箭矢入肉声在那一刻极为悦耳,犹如最动听的乐曲一般,无数契丹人惨嚎着跌落战马,被踩成肉泥…… 慌乱的契丹人在这一刻犹如大草原迁徙的角马,而两侧的辽东军就是游弋在外围的群狮,不断俘获落了群的角马。 疯狂迁徙的角马,纵使狮子爪牙再利,也是不敢挡在正前方的,否则会被这种疯狂彻底撕成碎片。 第37章 汉八部 “冲出去!” 遥辇钦德头盔早就不知道掉落于何处,一个劲抽打战马向前狂奔,可是在下一刻,他看到了今生让他极为恐怖的一幕,前方奔逃的契丹人就像掉入了深渊一般,成排成排栽倒在地,被后面涌来的族人踏成肉泥,接着就是这些人再次栽倒…… “完了……全完了……” 遥辇钦德身子摇晃就要栽倒在地上,他实在不愿意面对这种情景,身边的耶律释鲁一把扶住遥辇钦德,大声呼喝。 “转向!快转向!”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时间多说什么话语,拨转马头就向西北冲了过去,那个方向的辽东军尚未完全堵住。 “转向!转向!” 人是盲目的,尤其是身陷囹圄之中,在绝望的时候,只要有一个领头人出来指挥,其余人会不自觉跟上去,在这种时候是不允许他人思考,全靠本能做出不自觉行为,而正是因为这种行为救了遥辇钦德一条命。 辽东军发现了这数百契丹人逃脱,但是却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们的目标是数千契丹人,若为了数百人而致使这些契丹人逃脱,那才亏大了,只是他们不知道逃脱的是什么人,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会拼死进行阻击,留下这群人。 “全军突击!” “杀!” 看到混乱成一团的契丹人,李思钰感觉可以进行总攻了,下达了最后军令,他要在阿保机杀过来吃掉这些契丹人。 李思钰快速冲向混乱的契丹人,身边亲军紧跟着李思钰,一头撞进契丹人当中,漫山遍野的辽东军犹如洪水猛兽一般,从四面八方冲进战场之中。 鲜血飞溅,人头高高抛弃! 厮杀声,战鼓声,马嘶声…… 这一刻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辽东军拥有绝对兵力优势,又是围歼战,气势死死压住了身处绝境的契丹人,乱战!彻头彻脑的乱战! 你砍断了我的手臂,我剁了你的头颅……血肉的碰撞极为惨烈,飘落的雪花尚未落地就已成了血红色…… 一个时辰,战场之上不时还有些战马哀鸣声,李思钰浑身染满鲜血,坐在血红的土地上,背靠着早已死去的战马,没有其他想法,脑中只冒出一个——累! 士卒们经过李思钰身旁,都是轻手轻脚,看向他的目光却是仰慕之色。 胜了!大帅没有失误,大帅就是对的,终于胜利了,哪怕还有一个阿保机尚未消灭,还可以威胁他们,可那又如何? 他们相信,只要大帅还在,他们终究会回到家园,重新回家祭祖,重新耕种自家的田地。 他们相信这一切! 阿保机在得知牛三向北后撤,撤入粟末部后,急忙后撤,他担心牛三是在调虎离山,不敢再继续跟随牛三,不再奢望一次性解决辽东五千骑。 当阿保机重新返回葫芦口时,一个惊天噩耗传了过来,契丹八部本部军全军覆没,盛怒之下的阿保机就要全军杀过去,却被亲弟弟耶律刺葛死死拉住。 “大哥,你不能冲动啊!现在我族就剩这些人了,若是辽东军堵住了葫芦口的一端,你能杀过去吗?” 耶律都古扎仅仅抱着阿保机,急声说道:“将军,现在可不是拼命的时候啊!咱们现在必须赶紧回到族地,族地里全是老弱,万一被辽东军杀入族地,契丹人可就全完了!” “大哥……” “将军……” 阿保机挣开耶律都古扎的束缚,看着跪了一地的手下将领,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 “全军绕道连夜返回族部!” 多余的话都没有,翻身上马,向着部族方向狂奔而去,其余人等相互看了看,他们在得到对面的本族兵马全军覆没,那一刻深深恐惧让他们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草原是残酷的,强大的部族一旦衰落,几乎就再也无法爬起来,会有无数双狼眼盯着你,随时扑上去狠狠咬掉身上最后一块肉。 契丹人是强势部族,这些年不断掠夺周边部族,早已让其他各族恨的牙痒痒,现在被辽东军如此打击,可以想象以后的契丹人会如何的艰难。 耶律阿保机再次从前来的小路绕道返回契丹族地,期望能够赶在辽东军前面返回族地,只要他们回到族地,尚还有一战之力。 遥辇钦德同样如同丧家之犬向着他们的族地逃亡,契丹人的汗帐距离他们不是很远,只需要两日即可到达,可这就像是咫尺天涯,逃亡的第一天,噩耗就这么突兀地传了过来。 牛三绕道粟末部,直接杀进了契丹人后方,从北部一路狂飙,路途所遇契丹人全部被踩成肉泥。 契丹人为了与辽东军决战,几乎把所有青壮全部带了出来,族内只有一些妇孺,面对五千披甲辽东铁骑,她们毫无抵抗力,牛三所过之处,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变成冰冷的尸体! 牛三速度很快,三日内横扫契丹八部,汗帐所在之处也只仅仅抵挡了半个时辰就被围歼。 遥辇钦德听到汗帐没了,很是干脆,眼前一黑,栽落马下…… 李思钰可不管这些,他堵在葫芦口等待阿保机,在得到阿保机绕路向契丹本族撤退后,李思钰下令全军杀向契丹八部。 双方就像是赛跑一般,辽东军距离契丹八部比较近些,但是他们是步军,纵然俘虏数千战马,可还不足以让一万五千步卒人人骑马,速度要慢于阿保机。 阿保机都是骑军,但他们要走一段山路,距离契丹八部稍远些,所以双方就像两个赛跑的人一般,算是齐头并进。 牛三比较担心李思钰他们,在横扫契丹八部后,押着数万俘虏向李思钰靠拢。 三日后,辽东军骑步两军汇合,耶律阿保机杀到! 看到数万契丹妇孺老弱如同牛羊一般被辽东军圈住,看到辽东军摆开决战阵势,阿保机双眼血红,身体摇晃起来,但却冷冷瞪了一眼想要搀扶自己的亲兵。 双眼死死盯着李思钰,盯着那个让他无比屈辱的男人!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耶律阿保机拔出战刀,狠狠在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伤口,鲜血瞬间布满了脸颊,异常狰狞可怖!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数千契丹人拔出战刀,在脸上划出巨大伤口! “走!” 耶律阿保机用力提起战马,拨转马头,向北离开,数千骑跟随其后,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李思钰眼里很好,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眼中闪动的厉芒更甚,脸上的表情更冷,直到看不到离开的契丹人,这才双手使劲揉了揉僵硬的面孔。 “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呢!” 听着李思钰打趣,梁书生也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可怕又如何,以前他们这么强大,我们也未曾畏惧过,现在他们成了没家的野狗,难道咱们就怕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不错!当然这要让咱们牢牢记住今日之事。”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我辈注定一生坎坷,要想为子孙安乐活着,你我就要时刻记住这些狼一般的蛮人!” “永远不要给他们机会!” 众将都是关外人,知道这些草原狼有多狠,对李思钰话语很是认同,纷纷点头。 石头指着俘虏问道:“大帅,这些人要不要全部……”,石头做了一个抹脖子举动。 李思钰摇头说道:“草原人善于牧马放羊,他们来去如风,若想不给他们机会,我们就要有自己的部族,要有自己的牧场。” “所以,辽东军将成立一个部族,一个汉部部族,由本帅亲自担任族长,而这些人就是汉部的奴隶,这里将是我汉部牧场!”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有些不明白李思钰为何如此,若是因为辽东军需要马场,把这里划作他们的牧马地即可,有必要要新立一个部族吗? 李思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骑军依然由牛三统领,现在契丹人被击败,营州可以重新建立,步军分驻营州各地,骑军于营州外建立大营驻扎。” “至于此地由本人亲自坐镇,军中选拔八千善骑射之人加入汉部,组建汉八部” 第38章 静乐公主 李思钰大胜后,耶律阿保机在契丹族的北面一处山谷里,遇到了落魄至极的遥辇钦德。遥辇钦德差点没把耶律阿保机拉出去砍了,可看着这仅剩的数千骑脸上恐怖的伤口,责备的话语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来。 这些人没了根基,若找不到修养生息之所,别说报仇了,就是能不能活着度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都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遥辇钦德病恹恹的样子,这次对他的打击太大。忧虑、恐惧、迷茫以及失败的消沉,把这个强壮的汉子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 “大汉,要不投靠黄头室韦人吧!” “哼!你觉得黄头室韦人会接济咱们?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怎么着?那你说怎么办?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去抢了黄头室韦!” “嗯?这是个好法子,咱们还有数千骑,黄头室韦打不过我族,抢他们可以让我族度过这个冬天。” 耶律阿保机大惊,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萨马皱眉说道:“怎么就不行,难不成咱们要活活饿死不成?” 耶律阿保机说道:“我族现在没了部族,若现在抢占了黄头室韦,会让其他各部族更加敌视我族,会与辽东军一起讨伐我族。以前是我族势大,那些部族不得不抱团与我族作对,现在是辽东军势大,以往辽东军所作所为那些人心里清楚怎么样,只要他们不满,以后就可与这些部族联合对付辽东军,我族不是没有机会重新夺回部族。” 众人听了这话,反对声一下子没了,全都沉默了下来,不错,没了根基的他们,若是四处流窜抢掠,那他们就成了马贼,一旦成为马贼,这些部落为了自己部族的安全,势必会联合起来围剿他们,毕竟一个数千的马贼是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 遥辇钦德看到无人说话,问道:“阿保机,依你之见该如何?” 耶律阿保机想了一会说道:“不如去云州!” “云州?” “云州离我族可不近,现在我族又没了牛羊,如何去云州?离开了辽东,以后如何夺回我族的族地和族民?” “云州虽然远,那里却是我族唯一的去路,赫连铎也能接受我族,别的地方无路可走!只要站住了脚跟,以后总会有机会报仇的,再说云州部族众多,只要吞掉一些,我族未必就不能爬起来!” 云州部族众多这不假,对于云州他们不是不清楚,关键是有一个赫连铎! 可是,他们已经没了选择! “那就这样吧!” 遥辇钦德说道:“阿保机,你去跟黄头室韦人借牛羊作为路途食用,他们若不答应,那就别怪咱们不讲情面!” “是,阿保机明白!” 这个时候,阿保机是不可能反对的,去云州,没有给养,他们只能饿死。黄头室韦不可能不答应,面对绝境的契丹残兵,不借牛羊,后果不是黄头室韦人可以承受的。 果然,阿保机去了黄头室韦,他们纵然咬牙切齿,还是咬牙切齿拿出一千头牛羊,这是黄头室韦最大的能力,再多,他们就不惜一战。 看着自己部族的牛羊被契丹人赶走,黄头室韦族长忍不住骂了一句“丧家之犬”。可那又如何,还是不得不拿出来,若与这些契丹“丧家之犬”开战,黄头室韦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为了避免他们也成了丧家之犬,只能拿出牛羊让他们离开。 黄头室韦、契丹人和奚人,他们本是同根生,是鲜卑人和匈奴人结合的群体,算是鲜卑人和匈奴继承者,大体上,他们都可以叫做契丹人,只不过契丹八部实力强,这就像是上层贵族一般,把契丹八部叫做契丹人。 李思钰没想到这些契丹人残余竟然不是去北方吞掉黄头室韦,继续与辽东军作对,而是转道去云州,这让李思钰更加高看这些契丹人起来。 可也没法子,对付骑马跑得快的契丹人,尤其是这种疯狂起来的契丹人,没有步兵的配合,仅靠牛三那五千骑是不够的。 对敌人,无论多么重视都不为过,契丹人脱离了他的视线,他就只能暂时搁置不理,但是他的一只眼却始终盯着那些逃脱的契丹人。 俘虏的契丹人很多,不时会有惊恐怒吼传出,这些吼叫都是被砍下手指发出的动静。这种做法在关外从未见过,通常关外之人对待敌人要么直接砍掉脑袋,要么往死里打,把人打造成最听话的奴隶,李思钰却不同,直接杀死对于他来说太浪费了,这些都是放牧好手,是能够为他干活的奴隶,杀了就太可惜了,可要是不做些防范,使用他们又太危险了,只要砍下他们的大拇指,以后就是想反抗也别想握紧战刀,别想拉弓射箭,这从根子上彻底解决问题,他不但砍成年人手指,婴幼儿同样避免不了! 有人或许会说李思钰太过残忍,可这就是草原生存法则,对敌人就要够狠,否则就会轮到自己遭受这种命运,为了避免自己人如此,那就先让他们成为毫无威胁的奴隶! 李思钰可不想让他们继续生养后代,李思钰剥夺了他们继续生育的权利,把男人和女人完全分开,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关外人是非常注重生育的,每次劫掠都会掠夺他人的女人和孩子,只有如此,在恶劣的气候环境下才能成为关内的强敌。 “大帅,有个老女人无论如何都要见您!” 亲卫小三进来报告外面有人要见他。李思钰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小三很快领进来一年老妇人,看年纪应该五十的样子,可这不一定准确,关外女人衰老的比较快,恶劣的环境很容易摧残女人的容貌,这妇人看起来五十岁,或许真实年龄只有四十都不一定呢。 李思钰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妇人,典型的契丹人打扮。李思钰在观察她,她也在仔细看着李思钰,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的观察,李思钰有些好奇了起来,这女人哪有一名俘虏应有的态度。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直到李思钰有些不耐时,这妇人这才躬身开口,一开口却把李思钰吓了一跳。 “娅娃见过少爷!” 别人叫李思钰“李思钰、李行乾、李死鱼、李小子、李旅帅、李帅、大帅……”,却从未听到过自己“少爷”,李思钰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少爷?” 娅娃再次躬身道:“思钰少爷!” 李思钰终于确定了这老妇人话语,微笑说道:“娅娃,你是不是觉得叫本帅少爷,本帅就会对契丹八部心软,放过他们?” 娅娃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一般,依然躬身说道:“少爷身份尊贵,无论如何处置契丹族,少爷都是应该的。” 听这语气并不像为契丹人求情的样子,李思钰皱眉道:“那你要见本帅为何事?” 娅娃道:“娅娃只想确定少爷是不是少爷。” 李思钰眉头皱的更很了。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本帅来历?” 娅娃点了点头道:“少爷是静乐公主四世孙,本……” “打住,打住!” 娅娃尚未说完,李思钰就直接打断,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女人净胡说,自己来自哪里自己很清楚,什么静乐公主,还四世孙,这不是扯淡吗! 李思钰道:“娅娃,你唬谁呢?静乐公主本帅知道些,静乐公主被唐玄宗下嫁给迪辇组里汉,总共才半年,可能有后代?” 娅娃神色不变,没有那种被人戳穿谎言的惊慌,而是开口说道:“少爷可有一块玉?不!应该是半块龙文玉,上面应该是一个钰吧?” 李思钰心中一惊,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的确有一块残玉,这是母亲家传玉,据母亲所言,这块玉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在她的家族不知传下了多少代,一直是母亲家族祖传之物,怎么……怎么可能这女人知道他会有一块玉,怎么可能还如此清楚上面是有龙纹,有“钰”字? 上一世就曾有算命先生告诉他,他的名字属于大凶,要么一生坎坷,要么早夭,他一直是不信的,结果早早离世却来到了这个世界。 刚见到刘亦一的时候,刘亦一也说他的名字不好,这才为他取了个“行乾”字,刘亦一说,大数九,遁去一,再不好的命总会有一线生机的,要他靠后天的努力闯出一条生路来。 难道这女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看到李思钰反应,娅娃基本已经确定了心中想法,这才开口说道:“静乐公主的确来到关外才半载,但是静乐公主来之时已经有了生孕,临死前生下一女娃。” “我的祖母是静乐公主的贴身侍女,那女娃就是祖母养育长大的,少爷幼时,娅娃害怕少爷遭遇不测,曾让一家牧民收养,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娅娃去找少爷时,那家人已经死光了,少爷也就不知所踪……” “编!再编!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李思钰清楚记得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来的时候身体确实变小了,可还是幼年时的模样,这是没变的……等等…… 李思钰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死人……当他穿越过来,清醒的时候,自己的确被一牧民尸体压在身下,周围的死尸也像是…… 一家人! 这……这是咋回事? 第39章 继承人 这是咋回事? 李思钰都快把头发揪掉了,怎么自己竟然成了静乐公主的后人了?这又从哪说起的? 难道自己不是变小了,而是……而是占据了那“小子”的身体?可明明跟小时候一摸一样啊! 娅娃又开口道:“少爷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道刀疤?那道刀疤是少爷幼年时玩弄奴婢的毒蛇,不小心被蛇咬伤后,奴婢为少爷隔开伤口留下的伤疤。” 李思钰听到这话,他彻底绝望了,他屁股上确实有一道疤,可……可那是自己小时候游泳时,被玻璃划破的啊! 李思钰很想告诉这鬼女人,那不是被什么狗屁毒蛇所伤,而是玻璃划破的,可……可他没法说出口! “放开婆婆,你们这些恶人!” 就在这时,帐外一声尖锐叫声打破了帐内宁静,正烦躁不安的李思钰更加恼怒。 “怎么回事!” 李思钰狠狠甩开帐帘,大步走出帐外,清冷的空气让李思钰精神一阵,头脑一下冷静了下来,回头看向娅娃,娅娃也在看向他,目光明显要比他柔和太多,犹如慈母一般,让李思钰莫名心软。 李思钰强忍着心中的冲动,看向混乱的源头,在帐外吵嚷的是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模样,穿着明显能看出是契丹贵族打扮,样貌不是多么漂亮,只是清秀而已。 这少女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却有些比较吓人,手里端着比她还要高大的战斧,一副威胁李思钰亲卫的架势。 李思钰亲卫是些什么人,都是历经生死的悍卒,看到少女这般,全都拔出战刀弓箭,随时准备围杀这名少女,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女人,抑或是老人,只有敌人! 李思钰看到这战斧就知道此女天生神力,但还不至于让他害怕,大步走上前,俯视着少女。 “你是何人?想找死吗?” “坏人!还我婆婆!” 少女丝毫不怕李思钰,盯着他,身子微微拱起,好像只要李思钰不答应,少女立刻就会砍了他的脑袋一般。 “阿蛮,不得对少爷无礼!” 就在少女与李思钰对峙时,娅娃出声训斥少女,李思钰则皱起眉头。 “婆婆,坏人没欺负您吧?” 少女好像是忘了李思钰和一干虎视眈眈的亲卫一般,巨斧也不要了,一溜烟从李思钰身边跑过去,搀扶着娅娃叽叽喳喳说着。 李思钰回头看向娅娃和少女,又看向跟在少女身后追过来的少妇,这少妇明显是有些担心的样子,裙摆都快被少妇扯破了。 “看什么看,都滚一边去!” 李思钰有些郁闷恼火,看到自己亲卫询问的目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思钰转身又走进了曾经是遥辇钦德的汗帐,现在是他的大帐内。李思钰一脸郁闷地坐在虎皮大椅上。 “娅娃,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说吧,你想怎样?” 娅娃这次不是躬身了,而是像个真正女奴一般跪伏在地上。 “娅娃什么都不求,看到少爷健健康康,娅娃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思钰目光复杂,他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以为娅娃会为契丹人求情,会为被俘虏的契丹贵族求情。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婆婆……” “跪下!不得对少爷无礼!” “婆婆……” “跪下!” 少女阿蛮不得不气呼呼跪了下来,圆乎乎的小脸,眼睛大大的瞪着李思钰。 帐内一时间寂静无比,只有火烛噼啪火烛炸裂声。 “那个……好吧,你是对的,可……可……” 李思钰很难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这是他那个时代带来的唯一印记,结果娅娃却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这让他如何接受? “大帅……” “混账东西,又怎么了?” 亲卫小三一脸郁闷,他又不傻,能看出来大帅心情很是不好,这个时候进来纯粹是找着挨骂,可他不能不进来汇报。 不过已经不用他说明原因了,一个娇柔身影出现在李思钰眼前,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 “相公……呜呜……秀秀以为再也见不到相公了……呜呜……” 崔秀秀得到李思钰陷入绝境后,整日以泪抹面,后来得知他突破包围,并且获得大胜,不管侍女劝解,一心要过来才能安心。 看到扑进自己怀里是崔秀秀,怒气一下子全没了。 “大冷天还跑过来干啥?别哭了,这不是啥事都没有吗?别哭了,别哭了……” 烦心事还没完呢,这又来了一个麻烦,不过媳妇担心他,也只能温言安慰。 “相公,都是秀秀不好……” 李思钰在媳妇抬头时的嘴唇上,重重亲吻一下,把崔秀秀话语堵在嘴里。 “真是的,都说了跟你无关,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老把那些乱七八糟挂在心上,你相公纵然命再硬也扛不住啊!” 李思钰开玩笑说着,却把崔秀秀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唯恐再胡乱说出不吉利话语。 这时崔秀秀才注意到帐内还有两个女人,至于亲卫小三早就跑了,这时还在这里岂不是找着挨揍。 看到帐内小姑娘盯着她的嘴唇,羞得不行,躲在李思钰怀里不敢看人,李思钰则有些好笑,丝毫不在意外人在没在场,低身拦腰把崔秀秀报了起来,走到座椅前坐下,让崔秀秀坐在自己腿上。 李思钰对着崔秀秀说道:“这位是娅娃,是……” 李思钰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了。 “夫人,老妇是少爷的家奴,小蛮是老妇的孙女。”娅娃主动介绍了起来。 崔秀秀则瞪着漂亮大眼睛,看了看娅娃祖孙俩,又看了看李思钰,他早就知道了自家相公一些事情,知道相公出身不好,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的相公是有家奴的! 家奴不同一般奴仆,是代代相传的世仆,一般只有贵族才有这种资格,而且还是很大的贵族。崔秀秀出身河东崔家,这些事情她很清楚。 李思钰看到自家媳妇这种眼神,苦笑说道:“这些事情你相公还迷糊呢,虽不想承认,可……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算了,这事以后你们自己聊好了,本来打算等事情处理差不多后再去接你,既然来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来安置娅娃好了,有阿蛮,你也不至于寂寞。” 崔秀秀却告诉李思钰一个差点雷死他的话语。崔秀秀靠在李思钰身上,轻柔拿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小腹上,温柔又甜蜜轻声说道:“你就要当爹爹了!” “爹爹?” “什么?爹爹?秀秀,你的意思……你的意思……” 李思钰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崔秀秀这张精致的脸孔。 崔秀秀羞意攀上脸颊,眼中却怎么也藏不住的甜蜜。 “嗯,大夫说刚刚两个月。” 李思钰又喜又气,狠狠捏住崔秀秀的鼻子训斥道:“都有了生孕,也不让人放心,还巴巴过来,是不是屁股痒了?” 娅娃一脸喜意,急忙恭喜道:“恭喜少爷!恭喜夫人!老妇这就去找些稳重妇人,这里要好好布置一番才可。” 李思钰此时也不在意其他了,赶紧点头说道:“对对,这里是不合适!娅娃婶婶有经验,您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 “哼!不知羞……” 阿蛮对于李思钰称呼他婆婆为“婶婶”,很是不满,却被娅娃狠狠瞪了一眼,李思钰此时哪里还在乎这些,眼里全是崔秀秀肚子,唯恐自己手重,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抚摸也变得极为小心。 崔秀秀在李思钰想来是很难有生孕的,可现在竟然意外怀上了,如何不让他惊喜异常。 娅娃的女儿,也就是那个帐外的少妇思雅也被娅娃叫进账内,重新把李思钰的床铺换了一遍,全是全新的铺盖,帐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李思钰决定以后自己要换一处大帐来议事,这座汗帐则作为崔秀秀闺房。一切为了孩子,所有事情都要靠边站。 军中主将得知李思钰就要当爹了,全都兴奋跑来找李思钰去喝酒庆祝。 辽东军现在初步稳固下来,但这不是没有隐患。像李思钰这种初始创业的霸主,威望别人是无法替代的,只要他活着,别人只能俯首称臣,可若出了意外,很可能如水中捞月一般瞬间一切成空,这也是李思钰只管军不管政的主要原因,他就怕一切都要他去做,一旦出了意外,无人能扛起这杆大旗。 李思钰没有亲兄弟,也无子女,这让辽东军上下颇为担心,现在听到了崔秀秀竟然怀上了他们大帅的孩子,如何不让辽东军上下欣喜若狂。 有了孩子,就有了继承人,辽东军就有了主心骨,他们也就有了奔头。 辽东军是李思钰一手拼打出来的,手下将领尽管与天下那些名将相比还不够资格,可这些人足够忠心,是李思钰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兄弟情义需要小心培养呵护,在这些人前来庆贺,他自然不会拿大,乐呵呵的去赴宴饮酒。 “姐姐好漂亮!” 阿蛮犹如一个小流氓一般,直勾勾看着崔秀秀,不时还跑到她身边深吸一口气。 “好香啊!” 崔秀秀被这丫头天真灿烂模样逗乐了,伸手捋了捋小丫头头上众多的小辫,微笑说道:“阿蛮的辫子也很好看呢!” “真的吗?这是阿妈给阿蛮编的!” 正在整理衣物的思雅回头温和笑了笑。 阿蛮看了看四周,趴在崔秀秀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你相公可凶了!” “啊?怎么了?” “他砍人手指,小孩子也砍!” 阿蛮嘴角撅起,对砍手指很是不满,那得多疼啊! 崔秀秀摸了摸阿蛮的脑袋,微笑说道:“那都是男人的事情。” “婆婆也是这样说……姐姐,能不能别砍小孩手指?以后都没人陪阿蛮玩了!” 看着小蛮泪眼朦胧的样子,崔秀秀有些不忍,觉得有了自己的孩子,要积德行善,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第40章 阿蛮 大雪是关外冬天最常见的风景,也是关外最可怕的事情,一旦大雪成了雪灾,不知道会有多少牛羊被冻死,多少牧人被饿死。 辽东人能够抵挡大雪,他们有坚实的房子,有温暖的火炕,但这些都与汉部无关,他们只有帐篷! 大雪下了一日夜,这种鹅毛大雪已经埋没了小腿,若再继续下去,帐篷就会被压坍塌,就会有人被冻死。 关外的帐篷是半埋在地下的,或许这样更暖和和坚固吧。阿蛮端过来一盆羊肉过来,很是用力砸在李思钰桌案上,正在处理军务的他甚至连头都未抬起,继续批阅。 “吃饭了!” 李思钰揉了揉被震的有些疼痛的耳朵,这才抬起头来,看到阿蛮撅起的小嘴,很是可爱的样子。 “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哪个倒霉蛋接手。” “哼,要你管!” 李思钰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拿起刀子割了一块肥美羊肉塞进嘴里,烤羊烤的不错,就是缺了些盐巴,有些淡了。 “怎么,还生气呢?” “坏人!” 李思钰笑了笑,崔秀秀跟他说这丫头不喜欢他砍小孩子的手指,想让他放过那些孩子,这事李思钰没答应,结果这丫头一连数日都不理他,只是现在她是他的小侍女,不得不跟着他。 李思钰拍了拍身边厚实的坐垫说道:“过来,咱们好好说说道理,若是你有理,以后就不再砍小孩手指,若我有理,你就不许再生气。怎么样?” 阿蛮歪着头想了一下,犹豫说道:“你不耍赖?” 李思钰伸出大手,阿蛮赶紧跑了过去,同样伸出她那白嫩小手,重重与李思钰相击了一记,随即又坐在李思钰身旁,歪着脑袋看着他。 李思钰揉了揉手腕,摇头苦笑。 “你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这手劲可真不小!” “哼!不告诉你!” 阿蛮很是高傲,小脑袋昂起,看着这明显孩子气的她,李思钰也是无语。 “嗯嗯!那……现在开始讲理了?” “你先说!” “那好吧,我先问你,我辽东军把契丹八部所有人俘虏了,把他们变成了奴隶,他们恨我们吗?” 阿蛮好像看着傻子一般看着他,李思钰看到这丫头一脸鄙视的模样,自己不由地揉了揉鼻子道:“好吧,我也觉得这问题问的挺愚蠢的,可这就是事实的本质!” “若我把你父亲、叔叔伯伯的手指全砍了,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告诉你我们有多可恶,与我们的仇恨有多深!时间……长了,仇恨就会在你心里扎了根,长大后就会千方百计杀掉我们。” 阿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难道这不应该?你不打过来,不砍叔叔伯伯的手指,不就不用恨你了吗?”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打过来,你们难道就不打过去?可别告诉我契丹八部那些奴隶是他们自愿的!” 阿蛮这次不开口了,她是知道契丹八部做的事情。 李思钰继续说道:“草原就这么大,生的孩子多了,草原就没法养活这么多人,于是就要杀人,不杀人,草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当然还可以去关内去抢粮食,去关内杀人!” “你去杀人,别人自然也可反过来杀你,这是宿命,是没法改变的宿命!” 李思钰叹气道:“小孩子早晚会长大的那一天,没了大拇指,他们纵然长大了也没法握刀子,纵然想杀人也没法杀人,没了牙齿利爪,时间长了,仇恨就不得不放下,好好的享受草原带来的欢乐。” “一时的痛苦,一辈子欢乐!” “你是选择一辈子都活在仇恨的痛苦中,还是选择一时的疼痛,一辈子却高高兴兴地放羊唱歌?” 阿蛮皱着眉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她好像觉得这个坏人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是……就是哪里好像不对…… 看着小丫头迷糊模样,李思钰哪里会给她思索的机会,手起刀落,一大块肥美羊肉被割掉,李思钰插起放到小丫头嘴边。 “这都是大人们该头疼的,你一个小丫头就该无忧无虑才是,不用太过较真。” 小蛮伸头狠狠咬了一口羊肉,嘴里嘟囔着。 “坏人……人家可不小……人家叫阿蛮……不是……不是小丫头……” 李思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小丫头的话语。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外面世界看看,外面可好了,有无数美丽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有很香很香的水粉吗?” 看着小丫头贼亮贼亮盯着自己,李思钰笑道:“当然了,你秀姐姐用的水粉是在幽州买的,以后有机会也给你买些。” “那……那以后就不叫你坏人了!” 小蛮眉毛弯了下来,仔细看她长得其实挺漂亮的。 汉部的组建,契丹八部全部打乱分配,原上层贵族则要被遣送去营州,不过这场大雪延缓了这些贵族的行程,只能来年再遣送,这不是李思钰心地善良,而是李思钰担心他的财产受到了损失,阿保机逃脱了,可他的家人被留了下来,尤其是他刚成婚不久的妻子萧平。 萧平原本不姓萧,也不是汉人,而是回鹘人,原名叫述律月里朵,后来才改为萧平的。在古代,皇帝喜欢对关外部族赐姓,后来这些契丹人也兴起了这样的规矩,耶律家族往往与契丹八部联姻,借此也壮大了耶律家族,萧姓也是联姻后的产物,这也是后来萧姓专指契丹后族原因。 萧平,也就是月里朵现在不过是十二岁的小丫头,跟小蛮年纪差不多,可这丫头要比小蛮聪慧太多了,那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两人也是闺蜜兼好友。 月里朵现在很凄惨,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小脸脏兮兮,眼睛红肿,好像才刚哭过一般,阿蛮见到她时吓了一跳,这丫头这几日一直在李思钰夫妻那服侍,还没时间过来看望好友。 “月里朵,你怎么……怎么成了这样子,天这么冷,别洗了!” 月里朵身前一大堆破烂衣物,冰冷的水里还漂浮着大块寒冰,小手好像也冻伤了,肿成了气蛤蟆一般。 月里朵看到了阿蛮,故意扭过身子不去看她。 “怎么了?” 小蛮丢下巨斧蹲在月里朵身前,看着好有好像在生她气,有些摸不着头脑,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皮帽子,说道:“月里朵,你这是怎么了?” 月里朵气呼呼把手里衣物猛地扔在水里,溅起的水花一下子弄湿了小蛮的衣角。 “你说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月里朵阻止大魔王不砍人手指吗?” 阿蛮好像犯了很大的错一般,小脑袋低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你是叛徒!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月里朵转过身子,不去看阿蛮。 阿蛮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默默站起身子,默默把一块失去了温度的羊肉放在一旁的衣物上。 “月里朵……” 小蛮又喊了一声,月里朵依然没有回头。小蛮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着衣物上包裹很漂亮的食盒,萧索离去的身影,月里朵眼中泪水不争气的落下…… 阿蛮无精打采扛着巨斧,还未走多远,就看到一名辽东将勇提着酒水钻进一个破烂帐篷中,小蛮知道那座帐篷是好友雅玛家的,鬼使神差向那里走了过去。 帐篷里一开始很是寂静,突然传出声音。 “你在军中,就不能想想法子?呜呜……果子没了手指,你让他以后怎么活?” “混账娘们,怎么活,老子养着!” “这能是俺能阻止的?那可是大帅下的命令!再说,若是俺们辽东军落魄了,你们可比大帅还狠!” “你就不能求求情?你跟着大帅这么久了,求求你了……果子以后是你的儿子啊!” “求求你了……” 帐中除了女人哭泣声,再无其他声音。良久才有男人声音传出来。 “他娘地,敢去求求夫人,若夫人都没法子,也只能如此了……” 听到这里,阿蛮赶紧躲了起来,果然,那男人掀开厚重破烂帐帘走了出来,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好像喝了不少酒水。 阿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连蹦带跳向崔秀秀那里跑去。刚跑进崔秀秀大帐,正见到娘亲和几个妇人在帐内忙碌,崔秀秀则陪着婆婆说着过往趣事。 “阿蛮,又跑哪去玩了?一点都没个女孩样子!”娅娃有些不满阿蛮瞎跑的作为。 “阿蛮很可爱的,婶娘太过严厉了。” 崔秀秀很喜欢小蛮天真烂漫的性子,犹如姐姐喜欢妹妹一般,跟小樱性子差不多。 “哪有,阿蛮很老实安静的。” 阿蛮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耳朵却听着外面动静。果然外面一阵走动声传来,阿蛮一下子精神起来,赶紧跑到崔秀秀身后,轻轻为她捏起脖颈起来。 崔秀秀一愣,这丫头何时这么懂事了?就在这时,一个沉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辽东军第二骑旅李义真求见夫人!” 崔秀秀一愣,随即放下手里针线。 “李将军进来吧。” 第41章 争吵 帐内妇人不再忙碌,退到一旁弓着身子。 李义真掀帘大步走了进来,他来之前有些心里准备,可看到里面这么多妇人,又有些犹豫起来,崔秀秀好像看出他的尴尬不自在,像是没看到一般,开口道:“李将军可有事情?” 李义山来之前喝了不少酒,这酒壮怂人胆,喝了酒的人胆子就要大了许多。 “夫人是……是这样……这样的,俺……俺喜欢了一妇人,能……能不能跟大……大帅说说……” 崔秀秀笑了,正要开口,随即又觉得不对,皱着眉头说道:“那妇人是不是契丹人?” “是……是!” “是不是有儿子?” “是……是!” “嗯,知道了,李将军先回去吧,等相公过来再给李将军回个准话。” 李义真满头大汗,这可比打仗还累,听到崔秀秀这话后,赶紧跪地磕头道:“俺……俺李义真不会说话,但俺向大帅保证,那小子若敢……若敢心存恨意,俺……俺第一个砍了他的狗头!” 崔秀秀点了点头道:“成了自己的儿子就要好好教导,过些日子就要过来些先生,孩子们还是要读些书才好!” 李义真听到崔秀秀这边说,紧张心情终于舒缓下来,说话也顺畅了起来。 “是,夫人教训的是,俺一定好好管教,让他读些书,将来为小将军效命!” 崔秀秀一阵好笑,谁说这些大老粗笨? “喜欢就娶了人家吧,男人总要有个安稳的家才好。” “是,俺听夫人的!” 崔秀秀看向阿蛮说道:“去拿两个金锞子给李将军,算是替相公提前祝贺李将军娶妻的贺礼了。” 李义真满头大汗接过阿蛮递过来的金锞子,自己是怎么出了大帐的他都不知道。 在李义真离开后,阿蛮很勤快,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如同花丛中花蝴蝶一般,看的众人极为好笑。 “行了,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这丫头想着什么!” 崔秀秀拉过来阿蛮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为她理了理皱巴的衣服,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你啊,老是去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阿蛮小心看了看婆婆娅娃的脸色,小声说道:“姐姐,若是辽东军将士娶了契丹女人,小孩是不是就不用砍手指了?” 崔秀秀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吧,毕竟相公也要考虑将士的感情的。” 阿蛮重重一拍手,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要哄你这丫头高兴可不容易!” 李思钰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思雅赶紧走过去,接过李思钰脱下来的大氅。 “谢谢思雅大姐!” 思雅性情很温和,微笑点了点头,随后帮他拍打身上积雪。 思雅是娅娃的女儿,是阿蛮的母亲,三人性情差别很大,阿蛮很不乐意别人把她看成孩子,称呼李思钰为“坏人”,却把崔秀秀当成姐姐。李思钰算是认可了娅娃是他家的家奴,年纪又最大,也只能当成自己的长辈来看,思雅自然也就成了姐姐一般。 娅娃男人死的早,不说也罢,思雅男人却有些神秘,既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其他部族之人,而是个汉人,是个姓赵的商旅! 那姓赵的商旅好像只是把思雅当成了一个过客,如同一夜情一般的男人,阿蛮就是那次意外怀上的,后来男人回到关内了,再也没有过来,思雅也就一直这么单着,把调皮的阿蛮养大。 娅娃父亲是契丹品部贵族,他的爷爷曾经是突吕不部的夷离堇,只不过后来家族实力衰落了,夷离堇才换做他人,可她们家族依然在突吕不部不容小视。 因为这层关系,他们家族的男丁也得以保存下来,成为了李思钰义从。 李思钰很喜欢思雅这种性情温和女子,也希望有这样一个姐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把这女人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姐姐。 听到李思钰说话,阿蛮就有些不乐意,重重朝他“哼”了一下,李思钰也不在意小孩子态度,反而觉得有趣。 崔秀秀身子明显重了些,肚子也显得臃肿了不少,看到自己相公过来了,就要起身相迎,李思钰则快走几步,扶着她重新坐好,笑道:“你现在可是我李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可不敢累到你。” 崔秀秀心中很是甜蜜,微笑说道:“相公就会笑话秀秀。今日打猎可还顺利?” 李思钰叹息一声道:“说实话,你家相公还真不是打猎的料,若是个猎户,估计能把你肠子饿细了!” “哼!” 还未等崔秀秀说话,阿蛮却冷哼一句,很是不屑李思钰的样子,她打猎可是一把好手,纵然是头野猪她也能徒手打死。 李思钰好像很是恼怒小丫头这态度,大手按在小蛮脑袋上一阵乱揉,把她小脑袋一阵摇晃,阿蛮挣扎好久才摆脱了李思钰的魔掌,一手捂住脑袋,小嘴鼓鼓的,双眼恶狠狠瞪着他,尽管很是愤恨,却不敢靠近他,只是躲得远远的。 小丫头纵然天生神力,可毕竟是个孩子,技巧远不如李思钰,打是打不过的,一个没注意就会被“恶人”抓住,还会被按在膝上打屁股! 众妇人都捂着嘴偷笑,娅娃只是好笑看着,并不过问这些,反而觉得这挺好的。 崔秀秀却拉住李思钰笑道:“相公就会欺负阿蛮!” 李思钰笑道:“咱们家的丫头都是皮性子,小樱是,阿蛮还是!真是头疼啊!” 崔秀秀也觉得是这样,嘴里却说道:“小樱前日来信说,她现在很忙,走不开,估计要到年根才过来。”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估计这丫头正跟那些老头子打仗呢,哪里会有时间看咱们!” “怎么?嫉妒了?” 李思钰笑道:“你家相公会嫉妒她?她不来我还能清净些,要不然两丫头天天跟你相公打擂台,那还活不活了?” 李思钰刚说完这话,猛然转过身来,正看到阿蛮挤眉弄眼、小嘴一张一合,样子很古怪。 阿蛮哪里会想到李思钰突然转身,正看到她这个鬼模样,这丫头很有演员潜力,瞬间变脸,双眼瞪的大大的盯着他,很是愤怒无辜的样子。 李思钰再次看向崔秀秀,摸着鼻子说道:“她不是有事要通过你跟我说?” 崔秀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笑道:“其实不是她有事,是李义真将军之前过来了。” “哦?他有事?” 李思钰坐到崔秀秀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崔秀秀微笑说道:“李将军喜欢了契丹妇人,想给他儿子求个情。”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可以!凡是迎娶契丹女人的将士应该给些照顾,这是好事!” “坏人,你真的答应了?” 阿蛮突然插口,眼里却是难以掩饰的惊喜。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让人去传令,凡是愿意嫁给我辽东将士的妇人,他们的孩子愿意跟随我辽东姓氏,就是我辽东子孙,不但可以免除奴隶身份,还可读书求学。” “以后不……阿蛮不叫你坏人了!” 话语尚未落,人却跑没影了。 别说胡人不看重名节,就是北方汉人同样也是如此,越是北方越是这样,所以阿蛮和帐内妇人都很高兴,这不单单是保住了孩子,也让那些妇人有了依靠。 李思钰同样比较满意,辽东将士若能与这些女人结合,能够更好的相互融合,自愿的要比强迫好得太多,有了家,人心也就安稳了。 蛮跑得很快,径直向月里朵那里跑去。月里朵依然还在奋力清洗洗也洗不完的衣物,想要活下去,就要忍受这些,她很清楚,即使以前不清楚,现在也清楚了! “月里朵,月里朵……” 阿蛮气喘吁吁跑到月里朵身前,微微鼓起的胸口一起一伏。 “月里朵……你……” 月里朵怒气冲冲,又一次扔下洗了一半的衣物,怒道:“你怎么又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 这句话明显很有杀伤力,阿蛮恐惧退了一步。 “我……我是来告诉你……阿古只不用砍手指了……” 月里朵正要发火,听了这话,怒火一滞,急忙站了起来,快走几步抓住阿蛮的手臂问道:“怎么回事?” 小蛮神情有些不自在,强压着想要摆脱她的手臂,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月里朵气氛地猛推开阿蛮怒道:“你是想让娘亲,还是让我嫁给那些肮脏的辽东人?” 不过随即眼珠一转,再一次抓住阿蛮手臂说道:“那恶人好像很喜欢美色,不如你嫁给他,让他赦免了阿古只?” 这话差点把阿蛮雷晕了,眼珠睁的大大的,嘴巴好像能吞下一个鸡蛋一般。 显然月里朵没注意到阿蛮的反应,依然自言自语道:“你好像也不行,太小了,胸口太小了,肯定满足不了他,你娘却是可以的……” 阿蛮猛然挣开月里朵手掌,大声道:“你……你说什么啊?你疯了?” 月里朵看到阿蛮反应,愣了片刻,随之又像是也被激怒了一般,反而比小蛮更大声:“怎么?是不是你们拔烈家族攀上了辽东那些肮脏人,就忘了你们拔烈家族是契丹人了吗?” “你要知道,是他们毁了契丹部族!是他们要砍了契丹所有男人的手指!” “他们是敌人!是敌人!” 第42章 阿爹 月里朵怒吼一声,阿蛮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一分…… “啪啪……” 一阵鼓掌声传出。 “好久没看到如此精彩的好戏了,你们继续,别停下!” 两人急忙看向声音之处,不是李思钰还是何人? 李思钰背靠着帐篷,一脚立地,一脚弯曲踩踏着帐篷,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样子很是有些无赖地痞架势。 “继续,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坏人……” 阿蛮两眼朦胧,双手使劲擦拭这眼睛,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坏人”出现了。 李思钰吐掉枯草向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无奈说道:“都说好了的,不再叫我‘坏人’。” 来到阿蛮身前,伸出大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次阿蛮很顺从,没有躲避,抬着头愣愣看着他。 月里朵在李思钰靠近时,后退好几步,神情慌张、警惕,李思钰却毫不在意她,只见李思钰揉着阿蛮的脑袋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不听话,都说了小孩子不要管太多,快快乐乐的嬉闹不挺好吗?” “你把别人当朋友,可你要知道‘朋友’意味着什么?” 李思钰旁无他人的样子,蹲了下来,用手指在污泥地上开始书写“朋友”两个汉字,丝毫不在意是不是弄脏了手指。 “注意看清了,‘朋’字是两个‘月’,月亮都是一样的,意思是‘地位相同,没有好坏、高低之分’。‘友’字是两人拥抱在一起的样子,意思是‘亲密,关系很好’。” “这‘朋友’意味着尊重、平等、友爱,可不是利用!你们或许关系很好,可是却把你当成了利用对象,这已经不是朋友了。” 李思钰站起来,低头看着愣愣看着他的阿蛮,有些不忍,叹气说道:“人是这个世界上喘气的动物里最好写,一撇一捺,可做人也是最难的,做人要顶天立地,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这很难!” “这个世界很难说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时候可以用道理说服对方,有时候只能用刀子说服,有时候……只有一方死亡才能证明对与错!” “这个世界很现实,也很残酷!没必要太过认真,认真了反而徒增烦恼,还不如开开心心活着,简简单单未必不是幸福!” 阿蛮愣愣说道:“阿蛮不懂……” 李思钰再一次揉了揉阿蛮脑袋,笑了笑道:“不懂好,不懂就不要去多想。你听我的!” 阿蛮重重点了点头。 “嗯!” 随即一句话把李思钰弄愣了。 “坏……坏人,可……可以做一次……做一次爹爹吗?” 李思钰确实被阿蛮话语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笑了,这丫头从小看着别人有爹爹,她却没有,尽管表现的很强势,可内心总还是有些自卑的,这也很正常,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爹爹会站在自己身后,成为永远的靠山,而李思钰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突然出现。 李思钰点了点头,抓起小蛮把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犹如稚儿骑在自家爹爹脖子上一般。 阿蛮已经十来岁了,在这个世界都可以嫁人了,骑在李思钰脖子上确实惊世骇俗,只见阿蛮满脸羞红,眼中却兴奋无比,双手抱着李思钰脑袋不撒手,很像父女。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与月里朵说上半句话,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不错,不是女孩,而是女人!哪怕她比阿蛮还小了一岁,但她已经是女人了! 女孩与女人是不同的,女孩天真浪漫,女孩多情善感,女人更多的是算计! 月里朵是个很精明的女人,这在李思钰知道的历史中已经证明过了,而且这女人足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对于这样的女人,李思钰一向是敬而远之,他只需要知道,这女人是他手里的财货就够了。 阿蛮好像又恢复了欢快性子,丝毫不在意别人看着他们的目光,没心没肺的“驾驾”起来。 “大帅是不是胡闹了点?” 李义真狠狠踢了一脚身边之人,骂道:“少他娘地胡咧咧,这叫真性情!真爷们!” “就是!大帅也是你能扯得?” 这人刚刚“讨伐”了那人,又一脸讨好说道:“旅帅,刚刚听说大帅同意了咱们可以娶契丹人女人,是不是真的?” 李义真小心看了看四周,见到无人注意,这才小心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你们可得赶紧抓紧了,契丹女人够味!晚了可就没了,天这么冷,有个女人暖被窝可真不赖……” 问话这小卒大喜,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大脑袋不住点头。 “前几日,那个帐篷里的女人可能是没啥吃了,问俺要了块饼子,之后……那女人滋味可真好啊,屁股老圆了!不行,今日俺就去问问可愿嫁俺。” 众人一阵嬉笑,心思却活泛了起来。李思钰军纪很严,不许主动骚扰女眷,可若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这事李思钰就没法问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契丹人有抢女人的习惯,男丁死的又多,李思钰还有意识的压制他们的繁衍行为,这就造成了契丹八部严重缺少男人,妇人严重超标,为辽东军将士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随后李思钰发出明令,支持辽东军将士迎娶契丹族女人,一时间,汉部内处处恭喜声不断,李思钰带着小蛮喝了一场又一场的喜酒,小蛮现在很是喜欢黏李思钰,与小樱黏他不同,小樱更多的是想要李思钰帮她办事,小蛮则是把他当成了父亲,是孩子黏家长的那种。 汉部到处喜气洋洋,一番欣欣向荣之感,营州却吵翻了天! 按照李思钰的想法,既然营州夺了回来,营州自然就成了他的政治中心。李思钰身份是营州总管和平州节度使,一般人的想法,辽东军的政治中心应该设在平州才好,一方面安全,另一方面可以直接与幽州进行沟通。 但李思钰更喜欢“天子守国门”这句话,既然要守“国门”,那他的政治中心只能设置在营州。 营州包含了整个辽东辽西,地盘不是很大,也不算小。营州刚刚收复,人口还未恢复过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破败与荒凉,随着军队的进入,人气恢复了一些,权利是好东西,没有品尝过权利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在意这些权利,一旦品尝过,就会千方百计想要抓住不放弃。 政务院是李思钰建立的,或者说是他一手主导建立的,第一任政务院院正是杨有忠,曾是原辽西军司马,是个干瘪的老头。 李思钰不喜欢什么有忠之类的名字,觉得这种名字的人大多最后都是反叛之人,也不喜欢杨有忠这干瘪老头,可还是不得不使用这老头为第一任政务院院正。 杨有忠的院正是政治交换下的产物,为了获得辽西军的支持,这才有了杨有忠,不过随着吞并了平卢军后,辽西改成了辽东军,杨有忠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政务院是所有百姓和李思钰作用下产生出的怪物,负责李思钰名下地盘的所有政务,这种权利是很大的,没有人会甘心失去到手的权利,杨有忠同样如此。 可他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家仆杨三狗好像比他还要急躁,只见杨三狗急切说道:“老爷,再没办法,咱们杨家可就完了!那姓刘的已经联系了不少阁老准备弹劾老爷了!” “狗日的刘大眼!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他留在政务院!” 喘着粗重气息的杨有忠很是愤怒,当年那个如同仆人一般的刘一贽,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敌手,如何不让他愤怒万分。 “想弹劾老子,没那么容易!”杨有忠怒吼。 “三狗!备车!老爷要去政务院,倒要看看刘大眼如何能翻倒老夫!” 杨三狗急忙道:“是老爷,小的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备车。很快,马车备好,杨有忠急吼吼跳上马车向政务院赶去。 政务院现今搬到原营州节度使官衙,在城内属于中心的位置,距离杨有忠府宅不是很远,去那里用不到多长时间。可杨有忠还未到达那里就不得不步行前往,道路被堵住了。 政务院主干街道朱雀街马车太多了,完完全全把整个街道堵的严严实实,马车从外围是没法进入里面得了,杨有忠只能下马步行。 杨三狗这个狗腿子看到街道被堵,气得火冒三丈,与手下家仆一同扬起鞭子乱抽,嘴里不断怒骂。 “一群贱奴,滚开!没看到院正大人要进去吗?滚开!” “呦,这是谁家的狗没拴啊!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下乱咬人!还不赶紧给老爷打出去!”阁老孙顺臣眼光一闪,嘴角歪了歪,手下家奴轰然听命,纷纷拿着棍子与杨三狗这些仆人打斗起来。 “狗顺老贼,老夫是政务院院正,老贼安敢欺辱老夫!” 孙顺臣一听到杨有忠竟然喊他“狗顺”小名,胡子花白的孙顺臣大怒,站在马车上,指着杨有忠大骂:“羊肚子,你他娘地强抢民女、贪赃枉法、肆意妄为,死到临头还敢猖狂,来人,给老夫狠狠打!” 这里现在本就是人场,两批人大打出手,场面一下子失控了,街面上顿时大乱,拳头棍棒乱飞,哭喊怒骂不绝于耳…… “住手!” 第43章 政务院之内斗 “住手!” 一声娇喝声传出,可在这混乱打骂声中,如何能够平息混乱?不过很快人群就不得不分开,原来是一群手持棍棒的黑衣人,不论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当头一棒,随后锁链套在满脸血污人头上。 小樱很是威风,披着大红大氅,手里棍棒不断指向激烈冲突之处,随着她的棍棒指点,无数黑衣人冲向那处,无数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人群一下子如同炸了群的牛羊,纷纷抱头躲避。 混乱很快平息下来,小樱一脸冷峻,这与她那幼小年龄极不相称。李思钰实在是头疼她天天跟他要官,又实在无人可用,就把她打发到监察院任院正了。 小樱背景深厚,后面跟随着一大帮河东过来的百姓,人手自是不缺,监察院不少人都是河东书生出身,也都是借了小樱的光。 小樱打马来到杨有忠和孙顺臣两个老头面前,看着两人扯着对方衣服不撒手,皱起眉头,指着两人的“熊猫眼”怒喝。 “按理说,你们也是小樱爷爷一辈的老人了,小樱是不该过问的,可你们自己看看自己,这像话吗?” “一个政务院的院正,我辽东宰相般的人物!一个政务院阁老,你们就是如此报答大帅的?就是如此报答支持你们的百姓的?” 按理说,此时两人应该羞愧才是,可是两人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两人丝毫没有撒手的迹象,依然抓住对方的衣领不放,犹如斗鸡一般,相互恶狠狠瞪着对方,唯恐一个没注意,被对方偷袭打上一拳。 孙顺臣眼睛盯着杨有忠不放,嘴里却说道:“李院正来的正好!这老贼为老不尊,胡子一大把竟然还敢强抢民女!不但如此,还挪用为营州百姓过冬的粮食!俺要弹劾这老贼!” 听了这话,周围看热闹的民众一阵大哗,纷纷低声指责杨有忠,不过却不敢进入场地中,唯恐被监察院的黑衣人锁拿进了大狱。 杨有忠大急,双手更加攥紧孙顺臣衣领,一阵摇晃,边摇晃边怒吼。 “孙狗顺!你他娘地胡说!七娘是自愿成为老夫妾室的……” 话语还未说完,孙顺臣大吼道:“自愿?你一个糟老头子,如花二八妇人会自愿嫁给你?你以为以势压人,迫使有情人含泪离别,别人不知道吗?” “你……” 杨有忠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你!大帅让你做院正是为了治理辽东,治理平州的,不是让你天天睡女人的!” “你……你胡说!” 杨有忠此时恨不得把那七娘打杀了事,恨不得把他的狗腿子打死了,这事做的手脚不干净,被人抓住痛脚进行攻讦。 孙顺臣大怒道:“胡说?你这老贼敢不敢与那女子家人对质?还有那些钱粮你也要交待清楚!” “你……” 杨有忠对于女人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那些钱粮才是致命的,若这事没有交待清楚,估计是很难平息李思钰的怒火的。他很清楚辽东谁才是最后拍板之人。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小樱皱着眉头训斥,现在很是恼怒杨有忠,这丫头是胡人,对于抢女人同样不是太看重,但是挪用钱粮,这就不是小事了,若不解释清楚,别说政务院无法向李思钰交待,就是她的监察院同样无法交待,李思钰之所以建立监察院,很大的一个职责就是避免官吏贪渎的发生。 这种事情发生了,监察院竟然毫无所觉,如何能让李思钰满意? 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小樱双眉一竖。 “抓起来!” 听到自家老大发话,几个黑衣人扑上来,锁链瞬间套在杨有忠脖子上。 “混蛋!老夫是政务院院正,没有大帅手令,谁敢抓老夫!” 听到这话,小樱瞳孔一缩,犹豫不决起来。李思钰为这事还特意叮嘱过他,政务院可以监察,但不得私自抓捕,若无李思钰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抓捕,否则以反叛治罪! “哼!” 孙顺臣冷哼一声,大声道:“监察院是不能抓你,那是因为你是政务院之人,但是大帅明令:政务院有表决更换阁员的权利!” 杨有忠大声道:“那又如何!大帅有明言,阁臣五年一换!这才第一年!” 孙顺臣冷笑道:“别忘了,五年一换是指正常交替!大帅明言指出:阁臣在触犯律法之时,政务院可启动表决程序,可由阁臣三人以上,联名向监察院、资政院提交表决申请,并向百姓张贴表决缘由、进程、结果!” “你……” 孙顺臣猛然推开杨有忠,顶着熊猫眼,向四周百姓拱手一圈,大声说道:“大帅为了避免武人凭借手中刀子干涉政务,亲自坐镇军部,把军部与政务完全隔离开,又担心官吏贪赃枉法、坑害百姓,这才建立政务三院。” “政务院是管理官吏,处理政务的地方。” “监察院是监督官吏之所,避免官吏贪赃枉法!” “资政院是处理地方事务,收集百姓所关心问题之地,有为监督监察院执法之权,避免监察院肆意妄为,并且有评价阁臣功绩之权!” “我大帅可谓呕心沥血制定了这些规矩,尽量避免百姓利益被官吏侵占!” “可是,有些人,身居高位却肆意妄为!” “你们答应吗?” 围观百姓,甚至小樱都是不清楚这些程序的,知道他们的大帅弄了三大院,即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这些百姓以前不明白这些干嘛的,都以为李思钰只是特立独行,或者为了好玩,抑或是偷懒…… 百姓们都知道他们的大帅很少去政务院,一年到头都没有三五次,甚至现在都把行所放在汉部那里了,按照老人们的说法,可不就是不务正业吗? 可现在听了孙顺臣一番话语后,一些老人严肃了起来,百姓感到这才是他们的大帅,这才是带领他们杀回老家的大帅!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百姓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纷纷向前挤过去,好像要把杨有忠撕碎了一般,监察院黑衣人精神紧张,纷纷死命挡住激动起来的百姓。 孙顺臣看着一脸灰败色的杨有忠,冷笑道:“是不能答应!但是正如大帅所言,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孙顺臣向小樱拱了拱手道:“李院正,还请您给老夫做个见证!” 说着向身后看过去,正是政务院副院正刘一贽和几名阁老,刘一贽向他微笑点了点头。 孙顺臣转过头,再次看向小樱,拱手正色道:“请李院正见证,我政务院所有阁老正式向监察院提交表决申请,表决罢免政务院院正杨有忠申请!” 小樱表情怪异,不知道是震撼,还是钦佩,一本正经跳下马来,同样拱手道:“监察院同意资政院表决申请!” 人群中有几人,穿着皮袄明显要比比周围百姓讲究,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看出了彼此的震惊。 看气度这位花甲老人应是这群人首领,对身旁青年说道:“季之,依你看如何?” 这名青年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这才睁眼说道:“虽有哗众取宠之嫌,却也令人佩服。” 老人微笑摇了摇头道:“老夫有些期待起来了,圣圭说那小子悍勇天下,本以为只是一武夫,如今看来,这小子有意思啊!” “侍郎大人觉得这人可用?”青年问了一句。 老人想了想说道:“此人……可用!” 青年指了指眼前一幕说道:“就因为这些?” 老人轻微摇了摇头说道:“不仅如此。来之前,老夫特意让人查过此人。” “此人自关外从一个小小的旅帅,一年内拥有整个营州,并且还击败了宿敌契丹人,可谓一遇风云变为龙!这也算不了什么,天下这种人尽管少,但也不是没有。” “老夫看中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在明明占据优面前,却没有杀掉、吞掉与他合作的那些旅帅!明明击败、全歼了幽州兵马,却未趁此夺取幽州,反而用战马、黄金交换粮食物资,若非李匡威贪图此人女眷,李匡威也不会死。” “不仅仅如此,此人夺了蔚州却送给了幽州,亲率轻骑,在所有人都想不到情况下,千里突袭太原,迫使李克用不得不返回,最终安然返回关外,现在更是亲自坐镇胡人之地,犹如当年冠军侯!” 青年静静听着这一切,细思下来,才发觉此人的确诡异,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 老人叹气说道:“机敏而又坚毅,拿的起又放的下,最重要的是他能守规矩,这才是难得可贵之处,圣圭不该错过此人的!” 老人对李思钰评价如此之高,让这青年有些动容,忍不住说道:“纵是如此,侍郎也没必要把此人抬得如此之高吧?难道此人可与李克用相较?” 老人想了想,摇头说道:“不一样,不一样……” “李克用据太原以威天下,手下悍将无数,天下少有敌手,可谓雄霸之资。但此人却是潜龙,以关外悍勇之士为刀剑,日后必然为北方之雄。” “那……那河洛朱全忠呢?” “朱全忠么……奸雄!” 第44章 李思钰的担忧 政务院闹出如此大事,惊动了远在汉部的李思钰。 不停拿起又放下,看了又看,正在缝制小衣的崔秀秀看着相公这种样子,忍不住放下针线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相公如此神思不属?” “唉……” 李思钰叹气一声,扔下信件,坐到秀秀身旁,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下巴抵在秀秀脖颈间。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老混蛋!” 崔秀秀很喜欢坐在相公怀里的感觉,觉得这样才不负此生,她能感觉到相公湿热呼吸喷吐在自己耳朵上,痒痒的,却很喜欢…… 崔秀秀轻轻把相公的手放在鼓起的小腹上,让相公感受腹中生命跳动韵律,她知道相公也很喜欢。 嘴里却问道:“是不是营州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思钰有声无力的说道:“是啊,政务院院正贪赃枉法,私自挪用钱粮……而且还强抢民女……” “现在政务院要进行罢免院正表决程序,这不,小樱就送来了信件,问问你家相公的意见呢!” 崔秀秀轻轻磨蹭着覆盖在小腹上的大手,嘴里安慰道:“这种事情难免会发生的,别太生气,不好!” 李思钰亲吻了一下崔秀秀晶莹秀气的耳垂,嘴里嘟囔道:“你家相公才不会与那些老头子置气呢,犯不着……只不过,你家相公郁闷而已。” 李思钰的偷袭让崔秀秀白皙面容爬上了一丝晕色,却又不忍责备相公作怪,轻轻说道:“还说没生气?是不是想去一趟营州?” 李思钰叹气道:“嗯,就是觉得天太冷了,不想去。” 崔秀秀感觉到相公抚摸自己小腹温柔,知道相公哪里是嫌弃天气不好,只是担心她而已! 崔秀秀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很想伏在相公怀里大哭一场,突如其来,毫无理由的想要痛哭一场,她很担心自己相公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强忍着想要落泪,身子向相公怀里挤了挤,感受着相公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帐内一时间只有两人心跳声,很是宁静祥和…… 良久,崔秀秀这才轻轻拍了拍相公手背,轻声说道:“前几日小蛮还说着想要去营州玩呢,相公不如趁此带着小蛮去营州玩几日。” 李思钰突然说道:“你……不会有事吧?” 崔秀秀又是一阵感动,拿起相公粗糙手掌,轻轻吻了一下,微笑说道:“没事,有娅娃婶婶、思雅姐姐陪着,没问题的。” 李思钰抱着她良久才说道:“那好吧,处理完,我就回来。” 崔秀秀安慰道:“不用太急,陪小蛮多玩几天也无碍的。对了,相公,咱们是不是该给孩子起个名字?” “嗯……是不是早了点?不过也没什么,让相公好好想想……” “你觉得李崔政如何?” 崔秀秀笑道:“相公怎么知道是个男孩?若是……” “女孩也挺好的,至少以后儿子会有个姐姐疼爱他。” 崔秀秀动了动身子,再次躺在相公怀里。 “还是要个男孩好些。” “呵呵,无所谓了,男孩女孩都一样,了不起以后咱们多要几个。” “好啊,相公喜欢,秀秀就喜欢……” “姐姐……” 就在这时,一个鬼头鬼脑的小脑袋伸进帐内,看见崔秀秀正好看到她,这才开口叫姐姐。 崔秀秀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躺在相公怀里,用手撑着李思钰大腿坐了起来,向脸上尚未擦去一片黑灰的小蛮招了招手。 小蛮看到崔秀秀向他招手,急忙跑了进来。崔秀秀轻轻为她擦去脸上黑灰,嘴里责备道:“小蛮长大了,以后可莫再偷偷乱烤东西吃,会吃坏肚子的。” 李思钰微笑看着这一切,他很享受这种祥和安稳的日子。 小蛮虽然有些脸红,可并不在意这些,鼓起小嘴说道:“小蛮才不会吃坏肚子呢!姐姐,听月里朵说,俺们契丹人是仙神的后代,尊贵异常呢,是不是这样的呢?” 李思钰看着小蛮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在想象着神仙是何种景致。看着她这般模样,李思钰忍不住笑道:“小蛮是不是觉得,你们契丹人应该是呼风唤雨一般?” “哼!” 李思钰丝毫不在意这些,说道:“你与月里朵来往,我也不说什么,你有你的理由,但你也要知道,你们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别伤到了自己。” “至于什么仙人骑着白马与赶着青牛的仙女相爱,在脑袋里幻想一下就可以了,可别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高贵之类的。” 李思钰觉得这样宣扬契丹人高贵之类并不好,每个民族都会有美丽的爱情神话,这并无什么错,只是他不喜欢那个月里朵的“女人”罢了,这“女人”可不是能够安稳的主,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到小蛮这个傻丫头。 “这仙人与仙女生了孩子,孩子自然也可以搬山倒海,呼风唤雨,可你们能吗?” 小蛮不服气道:“哼,小蛮力气很大,若是长大了,肯定可以!再说婆婆和娘亲都可以听懂蛇语的!” 李思钰一阵无语,这丫头是不是身体变异了,他不清楚,但这力量的确可怕了些,至于懂蛇语他是不信的,应该是对蛇的习性很了解,应该是生物专家一类的。 李思钰正要还说些什么,就感到手背被崔秀秀轻拍了两下,只得闭嘴不言。 “小樱,相公过两日去营州,你不是想去营州玩玩吗?把那个月里朵也一起带着去玩吧。” 李思钰眼睛一眯,手指在崔秀秀肚子上轻轻滑动,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媳妇好像也是有心机之人。 月里朵年纪不大,但经过李思钰这些日子观察,此女尽管年幼,却已经初显心机智慧,哪怕还略显幼稚,但是李思钰依然对这个“断臂皇后”极为重视。 李思钰担心小蛮,多次想要干掉此女,最终都不得不放弃了,现在崔秀秀明显是想把这女人放在他眼前看着的意思。 “或许放在眼前更好些!”李思钰暗道。 小蛮一听到崔秀秀这话,一蹦三尺高,拉着她的手乱摇,嘴里兴奋道:“姐姐真好!小蛮要出去玩了!” “姐姐,小蛮去告诉娘亲婆婆……” 话语尚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小蛮跑得没影了,崔秀秀重新躺在相公怀里,嘴里轻笑道:“有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妹妹挺好的。” “相公会不会觉得秀秀过了?把那月里朵放到相公身边……” 李思钰突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把正要说的话语堵了回去。 李思钰浅尝即止,看着一脸羞红的崔秀秀,伸手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可真够大胆的,这是惩罚!” 李思钰叹气道:“你是不知道那女人……别看她年纪还不如小蛮大,可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与阿保机一样,是心智坚毅之人!若非小蛮挡着,你相公早就一刀砍了她!” 崔秀秀听小蛮说过这月里朵,也从相公嘴里听了几句,之前只是觉得此女不是安分女子,却未想到相公对此女如此评价。 皱着眉头说道:“有这么厉害?”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嗯!有些事没法说,但此女的确不简单,没机会还好,一旦有了机会,破坏力很大。” “那……小蛮……” 崔秀秀有些担心了起来。 李思钰有些好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怎么?现在担心了?” “这样也好,让她跟着去营州,我会找机会把她留在营州,让小樱看着她,两个都不安生的主,还真是期待啊!” 听了他这么说,崔秀秀放下了提起的心,对于小樱,她甚至比李思钰更了解些,看着天真浪漫,其实心机手段一点都不缺,更何况小樱有无数人支持,若是还对付不了月里朵,那只能说小樱很无用。 崔秀秀嘴角泛起弧度,轻声说道:“这样也好,把小蛮与月里朵分开,相公也能安心些。” “唉,小蛮这丫头……” 李思钰对于小蛮还是比较喜欢的,觉得更像上一世的妹妹,同样心思简单,同样的让人操心…… 政务院的事情,李思钰决定亲自去看看,尽管他不想插手政务,更希望政务能够独立行事,可这时还是不成啊,还需要他这个掌门人来掌舵。 资政院的事情闹得很大,消息不但在最短时间传播到了整个辽东之地,就连关内幽州之地也得到了消息。李匡筹现在对辽东极为重视,尤其是李思钰彻底击败了契丹八部之后,这种重视被再一次扩大。 没有人是傻子,辽东解决了契丹八部后,这些桀骜之人会把目关放到哪里? 除了幽州还能是哪里? 说实话,李思钰还真没把目光盯在关内,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关外,辽东刚刚击败契丹八部,不说刚刚夺回领地,实力和根基都不足以向南,就单单周围无数部族就足以让他如坐针毡。 若非如此,李思钰也不至于亲自待在契丹八部族地,整出了一个汉部的游牧部族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思钰心思谁又能懂,至少李匡筹不懂,幽州将军们不懂! 第45章 癞子 幽州地处北方边陲,冬日的严寒尤为酷烈,北风犹如刀子一般,人们手脸在冬日里,往往都是深深的裂口,有时还会有鲜血从皲裂的口子里流出。 北方的冬日是猫冬季节,一个原因是冷,另一个原因是为了减少热量消耗,尤其是穷苦人家,没有重要事情,人们总是躲在被窝里造人。 不过今日好像不同,街面上行人明显曾多了些,癞子门前不时会有马车经过,躲在被窝造人的癞子很是气愤,媳妇每次听到门外动静,总是推开他,倾听外面的动静。 媳妇这般动作,让癞子很是恼火,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这臭娘们,还能不能让爷爽快了?” “外面……外面……” “外面有你屁事?哼!再推开爷们,老大耳刮子扇你!” 癞子婆娘胆子小,不敢再出言多说,要不然,她男人真的会打她。 就在癞子提马跃枪,竭力冲杀一阵呢…… “咚咚……咚咚……” “癞子!癞子……你他娘地开门!” 一阵咚咚砸门声震天,癞子的破门吱呀吱呀,剧烈抖动,女人偏过头看着自己的房门,一阵心疼。 癞子那个恼怒就别提了,紧要关头,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啊! 癞子不想理会破门的哀求声,只想尽快一泻千里,可……可…… “咚咚……癞子!” “开门!” 癞子恼怒的一把掀开被子,寒气让癞子身下女人不由地缩了缩身子。癞子此时哪里会在意婆娘的感受,也不穿小衣,随意披上长袍,用根破麻绳系上。 “来了!来了!敲……敲你娘……” 癞子嘴里骂骂喋喋打开一道门缝,尚未把脏话骂完,一道黑影劈头盖脸砸在他脑袋上。 “砰!” “哎呦” “砰砰……让你他娘地磨叽……让你他娘地磨叽……砰砰……” “爷……爷……哎呦……别……别打了……” 癞子尚未看清来人是谁,脑袋上就是一顿拳脚,嘴里惨叫不止,不停哀求,女人吓得紧紧裹在破旧被子里,躲在一角。 许是来人泄了火,或是真有要事,在外面挨冻受冷的气发泄完了,这才随意拉过一个破木凳坐下,连女人看一眼都欠奉。 “听说你小子做鱼的手艺不错,今日我家大人要请人吃酒,你去帮忙!” 癞子头上挨了好几下,来人坐下后,癞子这才知道来人是谁,正是节度使府上大管家的小儿子李小八,人称混世雕八哥,一个街面上有些名气的混混。 癞子暗暗叫苦,节度使府上之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谁沾谁倒霉。 不由陪笑道:“八哥,这天寒地冻的,如何去抓鱼……” 话语尚未说完,李小八眼睛一瞪,骂道:“老子管你冷不冷,总之今日若不能让我家大人满意,哼!军中还缺几个决死军……” “去!小的这就去!” 听了李小八话语后,癞子立刻忠心耿耿表起决心来。 “八哥放心,小的就是活活冻死也必然让节度使大人满意!” 李小八很满意,站起身拍了拍癞子说道:“很好,老子很看好你!” 说完又拍了拍。 “中午酒宴前!” 癞子身子都快拱在地上了,嘴里谄媚说道:“八哥放心,绝不耽搁八哥之事……八哥走好哈!” 李小八离开后,李小八这才抹去额头汗水,差点这条小命就完了。 决死军,顾名思义就是每次作战都要去鬼门关闯一闯的作死军!决死军一般都是死囚组成,每次作战充当死军来使用,一次战斗下来,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死亡率最高的军队,非但如此!决死军犹如贱民一般,即使上一任节度使死了,换了另一人做节度使,决死军依然不会变,不会有赦免,不会被提升,一旦进入决死军后,这条命就算完了,要一直作战到死,这就是为何癞子为何恐惧的原因。 决死军,每个节度使名下都会有这么一支,不过是人多人少罢了,也没人把决死军当做一回事,一次性消耗品,谁没事会在意这些人呢。 癞子唉声叹气,从床底下掏出一堆破烂渔网,看到自家婆娘还缩在床上,不由恼怒起来,骂道:“臭娘们还看个啥子,还不穿衣服帮老子去砸冰抓鱼!” 冬日抓鱼必须要破开厚实的冰层方可,这些寒冰跟石头没区别,若让癞子一人去破冰,估计他进入决死军是没得跑了。 破冰抓鱼对癞子来说是件天大的事情,毕竟这关乎他的小命,可这在幽州节度使李匡筹眼里,那就是屁都不是! 李匡筹今日宴请幽州军将,主要是为了关外辽东之事,若李匡筹是李匡威,他不需要宴请别人,只会是别人宴请他,可他毕竟不是李匡威,他没有这么大的威望! 马车一辆辆进入节度使府邸,李匡威在世时,这些人哪有资格把马车赶进节度使府邸里面,现在却可以。 大管家在房门前不断向来人躬身行礼,不时冒出些恭敬谄媚话语。 “王大人,前几日大人房里可又进了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啊,您老可真是宝刀未老,令人眼馋着紧呐!” “哎呦,马将军,您这胳膊可又又粗壮了几分呢,这若是砸在小的头上,一准能把小的脑袋砸进肚子里!” “高将军……” 大管家在百姓面前,那就是神仙一般,高高在上,极为气度不凡,可在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勇前,不得不低头哈腰。 高思继大步走进节度使府邸,这让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开口恭维一番,却被高思继止住,非但如此,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管家手里,嘴里说着:“小将贫寒,还望管家莫要嫌弃。” 看着拱手进入府邸的高思继,管家愣了片刻,使劲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幕,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钱,忍不住心下又暗叹起来。 高思继进入府邸后,来到正在喝酒谈论风花雪月的大厅,众人看到他来了,纷纷露出不屑神色,而一个大胖子却旁若无人一般,使劲向他招手,看到高思继不理会他,就要扶桌子站起来,看样子若他不理会这胖子,估计这胖子会如同地动山摇一般向他跑过来。 高思继无奈啊,没法子,只能向胖子走过去。 “三哥,这里……这里坐,小弟特意给三哥留了个位子!”庞胖子又是拍桌子,又是用衣袖擦板凳,极为热情殷勤。 众人全都看向庞胖子,庞胖子哪里会在乎这些,一个劲招呼高思继。 高思继其人沉默寡言,不善于与人打交道,但也不是个傻子,这个胖胖的妹夫好意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只是他真的不习惯这胖子。 庞胖子也不在意高思继冷着臭脸,一把拉过桌面上的鱼盘,把整条鱼推到高思继面前,摇头晃脑得招呼他。 “三哥,这可是稀罕物,这大冷天的,弄到这么一条大鱼可不简单,三哥尝尝!” 高思继脸有些红了,若不是他的脸庞本就有些黑,别人看不出来,现在肯定是一个“关公”模样,没看见别人看着他们,都是一副想杀人模样吗。 高思继不得不在庞胖子殷切目光下,抬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没有称赞,只是点了点头! 庞胖子看到高思继点头,那可比称赞他又胖了些还让他高兴,又是倒酒,又是把桌上其他好吃的菜式都扒拉了过来,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杀人目光。 就在此时,一个坐着轮椅之人被一大汉推了进来,若是李思钰在这里,定然能够一眼认出,正是马家家主马仲安和白老虎! 随后又走进来几个李思钰熟识之人,是刘之孝和鄂尔斯等几位原辽东旅帅,当然,现在这些人随着兵马增多,各人都是再进一步,人人成了校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时会有幽州校尉将军前来赴宴,当然了也不可能少了世家豪族之人,大厅是不小,随着人员增多,也逐渐塞满了整座大厅,大厅也越来越像个菜市场,不时会有一些荤段子从这些将军嘴里冒出,惹得满堂大笑,喝彩不断,可真是热闹非凡。 这种酒宴如何能少得了酒娘歌姬?人越多,气氛就越显得放荡不羁,若非高思继坐在庞胖子身边,估计庞胖子早就把冰冷的胖手塞进酒娘怀里取暖了,现在他也只能羡慕看着旁边的家伙。 就在庞胖子心下诅咒那家伙阳痿不举呢,坐在主坐上的李匡筹敲击了几下玉质酒壶。 “当当……” 庞胖子听到敲击声,嘴唇微启,低声嘟囔道:“又不是乞儿乞食,敲个鸟……” “嗯?” 高思继耳力很好,盯着庞胖子看了一眼,喉咙里却发出威胁般的“嗯”,庞胖子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作怪。 随着李匡筹敲击声,厅堂中的吵闹声逐渐消失,厅堂也慢慢平静下来。 李匡筹看到无人再出言说话,沉声说道:“诸位!本节度使邀请诸位前来,是有件事情想与诸位商讨一番。” 一名大汉向李匡筹拱了拱手道:“大人有何事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直接说了就是,想来诸位也不会反对的!” 李匡筹很满意这人态度,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也无多大的事情,就是最近从关外营州传来的事情。” “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想来诸位都清楚,也无需多言。” “可毕竟营州也算是我幽州之地,这件事还需诸位谈谈,幽州是不是要派人去观礼一番?” 第46章 调防区 “属下认为不可!” 一个长髯红脸将军站了起来,众人全都看向他,眼神中明显带有不屑,此人正是李匡筹的妻弟张虎。 张虎原先不叫张虎,叫张三,是街面上一个打铁汉子,可人家命好,有个漂亮的姐姐,靠着裙带关系,靠着拍马溜须,这才成了李匡威心腹,成了副将。 众人见到张虎出言反对,心里就都明白李匡筹是啥想法了,相互看了看,都默然不语,喝酒的继续喝酒,从歌姬怀里抽出来的抓子,继续伸进女人怀里暖手,总之就是不言语! “咳咳!马将军来自关外,向来是关外第一家,不知马将军可有什么不同意见?” 李匡筹看到场面有些清冷,这才捂嘴咳嗽两声,看向坐在偏僻的马仲安。 众人听到李匡筹此言,全都是一愣,随即看向关外系将领的眼神很是诡异,纷纷静等马仲安开口。 马仲安则低头喝了一杯酒水,摇了摇头,好像对这酒水质量很不满似的。 马仲安抬起头,眼中隐藏着很深的鄙视,面上却微笑说道:“去不去还不是节度使大人一言而决,何须问属下意见。” 李匡筹听了这话,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随即笑道:“听说这李行乾很在意属下意见,这才弄了什么‘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本节度使虽觉得李行乾在胡搞,可也不是听不得他人之良言的。” 张虎点着脑袋大声说道:“大人既然想听马将军话语,马将军何不知无不言?” 马仲安哪里会理会张虎,只是点了点头,向李匡筹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孟浪了。” “马将军不必客气,纵然有些不妥,权当戏言了。” 马仲安向四周名流、将领拱手说道:“本人来自关外,若论交情而言,本人应该前去观礼一番,也能增加些交情,日后也好见面。” 看着众人点头,马仲安继续说道:“若论国法政律,关外则不可行!” 听到这话,李匡筹身子向前倾斜,急忙问道:“马将军何出此言?” 马仲安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李行乾所行之政可谓前所未有之事,以贱民自行选出官吏,更是在自掘坟墓!” “官吏选材自夏商周的世卿世禄制,到秦国的军功授爵制,以及汉朝的察举制征辟、魏晋的九品中正,和当今的科举,无不是由饱读诗书的世家大族充任地方官吏,可现在李行乾却让大字不识的一群贱民自行选择出官吏,此乃与天下为敌!” “故此,论国法政律而言,此行不可!” 众人哪里会想到马仲安会说出如此“圣言”,纷纷点头,他们也觉得此言甚有道理。 唐朝是有科举的,可是唐朝科举与宋明清科举不大一样,主要有两种,是生徒和乡贡。 生徒是官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荐送上来的。乡贡则是州县荐送上来的。 从这大家就能看出有何区别,宋明清虽然也有太学之类的,可是要经过正式的考试,往往还非常重视。而大唐科举主要是推荐,考试也是要考的,但这考试不糊名,存在着很大的漏洞!所以大唐科举实际上还是在世家大族手里,贫寒学子若想出头,那可是极其困难的,别的不说,就单单说那些千古风流的大唐诗人,有几人是家境贫寒之人?有几人父辈是泥腿子的? 而李思钰为了偷懒,弄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选举制”,哪怕这个“选举制”极为简陋,全然不似后世那么成熟,哪怕如此!也是比科举制更要激进的,直接把大字不识的百姓推到了台前。 当然了,这样说可能也不合适,毕竟中高层官吏,还是以读书人为主的,可那又如何? 幽州士族更多的是看到最底层的百姓打破了他们的规矩,可以直接上升到最顶端,哪怕现在还不行,但这个口子已经开了,以后谁他娘地知道会不会就可以了呢。 这也是现在幽州所有人担心的事情! 马仲安继续说道:“李行乾现在已经击败了秃头蛮,实力已然是关外最强大之人,一旦整合完了之后,诸位觉得一头猛虎会老老实实待在窝里不出来?不会对粉嫩可口的小鹿下口吗?” 众人若有所思点头不语,可庞胖子却一边撕咬鸡屁股,一边嘟囔道:“俺看李兄弟挺实在的。” “再说了,若是幽州打压李兄弟太狠了,以俺对李兄弟的了解,李兄弟绝对会恼怒的。” 马仲安点头道:“庞将军所言不差,李行乾此时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幽州也的确不宜与李行乾交恶。” 张虎不在意说道:“庞将军一向与李行乾交好,不若胖将军驻守蓟州,高将军兄弟三人素来勇武,想来也不弱于李行乾。” 高思继刚端起酒杯的手一顿,随即又一口喝掉杯中酒,却什么话语都未说出。 众人相互看了看,辽东系诸将脸色皆面色铁青。 鄂尔斯大怒,想要站起来怒喝,却被身旁的田有望一把按住,向鄂尔斯摇了摇头。 庞胖子则眯起眼,随即呵呵笑了一句:“呵呵,蓟州好啊,想来虎头将军是想让马将军与本将军互换驻地了?” “本将军无所谓,说实话,本将军待在蔚州,可真是天天心惊胆战啊!就是不知马将军愿意不愿意与小弟对换了?” 后面一句明显是与马仲安所言。马仲安依然看不出喜怒,点了点头。 “也好。” 这句话差点没把庞胖子噎死!辽东系将领无不是脸色不善,李匡筹则拍手大笑。 “好!好!诸位果然都是忠贞之士!诸位,请满饮此杯!” “饮!” “饮!” 众人重新开始酒宴,“菜市场”再次出现在节度使府邸内。 马仲安本就因为毒药缘故身体不好,现在又多饮了几杯,离开节度使府邸时,马仲安完全是被白老虎背着离开的。 跟随马仲安离开的辽东系诸将全是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阴狠怒火,死死盯着白老虎背着的身影。 马仲安被白老虎背进马车,辽东系诸将这次不再骑着马跟随,而是直接跳进马车。 刘之孝阴沉着脸。 “难道就没交待?” 马仲安用手撑起身体,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轻轻叹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话尚未说完,仅仅这一句顿时让鄂尔斯大怒。 “没法子?没法子你这废物就把俺们都卖了?” 说着鄂尔斯就要动手,杜有忠抓住鄂尔斯抬起的手臂,同样脸色不善,对着闭眼的马仲安冷声道:“你与李行乾的恩怨老子不想问,为何要用蓟州换蔚州?” 听着杜有忠话语,马仲安仰头看着车顶,幽幽说道:“不敢你们信不信……” “老夫跟李行乾没有恩怨!” 第47章 马仲安之论 靠在车壁上,马仲安眼睛盯着车顶,瞳孔有些涣散。 “老夫与李行乾没有恩怨,马家与李行乾也没有恩怨!” “你们总以为李行乾娶了那女人……是对马家羞辱……其实,唉~马家感激应该更多些吧……” 马仲安叹气道:“因那女人,马家死的人太多了啊!” 马仲安好像不想再提起此事,面向这些人说道:“蔚州换蓟州,真的很差吗?” 诸人听了这话,皱起眉头思索起来,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没人是傻子。 鄂尔斯皱起眉头冷声道:“老子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哪里有好处!” 田有望冷哼道:“哼,蔚州就是个四战之地,要时刻面对晋王李克用,俺就没看出有何好处!” 诸将点了点头,认同了田有望的说辞。 “真是这样吗?” 马仲安眼神怪异,让刘之孝极为不满。 “难道不是!” 马仲安摇头道:“蓟州靠近平州,咱们这些人来自关外,算是与李行乾同根了,幽州人岂会放心?” 李阿泰冷声道:“那又如何?” 马仲安偏头看向李阿泰,冷声道:“那又如何?哼!他们纵然不会动手,也会千方百计打压咱们,排挤咱们!咱们就永远别想真正让幽州军认可!” “你们若是仅仅想混个小将军,带着千余人混日子,那还不如回到关外呢!” “不如跟着李行乾混日子!” 众人沉默! 马仲安继续说道:“想要进一步,就不得不融入幽州,让幽州认可咱们!” “蔚州是四战之地不假,可同样也是机会之地。” 鄂尔斯很是不满马仲安,忍不住出言讽刺。 “哼!机会?哪里来的机会?坑死俺们的机会?” 马仲安不理会鄂尔斯冷言冷语,轻轻道:“诸位应该知道什么是‘养寇自重’吧,这些应该不用解释吧?” 众人心中一惊! “诸位应该知道晋王手下十三太保之事吧?” “龙纪元年,李存孝夺邢、洺、磁三州。” “二年,河东之战,李存孝以三百飞虎军,于长子大败晋军,俘虏朝臣孙揆,惊退朱全忠。” “此两战,李存孝足以堪称晋王手下第一人,可……昭义节度使却落在康君立头上……” “呵呵……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诸位不会不知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沉默不语。良久,杜有忠叹气一声。 “诸位,如何?” 刘之孝看向众人面色好看了许多,知道这些人算是认可了此事。 “那就如此?” 众人点头。 诸将盛怒进入马车,离开时无不是一脸患得患失的表情,这也正常,对待未知的事情,人们总是畏惧的。蔚州是幽州与晋军的前沿,这压力能不能承受得住还真不好说。 但是,正如马仲安所言,这是一个机遇。既然是前线,为了幽州的安危,幽州军就不得不对这些辽东系将领进行支持,只要操作得当,是可以借此扩大自己的实力的,但是蔚州同样存在极大的风险,不仅仅是因为蔚州地处前线,更多的是贫穷! 蔚州地穷人少,想要养活兵马着实不易,这种患得患失是他人无法体会的,只有这些辽东系将领,身处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 这些将领的离开,让马车一下子空了下来,白老虎一直没有开口,他现在算是彻底落了势,老虎军没了,只能寄身于马仲安,或许因为白老虎干掉了前任老板的原因,马仲安对他也只当是贴身护卫,不让他领兵。 白老虎现在要沉稳了许多,若是以前,他早就吵吵嚷嚷起来了,现在却只听不言,心中是啥滋味不得而知,面上丝毫表现不出来。 直到众将离开后,白老虎才开口问道:“大人,这些人早晚会反叛大人的,为何不……” 马仲安轻轻睁开眼睛,随意看了一眼白老虎做出割脖子动作,嘴里轻声道:“李行乾如何从一个小小旅帅爬到现在位置,你不会不知吧?” 白老虎沉思道:“大人的意思是……” 马仲安叹气道:“论心胸,别说关外,纵然是天下也少有人能及!” “真当李行乾很在意幽州?” 白老虎听了这话,极为不解,在他印象里,关外之人谁不想入关享受这繁华世界,可……可……李行乾的确有些奇怪。 白老虎不解问道:“大人的意思小人不懂,还请大人明见。” 马仲安动了动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些,这才幽幽说道:“李行乾从未在意关内,或者说至少现在还没有!” “李行乾本已经全歼了幽州军,那个时候,他无需再做什么,只需轻轻一推,幽州就是他的了,可是没有!” “第二次,李行乾已经杀入了幽州城内,干掉了李匡威,只需要再干掉李匡筹,他依然还是可以得到幽州之地!” “晋军损失惨重,朝廷军几乎全军覆没,谁还能不让李行乾入主幽州?” “没有!没有人可以阻止!” “可他李行乾入主幽州了没?” “没有!还是没有!” “非但没有,还用战马黄金与幽州换取粮食物资!” 白老虎听了这番话语,这才惊异发现,他看不懂了! 的确如马仲安所说,这李行乾行事太诡异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白老虎摸着有些发疼的脑袋。 “搞不懂啊!” 马仲安轻声道:“一开始老夫也想不明白,后来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哦?大人可否为小人解惑?” “其实也没什么,李行乾击败了秃头蛮后,竟然没有返回营州,而是在草原建起了一个部族,一个我汉人的部族……” “这……这能说明什么?” 看着白老虎疑惑不解的样子,马仲安这次却不再开口,有些事都点拨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不明白,要么他是不堪使用的废物,要么是故作傻子,那…… “白老虎,你是傻子,亦或是故作如此?” 马仲安心下不知在想着什么,轻轻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第48章 庞胖子的心思 庞胖子马车跟他的体型一般,都是肚大腰圆,里面设施可要比马仲安马车豪华的太多。 离开节度使府邸后,庞胖子想要拉着妻兄高思继进入马车的,高思继却严辞拒绝了,对于这妻兄性子,他很是有些头疼,可他也只能受着。 庞胖子马车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不时丢进嘴里松子“嘎嘣嘎嘣”声。此时的庞胖子哪里还有嬉皮无赖般模样,眼中不时闪现出来的沉思和精光,已经暴露出他的精明,可……无人发现! 庞府不如他人府邸威严景象,属于不高不低的那种,守在府外的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回来了,急忙迎上前去。 “老爷,大老爷正在等您呢。” 庞胖子一愣,随即露出真诚笑脸,动作也敏捷了许多,径直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大步向府内走去。 庞胖子一边前行,一边问道:“只有大兄吗?” 管家紧跟在庞胖子身后,听到自家老爷问话,急忙回答道:“只有大老爷一人。” 庞胖子点了点头,不再问话,一个劲的向厅堂跑去。 庞府不大,可也不小,三进院落,庞胖子知道大兄不会在前堂的,只可能在中间院落等着他。 古代院落,大家族通常是三进院落,或者更多,前堂是用来会客的,这里会客一般比较正式,同时也说明关系达不到太过亲密的程度。 二进一般是主家生活居住之地,能在二进院落会客,这就需要过硬的关系,或者相当的亲近之人方可。 三进,或者再其后的院落,这里主要是护卫,或者仆役居住的地方,一般与前面院落隔开,但为了方便仆役为主家服务,需要开间小门通行。 这种院落格局很像是行军打仗的军营,主家居住都是居中而居,一方面为了安全,发生事故,可以有反应时间,决定从后面或前面逃脱,另外就是脸面问题,总不能让女眷抛头露面吧? 庞胖子嘴里的大兄正是高思继大哥高思举,也就是庞胖子的大舅哥。庞胖子与高思继关系不大好,主要是高思继看不上这个油嘴滑舌的胖子,但与高思举关系还算不错,每次过来都是庞夫人高氏招待的,自然也就在第二院落了。 庞胖子穿廊过堂,不时会有仆从躬身行礼,但都被庞胖子无视,不予理会。 来到后堂,正看见高氏招待兄长呢,庞胖子犹如地震龙一般“咚咚”跑上前,也不顾额头上的汗水,一把拉住高思举手臂摇晃。 “大兄来了提前也不让人招呼一声,小弟也好布置一番。” 高家是武将世家,祖上也曾荣耀过,现在落魄了些,高思举从内心上来说,是看不上庞胖子的,可他是高家家主,就不得不为高家日后考虑,庞胖子尽管痴胖些,但是掌控这幽州粮饷,也就默认了这层关系,更何况现在庞胖子也算坐拥一州之地。 伸手不打笑脸人,高思举被庞胖子拉住手也丝毫不以为意,已经习惯了! “行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都坐下谈。”高氏上前拉开他们,甚至还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庞胖子。 庞胖子讪讪松开高思举的衣袖,坐在高思举下首,问道:“大兄来了,二兄在蔚州会不会太劳累些?” 高思举摇了摇头,却不淡此事,而是问道:“刚刚三弟回家,说起了今日之事,大享你怎么看?” 庞胖子挪动了一下屁股说道:“这是好事情啊,李兄弟为人实诚,无碍的!” 高思举却皱眉道:“大享如此看待那李行乾?” 庞龙正色道:“我本材质浅薄之人,能占一州本就想也没想过之事,相比李行乾,幽州这些将军更让大享寝食难安!” 高思举沉默了一下,说道:“大享与李行乾接触过些时日,自然有自己看法,可正如那病夫所言,李行乾夺了关外之地,兵锋必然指向关内,大享想过没有?” 庞胖子笑了,随意说道:“大兄,你觉得,假如……假如大享在李行乾入关攻打幽州,大享把蓟州双手交给李行乾,他会如何?” 高思举心中一惊,高氏同样皱眉道:“相公……” 庞胖子却摆手道:“俺大享就不是争夺天下的主,这点俺心里很清楚!俺就是想着能够活着,能护着一家老小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再说俺也不会吃亏的,李行乾心胸非常人可比!这次营州之事就可看出,李行乾就非不能容人之人。” “小弟知道大兄担心什么,可话又说回来,若小弟拼死挡住了李行乾,李匡筹有容你我之量吗?之后呢?之后就该跟晋王打了吧?大兄,你我有那本事吗?” 庞胖子抚摸着大肚腩,笑道:“大享还想看看,若李行乾得知俺双手奉上蓟州后,俺要跟他要个政务院院正,他会不会答应呢?” 高思举听了这话,心神一震,难以置信看着庞龙。 “这……这……” 高思举不得不心神俱震,院正,尤其是政务院院正,可真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辽东军正是强盛之时,尽管他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若李行乾此时攻入幽州,幽州八成是他得了。 高思举从未与李行乾打过交道,但是蔚州就是李行乾送给他们的!多次与人交战也从未落于下风,如此人物,一旦决定进攻幽州,说明此人已经有十拿九稳之势,那时……那时这妹夫送出蔚州,若能得到了政务院院正…… 果然……果然是商贾之人啊! 高氏看到相公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雪花飘飘荡荡下了个不停,同样是幽州的主人,李匡筹要比李匡威差了许多,李匡筹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战阵厮杀那块料,但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想要让世人认可、尊重…… 可惜,他只能依靠别人来稳固幽州。屁股决定脑袋,不是幽州之主,他是无所谓的,与李思钰如何交好都无碍,现在却不得不把李思钰当成他最大的潜在威胁,正应了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匡威现在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李思钰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刚刚送完所有人离开,府邸简直成了垃圾场,可他不在乎,坐在阁廊的栏杆上,看着那些仆夫来来回回清理残留物,脸上却傻傻乐呵笑。 几个少女跟在张氏身后来到正在傻乐呵的李匡筹身边,接过女婢手里的大氅轻轻盖在李匡筹身上,嘴里轻声说道:“相公,还是回屋吧,外面冷。” 李匡筹看了一眼张氏,再次看向风雪中的仆夫。 “没事不要出来!” 张氏身子一颤,泪水划过脸庞,害怕相公看到,急忙伸手抹去,想要张口,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可说了! 发生了那种事情,两人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相敬如宾…… 张氏不怪他,他是男人,男人无法坦然面对这一切…… 她不怪他! 第49章 回家 幽州因营州之事发生了争执,其实并不能算是争执,而是一面倒的反对! 李思钰是不知道这些的,若仔细想想,他也能想明白这些,可那又如何?还能杀回幽州不成?表面上看李思钰很强大,其实却只是光鲜的外表而已,战争对辽东军来说太过频繁了,连续高强度的战争,早就让士卒疲惫不堪,不说根基如何,单单是这些兵卒就会受不了。 现实如此,他又能如何?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把目光盯在关内! 李思钰拥抱了一下崔秀秀的身躯,在他转身的那刻,崔秀秀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从跟着他开始,每次没他陪在身边,这心里就空唠唠的,每次都担心再也无法拥有这个上苍送来的男人…… 两人的结合是那么平淡无奇,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离别,没有山盟海誓,很平淡,她想跟着他,他点头同意,就是如此简单! 李思钰在转身那刻,脸上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身为一个将军,不可能如平常百姓一般,能够与妻女长相厮守,可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上一世,他就是个普通人,羡慕那些相恋的情侣,羡慕那些相互坐在一起,却张着无牙的大嘴傻乐的老夫老妻…… 他就是个普通人! 可这重担就这么直愣愣压在他这个普通人身上,他能如何?丢下一切带着妻儿远走高飞? 她是不祥之人啊! 他同样是不祥人! 不管李思钰承认不承认,他们都是不祥之人! 没有强大的力量,他们终究都要成为别人玩物一般的人物。李思钰很清楚这些,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再努力些! 有时李思钰羡慕嫉妒那些神一般的人物,总觉得那些人物就是非人类,为何别人要费劲心力还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可这就是命! 是命,就要服命! 李思钰信命,信努力就可以获得神灵的宠爱! 别人只要一分气力就能做到,那咱就用百分、万分力气去做好了,总会有神灵眷顾自己的! 李思钰心里酸楚,面上却冷酷无情的样子,狠心不去回头看已经泪雨晶莹的崔秀秀,双腿用力夹了一下战马,战马疾驰而去! 李思钰快马驶出营地,身后跟着阿蛮、月里朵和千骑亲卫。阿蛮很是兴奋,头上白色狐皮帽都显得飘逸起来,与阿蛮的兴奋样子比起来,月里朵就显得毫无生气了,就像是蔫巴的狗尾草一般。 李思钰性格坚毅,一旦决定了,哪里会在乎一个敌对的小丫头想的什么,他只需要月里朵服从就够了! 从汉部到营州,快马需要三日,李思钰全都是骑军,不需要停留,速度很快,在第三日天快黑时,终于进入了营州城。 没有人迎接,李思钰就这样径直来到城外。此时的营州极为破败,到处是残瓦破壁,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 这样的城池早就无法阻止人员的进入,李思钰与契丹人大战胜利的太过突然,营州还无法重新修建起来,来年才能修葺。 穷人家都是天黑就睡觉,能够点起油灯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城内尽管有不少人了,有灯光的人家却极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看到残破的营州城,阿蛮撅起小嘴不满道:“小叔叔,这营州城怎么这么破啊?一点都不好玩!” 李思钰有些忧伤看着这一切,良久才轻声开口。 “一切都会好的……” 阿蛮有些不乐意,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却被月里朵拉了一下,这才闭嘴不言。 所有辽东人,看到残破的营州,莫名伤感起来。 这是他们的——家! 莫名忧伤飘荡在空中,阿蛮像是感受到了,沉默不语起来。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 我家住在呦闾呀闾山下 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 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谁会记得我的模样 谁会记得我受过的伤 谁的欲望谁的战场 让我们都背离善良 何时才能回到故乡 何时才能看她的红妆 我用长剑劈断目光 劈不断我想家的狂 一条大河呦通呀通我家 有妻有儿呦瓦呀瓦房大 鸡肥鹅肥呦牛呀牛羊壮啊 种豆种稻呦油菜花 谁会记得我的模样 ……” 莫名伤感的歌曲从李思钰嘴里蹦了出来,无数辽东将士跟着唱起了这首《油菜花》。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 我家住在呦闾呀闾山下 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 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 我用长剑劈断目光 劈不断我想家的狂 一条大河呦通呀通我家 有妻有儿呦瓦呀瓦房大 鸡肥鹅肥呦牛呀牛羊壮啊 ……” 前来迎接的小樱听到这粗豪嗓音,突然用力拉住马缰。 “院正……” 小樱此时没了往日娇蛮,伸手一摆,身边黑衣院丁立即住言不语。 随着哀伤声越来越近,街面上人群越来越多,无数没了家园亲人的百姓突然伏地痛哭…… 无数火把点燃,无声哭泣人们分立街道两侧,静等着他们的大帅,静等着让他们回到家乡的那个大帅! 李思钰行走在人群中,突然拉住战马,仰天怒吼! “回家了!” “回家了!” “回家了……” …… 站在人群中老者看着癫狂的李思钰,看着癫狂的兵卒,看着癫狂的城中百姓…… 裴仲德突然有些不真实起来,曾几时,他也有过此类的癫狂? “老夫突然想家了……” 身边的董昭震撼归震撼,却奇怪一向规矩很大的侍郎大人怎么也会如此? “大……” 裴仲德突然打断董昭话语。 “季之,如何?” 董昭有些摸不着头脑,诧异问道:“大人是说这李行乾?” 裴仲德点了点头。 董昭皱着眉头说道:“此人……不好论断……” 裴仲德好像很不满董昭话语,皱着眉头,不满道:“季之好像对此行很不满!” 董昭苦笑道:“大人这是何言,季之尽管对此行不抱希望,不过不是针对李行乾!” “大人也知道,朝廷派往各地的大臣,有几人成功?” 裴仲德默然。 大唐犹如一个迟暮老人,无人愿意再听从朝廷之命,派往各地的大臣,能活着回到朝廷的都是少数,更别说要这些节度使听命于朝廷。 看着癫狂的人们,裴仲德喃喃低语。 “李行乾,你愿意吗?” 第50章 丫头战争 “大哥唱的歌真好听……” “大哥,大嫂怀的宝宝是女孩还是男孩呢……” “小妹正要去看大哥大嫂呢,谁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政务院……” …… 小樱挽着李思钰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嫌累的慌,李思钰被她吵的脑仁疼,算是怕了这丫头,还不如不认下这个妹妹呢! “行了,这都几更了,还不去睡觉?” 李思钰明显是在赶人了,可这丫头如同没听到一般,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 “才不要呢,大哥能来一次多不容易啊!” 小樱最后尾音拖得很长,还很粘人一般把脑袋靠在李思钰肩膀上,害得他洗个脚都弄得到处都是水。 李思钰气急,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都多大的人了,以后你让虎子咋想?” 小樱皱起眉头,气鼓鼓道:“管他去死!小樱跟他没关系!” 李思钰奇怪了,难道这两人又闹矛盾了?赶紧问道:“咋了?虎子咋得罪了你这小老虎?” 小樱故作叹息模样,还别说,挺有老书生的味道。 “唉……,虎子喜欢别人了!” 李思钰皱眉道:“咋回事?你们不是挺好的吗?你把他吓跑了?” 小樱不依,又是一阵摇晃,又把盆里的水撒出了不少。 “大哥,你跟哪边的?哼!虎子喜欢了个妇人,还带着个孩子的妇人!” 李思钰皱起眉头,随即又松开,这事是两情相悦之事,他是没法介入的,都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觉得也挺好! 不料,小樱下句话,盆里水不是撒出点了,而是被他一脚踢飞好几米,自己则仰天摔了个大马哈! “大哥,你们男人是不是就喜欢屁股大、胸大的女人?你是,虎子也是,都不喜欢黄花大闺女!” “咚……” 小樱也被李思钰带倒在地,李思钰赶紧挺身坐在地上,随手又拉起小樱,在她脑门上很是敲了一记。 “你这丫头脑门里都瞎琢磨什么呢?” 小樱捂着脑门,很是委屈! “大哥,小樱胸也不小,虎子咋不喜欢小樱?”说着还故意把胸口挺了几下。 李思钰偷偷看了一眼,觉得还……还行吧……可……可这男女情还真不好说。 “是不是你吓到了他?” “哪有!人家又不是老虎!” 看着小樱瞪得大大眼睛怒视着自己,李思钰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唾液。 “那个……那个……小樱……小樱挺温柔的!” 李思钰无耻地说了一句“真”心话! 这那是老虎,明明是食人恐龙啊! 小樱哪里理会李思钰是不是真话,总之好听就行,高兴地抱着他胳膊再一次猛摇。 “还是大哥好!” 李思钰心下流泪了,看样子他今天是别想安生了。 折腾了半宿,小樱被李思钰硬生生半拉半抱赶了出去。 “大哥开门!” “咚咚……” “开门!” “都几更了?睡觉!” “开门!开门!开门……” “咚咚咚……” “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别整得这么大声?整个营州城老少爷们还要睡觉呢!” “啊……开门!” 李思钰没法子,不得不再次拉开房门,这都第三次了…… 小樱再次犹如获胜的大将军一般,向拐角躲在廊柱后的阿蛮示威般抬起下巴。 看的阿蛮牙痒痒,就要冲出去,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正要冲出去,解救她的小叔叔,却被月里朵死死拉住。 “月里朵,你干嘛啊?没看见那臭女人欺负小叔叔吗?” 月里朵死死拉住这个小蛮龙,唯恐自己松泄了力气,被阿蛮挣脱,抱着阿蛮的小蛮腰就是不撒手,双脚还死死抵住廊柱。 “阿蛮……阿蛮冷静啊!男……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哼!那丑女人怎么……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叔叔呢?” 月里朵听着阿蛮话语,嘴角直扯动,不过却不敢让阿蛮坏了她的好事,哪里敢撒手。 “撒手!” “阿蛮……你听我说……你……” “不听!不听!不听……” “阿蛮要救小叔叔!” “阿蛮……你小叔叔身高体壮的,哪……哪里需要……需要你救!” “哼……阿妈说……男人是打不过女人的……阿妈说得对……撒手……那鬼女人又进……进去……” 阿蛮毕竟力大,终于挣脱月里朵束缚,指着月里朵大怒。 “都怪你!” 随即如旋风一般跑到李思钰房门外,犹如小暴龙一般,一脚踹过去。 “咣当……” 月里朵看到这一幕,捂着脑袋捂着叹息一声。 阿蛮天生神力,这一脚用尽力气踹出,那木质房门还能有个好?只见木屑乱飞,半扇房门摔落在地,抱着李思钰手臂不撒手的小樱吓了一跳,很是诧异看着娇小的阿蛮,瞳孔却缩了一下,脸色一下变得极为严肃,不过这严肃只维持了半秒钟,随即又是翘起下巴,极为挑衅。 小樱挑衅更让阿蛮愤怒,指着小樱鼻子大骂:“你这不知羞耻的丑女!放开小叔叔!” 说着攒起小拳头就要上前暴打小樱,这可把李思钰吓了一跳,赶紧挣开小樱手臂,上前拦腰抱起阿蛮,扛着就向外走。 “你这丫头手头重,可不许打人!” 本来还挺暴怒的阿蛮,在李思钰抱起抗在肩上后,自己反而丝毫不动了,李思钰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也不敢松懈,他可是知道这丫头拳头有多重,万一打在小樱身上那可就麻烦了。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小樱,警告她不可再刺激这小丫头。 小樱则看着李思钰扛着平静下来的阿蛮离开,眼中神色若有所思,看到月里朵回头看了她一眼,更是张开小嘴,露出小虎牙笑了一下,吓得月里朵加快脚步追赶离开的李思钰。 屋内再无他人,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小樱皱起眉头。 “来人!” 随着小樱话语,从房顶飘下两个黑衣人,看着那腰身,显然是两个黑衣女卫。 黑衣女卫没有话语,只是躬身听令。 “打扫一下,换一扇房门!” “是!” 两名黑衣女卫迅速整理屋内残物,随后出去不久,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一扇崭新房门,迅速安上,屋内好像从未破坏一般,与新屋子一般无二! 第51章 阿爹 李思钰扛着阿蛮来到她的闺房,这丫头不是关内大族女人,跟个野小子一般,没有男子不许随意出入闺房观念,他也没把她当成女人,跟小樱一般,在他眼里,那跟女儿没区别,进她的闺房,一点心里障碍都没有。 李思钰进了她的闺房,这才把她放了下来。 “都快成大姑娘了,还是这么冲动,万一打伤了小樱怎么办?” 小樱低垂着脑袋,却倔强道:“她不好,她欺负你!” 李思钰一阵好笑,果然还是孩子气啊,伸手胡乱揉弄一番,把阿蛮头发弄成了鸡窝,阿蛮则傻呵呵抬头望着他,眼睛眯起来,很像一直疏懒的小猫。 “阿爹……” 李思钰听到阿蛮轻声低语,心神一震,揉弄的手停顿了一下,抱起阿蛮,放在绣墩上,蹲在地上,轻轻褪去阿蛮鞋袜,这时正好月里朵端来一盆热水。 李思钰看了一眼月里朵,眼里莫名冷意突然冒了出来,随即又低下头,试了试水温,正合适。 屋内没有声音,只有李思钰“哗哗”为阿蛮洗脚声,如同一个父亲为自家女儿洗脚一般。 阿蛮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这个高大雄壮男人。 这一刻,他就是父亲! “阿爹!” 声音清脆! 李思钰抬头,一愣,在身上擦了擦手上水渍,伸手抹去挂在阿蛮腮间的泪珠,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了笑,低头继续为她认真洗着脚。 “妞妞,以后别太冲动,不好。” 阿蛮重重点了头。 “嗯!” “妞妞……妞妞听阿爹的!” “阿爹……一辈子可以么……” 抬头看到阿蛮纯净、期盼、渴望眼神,李思钰点了点头,用心低头为她擦拭着脚上水渍。 “嗯,一辈子!” 随即抱起阿蛮来到床前,为她盖好被子。 “可不许闹了,睡觉!” 李思钰正要离开,却被阿蛮拉住小臂,眼神露出渴望。 他 低头 轻轻亲吻她额头! 转身离开…… 阿蛮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李思钰离开,看着他轻轻关上房门,轻轻微笑…… 月里朵至始至终都未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一开始瞳孔中深深隐藏着不屑,随着李思钰为阿蛮洗脚、擦脚、抱着上床、亲吻额头、转身离开…… 月里朵不屑越来越淡,最后……羡慕……嫉妒…… 被两个丫头闹腾了一宿,李思钰真的有些疲惫了,他也没问自己房门是如何重新安装的,倒头就睡。 他有晨练的习惯,尽管折腾了一宿,强大的习惯还是把他早早唤醒,或许听到了房内动静,两个劲装武士服黑衣女子端着热水和毛巾,推门走了走了进来。 他不认识这两女子,想来是小樱安排的,也就不在意她们。 “你们是小樱安排的亲卫吧?” 其中一个个头高些的女子躬身。 “是!” 李思钰洗了把脸,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次就算了。你们是亲卫,不是丫鬟仆妇,不需要做她们的事情。” “是!” 说着矮个子女子习惯性端走水盆。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说过不用她们如此,结果成了耳边风。 摇了摇头,随她们吧,反正过几日就离开。 刚出了房门,就看到阿蛮一阵风跑了过来,这丫头从骑在李思钰脖子上,就是天天如此,跟在他后面晨练。 晨练内容是上一世的军体拳和太极拳,至于枪术他通常不在早上练习,而是饭后练习一阵。 一大一小,横拳竖砸,一招一式极为刚烈,军体拳讲究刚猛霸道,以杀敌为目的的拳术,大开大合,纵横无匹,两人都是以力胜敌的刚猛性子,一大一小在院中,拳劲呼呼作响,外人不敢靠近三步。 军体拳打了三遍后,这才转为柔绵的太极,这种风格阿蛮不是太喜欢,她更喜欢军体拳,但是她“阿爹”喜欢,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跟着练了起来,慢慢就习惯了。 李思钰接过黑衣女子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脸,微笑道:“妞妞真厉害呢,太极练的这么好了!” 妞妞正胡乱抹脸呢,听到他这么夸奖她,很是兴奋到:“阿爹真的吗?” 李思钰大笑。 “哈哈……当然了,你可是我的闺女!走吧,一起吃早餐。” 两人正要去吃点东西,小樱带着几名黑衣女卫过来了。 “小丫头,你是大哥的闺女吧?记得要叫小姑姑呦!” “哼!你也不比阿蛮大!” 李思钰有些头疼,本来带阿蛮过来,是想着两人性子差不多,应该可以玩到一起,谁知道两人却水火不容! “小樱你也真是的,就不知道让让阿蛮……” 小樱却在李思钰面前亮出拳头。 “阿蛮才不要她让呢!” 小樱捂嘴轻笑,李思钰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拍了拍阿蛮脑袋。 “嗯,那妞妞就让小樱好了!” 随即又对小樱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有事吗?” 小樱噘嘴道:“没事就不能来?” 与李思钰并肩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海丝夫妇和海山过来了!” 李思钰脚步一顿,随即再次走动脚步。 “安排好了吗?” “嗯,安排在另一处。” “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李思钰想了一下道:“不急!” “还要等几日再进行公议吗?” “不急,再等几日!” 李思钰与小樱谈公事,阿蛮则喜滋滋抱着李思钰的左手臂听着,至于听没听进去,鬼才知道! 他们在这里谈论海丝他们,海丝那里同样也在谈论着他们。 海丝是不想过来的,她觉得亦部已经与辽东分家了,就不该过来掺和这些事情,可是奚族却不是这样想。 辽东军突然和契丹部爆发战争,按照他们的预计,两者应该是两败俱伤,或者是辽东军损失惨重。 奚族与契丹八部打的交道太久了,足有百年纷争,而且一直处于下风,被契丹八部掠夺了不少族人,所以他们更相信契丹八部会获得胜利。 奚族在辽东军与契丹八部爆发战争后,在边界集结了数千骑,却不敢对空虚的契丹八部动手,希望两者战争之后,双方都损失惨重,这样奚族就会拉近与契丹八部的实力对比。 结果…… 出乎意料!契丹八部竟然败得如此惨!正当他们要抢夺契丹八部族地,掠夺人口之时,辽东军却如秋风扫落叶般,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取了契丹八部族地。 第52章 相遇 契丹八部败得太快了,还没等奚族反应过来,辽东军已经占据了那里。 占据就占据好了,汉人只种地,那些草原还不是他们的吗? 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李思钰竟然像个橛子一般,死死钉在了那里,并且组建汉八部! 这让奚族上下极为恼怒,按照他们的说法,李思钰是背信弃义行为,丝毫没给他们留一点好处,全被辽东军连皮带骨吞下了。 胡损为此还在奚族五部会以上指责海拔,这也是为何海丝他们前来营州的主要原因。 海丝他们毕竟是李思钰前恩主,前来营州后,小樱把他们安排在了营州最好,也是唯一的一处酒楼里。 营州破坏的严重,合适的处所都没有,就是李思钰现在居住的房院也不过大了点而已,谈不上富丽堂皇。 海丝他们住在一醉酒楼的二楼,早上饭食不是多么丰富,无非是大饼和羊肉,再加上一些奶茶。 马文豹喝了一口奶茶,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喜这些奶茶,不仅仅不喜奶茶,就是那些肥嫩的羊肉也不喜欢,他厌烦了这种无聊的生活,好几次私下里在海丝面前埋怨,埋怨为何好好的营州不要,非得去什么奚族,这下好了,辽东军胜利了,营州却没了他们的位置。 海丝能说什么,她知道相公这样的书生很不喜欢放羊牧马的生活,更乐意吟诗作对,可事情已经如此了,还能如何?只能私下里温言安慰。 说实话,李思钰对这对夫妻还是认可的,他们真的是一对天赐良缘的情侣,马文豹文采风流,海丝天真温良,两人都不是权利欲望很强的人,也很恩爱,对于这种人,李思钰一向喜爱。 可是他们有个利欲心机颇强的父亲马芳! 所以李思钰一直对他们若即若离,保持相当的距离。 马文豹咽下最后一口腥味很重的奶茶,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海丝看了一眼,很是体贴为他夹了一片咸白菜,放在马文豹的碗里。 “听说昨晚李行乾来了营州。” 马文豹来回拨弄那片咸白菜,嘴里随意说道:“嗯,昨晚你睡得比较沉,李行乾是昨晚入得城。” 两人一阵沉默。 良久…… “海丝,能不能跟行乾说说……” 看着自家相公犹豫的样子,海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海丝试试……” 马文豹苦笑一声,低头继续拨弄那根白菜,他知道这很难,他知道,若他是李思钰,他也不会答应的。 海丝伸手抓住马文豹手掌,安慰道:“别太担心,大不了海丝不要这张脸皮了。” “唉……” 马文豹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海山推门进来,马文豹皱眉不悦,很是厌烦他的无礼,不过他只是皱眉而已。 海山丝毫不在意这些,现在亦部没了莽山与他争夺,海拔又是个残废之人,纵然海丝和他公公马芳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谁让海丝嫁给了汉人呢! 海山在亦部权利争夺中,逐渐占据优势,自然不会在意马文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海山此时一脸恼怒的样子,重重坐在海丝一侧,伸手抓起一条羊腿,狠狠撕咬了几口吞下,这才恼怒说道:“辽东军越来越不把俺们放在眼里了,老子刚才去找李死鱼,却他娘地被两个门卒挡了回来!” “哼!李死鱼他娘地就是个白眼狼,若无俺们亦部,他能有今日风光?” 海山一阵牢骚怒骂,瞳孔深处却隐藏着浓浓的羡慕与嫉妒。 海丝丝毫不理会海山,只是用眼睛盯着马文豹,意思是要不要再来一片白菜! 马文豹摇了摇头,现在一点食欲都无,站了起来说道:“族内的事情你们谈,我去外面逛逛。” 海山不屑撇了撇嘴,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撕咬羊腿。 海丝则站了起来,从床上拿了件类似后世马甲的羊皮马甲,仔细为马文豹穿上。 “相公的长袍漏风,外面天冷,别冻着了。” “记得中午回来。” 马文豹点了点头,出了房门。 马文豹离开房门,随意下了楼,这时却见到一个长者,同样穿着长袍,看样子是要出门的样子,这让马文豹很是稀罕,走上前行了个文士礼。 “这位先生请了!” 老者正是黄门侍郎裴仲德,正要去街面上逛一圈,看看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突然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出现,愣了一下,随即又微笑行礼道:“请了!” 马文豹道:“这位先生是要出去逛逛吗?” 裴仲德点了点头道:“正是。” “小生也要出去看看营州光景,不如小生陪同先生可好?” 随即他又尴尬笑了一下。 “小生有些唐突了。” 裴仲德哈哈一笑,道:“无碍!老夫能有小友陪伴,高兴还来不及呢,岂会嫌弃?” “能陪先生游历营州一番,亦是小生的荣幸。” 两人至始至终都未谈及对方姓名,却如同忘年之交一般。 两人出了酒楼,行走在残破的街道上,尽管现在是冬日,街道上还是有不少百姓贩卖着货物,现在本应该是猫冬之时,营州刚得手不久,城内百姓手里并没有多少粮食,不得不出城在野外狩猎,所得猎物,肉可以当作食物吃掉,皮子却需要换取一点粮食和盐巴。 正是贫穷,反而显得街面上繁华了些,只是这种繁华却非李思钰想要的,街面上大多都是皮子叫卖。 看到这些,裴仲德很是稀奇,他也来了好些时日,却怎么看都看不够,中书舍人董昭早就腻歪了,所以裴仲德今日才一人出来逛街,却不料正遇到马文豹。 裴仲德一边看,一边点头,突然一张虎皮印入眼帘,正要询问,这时却有一个小丫头跑到那卖虎皮壮汉身前。 小丫头一身雪白狐皮裘衣,一看就不是贫寒人家,这让裴仲德稀奇起来,他逛了好些日子,从未见到这般华贵之女。 阿蛮蹲在地上,用手抚摸了一下虎皮,又装模装样拿起一角,小嘴轻轻吹了一下,只见虎皮上一道小漩涡,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好皮子!” “月里朵,快看!这有张大虫皮!” 阿蛮向不远处的月里朵大声招呼。 第53章 小樱买皮子 “月里朵……” “这里,这里!” 阿蛮又蹦又跳,很兴奋的模样,这让身后的裴仲德和马文豹相视一笑。 月里朵有些不乐意跟着阿蛮出来,好不容易可以近距离观察李思钰这个毁家灭族的仇人,她如何想出来逛街呢? 可……没法子,只能陪阿蛮出来逛街。 月里朵不理会阿蛮兴奋模样,不疾不徐来到阿蛮身边。 阿蛮又低身拿起虎皮,小嘴再次吹了口气,向月里朵证明这张虎皮是好皮子。 “月里朵,你看!有漩涡!有漩涡!” “阿里罕爷爷说过,这种皮子正是上等皮子呢!” 壮汉看着这阿蛮一身金银叮当响,狐皮又是上等货,哪里不知道这少女非富即贵,看到她很喜欢,憨厚一笑。 “这是俺前些日子捕获的,绝对是上等皮子,冬日的皮子都很厚实,要比其他时日皮子要好!” 阿蛮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月里朵随意看了一眼,嘴角撇了撇,伸手拿起虎皮不屑的样子。 “这也算是好皮子?” 月里朵指着这张虎皮肋下一道伤口,又指着背上一处伤口。 壮汉满脸通红,讷讷不敢言。 月里朵又道:“阿蛮还记得阿保机哥哥打死的大虫吗?那才是上等大虫皮!” 阿蛮很是惋惜看着虎皮上的伤口,又有些不舍抚摸了一下。 “阿保机哥哥是厉害,可若是阿蛮遇到大虫,也定然能够打死!” 又有些沮丧。 “还想给阿爹做个虎皮帅椅呢,婆婆说过的,大帅要有虎皮帅椅才显得威风,以前大汗就有那样的。” 听了这话,身后的裴仲德和马文豹相互看了一眼,很是迷惑不解,这少女究竟是谁? 裴仲德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拿起虎皮摸了一下。 “唉……可惜了!” “不过姑娘既然想给令尊买张皮子做椅垫,这倒无碍,想来令尊也不在乎皮子好坏,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阿蛮眼睛一亮,拉住裴仲德衣袖。 “是这样的吗?” 裴仲德笑了笑点头道:“子女孝敬长者,不在乎物件好坏,更在意心意的。” 阿蛮又看向那壮汉,壮汉急忙点头。 “嗯!就这么定了!月里朵买下吧?” 月里朵一阵头疼,你都定下了,还问我?可也不敢违背,她现在算是阿蛮的女奴,临出来前,小樱特意私下警告过她。 看着壮汉渴望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不过终究还是掏出钱袋。 “多少钱?” 壮汉看向钱袋,犹豫半天才说道:“俺……俺不要钱,可不可以给俺些粮食和盐巴?” 听了这话,裴仲德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还是实诚的,若是奸诈之人,见到如此富贵之女,自然要敲诈一番。 阿蛮却皱起了眉头道:“阿蛮现在只有金子,没有粮食啊!要不……要不……” 她实在不想去问小樱要粮食和盐巴,犹豫半天,实在是没法开口,眼睛却盯着虎皮不舍。 这时从不远阴暗处走出一黑衣女子,上前扔出一块令牌。 “去军部领一石盐巴,二十石粮食。” 说完黑衣女子在众人惊诧间,再次退回阴暗处。 壮汉接着令牌,手都有些抖了起来,这时他再蠢也明白,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壮汉忙跪了下来,双手捧起令牌递给阿蛮,尽管有些不舍,可神情坚定。 “没大帅,俺不可能活下来,也没法回来给俺娘上坟,皮子小姐拿走,俺什么都不要了!” 这壮汉能猜出这少女出身,裴仲德和马文豹自然也能猜出,可又想不通,从这少女话语中,明显是契丹八部的,更何况李思钰并无子女,这少女…… 马文豹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停住脚步,只见阿蛮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阿妈说过,拿人东西不给钱,不好!” “阿爹也不会喜欢的!” 阿蛮最后又补了一句。 壮汉现在有些急了,一个劲的要给皮子不收钱,阿蛮则一个劲的摇头不答应。 马文豹这时终于上前开口道:“这位兄弟就放心收下好了,行乾可不是拿人东西不给钱的人,你总不会让行乾背上抢夺百姓财物的名声吧?” “这……” 壮汉犹豫起来。 阿蛮则好奇盯着马文豹。 “你认识阿爹?” 马文豹涵养真是不错,也不在意阿蛮无礼,他知道胡人都是如此。 马文豹温和笑了笑。 阿蛮若有所思,一拍手掌。 “定然如此!” 马文豹奇怪了,问道:“怎么了?” 阿蛮犹如小大人一般,清咳两声。 “咳咳,嗯,你定然是阿爹朋友!” 马文豹笑了。 “是,也不是。” “啊?这……阿蛮不懂。” 马文豹笑道:“姑娘何不问令尊?” 阿蛮点了点头,摸了摸头道:“可阿蛮不知道你名字啊?” “就说马仲安即可。” 说着马文豹看向裴仲德道:“先生,是不是要再逛一会?” 听着马文豹和阿蛮的对话,裴仲德有些诧异,可随即自嘲了一下,想来也是,这明显是文士的马文豹,而李思钰对待文士还是比较客气的,认识他又有何可奇怪的。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算了,今日就这样吧。”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天色还早,不如回去喝一杯,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小生正有此意!” 两人对话让阿蛮大喜,她还从未喝过酒,族里汉子总是说大碗饮酒才是真英雄,舔了舔嘴唇,拉住马文豹衣袖。 “能不能……能不能也带着阿蛮?阿蛮还没喝过酒呢!” “啊?” 马文豹吃了一惊,张嘴问道:“你阿爹会允你饮酒?” 阿蛮歪头想了一下,发现李思钰并未说过不许她饮酒的话语,大喜! “阿爹没说过不许阿蛮饮酒,想来是可以的!” 众人无语! 月里朵想要阿蛮回府,她也能多观察一下仇人的性格,正要伸手拉住阿蛮,手还未伸出…… 阿蛮拉着马文豹就要去找酒楼,嘴里嚷嚷,如同一个小酒鬼一般。 “喝酒,喝酒!” 阿蛮那力气岂是马文豹能够拒绝的,差点把他摔个大马哈,身子止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你……你慢点……” 第54章 酒楼冲突 阿蛮一手扯着裴仲德,一手拽着马文豹,两人力气加在一起也不是阿蛮的对手,看这场面,样子有些令人好笑。 “你这娃儿……慢些……” “慢些……到……到了……别……别拉了……” 听到到地方了,阿蛮这才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字认识阿蛮,阿蛮不认识它! “就这里?” “就这里!” 阿蛮得到确切肯定,大喜,径直跑进去大叫。 “阿蛮要喝酒!” 正在忙碌的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店里客人也都奇怪,这谁家女孩,这么小就成了酒鬼? 跟在后面的裴仲德和马文豹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小二,找个安静的位置,再来两壶好些的酒水。” 裴仲德捂嘴清咳两声,这才吩咐店小二。店小二赶紧在一张靠近窗口桌子上,麻利地抹了几下。 “客观,这里风景不错,酒水绝对让客观满意!可还要些下酒菜?” 还未等裴仲德开口,阿蛮一拍胸口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方为好汉!阿蛮要吃肉!” 店小二看着这少女衣着,心下也惴惴不安,望向裴仲德。 裴仲德无奈道:“就依她。” “好嘞!好酒两壶……大盆牛肉一份……”店小二朝着后厨方向大声报菜名。 阿蛮一溜烟跑到座位上坐下,两人摇头苦笑。裴仲德向马文豹伸手。 “小友请!” “先生先请!” “快来,快来!” 两人再次相视苦笑。 月里朵和两个黑衣女子随后跟来,不过没有与三人坐在一起,三人而是独自找了座。 酒菜很快送来,可是阿蛮看到裴仲德递过来的筷子,眉头皱得高高的,随即又拍了一下额头,从腰间拿出一个漂亮小巧的小刀,向裴仲德示威似的摇了摇。 裴仲德突然发现今日无奈的事情太多了些。 阿蛮没喝过酒水,很小心端起,看了又看,凑到嘴边,很小心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眉头皱起,再次端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又试着舔了一下…… “砰......” 阿蛮突然把酒杯砸在桌面上,酒水撒的到处都是。 眉毛竖起大怒。 “哼!就知道那些人骗阿蛮!这哪里好喝?明明很难喝!” “噗……哈哈……” 满堂大笑! 店内众人见到阿蛮,都很好奇这谁家女娃如此好喝,全都暗暗注视着她,结果……阿蛮一再试探酒水味道,看那小心模样颇为好笑,最后阿蛮话语,再也忍不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先生再此,不学好的,竟然跑来偷喝酒水!” 众人一惊,全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高大汉子堵在门口,身后数十名亲卫跟着。 正是李思钰! “阿爹!” 阿蛮看到李思钰,大喜,连蹦带跳跑到他身前,抱着李思钰手臂不撒手。 李思钰一阵头疼。 “女孩子不许在外喝酒,要喝回家喝,听到没?” 阿蛮气哼哼道:“酒水一点都不好喝,阿蛮不喜欢!” 李思钰除了苦笑又能如何? 认识李思钰的人太多,通常情况,他不愿意随意出去,正在处理军务的他,听到监察院探子前来汇报,这才前来看看,他不是担心阿蛮安危,在城里没人可以动得了她,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前来的原因是探子的一句话,一句“马仲安”。同属原辽西军的他,如何不知马仲安是何人?既然人家报了姓名,还跟这丫头遇见了,那就不能不过来相见。 店内不少人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草民见过大帅!” 李思钰声音沉稳道:“都不用客气,本帅本不愿前来打搅诸位,只是小女顽皮,怕扰了诸位雅兴。”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娃是李思钰的女儿,至于如何成为他的女儿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娃是李思钰之女! 店家老板连滚带爬来到李思钰身前,腰都快躬到地上了。 “草民……草民不知小姐前来,失礼之处还请大帅赎罪!” “无碍,店家可有僻静之处?本帅要与老友聚聚!” “有有,草民这就准备!” 酒楼老板转身踢了一脚小二,骂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准备!” 骂完小二,一脸恭敬退到一旁道:“大帅请上楼!” 李思钰点了点头,大步来到裴仲德那张桌前,向他们拱了拱手。 “仲安兄!” “行乾兄!” 马文豹在看到李思钰那刻就已经站了起来。尽管猜测到那阿蛮女娃是李思钰之女,可当他在众人前承认了此事,依然觉得震撼。 李思钰看了看依然稳坐不起,却稳若泰山般自得喝着小酒地的裴仲德,有些诧异。 “小女顽劣,不知可曾打扰仲安兄与长者?” 马文豹正要开口,裴仲德却转头看向李思钰道:“令爱天真烂漫,至纯至孝,何曾打扰?” 李思钰知道这丫头为他买了一张虎皮,点了点头道:“阿蛮没叨扰两位即好,不知两位可否聊聊?” 裴仲德笑道:“你真的很不错!” 李思钰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在意,他有他的行事风格,并不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他们! 李思钰一伸手。 “请!” 裴仲德这才站起,大步走在最前面。 裴仲德这种态度让店内众人恼怒,全都怒目圆睁,若非大帅再此,肯定会上去揍他一顿。 店内的骚动自然引起海丝和董昭的注意,站在二楼向下看。 李思钰抬头看到海丝,向二楼拱了拱手。 “小姐!” 海丝点了点头,道:“行乾昨夜来营州,应该多休息一日。” 李思钰一边登楼,一边说道:“行军两日也算不得什么,今日早上听小樱说起小姐来营州,本想着过两日再来专门拜访……” “哦?死鱼,你的意思是海丝现在没资格让你第一时间拜见?” 众人大怒,全睁着怒眼望着海山,裴仲德看了一眼海山,嘴里不高不低骂道。 “蠢货!” 海山不聋,大怒! “你......” “够了!” 还未等海山骂出口,海丝看着他怒喝。海山脸色一变,随即面无表情,退到一旁,眼中阴狠深深隐藏起来。 李思钰可不是容易被一句话激怒之人,他会在乎一个海山?别说是他,就是胡损前来,胡损也没那资格! 之所以尊重海丝,是海丝的性格,但更多的是刘亦一! 若说这个世界上,对他影响最大的人,那就是刘亦一! 他尊重刘亦一,其他人可没这资格。 李思钰没发火,阿蛮却恼怒起来,就要冲过去打杀了海山,却被李思钰按住肩膀。 “有些人可以尊敬,有些人可以无视!” “妞妞,记住了……” “大象永远不会被一只蚂蚁激怒!” “妞妞记住了!” “阿爹,大象是什么?” 李思钰一阵无语,看着阿蛮求知的眼神,笑了起来。 “大象啊……在大唐最西南的地方,在南诏就有大象。” “嗯……大象长得像猪,却有两个一人高的獠牙和蛇一般的长鼻子……有你睡觉的那间房子这么大……可让狮虎退避……” “啊?有这样的奇怪的?这么大?” “当然了,这么大的大象,如何会介意蚂蚁的怒火?” 第55章 暴怒的李思钰 “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只小蚂蚁!” “哼!” 海山大怒,阿蛮却比他更怒,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很小的样子,似乎海山真如小蚂蚁一般。 李思钰摇头,觉得自己算是白教了,这丫头就是个小孩的性子。 马文豹笑道:“行乾你可够损的啊!” 李思钰笑道:“没法子,又不能真的动手吧?” “你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马文豹摇头苦笑,不再说什么,众人一路来到一间还算雅致的房间,能在破败的营州内保留下这座酒楼,由此可见店主眼头之活了。 店主知道这些人非常人,不敢在里面碍眼,在吩咐好店小二之后,这才告辞离去。 李思钰在外人面前略显霸道,私下里一向好说话,主位让给了裴仲德这位老人,李思钰坐在海丝下首位置。 因裴仲德,多了一个董昭。 因海丝,多了一个海山。 房内一共七人,坐在一起刚刚好。酒过三巡,李思钰这才开口问裴仲德。 “看老先生气度,自非常人,不知先生从何处而来?” 裴仲德放下酒盏,看着李思钰,面露微笑。 “行乾可以猜猜老夫从何而来?” 李思钰磨搓着酒盏,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低头轻声说道。 “这有何难?小子若没猜错,先生应该出自帝都吧?” “只是小子有些不明白,先生所来为何?” 马文豹愣了一下,放下酒盏,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裴仲德。 “哈哈......行乾果然非常人!” 裴仲德哈哈大笑,面露异色。 “老夫是裴仲德,来自长安不假。” 话风随即一变,众人愣了一下。 “行乾河东的威风,难道行乾会以为朝廷没看到吗?” 李思钰笑了笑,此人在李思钰进来之时还能稳坐其位,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都非常人。 幽州不行,河东恨他还来不及呢,河南从未与他打过交道。 剩下的能是谁? 只能是朝廷! 李思钰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与河东一战,算是个平手,若与朝廷相比,战绩是有些,可这也不至于让朝廷惦记小子吧?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裴仲德摇头道:“非也!” “行乾坐拥关外之地,已然称霸一方,老夫此来却是给行乾送礼的。” 李思钰不可置否笑了笑。 “哦?老先生,你这是苏秦,亦或是张仪?” 这话刚说完,感觉自己衣袖被扯动了一下,回头一看,正见阿蛮用力吞下一大块牛肉,嘴角还残留着亮晶晶的油渍。 阿蛮趴在李思钰耳边,小声问道:“阿爹,老头说了,他叫裴仲德,不叫苏秦、张仪,阿爹你忘了?” 阿蛮声音是小些,可也不算太小,除了海丝和海山不明其意,其余人等都是一阵扶额无语。 李思钰苦笑道:“你这丫头不懂可别乱说,会闹笑话的。” “苏秦张仪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提出了合纵连横,是当时很著名的谋士。” 阿蛮有些脸红,小手捂着脸不敢看人。 众人莞尔。 有这丫头这一番调和,气氛略显轻松了起来。 裴仲德笑道:“老夫非苏秦张仪之流,而是想向行乾借兵五千。” 众人一愣。 李思钰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说出这番话语,思索一下,摇头拒绝道:“五千兵借给朝廷也没什么,也算是辽东为国贡献了,可行乾是一军主帅,明知送死,却把五千忠勇兵卒送进火坑,此非人哉!” 众人一阵沉默。 “行乾……” 李思钰断然道:“老先生不用再说了。不是行乾心疼五千兵马,死要有死的价值,丝毫价值都无,把五千兵卒白白送进坟墓,行乾是不可能答应的。” 董昭不满,插口道:“为朝廷而战,难道不是死的有价值?” 李思钰看了一眼董昭,随即对裴仲德道:“老先生莫要欺我,河东之战如何,先生是知道的,朝廷十万大军一战而没,五千辽东兵卒若何?” “这……” 裴仲德神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什么也未说出来,正是这十万兵马尽没,朝廷才想要向各节度使借兵,不但辽东,其他各地都有大臣前往。 李思钰对此不屑,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蛋想到的法子,这就是个加速大唐沉没的主意! 愚蠢至极! 李思钰此有些无语,叹气道:“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主意,简直愚蠢透顶!” “朝廷啊……唉……本就不该征讨河东,十万兵马若能尽入川蜀,稳定川蜀局势,至少还能为朝廷留条后路。” “现在好了,十万兵马没了!川蜀没了!长安成了四战之地,随时有倾覆之危!” “愚蠢啊!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长记性,还想着借兵!” “借兵?有这么好借的?借给朝廷又如何,朝廷能让这些人听话?” “愚蠢啊......一旦这些兵马在京师作乱,大唐……大唐就没了!” “以前皇帝能逃去川蜀,现在能逃哪里?” 李思钰一阵牢骚,心中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积压在心中很久了,若裴仲德不提借兵还好,这一提出来,挤压在心中的愤懑终于爆发了出来。 “呼……呵呵,舒服了不少!” 海山撇了一眼李思钰,不理会悲戚和愤怒的裴仲德、董昭,口中不满说道:“李死鱼,你倒是舒坦了,抢了契丹八部,怎么还打算永远不走,接着抢奚族不成?” 李思钰眼睛眯了一下,看也不看海山,低着头,口气极为冷谈。 “小姐,这是少族长意思,还是胡损意思?” 海丝还未开口,海山又插嘴道:“不管是谁的意思,奚族也算牵制了契丹人,怎么?好处全被你李死鱼占了,一点汤水都不给奚族?” 李思钰终于看向海山。 “给?给你娘的蛋!” “砰——” 暴怒的李思钰把一盆汤水全砸在了海山脸上。 “汤水?” “老子给你汤水!” 暴怒的李思钰一脚踩在海山的头颅,死死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低头死死盯着海山的眼睛。 “汤水够不够?” “够不够?” “不够,老子把你扔进锅里煮汤!” 李思钰突然暴起,惊呆了所有人,却无人敢上前阻止,海丝想要上前劝解,却被马文豹拉了一下,摇头阻止。 马文豹能看出李思钰现在很暴怒,若刺激他,很可能会变得更不可控。 阿蛮很是兴奋,早就对海山不满了,见到阿爹动手,自然不会不去帮忙,上去狠狠踢了好几脚,嘴里还不停骂道。 “让你汤水! “让你汤水!踢死你!” “阿蛮踢踢......” 海山被李思钰踩住脑袋动惮不得,又被小蛮龙阿蛮一阵乱踢,很快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就在快被阿蛮踢死时,李思钰这才松开海山,拉着阿蛮重新入座。 第56章 盛怒之下的霸道 打了一顿海山,心中郁闷少了大半,算是轻松了不少。 “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情本不想现在谈,觉得不太合适,既然今日弄成了这样,行乾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奚族若是少族长的,行乾还会考虑会不会把契丹八部族地给奚族放羊牧马,可惜不是!” “行乾在这里可以明确给小姐一个答复,奚族想要契丹八部族地,这事没得商量!若胡损觉得不满,老子亲自领兵去奚族,倒要看看胡损有何本事!” 海丝看着怒气冲冲的李思钰,一脸茫然。 马文豹叹气一声,摇了摇头道:“行乾,你这又是何苦……” 李思钰拿起酒壶狠狠灌了几口,扔下酒壶道:“何苦?” “哼!何苦?仲安,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告诉我,从匈奴之祸开始,我中原可曾主动侵入过草原?哪次不是草原先掠夺我中原女子为奴?” “为了草原胡族免于骚扰我中原,我大唐多少公主下嫁过这些胡人?可是有用吗?” 李思钰气愤道:“远的老子懒得谈,就说这奚族五部!” “契丹强盛之时,我们与契丹八部开战之时,奚族阵斩了几人秃头蛮?可曾越过契丹八部族地一步?” “好嘛,现在眼红了,早干嘛呢!” “砰” 李思钰红着眼睛,一拳在桌面上,桌面顿时一个碗口大的破洞出现,他的手面上被木刺划出数道血口,鲜血直流! “草原部族向来欺软怕硬,弱小时死缠烂打,打过就跑,总是变着法子讹诈我们,这次老子就不走!” “老子就在草原!老子使劲让你们跑,让你们跑个够!惹毛了老子,老子明日就拿奚族开刀!” 李思钰表情狰狞,他很厌烦这些部族秉性,打不过就跑,你回去后,他们又跑过来,仗着万里草原,仗着有马跑得快,总是欺辱中原,他现在就待在草原不走,你跑,那就追你到天涯! 盛怒之下的李思钰很是恐怖,阿蛮此时也不敢吭声,唯恐触怒了他,其他人更是不敢。 “砰!” 房门一下子开了,门外之人摔倒,跌进屋内,正是在外面偷听的月里朵。 目光如刀! “滚!” “砰!” 李思钰怒吼,抬手把身前酒壶砸在月里朵额头上,月里朵刚想爬起来,顿时又跌倒在地,额头鲜血横流! 无人敢掠其锋锐。 屋内只有李思钰暴怒喘息声。 “阿爹,妞妞害怕……” 一声稚音打破李思钰恐怖气息。 李思钰低头看到脸色煞白的阿蛮,迅速收敛怒火,苦笑揉了揉阿蛮头顶。 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内狼藉,再次苦笑道:“每个人心中都隐藏了一只魔鬼……” “阿爹以后不会了!” “唉……” 裴仲德也不知是叹息自己,还是叹息李思钰,抑或……大唐! 这老头以为了解了李思钰,可今日暴怒的李思钰让他都感觉到恐惧。在李思钰暴怒之时,裴仲德能清洗感受到,那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之前的温和的他! 自己觉得这次只能空手回去了,不过他还是想要再做一次尝试。 “行乾,朝廷给你辽东都护府大将军一职,可否……可否……”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今日他也觉得烦闷,摇了摇手道:“朝廷给不给都是这么回事,今日小子也没有心情再谈,还是过些日子再谈好了。” 李思钰拍了拍阿蛮的脑袋,示意让她跟着离开。 “小姐,行乾今日孟浪了,还请小姐谅解!” “仲安兄,行乾这就别过,过两日政务院要进行罢免院正的表决,仲安兄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参观一番,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指点一二。” “当然,长者若是有兴趣,也可一同去看看。” 李思钰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良久…… “唉……” “唉……” 两人同时苦笑。 “行乾……” “行乾……” 两人又是一同出口,两人相视,面色更苦,裴仲德说道:“看来你我这次都是无功而返了。” 马文豹却摇了摇头道:“此次前来本就没报多少希望,也算不得多少失望。” “哦?仲安此言何意?” 马文豹道:“或许与行乾相处过时日,对他有些了解。行乾看似平和,实则刚烈至极,一旦决定了,是很难改变的。” 裴仲德点了点头,这些他现在也有所悟,认同了马文豹话语。 董昭却皱眉道:“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 马文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可把董昭弄糊涂了,这是何意? 只听马文豹说道:“也不是没可能,除非你们可以保证他的人马死得其所,或者……或者可以说服他亲自去长安,不过这不大可能,辽东现在需要他。” 裴仲德若有所思。 海丝有些担心看着马文豹,她知道他其实不喜欢奚族,更喜欢李思钰弄出的那三院,现在这种情形,也没法子再开口了。 看到海丝有些担心他,马文豹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强求不得。” 屋中人苦闷叹息,李思钰则带着阿蛮和一干卫士离开,月里朵满脸是血跟在最后,看不出喜怒哀乐。 回到府中,小樱恼怒异常,命人把察一察二和月里朵按在地上,亲自抽了三人三十鞭。 察一察二作为李思钰的贴身女卫,竟然未能阻止月里朵偷听,小樱对她们惩罚尤为重,不但抽了三十鞭,还在雪地里跪了一宿,两人直到昏迷过去,才被人扔进屋里。 月里朵惩罚要轻得多,仅仅是抽了三十鞭子,饿了三顿饭而已。 但是月里朵情愿对她的惩罚重些,察一察二惩罚之后,依然跟在李思钰身后,她却再次去洗山一般的衣物,哪怕阿蛮求情也没成功。 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还是心急了些,应该更谨慎接近那仇人才是,不该为了一时冲动,坏了自己大事。 李思钰经过酒楼事件,一连消沉了几日,政务院和其他两院人员很是焦急,可是却不敢去触霉头,自从得知大帅在酒楼之事后,就不自觉有些害怕起来,哪里还敢去催。 第57章 领导视察 “阿爹,能不能别让月里朵洗衣服了,她知道错了!” 李思钰被阿蛮一阵摇晃,心里叹气不已。 “你这丫头就是……算了,说你也没用。” “阿爹……阿爹……” “你还让你阿爹写字不?真是的,去找月里朵玩吧!” “阿爹答应了?” “嗯!” “谢谢阿爹,阿爹最好了!” 看着一阵风跑没影的阿蛮,李思钰摇了摇头,这丫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为何,总是愿意与月里朵一起玩。 拿起笔,没有继续写条陈的欲望,把笔扔到一帮,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 “来人,备马!” 察一在李思钰话语后,从屋内角落里出来,开门去传令了。 李思钰带着几十个护卫出了府院,一路来到政务院,这是营州第一次来政务院。他的突然到来让整个政务院鸡飞狗跳,所有人员全都出来迎接。 李思钰有些不悦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没必要如此。” 刘一贽现今算是代理院正,自然居于众人之首,只见他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大帅!大帅很少来政务院,自是要隆重些。” 李思钰看着四十余岁的刘一贽,点头说道:“你做的还算不错,以后本帅前来,不必如此,表决大会可曾准备妥当?” “回大帅话,都已准备妥当,可以随时进行。”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本帅准备把这次表决大会开放给民众参观,你准备下,三日后正式进行表决。” 刘一贽赶紧点头答应:“属下定然不会误了此等大事,还请大帅放心。” 李思钰对刘一贽还是满意的,此人有些功利之心,这也正常,身处权利场,没功利之心那几乎不可能,对此他也不会太过在意,只要能够管理好政务即可。 李思钰随口问道:“杨有忠还在政务院吗?” 刘一贽答道:“他现在已经暂停了职务,在刘府等待表决会的召开。” 李思钰再次点头,没有在说什么。政务院是营州最好、最完整的建筑了,地方很大,官属也很多,前院大厅改成了议事厅,是政务院表决重要问题之所,两边则是会客和日常接待之所,真正处理事务的地方则在二进和三进院,四进院则为档案文件存档之所。 他在刘一贽的陪同下,一一游览政务院所有地方,听取刘一贽的汇报。 “你们做的不错,尽管还有些做的不够,需要日后努力,大体上本帅还是满意的。” “大帅满意就是对政务院最大的褒奖。”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政务院就要以民为重,有些瑕疵不要紧,万事先考虑百姓,当然这个百姓可不能是以富人为首,而是真正的穷苦百姓。” “属下谨记大帅教诲,定会以民为重!” 李思钰心下叹了口气,都说以民为重,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大多还是以此为借口,把好处都安在了富绅这个阶层的“民”头上,普通大众百姓,并不能获得优待,能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他也不是对富绅这种“民”有意见,而是觉得,这个群体本就优势明显,起点本就很高,在政策上还对他们优待,只会造成更多的一群“民”的压榨,社会会越来越不稳,最终大家都倒霉。 李思钰说道:“万事要以规矩为重,赋税没有人可以获得免除的权利,功劳是功劳,过失是过失,要分清,不能以功劳为借口而触犯规矩,这事要警戒。” “富裕起来的人终究会成为上层之人,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勤劳聪慧些的人,财富积累就要快些,但只要钱财干净,就应该受到保护,不能觉得人家钱多就要压制,这也不是我们的本意。” “合法的私人财物要受到保护,同样也要要求打击不合法的财物获得,两者是二,也是一,不可不重视。” 刘一贽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属下记下了。” 李思钰叹气道:“大唐为何会走到今日困境,很大的原因是士绅豪族不纳赋税,太过贪婪,咱们辽东苦寒之地,若出现这种事情,顶多三五十年就会动乱,一旦乱起来,别人倒霉,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 “所以啊,别想着找漏子不纳赋税,挣钱要挣的心安理得。” 刘一贽与跟随的政务院阁老纷纷点头,他们大多都是关外之人,知道关外人更野蛮些,财富过多反而不是好事,一旦动乱,往往富有之人先倒霉。 “大帅训责的是,政务院会谨记大帅训话!” 李思钰点头道:“啥事都要讲究规矩,公平尤为重要!” “要相信天道轮回,这不公平之事就像一笔债,债多了,民怨多了,民乱就会出现,黄巢之事你们也知道,这些没必要再详说,但要以此为戒!” 李思钰一边走一边在门外看着屋内之人办公,并未走进去骚扰他们,觉得自己更像是军方人员,不应该对政务太过指手画脚,军政分离是他想要做的事情,能够避免插手,还是要尽量避免,要给后人做个好些的榜样。 众人也满意他这种态度。 政务院阁臣和主事人员大多是文臣,对于霍乱天下的武将从心里是有排斥的,李思钰把军政分离,他们很是支持,觉得就该如此,至少现在该是这样的,至于以后…… 以后之事,李思钰用屁股也能想到,权利是个怪兽,会不自觉得把人往前推,文臣以后必然会千方百计的想要让武将低头,可武将是把刀,在文武相争之后,这把刀要么架在文臣脖子上,要么文臣把这把刀的刀刃打平了。 可关外不同啊!关外是混乱之地,与关内有本质的区别,关外之人更崇尚武力,一旦武将这把刀子没了刀刃,就会被外族入侵,所有人都跟着完蛋。这就是为何他又把监察院和资政院从政务院中分离出来,自成独立系统,让军政尽量达成一个平衡。 都说三角形更稳,李思钰更相信腿多的人走路更稳些! 第58章 流言 政务管理是一个系统管理,李思钰并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会做的更好,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与其大而全,不如去精其一面,这是他的想法,也是这么去做的。 他不想去过度干涉政务,而是让其自主去管理,当然了,若是行政人员过于过分,他不会置之不理。 政务院视察了一番之后,并未前去杨府,杨有忠是原政务院院正不假,可若犯了规矩,自有政务院自行处置,对此他不想过问,该如何就如何,规矩定下了,就要遵守,他现在算是风向标,一旦去了杨府,难说会不会被杨有忠利用,拉拢其他阁老,对此次表决造成意外麻烦,因此,“散心”之后就回到府邸,却听到一个意外消息。 小樱见到外出回来的李思钰,疾步几步上前。 “大哥,刚刚有些流言突然出现在城内,是关于大哥的!” 李思钰愣了一下。 “关于我?关于我什么事?” 小樱犹豫了一下,小心说道:“大哥,你究竟是不是皇室宗亲?” “啊?” 李思钰大惊。 “这……不可能啊?这事情很少有人知道的!” 小樱听到这话,又见李思钰这般反应,自是知道了事情的真伪,眉头却皱了起来。 同样李思钰也反应了过来,同样皱眉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再说我也不敢十分肯定自己是不是皇室宗亲,这事还是娅娃婶婶告诉我的,究竟是不是还不十分肯定。” 小樱皱眉道:“里面不会有些阴谋算计吧?” 小樱掌控着监察院,尽管入手时间很短,可她好像天生适合这种事情一般,现如今,但凡觉得不妥,都会被她怀疑,这种身份之事,很容易被他人利用,自然也有些担心起来。 李思钰脚步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想想,自己也没有头绪。 娅娃一家,他未发觉有何不妥,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娅娃竟然知道他有块残玉,还知道他屁股上有块疤,这就很奇怪了。能够知道他身体情况的,只有妻子崔秀秀,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李思钰不可能去怀疑崔秀秀的,他能感觉到崔秀秀对他的感情,不可能去欺瞒他的。 那就有些奇怪了。 李思钰想了想,觉得里面是有些问题,大唐皇室宗族的身份,对于他来说,是有利的,至少可以让天下人认可他的存在,也可以让文人认可,长远来看,是有些好处的。 可……可这事一直让他感觉别扭! 现在,这种事情突然爆发出来,这就让他感觉里面有问题! 可是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来回走动了半天,他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查一查,这流言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樱点了点头,也没心思去跟李思钰撒娇卖萌,急匆匆离去,但凡对他有威胁的事情,她总是要比任何人都紧张。 城内人口并不多,就在李思钰皱着眉头想着此事对他的影响之时,经过一日的探查,小樱终于发现了消息的源头,又急匆匆跑来汇报。 “大哥,察清楚了……” 小樱一边说着,又犹豫起来。 李思钰看到小樱这种犹豫不决的样子,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是谁传出来的?” “是……是阿蛮……” “什么?” 李思钰猛然站了起来,又皱起眉头。 “把月里朵调进你那里,由你亲自看管!” “大哥的意思……” 李思钰点了点头,眼中冷芒泛着杀意,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阿蛮性子天真烂漫,若无他人撩拨,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的!” “月里朵此女不是轻易甘心之人,不能再让她在阿蛮身边,你亲自看管!” 小樱不解道:“既然如此,何不一刀砍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却并未解释。 “监察院是极其要紧之所,你要注意不可让她接触重要之事,她……算了,紧紧看着她即可。” 李思钰此时也没心情多说什么,摆手让小樱离开。 他这次带着月里朵前来营州,就是要把她放在小樱那里看着,杀她容易,可…… 李思钰叹了口气,对阿蛮这丫头很是头疼。 阿蛮现在哪里知道自己闯下了如此大的事端,更不知道这件事对他阿爹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若是知道,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流言的传播很快,裴仲德听到这消息后愣了许久。董昭大喜,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董昭找到呆愣住的裴仲德,说道:“大人可知那李行乾是何人?属下怎么也想不到,李行乾竟然是静乐公主后人!”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这事情蹊跷……” 董昭听了这话冷静下来不少,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李行乾故意的?” 裴仲德皱眉说道:“不好说。” “天宝四年三月,唐皇欲立独孤静为静乐公主,并下嫁李怀节,同年九月,李怀节杀静乐公主造反,这……” 董昭一愣,他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听了裴仲德话语后愣了一下,喃喃说道:“半年,半年……大人……”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这有何奇怪的。” 两人抬头一看,正是马文豹! 只见马文豹拱手道:“小生准备找先生去饮酒的,看到门未关,还请先生莫怪小生无礼之过。” 董昭现在哪里还管这些,急忙问道:“还请仲安解惑,这半年……” 马文豹扶额道:“这事儿兴许还真有可能。” 听了这话,裴仲德也坐不住了,赶紧问道:“哦?这件事仲安知晓?” 马文豹点了点头道:“不知先生可知宜芳公主下嫁奚可汗饶乐郡王李延宠之事?” 裴仲德点了点头,这宜芳公主和静乐公主几乎同时下嫁,又是同时被杀,自是知晓。 “还请仲安解惑。” 马文豹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真不好说,静乐公主下嫁契丹部半载是不假,可听闻当时静乐公主前来之时已有身孕,被杀前产下一女,不过后来这女婴活没活下来,小生这就不知了,至于李行乾是不是静乐后人……真不好说。” 裴仲德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静乐的确是有后的?” 马文豹道:“应该是真的,宜芳公主与静乐公主交好,两人时有信件相通,宜芳公主被杀后,那些信件也就被搜了出来,不过奚族知道这事的人不多罢了。” 董昭急忙问道:“不知宜芳公主可曾说,静乐公主……那女娃的父亲是谁?” 董昭摇了摇头道:“信里面只提到那人姓杨,至于是谁并未提及。” 裴仲德一愣。 “姓杨?” 随即皱眉道:“姓杨,能够与独孤氏相当的杨家可不多……” “大人意思……” 裴仲德点了点头。 “派人去独孤、杨家查查,有没有这些记载。” 第59章 流言之后果 “就算独孤家、杨家有记载又如何,这也不能说明行乾就一定是静乐公主后人吧?” 马文豹皱眉,有些疑惑不解,随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裴仲德的眼神不同了。 果然…… 裴仲德随意说了一句。 “独孤家、杨家有记载,既然确认了静乐公主有后,而这传言不可能会没有一点根据乱言的,若此,想来李行乾就该是静乐公主的后人了。” 事情还能这样? 裴仲德站起,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董昭却开口道:“大人,是不是到李行乾那里亲自确认一下?” “不行!” “这是为何?难道与皇亲国戚有干联不好么?这应该对李行乾有利吧。” 裴仲德看向马文豹。 马文豹想了想说道:“以小生对行乾的了解,他还真不一定喜欢与皇家有干联。” 董昭皱眉不悦道:“这是为何?” “行乾看似温和,本性却极为刚烈,更相信手里的刀。朝廷能给他什么?钱?权?亦或是你们所说的名望?” 马文豹轻声说道:“辽东连续作战,一年内大小战了十余场,其中最大的有三场,战幽州,战河东,战契丹八部,或许河南以南知他甚少,河北之地却无人敢小视,名望不弱其他节度使,需要静乐公主这些名望吗?” “朝廷自己还缺钱粮呢,更不可能给辽东,再说能送到关外吗?” “权利就别说了,那些行乾若喜欢,幽州早就是他的了,也不会有什么政务院之事。” “唉……” 裴仲德无奈叹了口气,他能感觉到李思钰不想掺和朝廷之事,从他的行事中,裴仲德更希望他能借兵。 董昭道:“难道就没一点办法?” 马文豹有些不喜董昭,说不上来的原因,好像从见面的第一面他就有些不喜此人,他只是不愿意表现出这种不喜。 “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要符合两个条件……” “哦?哪两个条件?” 董昭急忙问了出来。 马文豹看了一眼董昭,继续说道:“以小生对行乾的了解,第一要让他感觉到朝廷不是把辽东军当成替死之人,要有足够的尊重。” “行乾看似平和,却是个高傲之人,数千人马他是不可能随意损失的。” 听了此话,裴仲德两人点了点头,他们能感觉到李思钰心中的骄傲,对此没有异议。 裴仲德说道:“这个条件应该不难,朝廷想来也会善待辽东将士的。” 马文豹点头道:“第二个条件是朝廷需要出足够的价码,能够让行乾心动的价码。” 董昭疑惑。 “价码?” “是的!” “可……可朝廷哪有钱粮运送给他们,官职李行乾又不在乎。” “朝廷有的!” “有?” 董昭更加疑惑。 马文豹点头道:“朝廷有。” “李行乾从幽州除了购买粮食物资,还有工匠和船匠……” 马文豹很有深意看了裴仲德一眼。 裴仲德若有所思。 “小友的意思是登莱那些船只和工匠?” “嗯。” 董昭大惊,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以?若是得到这些,辽东军岂不会做大难制?” 马文豹静静看了董昭一眼。 “行乾的根基在辽东,且不说他没有吞并幽州,有没有争夺天下之心,纵然他有,那又如何?” “辽东军南向,首战幽州,之后呢,辽东军就会被河北、河南、河东各军联手围攻,战后无论结果如何,双方都会实力大损。” “想来这对朝廷没坏处吧?” “再说……行乾是皇室宗亲!” 裴仲德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马文豹。 良久…… “可行!” 谈话到此,双方都心知肚明。 裴仲德喝了一口茶水,看向马文豹,瞳孔显得极为深邃。 “仲安如此大才,待在小小的奚族有些可惜了。” 马文豹不置可否,微微笑了笑。 裴仲德看到他如此这般,心中再次把他拔高了一个档次。 “仲安如此大才,以行乾之能,不可能不心动,为何仲安不留在营州?” 这句话好似刀子一般,马文豹叹息一声。 “难啊!” “哦?可否说上一二。” “唉……,家父功利心太强了……” 有些话不宜说太多,一句话就可说明问题,裴仲德二人不是傻子,在官场厮混了这么久,这一句话就够了。 事实也是如此。李思钰清楚马家也就马文豹可用,是辽东难得的人才,但却不好使用,马文豹的因果太多,他不想干涉政务,以马文豹只能,一旦参与政务,想来一个院正是跑不了的,可以后会如何? 马芳岂会甘心? 奚族呢? 这些都没法子让他使用马文豹! 裴仲德很是惋惜,最终也只能心下感叹一句。 裴仲德很快抛下此事,笑道:“行乾这小子就是个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只有仲安才能搬得动啊!” “要不咱们去拜访一二?” 马文豹笑了起来。 “自然可以,过两日就要回转奚族,多见几面也好,以后若成了行乾阶下囚,还可放过我等!” “哈哈……,正是如此!” 两人把臂前往李思钰住所,董昭则留在酒楼,他需要确认一下静乐公主之事。 两人来到李府,递上名刺。 守在门外护卫守卫认识马文豹,向他拱了拱手,说了句“公子稍候”,急匆匆进府去汇报。 裴仲德看到李府门外有个棚子,下面有个大木箱,木箱旁还有一个老书生模样坐在桌案前,不时会有人上前低声说着什么,书生听完后,会在纸上写写划划,随后把写好纸张丢进木箱中。 看到这一幕,裴仲德有些好奇,上前看了一会,这才明白,原来是百姓把遇到的困难或不平之事写下来,塞进去,与武周的登闻鼓和肺石差不多。 面色有些不悦。 身旁的马仲安看到裴仲德脸色,微笑道:“先生可是觉得这会出现冤假之事?” “难道不是?” 马文豹摇了摇头,解释道:“辽东与武帝略有不同。” “哦?还请仲安请教一二,有何不同?” “武帝设置登闻鼓和肺石,可直达帝闻,虽有些瑕疵,但本意是好的,都是想要平冤屈之事,只是下面酷吏肆意而为罢了。” “武帝设立铜匦,以不记名状告官吏,这容易造成酷吏肆意作为。” “但行乾这个箱子却是记名的,百姓不一定非冤屈之事可投,一些生活困难之事亦可。” 第60章 秀才宋钰 “无论何种之事,都会有人分类发放给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让其处理,并且要以公文告示明贴于街道各处。” “辽东审理冤屈案件,可不是主官决定的,按照规矩,需要十名以上的贤者观案,并参与审案,避免冤屈之事的发生。” 裴仲德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 “哈哈……,仲安所言不差!” 两人回头一看,可不正是李思钰。 李思钰正在训斥阿蛮,她这次可把他坑惨了,小丫头好像也知道错了,站在一边低头耷脑,脚下却轻轻摩擦地面,看的他一阵摇头叹息。 这哪是认错的态度! 就在他叹息不止之时,亲卫过来汇报。 阿蛮小心抬头,正被李思钰抓了个正着,赶紧又低下小脑袋。 看着她这般,李思钰又是一阵苦笑。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何时才能省点心?” “哎~去玩吧,不许再去找月里朵!” “过几日就该回去了,别只顾着给自己买东西,你婆婆、阿娘,还有那些小伙伴都买些带回去。” 阿蛮终于松了口气。 “阿爹不生妞妞的气了?” 李思钰苦笑一声,伸手很是揉弄她的脑袋。 “说都说了,还能如何?妞妞,以后做事说话都要好好想想,不可再如此鲁莽。” 阿蛮点着小脑袋。 “哦,妞妞记住了!阿爹,妞妞去玩了!” 说完一溜烟又没影了。 李思钰再次摇头苦笑。 使劲揉了揉脸颊,大步走了出去,来到门外,正听到马文豹说这些事情,这可是他的为数不多的得意之事,忍不住大笑起来。 “行乾若知二位要前来,定会扫榻静等贵客!” 马文豹一拱手道:“行乾客气了。” “仲安与先生闲来无事,这才与先生前来唠叨行乾。” “嗨!这是何话,仲安客气了!来来,一同进府。” 随即眼光看向那老书生双手拢在衣袖中,衣物单薄,身体颤抖,吩咐身边亲卫道:“给老宋拿件大氅披上,在弄个火炉,这天也太冷了!” 那老者在李思钰出来时,就看向这里,不过并未站起身,听到这话,也不得不站起,拱了拱手。 “小老儿谢过大帅好意,不过大氅火炉之类就不必了。” 李思钰大步走到这老者桌案前,笑道:“怎么,老宋心中可还有气?” 这“老宋”,名叫宋钰,跟李思钰一般,都带有个“钰”字,命运也不是很好,至于是不是这“钰”字之名者都不是很好,他不知道。 宋钰是个秀才,说起来,大唐的秀才更少,地位要比后世的举人还要高,文采上,秀才更胜一筹,品德也很好,就是脾气臭了些。 李思钰是挺喜欢这类人的,从河东把宋钰一家人掠到了辽东,宋钰心中是有些气愤恼怒的,对李思钰想招募他,从不假辞色。 可……生活还要继续,老妻和子女都要张嘴吃饭,无奈下,只得在李思钰家门前弄了这么一个生计。 他故意在李府门前摆了个这样的摊子,本想着要羞辱李思钰一番,可随着李府在他头上弄了个敞篷,随着那些写的不平之事被一一张贴出来,这心下怒气也逐渐消失了,可身为文人风骨的秀才,有些事情无法低头,不过对李思钰态度好了许多。 宋钰拱手道:“大帅能如此爱护百姓,此乃辽东百姓之福,老朽岂会怨恨大帅。” 李思钰笑道:“那又为何不接受小子心意?老宋,你现在可是代表百姓利益,若是冻坏了,如何为百姓做主,跟本帅打擂台?” “这……” 宋钰一时不知该如何起来。 李思钰笑道:“你就不觉得,吃本帅的,喝本帅的,还要跟本帅打擂台,这不挺爽的吗?” 宋玉瞪大了眼睛,眉毛都竖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 “老朽岂会如此下作!” “唉~老宋,你这可就不对了,这样想,本帅觉得才是对的,你想啊,这心气都憋在心里,回家岂会开心,还不是拿老妻出气?在本帅这里,把心中憋闷都发泄完了,唉~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也能跟本帅多打几年擂台不是?” “你……老朽岂会……” 宋钰大怒,指着李思钰鼻子。 李思钰伸手按下宋钰手臂,一把搂住这老儿脖子。 “我说老宋,你也真是的,不就一个大氅,一个火炉嘛,至于吗?咱们也算邻居了,这远亲不如近邻,有你这个强项令在身边盯着,也能让本帅少犯错误不是?” “哼!” “行了,为老者尊,都这么大了,岂能再如小儿一般,与本帅置气可有损你这秀才之名啊!” 裴仲德与马文豹在一旁微笑看着,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两人。 只见李思钰向亲卫骂道:“还愣着干嘛!” 亲卫这才醒悟,暗骂一句,赶紧跑回府里去拿大氅和火炉。 李思钰身材高大,搂着宋钰就跟搂着孩子一般,有些怪异。 “老宋,今日我家来了两位大才,学问可不比你差,要不要随小子去家里喝几杯暖和暖和,聊几句?” “大帅既然有贵客拜访,老朽岂会打搅。” 李思钰松开宋钰,拍了拍这老儿肩膀。 “那行,小子大门随时为你老宋敞开,啥时觉得口渴了,就去喝一杯,别给小子面子。” 李思钰转身拉着马文豹手臂道:“行了,咱们也没必要在门前打扰老宋了,进屋再聊。” 就在三人要进入府院时…… “大帅,您挺好的。” 李思钰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抬起手臂,向后摆了摆。 大步进了府院。 裴仲德进了院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行乾挺简朴的。” 李思钰笑道:“小子也想住的好些,可辽东穷啊,没法子整好些,等小子有钱了,再整好点。” 马仲安道:“这样挺好的。上有所好……” 李思钰听了这话,连忙摆手。 “别,可别。” “人是有五情六欲的,我又不是圣人,也想住的好点,吃的好点,就是一俗人。” 马仲安哈哈笑道:“你啊,还是没变。” 李思钰道:“要说不变,那也不可能,但小子还是知道知足的。” “唉~屁股决定脑袋啊!” 李思钰一边前行,一边感叹。 “以前吧,想着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现在媳妇娶了,手里有俩子了,就想着吃好点,穿的威风些,住的奢华些……” 裴仲德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也是人之常情。行乾也没必要觉得有何不妥。” 李思钰笑道:“小子可没觉得有何不妥。” “人有了欲望才会努力做事,努力改变人生,社会才会越来越精彩!” 第61章 浅论天下 “行乾这话可不对啊!” 李思钰有些不解看向马文豹。 “不对?” “自然不对了,行乾没听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知之’?” 李思钰还当马文豹说些其他见解呢,结果是这一句。 “仲安,你这句可不咋滴。” “哦?行乾有何见解?”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也可解释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是不同的意思,民智不开启有不开启的理由,开启民智也有开启的好处,至于怎么做,执政者自有考虑。” 李思钰叹气说道:“欲望需要枷锁方可,毫无底线的欲望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人人都想着称王称霸,天下就要乱了……” 李思钰对这种情况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王朝更替就跟生孩子一般,都会有阵痛,可就苦了生孩子“母亲”。 兴,百姓苦。 亡,百姓亦苦! 两人沉默不语,默默走在青石板路上。 三人来到庭院阁廊下,坐在阁廊下的石桌旁,仆妇早早得知府里来了客人,已经随时准备布置。 天气寒冷,石桌石凳冰冷,不宜就坐,只有放上厚厚的皮垫子方可。仆妇们很是麻利,见到自家大帅和客人要在阁廊下赏雪,纷纷动手,很快把阁廊围了起来,一人一个火炉在身边。 裴仲德两人也算是出身世家大族,对这些毫不生疏,哪里会大惊小怪。 直到仆妇们放下酒水和一些下酒小菜,这才离去。 “行乾,你是如何看待这天下的?”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叹了口气。 “天下纷扰不断,大唐已无力回天……” “行乾是不是太悲观了些?”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与二人轻轻碰了一下,喝完杯中酒,这才开口。 “悲观吗?呵呵……” “难道不是?陛下圣洁志远、克己恭俭……” “打住,打住!” 李思钰听了这些话就头疼。 “老先生,这些就别提了行不?你看看历代王朝,开国之君所做所为,这些圣人品德重要吗?” 裴仲德楞了一下,仔细品味一番,觉得有些道理,可这…… “行乾,现在可不是开国……” 听了这话,李思钰摇头道:“开不开国,小子不知道,但小子知道一件事,大唐已经站在了灭国的边缘!” “小子这话是有些过了,甚至大不敬。” “可这是事实!” 李思钰看着两人,裴仲德一脸失落,马文豹则面色平静,甚至还端起酒水像他示意了一下。 “老先生,以您老才能,想来也不可能看不出这些吧?” “当今天下犹如七国争雄,甚至尤为胜之。” 李思钰端起酒水与二人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呼……” 长长吐了口气,看着外面又飘起了小雪,三人都有些沉默,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就像大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 良久…… “睿宗景云二年四月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从此节度使成为定职。” “之后……节度使父兄相传,控一裕军政大权,天下九个节度使,一个经略使。” “现今呢?” “大小节度使多少?” 李思钰恨恨一抬头,又是一杯苦酒。 “远的咱也不说,就说当今天下!” 李思钰站起身子,来到阁廊栏杆前,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飘荡的雪花。 “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云州赫连铎…………河东的李克用……成德军王镕……天雄军罗弘信……横海军程怀直……河南的朱全忠……昭义军孟迁……义武军王处存……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军朱瑄……泰宁军朱瑾……武宁军朱恕……淮南军孙儒……山南东道节度使韩偓……荆南节度使郭禹……” “唉……你们自己数数,这些还只是除关中川陕的节度使……” 李思钰看着雪花飘荡,幽幽说道:“大鱼吃小鱼,等这些节度使都被其中几个吞并差不多了,大唐也就完了……” 两人都知道李思钰说的是实话,心中也清楚这种局面很难中兴大唐,可就是放不下,心中不甘。 裴仲德叹气一声,脸色灰败,他没有反驳的理由,事实就是如此,天下早就被各节度使瓜分了。 裴仲德喃喃道:“行乾……就……就没法子?”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法子也不是没有……” “啊?” “行乾快说说!” “这……好吧,说法子,其实也是没法子。” “这是为何?” 看着两人不解的样子,李思钰解释道:“当年七国争雄,大秦一统天下,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秦地和蜀中!” “皇帝想的挺好,用天下节度使之力打压河东之虎,可效果如何?没把老虎打趴下,自己却没了半条命!” “十万兵卒啊!” “就这么没了!” “若是这十万兵卒好好训练一二年,未尝不可平定关中诸侯,获得完整秦地,这才是真正的根基。” “自己根基不稳,就想火中取栗,愚蠢啊!” 两人沉默。 裴仲德重重拍了一下石桌,怒道:“张浚误国!” “该杀!该杀!” 李思钰嘴角泛起弧度,有些不屑,这些事跟张浚有关,难道朝廷就无过失? 朝廷的事情他不想管,也不想深入去谈,随意点一下就够了,关中势力混杂,水太深了,说是要稳固关中,这也太难了,除非推到重新开始,可这可能吗? 李思钰开口道:“这些事情太沉闷,二位还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说些开心之事好了。” 马文豹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不如讨论诗文如何?” 李思钰连连摆手道:“仲安你可不带这样的,明知我不善此道,可莫折磨小弟。” “哈哈……,正是如此方能解我二人之恨!” 裴仲德勉强笑了笑。满心的忧虑让他如何也无法高兴起来。 李思钰所言,他听明白了,他久居关中,自是明白其中的难处,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忧虑。 马文豹和李思钰也能看出这老头忧虑,只是不说,也没法说,朝廷这个泥塘很深,一不小心就会粘上一身烂泥,对自己丝毫没好处,躲还躲不及呢,如何敢轻易介入其中? 第62章 朝廷的念想 “行乾,听说你是静乐公主后人?” 裴仲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李思钰砸死,他知道这老头早晚会说出来,不想却在今日,难道他就不知道去求证确认一下? 李思钰本想着,赶紧把政务院之事解决了,然后就回汉部陪伴妻子,等待孩子降世,等这老儿确认后,他早就不在营州了,至于去汉部追他,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会有法子推脱的。 可……可没想到,这老儿竟然不按照套路来,现在就问了出来。 李思钰一脸正色,表情严肃。 “不是!” “我就是个穷小子出身!” “那……那街面上……” “智者止于流言!我说老先生,你自己看看,我哪里像静乐公主的后人?” 李思钰还特意伸展双臂,转了一圈,让这老儿看个仔细。 马文豹差点没把酒水喷了出来,忍着难受硬是咽了先去。 “咳咳……咳咳……我说行乾,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李思钰很是无辜般,坐在石凳上。 “你死不死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快要死了!” “哈哈……你也有今日!” 马文豹指着李思钰大笑,他现在觉得挺快活,几日来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不少。 “我说行乾,你看看我,给你做个小吏如何?” “啊?” 李思钰吃了一惊。 马文豹叹了口气道:“过两日就要离开了,有些话再不说,兴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李思钰沉默不语。 “行乾,咱们相交也不是一两日了,你是知道的,我真的不习惯奚族那些羊肉、奶茶,太腥淡了!” “还是咱们的葱油饼好吃啊!” 李思钰笑了,说道:“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情,带个厨子过去就是了,以你仲安名头,别人还会说什么?” “行乾,你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啊?你又不是不明白兄弟的意思。” “呵呵……” 李思钰为二人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示意碰一下。 李思钰饮尽后,笑道:“我行乾又不是傻子,自是清楚仲安兄的意思。” “可你也知道兄弟的难处。” “唉~” “说实话,我辽西……不,现在应该是辽东了。整个辽东,能与你仲安相提并论的,一把手就可数得过来!” 李思钰又倒了杯酒。 “想用兄长,可兄弟怕啊!” “兄长品性,那是没得说……就是……就是……” 马文豹为李思钰和裴仲德各倒了一杯,叹气一声。 “唉~” “仲安明白行乾担心何事。” “就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思钰也觉得马文豹挺憋屈的,自己同样也觉得这种人不用是挺可惜的。 “仲安,资政院院正老马年纪大了,现在又得了重病……你能不能给兄弟一句实话,若让你为资政院院正,能不能不以家族之事,坏我辽东百姓之利?” 马仲安一愣,心脏骤然加快许多,盯着李思钰。 “行乾是认真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 “是的!” 马仲安舒了口气,规规矩矩做好,正了正衣物。 “我仲安不敢说会不会有私心,但还是明白居其位行其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 “那行,过些时日,我去老马那一趟,若没什么问题,这事就这么定了。” 裴仲德勉强向马文豹拱手道:“小友心想事成,此次收获颇丰,可谓可喜可贺!” 李思钰白了一眼裴仲德。 “老先生这话早了些,若是仲安无法胜任资政院院正一职,到时候可不好看了。” “哈哈……行乾多虑了。我仲安若无法胜任,无需行乾开口,仲安自会请罪离职。” 李思钰算是认可了此事。 辽东政务三巨头。 政务院,主要职责是行政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以及行政考核,确立各地官吏任职之事。 资政院,主职具体事务实施,对政务院和监察院政策进行复查,提交建议。 监察院,拥有监督纠察政务院和资政院的权利,在抓捕审讯时,政务院与资政院有监督的权利。 这三巨头相互牵制,避免一方独大,三个院正就像三个宰相,共同管理整个辽东政务。 李思钰考虑过马文豹,很是犹豫,既有可惜人才,又担心受到其父和奚族的掺和。 资政院权利不小,若把政务院比作君王,那么资政院就是宰相大臣,虽然这样比喻有些不妥,但从职权上的确很像,只不过,李思钰把它们的地位放在同一水平上。 如此重要位置,掌控辽东具体事宜的位置,交给一个并不确定的人手里,李思钰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些传统道德观,能不能让马文豹顶住压力,能不能坚守职责,不损失百姓利益? 他不知道,不确定! 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马文豹同样能够感受到李思钰心中的犹豫、纠结,但他没解释,觉得也没必要。 任何美丽说辞,也比不过所做之事! 裴仲德本就心情低落,现在见到马文豹有所获,更是显得颓废。 他不知如何打动李思钰,这人跟厕所里的石头一般,不可能用几句话就可让其臣服。 最后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行乾,若是……若是朝廷给你登莱的船只,你……你可不可以借兵?” 李思钰一愣,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 “老先生,行乾能够感受到先生为国为民之心,也想要那些船只,真的想要!” “可行乾知道这不大可能。” “五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决不少!” “小子不可能让兵卒白白送了性命。” 李思钰叹气道:“京城就是个大泥潭,辽东军乃关外之人,去了京城,大人说,京城会在意我们?” 听到李思钰话语松动了一点,裴仲德精神一振。 “行乾可能不知,你现在可非吴下阿蒙,京城诸官可都在谈论你呢?” “啊?” 李思钰这次真有些吃惊了,难不成自己真的被京城人盯上了? 李思钰惊问:“这……这怎么可能?” 裴仲德笑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行乾,别的就不说了,单单说,你在全歼幽州军后,依然用战马黄金换取粮食。之后又转战河东,不但夺了蔚州,把蔚州送给了幽州,还千里奔袭太原府。” “奔袭太原府,不但迫使李飞虎回撤,更是迫使李克用放弃了代州。” “面对李飞虎和李克用主力,依然可以安然而返……” “行乾,你觉得朝廷会看不到?” 第63章 初恋都没好结果 “这个……这个……” 他真是蒙圈了,他想不通,自己在关外,距离长安也太远了些,为何朝廷会看上他呢? 被朝廷盯上可不是件好事,朝廷那些老人大大的狡猾,一个不谨慎就能把自己老婆本全搭进去。 面对李思钰的张口结舌模样,裴仲德终于感到收回点利息的感觉,从来到关外,见到这小子开始,他就没一天不郁闷的,现在终于有点舒心的感觉了。 裴仲德决定乘胜追击。 “行乾,朝廷委派老夫前来,是很有诚意的,你若不放心,可与老夫一同前往长安。” 李思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老先生,您就别逼我了,也不说朝廷那里如何,就是我自己还一堆烂摊子呢。” 裴仲德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真的拿这小子没辙了。 “唉~” “行乾,你再考虑考虑,朝廷给你船只,就是工匠也没问题!” “大唐兵甲冠绝天下,行乾你就不动心?” 李思钰听了这话,有些动心了,是真的心动了。 大唐最厉害的是什么?那就是战甲兵器!若长安可以给他工匠,也不要太好的,只要一般的工匠都成。 关外战乱频繁,工匠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剩下几个。 “老先生……此言,当真?” 裴仲德听了这话,精神大振,这是这小子首次松口,一脸严肃。 “此言当真!” 李思钰犹豫不定,看着裴仲德再次问道:“你能确定此事?” 裴仲德也犹豫了一下,很快给了个答案。 “老夫此来匆忙,但老夫可以给朝廷去封信,相信朝廷可以允下此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若是这老儿一口肯定,他绝不会再作考虑,明显就是在给他挖坑,可若这般说,他倒觉得朝廷还有些诚意。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若朝廷可以给辽东军一些工匠,小子会认真考虑此事,这也不急,信使来回也要些时日,老先生可以在这营州好好观赏一番。” 裴仲德大喜,终于看到了点丁曙光。 三人这才真正放下心事,谈古论今一番,诗词李思钰不行,但这历史还能说几句,观点又不似当前人那么死板,所以这争执是无法避免的,几人偶尔为了丁点小事,争的是脸红脖子粗,甚至裴仲德离开时都是怒气冲冲,马文豹则不瘟不火向他告辞。 本还怒气冲冲,这才刚刚迈出李府大门,裴仲德就变得笑呵呵起来,看的马文豹一阵摇头,觉得自己差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若是李思钰看到,定会骂他老狐狸。 裴仲德很满意此行,笑呵呵说道:“仲安能够一举夺下辽东三巨头之一,可谓可喜可贺,要不回去后来个不醉不归?” 马文豹有些气闷,什么叫夺下,那就是他该得的,尽管如此想,他还是挺高兴的。 每个好男儿都想名留千史,但凡有些眼光之人都能看出,辽东现今实行的改制都不同以往,一旦辽东势大,随着辽东军开疆拓土,他们也会随着权利增强,开创者定会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 这正是他所期盼的! 奚族太小了,太杂乱了,纵然再有才又如何? 辽东军把所有的全都杂碎了,这就是最好白纸,可以随意画自己想要画的任何画面。 想着以后可以出现在史书之上,突然觉得奚族是多么的可笑,心胸一下子开阔了。 忍不住笑道:“小生之事算是喜事,先生也算得偿所愿了,同喜同喜!” 两人相视一笑,把臂同行。 李思钰这里却有些烦躁了,辽东有铁矿,新罗那里更是有品质不错的铁矿,可他没工匠!没有足够的工匠! 战争,人是一方面,武器则是另一方面。 想要精良战甲兵器,就要有足够的工匠,工匠这种技术性很强的群体,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也不是想培养就能凑效的,需要长久的培养方可,可他总觉得时间太少了。 一想到这些工匠,就需要他出兵,借兵给朝廷,对于朝廷这个大坑,他又实在不想去。 这可把他愁死了! 小樱啥时进来的,他都未曾发现,直到小樱有些凉意的小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才有所觉。 瞬间绷紧的肌肉随着小樱揉按他的太阳穴,慢慢松弛下来。 “你这丫头进来跟个猫似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大哥是要像阿蛮一般,地动山摇?” 李思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那丫头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说来小樱变化还是很大的,兴许是长大了些……” 李思钰能够感觉到小樱的变化,以前吧,都是问他要这要那,不给就闹,现在好了许多,不再是刁蛮模样。 小樱一边松弛着李思钰的紧张情绪,一边开口道:“大哥终于觉得小樱长大了!” “我情愿你们永远长不大,快快乐乐一辈子。长大了,烦恼就多了,兴许这就是长大了的代价吧……” 李思钰突然问道:“你真的跟虎子没可能了?” 小樱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李思钰叹了口气,虎子应该是小樱的初恋,往往初恋都没好结果,感觉还是挺可惜的。 “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若真没可能,将来哥哥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 “才不要呢!” “咋了?难不成一辈子做姑娘不成?女人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才是个女人!” 小樱只是静静听着。 李思钰看到这种情况,又是叹了口气。 “唉~” “你跟阿蛮就没一个省心的,对了,还要加上一个月里朵!” “哥,你是不是快回汉部了?” “嗯,等政务院事了后就该回去了!” “……” “你嫂子快生了,身边总要有个人在身边才好些,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情,若不在她身边,总觉得有些担心。” “……” 李思钰有些奇怪了,这丫头一向叽叽喳喳,怎么今日这么老实了?回头看向她…… 眼睛红了,好像还有些肿了…… “虎子欺负你了?” “……” “好大的狗胆子,老子剥了他的狗皮!” 李思钰大怒,这虎子就是个混蛋!你不喜欢小樱,委婉些能死啊! 小樱急忙按住就要起来找虎子的李思钰,急声说道:“没……没,他没欺负小樱……” “那你咋还哭了?定是那混小子的事情!” 第64章 契丹换汗 “小樱今日见......见到虎子与......与那妇人……与那妇人......” 小樱一想到今日那一幕,这眼泪哗哗又流了出来。 李思钰听了此话,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得到,定是虎子与那妇人恩爱情景被这丫头看到了,这事还真够头疼的,才刚刚有一让他头疼之事,现在又增加了一件。 李思钰叹气一声,劝解道:“小樱,这两人的情感是没法勉强的,若……若真的不合适,就要学会放下,给自己一个机会,兴许下一个更好也说不定呢?” “嗯,小樱就是有些难受……” “唉~” 李思钰叹息一声,这种失恋的感觉,他上辈子又不是没有过,如何不清楚这些。 可……爱情真的不是可以勉强的! 李思钰当然可以用拳头让虎子臣服,让他娶了小樱,可那又如何? 日子终究是两人过的! 李思钰头疼,阿保机同样头疼。 阿保机带着残余契丹部,一路绕道进入云州,赫连铎对契丹部的投奔还是欢迎的,自赫连铎与幽州瓜分了代州后,随着李思钰北返,李克用再次把眼光盯在了代州。 代州太过重要了,李克用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舍弃的,哪怕太原元气大伤后也要强力夺回代州。 代州眼看就要爆发强力碰撞,赫连铎如何不紧张? 不仅仅如此。 李克用采用了属下之言,一面准备兵力,一面拉拢赫连铎手下人马,这让赫连铎极为紧张。 这是胡人最大的弊端,在没有外力强压下,首领实力不足时,手下出现异心者很是正常。 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契丹残部加入了赫连铎阵营,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宴会一连摆了几日,对契丹人如此重视,这让赫连铎女婿米旭极为不满,前些日米旭找到赫连铎。 跟他这个老岳父只说了一句话。 “契丹人是群丢了族地的流浪狗,孩儿见那阿保机非臣下之人,定会设法杀回辽东,可他们现在有这实力吗?没了族人供养,五千兵卒如何能打得过那李行乾?但若吞掉了云州,那阿保机就可再与李行乾掰腕子。” 听了米旭这般话语,赫连铎大怒,把米旭臭骂一顿,嘴里说着“岂能让天下归顺于我之人心寒”! 可第二日却跟遥辇钦德商谈了一下。 意思是让契丹人镇守唐林! 唐林地处代州与忻州夹界,是与李克用直接交锋之地。 而米旭则镇守雁门,任代州节度使。 赫连铎这态度很明显,就是要契丹人与李克用死磕。 其实这种情况也属正常,一个外人自是要受到排挤的,需要足够的投名状方可。 可这事却让阿保机暗怒起来。 契丹八部,现在只剩下了这些人,若再与李克用交手,人马一再损失,将来如何再与李思钰争锋,还如何夺回族地? 阿保机心下叹息,叹息自己一族好像遇到那李行乾,就像遇到了克星一般,一败再败,最终还丢了族地。 不过阿保机毕竟是阿保机,无论多么不甘心,也只是闪过就放下,他相信,自己才是最强的。 阿保机大步走进帐篷,里面早就坐满了人,都是契丹八部仅存的各部首领。 阿保机走进大帐,仅仅向遥辇钦德躬了躬身,没有说话,找了个位置坐下。 遥辇钦德看到阿保机进来了,开口说道:“我族经此大难,各位都要放下所有争端,同心同力渡过此难!” 众人都没说话,只是齐齐躬身。 遥辇钦德沉声道:“此次招来诸位,有两件事要商谈。” “首先是大汗之位的确立,本族遭此大难,本汗难辞其咎,理当让贤。” 众人依然不言。 “本汗与各部夷离堇商议过了,本汗让位于……” 遥辇钦德看了看帐内人。 “本汗让位于耶律阿保机!” 遥辇钦德话语刚落,其余之人相互看了看,耶律释鲁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 “大汗,阿保机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些?” 遥辇钦德暗叹一句,嘴里却平静说道:“阿保机尽管年轻了些,可我族现今正需要年轻人的朝气,咱们已经老了,守成尚可,进取则不足。” “阿保机统帅五千骑,你们也都看到了,与宿将并无差别,本汗认为阿保机足可担任大汗一职。” 众人沉默下来,那五千兵马若非阿保机,还能不能如现在还不好说,让他担任大汗,其余人也没法再说什么,纷纷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 看到众人点头认可,遥辇钦德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没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举行烧礼仪式。” “现在再讨论唐林之事。” 萨马这个小强竟然也没死,站了起来愤恨说道:“大汗,这赫连铎是分明让我族与李克用死磕,我族仅剩下这些人了,李克用可不是容易对付之人。” 遥辇钦德点了点头,示意萨马坐下,开口说道:“赫连铎逼咱们与晋军死拼,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可咱们没了族民,咱们现在也不得不低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阿保机却摇了摇头道:“赫连铎所统属部族太过杂乱,又不如晋军铠甲战器犀利,早晚会落得个身死族灭!” 品部夷离堇扎扎乞皱眉道:“阿保机的意思是……” 阿保机道:“晋军现在被李行乾偷袭了太原府,掠夺了十数万人丁,此时晋军同样虚弱。” “此时的晋军与赫连铎尚可势均力敌,但随着晋军恢复,必然会击败赫连铎,咱们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众人沉思。 阿保机随即又说道:“赫连铎死不死,咱们若居于云州,不理会也就是了,可现今不行,必须要做出选择方可,要么投靠太原,要么击败李克用,阿保机认为击败李克用的可能性很小。” “我族经此大难,尽管看起来还是强大的,但族内难免会有失败带来的颓废感,已经不能再遭受失败了。” 众人都是军中之人,清楚族内现在情况,知道阿保机说的没错。 扎扎乞点头说道:“阿保机所言不差,我族若再失败,后果的确无法承受。” “看来只能投靠晋军了,可若晋军同样让咱们攻打赫连铎又如何?” 又是一阵沉默。 “那就吞了云州!” 第65章 落魄的阿保机 大雪纷纷扬扬,数千契丹人顶着刀子一般的寒风行走在山岭之间,这些契丹人全都下了战马,拉拽着不愿前行的战马,这些马匹现在是他们唯一的财富和依靠,再也不是曾经的他们,已经没法子再浪费任何马匹的资格了。 风雪很大,每个人眼睛眉毛上都挂上了雪花,犹如一个移动的大雪人。 阿保机身体打颤,同样是一个大雪人般,尽管很冷,牙齿“咯咯”个不停,依然咬牙坚持。 鲁迪顶着刀子一般的寒风,头上落下厚厚一层雪花,同样冻得直缩脖子。 “大汗,天太冷了!” 阿保机努力摆出不在意寒冷的样子,看着寒风中的族人,心中一阵悲哀。 “唉~也不知族里现今如何,是不是也是这般?” 鲁迪沉默一阵,满嘴苦涩,叹气说道:“月里朵……她……,哎~算了……” 鲁迪是月里朵长兄,现今成了阿保机亲兵统领。他知道,辽东军占领部族后,不可能放过阿保机的亲人,月里朵这个新娶的妻子,想来也知道后果如何。 阿保机狠狠甩了一下头,好像要把所有烦心事情甩掉一般。 “咱们族现今缺衣少粮,已经没法再耗下去了,现在赫连铎在何处?” 鲁迪狠狠搓了一下麻木的脸颊,张口道:“还在三十里之外。” 阿保机瞳孔一缩,心下烦躁起来,这赫连铎就跟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盯着他们,看守他们一路南行。 鲁迪道:“大汗,是不是要继续南撤?” 阿保机努力平抑心下烦躁,从地上抓起一把雪,使劲涂抹在脸上,一阵搓弄后,这才开口,口气很是凶狠。 “撤!” “继续南撤!” “老子就不信,撤过雁门关,撤过雁门,赫连铎还他娘地盯得这么死!” 契丹人已经出现不少冻伤之人,看着不断会有族人砍下自己乌黑的脚趾,心中就是一阵悲愤不已,可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没法子不继续南撤。 雪,下的更加凶猛起来。 镇守雁门关大将是米旭的亲弟弟米虎。 米虎个子不高,双肩却比常人宽阔许多,这种人底盘很稳,力大而凶悍,是极为难得的虎将。 米家兄弟现今镇守代州,如此重要的关隘自然由米旭这个亲弟弟来担任。 米旭讨厌这些契丹人,虽说有嫉妒赫连铎亲近契丹人缘故,更多的是因为辽东军。 李匡筹把庞龙和马仲安两人互调驻地。马仲安手下大将几乎全是原辽东军出身,向来与契丹人不合,若因为契丹人缘故,造成蔚州辽东军不满,代州就会独自面对晋军的围攻,而代州几乎就是米旭的地盘,在这种情况下,米旭为了自身安全,也不可能喜欢契丹人。 赫连铎与李克用是同时代人,双方多次交锋,自不会是个蠢货,一开始是担心蔚州辽东系会侵入云州。 后来想想米旭话语,突然惊醒过来。契丹人没了根基,若是想不被吞并,只能吞并另一个大部族来供养他们,云州能够满足这些契丹人的,也只有他赫连铎。 突然惊醒过来的赫连铎,显露出草原特有的凶悍与果断,很是坚决提出让契丹人去跟晋军死磕,以消耗契丹人的实力,随后再吞并其部。 久经宦海的赫连铎,在契丹人还未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时,赫连铎是不可能不做出防备,这才让大军给在契丹人身后,避免契丹人突然回身杀向云州。 这种事情不是没出现过,李匡威的老子当年就是如此,这才让刘家夺了幽州之地。 赫连铎与幽州这么近,岂能不知此事? 赫连铎为了防范契丹人的反噬,动用了一万胡兵随在其后,阿保机多次面露狰狞,想要返身与赫连铎厮杀,拼个你死我活,最终都被死死压了下来。 契丹大军因缺衣少粮,兵力受损达一成,这已经是很恐怖的损失了,多次与黄头室韦、奚族、粟末部交手,也未曾有过如此损失,这如何不让阿保机愤怒? 米虎站在雁门关上,看着冒着风雪缓缓过来的契丹人,眼中泛起嘲讽之色。 “若契丹人要求入关,就说本帅不在雁门关,先让他们等两日再说!” “是!” 米虎再次露出嘲讽之色,看了一眼契丹人,返身下了雁门关。 “俺们奉云州节度使赫连大人之命前往唐林,快开门!” “什么?风太大了,俺们听不清楚!” “开门!” “什么?” “开门!” “什么?听不清楚!” 听着城内外呼喊声,阿保机这肚子都快被气炸了,狠狠甩了一鞭,打马上前,指着城上兵卒怒骂。 “一群混账东西,还不开门!” 城上兵卒同样是火爆的胡人,早就得到授意,哪里会在乎阿保机是不是契丹人的首领,纷纷与他怒骂起来。 “哪来的野狗乱吠?滚一边去,老子没工夫搭理你!” “就是,一群要饭花子也敢耀武扬威,睁开你的狗眼,这里是雁门关!” “我说哥几个,兄弟锅里可还炖着狗肉呢,要不喝几杯?” “走走……真他娘地丧气,喝酒去!” 呼啦……城上一个人都没了,只留下城下暴怒的阿保机! 阿保机死死盯着雁门关,愤怒的火焰让身边之人不自觉后退数步,良久…… 阿保机脸上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极为熟悉之人才清楚,这时的他才是最恐怖的时候。 “就地扎营!” 阿保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雁门关,返身就走。 此时的米虎正把冰凉的手掌塞进一妖娆歌姬怀中,堂下众人皆是如此,唯有在厅堂跳舞的歌姬长袖挥舞,脸色却苍白如纸。 看着歌舞,喝着小酒,怀中抱着美人,堪比人间仙神。 “大帅,咱们就这么凉着契丹人,会不会有麻烦?”身边副将有些觉得不妥。 “麻烦?麻烦个屁!” “就是,一群丧家犬而已,心中不满又如何?在咱们地盘,他们就算是条过江龙,也得老老实实盘着!” “俺倒是觉得有些不妥……秃头,你他娘地瞅俺干啥!俺就是觉得,契丹人后面还有老帅呢!” 第66章 阿保机受辱和背叛 “老帅跟在后面,明显老帅也担心这些秃头蛮,将军,咱们是不是也注意些?” “不错!老帅都如此,肯定有老帅的道理,大帅是不是多派些兵?” “俺觉得契丹人是个麻烦!老帅如此做,跟翻脸也没什么区别了,契丹人毕竟还有五千骑啊!” 米虎皱着眉头听着下面将勇话语,这些人看着狂妄,能在众多混杂族群中占据一席之地,就没有傻子的。 听着他们的话语,自己也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些,若是阴沟里翻了船可就不好了。 米虎从女人怀里掏出手来,摸搓着下巴刺人的短须,沉思道:“白托,你带着三千人马,埋伏在西城。” “姜勇,你部埋伏在城东。” “本帅亲领五千人送契丹人离开,若他们有歹意,老子活剥了他们的皮!” 众将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可行。 身处乱世,没有哪个是傻子,尤其是胡人,一个不小心,就是灭族之危! 雁门关一连两日都未开关放行,米虎觉得要多消耗契丹的心气为好,也能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尽可能的降低危险。 米虎看似莽夫,实则比米旭还要谨慎。 雁门关缓缓放下吊桥,米虎大笑走了出来,并未主动上前迎接,一身铁甲就那样大大咧咧站在关门口。 米虎向阿保机拱手道:“阿保机兄弟,哥哥有些惭愧啊!” “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雁门,不成想兄弟前来。 阿保机冷着脸,同样没上前去,只是拱了拱手,也不言语。 米虎好似没看到阿保机这种态度一般。继续“自言自语”起来。 “得知兄弟前来,哥哥这才快马加鞭赶来。” “手下都是一群泼才,竟然不识兄弟?哥哥这里给阿保机兄弟赔不是了。” 说着有模有样拱了拱手。 阿保机再次拱手,依然不言语,米虎则笑眯眯的样子。 两人现在好像顶牛一般,互补让步! 眼看着就要冷场,下不了这个台阶,耶律释鲁上前拱手笑道:“天寒地冻的,不知米虎将军可否给我部行个方便,日后定有厚礼拜谢!” 米虎笑了一下,很随意说道:“这厚礼不知是金银美女……亦或是——刀子?” 释鲁大笑道:“米虎将军可真会开玩笑,你我同属一家,怎么可能是刀子,自然是金银美女了!” “是吗?” “自然!” “哈哈……好!本帅最喜金银美女!你这兄弟,哥哥交下了!” “来人!” “开关!为……阿保机兄弟——送行!” 阿保机面无表情,手心却不断流出鲜血。 耶律释鲁是阿保机的叔父,米虎称呼释鲁为兄弟,本就是在羞辱他,最后那句“送行”又故意加重语气,如何不让阿保机目眦欲裂? 这种憋屈、愤怒甚至比李思钰给他的屈辱还要多上几分。 李思钰俘虏了他,拳脚齐上,把他揍得半死,这只是肉体上的伤害,虽说同样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可他服气! 李思钰是正面战胜了他,因为自己的愚蠢才被抓,骂了他,揍了他,反而能让他记住自己的过失,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米虎则是赤裸裸的羞辱、打脸! 如何不让阿保机怒火冲天? 为了族群,不得不承受这种羞辱! 阿保机面无表情,狠狠抽了一下身下战马,好像是抽米虎一般。 米虎看着阿保机,眼中冷意更甚,如此羞辱还能忍得下。 此子……危险! 米虎拨转马头,返身进入雁门关,感觉到了阿保机危险的气息,米虎也不敢大意,还是身居大军之中更稳妥。 契丹部默默跟随着阿保机进入雁门关、穿过雁门关…… 米虎站在雁门关之上,看着阿保机离去,眼中冷芒更甚。 “来人!” “送信给大哥,让他务必小心此人!” 米虎冷声下了命令。 他感觉到了危险,阿保机太危险了,刚才阿保机穿过雁门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米虎头皮都炸了。 雁门关之后,就是雁门,雁门是代州中心地带,控制着北方要道,城高池厚,若强攻,没十万兵马很难攻下。 但是,再强的要塞也会被攻破,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来自于内部! 米旭极为重视契丹人,五千骑,这可不是多个部落组成的杂骑,而是一个大部契丹部! 这样的大部,战力本就强于杂骑,没了族地和部族子民,这种残余部族,在最初都是极其危险的,除非连续遭受重创,或者长时间流浪,否则他们会极其残忍的对待敌人。 米旭是部族之人,知道这种部族的危险,否则也不会亲自去了云州一趟。 他极为重视契丹部不假,也拿出了主要兵力来警惕,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人会在这个时候反戈一击! 米旭为人要比弟弟米虎阴狠些,米虎那套他学不来,对待阿保机他们要热情些,尽管也同样做了完全准备,防止阿保机突然暴起杀人,可他毕竟做的隐秘些,只想让阿保机去跟晋军死磕,将来好收编这些契丹人。 他们想到,就在米旭宴请阿保机之时,城内突然爆发大战! 这事还要提起刘胡子的义子刘挚! 刘挚在雁门关守城时,被赫连铎摆了一道,造成汉胡两军不合,最终被迫反了刘胡子,遮虏军大败,刘胡子身死,雁门关城破。 刘挚降了赫连铎之后,正如他所料,赫连铎不可能相信他,让他继续镇守雁门关,就把他交给了米旭,让这个女婿看着刘挚。 胡人对待人情比较冷漠,更多的利益。 刘挚觉得若非是他,赫连铎不可能破了雁门关,更不可能占了代州,于情于理,至少也要给个城守位子坐坐,结果却成了米旭的囚徒,如何不让他心生怨怼? 阿保机派人前来密语与他,只要他刘挚帮他夺了代州,雁门关就是他的,同时还会替他向李克用求情。 刘挚与一干手下密谈后,决定反叛米旭,杀了米旭! 结果,雁门大乱! 正在吃酒的米旭突然听到城内喊杀声四起,一愣,就要摔杯宰了阿保机。 他有这个自信,纵然是战神李存孝在这里,也会人头落地,要知道,为了自身安全,他在身边安排了五百铁甲军! 就在米旭摔杯之时,一个小校跑了进来,一身鲜血跪在地上大喊。 “大帅,刘挚反了!” “什么?” 米旭猛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日子刘挚一直奴颜婢膝样子,怎么就反了呢? 一时愣住,随即脸色狰狞,抽出桌下横刀,大怒。 “刘挚!你找死!” 第67章 米旭身死,雁门城破 阿保机看到米旭从桌子下抽出一把横刀,瞳孔不由一缩。 随着米旭站起,阿保机同样起身。 “米将军何须亲自动手,此等跳梁小丑,兄弟替将军平了就是。” 阿保机语气平静,好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听了这话,米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兄弟所言甚是,刘挚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算不得什么,不知兄弟可愿与本帅一同前往一观?” 阿保机拱手道:“小将自是愿往!” “好!” 米旭大喝一声。 “命令巴根,率军平乱!本帅要看到刘挚的脑袋!” “是!” 一小校领命离去。 米旭持刀大步走在前面,有意无意与阿保机保持数步距离。 阿保机好像从未发现一般,也刻意保持距离。 两人出了庭院,翻身上马,府内埋伏的数百人纷纷出来,跟在米旭身后,这一切的一切,都未曾让阿保机有任何情绪上变化。 一直走在前面的米旭,看似不在意,其实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阿保机,可阿保机至始至终都未曾让他感到有何不妥,自己甚至觉得是不是错了,可心中那丝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难道是刘挚? 他有那本事?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来到混乱之处。 刘挚在雁门被压制的太狠了,跟着他反叛之人不多,仅仅不足千人而已,面对万余军队的围剿,很快落于下风,被挤压在城南狭窄的拐角之处,或许正因挤压的原因,也或许这些人觉得必死,总之很是拼命,一时间,雁门兵马也无法杀完这些叛军。 米旭前来观战之时,正是厮杀惨烈之时,残肢断臂不断被人踩成肉泥,尸体一波一波倒下,喊杀震天! 米旭仔细观战一番后,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笑道:“还真是不知死活。” 阿保机斜撇了一眼米旭,轻声说道:“刘挚不过千人,被灭早晚罢了。” 米旭点了点头,不屑道:“此等跳梁小丑不看也罢,不如阿保机兄弟随本帅继续饮酒。” 就在此时,正在厮杀的刘挚,指着米旭大骂。 “米旭……贼子!” 米旭回头一看,正见到刘挚因为大骂米旭,自己被砍了一刀,胸前若非护甲,很可能会被斩成两段。 米旭笑了,不屑道:“此等贼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阿保机兄弟……你……” “噗……” 老大的头颅飞起! 飞起的头颅,看着阿保机扬起的战刀上的血迹,满是愕然和悔恨,可这一切都晚了…… “杀——” 阿保机一声怒喝。 随着阿保机怒喝,跟随的百余契丹亲卫同时暴起,那些雁门兵卒,在米旭人头飞起那刻,全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阿保机会在此时突然暴起杀人。 一时间被契丹人斩杀数十人,惨叫声惊醒了这些雁门军卒,纷纷杀向契丹人。 “米旭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阿保机连杀数人,仰天怒吼!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契丹兵卒纷纷大吼。 契丹人斩杀了米旭,造成一阵骚动,那些围攻刘挚雁门兵卒一阵骚动,但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转身杀向契丹人,阿保机亲卫不过百人,如何能杀得过无数砍向他们的兵卒,顿时契丹人损失惨重,阿保机身中数刀,就在阿保机身死当场之时…… “谁敢杀我契丹儿郎!” 一声暴喝空中炸响,随即一阵地震山摇之声传来,正是耶律释鲁带着数千契丹骑杀了过来。 凝成战刀一般的契丹部瞬间劈开混乱人群,冲到阿保机身边,再次变阵,严严实实裹住阿保机。 “将军,怎么办?” 染血的小校一边劈砍契丹人,一边大吼着询问同样砍杀的雁门守将巴根。 “给老子顶住!” “杀——” 巴根扬刀砍死一名受伤的契丹人,伸手抹去脸上血水,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恐慌。 “杀!都给老子砍死这些狗杂碎!” 混战极为激烈,双方都有必须一战的理由,米旭是他们的少族长,米虎就在雁门关,赫连铎现在也在雁门关,只要撑住,胜利就是他们的! 阿保机更是输不起,契丹人这些日子遭受屈辱更是需要发泄。 双方没法退避,唯有死战! 刀刀见血,同归于尽不在少数,这种狭窄地方厮杀,契丹骑无法展开优势,人数又居于下风,哪怕是“背水一战”,一时间也无法占据上风,从中午一直厮杀到晚上,双方损失极大,最终雁门守军首先顶不住,退缩到西门,依托西门坚守待援。 契丹部损失很大,几乎人人带伤,战死者高达四成,但是却占据了雁门大部。 耶律释鲁一把扶住摇摇欲坠地位阿保机。 “阿保机,不能再战了!” “再战,咱们谁也走不掉!” 阿保机身受十数刀,背后那一刀破开了甲胄,数寸的伤口差点要了他的命。 失血过多,一脸惨白的阿保机,勉强挺起身体。 “叔父,命令我部,天亮前必须离开雁门,离开前,务必要让雁门成为白地!” 耶律释鲁重重点了点头。 “放心,绝不会留下一丁点东西给赫连铎!” 释鲁打马离去,很快,满城哭喊哀求声震天,火光不断蔓延。 退守在西城的雁门军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大吼着就要杀向契丹军。 “将军!俺要杀回去!” “这些杂粹……” “俺娘还在城东呢……” “大帅——” 众将看到满城火起,纷纷悲愤欲绝,他们家人全在城内,如何不愤怒? “秃头蛮——” 巴根仰天怒吼。 “杀!” 巴根率先冲出西城,雁门兵卒再次冲向契丹部,大战再次爆发。 无数雁门兵卒,为了自家老小生死,再次义无反顾冲向契丹部。 这次,激烈程度远远不如前次,契丹人尽可能避免损伤,节节后退。 这次战斗,仅仅一个时辰,契丹部退出雁门关,雁门火光冲天…… 雁门完了! 赫连铎统兵两万,距离数十里,依然可看到火光冲天的雁门,目眦欲裂,牙齿咬碎。 “阿保机!” “秃头蛮!” 第68章 唐林沦陷 辽东表决会 雁门大火,数十里外的赫连铎能够一清二楚看到,他怎么也没想到,过了雁门关,契丹人会突然动手。 “秃头蛮!” 剧烈喘息的赫连铎,目中尽赤,死死盯着正在烈火中的雁门,怒吼! “米虎!” “给你两万人马,务必要堵住契丹人!” 米虎同样目露凶光,出阵跪倒在地,大声领命。 “老帅放心,阿虎这就去宰了秃头蛮!” 说完站起身,翻身上马。 “儿郎们,随爷爷杀贼!” 战马嘶鸣,大地震颤,无数铁骑纵马狂奔向雁门。 等到米虎杀进雁门之后,契丹人早就脱身离去,只留下正在燃烧的雁门,无数人马,看着燃烧的雁门,呆若木鸡…… 赫连铎一面救援雁门,一面亲自率军堵截契丹人,终究晚了一步,契丹人跳出了他们的围杀。 唐林并未得知契丹人反叛,守将韩之豹在迎接阿保机之时,被契丹人乱刀砍死,唐林守军大乱,契丹人趁机夺了唐林。 唐林沦陷! 得知女婿米旭战死,韩之豹战死,雁门烧成白地,唐林万余军卒沦丧……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终于击垮了赫连铎,激恼之下,吐血昏死过去。 雁门的大火让镇守在繁畤的杜有忠大惊,派出无数探马前去雁门查探,同时派人向安边的马仲安禀告。 蔚州现为辽东系将领所有,在得到赫连铎接纳了秃头蛮之后,辽东系全都紧张起来,他们与秃头蛮多次交手,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一面在安边驻扎重兵,随时防备云州突袭他们;一面派辽东多位悍将屯兵繁畤。 辽东系将领进入关内后,这些人一直都未有什么安全感,觉得与关内诸将尿不到一个壶里。 无论是幽州,抑或是云州、太原,他们都不信任,现如今秃头蛮加入了云州,更加剧了这种担忧,唯恐云州、代州两面夹击蔚州,故此屯兵两线。 太原李克用,得知雁门之事,是在半月之后。得知契丹人竟然做出如此大事,大喜! 派出使者前往唐林祝贺阿保机。这些使者领头者是周德威,副使正是李思钰的老相识“刘窟头”! 若是李思钰得知此事,不知道要感叹多少次呢,只不过现在他没这功夫去感叹。 政务院弹劾原院正杨有忠之事,终于要在今日进行。 按照李思钰的建议,政务院此次表决是露天进行,于政务院前的广场街道进行。 今日老天不作美,大雪扑簌簌下个不停,可这广场之上却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无数人为了能够站在前面,那可谓是八仙过海一般,能使用的手段全都用上,甚至更“卑鄙”者,竟然漫天撒铜钱! 孙书生身体瘦弱些,知道今日辰时就要进行正式表决,同时还会选拔出新的院正,进行就职仪式。 这消息现今传得满城都知道,就是更远的幽州也过来不少贫寒学子,都想看看辽东人是否真的如传言说的这般好! 孙书生性子倔强,从太原被裹挟带到了辽东,路途之上也曾进如果辎重兵那里议事,同样为了置气,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最终被百姓罢免! 再后来,李思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观政的机会,结果…… 那些大字不识的老头瞎指挥,他一时没忍住,说了几句气话,至今他还能记得当时老头子骂他话语,后来又被无情踢出了观政机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教书郎”,教授大头兵读书识字! 教书就教书吧,可那教的都是啥玩意?一个个就是猪脑袋! 一遍又一遍,娃娃们都能倒背如流了,军卒们还是啥都不懂,吭哧半天才能蹦出一个字来,气愤啊! 还没辙! 打,他也打板子了,最后都懒得打了,一句话,就是学不会! 孙书生每天都是叹息不止,晚上睡觉都会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太蠢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把握住,只能眼巴巴看着一同被裹挟过来的好友得意逍遥! 今日是正式投票表决之日,吃不上猪肉,总要解解眼馋不是! 从夜里子时,他就巴巴跑来,结果气愤不已,原来还有不少人裹着破旧皮袄,烤着火堆等待表决会的开始。 衣着单薄的孙书生,一开始矜持,不愿与人打堆烤火,可这日子真冷,天上还下起了大雪,无奈下只得厚着脸皮去取暖。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人也越来越多,孙书生唯恐被人抢了位置,只能再次站在风雪里,噤若寒蝉! 眼看就要开始了,有些僵硬的孙书生感觉一个猛力从背后传来。 “啪……” 孙书生直挺挺摔了个狗啃屎。 后面汉子,一看竟然把这雪人挤趴下了,赶紧上前提起孙书生,口中不住得表达歉意。 “兄弟真是对不住,俺没注意,没摔伤……啊?先生?” 这汉子拉起孙书生,这才发现正是自己的先生,顿时有些胆怯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犹如一个犯错了的孩子,很是喜感。 孙书生被冻得都快说不出话了,牙齿直“咯咯”响个不停。 这汉子看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先生被冻得不轻,赶紧脱下厚实的皮袄,手忙脚乱的为孙书生披上,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回头怒骂身后推挤他之人。 “他娘地,投胎啊!” “挤,挤,再挤俺,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李思钰的口头禅,军中无人不知,也有无数人崇拜模仿。 推搡这汉子身材矮些,看到前面大汉瞪眼怒骂,这矮小汉子也没示弱,同样回骂起来。 “娘地,别以为个高老子就怕了!咋滴?这里你家啊?” 大汉大怒,就要转身揍这矮汉子,却被孙书生拉扯了一下,大汉看着先生“威严”的眼神,脖子不由缩了缩,讷讷不敢言,唯恐先生怪罪他之前推倒先生之过,打他手心板子。 孙先生训斥低头耷脑的汉子道:“先生如何教你的?” “与人要恭谨谦让!” 大汉低头认错,知道这先生比大帅规矩还大,动不动就打板子,不敢反驳。 “先生教训的是,俺受教了!” 孙先生点了点头。 “俊国,你多少也是个旅帅,如此鲁莽,以后如何统军为帅?” “大帅跟监察院院正说的那些为将为帅话语,你也听说了吧? “为将者应具备‘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种品德,要具备五善四欲,这些都要靠读书识字才能做到,要好好学习才是!” “是,先生教训的是,俺记下了。” 孙书生看着牛俊国低头耷脑的样子,一阵摇头,牛俊国是他教授的军卒里地位最高之人,孙书生性情刚正而又迂腐,眼看着大唐日渐倾危,自己就希望能够教授出一个可以匡扶社稷的将领,可…… “唉~” 孙书生不由叹气一声,不再训斥这个“笨笨”的学生。 眼见先生如此,牛俊国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先生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第69章 演讲 李思钰正在低头写着什么,阿蛮伸头露脑,不断向里面看他,他早就发现了这丫头,故意不理会。 小丫头连续伸头露脑看了好几次,估计这丫头有些不耐烦了,一溜烟跑到李思钰身前,看着他不理会自己,又跑到另一边,再次墨迹到脸前。 “阿爹,还要写啊?” “嗯。” “阿爹是不是忘了什么……” 李思钰丢下笔,摸搓着下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今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吧?” 阿蛮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爹真忘了?” “今日是政务院……” 阿蛮故意没说完,想要他想起什么来。 李思钰突然伸出大手使劲揉弄这丫头脑袋,大笑起来。 “哈哈……,真当阿爹忘了啊?” “啊?阿爹……你……你欺负阿蛮!” 李思钰一把扯住努努嘴的阿蛮,一下子把她放到自己脖子上。 猛然站起身来,吓得阿蛮赶紧抱住他的脑袋。 “走了!” 李思钰扛着丫头来到政务院,把他吓了一大跳,人山人海,个个都是一个大雪人,也不嫌冷的慌。 “这人也太多了吧?” 李思钰小声嘀咕一声,阿蛮则高兴的很,她最喜欢人多,更何况她现在骑在阿爹头上! 在万人瞩目之下,所有人都“羡慕”的目光下,自己就像是公主一般,这让阿蛮小心脏剧烈跳动,不时向全城百姓挥手,就像大总统、大元首一般! 如此惊世骇俗,孙书生如何看不到? “太无礼了……怎么能在如此庄重之下,如此……如此孟浪!” 身边的学生牛俊国好像有些不赞同,他觉得,这才是他的大帅! 能在数万大军面前娶女人,能娶一个别人不敢招惹的女人,能毫不在意天下人看法,那就是他的大帅! 若非身边站着先生,牛俊国流氓哨会吹个不停! 李思钰的前来,人群好像是用刀子劈开了一般,出现一道两人宽的通道,直达高高搭起的木台。 行走在无数百姓面前,阿蛮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地像两边人群挥手,李思钰用双手抱住丫头的双腿,唯恐她兴奋过了头,从上面摔了下来。 三院巨头,正在台上喝着热茶,等待李思钰的到来,现今他来了,还是如此这般,都有些瞠目结舌,纷纷起身。 “大帅是不是过了?” 听着刘一贽这样说,小樱无所谓道:“大哥就是这般的性情,可也正是这种性情,你们才能独立行使文人的权利,这不挺好吗?” 资政院马汉明一阵咳嗽,身边长子马伯聪很小心为父亲拍了拍几下,却被马汉明阻止。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小樱皱眉道:“马院正,您身体不好,不用前来的,让……” “李院正不用担心老夫,这种大事……咳咳……老夫不想错过!” 马汉明一边咳嗽,一边说着。 “咳咳……” “唉~” “大帅乃真性情之人,老夫能在大帅手下任事,死而无憾……” “此生足矣!” 马汉明一脸微笑,看着那个高大男子扛着一小丫头走来,觉得这样挺好。 有血有肉,挺好! 李思钰扛着小丫头,一路前行,人们自觉让开道路,身后亲卫紧紧跟随其后,唯恐出现意外。 老远他就看到台上众人,直到登上高台,这才放下阿蛮。 阿蛮好像意犹未尽,有些不乐意,但是在一群老头子面前,总不好表现出不满,小嘴鼓鼓地,从李思钰脖子上爬了下来。 小樱看到阿蛮这般,心中忍不住得意,觉得阿蛮就是一个小丫头,自己……已经长大了! 数十个老者在李思钰登台后,齐身躬身行礼。 李思钰大步上前,扶住马汉明,口中责备道:“老马,这大冷天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还来个甚,让伯聪大哥过来就是了。” 马汉明笑道:“此等大事,老马若不前来,岂不是辜负大帅之恩?” “你……” “算了,你就这迂腐性子,这里也没外人,各位都坐吧!” 说着李思钰搀扶着马汉明坐了下来。 众人安坐之后,他也没怎么废话,这天气太冷了,民众站在雪中半天了,废话越多,民众受冻就会多一分,决定直入主题。 李思钰转身大步走到台前专门用来演讲的木台前,台前放着数个“喇叭”,算是简陋的扩音器。 “本帅是李思钰,字行乾。” “说实话,本帅挺担心这次表决会,诸位不会前来,你们能够前来观政,本帅很欣慰!” “亚圣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好啊!” 李思钰看着下面“雪人”都静静听着,继续大声说道:“国以士农工商为本,这‘士农工商’就是民!” “本帅读书不多,但本帅知道,身上穿的铠甲、手里的刀子、嘴里的食物从何而来!” “没有你们的供养,本帅没有兵卒,没有铠甲战器,更没有粮饷可以养活军卒!” 李思钰指着下面百姓大声狂吼。 “你们是我辽东军衣食父母!” “你们供养我们,我们就要有责任保护你们!” “家里养了一只狗,狗就要看家护院,就要护着一家老小,否则养它作甚!” 随着李思钰话语,“雪人”身体不断颤抖,雪块大块大块从“雪人”身上落下,却寂静无声,只有“啪啪”的雪块落地声。 “你们能来,本帅真的很高兴!” “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三院是直接与诸位息息相关的重要机构,本帅只有一双眼睛,只有一双耳朵,只有一个脑袋,纵然想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你们……” 李思钰指着下面无数“雪人”。 “你们有无数双眼睛、耳朵、头颅,本帅看不到的,听不到的,想不到的,你们可以!” “本帅信命,更信公平!” “叩天成人方为命!”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无法决定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家财万贯,可这就是命!” “命好的生下来,衣食无忧,身处盛世祥和年代,可你们……” “生下来,注定这辈子就别想安安稳稳活下去,这也是命!” 第70章 弹劾表决会开始 “是命,就要服命!” “不要想着为何自己这么倒霉,有个这么穷酸的父母,也不要怨天怨地,恨老天把自己投胎在这样混账世道!” “本帅李思钰,字行乾,这字是故帅为本帅取的。” “取义‘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这不是个好时代,也不是好‘天’!可那又如何?” “人在做,天在看!” “本帅不愿管理政务,不是本帅不愿承担这份重担,而是本帅觉得,民事,自有民众做主更好!” “公平对待士人,公平对待农人、工匠、商贾,公平对待每个人,让你们每个人都有希望通过自身努力,获得你们想要的生活……” “本帅觉得值得!”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身后传来一声鼓掌声,随即又是一阵鼓掌,接着广场上轰然炸响,掌声不断。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 良久…… 掌声慢慢停息下来,广场地上堆满了雪堆。 掌声停息后,李思钰这才再次再次开口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我们这一代人会活的很苦很苦,本帅希望我们儿子、孙子却可以活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再也不用经历我们这一代的悲哀!” “本帅希望,你们……” “你们每个临死的时候,可以毫无遗憾的死去!” “都可以风骚无比,骄傲告诉你们的子孙……” “告诉你们的子孙,这辈子活的值!” 李思钰几乎大吼喊出最后一句。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整个营州城轰鸣不断,下着的雪花也被轰鸣声震的飞飞扬扬…… 站在人群中的裴仲德和马文豹同样是个“大雪人”,不管如何压制自己的冲动,最终还是轻轻鼓掌起来。 “唉~” “行乾呐……” 裴仲德忍不住摇头,不知该如何评价起来。 马文豹微笑道:“怎么看起来,行乾好像很能说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裴仲德想了半天,突然说道。 “宰相之才!” “哦?老先生这评价是不是过了?行乾可不善于政务。” “唉~” “就凭这饭话语,行乾就是宰相之才!” 裴仲德看了一眼身边“大雪人”,说道:“行乾一直忙于军务,不怎么插手政务,这不代表就不懂政务,只是不愿而已。” 马文豹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军务与政务相差不是很大,他能把辽东军整治的妥妥当当,想来也应该懂政务。” 裴仲德感觉越来越喜欢台上那个汉子了,眼睛盯着李思钰,嘴里却叹气一声。 “唉~” “可惜……” 马文豹好像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微笑着却未出言。 台上李思钰一番言语,台下所有人都激动万分,觉得这样的大帅才应该是他们心中的大帅。 看着弟子手都快拍烂了的牛俊国,孙书生也微笑点头,双手同样鼓掌着,无论他多么迂腐,之前对李思钰多么不满,这一刻,他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思钰看着下面百姓激动,自己有些害怕了起来,感觉自己话语是不是过了?脖子忍不住缩了缩。 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只见他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众人停止了鼓掌,李思钰这才微笑说道:“呵呵……这老天可真不给面子,雪一直下,本帅呢也不再废话,现在开始进入表决!” “首先表决政务院院正杨有忠,是否还有资格担任政务院院正!” 李思钰用力扭转眼前的木台,背对着台下百姓,面向政务院、资政院和监察院众多阁老。 这个木台是特制的,可以进行三百六十度旋转。 李思钰把事情向所有人大致介绍一下。 “政务院阁老弹劾院正强抢民女、私自挪用赈济百姓钱粮一事,认为政务院院正没资格继续担任院正一职。” “按照正常程序,向资政院与监察院提交申请弹劾表决程序。” 李思钰低头看向手里资料,继续说道:“三院一共阁老二十七人,赞同者二十人,四人反对,三人弃权,弹劾表决提案通过,本帅作为辽东军最高统帅……” 李思钰抬头看向台上三院重要人物,语气沉稳。 “本帅授权提案继续执行!” 说着,还像一个大法官一般,拿起手锤,重重砸在眼前的演讲台上。 李思钰授权之后,下了木台,走到三院前排中间的位置坐下,他是他的帅座。 台下众多百姓哪里见过这般情景,虽也选过里正之类的,可这能跟台上三院大佬相比吗?更何况还是弹劾罢免三巨头之一。 台下众人踮着脚,尽量伸头看向台上情景,却无人敢说话。 台下人犹如观政之人,没有资格表决,只许看,评论可以,但必须在散会之后,正在进行时,却不许随意插口,阻碍弹劾表决会正常进行,否则会被驱除出去,这些规矩,早就在城内传开过了,甚至还把以前被踢出士子当作素材进行宣传。 弹劾表决会在李思钰正式授权之后,这才真正开始了。 作为三院的司法机构,监察院自然是弹劾的主持人,而主持人却非小樱,而是监察院副院正高旭。 小樱向高旭点了点头,只见高旭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那个“神圣”的木台。 高旭知道,今天是她最重要的日子,以后能不能接任院正一职,就要看今日表现了,努力压住激烈跳动的心脏,一脸正色上了木台,拿起木锤,重重敲了一下。 “有请政务院院正杨有忠!” 随着高旭的声音传出,杨有忠缓步登上台来,这位院正明显清减许多,穿着的皮袄也显得里面空荡荡的感觉,神情疲惫而憔悴。 上了台的杨有忠,先是来到李思钰身前躬身行礼。 “老夫杨有忠,拜见大帅!” “老夫有愧于大帅信任。” 李思钰点了点头,却面无表情,身子也未起身,声音低沉。 “杨有忠,原辽西军行军司马!” “你非辜负了本帅期望,而是辜负了老帅的期望!” 杨有忠听了这话,伏地痛哭流涕。 “大帅,老夫冤屈啊!” 第71章 变故 “冤枉不冤枉,本帅说的不算,他人也不算,律法说的才算!” 李思钰沉声道:“你是辽西军前辈,按理说该给些照顾,可律法在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律法的公正与威严不容触犯!” 看着杨有忠样子,他有些不满,心中很是恼怒这种人,地位高了,想要女人,明着婚娶就是了,如何能做出强抢之丑态?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喜欢钱权,他不认为有错,地位如此之高,能够光明正大的获得好处,方法太多,何必贪图百姓救急之粮? 这些都是他极为讨厌之事。 李思钰心中恼怒,为了司法公正,又无法发火,面无表情的说道:“行了,不用在本帅面前喊冤屈,有何冤屈,自有律法裁定!” 杨有忠脸色微红,讷讷不敢再言,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高旭台前,也不跪地,只是向高旭拱拱手。 “老夫政务院杨有忠,前来听询。” 这“听训”和“听询”,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同。高旭听到这里,瞳孔缩了一下,担心今日可能会有变故。 高旭沉声说道:“政务院向资政院、监察院,提交杨院正强抢民女,此事可真?” 杨有忠精神一振,知道关键之时到来,沉声拱手道:“此事为虚!” “老夫身为政务院院正,年六十有余,岂能做出如此之事?” 高旭眉头低垂,眼睛眯了一下,看了一眼杨有忠,低头看向手里审讯材料。 “根据监察院审讯。民女刘氏,其父母、兄弟,以及邻里和其定下婚约之男丁司马台所言。” “十月初三,杨院正之家仆数人,打伤司马台,抢走刘氏。” “可有此事?” 杨有忠点头道:“确有此事!” “轰……” 台下百姓听到杨有忠此言,轰然炸响,无数百姓纷纷大骂。 “好个老色鬼!” “这死老头子,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知羞耻?” “就是就是,俺要是院正,花钱娶就是了,何必去做小人?” “你们说,是不是那……那刘氏太……那啥了?” “嗯嗯,俺觉得应该是这样,要不然这老色鬼也不能这样啊!” “哥几个,你们看看杨色鬼是不是瘦了许多,会不会是那女人吸得太厉害了?” “嘿嘿……,俺看是……” “……” 台下因杨有忠话语,百姓一下子全忘了规矩,纷纷嚷嚷,看样子若是想停下来,估计需要些时间。 高旭“啪啪啪”连敲三下木台,高声喝道。 “肃静!肃静!” 随着高旭话语,台下人终于停了下来,就跟看猴戏一般,全都伸着脑袋,准备继续看好戏。 高旭看到台下人平静下来,这才转身继续看向杨有忠,心中却警惕起来,知道“反常即为妖”的道理,这杨老头今日太过诡异,前几次,监察院审讯,这老头无不是坚决否认其事,今日却一口认下了。 太反常了! 高旭点头道:“既然杨院正认下此事,那就继续……” “慢着!” 杨有忠大喝打断高旭话语,语气平静道:“老夫何曾认下‘此事’?” “嗯?” 杨有忠不理会高旭愕然,回身向三部阁老,尤其是辽东军主帅李思钰拱了拱手。 “刘氏女乃老夫之义女,十月初三那日,刘氏去老夫府上求见老夫,言其男司马台欲把刘氏卖于秃头蛮萨鲁,老夫气恼之下,这才派人前往,打伤司马台,接走刘氏。” “还请诸位明查!” “轰……” 台下又是一阵轰乱声炸起。 台下的牛俊国大怒,骂道:“好个司马台!若被俺抓到,非得打他个半死不可!” 牛俊国话语顿时引起辽东军共鸣,一个身材高大之人,大声喊道:“司马台竟然敢私卖其妻与秃头蛮,该死至极!” “杨院正做得好!” “俺同意……” “……” 李思钰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台前,看着台下起哄的辽东军将勇。 他这也不说话,看着大帅阴沉着脸,眼睛挨个扫视着台下哄闹之人,牛俊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后退几步,想把自己藏在孙书生身后。 随着李思钰扫视,台下再次寂静下来。 李思钰也不出言训斥,再次回到座位坐下。 牛俊国和一干辽东军将勇,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孙先生吃过这种亏,看到自己弟子这般,忍不住训斥道:“事情究竟如何,还需继续观看,不到最后,如何才知结果?” “观政观政,只观不言!” “若是真的不满,其后可以进行投诉,现今还未定论,你这瞎咋呼,干扰政务,岂不是自找麻烦?” 牛俊国连连点头。 “先生教训的是,是俊国鲁莽了!俺,俺再也不敢了!” 孙先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训斥别人,怎么来都好,自己呢? 台下平静下来,台上之人却有一人大怒,站了起来,指着杨有忠鼻子大骂。 “好个杨有忠!你纵然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无用!” 杨有忠瞅了一眼孙顺臣,冷声道:“说得好!”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你孙顺臣纵然泼老夫一身污水又如何?还能遮住天下人的眼睛不成?” 孙顺臣大怒。 “你……” 杨有忠冷哼一声。 “哼!你什么你!” “辽东可不是你孙顺臣家的!” “有没有罪,自有律法决定!” 孙顺臣指着杨有忠,手指不断颤抖,指着杨有忠怒道:“好好……老夫就看着你杨有忠是如何死的!” “哼!” 李思钰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孙顺臣,孙顺臣冷哼一声,只得很恨坐下,现在是监察院主持质询,他一样是不得干涉的。 李思钰用其威望,强力压制住台上台下之人,为他做靠山,高旭很感激看了一眼李思钰,随即,拿起木锤重重敲了一下。 “肃静!” “本官代表辽东百姓,代表监察院,行使质询大臣的权利,无关人员不得随意干涉!” “否则……本官就要依法问责干涉之人罪责!” 说完后,再次抬起木锤。 “啪——” “带刘氏!” 第72章 十一条 随着高旭声音落下,几名黑衣卫带着一女子上了高台。 这女子低垂着头颅,整张脸埋在长长乌发之下,看不清样貌。 李思钰看着这女子皱起了眉头,站了起来,从身上去下大氅,丢给一黑衣卫,随之再次坐下,没有说话。 众人都伸着脖子看着呢,看到李思钰如此做,大多数都觉得他是不是也看上了这女子,还有一些人皱着眉头,觉得他这样做反而会让高旭无法公正,只有小部分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同情衣着单薄的女子。 仅此而已! 杨有忠是所有人最惊喜之人,心中得意异常,不屑看了孙顺臣一眼。 李思钰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他纵然知道也不会在意,心中无愧,哪里会怕鬼敲门? 黑衣卫接过李思钰的大氅,为刘氏披上,这女子身子震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李思钰,又再次低头,来到高旭台前,跪在雪地上。 高旭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看着这女子身上大氅,心中叹了口气。 “刘氏起来,不必跪在地上。” 刘氏默然站了起来,把大氅紧了紧。 高旭问道:“刘氏,你要知道,现在在数万百姓面前,在我辽东三院面前,你要实话实说,若有虚言,后果你应知道的!” 刘氏低头,依然不语。 高旭继续道:“本官问你,杨院正可曾强抢于你?” “不……不曾!” 刘氏终于第一次开口,声音颤抖,身子也随之颤抖不已。 “小女……女子是院正的义女。” “是……是……司马台要把小女子卖与萨鲁为奴……” “小女子这……这才求……求救于义父。” 李思钰看着这刘氏,听着她的话语,心中叹了口气,不过他并不想去介入。 他不想介入,孙顺臣再一次暴怒站了起来,指着刘氏怒道:“刘氏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 杨有忠突然大喝,指着孙顺臣大骂。 “哼!刘狗顺!别以为你是政务院阁老,就可以以势压人!现在大帅和无数百姓都看着呢!” 随即,杨有忠又温言对刘氏说道:“莫要害怕,在大帅面前,他纵然权势再大,也不敢放肆!” “媚娘只需把事实说与众人知道即可,自有大帅做主!” 孙顺臣指着杨有忠大怒。 “你……你血口喷人!” “哼!” 杨有忠看也不看孙顺臣,只是冷哼一声。 “啪啪!” 高旭有些恼火了,是你们主持,还是老子主持,一个个动不动就干扰老子问案,没看到大帅都未曾干扰! “肃静!” “再干扰本官问案,别怪本官动用第十一条!” 两人听到高旭如此说,相互狠狠瞪了一眼,各自坐在一旁。 台下民众哪里知道什么第十一条不十一条的,纷纷小心相互询问,这十一条究竟是啥玩意。 “这十一条是啥东西?” “俺哪知道!不过看样子好像很牛的样子,没看见连杨院正都不得不老老实实闭嘴了吗?” “哎哎,我说老丁头,你这是啥屁话,好像杨院正真是罪犯一般!” “哼!别以为还不知道那老东西是啥玩意?” “哎哎,哥几个,俺可不信那老东西这么好心!义女,哄鬼呢!” “就是,俺可是有个亲戚在杨家为仆,听说……那老东西喜欢扒灰!” “啊?还有这事?” “可不是吗!再说就算老东西真的认下了刘氏为义女又如何,挪用咱们的救命粮怎么算?” 听了这话,众人突然觉得,这人说的不错,粮食可是他们的救命粮,刚才还支持杨有忠之人,瞬间“背叛”了。 裴仲德在一旁听着这些百姓议论,不住点头,他不觉得强抢女人有太大过错,这种事情,长安发生的多了,兴许对刘氏反而是件好事,唯独百姓的救急粮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裴仲德看到马文豹很平静样子,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奇怪问道:“仲安知道那十一条?” 马仲安点了点头。 “这十一条规定,任何人不得在监察院询案时干扰,否则将被剥夺一切权利,包括……人身权!” “啊?” 裴仲德不解看着马文豹道:“这人身权是怎么回事?” 马文豹笑道:“是李小樱院正弄出来的,估计应该是行乾的主意。” “剥夺人身权,说白了就是你的身体就不属于你了。” “这……这院正也能剥夺?” 看着裴仲德大惊失色的样子,马文豹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监察院给出的理由,任何人不得凌驾于律法之上!” 裴仲德听了这话,沉默一阵,叹息说道:“行乾就不怕监察院最后成了酷吏之所,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马文豹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或者说他也不明白李思钰是如何想的。 裴仲德道:“任何人不得凌驾于律法之上,本意是不错的,可律法毕竟是人来执行,行乾是如何保证这些人不会肆意滥用律法?” 马文豹皱着眉头,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弧度。 “仲安想到了?” 马文豹点了点头。 “应该是如此了!” “哦?” “仲安还须为老夫解惑一番。” 马文豹指着台上众人道:“先生可曾发现了什么?” 裴仲德看向台上那些人,更加不解了,皱眉说道:“有何不同?” 马文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叹了口气。 “吾辈不如行乾多矣!” 裴仲德眉头都快挤到了一起。 “先生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去监察院观看刘三丢鸡之事?” 裴仲德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好想抓住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 “唉~” “行乾啊行乾!” 马文豹幽幽说道:“先生请看那些三院巨头,以及……” 马文豹指着周围无数百姓。 “以及这所有百姓,这些与那些名望极好的乡老有何不同?” 马文豹叹气一声。 “行乾规定,监察部在问案期间,任何人不得干预,可是在定案之时,那些人……” 马文豹再次指向台上众人。 “那些人才是最终定案之人!” “先生可以接着看下去,相信先生会有所悟。” 第73章 人证 台上高旭看到杨有忠和孙顺臣各自坐回原位。 盯着刘氏,面无表情。 “刘氏,在这里,你若翻供,无论是何种原因,你都会流放为奴。” “你……明白吗?” 刘氏依然低头不语。 高旭心下暗叹一句。 “本官最后再问你一句。” “是不是杨有忠强抢于你?” 刘氏好像一根木头一般,低着头,丝毫未动半分,轻声低语。 “不是。” “那好!你先下去。” “带司马台!” 随着高旭话语,一个憨厚汉子被带了上来。 司马台被带了上来,刘氏被带了下去,两人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错身而过,一个登台,一个下台…… 看到司马台上台,台下顿时一阵窸窸窣窣声。 “啪啪!” “肃静!” 高旭再次动用木锤。 台上众人看到司马台,相互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司马台长相憨厚、很普通,丢在人群中,都没法发现的那种,双手骨节很粗大,显然经常做苦力的那种,这种人会把自己未婚妻卖与他人? 高旭皱着眉头,看着同样低头跪在地上的司马台,心中突然有不祥之感。 看着片刻之后,高旭这才问道:“司马台,本官问你,你可曾欲卖掉未婚妻刘氏与萨鲁?” 司马台沉默良久,低着头,嗓音嘶哑。 “是……是小人鬼迷心窍!” “本官问你,你可知翻供之罪?” “……知。” 高旭深吸一口气。 “可曾有人威胁于你?” “不曾。” “根据本官所知,那日你被打之后,为何再去杨府,大闹杨府,口口声声说杨府强抢民女?” “……刘氏是小子未婚妻,小子……小子贪图杨府钱财,想……想要更多钱财……” 看着一直低头的司马台,高旭深深看了一眼,声音很是平静。 “本官最后问你,你是否欲卖未婚妻与萨鲁?” 沉默,继续沉默…… “本官最后再问你,若是他人威胁于你,本官自会保你无忧,纵然本官位卑职低,大帅也足以护你平安!” “本官最后再问你,是不是政务院院正杨有忠强抢你的未婚妻?” “是也不是?” 司马台身子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巨锤砸在身上一般,大滴大滴汗珠砸在冰冷的木台上。 高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司马台,眼睛死死盯着杨有忠。 杨有忠盯着司马台,眼神如刀! 司马台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身体一下子不再颤抖,第一次抬头。 “不是!” “杨院正未曾强抢小子未婚妻!” “是小子贪图钱财,这才犯下大错,小子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不但台下一阵窸窸窣窣,就是台上之人也忍不住相互低语几句。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从李思钰身边传出。 李思钰有些担忧低声说道:“老马,若是挺不住,回去休息好了……” “咳咳咳……” 马汉明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摆手拒绝。 在自己长子递过来一粒药丸吞服后,马汉明这才好了些。 马汉明轻声说道:“大帅莫担心老夫。” 随即话锋一转。 “以大帅看来,那刘氏、司马台若何?” 李思钰愣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咱们做的不够好……” 马汉明微微点了点头,很认可他这话语。 “权利啊……” 听着马汉明叹息,李思钰则微微笑道:“老马也莫要太过担心,只要咱们努力些,总会好起来的。” 马汉明笑了笑,点了点头道:“老夫相信大帅。” “可惜……老夫若能晚生三十年就好了。” “可惜……可惜……” 李思钰与马汉明在一起轻声低语,司马台已经被黑衣人带了下去,跪在地上的则是一个缺了大拇指的萨鲁。 李思钰俘虏众多契丹人,男丁几乎很难逃脱被砍手指的命运,更何况萨鲁还是一个成年秃头蛮! 李思钰一见到这人,天然就有些不喜,不是因为此人是秃头蛮,一个被砍了大拇指的秃头蛮,还不至于让他在意,主要是此人太过猥琐,极为不喜! 只见萨鲁还未到高旭身前。 “噗通……” 一个五体投地般的“大礼”参拜。 “小人萨鲁……” “啪!” 尚未等萨鲁说完,高旭狠狠砸了一下木台。 “本官问,你只需老老实实回答即可!” 萨鲁瞪着小眼睛,扁平的鼻子,在配上一脸麻子,怎么看也不会让人喜欢。 兴许是被高旭威严模样吓住了,萨鲁讷讷不敢言,很小心看了一眼杨有忠。 高旭问道:“萨鲁,你是否向司马台购买刘氏?” 萨鲁急忙膝行几步,忙道:“是,小人上有老母需要照顾,小人无法照顾,需要找个婆娘照顾老娘,这才向司马台购买刘氏。” 高旭点了点头道:“在众人前,你应知道,若是发现你之言为虚,后果你可明了?”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好,来人,让他画押,带他下去。” 台下大多为辽东之人,本就不喜秃头蛮人,在看到萨鲁猥琐模样,更是不喜。 现在听到高旭如此简单审案,很是不满,纷纷低语起来,下面窸窸窣窣之声,高旭岂能不知,但他一脸平静。 “啪啪啪!” “肃静!” 一声沉喝之声传出。 高旭见无人再私语,大声说道:“刘氏、司马台、萨鲁话语,均显示出,杨有忠尚未出现强抢民女之事,三院大人可有异议?” 孙顺臣率先站了起来,向台上所有人拱了一下手,脸色阴沉。 “高副院!” “之前老夫也曾参与监察院审理此事,之前监察院可曾动刑于他们?” 听到孙顺臣此话,高旭脸色平静。 “不曾!” 孙顺臣大步上前,面对着高旭,心中极为愤怒,冷声道:“证词可曾画押?” “监察院审理案件自会画押!” “哼!不曾动刑,证词早已画押,仅仅……” 孙顺臣指着被看押在台下一侧的三人,冷声道:“仅仅是三人在台上胡言乱语,就要推翻之前证词吗?” “还是说……你们监察院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第74章 飞鱼服,谍报司 高旭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暗怒,冷脸道:“监察院重证据,三人证词现在变更,需要监察院再作核实方可确认杨有忠是否存在强抢民女之事。” 孙顺臣哪里会满意这种说辞,冷哼道:“哼!也就是说,辽东百姓花费无数钱粮养着那些黑衣卫,就是为了让你们一再推翻前证?” “是不是说,只要老夫犯了罪,一再用谎言,案件就会一直拖下去?” 孙顺臣转身向三院重臣拱手道:“现在政务院按照规矩,进行表决弹劾政务院院正强抢民女、贪赃枉法之事,如此重要之事,监察院仅仅依靠那三人翻供之词,就要全部推翻之前花费众多钱粮所做之事,此乃监察院失职!” “老夫参与监察院审理之事,一不曾动刑,二不曾威胁三人!” “此时三人竟然翻供,此乃反复之徒!现在翻供所言,有何言可信!” 杨有忠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冷声说道:“嘴长在你身上,谁知道你私下里是否要挟他们三人!” 孙顺臣大怒,指着杨有忠大骂。 “老匹夫……” “够了!” 李思钰再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冷喝。 “够了!” 他心中有些恼火,很是不满看了一眼高旭,又看向孙顺臣和杨有忠。 高旭心下很是委屈,他也没想到三人在此时会翻供, 可在众人面前,有些事情无法去做,也无法去说。 只见李思钰沉声说道:“翻供之人无论何种原因,流放为奴是必须的,因反复翻供造成的浪费,浪费我辽东百姓赋税,自然要承受相应的惩罚。” 李思钰深深看了一眼杨有忠,又道:“弹劾表决罢免之事因案件而起,这只是因,却不是果!” “若是三院觉得政务院院正已经无法担任政务院院正,有权进行表决。” 孙顺臣听了此话,心中怒气消散了些,向李思钰拱了拱手,回到座位重重坐下。 阿蛮没资格坐在李思钰身边,只能坐在最后偏僻的地方,这丫头听不懂这些,觉得云里雾绕的,甚是无趣,唯一有趣的,就是看着阿爹训斥他人,一边看着阿爹威风,一边嗑着松子,好不自在。 李思钰没有训斥孙顺臣,他也觉得监察院还是不够成熟,竟然闹出如此事端,想想,觉得这或许也是好事,有时,这种教训更容易让监察院记住耻辱,更容易成熟起来。 他突然觉得这孙顺臣很是不错,是个值得培养之人。 高旭或许感觉到了李思钰的不满,心中揣揣不安,看着李思钰重新做好,这才敲了一下木锤。 “啪!” “监察院审理政务院院正强抢民女一案,询问当事人之事已毕,各位若认为此案存在疑点,可以举起手里红色牌子,监察院会再次进入侦查审理程序,给各位一个满意答复。” “若众位认为可以结案,可以举起绿色牌子。本院进入确认杨有忠是否有罪无罪程序。” 听了此言,三院阁老相互看了看,纷纷举起红色牌子,这些人又不傻,此时若举起绿色牌子,说明了他们不重视证据而独断,这会给那个高大之人留下很坏的印象。 阿蛮看到这些老头子都举起了红色牌子,甚至那可恶女人小樱都有,台上之人就她没有,很是不满,一溜烟跑到李思钰身边,在李思钰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牌子就被阿蛮抢走了。 抢走了就抢走了吧,关键是——绿牌! 高旭之前在台上就看到阿蛮骑在李思钰脖子上,知道这丫头很得李思钰宠爱,可……可现在咋办? 台下无数人看着得意洋洋的阿蛮,看着台上之人目瞪口呆模样,纷纷大笑起来。 李思钰想要大怒,可回头看着阿蛮得意洋洋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就在这时,眼角闪过一行人从广场之外走了过来。 转头一看,脸上露出笑意。 从外面走来一群人,身着奇异,台下百姓纷纷转头看向这群人。 裴仲德也好奇看向那群人,嘴里问道:“仲安,这群人是什么人,这……这种衣着好像从未见过。” 马文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牛俊国听到裴仲德这话,又看到自己先生看向他,牛俊国则挺了挺肚子,眼中有些羡慕那些人穿着好看,嘴里毫不在意说道:“那群人是俺们军中的谍报司!” “谍报司?” 裴仲德疑惑看着憨头憨脑的牛俊国。 “咋了?俺军中难道就不能有探子不成?” 听了这话,裴仲德几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军中探子。 可……可这衣服…… 牛俊国继续说道:“别看那些人穿的像龙,就以为龙袍、蟒袍,那是飞鱼袍!” 牛俊国终于发挥一次,得意洋洋道:“俺大帅说了,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鲤。能飞,生角,头状如龙,而非龙,眼之不畏雷,故非悍勇而灵敏者,不可着鱼龙服。” “大帅说了,谍报司深入敌后,常陷入死地,非忠贞悍勇而灵敏者不可任。” 牛俊国说着,眼里露出羡慕之色,说是飞鱼,可也太像龙了不是? 太风骚了! 看到这些身着飞鱼服的谍报司探子,所有人脑子里闪出唯一的想法就是——风骚! 李思钰对历史上所有探子知道一点,唯独喜欢大明锦衣卫这身飞鱼服,这才让人做了几件,送给大哥李义山。 结果,谍报司人人都整了一身。 这群人的气质很像监察院,同样默不作声,纵然被无数人盯着,也还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一般。 这群人径直穿过人群,缓步登上高台。 一个看着就像这群人的头领之人,大步走到李思钰身前,单膝跪地。 “谍报司二档头孙叔度拜见大帅!” 李思钰看着这人,长得像个农夫,确有一股莫名的气势,点了点头。 “起来。” 孙叔度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来,默然退到一侧。 李思钰并未急着打开信件,而是在手里拍打几下。 “大兄现在还好吧?” “大人很好,大人说过些日子再来拜见大帅。” “嗯。” 第75章 地震 暴怒 众人看着李思钰撕开信件,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重要事情要在如此场合送过来,阿蛮更是急不可耐的样子,伸着小脑袋去看,都把李思钰的头挤到了一旁。 李思钰才刚看了个开头,脑袋被阿蛮挤到一旁,忍不住轻敲了一下阿蛮的小脑袋,笑骂一句。 “你这丫头又不识几个字,你看得懂吗?” 阿蛮这才讪讪摸了摸小脑袋,不过她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主,小声问道:“阿爹,这上面写得什么?” 李思钰看完信件,闭目沉思一下,面色却平静无比,众人更有些奇怪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李思钰睁眼摇了摇头,把信件递给身边的马汉明。 “老马,你看看吧。” 马汉明有些奇怪,伸手接了过来,才看一半,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青红不定。 马汉明又伸手递给小樱…… 台上众人一一传阅,每个人都是青红不定,唯独杨有忠未曾看到。 高旭现在觉得很是难受,却没法子,现在是大帅开了个头,咋整? 总不能敲桌子吧? 信件最后回到李思钰手里,台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闭目沉思了一下,向高旭招了招手。 高旭急忙来到李思钰身前,李思钰把手里信件递给他,什么话也未说。 高旭忙低头看看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竟让台上众人这么诡异。 信件这才看了一半,高旭脸色大变,双手颤抖,目中茫然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叹了口气。 “若是不行,换个人好了。” 听了这话,高旭身体一震,瞬间变得坚定了起来。 “还请大帅放心,高旭知道如何做!” 说完后,大步走到台前,拿起木锤狠狠砸在木台上。 “啪!” “肃静!” 高旭冷冷看着杨有忠,开口道:“来人!” “拿下杨有忠!” 台下百姓一阵愕然。监察院的黑衣人可不管这些,得到命令后,上前按住杨有忠。 杨有忠大怒。 “混账东西,老夫还未曾被剥夺政务院院正一职,谁敢抓老夫!” “高旭,难道你知法犯法不成?” 高旭低头看向犹如千斤信件,冷然抬起头来。 “来人!” “立即前往高府,捉拿监察院书佐高裕!” “捉拿城守曹之虎!” “捉拿仓廪使周敢!” “捉拿校尉……” 台下众人大惊失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是因为那些飞鱼服送来的信件! 台下百姓越听越心惊,高旭这都说了十余个人名了,其中监察院就有五人,职位最高之人竟然是高旭的亲弟弟高裕! 每次高旭念出一人,杨有忠脸色就白一分,再无之前得意与猖狂。 一直念了二十三人,高旭这才停了下来,看向杨有忠的眼神更加冷厉。 “杨有忠,你可知罪!” 仿佛从地狱传出的阴冷话语,让杨有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要开口辩解,最终还是低下头颅。 “杨有忠……知罪……” “啪!” 高旭面无表情,狠狠砸了一下桌面。 “杨有忠罪大恶极,根据我辽东律法,本官判决如下——” “杨有忠强抢民女之罪,证据确凿!” “杨有忠绑架刘氏一家、屠刘氏一家之罪,证据确凿!” “杨有忠私自偷运粮食卖于奚族之罪,证据确凿!” “杨有忠结党营私之罪,证据确凿!” “杨有忠伙同他人,杀害……” “……证据确凿!” “本官判决杨有忠有罪!当杀!以敬天地!” “三院可有异议?” 听着高旭话语,台下百姓一阵大哗,刘氏早已晕死过去,扶着刘氏的司马台更是茫然。 三院巨头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举起白色木牌。 高旭这次没有理会下面百姓哗然,看到台上众人纷纷举起白色木牌,点了点头。 “既然无人反对,杨有忠罪名成立!” “行斩立决!” “其余党羽之罪,不属于今日罢免表决原政务院院正之议,改日令行决断!” 李思钰面无表情听着高旭判决,直到高旭看向他之时,这才站了起来。 李思钰大步走到木台之上,转过木台,面相台下百姓。 “今日裁决可谓一日三变,让本帅看了一出好戏!” “呵呵……你们或许觉得本帅应该愤怒,疑惑是不忍!” “其实都不是!” “说句实在话,本帅觉得这很正常!” “人呐都想着升官发财,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也正是因此,天下逐渐萧条,最终导致大乱!” “辽东军,不,应该说是新辽东军!” “本帅原属于辽西军一个小小的旅帅,或许境遇巧合,一年内爬到了辽东军主将位置!” “一年啊!” “一年能做个啥?又能改变多少?” “所以本帅对政务院这些烂事发生,一点都不生气!” “不不,这样说也不对!” “应该还是有些恼怒的,就那么一点点……” 李思钰站在台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本帅不生气杨有忠强抢民女,不生气他绑架威胁刘氏,更不生气他贪墨钱粮……” “这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或许是杨有忠,也或许是高旭,或者是其他人,这种事情总是难免会发生,若本帅为这些事情生气,那还不如现在抹脖子算了!” 下面人听着李思钰话语,有些人觉得好笑,有些人身深思,也有些人觉得他冷漠无情! 李思钰毫不理会这些人想法,继续说道:“有时候,这坏事不一定就一定是坏事,事情发生了,解决就是了!” “有了纰漏,那就想法堵住这个窟窿!” “所以本帅并不生气这些,本帅生气的——是你!” “是你们!” 李思钰指着刘氏,指着下面的百姓大怒道。 下面百姓被李思钰突然大怒打愣了,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大怒。 裴仲德和马文豹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孙书生则一脸茫然。 李思钰指着无数百姓突然大怒,几乎把所有人打晕了,马汉明则点了点头,看着李思钰,目光更加柔和,就像看到了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子一般,一样的秉性,纵然现在成熟了一些,把锋锐隐藏了起来,可锥子就是锥子,早晚会刺破厚厚的麻袋! 第76章 火山下的仁慈 “本帅对你们极其失望!” 李思钰又指向台下百姓。 “本帅把军政分开,本帅管理军务,远离营州,不愿居住在营州而居住在草原上。” “为何?” “本帅把政务分为三院,让乡老参与审理案件,甚至还在帅府门前设立投诉举报箱子。” “本帅为何如此?” “本帅就是要你们两只眼盯着他们!” 李思钰一边怒吼质问一边向身后指着。 “本帅就是让你们盯着他们,可你们怎么做的?” “啊?刘氏翻供!司马台翻供!萨鲁翻供!”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们就是这么看着他们的吗?” 李思钰一一点着下面百姓,眼神如刀,无人敢于李思钰对视,全都低下了脑袋。 “刘氏翻供!呵!若她能够相信本帅,相信台上大多数三院阁老,她的父母兄妹何至于惨死!” “就是因为你们的妥协,你们的懦弱,才会让杨有忠之流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思钰顿了顿,看着满场低垂的头颅,或许觉得不宜再打击百姓,这才默然走下了木台,回到座位坐好。 台下百姓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还不敢大口吐气,唯恐再把大帅怒火激了起来。 台上三部阁老同样压力不小,抓捕之人,三部都未能逃脱,全都涉及到了他们身上。看着坐在前面的李思钰,纷纷舒了口气。 阿蛮从未见过“阿爹”真正生过气,现在也有些害怕了,挪动身子,向后躲了躲。 马汉明轻声说道:“行乾,是不是有些过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有时候,就要用重药方可治重病。” “辽东现今如同新生的婴儿,有些规矩就要在这个时候确立下来,确立了,还要切实执行,否则还不如用以往的规矩呢。” 马汉明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辽东刚立,有些事情难免会发生,不用太急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有这个耐心慢慢等,自己在旁边护着就好,种子发芽,要浇水,要阳光,要施肥、除草…… 这些他都能去做,也愿意去做,可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拔苗助长”,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沉稳。 李思钰点头道:“老马说的不错,行乾还是不够沉稳,以后会注意的。” 马汉明却摇头道:“大帅做的已经够好了,可惜老夫身体……算了不说了。” 马汉明摇了摇头,兴许是说了这些话,耗费了不少精力,闭眼不再说什么。 台上三部重臣看着李思钰与马汉明低语,心中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们知道,这马汉明跟李思钰关系,若说这些人当中,还有谁敢不在意李思钰怒火,也只有这马汉明了,哪怕小樱也不行! 李思钰没有真正发火时,很好说话,无论你怎么跟他扯淡都可以,哪怕踢他几下都没问题,可一旦真正发火了,小樱也只能老老实实低头。 活着的刘亦一可以压住李思钰,现在整个辽东,能够在他发怒时,毫不在意的只有这马汉明和催秀秀两人。 马汉明既算是李思钰长辈,又算是师长,是他极为尊重的一位老人。 催秀秀是他的妻子,在李思钰那个时代,妻子才是老大的年代,他早就习惯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妻子的“淫威”之下日子。 台上三部阁老相互努嘴,示意对方去请示,请示现在是否可以进行第二个程序,选出信任政务院院正。 可努嘴了半天,也无人敢出口。 李思钰等了半天,台上台下无人敢出口说话,寂静若死,不由皱了皱眉头。 回头看向三院众臣。 在高台上三部阁老都注意着李思钰,看到他回头,赶紧低头,避开李思钰目光。 看到三部众臣这般“不争气”模样,李思钰这脸色就不悦起来。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 “刘一贽你身为政务院副院正,你来主持,选出政务院院正,没看到还下着大雪吗?” “怎么着,你准备让全城百姓等着你们挨饿受冻吗?” 刘一贽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差点没摔倒在地,随即又大喜。 刘一贽急忙站起来,疾步来到李思怡身前拱手道:“遵大帅令!” 李思钰沉着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刘一贽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李思钰,见他点头,赶紧来到木台处,自己用力扭转木台,让自己可以面对台上阁老。 “咳咳!” 刘一贽捂住嘴重重咳嗽两声,压住激烈跳动的心脏,沉声说道:“前政务院院正犯下大罪,才会有这次弹劾表决会。” “为了让政务院能够正常运转行使治理辽东政务事宜,今日要选出政务院院正。” “正如大帅所言,满城百姓都在看着我们,还请诸位同僚以公平、公正对待此事,选出合适人选!” 刘一贽看着众多阁老,正色道:“政务院院正一职,按照大帅定下的规矩,每五年更替一次,原院正可以连任两届,但一般不允许连任三届,连任三届者,需要三部九成以上人员认可方可通过。” “在未满五年之期,三院院正触犯律法,被弹劾表决罢免后,一般由各院自行投票选出院正,其余两院必须参与,但不得干涉!” “因此……” 说到这里,刘一贽再一次看向台上阁老们。 “此次有资格参与政务院院正争夺之人有刘一贽、孙顺臣、贺喜、董方正、罗汉山、杜涛、严俊立、沈虎等八人!” “现在,由本人向诸位简单介绍一下政务院阁臣。” “刘一贽,辽西人,原辽西军书佐,历经三次与秃头蛮争斗,后被大帅委任行军参赞,后调任政务院副院正。” “孙顺臣,营州人,原平卢军行军参赞,后任辽东军第五大队长,后调任政务院阁老。” “贺喜,辽城人,原安东军行军司马,后任辽东军第三大队队长,后调任政务院阁老。” “董方正,新城人,原新城军行军司马……” “罗汉山……” “……” “沈虎,平州人,原平州军行军司马,后任平州留守,再调任政务院阁老。” 第77章 选择出政务院院正一职再无波澜,很平静选择出院正来,作为政务院副院正,刘一贽具有先天的优势,成为政务院新院正,副院正也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孙顺臣身上。 大雪纷纷扬扬,人们在此次大会结束后,依然不愿离去,直到李思钰撵人,人们这才缓缓散去,裴仲德看了这场“大戏”,感慨良多,叹息不断,惹得马文豹很是摇头。 裴仲德看到马文豹这样子,突然问道:“这次弹劾大会上,杨有忠私自贩卖粮食与奚族,你就不担心吗?” 马文豹愣了一下,没料到裴仲德竟然问起这事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奚族是奚族,亦部是亦部,奚族现今没了契丹人的威胁,族内想要贪图契丹人族地,想要行乾让步。” 马文豹一边走着,一边摇头。 “先生也应该能看出来,行乾可能让出那些草场吗?” 裴仲德想也没想,摇头道:“按照老夫观察,行乾是不可能让出的,否则也不可能亲自留守草原了。” 马文豹点头赞同。 “可不是吗。奚族总觉得行乾是亦部属将,可如今不同了!” “是啊!行乾现今坐拥辽东之地,兵马数万,纵然他想,属下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马文豹点头道:“嗯,所以啊……若奚族能看清这些,安稳些还好,若真的激怒了辽东军,奚族也就完了。” “行乾是个念旧之人,纵然奚族完了,亦部还是亦部,只要海拔不死!” 裴仲德点了点头,他从这些日子里可以看出,那小子不是个不讲情面之人,亦部对他的恩情不小,但这也只是刘亦一一人而已,看在故主恩情上,他不会对亦部怎么样,可若是没了海拔这个刘亦一儿子,那就不好说了。 裴仲德道:“仲安已经决定留在了辽东?” 马文豹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话虽糙,可也是事实。行乾占据了辽东大势,奚族、黄头室韦、粟末部纵然联合起来都很难击败行乾,除非联合整个室韦各部和更北面的黑水部,这样才可与辽东军一战。” 说着,马文豹又摇头说道:“这很难,若是他们能够联手,也不会被契丹部打杀的这么厉害了。” 裴仲德点头说道:“辽东之地算是行乾一家独大了,仲安认为他会不会派兵去长安?” 马文豹摇头道:“不好说,行乾行事让人摸不着头脑,更何况是这种千里行军。” “去长安经过的节度使地盘太多,一路上麻烦不少。朝廷势大之时尚还无事,现今真的不好说。” 裴仲德听到这话,再次忍不住叹息。 马文豹突然问道:“前些日子,派往长安之人可曾传回消息?” 裴仲德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摇头道:“还未传回任何消息,不过想来也快了吧!” 马文豹道:“朝廷究竟是否真心想要重用行乾?” 裴仲德抬头看着天上不断下着的大雪,雪花落麻木的脸上…… …… 一骑快马,穿过明德门,下马都未下马,仅仅扔出一枚令牌而已,丝毫不理会明百姓怒骂之声,打马在朱雀大街之上狂奔。 兴许是这骑士赶路时间太长,本就疲惫不堪的战马,尚未赶到皇城,斜斜歪歪砸在开化坊街道旁的摊铺上,人群一阵惊呼。 骑士被甩下战马四五米远,口吐鲜血,自己好像丝毫未察觉一般,从地上爬起向皇城狂奔而去。 一个宦官模样之人皱着眉头。身边小厮看到主人这般模样,赶紧小声说道:“孙公公,这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孙忠唐皱着眉头道:“现在还能发生什么大事?难道……” 想到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去采买宫内所需锦缎了,急忙向小厮吩咐道:“回皇城!” 小厮哪里敢反对,急忙拉住行走的老马,调转马头向皇宫赶去。 那名军卒,一路吐血,一路狂奔,路途上所有行人纷纷让开过道,就是穿过朱雀门,进了皇城后,一些官吏也侧身让开。 军卒一路奔到中书省,尚未到门前,一个踉跄昏死过去。 杜让能正要前往去大明宫,向皇帝请示北军粮饷一事,谁料到,这才刚出门就遇到一个身穿破烂皮袄军卒,昏死在门前,手里还拿着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 杜让能赶紧向身边属官吩咐道:“还不去赶紧把人抬进屋,派人去请御医!” 杜让能现任兵部尚书,自然识得那军卒手里信件是八百里加急,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接过信件,转身进入中书省。 宰相孔玮看到杜让能这才离开,怎么又回来了,奇怪问道:“群懿你不是要去大明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杜让能一脸严肃说道:“刚刚一军卒昏死在门前,这是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信。” “哦?” 孔玮扔下手里公文,赶紧拿过来杜让能递过来的信件,低头一看,并未拆封。 看到果然是八百里加急,孔玮脸色郑重了起来。 “一起看看吧。” 说着孔玮用剪刀拆开信件,看过后,皱着眉头,良久未说话,只是把信件递给杜让能。 杜让能看完信件内容,同样皱着眉头说道:“这事……” “要不要找些老臣过来商议一下?” 孔玮来回走了几步。 “这事群懿怎么看?”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说道:“静乐公主前往契丹部,只有半年就被杀害,按理说应该不可能会有后人,但文达所言,静乐公主是带孕前往的,这……” 孔玮摆手道:“这事找独孤家查一查就知,这不重要,纵然静乐公主有身孕,产下一女,也不能说那辽东李行乾就是静乐之后。” 杜让能点了点头道:“那文达的意思是以此打动辽东出兵?可这又不像。” 孔玮揉了揉眉头说道:“看来那小狐狸好像不愿意的样子。” 杜让能道:“那……还要不要查查?” “查是要查的,至少确定一下静乐公主是否真有后留下,若是有……” 孔玮突然说了一句。 “可以把辽东那小子身份泄露出去。” “啊?” 第78章 朝廷应对之策 “这……这是不是不妥?” 孔玮深深叹息一声。 “唉~” “大唐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不妥的?” 听了孔玮这话,杜让能沉默了下来,僖宗留下四个宰相,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首相韦昭度因川蜀之事被罢免,次相张浚因河东之败,同样被罢免,现在只剩下了孔玮和他。 川蜀丢了,河东战败,皇室威望大减,武力大大降低,想要控制长安局势,想要借助他人兵马来稳住局势,这就是为何朝廷向各节度使借兵的原因,可到现在也无人响应,现在终于有一个看似可行人选出现,自然想要抓在手里。 可……可这…… 杜让能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说道:“这会不会激怒了河东?” 孔玮沉思良久,脸上色彩变换不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那小子竟然想要船队和工匠。” “船队还好说,登莱离长安太远,现在还算能听朝廷的,时间长了……” 杜让能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孔玮这话是对的,天下节度使都不听从朝廷命令,登莱水师被隔离在朝廷之外,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属于朝廷了,送给辽东那小子也没什么。 只见孔玮继续说道:“长安本就兵力虚弱,工匠若再给那小子,长安军会不会对朝廷不满,后果殊难为料。” “纵然军将同意了又如何?没了工匠,以后大唐更难兴起。” 孔玮最后又说了一句。 “不用刻意流传出去,只要去查静乐公主之事,动静大些,自有人会知道。” “唉……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太多了!” 杜让能终于点头同意了下来。 “那老夫就去一趟孤独家,查查静乐之事。” “群懿……” 正要离开的杜让能回头看向一脸沉静的孔玮,有些不解看着他。 “……不若让敬臣去查……” 杜让能深深看了一眼孔玮,微微点了点头。 “知道了。” 看着杜让能离开,孔玮再次拿起这张八百里加急信,看了良久…… 杜让能离开了中书省,一路来到刑部,路上小吏躬身让在一侧,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杜让能径直来到裴贽办公之处,正见到裴贽低头处理公务。 “敬臣还在忙着呢。” 裴贽抬头一看,急忙站了起来,笑道:“哈哈……什么风竟把群懿吹来了,来来请坐。” 说着转身去翻弄他的书桌,从一本文卷下面拿出一个小瓷瓶来,笑道:“群懿有口福了,前些日老夫一弟子送来的碧螺团龙,来来,尝尝!” 杜让能指着裴贽哈哈大笑:“哈哈……敬臣还是如此风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夫喝光了你的好茶!” 杜让能低头轻轻品尝了一口,含在嘴里转了一圈,这才咽下,赞叹道:“好茶!” 裴贽同样饮了一口,这才笑道:“群懿今日总不会这么清闲吧?” 杜让能放下茶盏笑道:“正是有些事要与敬臣说一说。” “哦?老夫这刑部能帮上你这宰相?” “呵呵,你这老匹夫还是如此牙尖嘴利!” 裴贽不置可否笑了笑,拿起茶盏又饮了一口,这才说道:“那是老夫怕了你,你群懿一来准没好事!” “呵呵,敬臣这次可猜错了,是一件好事。” “哦?” 裴贽放下茶盏,疑惑看着杜让能。 “说说看,老夫倒要看看你群懿能有何好事?” 杜让能却不说了,反而拿起茶盏喝了几口,这才说道:“前些日文达是不是去了辽东?” 裴贽还当杜让能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事,白了一眼杜让能。 “还真当有何好事呢,你又不是不知二弟去辽东。” 说着裴贽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你可知那辽东小子是静乐公主之后?” “噗……咳咳……咳咳……” “啥?静乐公主后人?” 裴贽一脸不可思议盯着杜让能。 “我说你这老东西是不是疯了?抑或是傻了?” “静乐公主乃玄宗之外孙,信成公主与孤独明之女,天宝四年春下嫁契丹李怀节,同年九月李怀节造反,公主薨。” “你这老匹夫能不能扯些正常点的,谁家孩子不是怀胎十月而生?” 杜让能一脸平静,嘴里还砸吧出声来,这让裴贽有些迷糊了,难道这事是真的? “你这老匹夫……” 杜让能突然说话,打断了裴贽话语。 “静乐公主下嫁李怀节不假,仅半年被杀也不假,可……静乐公主若是带孕下嫁呢?” “什么?” 裴贽两眼瞪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死死盯着杜让能。 “文达刚刚送来八百里加急信,里面说从奚族那里得到消息,静乐被杀前的确生下一女婴。” 裴贽皱着眉头道:“这都百年了,就算静乐产下一女,可那就说明了辽东小子是静乐后人?” 随即裴贽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震,抬头不可思议看着杜让能。 “老夫明白了!” 裴贽犹豫一下说道:“群懿,你来找老夫,想要老夫做什么?” 杜让能看了一眼裴贽,说道:“文达若能招来辽东悍卒,想来对你们裴家只会有好处吧?” 裴贽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朝廷现在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辽东军战力强悍,河东之战,唯有辽东军可以抵挡河东军,只有他们安然撤离,若是得到辽东军的支持,想来对裴家也只有好处。” 裴贽正色起来,开口道:“那群懿想要老夫如何做?” 裴贽知道长安局势很危险,以前可以逃亡川蜀,现在就是想逃都没地方可去,若裴家手里有一强军护佑,自然百无禁忌,安然无恙。 闻喜裴家不是八柱国之后,也不属五门七望之列,但是却极为闻名的家族,朝廷大员所处众多,自秦始,尤其是隋唐期间,盛极一时。 历经多朝,裴家很清楚乱世来临的可怕,想要在乱世存活下去,就要借助他人之力。 裴贽是这一代裴家家主,考虑到家族兴衰,点了点头说道:“老夫想知道……” “那男子是谁?” 第79章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独孤氏在大唐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大族,但这大多与独孤之女有关,有数为独孤之女入宫为“后”,这为何要用“”号? 主要原因是中后期,大唐没有设立皇后一职。 独孤氏算是皇亲国戚,属于后族之类的吧。这种大族说不上太好,把家族兴盛放在女人身上,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盛则盛极一时,败则路人无人闻的地步。 现在的独孤家就是如此境遇,尽管也不能说真的如同普通百姓一般,可也的确衰败下来了,朝堂之上再也没有独孤家说话的资格。 独孤家老宅还是很大的,占地十余亩,可这都是以前皇帝赏赐积累下来的。 门前的石狮子上的黄白之物已经说明了一切。 管家赶着马车来到兴宁坊独孤家,被老仆扶下了马车,看着门前巨大石狮下的黄白之物,裴贽忍不住叹息一声,也不知是感叹现在的独孤家,亦或是将来的裴家。 “地下雪滑,老爷小心些。” 老仆小心搀扶着裴贽,小声说着。身旁一个强壮少年大步走到独孤家门前一阵拍打。 “啪啪……” “开门!”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摩擦声让裴贽皱起眉头。 “谁呀?” 一个没了牙齿的老汉,弓着身子打开了侧门,眯着眼抬头看向来人。 这老头是独孤家的门房,也是独孤家现在唯一的一个老奴,这老头年轻时见过大世面,见到裴贽衣着气度,就知来人定然是朝廷官员,而且还是品级不低的那种。 老门房有些纳闷,独孤家都到了如此地步,怎么会有如此“大官”前来拜访? 不过这不重要,老门房态度很恭敬,本就躬背的他,身子更低了。 “不知大人前来有何事?小老儿也好给我家家主禀告一声。” 裴贽看到门房如此,点了点头,说道:“老夫是刑部尚书裴贽,前来拜访贵府是有些事情想请教。” 门房老头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原来是尚书大人,还请稍后,小人这就去禀告我家老爷一声。” 说着又“吱吱呀呀”关上了房门。 那强壮少年很是不满,嘟囔道:“这独孤家都穷酸成了这般模样,还装大尾巴狼!” “小杰闭嘴!” 裴贽狠狠瞪了一眼少年,说道:“世家有世家的规矩和尊严,没了这些,也就跟普通百姓一般无二了。” “记住了?” 小年好像很不服气,但在裴贽面前不敢顶牛。 “小杰知道了。” 裴贽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吃少年的不服气,也没在意这些。 少年就是如此。 老门房关上房门后,依靠在房门上,深吸几口气,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这才一溜小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余岁般。 “老爷!老爷——” 老门房一路小跑,一路大喊。 正在与一家老小吃着糜子粥的独孤求败,听到老门乱喊乱叫,有些不悦。 “老爷——” 老门房头额冒汗,头上冒烟,这一路跑来,突然发现他们独孤府竟然这么大。 独孤求败皱着眉头不悦道:“何事这么慌慌张张?” 老门房知道家主的规矩,看到这一桌子人都盯着他,又看着一家人只是食用稀如水的“糜子粥”,心下一阵酸楚。 可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些,急忙说道:“刑部尚书大人前来求见家主。” “刑部尚……嗯?” 独孤求败猛然抬头看向老门房。 “你……你再说一遍,是谁?” 老门房再次说道:“是刑部尚书裴贽,裴大人!” 听了这话,不但独孤求败愣了,全家人都愣了! 独孤求败身子一抖,大吼一声,声音尖锐而难听,丝毫没有以往的沉稳模样。 “快!快去迎接!” 双手按在桌面上,或是用力过猛,对面正在趴着喝粥的孩子,被用力压起的桌角弄了一脸稀粥,孩子双眼含泪,却不敢看父亲。 跑到门口的独孤求败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正在看着他的家人,大怒,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一下!” 说着再次像前院大门处奔去。直到来到大门前,这才停住脚步,连连吸气,压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回头看向老门房落后老远,很是恼怒,却不敢在此时责备,唯恐被门外之人听到。 老门房来回奔跑两次,气息不稳,喘着粗气,却不敢在此时表现出来,只能尽力压制。 房门再次“吱吱呀呀”打开,不过这次不再是偏门,而是中门大开! 独孤求败满脸笑意,大步走了出来,一看可不就是刑部尚书裴贽吗? “小民不知尚书大人驾临寒舍,还请多多包涵!” 独孤求败一边拱手,一边让在一侧。 “尚书大人请!” 裴贽看着独孤求败这般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想当年贤侄纵马扬鞭,英武不凡,现在也老了啊!” 独孤求败想着年轻之时意气风发,也是一阵感慨。 “岁月不饶人啊,伯父身体倒是康健的很。” “外面天寒地冻,伯父还是随侄儿入内,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裴贽点了点头,跟随着老门房入了院内,裴贽则伴随在一侧。 看着独孤家院内残败景象,心下又是一阵叹息,不过没表现出了罢了。 独孤求败前堂残败的不成样子,屋内原有的物件字画早已卖了个一干二净,不适合接待客人,所以独孤求败带着裴贽来到了二进院。 独孤求败惨笑一声:“家族败落,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地方来接待伯父,还望伯父谅解一二!” 裴贽摆了摆手道:“这些无碍。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兴许裴家还不如你独孤家呢。” 二人来到二进院,院内已经站满了独孤一家老小,躬身等待裴贽的到来。 裴贽看到这一幕,上前扶住摇晃的老太君,说道:“老嫂子外面天冷,还是不要让孩子们待在外面了。” 说着裴贽扶着独孤家老太君进了房内,其余人等随着入内。 如此重要场面,独孤家族希望裴贽能够看中家族内一些年轻子侄,能够再次进入宫禁之内,这才有一家老幼过来参拜之事,这也是落魄家族无奈之举。 按照座次,裴贽位高权重,是应该坐在首位的,只是裴贽一再拒绝,这才坐在老太君之下。 第80章 龙纹残玉 孓 有独孤家老太君在此,自然应该是由她先开口。不过老太君太老了,耳背的厉害,最终还是独孤求败开口。 “不知伯父此来所为何事,若需要独孤家,伯父尽管开口,小侄绝不推脱。” 裴贽微笑道:“老夫此来也没太大事情,只是想问问一件陈年旧事。” 独孤求败愣了一下,其余人则相互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独孤求败犹豫问了一下道:“小侄对陈年旧事或许所知不多,但请伯父明说。” 裴贽点了点头,问道:“贤侄知不知道当年静乐公主一事?” 听了此话,独孤求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小心问道:“不知……伯父想问静乐公主……” 裴贽或许是看出了独孤求败的忐忑,安慰道:“其实没有太大事情,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只是现在有些事与静乐公主有些牵连,所以老夫这才过来问一下。” 听到这话,独孤求败又愣了一下,心中更加忐忑,虽说是旧事,可有时也是要命的事情,小心问道:“不知……不知伯父可否明说,何事与静乐公主有牵连?” 裴贽叹息一声,知道若不明说,看样子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 想想也是。 一个宗室女子未婚先孕,本就不是什么好名声,若是被人得知,甚至可以以辽东契丹反叛之事弹劾独孤家,哪怕几率很小,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可现在独孤家族太虚弱衰败了,一点风雪就可能让他们就此灭族亡家。 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想到这些裴贽心下叹息一声,嘴里说道:“前些日子,文达去了一趟营州,得知辽东李行乾竟然是静乐公主后人,这才来信确认此事。” “不可能!不可……李行乾?是不是前些时候大战晋军的李行乾?” 独孤求败刚要打死不认,可听到“李行乾”三个字,随即想到了什么,赶紧问了出来。 裴贽苦笑一声,心想这小子果然机灵。点头说道:“正是那李行乾!” “静乐公主当年下嫁契丹仅半年,辽东却传出李行乾是静乐公主后人,这才要确认一下。” “啪!” 独孤求败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 “定然如此!” “哦?贤侄知道此事?” 独孤求败忍住心中激动,嘴里却叹息说道:“唉~此事确有可能。” 堂上小辈们相互看了看,这些事情他们哪里会知道,就是一些年长之人也不一定知道此事。 看着一家老小疑惑的样子,独孤求败叹息一声。 “当年我独孤家族还是兴盛之时,杨家之事伯父也知,两家有些往来,不知什么时候,静乐竟然对杨玄珪之子杨昭暗生情愫,不知当时出于何种原因,玄宗陛下要把静乐下嫁给契丹李怀节。” “当……当时静乐已有三月生孕。” 裴贽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静乐公主的确有可能留下了后人?” 独孤求败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独孤求败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若静乐公主留下了后人,不知可有凭证证明?” “这……” 独孤求败哪里会知道有没有证据,他现在巴不得没有凭证,只要李思钰说他是静乐公主的后人,他孤独求败就敢认下那个侄儿。 他不想再说什么,可裴贽直勾勾盯着他,也只有硬着头皮,来到老太君身边,一阵大吼,把大概意思跟老太君说了一遍。 老太君跟傻子一般,咧嘴直乐呵,就在裴贽摇头叹息,不再奢望什么的时候,老太君却从脖子里拿出一块残玉来。 “钰……钰……钰……” 众人一愣,裴贽接过这块残玉一看,上面竟然是龙纹,瞳孔缩了一下。 古代之人,非帝王家,不得用龙纹玉,可独孤家曾数代出过皇后,有龙纹玉也不算什么,更何况这只是半块残玉。 裴贽低头一看,这块残玉上面是“孓”字,裴贽皱起眉头,随即松了下来,这块玉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老太君有些痴傻样子,有些事情问不清,但既然是龙纹玉,皇家自会有记载,查一下即可。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贤侄可否让老夫带走此玉,事后定然完璧归赵。” 独孤求败很是心下气愤老太君把这什么破玉拿出来,若没有这玉,他怎么说都可以,只要认下了那辽东侄儿,独孤家族必然可以再次崛起。 独孤不败前些日子,在酒楼与几位幼时好友喝酒闲聊时,就曾听他们说起过那辽东悍虎,当他听到那悍虎竟然跟飞虎打了个平手,硬扛晋军十数日强力进攻,晋军死伤无数也未能拿下悍虎,太原府还被悍虎掳走十数万人。 若说这些都只是武力,算不得什么,可让人眼馋的是,悍虎竟然能拿下幽州而不要,这可是幽州节度使啊!实打实的土皇帝都不要!还花费十万两黄金,数千战马交换粮食,这得多有钱啊! 最后听说,蔚州被他送给了一个死胖子!当时他就想,若是那李思钰是自己子侄就好了,也不要给他太多,一州刺史就行。 没想到,今日突然得知,那李思钰还真有可能是静乐后人,那可不就是他的子侄辈吗? 现在…… 全完了! 万一悍虎拿不出另一半残玉呢? 独孤求败心中恨恨,他真没想到,平日痴傻的老太君,竟然……竟然从脖子里拿出半块残玉来! 他只是想在裴贽面前故意装作一番而已,谁能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里! 独孤求败不知道李思钰还真有一块龙纹残玉,当然了,李思钰愿不愿意拿出来给人看还真不好说。 独孤求败就是在这般悔恨之下送出了裴贽,返回到厅堂,看着嘴张的老大直乐呵的老太君,又是一阵苦闷,唉声叹气。 “大伯,那悍虎真与咱家有牵连?真是静乐公主后人?” 独孤求败看着眼前三弟之子独孤战,忍不住叹息一声。 “静乐公主当年的确是带着身孕离开的,至于悍虎……” “唉~” “这都百年事了,一块残玉,谁知道还在不在……” 独孤求败再次看向老太君,又是叹息一声。 “唉~” 第81章 大唐四相 “大伯,小侄想去营州去看看。” “嗯?” 独孤求败听到侄子话语,愣了一下,随即认真看起这个侄子起来。 独孤战兴许吃的差些,瘦弱了些,穿在身上的破旧袍子显得空荡荡的,但骨架很大,独孤求败很清楚,这样的大骨架之人,一旦吃的好些,很容易强壮起来。 独孤战有些不甘说道:“孩儿武艺虽不精,杀一二人还是没问题的,小侄想去试试。” 独孤求败犹豫半天,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你就去试试好了,兴许我独孤家就从你始兴盛也不一定。” “一会让你大娘给你准备些钱粮带着,辽东路途遥远,没钱粮可不成。” 独孤战沉声说道:“小侄记下了。” 独孤求败看到子侄辈离开,尽管很是郁闷老太君,还是扶着老太君回里屋,厅堂毕竟还是冷了些。 独孤战刚刚出了院门,几个小一些的孩子齐哄哄跑到他身边。 “四哥能不能也带着我去?” “小九,你这么瘦小,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四哥带着我,我不怕吃苦!” “哥哥妞妞也要去,家里都没吃的了,听说悍虎哥哥的妹妹都是当官的,吃好多肉肉。” “去去,你一小丫头捣乱个什么,四哥带我,我个头高!” “不要,我要去!” 独孤战看着小妹眼泪吧嗒模样,抱起来,头抵头,一阵胡闹后,这才说道:“哥哥去辽东,肉肉留给妞妞,好不好?” “不好!” 孤独战一愣。 “为何,妞妞不喜欢?” 妞妞抱着哥哥脖子大哭。 “哥哥不吃肉肉,没力气,会死的……呜呜……” “呜呜……妞妞不要哥哥死……” 独孤战搂着小妹,想要坚强些,泪水止也止不住。 …… 裴贽离开了独孤家宅,上了马车赶往皇城,他需要再与孔玮谈谈,他这一番动作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宦官孙忠唐见到八百里加急信使,自是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丢下所需购买之物,返身回转内廷。 孙忠唐急匆匆的样子,又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打听之下才知是中书省可能发生了大事,至于什么事情,暂时都不可知,只能派人暗中注意中书省动作。 从杜让能进入刑部,再到刑部尚书裴贽前往独孤家,一路上都被有心人密切注视。 现在的长安就是破筛子,根本隐瞒不住任何事情,更何况中书省根本就不想可以隐瞒,裴贽也不是傻子,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么久,纵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宰相杜让能离开后,沉思一下也就能理清里面关系。 不过这不是坏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他们裴家都是一件好事,同样他也不经意一般,泄露出一点“漏子”给有心人。 这种事情不难查,相信一旦他人问起独孤家,独孤求败一定会把李悍虎与静乐公主关系传出去,这符合独孤家的利益。 一切为了利益! 此乃人间至理! 裴贽一路未停来到中书省,此时的中书省不但有孔玮、杜让能,还有新进的另外两位相公刘崇望和崔昭玮。 因宰相韦昭度丢了川蜀,张浚战败河东,二人皆被罢相,因此才增加刘崔两位。 看到刘崇望和崔昭玮,裴贽忍不住皱起眉头。 裴贽对刘崇望态度要好上许多,唯独兼任户部尚书的崔昭玮很是厌恶。尽管有些不悦,还是没表现出来。 只见杜让能问道:“敬臣可有所得?”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静乐公主确实是带孕下嫁契丹李怀节的。” “什么?” 刘崇望和崔昭玮同时惊呼,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他们刚刚过来的,并不清楚八百里加急之事。 孔玮什么也未说,只是把裴仲德送来的信件给他们传阅。 二人看到八百里加急标志,同样心中一惊,以为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赶紧看了起来,但很快,两人皱起眉头。 刘崇望说道:“船队可与那小子,工匠……不行!” 崔昭玮点了点头道:“工匠是长安仅有的家底了,不能给辽东军。” 裴贽之前并未看这信件,现在低头看了几遍后,摇了摇头道:“没这么简单。” 杜让能听了这话,奇怪说道:“哦?敬臣这是何意?” “二弟性格老夫很清楚,滞留辽东这么久,虽然信上未说,老夫也知,二弟定是认可了辽东军,希望他们能帮助朝廷稳住局势。” 四位宰相想到裴仲德性格,分分点头,这么久不回来,若是觉得辽东军不可用,早就回来了,现在至今未归,肯定是极想召来辽东军。 孔玮皱眉到:“那敬臣意思……” 裴贽想了一下说道:“按照二弟性情,自是先提及船队,估计那李悍虎没能答应,这才有工匠一事。” 刘崇望皱眉道:“也就是说,若不给他们工匠,他们就不愿受召?” 裴贽经管不希望是这样,可他太了解二弟了,无奈点了点头。 “应该是如此。” 五人一阵沉默。 崔昭玮突然道:“难道这种身份都不行?” 崔昭玮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裴贽手里的信件。 裴贽看了一眼崔昭玮,面无表情道:“仅仅这身份就够了?” “那小子所作所为,行事让人琢磨不透,不愿意也说得过去。” 河东战败,除了赫连铎和辽东军占了便宜,其余人等无不惨败而归。在这种情况下,赫连铎与李思钰就如同黑暗中的蜡烛。 赫连铎还好些,中规中矩。可李思钰带领的辽东军却太过耀眼,犹如天马行空战略战术运用,不但拿下了整个蔚州,并且长途奔袭太原府,掠夺太原府十数万人丁,物资更是无数。 这种情况,天下之人纷纷注意起辽东军这个过江龙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换做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全歼幽州主力情况下,还放过幽州,并且用黄金战马购买粮食。 当然了,那小子最终还是杀死了李匡威,可谁让李匡威贪图美色,不但把主意打到那小子头上,更是占了亲弟弟的女人,对于这五人来说,李匡威是死有余辜! 关键是,那小子至始至终未占幽州一丝一毫土地! 这就让所有人不明白了,五人此时终于感到自己可能错了,尤其是孔玮和杜让能! 第82章 四相之策 恐怖的盛唐军队编制 就没别的法子?” 崔昭玮皱眉看着众人。 “工匠是绝对不能给他们的,现在天下节度使不听朝廷号令,辽东军虽地处偏远,可一旦得到这些工匠,本就野蛮强大,若是再披着精良战甲,持着精良战器,必然会野心膨胀,将是又一个安禄山之流!” 其余人等纷纷点头,唯有裴贽不置可否道:“现在朝廷局势如此,辽东军地处偏远,想要过来长安,本就冒无数风险,若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他们……” “不,你们若是他们,你们会过来吗?” 此话一出全场默然。 所有人都知道,仅仅凭借朝廷快要掌控不住的战舟是无法让辽东军满意的,因为对于朝廷来说,那些战舟已经是可有可无的鸡肋了。 孔玮沉默良久,这才沉声开口道:“敬臣的意思是……” 裴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让其他人迷惑不解。 裴贽说道:“从二弟信件所言,不给那小子一点甜头是不可能的。” “朝廷一方面缺兵缺将,无法保证长安的安全。” “另一方面朝廷缺少钱粮用来征兵守卫皇城。” “既然那小子可以用黄金战马购买粮食,何不让他同样购买些工匠?” 看到崔昭玮要说话,裴贽再次说道:“这些卖给那小子的工匠,说是工匠,给他些蟹兵虾将也就够了。” “朝廷的困境,你我都知,无钱粮、无朝廷兵马,朝廷命运操于他人之手,若何?” “辽东军地处偏远,数千上万人千里来到长安,这要远比近身之患要好的太多,想来各位相公应该明白老夫所言。” 裴贽说完这些,再也不再开口,闭着眼坐在一侧。 杜让能点了点头道:“给些低级工匠……使得!” 其余人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低级工匠并未掌握太好的技术,留着还浪费粮食,若能卖个天价,也算是个好事。 四位宰相们纷纷点头,算是同意了此事。孔玮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进宫面圣吧,最好能快些让那小子进京。” 裴贽却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去好了,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做,就不掺和了。” 说完裴贽向他们拱了拱手,转身离去,至始至终都未说那块龙纹残玉之事,其余诸人看着离开的裴贽,目中隐晦不明。 长安城有三座皇宫,即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三宫。 太极宫是以承天门大街为中轴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部属万年县,西部属长安县。太极宫北靠龙首原,坐落在这条中轴线的最北部。 长安城内原只有太极宫一处宫殿,贞观八年,李世民为安置太上皇李渊,在宫城东北角禁苑内修永安宫。后来改名为大明宫。李治又在龙朔二年扩建,从此大唐历代皇帝都住在大明宫。 大明宫在龙首原上,利用天然地势修筑宫殿,形成一座相对独立的城堡。地势高,可俯视整个长安,修建的极为坚固,算是易守难攻的“城池”。 大明宫共有九座城门,南面正门为丹凤门,东西分别为望仙门和建福门;北面正中为玄武门,东西分别为银汉门和青霄门;东面为左银台门;西面南北分别为右银台门和九仙门。除正门丹凤门有五个门道外,其余各门均为三个门道。 在大明宫的东西北三面筑有与城墙平行的夹城,在北面正中设重玄门,正对着玄武门。宫城外的东西两侧分别驻有禁军,北门夹城内设立了禁军的指挥机关——“北衙”,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南衙”。 “北衙”是皇帝的亲军,直接受皇帝的指挥和辖制,可由皇帝自行任命。“北衙”包括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这六军统称为北六军,是禁军中的禁军。 “南衙”是“国军”,也就是朝廷的军队,是节制天下兵马的军队。 “南衙”一共十六卫,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 除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督京师兵马外其他各卫还兼领关中三百多府府兵。 由此可见,“南衙”十六卫职能要“北衙”更加重要,掌控了北衙,就掌控了皇帝的生死,掌控了南衙,就掌控了天下。 这北衙、南衙为何如此称呼,这与皇权有关。皇帝有“坐北朝南”俯视天下的说法,后来房舍格局,甚至尊卑座位的格局也是这样的,“坐北朝南”的位置要更加尊贵些。 南衙如此重要,一旦掌控了,就可以掌控天下兵马,所以呢,朝廷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南衙也就不设什么“大将军”之类的来节制南衙。 只在南衙十六卫设立将军名号,下设中郎、中郎将、左右郎将、以及录事参军、仓曹、兵曹、骑曹、胄曹参军。 按照正常南衙编制,一个卫共有兵马两万五千至四万人,兵马的多少按照相应的职能来确定。 卫军基层营编制略高于府兵,习惯统称为鹰扬卫,营官上多一级旅帅,长官为鹰扬郎将,品级高于府兵果毅都尉。约常备兵马二三十万左右。 从这可以看出,这南衙就相当于政府的嫡系军队,各州府军是地方镇守军。 若发生对外战争,由南衙卫军抽调一个或数个为主力军,配合府军组成一个大战斗集团。 大唐的卫军,也就是正规军是相当恐怖的,从编制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旦看编制的人员和武器甲胄的配置就会让人毛骨悚然。 大唐的一个战斗军团,包括步兵一万两千五百人,辎重兵一千至两千人,骑兵五千至六千人,总计两万人。 其中一万两千五百名步兵中又包含甲兵七千五百人。 这七千五百甲兵,是使用防护性更好的明光甲,其中还有更加恐怖的重装步兵——两千五百陌刀兵! 所有战兵、辅兵全配有刀枪弓箭等精良装备。 由此可见,大唐最强时期是多么的恐怖! 当然了,现在不成了,这些早已成为过去,此时的大唐朝廷那还有这么多钱去给诸卫配置这些,天下赋税早就被截流的一干二净! 第83章 皇帝李晔 废话少说…… 嘿嘿……那是不可能的,至少要让看客们大致了解一下这皇宫吧。 再继续说说这皇宫之事。 整个宫域可分为前朝和内庭两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庭以居住和宴游为主。 这种布局跟普通百姓的内宅和外宅差不多,总不可能让人先穿过家眷妇人居住的地方再谈事情吧?道理也都是一样的。 丹凤门以南,有宽将近两百米的丹凤门大街,以北,也就是丹阳门里面的外朝,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莱殿、含凉殿、玄武殿等组成的南北中轴线,宫内的其他建筑,也大都沿着这条轴线分布。 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大殿,正殿为含元殿。含元殿以北有宣政殿,宣政殿左右有中书、门下二省,及弘文、史二馆。 在轴线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条纵街,是在三道横向宫墙上开边门贯通形成的。其中麟德殿大约建于唐高宗麟德年间,位于大明宫北部太液池之西的高地上。 像李思钰之事,不算是“正事”,可也不能这么说,但对于现在的昭宗李晔来说,这就是“私事”! (呜呜,可能又要废话了……) 李晔本名不叫李晔,生于长安宫,六岁被册封为寿王,一开始叫李杰,后来长大了,被允许开府仪三司,为幽州大都督、幽州卢龙节度使、押奚契丹使、管内观察处置使。 李杰是僖宗的同母胞弟,自然会厚待这个亲弟弟,光明元年,黄巢叛军逼近长安,僖宗逃亡川蜀成都,李杰也跟着逃跑了,在此期间,李杰参与机要政务。 后来呢,僖宗病危,儿子又小,大臣就觉得不大好,想立吉王李保为帝。 这吉王李保性情耿直,最是看不惯宦官弄权,与当时的宦官杨复恭很是不对头。 唐末,宦官废立皇帝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权利极大,南北衙各卫几乎全在杨复恭手里,这吉王李保又与杨复恭不对付,那还能有个好? 而李杰跟杨复恭关系还算可以,所以杨复恭就在僖宗临死前问皇帝:寿王为大唐皇帝,可否? 僖宗都快死了,就剩下一口气,他能说啥? 儿子幼小,一旦为皇帝,一旦不答应杨复恭,他这一家老小注定会被毒死的结果。 于是就在咽气前点头答应了。 刘杰最终在僖宗棺材前,改为李晔。 也不知是不是很悲催,五代皇帝好多最后都改了名字,而且这些改名字大多都是以“日”字旁为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时候是天下衰败的大原因,无法镇压住“日”,改名“日”字旁的,结局大多不好,例如这李杰改为李晔,例如朱全忠(朱温)改名主朱晃,后汉皇帝刘知远改名刘暠,后蜀皇帝孟仁赞改为孟昶等等。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来事,不提也罢,还是回到昭宗李晔身上。 屁股决定脑袋,此乃至理圣言! 无论曾经李晔是虚与委蛇,还是真的与杨复恭关系很好,一旦李晔做到了皇帝的位置上,那情况就不同了! 像李思钰这种事情,李晔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杨复恭插手,自然要划入到“私事”里面。 话归正题,首相孔玮带着其余三相,穿过宣政门,来到了紫宸殿,这个时候,他们知道皇帝李晔会在紫宸殿,天寒地冻的不在温暖的寝殿待着还能去哪里? 四相来到紫宸殿后,等待一会,女官昭仪李溅荣前来,领着他们进入殿内。 三人一路沉默,唯有刘崇望开口道:“昭仪大人何须亲自过来,让小宫女前来即可。” 李溅荣顿了一下,轻轻蹲身行礼道:“诸位丞相都为我大唐呕心沥血之人,岂能慢待诸位大人?” 其余三人轻轻点头,知道这李溅荣虽是胡女,却极为忠义,非常人可比,甚是受人尊重。 转过阁廊,入眼看到前首相韦昭度和原次相张浚,他们好像正与李晔谈论着什么,贵妃何氏微笑陪在一旁。 在四人前来时,那四人也看到了也看到了他们,李晔和其余三人站了起来。 “哈哈,正在谈你们呢,你们就来了,来来,刚刚朕得了一些好茶,一同尝尝。” 宫女们纷纷为四人安排了座位,低头侍立在一旁,四人入座,孔玮这才笑道:“陛下今日兴致很好,不知是因何事,不如也让老夫乐呵一下。” 李晔一边为四人倒了一杯茶水,一边说道:“天下之事不提也罢,都是烦心之事,皇儿今日竟然可以用十人打败同样十人的控鹤卫,这才想要说与他人。” “哦?这倒是很好的事情,想来皇子殿下定然可以为我大唐分忧。” 孔玮恭维了一句,这控鹤卫就是宫卫,与北衙禁军有些差别,北衙禁军通常守卫宫城城墙,控鹤卫则守护宫内,属于皇帝的贴身带刀护卫。控鹤卫一般都是京城内勋贵子弟担任,这些勋贵子弟如何敢伤害皇长子李裕?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可又能如何?能让他真正开心的事情太少了。 李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提起之事,反而问道:“化文,你们四人前来可有要事?” 化文正是孔玮的字,听到皇帝李晔这般问他,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看了看韦昭度和张浚。 韦昭度和张浚看到孔玮看向他们,顿时有些不悦,不过并未起身告辞,反而拿起茶盏喝起小茶来。 孔玮四人相互看了看,不得已,孔玮只能从袖里拿出那张八百里加急信件。 看到这八百里加急信件,皇帝四人瞳孔一缩,表情郑重了起来。 李晔拿起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闭上眼睛沉思起来,看到他这般模样,另外三人好奇起来,韦昭度厚着脸皮从李晔手里拿过信件,同样一目十行,随后也是一般模样,之后就是张浚…… 贵妃何氏尽管再好奇,也未去接那信件,只是为桌上空了的茶盏添上茶水。 李晔突然开口道:“化文,李悍虎是静乐后人?” “这怎么可能?定然是李贼行掩耳之事!” 还未等皇帝刚刚说完,张浚突然怒道。 张浚有些才华,但他极为激进,常常独行天下,被诸多大臣不喜,河东之事就是此人一力主之,皇帝李晔并不想征伐河东,认为晋王李克用在黄巢之事有大功,不宜伐之。 可张浚却四处走动,说服不少大臣,最后说服了李晔,结果…… 第84章 利益 远行 张浚因战败后,致使禁军死伤惨重,这才被罢免了丞相之职。 李晔不是不想当场罢免张浚,按照他的性子,无论如何都要罢免的,可后来晋王李克用给朝廷上了一封奏表,大致意思就是,必须罢免张浚,否则他就会发兵长安,亲自砍了张浚的脑袋。 在这种情况下,李晔反而像是架在火上烤一般。 以李克用之言,罢免张浚,朝廷威严何在? 为了朝廷颜面,李晔想要过段时间再罢免张浚,可其他诸侯因损失惨重,纷纷上表,强压李晔低头。 在无可奈何之下,李晔只能罢免了张浚之相位,但是他还留着一个司度郎中之职,勉自思惟。 罢免了张浚,他这性子还是没变,还是一副讨人厌恶的模样。 听了这话,杜让能很是不满,沉声说道:“禹川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点?” “怎么就不可能?静乐带孕下嫁李怀节,怎么就不可能?禹川以一己之论就可定他人人伦之事?” 张浚不屑道:“凭证!群懿可有凭证?老夫不能以一己之论定他人人伦,难道群懿可以?仅仅凭借辽东之言就可定那李悍虎为静乐之后?” 皇帝李晔从二人反对之声中,听出了些什么,显然这四位宰相是经历过讨论后,有了决定,这才过来与他商议,最终确定下来。 杜让能的态度也正是中书省的态度,是认可李思钰的身份了,就算是安也要把这个名分给他安上,想不要都不成! 这些老人都是成了精的老人,对于这些勾心斗角尤为擅长,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好处? 韦昭度一直不言语,他丢了川蜀,正是皇帝恼怒之时,若在随意掺和进去现在的中书省之中,估计他这个东都留守也别想要了。 只见皇帝李晔说道:“中书省认为李悍虎是静乐之后,舟船和工匠都给辽东了?” 张浚就要再次反对,刘崇望急忙说道:“舟船可以给辽东,工匠也可把一些人给他,但是要用黄金战马换区。” 张浚想要开口反对,可他又不是傻子,听到战马黄金,就知道他是没法子反对了。 众人一阵沉默,全都在考虑这件事的得失。 政治其实就是利益的得失,任何事情都有得与失,就看哪面更多些,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如何去选择。 果然李晔沉思了一会,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就依中书省所言,给文德去信,告诉他……算了,尽可能争取些马匹和金银。”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也只能如此。 几位宰相谈完正事,又谈笑几句这才纷纷离去。 看着这些重臣离去,贵妃何氏这才开口问道:“陛下觉得那李悍虎真的是静乐公主后人?” 李晔轻笑一句,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战马,需要辽东悍卒,是钱粮……” 昭仪李溅荣低声说道:“陛下就不怕李悍虎有……有……” 李晔叹气一声,脸上露出不可置否表情。 “谋逆吗?呵呵……” “朝廷啊,天下啊……就像是一头肥鹿,晋王李克用是只虎,河南朱全忠是只虎,川蜀王建同样是只吃人的老虎……” “这还只是这些吃人虎,身边还有无数只狼盯着,再加上辽东悍虎又有何妨?” 李晔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又很无奈。 “悍虎战力惊人,河东一战名扬天下,不但得罪了李克用,朱全忠心中恨恨,河北诸军同样担心身边这只悍虎对他们下嘴,所以……” 贵妃何氏若有所思。 “所以,悍虎入了长安就必须面对晋军与河南军,就必须为大唐作战?” 李晔笑了笑,微微点头。 “妾身还是有些不解,若是如此,反倒是好事,悍虎与数虎相争,必定会两败俱伤,朝廷也可获得喘息之机,可为何还要……” 李晔站了起来,扶着栏杆,看着外面萧瑟无趣风景,声音幽幽。 “呵呵……” 独孤战终于要前往辽东了,身上背着干硬的饼子,兜里只有十数枚铜子,腰间挂着一把短刀,这就是他所有身家,父母早亡,家中唯有一幼妹,纵然他想出去做工为幼妹赚取些钱粮也不可得,没人愿意招收一个孩子。 残破的长安已经不是繁华之时的长安了,无数汉子在街上流浪,都希望能够找些活计,如何会要一个孩子?更何况,独孤家也不允许他去做工。 妹妹眼泪模糊,死死拉着哥哥的衣角不撒手,旁边跟着数位孩童同样露出渴望之色。 他们渴望去见见那位悍虎哥哥,渴望可以吃肉肉,可他们太小了…… 妞妞泪眼模糊看着哥哥渐行渐远,磕磕碰碰追出好远好远,最终还是…… 哥哥消失在风雪之中。 空中好像还残留着“哥哥不要死,妞妞不要肉肉”…… 小丫头抹着眼泪,磕磕碰碰回到独孤家,她现在已经没了“亲人”,只能跟着大娘。 尚未进了屋院,妞妞就听到房内一阵争吵声,是大伯和大娘的争吵声。 “咱家就那十几个铜板,你全都给了他,咱家如何活?” “唠唠叨叨个甚,十几个铜板是撑一天,还是两天?有区别吗?再唠叨,别怪老夫无情!” “你……” “你什么你?滚!” 小丫头躲在墙角,看到大娘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小丫头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紧紧抱着双膝,泪水忍不住的流淌,却咬紧嘴唇,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像很久很久,直到…… 独孤求败叹息一身,粗大的手掌按在低声啜泣的小丫头头上,他能感觉到妞妞身体颤抖。 “唉~” “男儿当行千里,战儿……很不错!” “大伯,哥哥会死吗?妞妞不想哥哥死?” “放心吧,战儿会没事的,你爹娘在天上看着呢?” 独孤求败一边拉起小丫头,为她拍去身上雪花。 “外面天冷,地上太凉,妞妞回屋吧,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去吧。” 小丫头低头离开。 看着小丫头,独孤求败叹息一声,看向墙院阻隔的北方。 第二日,独孤求战双眼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心若死灰。 一群十余岁北行,最大的十三,最小的妞妞六岁…… 命运就像一个大赌盘,一旦转动,谁也无法知道结果…… 第85章 鲜衣怒马 “哎呀……” 李思钰大大伸了个懒腰,身边趴着努力画鬼符的阿蛮豁然抬头,惊喜问道:“阿爹是不是累了?阿蛮给阿爹揉揉。” 李思钰斜瞥了一眼,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绷着脸,伸手道。 “拿来!” 小丫头一下子像是被抽完气的充气娃娃,瘫软着趴在桌上,小嘴都被桌面挤压成了可爱模样。 “阿爹,阿蛮能不能不要写字读书?大丫二丫就没读书,不是也很好吗?” 李思钰起身夺走阿蛮的鬼画符,嘴里笑骂一声。 “你这丫头别不知好歹,大丫二丫那是没机会读书识字,你以为她们不想学。” 一边翻看这丫头的鬼画符,一边说着。 “你这丫头早早睡下,大丫二丫学写你那鬼画符,这些你都知道吗?” “啊?还有这事?” 李思钰一把推开小脑袋,嘴里说道:“别捣乱,我都没法检查了。” “呐,这个‘蛮’字错了,重写十遍……” “啊?阿爹,阿蛮累了……” “那就写二十遍好了。” “不要!阿蛮要十遍的!” “真是的,自己的名字还要写错,以后如何教导你的孩子?” “那……那阿蛮不要孩子,一辈子当阿爹的孩子!好不好……阿爹……” 李思钰气急,伸手给她一个爆栗。 “净胡说,不嫁人成何体统。” 说着,李思钰站了起来,旁边的大丫二丫忙拿大氅为他披上、系好。 大丫二丫就是小樱为他安排的贴身女卫察一察二,只不过阿蛮不喜欢,胡乱给他们起了个大丫二丫,李思钰也觉得这最起码要比察一察二好听些,也就默认了。 阿蛮看到他要出去,这哪里能够忍得住,上去抱住李思钰胳膊不撒手。 “阿爹出去玩,阿蛮也要去!” “阿爹阿爹……” 李思钰被她摇晃的脑仁子都大了。 “带你出去没问题,你要答应阿爹,睡觉前必须要把今日的错字写完!” “嗯嗯,阿蛮答应了!” 看着这丫头小鸡啄米般乱点脑袋,心下叹气,这丫头答应的挺爽快,可他知道,这丫头只是在敷衍他,今日必定不会去写一个字了。 若李思钰看着她写还好些,一旦没在身边,必定不知道跑哪去玩了,他别的不担心,唯独担心这丫头去找月里朵,那可不是好事。 月里朵被小樱带进了监察院调教,至于如何,李思钰是不想管的,可他知道,调教月里朵的时候,绝不能让小樱去见她。 月里朵被后世称为断臂皇后,啥是“断臂皇后”,就是耶律阿保机死后,需要他人陪葬,这女人逼迫许多大臣为阿保机陪葬,后来这女人逼迫一汉官就死,那汉官也够硬气,当着她的面说,既然要陪葬,你是皇帝最亲近之人,要陪葬也得你先上。随后这女人当场砍下了自己的手臂,当作是为阿保机陪葬了。 从这就能看出此女心智是多么坚韧,李思钰对这女人很了解,哪怕现在她也只跟阿蛮年纪相当,却无法轻视。 这样的女人很善于把握机会,李思钰已经认可了阿蛮这个闺女,他有个很大的软肋,就是对自己认可的亲人无法下手。 小樱、阿蛮跟他胡闹,他也没辙。 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阿蛮与月里朵见面的机会,把阿蛮死死看在身边,不给月里朵机会。 李思钰摇头苦笑,阿蛮则蹦蹦跳跳跟在身后,不时还向大丫二丫做出胜利的v,李思钰没回头都知道这丫头所作所为,可也没法子,只能随她高兴。 李思钰要出门,门房早就备下了马匹,他不很喜欢马车,这个时代的马车没有弹簧,做马车那颠簸……,总之他不喜欢。 出了大门,李思钰一愣,大步走到老宋那棚子之下,看到老宋身边有个年轻人,有些奇怪。 “老宋,这是你儿子?” 秀才宋钰自然早就看到了他,听了这话,不由地白了一眼。 “咋滴,不行啊?” 李思钰一愣,随即挑起大拇指赞道。 “老宋,几日不见,见长了啊!不但这脾气见长了,关外话也遛呼了!” “行,你牛!” 那青年明显有些拘谨,身上衣着也不算太单薄,就是这缝缝补补的痕迹也太多了,青年不时想要挡住那些缝补之处。 老头看着自己儿子这般模样,眉毛都竖了起来,一阵训斥。 “为百姓办事,穿着百家衣,还丢人不成?把手放下!” 李思钰则有些好笑,搂住这老头脖子,他突然觉得最喜欢这般模样。 “哎哎,我说老宋啊,为百姓做事可不是表现穿着如何如何,年轻人,鲜衣怒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难不成要让所有年轻人,一个个都如你这般暮气沉沉?” “哼!” “咋滴?不服气?” “鲜衣怒马?是不是还要带着走狗飞鹰?” “唉~,所以说啊,你这老头迂腐,鲜衣怒马也好,走狗飞鹰也罢,这都是他人的活法,你总不能让人人节俭如一吧?再说若是这样反倒不是件好事,你……” “等等,大帅,这事小老儿可不同意!节俭不好,难道奢华就好了不成?” 李思钰一愣,紧了紧手臂,笑着说道:“怎么,还不服气?” “行,本帅就不急着去马老那里,咱们好好探讨一番。” 阿蛮最喜欢她阿爹跟人掰扯道理,每次都是大胜而归,最是让她骄傲。 只见阿蛮一溜烟跑回府内,不一会就提着两壶酒水跑了回来。 老宋摊铺前站着一胡人,李思钰不认识,也没在意。 李思钰与宋钰一同坐下,阿蛮和那青年分站在两人身后。 李思钰开口道:“财如流水这句话,老宋同意否?” 宋钰犹如上战场一般,挺直着身子,犹如英勇就义一般,看的李思钰有些好笑。 宋钰听了李思钰这话,点了点头。 “财者,人之宝也,岂可轻易示人以宝?”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话没错,可是…… “老宋,这钱财……怎么说呢,他……” 指了指那胡人说道:“他给你一文钱,让你写一份状纸。” “你用一文钱跟阿蛮买了一个饼子,填饱肚子。” “阿蛮是卖饼子的,要想我纳税。” 阿蛮呆呆的在李思钰耳边轻轻说道:“阿爹不对,阿蛮不卖饼子。” 李思钰白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好意”,继续说道。 “我有了赋税,就可以请些官员为他处理不公之事。” 李思钰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盯着宋钰。 “老宋,本帅所说可有差错?” 老宋下意识点头,这道理这么简单,他不傻! 第86章 钱财之论 马汉明 “老宋,你看这钱财一直在流动着,正如那些流水一般。” “天上下雨,土地湿润,湿润的土地长庄稼,然后太阳又把土里的水气蒸发到天上,天上的水多了,又开始下雨……周而复始。” “阿爹,不对,婆婆说,天上雨是雷电公公敲鼓打锣震下来的!” 李思钰被这丫头“好心”弄的烦了,给她来一个爆栗。 阿蛮很委屈,明明是阿爹说的不对,还打人! “你这丫头真是的,等有时间阿爹好好跟你说说,现在不许再捣乱。” “哦!” 李思钰看着捂着脑袋的阿蛮,很是好笑,却不再理会她。 “所谓流水不腐,这水流动起来才不会是臭水潭。” 宋钰想张口说什么,却被李思钰摆手阻止,只见他继续说道:“天下钱财看起来是不变的,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变,或是变多,或是变少,就如同粮价一般,粮食还是一样的粮食,可为何粮食价格有高有低?” “道理其实很简单,市面上粮食多了,粮食价格就低了;市面上的粮食少了,粮价自然就高了。” “大粮商就如同豪门世家一般,世面上粮食少,不代表粮食真的很少,而是粮食被大粮商藏了起来,这与土财主藏钱有何区别?” “市面上流动的钱财,不断被人藏了起来,这水就越流越细,百姓手里也自然越来越没钱,百姓没钱,朝廷如何有赋税?没了赋税,如何请官吏为百姓做主?” “鲜衣怒马也好,走狗飞鹰也罢,这都是让富有者去花钱,为这流水不至于去变细,或者断流。” “但是呢,这里面有个准则,那就是这些钱来的干净,不是靠坑蒙拐骗,也不是靠压榨百姓和贪墨所得,只要干干净净,就是花钱胡闹些又有何妨?” 宋钰一开始还想反对辩解,还想与他争执一番,可这越听他越沉默起来。 宋钰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李思钰抱拳深深躬了一礼。 “朝问道,夕死,可矣!” 李思钰扶住宋钰道:“有必要如此吗,道理其实都差不多,正如老天下雨雪,这雨雪要下的正好才可,若天上积攒了太多雨雪,一旦下起来没完没了,也就成了水灾雪患了,这跟当下时局没多少区别。” “唉~”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天下节度使有钱,截流了朝廷的赋税,自己肥了,野心也就膨胀了,正如那水灾雪患一般。” “道理其实都差不多,关键是要有度,你家清贫些,穿着差些这很正常,若是死撑着面子,穿的好,吃的好,要么自家妻女受罪,要么就会百姓受苦,这不好!” 宋钰对这番话很是认同,穷,就不要去装富! 李思钰拿起酒壶为宋钰和自己倒了一杯,又说道:“前几日,本帅考虑了一下,有些事情想请老宋帮忙。” 宋钰这些日子,纵然有些气愤李思钰把他强行带到了关外,现在也早就没了,剩下的反而是敬佩,敬佩这个年轻人的气度。 听了这话,宋钰有些疑惑起来,问道:“不知大帅有何事需要小老儿去做?” 李思钰喝了一口酒水,这才说道:“本帅估摸着就在这几日离开,这营州大帅府也就没了个主事之人,若是再有百姓不平之事,无法通过官服去做,咋整?谁来负责?” “所以呢,本帅需要一个总管留守在营州,你这老儿虽迂腐些,却也公正,想要老宋你来给本帅看家,如何?” 老宋身后年轻人紧紧握着拳头,心中很是紧张,他太了解自己老爹是个什么性子,很担心老爹拒绝。 老宋喝了一口,自己拿过酒壶倒了一杯,又是一口饮尽,一连饮下三杯,这才抬头看向李思钰。 “小老儿信大帅! “宋钰答应了!” “哈哈……” 李思钰仰天大笑,站起身子,拍了拍宋钰肩膀,多余话语一句都未再说,向后摆了摆手,翻身上马离去。 看着李思钰离开,宋钰感慨万分,没想到自己终于还是进了那人网兜里。 “先……生……先生……” 正在宋钰感慨之时,身边的那胡人突然开口了,神情有些犹豫。 宋钰一见可能会有不平之事,立刻整了整衣服,身边的儿子赶紧从书桌里拿出纸砚笔墨。 “请问这位壮士有何不平之事?” 那胡人犹豫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 …… 李思钰带着努着小嘴的阿蛮离开,一路上李思钰故意不去哄她,阿蛮小嘴越鼓越大,偷偷看在眼里的他很是想笑。 带着一众亲卫来到一座副门前,正是资政院院正马汉明的府邸,同样是残砖破瓦,一样的残破模样。 马府早已得知他今日前来拜访,马汉明的长子马伯聪早已在外面等候了。 看见门外的马伯聪和马仲杰兄弟俩,李思钰翻身下马。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我又不是其他人,不必如此客气。” 马伯聪上前接过马缰,微笑道:“行乾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唉~” “这日子还真是难熬,地位越高越无趣。” “以前吧,时间大把大把的,有的是时间和兄弟们喝酒吹牛,现在纵然想也难。” 马伯聪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整天处理公务,时间的确少了许多,还没法子,总不成不去处理。” 李思钰一边向里面走,一边说着。 “的确如此,想要做事,哪里会有时间去饮酒作乐,对了,你家老爷子如何了?” 马伯聪一脸忧色,摇了摇头。 “情况不是很好,随时都可能……” 听到此话,李思钰忍不住叹息:“唉~令人尊敬的老人啊!” “行乾也不必太过伤感,阿爹他很满足。” 几日说着就来到了二进院,马家媳妇婆子都在外面等候着他的到来。 李思钰摇了摇头道:“伯聪以后可莫再如此,小弟都不敢来了。” “自家兄弟,每次都这么大动干戈,不好,显得疏离了些。” 马伯聪微笑点了点头道:“既然行乾不喜这样,以后就不弄这些虚头巴脑。” 李思钰还像以前一般,搂住马伯聪的脖子,捶了捶他的胸膛。 “这才是好兄弟!” 李思钰进了马汉明屋里,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顿时悲伤了起来,这可是为数不多令人尊重的老人。 来到床前,拉着老人枯瘦的手掌,马汉明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忍咧嘴笑了。 第87章 壮我山河 “行乾你来了。” 李思钰看着老人,有些难受,嗓音低沉。 “行乾来了。” 老人目光灼灼看着屋顶,好像突然有了神采一般。 “不行了——” “老夫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遇见了行乾啊。” “你做的很好,老夫很欣慰。” 李思钰低着头。 “行乾做的不够好,行乾很笨的。” 老人转过头,伸出枯瘦的手掌,犹如十数年前一般,抚在他头顶。 “你很好,真的很好。” “可……可这天下就要乱了啊!” 老人像交代遗言一般,喃喃低语。 “老夫也曾担心过,担心你会挥兵杀入关内。” “……活的太久了,见识过人吃人的情景……你能护住一方百姓,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真的很好!” “行乾,你知道吗,人力有时是有尽头的,想要什么都做好,往往却什么都做不好。” 老人叹了口气。 “老夫当年在你这般年纪,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什么都未得到,到老了也未明白,为何天下就成了这般?” “……后来啊,就遇见了愣头愣脑的你……老夫一直没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权利就是一头野兽,毫无理性的野兽,是一头吃人的野兽……” “聪明人太多了啊……” “都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它,唯独……唯独你行乾不一样。” “你从未想要控制这头野兽,而是用刀把它砍了,分成了许多块,你真的不错!”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可又有谁在乎一无所有的百姓?” “行乾,答应老夫!” 老人突然抓住李思钰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无论如何,守着边关,守着这片天地!” “蛮人之凶残不是关内之人可以抵挡的,行乾,答应老夫!答应老夫!” 李思钰用力点了点头。 “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宁为守国犬,不为万世侯……” “行乾从未忘记说过的话语!” 老人突然大笑。 “哈哈……” “好一个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好一个宁为守国犬,不为万世侯!’” 老人突然狂吼…… “壮哉!壮哉!” “壮我山河——” 李思钰泪流满面,死死握住老人手掌,头颅深深埋在老人怀里。 “呜呜……行乾,行乾……起来吧!” 泪流满面的马伯聪上前拉起李思钰。 “阿爹去了,走的毫无遗憾,是……是喜事!” 马仲杰上前扶住李思钰。 “行乾你现在可是我辽东军主帅,可莫要再悲伤了,阿爹不会喜欢你这般的。” 阿蛮从未见过自己阿爹这般,有些不知所措,泪眼八叉看着他,想哭又不敢哭,很是可怜。 马伯聪婆娘刘氏强忍着悲怆,上前安慰。 “行乾可莫要吓着孩子了,阿爹心愿已了,已经无憾了。” 李思钰勉强站起身子,强壮如他也打起了摆子。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擦去泪水,回头再看一眼这老人,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顿住脚步。 “老马尽忠职守,堪称我辽东军表率,当以国葬,以慰老马在天之灵!” “传令三军,三日后,全军为老马送行,行国葬!” 马伯聪再也无法承受,伏地痛哭,全家老小一起痛哭。 李思钰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像是又看到曾经,泪水沾湿衣襟…… …… 马汉明的逝世,所有人都有预料,唯独他们没预料到的竟然是李思钰的军令。 三军将士要在营州为马汉明送行,举行国葬! 国葬,这是一个新名词,但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明白! 国葬,就是一个人的最高荣耀! 全城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的辽东官员,竟然会被推到国葬地步? 三日内,所有人都在讨论,都看着那座残破院落,眼中露出无比羡慕渴望,好像自己死后也能享受如此荣耀一般。 作为营州唯一的幸存酒楼,酒楼内人满为患,谈论着昨日之事,店小二来回奔走,脚步声却轻盈无比,唯恐打扰了客人的兴致。 住在酒楼中的裴仲德和马文豹一样早早得知了李思钰集结三军,为马汉明行国葬送行。 这种事情他们也从未经历过,裴仲德经历过皇帝的葬礼,可从未见识过会有那个人死后,三军将士为其送行,更何况还不是军方人物。 裴仲德一边饮酒,看着酒店内百姓讨论此事,叹息一声。 “行乾……唉~还真是羡慕那马汉明。” 马文豹眼中露出羡慕,强压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点了点头道:“国葬啊,谁能料到行乾会如此!” 裴仲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国葬,让一个辽东“军阀”去进行,这算个什么事,还让不让朝廷活了! 不过,死后他若能如此,那该多好! 三军将士为其送行,想来会在史书上重重画上一笔吧! “行乾这是要把朝廷架在火上烤啊!” 马文豹看着老头摇头叹息的样子,他不想在这些上面继续谈论,转换话题道:“朝廷还未有消息?行乾估计很快就要回转草原了。” 裴仲德摇头叹息道:“季之一直在办理此事,按照行程也快送过来了吧。” 马文豹不置可否问道:“先生觉得朝廷会如何?” “还能如何?朝廷现在就是四面漏风的墙,想堵住漏风口,却没有泥巴,怎么办?” 马文豹点了点头,谁都知道这天下就要倾覆了,一个四面漏风的墙,很难抵挡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如此情况下,答应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裴仲德突然问道:“那海山已经离开了?” “嗯,不走又能如何?若真的激怒了行乾,性命丢在这里一点都不稀奇,海山又不傻,自然要离开为好。” “你夫人没怪罪你?” 马文豹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海丝这女人说是胡人,却更像是个汉人女子,不会琴棋书画,大大咧咧,心肠却很好,没心机,对权势也不甚在意,若李思钰来说,海丝与阿蛮性格类似,兴许阿蛮长大后,会成为另一个“海丝”。 国葬的事情太大了,三军集结,数万兵马的调动,而且必须要在三日之内完成。 军部在得到消息后,司令部和参谋部纷纷下达指令,严令各部军队必须在三日内于营州城集结。 无数兵马就像蚂蚁群一般,不断向营州汇集。 第88章 奚族的决断 刚刚回到奚族的海山,一身是伤,包裹的就像是个大粽子,唯恐别人不知道李思钰揍了他一般。 下了马,一瘸一拐走到奚族汗帐前,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粉末涂在眼角。 还别说这些不明的粉末效果很好,海山的双眼顿时显得红肿了起来,泪水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掀开厚实又脏兮兮的帐帘,还未进去就开始干嚎起来,丝毫未注意里面的诡异气氛。 太安静了! “大汗……您可要为俺做主啊——” “您看看俺被李死鱼打的……” “呃……” 海山刚干嚎两声,就注意到帐内竟然满当当的,或是目光凶狠,或是嘲讽,或是诡异…… 全都看着他! 海山一时间愣住了,干嚎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愣愣看着众人,心中满是不解,难道这些人没看到自己一身伤? 坐在距离他最近的罕虎盯着他开口道:“李死鱼打的?” “啊?” “是啊!大汗可要为俺做主啊!” 海山愣了一下,随即又干嚎起来,罕虎却丝毫不动颜色,胡损与众人更是不言语,海山干嚎再次顿住,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妥了,可他不明白是哪里不妥。 罕虎冷声说道:“你可知营州突然集结数万兵马所为何事?” “啊?” 海山再次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不解,随即冷汗淋淋,额头冒出大滴大滴汗珠,喃喃低语。 “这……这不可能……海丝……海丝还在营州呢。” 帐内众人听着海山自言自语,皱起眉头。 罕虎不悦道:“海丝一个女人而已,如何能挡住李行乾?若因你这蠢货激怒了辽东军,活剐了你也难赎罪!” 胡损和一干人纷纷点头。 胡损看向大常衮。 “以族叔看来,辽东此事是否因我族而起?” 大常衮就像没听到胡损之言,眼睛依然是半闭半合,面无表情,众人静静等待大常衮几口。 “此事……应该不是。” 众人精神一振。 胡损急忙问道:“还请族叔解惑。” 大常衮声音沉稳,犹如万年不变一般。 “我族与现今的汉八部接壤,辽东军数万兵马集结,汉八部却未有丝毫动静……”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 确实是如此,与他们最近的汉八部未曾调动兵马,这不是要攻打他们的节奏,要知道现在的汉八部,每部战兵一千骑,合在一起就有八千骑,仅仅这八千骑就与奚族实力相当,根本不需要舍近求远。 罕虎有些不解道:“究竟是何事,辽东军竟然如此大动干戈,连留守的山海关兵卒都出动了,这起码有三四万人!” 众人也是不解,尽管听了大常衮话语后,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可这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胡损看向海山问道:“海山,你可知为何辽东军如此大动干戈?” “俺……” 众人一看这蠢货一问摇头三不知,心中都有些暗怒。 奚族司空有些不悦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遗漏半点!” 海山抹了抹额头汗水,不至于模糊了自己的眼睛,磕磕巴巴开始叙述起来自己知道的事情。 “是……是这样的……” 海山先把自己是怎么挨揍的,当然了此时他不敢夸大事实,也尽量把自己挑衅话语省略,此时他可不敢让众人认为是因他挑衅,辽东军这才调动的兵马。 先把自己挨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随后就说起了政务院之事,最后才稍微提了一句…… “马文豹可能会成为资政院院正……” 就这么一句,正要继续说,却被罕虎打断。 “等等!你是说那海丝的男人,就是那个书生马文豹会成为资政院院正?辽东三巨头之一的资政院院正?” 海山一脸茫然。 “是啊……咋了?” 罕虎突然暴怒,指着海山鼻子大骂:“咋了?你说咋了?” “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早派人过来汇报?” 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太重要了,这不但说明此次辽东军大动作与他们无关,而且还可以通过亦部,通过马文豹插手辽东政务。 这种重要的事情,海山竟然不早早报来,岂不是如此愚蠢? 大常衮睁开眼请,目光如刀子一般犀利,冷冷盯着海山。 “老夫不管你与马家,疑惑是其他人争夺亦部权利,以后若敢再如此不识大体,你就不用活下去了!” 听了这话,海山额头止住的汗水,再次冒了出来,犹如雨点一般。 海山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小人以后定然不再如此,请大常衮饶了小的这次!” 大常衮也不说话,仅仅闭上了眼睛。 胡损开口道:“以后你就不用去营州了,要好好照顾海拔,不得违逆!” 奚族从观察李思钰那刻起,这些人就明白了一件事,海拔很重要,哪怕他是个残废! 能够影响李思钰的亦部,只有海拔和海丝二人,海丝是嫁了人的妇人,有些事情没法说,但是海拔却不同。 海拔是亦部,也是奚族! 众人对于胡损话语纷纷点头,现在奚族夹在汉八部和大唐之间,仅仅是辽东军就在东、北对他们形成了半包围若在此时虚弱的情况下激怒辽东反而不是好事情。 大常衮突然毫无预兆睁开眼,看向胡损说道:“派人给辽东军送去一千匹战马。” “啊?” 众人大惊。 胡损惊问道:“叔父这是为何?” 大常衮瞥了一眼胡损,轻声道:“政务院之事要给辽东军一个说法。” 大司空犹豫说道:“这是不是太多了?就是为了平息辽东军怒火,一千匹……是不是太多了?” 听着大司空话语,大常衮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在先,若没发生马文豹之事,我族闭嘴不言,收缩起来即可,可现在不同,若让辽东军放松对咱们的戒备,就要消弭此前的误会,就要花费一些大代价方可。” 众人初时还吃惊大常衮为何如此,听了这番话后,沉思片刻,纷纷点头。 “大常衮此言不错,不能让辽东军始终把咱们盯在眼里。” “嗯,按照海山所言,朝廷有意调动李死鱼去长安,若在此时让那小子心生忌惮,反而不是好事情。” “不错,那小子太狡猾了,留在关外不是好事情。” “……” 胡损听着众人纷纷赞同,站了起来。 “那就给他们一千匹战马!” 第89章 国葬 重于泰山 天空低垂,寒风呜咽,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阴暗的,唯有无数血红大旗迎风飘扬…… 没有孝衣,只有一杆巨大的招魂幡迎着寒风。 “咚咚……” 震天战鼓声震天而起,李思钰、李义山、石头、虎子、梁书生、狗子……所有,所有辽东司令部、参谋部重要人员,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杆巨大木棍,扛着一口巨大棺柩,扛着里面沉睡的老人…… 无数将勇随着战鼓声,整齐成方阵跟在其后,数万辽东将士整齐踏着脚步,亦步亦趋随着巨大棺柩前行…… 裴仲德跟在人群之中,随着辽东将士前行,一面观察,一面皱眉道:“行乾这仪式好像……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马文豹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能让辽东军主帅披麻戴孝有几人?能让辽东数万人马给老马送行,将来又有几人能做到?” “仪式真的很重要吗?” 裴仲德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马文豹是对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如此? “老马墓地选在营州城东山,俯视整个营州,好地方啊!” “嗯,行乾准备以后在那里修建一个专门墓地,专门安置辽东军战薨的将士,好像叫什么……对了叫‘烈士’园。” “是有这事,烈士、烈士,气节壮烈之士,为民而战薨之士皆为烈士,都是可以进入烈士园的,有资格享受万民香火!” “想来你我是没资格进入里面了!” “这是不是过了?难不成文臣只有马汉明一人可入吗?” 马文豹无奈点头道:“这就是行乾固执的地方,只老马仅此一例啊!” 一边前行,一边摇头叹息,想来或许那老马将来会成神,成为传说的一部分吧。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终于来到东山。众人放下巨棺,李思钰轻轻打开棺盖,看着那熟悉面孔,眼中忍不住酸楚,深深吸了口气。 回身面对无数将士百姓,大声狂吼。 “马汉明,字行则,陇州人,元和十五年生,开成五年进士。初任翰林院小吏,平义武军乱,授平卢军行军司马,数战契丹之乱。” “后,黄巢乱天下,召其入关平乱,创之!” “返,立崇文堂。” “马汉明,马老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堪称我辽东第一人!” “或许你们……” 李思钰指着下面无数将士百姓。 “或许你们不屑一顾,认为他……” 又指向身后巨棺。 “认为他很普通!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 “没有流传千古的美谈!”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有无数比他更光鲜之人,为何只有他可以成为我辽东第一人?” “本帅告诉你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就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子,一生最光辉的写照!” “他一生都在为民去拼命!” “为民去授业!” “为民去奔波!” 李思钰愤怒仰天大吼。 “杀人者万户侯,都他娘地狗屁!” “狗屁!” “狗屁!” 指着遥远地位南方中原,李思钰手指像是承受了万斤之力一般,颤抖不已。 “那里,无数百姓惨死刀兵之下!” “那里,无数百姓易子而食!” “这……这就是我辈想要的吗?” “杀人者,人恒杀之……” 泪水模糊双眼,他很不合时宜抹着泪水。 “我们强大了,无人敢向我们动刀子,子孙呢?” “他们怎么办?” “老马比我们伟大,他在用一生教授我们该如何去做……” “没有经天伟地,只有普普通通的身传言教,教授我们为何去厮杀,为何去守护!” “他是我辽东第一人!” “他,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他有资格享受我辽东万家香火!” “有资格让我辽东军,为民战死的英灵守卫!” 怒吼,泪水…… “全军……” “拜!” 随着李思钰向巨棺叩拜,无数将士单膝跪地叩拜,百姓躬身拜…… 马伯聪兄弟早已昏死过去,无数人群泪眼模糊,双拳紧握…… 一叩…… 二叩…… 三叩! 情绪会传染的,正如裴仲德一般,无数百姓将士,也是对李思钰为马汉明举行国葬不解,尽管马汉明是资政院院正,是辽东政务三巨头之一,可谁都知道,马汉明太老了,明显是李思钰让他占个位置,为后来人做铺垫。 现在无人敢质疑,马汉明没资格进行国葬,无人敢质疑,质疑他不是辽东第一人! 无人敢质疑!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民一生者,此生重于泰山! 一个纯粹的人,就该让人去尊重! 李思钰不够纯粹,裴仲德不够,马文豹同样不行…… 能够始终如一,这样的人他就该站在东山之巅! 仪式不够隆重,没有按照正常礼仪,但是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东山之巅的老人。 …… 仪式进行了一整天,黑夜降临前,李思钰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所,所有汇集在一起的将领们,知道他这些日子情绪不好,没有过来打扰。 阿蛮小丫头现在依然泪眼模糊,哽咽个不停,跟在后面哭了一路,眼睛红肿的像个桃子。 看到她这般,李思钰强忍着悲伤,露出笑脸。 “阿蛮过来。” 阿蛮抹着眼泪走到身边。 “阿爹……” 李思钰伸手为她抹去腮边泪水,一边抹着,一边叹息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老马那老头若是看到阿蛮这般,估计会伤心的。” “阿爹,人死了会不会去了地下?” “不一定。” “这是为何?” 阿蛮有些不解看着阿爹,在她想法里,人埋在土里,可不就是在冰冷的地下吗? 李思钰拍了拍身边的座椅,示意她坐在身边。 阿蛮很听话,坐在阿爹身边。 李思钰开口道:“世界分为三种。” 李思钰指了指天上。 “有天庭。” 又指了指地下。 “有地狱。” “还有人间。” “这地狱里面呢,有个判官,专门记录这人生前所做之事。” “坏事做多了,就会投胎狗猫之类,好事做多了,来生就会投胎一个好人家里,一生安康幸福。” “但像老马这样的,地狱判官无法判定……” “他可是要升天成神成仙的啊……” 第90章 胡闹与思念 李思钰把小丫头哄睡了,仔细为她掖好被子,看着阿蛮红肿眼角还残留着泪珠,这一刻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孩子。 轻轻吹灭蜡烛,关上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着小樱。 “你怎么来了,难道还不累吗?” 李思钰有些不满嘟囔了一句。 小樱却不在意大哥的不满,为他抚平了衣角的一块皱褶。 李思钰又说道:“夜都黑了好吧~又不给人看,真是的。” 小樱再次笑了笑。 李思钰有些无奈他这般,说道:“我没事,心里虽难受,还不至于被击垮,放心吧!” “你来了一会了吧?” 小樱点了点头。 “也没太久,大哥给阿蛮讲故事的时候来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嗯,这次还算不错,你要比阿蛮成熟些,多让着她一点。” “嗯,小樱听大哥的。” 李思钰一边走,一边开始赶人。 “行了,太晚了,不想回去就在东院凑合着吧,去睡吧,都挺累的。” 小樱不说话,一直跟到李思钰房门前,这才说道:“大哥,监察院,小樱……小樱不想做了。” “嗯?” 李思钰正要开门,却听到此话,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你不是很喜欢吗?” 小樱摇了摇头。 “以前喜欢,现在突然觉得很无趣,天天跟一些老头扯皮,一点都不开心,没有跟在大哥身边开心。” 李思钰有些苦笑,觉得这丫头会不会因为虎子打击太大了。 叹气一声。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在家陪陪你嫂子好了,监察院还挂在你名下,具体事情让其他人去做,你只要把月里朵看好了就成。” “哥,你答应了?” 小樱一下子又变成了以前,双手抱着李思钰胳膊胡乱摇晃,本还认为她成熟了些,长大了,现在他确认是自己错了,这根本就没变! “行了行了,再摇就把你大哥摇散架了!” “真是的,刚刚还夸你比阿蛮成熟了呢,这咋一下又回去了?” 小樱笑眼咪咪,很像得到了宝贝一般奸诈。 “大哥真好!” 李思钰气急,在她脑门上给她一个板栗。 “都快被你折腾死了,你说你要了多少官了?” “嗯嗯,大哥最疼小樱了!” “行了,太晚了,听话去睡觉,总不成还让你大哥也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吧?” 小樱笑眼更弯了。 “小樱要听《封神演义》……” “打住,打住……你还真当自己是阿蛮啊?” “回去睡觉!” “砰!” 李思钰很是果断关上门,再不关门,还不知道被这丫头折腾到何时呢。 “啊啊……哈!” 李思钰嘴巴张的大大的,很是打了一个大哈欠,甩掉靴子,三下五去二,脱掉衣服,只剩下短衣…… “砰……” 李思钰愕然看向门口,手里还正掀开被子,自己没钻进去呢。 小樱则一溜烟跑到过来,在他尚未反应过来,“跐溜”…… 钻进了被子里,两眼瞪得大大的…… “你……你这丫头欠揍是不?” “下来!” 小樱还是瞪的大大的。 “我……行!你行!” 李思钰是没辙了,爬上床,也不掀被子,就是一个搂抱,三下两下就把小樱包成了大粽子,往肩上这么一扛,大步走向门外。 尚未睡下的仆从很是好奇看着这两人,小樱现在被包成了大粽子,纵然想折腾也折腾不了,两条小腿乱蹬,嘴里却未乱喊乱叫。 来到东厢房,一脚踢开房门,把小樱扔在床上,害怕这丫头蹬开被子又去折腾他,隔着被子一连打了好几下屁股,用绳子再这么来回绑了好几圈,确定小樱没法逃脱了,这才在她脑门上狠狠戳了一记。 “再不睡觉,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睡觉!” 说完扛起一床被子,大步离开,临走前还为她关好了房门。 小樱看着他为她关上门,正激烈挣扎的小樱在关门的那一刻,突然静了下来,只是吃吃的笑,吃吃看着房门…… 回到自己房内,为了担心这丫头真的逃脱了,刚刚未曾注意插门,这次不会再犯此类错误,而且还用绳子绑上,这才再一次爬上炕,盖上被子。 房内没了任何声音,李思钰突然发现自己很寂寞,很想回汉部,回到秀秀身边。 他在睡梦中思念秀秀,秀秀则正在为未出生的孩儿缝制小衣,突然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丢下针线,看向营州方向,面露忧色。 “怎么,想念行乾了?” 坐在一旁的思雅,放下了针线,看到秀秀有些担心,温和笑了笑。 “别太担心,行乾会照顾好自己的。” 崔秀秀叹了口气。 “老马刚刚去世,相公为他举行国葬,想来也是伤心的,秀秀有些担心。” “思雅姐姐不知道,相公是很重情的。” 思雅想了想,说道:“嗯,行乾挺不错的。” 秀秀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思雅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秀秀笑道:“思雅姐姐就没想过再要个孩子?” 思雅脸上羞红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个阿蛮就够了,再多还不知道会操心多少呢。” 说道阿蛮,崔秀秀也觉得很是赞同,那丫头是有些皮,生在富贵人家里还算好,若是换做他家,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崔秀秀说道:“阿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营州传来的消息,阿蛮可是天天叫相公阿爹呢。” 思雅脸上顿时爬上红晕,低头不敢看崔秀秀,低声说道:“那丫头最是胡闹。” 崔秀秀摇了摇头,说道:“相公喜欢孩子,从他这么宠爱小樱开始,秀秀就知道相公喜欢小孩。” “再说,阿蛮和相公性格看似相差很大,其实他们真的很像父女呢!” “相公若非肩上担子太重,想来也是一般喜欢胡闹,思雅姐姐也听说了吧,相公可是在全城百姓面前让阿蛮骑在脖子上呢,可不就是胡闹吗。” 思雅不由笑了起来,只是她就是个温婉性子,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 “秀秀这般一说,他们还真的很像呢,就是不知将来阿蛮的相公,会不会是行乾这般性子。” 崔秀秀想着阿蛮将来相公,也不由笑了起来,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想法。 第91章 破庙厮杀 大唐这个时候可不是后代,没有温室效应,冬天异常寒冷,雪飘飘扬扬,一连下了几日,这种天气,哪会有人愿意出去。 黑夜慢慢降临,破庙外面仍然“簌簌”个不停,雪花早就把这座破庙掩盖了,这的确是座破庙,没有门,窗户上面的破纸早已破旧不堪,冷冽的寒风呜呜向里面吹着,四个幼小的孩子畏缩着挤在一起,期望可以留住仅存的一点热气。 若是独孤求败在这里,定然会认出这些孩子,正是他们独孤家的孩子,妞妞被几个年长的哥哥挤在中间。 他们已经一天没能抓到老鼠了,破庙的老鼠兴许都跑光了,无论如何去翻弄也找不到。 “浩哥哥,妞妞冷……” 稍大些的独孤浩向里面挤了挤,嘴里骂道:“独孤晟,你没听见小妹话语吗?向里面挤挤!” 独孤晟不满着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说不带妞妞吧,你们偏偏还带着,现在怎么办?” 不满归不满,身子却使劲向里面挤了挤。 “浩哥哥别骂晟哥哥,是妞妞不好……”说着想要哭泣的模样。 “咳咳……咳咳……” 里面的独孤敬倌好像是生病了,接连咳嗽几声。 这几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大,他们一时没听见外面脚步踩雪时“咯咯”声,直到外面说话声音传过来,他们这才警觉起来。 “他娘地,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四,少他娘地叽歪,前面就是破庙,可以歇息一下。” “大哥,这件货物可是真正的宝贝,咱们能赚多少钱?” “哼,瞧你那出息……” 这些声音让四个孩子恐惧,他们不怕蛇虫野兽,可唯独怕人! 人要远比野兽可怕的更多! 孩子们尽管知道这些,可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年纪最长的独孤浩拉起三个弟妹就向脱了皮的佛像后跑。 就在四个孩子刚刚躲起来,外面十数人也走了进来。 黑灯瞎火的庙内要比外面暗的太多,这些人一时间看不清里面情况的。其中一人好像是头领之人,骂骂喋喋。 “老九去找些干柴,太他娘地冷了!” 老九好像很不满意,出口道:“大哥,咱们就是从外面过来的,哪里有枯树之类的?” “他娘地,叫你去你就去,少他娘地叽歪!” “快去!” 老九无奈,只得再次离开,去找枯木干柴。 “天真的太冷了,老三,还有酒没?”另一人开口问着。 “二哥,不是早就喝完了吗?” “娘地,现在要是有个肥羊就好了!” “咳咳……” 独孤敬倌死死捂住嘴,最终还是没忍住肺中的瘙痒,终于咳嗽了两声。 “谁?” “哗啦……” 一阵拔刀之声。 “出来!否则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在庙里待了一会,这群人眼睛已经适应了许多,只见那领头的汉子一挥手,其余人等纷纷向佛像围了过去。 一人突然蹿起,向佛像之后来了个突刺冲击,结果…… “哈哈……大哥,这有四个肥羊,今天有口福了!” 众人定睛一看,那汉子抓出来四个孩子,纷纷大喜,放松了下来,哈哈大笑。 “他娘地,这可真是想要豹子,就给了豹子啊!” “哈哈……” “好好,等一会老九找来柴火,全都烤了!” 独孤晟听到这些人竟然要吃了他们,吓得哇哇大哭。 “你们……你们不能吃俺们,悍虎哥哥会……会杀了你们的?” “哈哈……什么他娘地悍虎不悍虎的,就是悍龙老子也照吃不误!”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两人皱了眉头,相互看了一眼,跟着众人大笑起来。 正在这些人大喜,抓住几个孩子杨刀动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众人一愣,随即扔下孩子,其中一人一脚踢在独孤浩身上,把他踢出两三米远,嘴里轻骂道:“小兔崽子,都他娘地给老子老实些,否则别怪老子现在就砍了你们!” 骂完后也不理会这些挤在一起犹如鹌鹑的孩子们,这人一个纵越跳到门后,这些人显然经常打家劫舍,经验相当老道,门后藏着五人,窗下三人,其余七人躲到破庙之后,几乎把所有突袭对方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马蹄声渐渐逼近,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身披大红氅之人越骑而出,沉声向破庙大声说道:“彭六子别他娘地藏了,出来!” 躲在房门之后的大汉心中一惊,他听出这话语声是谁了,可这怎么可能? 外面再次传出声音。 “彭六子,你也是江湖上的好手了,别他娘地让老子瞧不起,做乌龟可不是你疯六子的风格!” 彭六子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却未出来,依然躲在门后,大声说道:“姓王的,这里不是你们靖难军的地盘,你他娘地是找死不成?” “哼!少他娘的废话,货物交出来,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彭六子大怒,骂道:“老子这批货也你们可以觊觎的?你就不怕朱大人砍了你的狗头吗?” 彭六子虽说如此,可听那姓王的话语,他的心犹如掉进了冰窟一般,知道今日是难以善了了,给其余人做了个手势。 外面骑士也不耐烦了起来,这里距离桃林城太近了,一旦惊动了桃林守军,他们都得死在这,随着这姓王骑士一挥手,数骑同时挥动马鞭像破庙冲杀过去。 彭六子知道此时可谓生死之时,全都紧张起来,纷纷挥舞横刀冲了出去。此地空间不够大,骑兵并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一时间打的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彭六子同时面对两人,却丝毫不畏惧,反倒是这两人却身中数刀,若非身上的明光铠,早就成了地上的死尸。 军阵之上,军卒更胜一筹,人越多,优势越明显,可这狭小的破庙,反而逐渐不是这些草莽之人的对手。 姓王的骑将大怒,再次大手一挥,又是十数人打马冲出,一下子彭六子连死三人。 彭六子大怒,呼喝声连连,左突右冲,杀向这姓王的,他很清楚,除非干掉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第92章 货物 信件 左突右冲的彭六子很敏捷,犹如游鱼一般,与他一起向前冲的还有两人,同样动作敏捷,犹如丛林中的野豹一般。 三人呈品字行向前冲,彭六子并未注意那两人不断靠近他,正要招呼二人一同干掉这姓王将领,打击他们的士气,谁能料到? 谁能料到…… 就在彭六子挥刀急进之时,左侧之人突然回身砍向他,另一名迅速从左抽出唐刀,从右侧刺向他的肋部。 太突然了,彭六子哪里会想到,自己兄弟在此时会突然反水,会砍向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一般向一侧闪躲,同时手里横刀格挡向他刺来的那一击。 彭六子经历过太多的厮杀,他知道,砍来的那一刀看似凶狠,但却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那刺出的一刀,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去格挡那一刺。 可是已经有些晚了,就是那一愣之下,率先砍出的那一刀,彭六子没能闪躲过去,在他侧背砍了一刀,虽不是很致命,却让他行动缓慢了一分。 仅仅就是这一分,要了他的命! 只见一道血光映入他的眼睛,那刀带着寒冷之气刺入了他的胸口,这刺入之人同样也未躲过彭六子的那一刀,胸前被划出尺许伤口,鲜血飞溅,洒满一地。 兴许是没躲过,兴许根本就不想躲,完全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彭六子被这人刺穿胸膛,力气就像是被刺破的气球一般,瘫软砸落在地。 彭六子口吐鲜血,指着这两人。 “你……你们……” 话语尚未说完,两腿一蹬,就此丧命于此。 草莽江湖就此少了一个悍匪彭六子。 “兄弟们,走!” 战斗没有因彭六子身死而停止,厮杀继续,不过悍匪也因彭六子身死士气大落,纷纷四散向外,边战边逃。 按照正常江湖规矩,一旦留下货物逃走,他人就不再追杀,又不是杀父之仇,没必要过多的损失人手,可这不是江湖,姓王的将领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游骑四散开来,纷纷来回交叉纵横砍杀这些逃跑的悍匪。 悍匪们若是躲在破庙中,因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厮杀,可若是在野外,这些骑兵就是无敌的,任你武功再高,一旦被纪律性强的军队追杀,除了死别无他法。 姓王的将领令兵四处追杀逃散的悍匪,自己打马走到反水两人身前,看着一个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一个默然站在一边,嘴角露出不屑。 “货物呢?” 站立的汉子默然不语盯着他。 “哼!” “啪……” “货物!” 汉子默然拿起姓王将领扔出的钱袋,丝毫不理会姓王将领冷蔑淡然,转身向庙内走去。 身旁校尉看着这汉子向庙内走去,忍不住低声劝诫。 “将军……” 姓王将军伸手一摆。 “无碍!” 他不相信此人敢逃离,更相信他的能力,纵然此人敢逃,他也能抓住砍了。 这汉子大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破庙,不……还有四个孩子抱在一起惊恐看着他,这些孩子好像吓傻了一般,自从被抓出来,现在还未躲在佛像之后。 汉子皱了皱眉头,轻声冷喝:“还不藏起来!” 随手提起妞妞来到佛像后,随手把那袋银钱塞在小丫头手里,面露伤感,喃喃低语。 “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记住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着从佛像后出来,不再理会这些孩子,只是摆侧了一下头,示意这些孩子藏在佛像之后。 独孤浩三个孩子连滚带爬跑到佛像后,汉子这才来到窗户下,从一个窟窿里面拿出一封信件。 叹息一声…… 姓王将军骑在马上,手中马鞭不时起起落落,轻拍着掌心,很是悠闲自得一般,看到那汉子从破庙中走了出来,嘴角不由上翘起来,很自得看了一眼身边校尉。 这校尉上前一步,来到汉子面前,并未伸手,只是冷眼看着这汉子。 汉子很沉默把信件递了过去。 校尉看着汉子片刻,这才伸手拿过信件,捏了捏信件里面物件,双脚磕了一下马腹,转身来到王姓将军身旁,信件递了过去。 姓王将军,看着信件并未开封,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那沉默汉子,轻声说道:“你可以去死了。” 在他话语尚未落下,数支箭矢射出,在如此强劲的箭矢下,如此的距离,那汉子根本没法闪躲。 令人奇怪的是,这汉子站立的很稳,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连本能都没有,就那么站着,像一尊雕塑一般。 数道血剑迸射而出,汉子还是这么静静站着,看也不看这些人,目光直直盯向遥远的故乡,遥远的辽东…… “大帅……” “砰……” 喃喃低语随着风雪慢慢飘散…… 王将军看着汉子仰面慢慢摔落在雪地上,突然间有些敬畏了起来。 身边小卒上前,他想要把将军的钱袋搜出来,心想这小子是在找死,临死前还敢问将军要钱,都他娘地贱皮子! “行了!几两银子而已,算是给他的买命钱了。” 姓王将军喊住手下。 一阵马蹄声渐渐离去,庙内安静了下来,良久都未有丝毫声音传出,只有几个孩子死死捂住嘴巴,从鼻孔穿出的“呼呼”声。 良久…… 年纪最大的独孤浩终于慢慢露出脑袋,那模样犹如受惊的地老鼠一般。 伸头缩头,伸头缩头…… 一连数次,独孤浩终于感到安全后,这才拉着几个弟弟妹妹,畏畏缩缩钻了出来。 死人,全是死人! 独孤浩强忍着恐惧伸头看着外面猩红的世界。 “浩……浩哥哥……” 独孤浩吓了一跳,这精神还紧张着呢,妞妞这么一喊,差点没把他吓尿了。 “妞妞,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俺?” 嘴里说着,却看向妞妞手指指向的方向。 “那……那人……还……动……” 独孤浩听着妞妞话语,终于看清了,寒毛骤然炸起,鸡皮疙瘩瞬间凸起。 他终于看清了,那人……那人……真的在动! 怎么办?怎么办? 几个孩子两腿直打颤,谁也不敢过去。 “那……人……是不是……是不是受了伤?” 第93章 孙二狗 孙二狗知道他就要死了,身前那道伤口真的很重,如此寒冷的天气,他没法活到天亮。 他知道,知道这次他闯不过去,只是为何心中如此不甘? 真想回家啊! 就在他已经放弃了,眼前突然冒出几个孩子,拿着棍棒和横刀的孩子,看着这几个孩子,他突然笑了! 闭上眼睛,他知道他和阿弟……他们赢了! 至于以后,他们没法再帮这些孩子了,辽东……辽东真的太远了! 他的突然一笑,把几个孩子吓了一跳,犹如受惊的兔子,惊叫着跑回破庙。 “浩哥哥,他……他笑……笑……” 妞妞拿着一把横刀,很是搞笑,可没人笑的出来。 “他……他应该……应该……动不了,不怕……不怕!” 独孤浩拍着小胸脯给自己打气,咬着牙再次慢慢走了出去,其余孩子双腿打颤,相互看了看,还是勉强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孙二狗身边,看到孙二狗闭着眼睛,独孤浩使劲咬着“咯咯”不停的牙齿,慢慢举起横刀,就在他闭着眼睛将要砍下去之时。 孙二狗突然睁眼看着独孤浩举起的刀子,再一次笑了。 “你这娃娃……这样可不能一刀砍死俺。” 话语很是平静。 独孤浩这次很有勇气,没有再次惊叫逃开,而是直愣愣看着躺在雪地上的孙二狗。 孙二狗笑了笑,很无所谓的样子。 “杀人要狠,要一刀毙命,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你这娃娃下手的方位不对,要是砍人就要砍脖子,要想最快杀人,就要直接刺下去,不要给对方反应时间……” “要快!” “要狠!” 独孤浩听着孙二狗淡漠声音,牙齿打颤:“为……为……为什么?” 孙二狗叹息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是要去辽东吧?” “很远,很远呢!” “若不够狠,是很难活着到辽东的。” 独孤浩尽管害怕,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你……你知道……知道我们要去辽东?” 孙二狗看着独孤浩笑了。 “之前你们这些娃娃不是说要去见我辽东大帅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啊?” 独孤浩愣住了,妞妞却轻轻拉住独孤浩,轻声说道:“浩……浩哥哥,这人……这人好像认识……认识悍虎哥哥……” 说着还把手里一袋银子递到独孤浩面前。 “这……这是一个人给……给妞妞的。” 怎么办?怎么办? 独孤浩傻眼了,他只是个孩子,如何知道如何做? 孙二狗看着几个孩子跑回庙里,笑了笑,再次闭上眼睛,能做的都做了,能教的也教了,至于……至于以后,那就看命运是如何安排好了。 不过,令孙二狗意外的是,这几个孩子很快跑了出来,他以为这些还是是要杀死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杀死一个对自己有威胁之人,这很好,说明他教授的很成功。 可……可他错了! 几个孩子来到孙二狗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就在孙二狗有些不耐烦时,妞妞蹲下身子,开始拽着衣角努力向破庙拉,随之另外三个孩子也开始拉拽起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 孙二狗呆住了,随即又恼怒起来,大骂道:“一群小兔崽子,你们这是找死!这个世界上,心软就是找死!你……” 妞妞突然说道:“叔叔带我们去辽东好不好?” “妞妞怕……” 孙二狗突然沉默了起来。 几个孩子继续向破庙拉,大雪纷飞,有个好处,就是拉拽容易些,否则,几个孩子还真没法拉的动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个孩子终于把孙二狗弄进了破庙,孩子们却又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的二狗很是摇头。 孙二狗勉强指着独孤浩,开口说道:“你!去把外面死人衣物扒了!” 独孤浩听到这人指着他说话,自己不由向里挤了挤,看的二狗大怒。 “你他娘地还是个爷们不?情愿让你弟妹受冻生病,也不去扒衣物?” 妞妞死死拽住独孤浩,唯恐他出去一般,可这时独孤浩好像又不怕了一般,默默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三个挤在一起的弟妹,大步走了出去。 孙二狗看着挺胸却又腿脚打摆子的独孤浩,心下好笑,脸上还是冷酷模样,兴许是失血过多,兴许是血色映照,苍白的脸孔让妞妞害怕,缩在独孤晟的怀里,不敢抬头。 一会儿,独孤浩好像喜欢上了这种事情,腿脚轻快了许多,抱着衣物和那些死人身上的财物干粮,那嘴咧得老大,看的孙二狗又是一阵好笑。 因为这小子,孙二狗也好受了许多,身下铺上厚实的破衣物,身上同样如此,孩子们更像是棕熊一般,身上暖和了,肚子里有了食物,孩子们脸上也多了些生气,像了个孩子。 一夜混乱,消耗了所有人精气神,很快睡去。 天上的雪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太阳也冒了出来,破庙里这些大大小小之人却犯了愁。 地上摆了不少金银,看着也有几十两的样子,可他们却不知所措起来。 “浩哥哥,要不咱们找个旅商之类的车队去辽东吧?” “晟哥哥,妞妞觉得不好,听说商队会杀人的,妞妞听二娘说过。” “嗯嗯!” “那咋整?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里死了人,别人会觉得肯定是咱们抢了这些钱财的。” “应该不会吧?咱们可是小孩子……” “那你身上衣服从哪来的?” 独孤浩听着独孤晟话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那你说,咋整?” 几个孩子没了法子,全都齐齐看着笑呵呵的孙二狗。 孙二狗张嘴笑着,听着这些孩子商议,他觉得挺享受这些事情。 孙二狗看到孩子们看向他,咧嘴说道:“你们不用去辽东了,估计大帅可能会来这里,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当然了,你们还小,老子又不能动弹,要想等大帅过来,还是挺难的。” 独孤浩不由问道:“那怎么办?” “唉~” 孙二狗叹了口气,别说这些孩子,就是成年人在这世道也很难活下去,太乱了! 突然,孙二狗好像想到了什么,轻声喃喃低语:“此地距离陕州不远,却是个机会……” 第94章 李存孝反叛自立 同样是孩子,当然了,在李思钰眼里,没年满十八周岁,没娶妻生子,那都是孩子。 可独孤战境遇要好得多,本就年纪大些,又习过武、能打猎,自己一开始还是上顿没下顿的,可一段时间的适应,他也就适应了下来。 独孤战不敢走大道,唯恐被人抓了去,一旦被抓住,要不死,要么沦为奴隶,或是成为配字军的一员。他的目标是辽东,是李思钰,自然不想在此之前出了意外。 所以独孤战一直都是沿着山道向北。 想不出现意外,往往意外就会降临在身上,在他沿着太行山向北时,遇到了正要去河东使者蒋玄晖,被抓了个正着,最终还是没逃过成为配字军的命运,但总要好过自己的弟妹们。 蒋玄晖此行目标说是河东,却也不是河东,而是邢州的李存孝。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又是天寒地冻之际,谁能料到蒋玄晖会去会见李存孝,结果独孤战命不好,被抓了个正着。 唐末天下大乱,日日厮杀,人丁损失极其严重,男壮丁大多都会被抓起来,在脸上印下印记,为了方便,各军出去,大多都带有这种玩意,随抓随印,方便得紧,一旦印下了,这辈子就甭想跑,跑了别人也不敢要。哪怕战败投降了,大多也会被对方军方排挤,或是直接送去决死军。 按理说,这种法子挺好,壮丁跑不了,还得死命作战,可这些都是民夫啊! 没杀过人的民夫,你让他去作战杀人,顺风战还好,一旦遭遇打击,立刻就会崩溃。现在的时候可不是大唐最强盛的时候,甲坚兵利!这些配字军战力实在是很难说。 独孤战在痛苦哀嚎后,脸上多了一个印记——宣武!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蒋玄晖,从一座破烂的营帐经过,就听到里面独孤战惨叫之声,这种声音他听的太多了,哪里会在意这些,反而觉得现在是救了他一命。 烙印是烧红的烙铁按在脸上的,春夏最易发生腐烂,反而可能会丧命,冬季严寒,只要强忍着几日,很快伤口就会痊愈。 再说了,现在饿死的人还少吗?李罕之李魔头现在带兵打仗都不带粮食,直接带人吃! 蒋玄晖摇了摇头,脚步丝毫未停下,身边之人同样也不在意这种事情。 说道这里,可能会有些啰嗦,但还是不得不提。 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和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两人是死敌,这不仅仅是因为地域的问题。 山西要想称霸,无可避免的要向南看,这两地一向是如此,北方粮食缺少,而河南向来是产粮区,自然也会被李克用看中,这没啥说道的。 两人的恩怨还要从王仙芝、黄巢说起,王仙芝本身是个私盐贩子,后来在干符元年,在长垣起兵造反。 后来黄巢也跟着造反了,而且还把皇帝打跑了,自己占了长安称帝,国号“大齐”。 黄巢此人跟王仙芝一样,都是个私盐贩子,在世家大族,在各地节度使面前,你一个私盐贩子,你凭啥能坐皇帝? 于是乎各地节度使,纷纷响应皇帝诏令,对“大齐”开始围攻,结局自然是黄巢战败身死,“大齐”国灭。 如此也说不上朱全忠与李克用之间的仇恨,朱全忠原先是黄巢军部将这不假,可这不是“反正”了吗! 他们俩的仇恨是在黄巢被灭之后。 黄巢出关,第一站肯定先揍朱全忠,一个是出了潼关,就算进入了河南,河南人口多,有钱有粮打仗还不行。第二个原因是朱全忠的反叛行为。 想想就能明白,若不揍朱全忠,以后如何在兄弟面前建立威信,若不然,手下都“反正”了咋办? 所以,必须得先揍朱温! 朱温这个时候还实力没那么强,自然干不过大齐军。 咋办? 求援呗! 于是求到了李克用头上。 李克用出兵救援,打败了大齐军,朱全忠自然要感谢一番,于是在汴州驿馆上源驿设宴,美女好酒应有尽有,兴许是李克用本身就高傲,也或许是想做老大,想让朱全忠低头,宴会上这话语就极为看不起朱全忠,里里外外把朱全忠贬得一无是处,就是想让他低头。 朱全忠心里能痛快才怪呢,本身也不是老好人,又是在自家地盘,心想着你小子来到了老子的地盘,就算你是个龙也得盘着吧?再说老子现在还请你吃喝,送你美女玩,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不知道啊? 结果,朱全忠恼了,用兵把李克用围了起来,那可是好一阵子厮杀,李克用也的确是名悍将,纵然瞎了一只眼,身上也跟血葫芦一般,还是被手下拼死救了出去。 这就是很有名的上源驿事件! 因为这件事情,两人就成了死敌,见面就掐的死敌! 那看官又问了,你这都说了,朱全忠和李克用是死敌,人家李存孝可是李克用最看中的义子,你咋还说那蒋玄晖去见李存孝呢?这不是很矛盾? 呵呵…… 各位看官莫急,先听小弟慢慢道来。 年前,李思钰不是也跟着参加了“河东之战”了吗? 唉!没错,就是因为此战! 朝廷联合许多节度使,一同攻打河东,这些事情看官也都知道了,关键是战后! 北线算是完败,蔚州丢了,代州丢了,太原又被李思钰那小子偷袭,损失惨重。 可唯独南线斩获颇大,李存孝不但击败了朝廷、河南诸多节度使,而且还抢了昭仪节度使的地盘,若非李思钰那小子,估计李存孝能跟在河南军后面,直接杀进朱全忠的老窝。 所有人都失败,就你李存孝功绩最大,更何况还有李存孝的死对头李存信在里面捣鼓,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嫉妒了,都在李克用面前说坏话,这李克用也觉得李存孝功劳太大,都开始有点功高镇主的感觉了,就想压压李存孝,当然了李克用也没真的想杀他,就是想压压。 这一压的结果就是,昭义节度使变成了李存信的好友康君立。这让李存孝如何想?自己打下了潞州、泽州,你李克用就算想压压俺,那也换个人吧?把这昭义节度使的地盘给自己的敌人,你怎么能如此绝情绝义? 本来就差点跟李思钰拼了个同归于尽,现在又遭受如此大辱,这就起了叛逆之心,派人去长安,让皇帝李晔做主,封他邢州、洺州、磁州节度使。 朱全忠一看,好家伙,李克用这个死敌手下第一大将竟然想自立为王了,那还不去派人“恭贺”一番,这也就有了蒋玄晖之行。 第95章 请客 这些孩子们的悲惨命运,李思钰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原因,他现在想家了,准备回去看老婆生产呢,可这麻烦事也特多了些。 离开前至少要把马文豹塞进资政院去做院正,小樱的胡闹,监察院也要另选一个监察院的代理院正,按照正常程序,监察院的代理院正应该是监察院副院正高旭担任,但是李思钰考虑良久,觉得此人还不够成熟,至少现在还不足以担任监察院院正一职。 而且从资政院那里要走了院正一职,哪怕他是辽东主帅,有资格进行推荐,而且还是大头,他依然不想破坏这种规矩。 政治本质还是利益交换,拿走一些利益,就要付出一些代价,所以他想让资政院拿出一人来作为监察院的代理院正,这也算是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吃了,为此,他要问问他人的意见方可,否则马文豹只能担当监察院院正了。 此事他已经提前通知了资政院议议,至于监察院那里算是他家的自留地,询问不询问都是那回事,为此他不甚太在意。 既然询问人家的态度,还是要公开摆明了为好,为此他今日准备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宴会,专门招待这群人。 宴会还未开始,一大早,却等来一个让他意外之人,正是裴仲德。 李思钰挠了挠头,也是,这种事情,若这老头不过来看看,还不知道他又会闹什么幺蛾子呢。 来就来吧,李思钰领着俩丫头,中门打开,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裴仲德一看到李思钰愁眉苦脸的样子,开怀大笑:“哈哈……行乾呐,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难不成是不欢迎老夫?” 李思钰点了点头,苦笑道:“你这老头太难缠了,见到你,我就头疼!” 裴仲德好像没有见这话一般,上前径直走进府内,经过李思钰身边之时,还特意在他肩上拍了拍。 阿蛮很是不满,嘴角翘得老高,小樱则笑嘻嘻的样子,李思钰能怎么办?只能叹着气跟在后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咋这么憋屈,好像谁都不怕他一般。 走在前面的裴仲德,好像走在自家院子一般,李思钰跟在后面咋看都像是个仆从,俩丫头若是穿上书童衣袍,那可不就是俩书童吗? 走在前面的裴仲德,眼角始终注意着后面低头丧气的李思钰,对于这小子,他是很满意的,天下诸侯多了,可有这胸襟之人,绝对不超过一把手之数,就是,就是这小子太滑了,也太顽固了些。 裴仲德边走边说道:“老夫前来‘观政’,你小子就这么没精打采吗?” 李思钰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您前几日可是把小子的三院批判的一无是处,小子那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做他人,老夫还懒得理会呢!” 李思钰心下叹息,这老头有些话语是不错的,人也有本事,可这屁股老是偏向朝廷,若非如此,就是受再多的气,绑也得把他绑在身边。 李思钰叹气说道:“老头,今日观政可以,可不许说话,想说等没人时候,咋说都成,行不?” 裴仲德突然停下脚步,李思钰低着脑袋,差一点就撞在他身上,这要是是真撞在他身上,估计得让这老头来个大马哈。 李思钰吃了一惊,猛然后退一步,嘴里责怪道:“你说你这老头,走路就好好走呗,怎么突然停下来,若是伤到您,您说怪谁吧?” 裴仲德突然正色问道:“行乾,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很不懂规矩?” 李思钰一愣,想了想,还真没发现这老头在外人面前与他整个脸红脖子粗,这几日的确天天过来找他吵架,可也从未在外人前。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憋屈就别提啥滋味了。 裴仲德又恢复了很随意的模样样,他见识过的人太多了,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忠贞的,奸滑的,无耻的…… 见识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对付这些人,李思钰出道才多久?又被这老头观察了这么久,底细全暴露的一干二净,这几日交手,可不就是一败再败吗。 裴仲德面上轻松写意,好像很写意的样子,这心里却不住叹息,若是这辽东之虎能够臣服该多好。 四人很快来到前堂会客之所,李思钰的府邸本就不大,自然众人也不会感到劳累之事,李思钰与裴仲德按照主客做好,俩小丫头则站在李思钰身后,还未等李思钰刚刚坐下,仆妇就来汇报,说有客又来了,当然这次可不是他亲自去迎接,而是他的大管家宋钰老头出马。 不一会,客人来了,正是资政院的副院正马伯聪,也就是原资政院院正马汉明的长子。 李思钰赶紧站起,走上前拉住正要行礼的马伯聪。 “今日算是行乾的家宴,伯聪兄长就别太客气了,来来,这老头想来伯聪知道是谁,就不再介绍了,先坐下再说。” 李思钰尽管如此说,马伯聪依然不缺礼数,向裴仲德行了一礼。 “末进学生见过先生,还望先生莫怪行乾的无礼之处。” 裴仲德笑呵呵说道:“无碍无碍。这小子就是个惫懒的性子。” “倒是你伯聪却很不错!” 裴仲德说着又看向李思钰说道:“你小子也好好学学伯聪,看人家是如何尊重师长的。” 李思钰撇了撇嘴,心想,原先还很尊重呢,谁料到你这老头就是个狗皮膏药,粘上就别想轻易撕掉! 就在三人谈话着呢,资政院几位阁老和马文豹夫妇一同到来了。 “哈哈……这可真巧了,你们竟然一起到来,省的大家再等了。” “来来,诸位还请入席,也没啥好吃的,酒肉今日俺管够!” 李思钰一边大笑,一边邀请诸位入席。 马文豹笑道:“行乾这话可是错了。” 李思钰奇怪开口道:“哦,哪里说错了?” 马文豹摇头说道:“今日可不是凑巧,说句让大家笑话的话,小子也是急不可耐啊,若不是担心诸位不满,仲安恨不得半夜就来敲你行乾的家门!”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第96章 利益交换,院正人选 “哈哈……仲安说笑了!” “来来……哦对了,海丝小姐这边还是我来亲自为小姐摆好桌椅。” 说着,李思钰来到海丝身边,把她的椅子向里面推了推,正适合坐下。 海丝也不是个做作之人,很豪爽的径直坐下,还回头笑骂了一句:“你这今日酒肉管够,难不成往日请客还要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去不成?” “那可不是,像那老头,跑过来蹭吃蹭喝,还把俺气的一肚子气,若是让他吃饱喝足了,难不成让他接着气俺不成?”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海丝都快笑出了泪水,这才拍了一下李思钰,笑骂道:“你小子还是没变,依然是个兵痞样子。” 李思钰摇头叹了口气。 “变了,现在想这般很难的,这权势地位就像是登山,越是接近山顶,离兄弟也就越远,心也跟着越远,想要乐呵,四周却无其他人。” 裴仲德微笑道:“行乾这话可不对,登顶之人,这天地也就大了,心自然也就开阔了,能容他人不能容之事。” 李思钰认真想了想,整了整衣襟,郑重拱手作揖。 “先生教训的事,是小子做作了。” “你又错了……” “得得,还是喝酒吃肉吧,否则小子,还未喝酒就被你这老头整晕了,还咋喝酒?” “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裴仲德摇头苦笑不得,指着李思钰笑骂道:“你小子果然是个惫懒性子,也罢,今日老夫就多喝几杯你家酒水。” “哈哈……” “今日小子不怕,好酒有的是!” 李思钰一边笑呵呵,一年招呼众人就做。 “来来,诸位就座,咱们边喝边聊。” 众人就坐后,李思钰端起酒杯。 “这喝酒呢,咱们也不用太讲多少规矩,想喝多少,自己随意些,行乾我酒量不大好,若真喝起来,估计最先醉倒的,可能就是我了。” “呵呵……” 众人知道他的酒量不好,每每喝酒他都不行,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来,行乾先饮为敬,为诸位能够为我辽东百姓任劳任怨,先干为敬!” 李思钰一抬手,饮尽杯中酒。众人也跟着饮了一杯。 李思钰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今日没有主次之分,有什么事情,大家摆明了说,无论对错都无碍。” 众人听了这话,等开始郑重了起来,知道事情就要进入了正题。 李思钰自己饮了一杯酒后,说道:“说实话,我比诸位更犹豫是否让仲安去资政院。” 李思钰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因为仲安才德不够,诸位多是我辽西军出身的老人了,对仲安的才德,诸位是很清楚的。” “若老大人还在,小子不敢说交出兵权,毕竟小子也想上劲,也有五情六欲,纵然小子想要放弃所有权利,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但这政务之权,小子会全部交给老大人的,这点小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众人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没错,能让三院自行管理行政,已经说明了问题。 有些事情,到了某种地步后,纵然想退也不可能,手下人是不可能答应的。 李思钰继续说道:“别的我倒是不太担心,海丝小姐看似大大咧咧,天真浪漫,其实是很像我汉家之女,良善而又贤惠,不至于让仲安做出为难之事。” “可仲安的老子……唉~”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众人都知道马芳是什么样的人,自是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这也是这些人担心之事,担心马芳会介入辽东之事,造成难以预料之事。 李思钰又喝了一杯,继续说道:“可后来,小子想了想,觉得这是不对的,不能把未发生想的太过严重,应该相信仲安的品德。” “我辽东可用之人太少了,诸位又已年事以高,老马的过世,更让小子觉得应该放下偏见,更该给年轻人机会。” 李思钰说道:“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说的是一个故事,一群狼围猎一群羚羊,羚羊跑啊跑啊,最后跑到了绝境,一道悬崖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道悬崖很宽,羚羊纵然很善于跳跃,也无法跳跃过去,怎么办?面对绝境他们怎么办?” 众人皱眉思索了起来。 李思钰叹息一声。 “那些年老体弱的老羊,自动站了出来,每个后面都会跟着一只小羊,老羊先跳,在老羊快要落下悬崖摔死之前,小羊会重重踩在老羊背上,跳到另一边,获得生存的机会,获得种群延续的机会!” 李思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老羊明知会被摔死在悬崖之下,依然奋不顾身的为子孙做出牺牲,我辈是开创者,也是表率者,需要给后辈子孙做出榜样,做出表率,让我们的子孙永远记住我们这一代人留给他们的传承。” 马伯聪站起来说道:“行乾说的好!我资政院有监督监察院之权,有考核政务院之权,理应做出更多,为后人做出表率。” “我马伯聪认可了仲安为资政院院正!” 资政院阁老孙书统看到马伯聪如此说,也知道没法拒绝,看向其他阁老,见到他们微微点头,知道此事只能如此了。 “既然如此,老夫也同意了。” “那就试试吧,不试试,如何知道结果呢?” “嗯,那就如此好了。” “同意。” “赞同。” 李思钰看到全票通过,点了点头,又说道:“各位也知道,小樱这丫头做监察院院正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好玩的性子,小子原想着这丫头本性不坏,就是好胡闹,用官场的规矩约束一下也好。” 说到这里,李思钰又苦笑起来。 “可这丫头说不想做监察院院正了,小子觉得她也不是很适合,可又不能完全放手,毕竟这监察院太过重要,除了军部有刀子,就只有这监察院了,所以呢,小子想让伯聪去代理监察院院正一职,算是对调了。” 资政院各阁老大喜,本以为这次资政院吃了亏,没想到反而是好事,纷纷点头认可。 “此事就依大帅所言。” “哈哈……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来来,咱们一起喝一杯,以后可要同心协力,把咱们这关外之地整的红红火火!” 李思钰举起酒杯,众人纷纷举起。 第97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我笑他人看不穿 此次宴会李思钰相当满意,每个人收获都不小,不但增进了相互间的情感,同时还让他人获得了相对满意的利益。 利益间的交换就是如此,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不可能会凭空让他人满意的,纵使一时用欺骗的方式,抑或用武力强压让他人让步,以后也会麻烦不断,反而会造成不信任的裂隙。 在众人拱手告别后,厅堂内只剩下了李思钰父女和裴仲德,当然海丝夫妇也未离去。 裴仲德一边喝着茶水,很随意说了一句。 “行乾,你这样做会不会让资政院做大啊?” 李思钰正端起茶水要喝,听了这话,顿了一下,随即喝了一口之后,放下茶盏,这才说道:“你要相信马伯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伯聪是老马的长子,现今算是我辽东第一家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伯聪是个守成之人,对于现在的辽东,他是合适的。” 马文豹笑了笑说道:“行乾应该还有别的想法吧?” 李思钰瞥了一眼马文豹,笑骂道:“仲安兄可真是……不给兄弟留一点余地啊!” 李思钰叹了口气道:“小樱是我妹子,前次河东大战,从太原带回来不少百姓,这些人成分又如此混杂。” 李思钰不由感叹一句:“天下任何地方都是如此,离乡人贱啊!” “河东之人来到关外如何立足?如何与关外之人和睦相处?” “你们也是知道的,部族吞掉另一个部族,一般会迎娶一个女人,主要还是为了安抚这些部族之人。小子又不想强娶个女人,觉得这样不好,两情相悦,这样才能幸福些,也公平些……” “呵呵……” 裴仲德笑了几声,摇头说道:“行乾你可有些不合格啊!” 李思钰笑了笑,并未驳斥,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没法辩驳。 “桃花坞里桃花庵,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 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 酒醉还来花下眠。 …… 别人笑我太疯癫, 我笑他人看不穿。 ……” “呵呵……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李思钰突然觉得这茶水索然无味,若是来一坛老酒就好了。 “唉~” 马文豹斜瞥着李思钰,嘴里却笑道:“不错嘛,今日还吟了一首佳作呢!” “啊?” 随即李思钰笑了起来。 “仲安可莫要笑话兄弟,这可不是俺作的,是江南四……” 说道这里,李思钰猛然住嘴,这才发觉现在可不是唐伯虎的时代。 裴仲德也奇怪看着李思钰,他可不是马文豹,他也算是文坛巨头了,却从未听过这般诗句,不过他也未在这方面太过计较,只是摇头说道:“行乾这诗可不适合你啊。” 李思钰摇了摇头,并未解释,按照他的天性,这首诗才是最适合他的,本身他就不希望瞎折腾,更喜欢安定的日子,只是身在这个时代,有些事情无法避免,总有股莫名奇妙的力量推着他向前,再向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河东百姓因我之故,因小樱之故,监察院几乎成了河东之人的私田地,这不好!” 裴仲德与马文豹纷纷点头,他们自是知道这样带来的坏处。 李思钰继续说道:“伯聪本应是资政院的继任者,又是老马的长子,才德都不差,想来还是可以压住监察院的。” 两人现在很是了解辽东三部情况,自是点头认可了他的调整。 两人一阵沉默,良久裴仲德才问道:“行乾想来也快返回汉部了吧?” 李思钰随意说道:“嗯!这两日去看看工匠营,再与各军将勇见个面,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裴仲德叹息一声。 “行乾就不能多等些时日?想来朝廷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李思钰表情怪异,笑骂了一句。 “你这老头好不知趣,小子媳妇还大着肚子,等着小子回去呢?” “你……” 裴仲德勃然大怒,指着李思钰骂道:“妇人之仁,岂是英雄所为?” 李思钰早就对这老头免疫了,丝毫不会在意,知道这老头始终想绑着自己去给老李家去流血拼命。 李思钰也不是不想,只不过风险太大了,丝毫没有让他看到有何机会,自是一心不想去。 裴仲德心下叹气,这小子哪里都好,唯独这点不好太顽固了,纵使朝廷答应了,他也觉得这小子还是会推诿不去。 “行乾,前些日子李飞虎可是向朝廷上了奏表,河东必然会有一场大战,这个时候,你若能……”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息一句,这老头所言之事,谍报司跟他汇报过,纵然没得到这些消息,他所看过的史书也有记载,这些并不算多大的事情,本质没有改变,大局没有改变,只是一点点变动,如何能撬动天下大势? 李思钰对这有自己的认知,并不会被他人所影响。 看着李思钰摇头,马文豹有些好奇起来,他也想听听李思钰对此的见解。 马文豹问道:“行乾以为那飞虎不能成事?” “河东经过河东之战,虽有些斩获,可行乾劫掠了太原府,对河东打击很大,现今李飞虎又独立行事,想来以飞虎之威,应可成为一霸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两人不明所以的样子,李思钰开口说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李思钰回头,对着正在与海丝说着悄悄话的阿蛮说道:“阿蛮去问老宋要十三日的谍报。” 阿蛮听不懂他们说的这些,就与海丝说些女孩子间的小秘密,正说道什么好吃呢,却被李思钰打扰,如何会高兴,小嘴巴虽翘的老高,还是一溜烟跑了出去找老宋了。 老宋现今是他的管家,兼任秘书一职,一般性的密奏谍报都是由他保管,小樱跑的飞快,很快取来两封谍报。 “阿爹,这个是十三日的,这个……这个是刚刚送来的!” 众人看到一封开过口的,显然是那十三日的,不过更好奇,这没开过封的谍报。 第98章 李克用欲夺云州 李思钰有些好笑,这丫头明显是刻意在他面前喘着粗气,好像是再说,“我很乖,快快夸奖我”的模样。 看着这丫头犹如小猫想要主人“抚摸”的模样,李思钰也没让她失望,很是在阿蛮头上揉了几下,阿蛮眼睛更是眯了起来,更加像一只疏懒的小猫咪了。 李思钰把开封的那个信件递给裴仲德,让他自己看,自己则很是随意拆开信封,不过很快笑意凝结在他脸上。 李思钰小心把信件放进信封内,站了起来,来到门外,抬头望向关内,却被院墙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裴仲德同样震惊看着手里信件,闭眼沉思不语。 马文豹一脸好奇,看着两人异状,更加好奇了。 “多事之秋啊……” 李思钰与裴仲德同时感叹起来。 李思钰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神灵,是不是真有这种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而已,事情却改变了许多,许多让他难以掌控的方向。 河东之战,契丹八部之争,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李思钰看着遥远的关内方向,心中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阿保机火烧雁门,杀死了赫连铎的女婿米旭,夺了唐林,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击垮了赫连铎这个年老体衰的老人。 若李思钰看到赫连铎嘴歪眼些的模样,他一定会惊呼这是脑溢血、脑血栓。 身受重病的赫连铎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手下各部族在如此情形下,李思钰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 正如同他所想一般,赫连铎的云州、朔州,以及代州,纷纷陷入了内争,争夺云州节度使一职。 这让李克用大喜,可李克用同样陷入困难之中,本就遭受了辽东军对太原的重创,接着又是手下第一悍将李存孝的叛乱,在太原城的李克用很是犹豫不决,一连数日也未曾睡好。 今日刚刚因为丁点小事,打杀了一个侍女,正头疼焦躁不安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这让他更加愤怒。 “混账,谁在外面!” 正急忙敢来的盖寓、李存瑁听到房内李克用暴怒之声,脚步顿时一顿,随即放轻了些。 “晋王,是臣下有要事禀告!” 李克用一愣,这才勉强压住烦躁,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是仁则,进来吧。” 盖寓与李存瑁推开门一同进来,此次前来,李存瑁今日一早收到了周德威送来的信件,看完后,李存瑁赶紧去找盖禹。 李存瑁知道,在父亲暴怒时,整个晋军,除了盖禹,无人可以面对父亲的怒火,哪怕他这个亲儿子也不行,所以这才找来盖禹一同前来。 李克用看到李存瑁,愣了一下,这些日子他就没给过这儿子好脸色,一个是他大意,判断失误,造成太原损失惨重,不得不收缩起来。另一个原因就是背叛的义子李存孝。 李存孝一直与李存信关系最差,与其他太保关系不是很好,这次若非因李存信求到他头上,李存瑁也不会力主推荐康君立为昭义节度使,也不会逼迫李克用手下第一大将李存孝的反叛。 李存孝的背叛后果很严重,造成了手下大将很是猜忌,为此李克用对这个儿子极为不满。 李存瑁对此能如何? 因他的失误,可以说,太原府眼前的困境完全是因他而起,军中将校极为不满,想想也是,不但无功而反,而且太原被掳走了十数万百姓,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农奴,没了这些奴隶,他们的田地谁来种?没有钱粮,如何养兵?没了兵马,他们就连屁都不是! 这要能让晋军上下满意才怪! 就是在这种困境下,李存信投靠了过来。 若说晋军中,李存孝是晋军第一悍将,那么李存信就排在了第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将都是血勇之人,就没有哪个想要甘心臣服的,更何况李存孝一向傲气,这如何会让李存信服气? 第一反叛跑了,第二就成了第一,李存信成了晋军年轻一代的翘首,能够得到李存信的支持,李存瑁自然是要心动的,也就有了为康君立说话的事情。 可…… 李存瑁抬头看到父亲那只充血的独眼,心中一个哆嗦,赶紧再次低下头颅。 “哼!” 李克用看到李存瑁,重重冷哼了一句。 盖寓好像没听到一般,拱手低声说道:“王爷,今日王长子殿下前来找老夫,有些重要事情要说。” 李克用听到盖寓说起李存瑁,忍不住就想发火,冷哼一句。 “哼!这逆子能有何大事,是不是又想逼走我一员大将!” 李存瑁哪里还能站的住,赶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孩儿有罪,请父王责罚!” 李存瑁此时可不敢辩解,他很清楚父亲的脾性,越是推诿辩解,父亲越是愤怒,若是老老实实的认错,反而可能会风轻云淡。 “哼!” 果然,李存瑁这般模样,李克用只是又冷哼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盖寓低声说道:“王爷莫恼,事情已经如此,再恼又有何益?” 李克用冷着脸不言语,盖寓知道这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若换作他人,不被打杀就不错了。 盖寓继续说道:“王长子殿下这次的确给王爷带来了好消息。” 李克用抬起眉头,终于有了反应。 “哦?仁则说说看,本王倒要看看这逆子会有如何好消息?” 盖寓轻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存瑁,继续对李克用说道:“王爷,您已经得知赫连那老贼病重的消息了吧?” 李克用点了点头道:“不错,本王是得知了此消息。” “赫连铎病重,其无子,女婿米旭又身死雁门,他这一病,手下之将定然会纷争不止,这没什么可难猜的。” “哼!” 李克用一想到这里,怒火再一次冒了起立。 指着李存瑁大怒:“若非你这逆子,逼走的孝儿,云州此时已是本王囊中之物!” 盖寓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所言不假,这个时候,云州定然难以抵挡王爷全力一击,事情已经发生,王爷再如何责怪王长子也为时已晚。” “不过现在又有了机会!” 第99章 蝴蝶的翅膀 “哦?” 李克用大喜,忙问道:“仁则快说说与本王!” 盖寓笑道:“还是由王长子里说吧,这件事情毕竟是王长子告知小臣的。” 李克用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存瑁,冷声说道:“说说怎么回事?” 李存瑁此时可不敢起身,跪在地上说道:“今日孩儿收到周将军送来的信件,里面说……说那秃头蛮阿保机愿认父亲为义子,愿为父王拿下云州之地!” “哦?” 李存瑁听到父亲这话,好像也未有多少开心的样子,这心就直往下沉。 李克用皱着眉头,他厮杀了半生,知道义子不是胡乱认下的,自己手下义子不少,可那都是自己亲自详细考察后认下的,而且大多都是幼年时认下的,这阿保机…… “仁则怎么看?” 李克用看向盖寓。 盖寓笑了笑说道:“王爷担忧是对的,想来那秃头蛮阿保机也非人下之臣,可那又如何?” 盖寓指向北方关外说道:“王爷可莫要忘了,关外可还有一头悍虎呢!” “辽东军与秃头蛮之仇,那可不是一日两日了,百年的仇怨岂能一时忘了?” 李克用点了点头,他就是胡人出身,岂能不知辽东军与秃头蛮的仇怨。 盖寓继续说道:“那阿保机一旦夺了云州,势必会对蔚州、幽州构成威胁,蔚州现在被一些辽东军出身之人占据,想来那时定然会向辽东悍虎求援。” 李克用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辽东悍虎此人很不简单,想来不会让秃头蛮做大的。” 盖寓点头道:“王爷所言不差!我晋军接连失利,又被那悍虎偷袭,人丁损失众多,需要数年修养方可。” “秃头蛮没了族地,唐林又是接战之所,长久下去,秃头蛮必然会消耗殆尽,所以……” “所以,不敢本王答应与否,他们都会趁此吞下云州!” 李克用沉思起来,从阿保机在雁门之事,他就知此人非同小可,决不输于他人,这种人犹如一匹饿狼,一个没注意,很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为此他没答应秃头蛮进入忻州的请求,依然让阿保机留守在唐林抵御米虎的疯狂进攻。 看着李克用犹豫不决的样子,盖寓说道:“王爷,蔚州兵力不足,守成尚可,继续南下,蔚州马仲安纵有心也是无力。只要王爷占了雁门和雁门关,秃头蛮和蔚州就无法再向南,这样总要好过重兵云集忻州,更何况十三太保……” 李克用点了点头,他明白盖寓所言何事,沉思良久,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存瑁,冷声说道:“与你一万人马,若是拿不下雁门和雁门关,若还做不好这些,你也不用活着来了!” 李存瑁身体颤抖,跪在地上,头抵着冰冷的石板,颤声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定然拿下雁门和雁门关!” “嗯,告诉那阿保机,本王不管他如何想,若是敢占着雁门关不撒手,老子亲自宰了他!” “滚吧!” 李存瑁哪里敢忤逆李克用,跌跌撞撞离开了王府,上了马车,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马车里面坐着的刘窟头却很随意说道:“想来王长子定有收获了。” 李存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刘将军说的是,父王与我一万兵马。” 刘窟头拱手恭喜道:“那小将可要恭喜王长子了。” “云州大乱,各部厮杀不止,正是夺取云州之时,信将军在南,阿保机兄弟在北,想来王长子也没什么可担心得了。” 听了此话,李存瑁低了一下头,瞳孔却缩成了针孔一般,嘴里却说道:“那本王子可就提前向阿保机兄弟感谢了。” 李存瑁一路上对于刘窟头话语之时敷衍了事,他现在已经与之前有了不同。 盖寓是老臣,李克用又是历经战阵的惯将,他们的对话,李存瑁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在听刘窟头话语,早已没了之前的兴奋,反而让他感到厌恶。 不过现在晋军虚弱,需要休整,这才不得不用秃头蛮。 李存瑁是胡人,这与秃头蛮看似一样,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李克用毕竟在大唐之内,受到的影响更多,相反,秃头蛮却对大唐是敌对。 胡人更加了解胡人,阿保机身处唐林,他杀死了米旭,火烧雁门,造成了雁门胡人死伤不少,这让米虎极为恼怒,连续对唐林发动数次进攻,让契丹部损失惨重,本就不多的族人现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马,但他的实力却有些增长,主要是吞并了唐林驻扎的兵卒和人口,有了与米虎对峙的实力。 后来赫连铎的病重影响越来越大,让米虎不得不考虑以后的事情。胡人权利来自于兵马,没有兵马你就什么都不是,一旦与阿保机拼光的兵马,没有了赫连铎,谁会给他补充兵马? 无奈之下,米虎只得后退到太原,但是事情不是他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米虎这里一退,云州不少部族首领纷纷对他指责,认为他退避怯战,要求拿下他的代州留守一职。 米虎同样不是善茬,米家在云州也不是小族,于是争夺开始了,米虎被米家召回,只留下三千人马留守雁门。 阿保机得知后大喜,与族人商议后,认为这是吞掉云州最佳时期,一面以李克用的名头,派出使者,暗中挑拨拉拢云州各部族群,一面向李克用俯首称臣,拜为义子。 李思钰手拿着这封来自云州信件后,暗自叹气,他知道云州完了,没想到阿保机竟然会这么快崛起。 尽管阿保机还未从唐林出兵侵占雁门,还未吞下云州,可他知道,这事基本上已经没了悬念。 裴仲德手里拿着那封是朱全忠结交李存孝的信件,这些李思钰早就看过了,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也有记载,最后结果是李存孝被车裂而死。 可现在的李克用不是那时的李克用,还能不能抓住李存孝,李思钰也不敢肯定了。 事情起了变化,就是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知道…… 第100章 多事之秋 “行乾你认为如何?” 裴仲德来到李思钰身边,突然开口说道:“晋军势大,河南宣武军十战九败,大多都是李存孝之功,如今李存孝反出晋军,朱全忠与之结交,看来天下又要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李思钰只是看向遥远的南方,却未开口,裴仲德同样陪着他发愣。 良久,李思钰叹息一声。 “多事之秋啊!” 李思钰像是慢了一拍,回答道:“不好说。” 马文豹走了出来,他也看完了信件,问道:“行乾为何如此说?” 李思钰叹了口气道:“李克用虽然失去了一个李存孝,却得到了秃头蛮的阿保机,还真是有一失有一得呢。” “以后事情真不好说了!” 裴仲德沉默了一会,问道:“若是……若是他们能混战一番,朝廷可还有机会……” 李思钰看着这老头,有些好笑,这老头总是想把自己往朝廷身上靠,不过还是认真想了起来。 两人看着李思钰手指轻点着栏杆,没有出言打扰,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沉思了一会,李思钰这才回答道:“机会也不是没有,不过需要的条件太多,外部只是一个原因,主要的还是内部问题。” “长安周围势力太多,大大小小数十,没人愿意听从长安命令,纵然听从了,也会变成扯后腿,或是讨要好处。” 李思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李克用必然会进行一场大战的,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打一打李飞虎,原因就是小子不说,想来你这老头也是明白的。” 裴仲德点了点头。 李思钰说道:“李存孝现今身处河北之地,李克用若要攻打李存孝,必然会与成德节度使王镕起冲突。” 李思钰突然笑了。 “呵呵,小子上次就是从王镕地盘偷袭的太原,那也是太原进攻李存孝最佳的突破口,自是会与王镕起冲突,此次朱全忠又派出了使者,想来也会参与进去。” 两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赞同李思钰所言,不过看到他皱着眉头,面色却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裴仲德奇怪问道:“行乾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李思钰皱着眉头,他的确有些犹豫,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突然在几方战斗的时候,再次参与进去会如何? 想到李克用,想到朱全忠,想到李存孝,想到王镕,又想到了阿保机…… 太乱了,他觉得头疼,但此时,他突然有种想要再次见见李存孝的冲动,很强烈,突如起来的强烈感觉。 想要看看,若是李存孝不死,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思钰使劲摇了摇头,甩去脑中的冲动欲望。 “唉~还是算了吧,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何必掺和这种烂事呢!”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强忍着压住心中的冲动。 两人也看出他有些异样,他们能够感觉出李思钰在那刻突然迸发出来的气势,尽管很快消失让人觉得好像是幻觉,可两人毕竟不是常人,相互看了看不再言语。 他们不言语了,阿蛮却有些不满了,与海丝说着小秘密倒是不错,可这么久,再新鲜的事情也说完了,现在无所事事的阿蛮看到他们还未结束谈话,那还能满意了? “阿爹,今日说好要给妞妞讲猴子的故事的,这天都快黑了……” 看着阿蛮不满意的样子,小嘴撅的都能拴头驴子,裴仲德不由叹息一声,小丫头这是撵人了。 李思钰笑骂道:“你这丫头恁是不懂事,哪有撵客人离开的,以后可莫说是俺们家的丫头,丢不起那人!” 阿蛮听到他这么说,眼睛弯弯,一个纵身跳到他身旁,抱着他的胳膊一阵摇晃。 “阿爹,阿爹……” 李思钰一阵苦笑,这丫头自从看到小樱这招很好使,瞬间变成了“三好学生”,也跟着小樱有样学样。 李思钰弹了一下阿蛮脑门,苦笑道:“你这丫头要是能老实学写字就好了!” 阿蛮一头捂着额头,一边傻乐呵,李思钰对此也无奈得紧。 海丝也走了出来,挽住马文豹手臂笑道:“也不怪阿蛮埋怨,这都一整天了,有何事明日再聊就是了,非得今日聊完不成?” 裴仲德摇头笑了笑。 “既然阿蛮小姐不耐烦了,老头子自也不会再惹人厌。” “行乾明日应该要去工匠营那里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明日要去工匠营看看,之后就与各将勇聚聚,离开汉部也有段时日了,也该回去了。” “那行,明日老夫陪同你去工匠营看看,老夫可是做过工部侍郎的,有些事情,你可不如我这老头子!” 李思钰大喜道:“那感情好啊,我说老裴,你干脆留在辽东算了,给小子管工匠营。” “噗嗤……咳咳……” 裴仲德差点没被呛死,指着李思钰笑骂道:“老夫想把你这小子拴住,难不成现在你想拴老夫不成?” “再说你这条件也忒低了些,还要背着三座大山,老夫亏不亏啊!” “哈哈……” 李思钰与马文豹同时捧腹大笑,阿蛮却觉得他们莫名其妙,有啥好笑的,真够傻的。 李思钰看着他们慢慢消失,转身就要回屋,街道上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小樱回来了,不但她回来了,还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看得他是一愣一愣的。 小樱看到李思钰正在大门口,翻身跳下马,喜滋滋笑道:“监察院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以后小樱就回家住了!” 看到小樱这女人又抱着阿爹手臂,极为不满,赶紧抢了另一条胳膊抱住,双眼却恶狠狠盯着小樱。 小樱哪里会理会阿蛮的“杀人目光”,从袖里变出一个好看的木匣子,在阿蛮眼前这么一晃,阿蛮就跟小狗一般,小脑袋随着木匣子移动,鼻子一阵乱嗅,看得李思钰一阵好笑。 李思钰劈手抢过木匣子,塞到阿蛮手里,嘴里却笑骂道:“你这丫头就是作怪,有你这样的吗?以后不许这么欺负阿蛮!” “嗯嗯!阿爹最好了!” 阿蛮笑眼弯弯,小脑袋连连点头,觉得还是阿爹最疼她,这恶女最是可恶! 第101章 李匡筹的邀请 第二日,裴仲德一大早起来,洗漱一番正要到酒楼之下吃些东西,之后就去李府,陪同李思钰去看看这辽东军的工匠营。 裴仲德这些日子大概了解了些辽东情况,但他对辽东军还是觉得了解不够,需要多观察一番方可,而这工匠营却是重中之重,曾担任过工部侍郎的他,很清楚工匠营对军队的影响有多大。 这才刚出门,却被自己的同伴董昭拦住。 “大人!” 这些日子,董昭只是留在酒楼中与酒娘胡混,一点都不在意辽东军之事,对此裴仲德很是不满。 裴仲德脸色铁青,语气冷淡道:“季之,身为中书舍人,整日与歌姬留宿于屋内,可还曾记得朝廷之事?” 董昭面色一红,他知道裴仲德真的怒了,否则不会如此冷言冷语,只得低头认错。 “大人教训的是,是季之孟浪了。” 裴仲德见他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换话题,问他找自己何事。 “季之今日找老夫何事?” 董昭犹豫了一下,说道:“昨日大人不在,回来的又晚些,下官没敢打扰了大人......” 裴仲德有些不耐烦,今日要去工匠营,这种事情尤为重要,他可不想去晚了,李思钰那小子就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主,去晚了,他李思钰可不会等着他,这种“待遇”裴仲德又不是没享受过,听到董昭还跟他磨叽,裴仲德心下就不高兴了起来。 裴仲德冷着脸说道:“有何事直说即可,老夫今日还有要事。” 董昭听了这语气,赶紧说道:“昨日幽州留守李匡筹派人前来,说是想见见大人。” 裴仲德一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他都已然坐在了幽州节度使位子上了,还需老夫何事?想要朝廷点头认可,可以!” “让他遣兵三千入京!” 裴仲德对李匡筹极为不满,他们这些人就是从幽州之地进入辽东的,之前不冷不热,现在看到李思钰招待他们还算热情,这才过来邀请他们,早干嘛去了? 裴仲德知道李匡筹的想法,不想借兵,却想让朝廷认可他为幽州节度使。天下节度使在前任死后,通常都会有一人出人“留后”节度使,当然了,这种“留后”或是前任的子侄兄弟,或是砍了前任造反的大将。一般的“留后”需要朝廷的名义,这样才显得正宗些,要不然很难获得他人的支持,被其他人干掉也是常事,所以李匡筹这才派人过来,想问朝廷要的“大义”的名头。 之前李匡筹没想过李思钰会重视这些朝廷过来的大臣,他自己就不重视,也就想着李思钰也不会重视他们的,想要让这些人去辽东撞的满头是包后,这些人没了心气,这才好成事,可没想到的是这群人竟然留在辽东如此久,最后还成了李思钰府上的座上宾。 李匡筹无奈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辽东算是幽州名下之地,一个他的“手下”如此重视这群朝廷之人,他这个幽州节度使能怎么办,也只能派人前来,想要把他们接去幽州。 可现在裴仲德哪有这个闲心,一心想要把李思钰绑去长安给朝廷卖命呢。 裴仲德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些事情就不要找老夫了,季之你去做就行了。” 董昭有些犹豫道:“是不是有些不妥?” 裴仲德皱眉道:“有何不妥的?季之咱们是朝廷之人,要有朝廷的威仪,之前如何你也知道,现在想要老夫前往幽州......” “哼!晚了!” 这老头不发火不显眼,发起火来也挺吓人的。听了裴仲德的气话,董昭有些头疼,说实话,他是不喜欢辽东的,太诡异了,做法非但不合朝廷定制,而且也极为傲慢,就说那李思钰,从他们这群人进了辽东,李思钰也只去过一次酒楼,还是去找他闺女的! 营州被秃头蛮破坏的厉害,没有好地方安置他们,把他们放在酒楼,也行! 可你李思钰倒是经常去“慰问”一番啊! 没有! 非但没有,而且还得让裴仲德去见他才成,有时定好的日子去李府,结果好几次还被李思钰放了鸽子。 这如何让董昭满意? 董昭可不是年老裴仲德,裴仲德兴许不在乎李思钰的“无礼”,可他董昭在乎! 中书舍人,亲近皇帝,什么样的大臣没见过,不错现在不少兵头对朝廷也是爱理不理的,可那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啊! 李思钰出生“卑微”,与董昭这种大家族没得比,董昭鄙视、对李思钰不满也很正常,当然了,李思钰也没想让他董昭满意。 裴仲德对李匡筹之事不在意,随口说道:“季之去做就行了,老夫还有要事,晚了那小子可不会等老夫。” 说着还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耽搁,裴仲德也顾不着吃早餐了,就这么空着肚子去找李思钰,他知道,若是真晚了,李思钰会真的不等他的。 来到李府之时,正见到李思钰与两丫头翻身上马呢。 李思钰看到这老头急匆匆样子,有些好笑说道:“我说你这老头可够巧的啊,小子还没刚出门呢!” 裴仲德此时早把之前的傲气扔到爪洼国了,对这小子很是无奈,滑不溜手,想要他办点事,嗯,很难! 裴仲德一脸苦笑道:“老夫若是再晚些,估计你小子早跑没影了!” “哈哈……” 李思钰得意大笑道:“你这老头很是麻烦,小子自然可不想巴巴去找麻烦!” 听了这话,裴仲德又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随即又振作起来,这小子太滑头了,你要不看紧点,那更是丁点希望都没有。 一老三少,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老人要应付三个,那压力可是大大的,尤其是两个丫头,那小嘴叭叭的,你还不能当真。 李思钰看着这些,觉得挺好,可比厮杀要强的太多了。 工匠营坐落在营州东南的山窝里,那里有数座规模比较大些的土堡,驻兵五百,专门守卫工匠营。 一早得知李思钰要过来,前些日的国葬,那些没有返回驻地的将领们,纷纷前来工匠营,等候李思钰的到来,顺便想从李思钰手里扒拉一点铠甲战器之类的。 第102章 将作营 将作营主将赵及贞曾是李思钰书佐,知道大帅要来看看,一大早天未亮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唯恐出现纰漏,让李思钰不满。 随后各军主将纷纷前来,赵及贞又不得不照顾这些人,忙的是满头大汗。 看着赵及贞满头大汗的样子,牛三搂住瘦了许多的赵及贞开起了玩笑。 “老赵,你可精神了不少啊!” 赵及贞苦笑道:“自从担任这将作营主将,老子就没一日睡安稳过,你牛三可是胖了不少,小心大帅抽你!” 一旁的孟铖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吗,这小子前几日娶了个婆娘,整日就往家跑,这要不胖才怪呢!” 牛三这下可急眼了。 “老孟,你就是想要些铠甲,可也不能这么坑兄弟吧,这要是让大帅听到了,那还不扒了俺的皮?”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突突突然冷声说道:“这批铠甲,俺要了!” 众人全看向突突,突然沉默了下来。 突突在与阿保机一战中,陌刀队全部战亡,一度无法恢复建制,人也越来越沉默起来,再也看不到以往情景,众人心中暗叹一声。 石头拍了拍突突肩膀,叹气道:“突突,有些事要看开些,有铠甲也不成,没陌刀如何是陌刀队?” 众人点了点头。 突突梗着脖子道:“俺不管,这批铠甲归俺!” 石头摇头叹气,现在也不好说什么。 李义山却突然道:“行乾这次可能要去长安,那里有铠甲,也有陌刀,与其与他们争夺这些铠甲,不若在他们军中挑选勇武高大之人。” 众人一愣,他们不是很明白李思钰想法,但是他们知道李义山是谍报司统领,有些事情比他们更能看得清楚。 突突一愣,看向李义山,有些疑惑不解。 李义山向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就在众人想要问个清楚之时,几个快骑向这里狂奔而来,众人闭嘴不言。 “报……” “大帅于此十里外!”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翻身上马,各自带着亲卫向李思钰他们迎去。 李思钰正一边打马奔走,一边看着俩丫头与裴仲德争论,争论的究竟是长安繁华,还是草原自由奔放。李思钰看着老幼三人脸红脖子粗,就不由的想笑。 就在此时,地皮一阵颤动,李思钰看向前方,只见千余骑向他们狂奔而来。 裴仲德心中一惊,忙停止与两个丫头争论,定睛一看,正看到无数骑兵潮流向他们奔涌而来,数十杆大旗迎风飘扬。 每次看到辽东骑奔腾的模样,裴仲德就心中狂跳,忍不住想要把他们全部带入长安的冲动。 李思钰勒住战马,挺直身体,随着他勒住战马,亲卫们也都纷纷驻马不前,静等着来人上前迎接。 在距离他们里许之地,上千骑突然停住,十数人越阵而出,向李思钰这里奔来。 李思钰面露微笑,打马向前迎上去。 “大帅!” 众人纷纷于马上向他行礼。 看到李义山,李思钰打马来到他身边,笑道:“没想到大哥也来了。” 李义山笑道:“前些日子,大哥本想过来的,只是被你大嫂拦住,说是这几日你因老马……不宜过来找你。”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大嫂有心了。大哥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有些事情可能要与大哥谈谈。” 李义山点了点头道:“也好!” 又看到牛三的肥肚腩,李思钰皱起眉头,看的牛三额头冒汗,众人则心中大乐。 李思钰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牛三暗暗抹了把额头,心里想着回去后得好好操练一番,大帅那眼神太吓人了。 “行了,都别站着了,去将作营看看。” 李思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走在最前面。 作为将作营主帅的赵及贞,自然是要陪伴在他身边的,一边打马向前,一边介绍。 “将作营现今一百七十四工匠,学徒多些,差不多有五百出头,现今天寒地冻,产出不高,每月也就三四十副皮甲,铁甲只有一两副,刀剑稍多些。” 李思钰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忍不住叹气,产出太少了。 将作营是他一手建立的,那些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大匠一个没有,最好的也就是打铁匠而已。 裴仲德听到产出才这么点,忍不住摇头,长安最鼎盛时,工匠数万,一日产出顶得上辽东一年产出,哪怕长安现今落魄了,工匠也还有上千,远不是辽东可比的。 李思钰看到裴仲德摇头,心下又是叹气一声,打仗不仅仅拼的是人口,还有武器军资,辽东军根基太浅了,现在无法与老牌节度使拼消耗。 辽东扩充的很快,那是因为从幽州、河东获得了不少武器物资,现在他都用了,凑出数万兵马,可是这些物资消耗,将作营无法正常供应,不时会有手下将领求到他头上,想要补充物资。 众人随着李思钰进入将作营,入眼见到不少窝棚,让李思钰皱起了眉头,来到一个木棚之下,看到几个壮硕的汉子正费力的打铁。 李思钰皱眉对着赵及贞说道:“老赵,这可不行。” “咱们这天冷,开春后要多建些宽敞的土堡,专门供这些匠人做工使用。” 说着又指向一个青年费力鼓动木箱,说道:“这太费力了些,开春后要找些木匠......你见过水车没?” 赵及贞点了点头道:“属下在幽州见过一次。”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做些改动,跟水车差不多......” 说着李思钰蹲下身子,在地上画起了风车的样子来,一边画,一边说道:“这玩意叫风车,是依靠大风吹动,自己旋转的物件,这玩意旋转起来后只要安装一个这样的东西......” 李思钰又画了一个轴承,接着说道:“这是轴承,安在风车上,随着风车的转动,随着轴承的转动,就能拉动风箱,就不需要人这么费劲。” “若是在风车上安装巨大的锤头,随着风车转动,锤头一上一下,打铁就无需人去打铁,匠人只需要注意在旁边看着,调整就行了。” 众人听着李思钰之言,纷纷好奇望向他,赵及贞可不是他们,赶紧找来匠人,让他们记住地上李思钰画的风车。 第103章 一日千甲 李思钰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我辽东军人少民稀,每一个百姓都是宝贵的,每一个士卒都是宝贵的,要尽量少让军卒避免无所谓的牺牲,如何才能尽量避免?” “铠甲武器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本帅希望每个士卒都可以身披甲胄,手持利器与敌人厮杀,不希望军卒因没有甲胄而战死沙场。” “辽东不是没有铁矿,而是有很大很大的铁矿,足够咱们用几百年也用不完的铁矿!” 看着众人一脸严肃的模样,李思钰说道:“有了铁矿,不代表就有了铠甲武器,有了匠人,同样也不一定能够保证足够的产出,怎么办?” “培养匠人是一方面,开动脑子又是一方面!” 李思钰手指着自己脑袋说道:“匠人的老祖鲁班为何他是老祖?就是因为鲁班大匠动脑子,造出了许多实用的东西!” 又指着这些将领身上的甲胄说道:“像你们身上的甲胄,不是不可以一日产出千甲出来,只是咱们的脑子没去想罢了。” 众人听到李思钰这般一说,顿时骚动了起来。 石头皱眉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疑惑道:“大帅,您这也太夸张了吧,一日千甲......” 牛三摸着脑袋说:“大帅,您是不是在吓唬俺们呢?” 李思钰上去踢了一脚牛三,气道:“看你这大肚腩就来气!” “吓唬你?别以为真不能做到。” 裴仲德也是一脸不解,问道:“行乾可有他法?” 李思钰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指着地上的风车,叹气了一声。 “你们还真是不动脑子。” 李思钰指着地上风车说道:“风车之力远胜人力,辽东多风,正适合风车运转。铁甲只不过是铁片缝制而已,普通将士不需要太华丽的铁甲,两片稍大些的铁片护住胸腹即可。” “用铁水浇灌一个巨大厚实的铁台,在铸造一个巨大的铁碾,铁碾挂在风车上,来回碾动铁水,把铁水压成铁皮即可。” “当然了,这只是想想,具体如何操作,还需实验一番,但这是一个观念,就是要告诉你们,如何去想,去利用省力的方法!”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李思钰身边围满了许多工匠,听到李思钰这番话语,眼光大亮,不错,大帅说的很对,铁水出来后,铁匠总想着用铁锤砸出铁片,费力太多,若是有了铁碾,就是没有风车,哪怕用牛马拉动,来回碾压也是可以的。 阿蛮看到众人一脸敬佩,很是骄傲,小胸脯挺得老高,小樱同样眼里冒星星,裴仲德则一脸怪异。 “行乾,老夫真不知道该咋说了,你是如何想到的?” 李思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这也不是我想到的,从别人那看到的。要说创造,咱们汉人最善于创造,可是呢,总是喜欢敝帚自珍。” “当然了,本帅也不是说这不好,毕竟可没有谁去保护第一个人想到的法子被人偷了去。” “但是,敝帚自珍毕竟坏处是很大的,匠人活着还好,可若遇到意外死了呢?谁还会做这些物件呢?” 李思钰看向那些工匠说道:“本帅不是无情贪婪之人,以后你们大胆的把想法说出来,有好东西就拿出来,本帅专门给你们登记造册,以后你们在工匠营老了,干不动了,可以在我辽东开店之类的,可以自己造自己的东西,别人不能用你们绝活,想用也可以,那需要向你们每年缴纳一些钱财,保护你们的家传绝活。” 一个老匠人哆哆嗦嗦问道:“大......大帅所言......所言......” 这老头还未说完,却被阿蛮这丫头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再说。 李思钰揉了揉阿蛮脑袋,却对这匠人说道:“想来这位老丈来自河东吧?” 老人就要跪下来回话,却被李思钰拉住。 “老丈莫要多礼,人老为尊的道理,小子还是知道的。不过老丈还请放心,现在辽东匠人太少,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等几年,小子喘过来气,像您这样的长者自会脱离工匠营,自己经营店铺也好,在工匠营教授学徒也罢,都随您。” 老者大喜,要知道一旦入了将作营,一般都是到死为止,再也难以离开。工匠一般很不喜欢进入将作营,别说李思钰这里,就算是朝廷,工匠也不喜欢进去,一旦入了将作营,不但自由没了,粮饷还极少,很难养活一家老小,往往不得不靠着给人做私活,勉强度日。 李思钰想过了,工匠积极性和创造性,需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和自由方可,死气沉沉的将作营,如何会有人喜欢? 离开将作营,或许一些技术会流传出去,可那又如何?只要比他人快上半步就够了,给工匠们自由,给他们尊重,维护他们的利益,李思钰还真不相信这些人会离开辽东! 士农工商,说是商人地位最低,其实匠人的地位才是最低的!商人有钱,钱权又是天生的兄弟,纵使再如何说商人地位低,再如何制定律法,那也是徒劳的。 李思钰这一番话语,让那老人激动不已,无论李思钰如何拉,也无法阻止老人跪地给他磕了个头,李思钰没法子,只是错开身子。 人呐就这回事,给人希望,自己也有了个希望。李思钰给这些匠人尊重,他们想来也会为辽东军出死力,获得这些或抓或买匠人的认可。 众人随着李思钰身后,跟着他一一查看将作营所有地方,不时李思钰会提些意见,或是对器械的改进,或是对工匠生活的改善,众人不时会赞叹几句,就在要结束行程之时,裴仲德突然问道:“行乾,你说辽东有很大的铁矿?”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辽东铁矿还不小呢,当然了,平壤那里的品质铁矿更好些。” “铁呢是有酸碱的,根据杂质的不同,铁的品质不同,若无法平抑酸碱,铁质就很脆,不堪使用,平壤那里的铁质要好于我辽东,用火直接烧即可使用,咱们的可能还要加些碳灰和白石之类的,要多次烧炼方可。” 裴仲德皱眉道:“你小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李思钰诡异笑了笑。 “读书呗!” 第104章 天下大势在谁 一句“读书呗”,差点没把裴仲德气晕过去,不过这老头明显与他交手次数太多了,知道这小子在打马虎眼,也没继续问下去。 离开了将作营大门,李思钰这才向突突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其余人这次没有开口问他要装备的机会,都有些丧气的样子,看到李思钰招呼突突,相互看了一眼,想起了之前李义山的话语来。 牛三小声对石头说道:“石头,大帅不会真的要去长安吧?是不是太冒险了?” 石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帅自有大帅的想法,难道你还有大帅聪明不成?” 孟铖在一旁点头道:“就是,咱们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好。” 孙希唐很随意一般说道:“万事由大帅做主,这些不该咱们操心。不过,牛三你可真要减肥了,俺可是看到大帅瞪你的样子了,要真的天天趴在婆娘的肚皮上,估计你还得给大帅把门去!” “你……” 牛三大怒,可又没法辩解,这些日子他真有些懈怠了,可……可那不是才刚娶媳妇吗! 李思钰哪里会理会身后那些将领们的嘀咕,看着跟上来的突突,看着这个快要得了抑郁症的汉子,李思钰不由叹了口气。 “唉~” “突突啊,本帅也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可人死不能复生,跟着兄弟们一起去黄泉,也是一种幸福,可你想过没?” “这些兄弟们的子女家人怎么办?本帅是可以照顾他们,可本帅只有一人,需要照顾的人太多了,若是忘记了,咋整?” 李思钰看着依然沉默的突突,再一次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他们把命全都压在你身上了啊!”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 “死了,眼睛一闭,一死百了。活着却要遭受更多的责任和希望。” “这挺难的!” 突突满眼泪水,看着李思钰哽咽道:“大帅……俺想重建陌刀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 “陌刀军要求严格,需要条件颇多,你先选出合适的人手训练,等些日子,本帅想法子帮你配齐装备。” 突突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咬紧牙关重重点了个头。 “嗯!” 看着铁打的汉子这般,李思钰心中酸楚,陌刀军是他唯一的一支军队全军覆没,责任在他,他没想到秃头蛮竟然派出如此多的军队,难道阿保机就未想过,一旦被李思钰设伏,他们能承受这般损失吗? 事实是没有如果,李思钰的失误,让陌刀军全军覆没,成为他手里第一支被全歼的军队。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为此负责,重新建起一支陌刀军! 李义山好像知道李思钰心中所想一般,劝解道:“这种事情没人会希望发生,发生了,以后尽量避免即可,没必要太过于纠葛。” 李思钰点了点头。 李义山看了一眼旁边静静听着的裴仲德,开口询问道:“二弟真打算走一遭长安?那可不是好地方。” 李思钰很赞同他这说法,说道:“长安局势太过复杂,周边又有数个强番虎视眈眈,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裴仲德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道:“长安周围有数个强番不假,可朝廷大义还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吧?” 李义山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敢,而是因为他们还没分出个胜负。” 李思钰接口说道:“宦官屡次更换皇帝,本就是大大打击了李家江山的威严,宦官可以行此事,那些强番自然也可以。” “正如大兄所言,朝廷现今对他们没有威胁,只是一块肥肉放在那而已,一旦他们分出了个胜负,随手就可吞下,这没什么可难理解的。” 李思钰又皱眉说道:“不过长安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李义山看着李思钰说道:“二弟这话何意?” 李思钰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关中番王实力并不是很强,川蜀王建看似强大,其不过一恶狗尔,对长安威胁并不是很大,真正具有威胁的还是河东李克用和河南的朱全忠,此二人距离关中太近了。” 裴仲德皱眉问道:“行乾以为两人谁会最后获胜?”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河东诸军强悍勇猛,河南兵多将广,两者一时间是没法分出胜负的,至少十数年无法分出胜负。” 裴仲德若有所思道:“行乾的意思是朝廷十数年是无碍的?” 李思钰又摇了摇头说道:“两人分不出胜负,不代表朝廷就一定安然无恙。” 李思钰叹气解释道:“关中各节度使、观察使、刺史啥的虽说不强,可朝廷更弱啊!” “若是十万禁军尚未尽没于河东,朝廷尚可自处,现在么……” “呵呵……” 裴仲德深深叹息一声。 “唉~” “张浚该死啊!” 李思钰皱着眉头,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两人争霸,总是有些不妥的,若是……” 李思钰看向李义山说道:“大兄以为若是在晋军背后放一个李存孝当如何?” 李义山皱眉道:“二弟的意思是支持李飞虎?” 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李飞虎勇则勇矣,可也只有区区三州之地,又身处四战之地,很难!”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认可李义山这番话语。 李义山突然道:“除非李存孝吞并河北之地,否则……” 裴仲德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大可能,最终叹气还是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阿蛮左看看,又看看,就连一直未说话的小樱也沉默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不满了,他们说的这些,她听不懂啊! “阿爹,阿蛮可是听说过那李飞虎比阿保机哥哥还厉害呢!” 李思钰笑了笑,没有辩驳,知道这丫头是想要他跟她亲近,这才插了一句。 揉了揉她故意伸过来的脑袋,有些事,不是你武功盖世就可以的,更多的是大势所趋。 就李思钰所知道的历史,从未有一个武功盖世者可以最后走到最后,白起如是,项羽如是,冉闵如是,就是后来的英雄岳飞也是如此…… 天下大势在谁? 还在朝廷手里吗? 李思钰抬头看向天空,一时间,他也看不懂这大势在谁了…… 第105章 雪灾 大雪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为来年土地灌输更多的水分,杀死更多的害虫,经验丰富的农人很喜欢这种大雪。 正所谓“过犹不及”,雪下的多了,就成了“白灾”! 雪灾对农人影响不大,只要家里有吃的,只需“猫冬”即可,可是那些牧民却是最怕这种“白灾”,会冻死无数牛羊,会饿死无数族民,会造成无边杀戮…… 一个很小的山谷中,乞乞部隐藏在这个山谷中,本期望山谷可以抵挡寒冷的北风,可…… 今年的雪太大了啊! 一个小丫头抱着早已冰冷的羊羔大哭,经过的族人只能摇头离开,他们也没任何办法,他们的牛羊也快冻死完了。 力乞看到小女孩抱着羊羔大哭,想要离开,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蹲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羊羔。 “这是上天的安排,苦娃……唉~” 这女娃抱着冰冷的羊羔不撒手,两眼红肿,女娃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大哭道:“族长伯伯,花头死了……呜呜……” 孩子的大哭,一妇人满脸悲戚从残破不堪的破帐内出来,什么话也未说,只是抱着小女娃恸哭不止,这是他家唯一的一只羊羔了,来年该怎么活? 力乞叹气一声,站起身,有些茫然看着周围默然不语的族人。 “唉~” 一个年老之人走了出来。 “花鲁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唉~若没有他人帮助,我族这次……” 力乞叹气道:“花鲁爷爷说的是,今年的白灾太大了,牛羊几乎全冻死了,可又有谁愿意帮助咱们?” 花鲁老人叹息一声道:“黄头室韦人前些时候,他们被阿保机强借了不少牛羊,现如今他们尚不足自保,自是不可能借给咱们牛羊。” 力乞无奈道:“是啊,现在北方冻死的牛羊无数,各部族是不可能给咱们牛羊的。” 一青年站出来说道:“要不去汉部试试,兴许他们会借给咱们牛羊也说不定。” 这青年身边的大汉怒声道:“汉部?别扯淡了!他们可是连幼小的孩子都没放过!” 青年倔强脾气上来了,大声说道:“那又如何?契丹部与他们是死敌,没杀光那些契丹人,就不错了,何况只是砍了一根手指而已!” “再说我族现在有选择吗?要么饿死,要么去拼命抢夺他族的牛羊,可咱们有多少可战之人?” 这位青年的话语让身边大汉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力乞看向花鲁,花鲁亦看向力乞…… …… 力乞带着一个小丫头,两人共乘一骑,不时力乞就需下马,强拉着马匹前行,已经两日了,再过一日,他们就算进入了汉部的族地。 “力乞伯伯,汉部会不会送给苦娃一只花头?” 回头看着小丫头满脸期盼的渴望,力乞忍不住点头道:“会的!” “听说汉部大汗夫妇很喜欢乖巧的孩子,苦娃要乖才行。” “嗯嗯,苦娃很乖的。” 力乞笑了笑,继续拖拉着马匹前行,就在这时,力乞突然警觉了起来,忙抱下苦娃,压下马匹,让白马趴伏在雪地上,尽量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入眼的是数十骑人群,力乞很奇怪,这些人与他们那些部族不同,不但带着皮帽子,脸上也蒙了面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力乞看着这群人,他们好像并未注意到他跟苦娃,只是绕了一圈后,这才打马返回,力乞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怕被这些人发现了,突然站了起来。 力乞大声喊道:“前面的可是汉部的兄弟?” 已经转身的那群人突然一顿,全都拔出战刀,迅速散开,看向声音方向。 领头之人正是李义真! 李义真回头看到只有一个牧人和一个孩子,这才放松了下来,抬手向后挥了一下,其余人看到自己旅帅抬手示意,纷纷收起战刀,五个军卒打马冲了过去。 不一会,力乞就被带了过来。 力乞看到李义真是这些人的首领,赶紧学着汉人礼仪一般,拱手说道:“小民是乞乞部的族长,想去拜见一下贵部大汗!” 李义真看着这汉子一身破旧的皮袄裹在身上,身后还藏这个孩子,只是这孩子脏兮兮的,一时间还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义真面无表情,说道:“我家大帅暂时不在族内,你若是不急,来春之时再来亦可。” 力乞心下苦笑一声,面上却笑盈盈说道:“无碍无碍,小民等得等得。” 李义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冷声说道:“进了我族的领地,任何人都不许佩戴武器!” 力乞点了点头,拔出自己的弯刀,双手捧着自己的命根子送了过去。 看着他这般,这些汉部骑军嘴角露出不屑,一名骑军上前拿过力乞手中弯刀,嘴里说道:“离开时自会还与你。” 力乞赶紧说道:“无碍的,无碍的。” 李义真带着两人向汉部汗帐行去,苦娃那丫头很好奇身边的汉部骑军手上的手套,眼睛直勾勾看着这些人手上奇怪的套子,五指露在外面,可下一刻,那名骑军把手套的手背上的“帽子”戴好,一下子又不露手指了。 苦娃身边的骑军年纪不大,还不像老兵油子一般厚脸皮,看到苦娃好奇,直勾勾看着自己手套,有些得意给她“演示”了一番,又很大方的递给她,让她试试。 苦娃很聪明,看的也很仔细,接过这手套,回忆那骑军是如何做的,自己手太小了,手套太大了,可是……真的很暖和。 苦娃“咯咯”笑了起来,戴着手套像那骑军炫耀起来。 李义真自然也发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此他并未过问,现在手套在汉部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不过一开始是挺稀奇的。 草原是很穷的,针线这些东西几乎就不存在,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出现手套这种东西,没有手套的保护,冰冷的冬季,人们通常都会把手放进怀里,或塞在裆里取暖,保证杀人时,双手的灵活性。 当李思钰看到自己手下一个个都把手放进裆里,很是不满,于是就有了手套的出现,为了方面手指的灵活,就成了现在手套的样式,去掉手背上的盖子,那就是半截手套,足以保证厮杀时手指的灵活,平时就带上帽子,保持手指的温度,避免冻伤。 第106章 “今日天气不错,秀秀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崔秀秀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犹如大慈大悲的菩萨降世一般,让一旁的思雅眼前一阵恍惚。 崔秀秀以往气质中带有的天然媚意,在怀孕后,母性光辉竟然压住了这些媚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思雅还是想要劝解一番说道:“秀秀这是第一次有了孩子,要多走走才好,今日外面天气很好,阳光也足,适合在外面走动走动。” 娅娃坐在床上也点了点头道:“秀秀可以去外面走动一下,这有些好处,只是要小心些。” 崔秀秀想了一下,点头,算是答应了。 正在她被思雅搀扶着想要下床时,外面响起一名亲卫报告声。 “夫人,乞乞部的力乞想要求见夫人。” 崔秀秀愣了一下,思雅则轻声解释道:“乞乞部在咱们汉部的西北,属于室韦人一脉,人丁不多,只有百十族人。” “哦?” 崔秀秀奇怪问道:“咱们好像未曾侵入他们族地,为何他们会过来?” 娅娃放下手中一个小尖头靴子笑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一个百十人的小族,若没有靠山,他们是很难存活下去的。” 崔秀秀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点头对亲卫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是,小的这就叫他进来。” 亲卫离开片刻再次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青年模样的胡人和一个孩子,为了保证崔秀秀的安全,随同进来的还有七个亲卫,全都按刀静立在一旁,随时拔刀砍杀意图不轨之人。 这名叫力乞的青年进了大帐,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崔秀秀。 力乞在前来汉部之时,族中长老就警告过他,一定不可得罪眼前的这女人,因这女人死的人太多了,更何况她还是随手可以捏死他们部族的李大帅的女人。 “乞乞部力乞,拜见夫人!” 崔秀秀身子明显重了许多,在思雅帮助下坐了起来。 看着一身破烂的力乞和不知所措的孩子,崔秀秀并未表现出鄙视、不满,轻声说道:“力乞,你前来汉部所为何事?” 力乞此时听到崔秀秀这么问他,一时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今年雪……雪太大了,牛羊冻死的太多,乞乞部想恳求夫人,能够……能够……” 看着力乞犹豫不决的样子,看着那孩子渴望的模样,笑了笑,伸手向苦娃招了招手。 苦娃跪在地上,看了看力乞,又看了看崔秀秀,有些不知所措。 力乞心中大急,他好不容易才从原先的契丹人那里打听到,眼前的这女人甚至比李大帅还管用,若是能让这女人满意,他们的族人也就能够安然渡过这次灾难。 力乞不停用眼光催促苦娃过去,心中大急,恨不得开口,却又怕那贵妇不高兴,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苦娃终于像是“听”懂了一般,畏畏缩缩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小脑袋来到崔秀秀身边。 苦娃就是个穷苦的孩子,不怎么好看,脸上一块又一块的冻疮,或许也正是因此,让崔秀秀母性大发。 “还真是可怜的孩子。” 苦娃抬头,眼中却泪水汪汪。 “夫人,可以给苦娃一只小花头吗?俺家的花头死……死了……” 崔秀秀一愣,力乞赶紧解释道:“今年的白灾太大了,我族的牛羊冻死无数,苦娃家的最后一只羊羔也在前几日冻死了。” 力乞头颅抵在地上,口中悲戚道:“还请夫人慈悲,能够……能够借与我族一些牛羊。” 看着这两人,崔秀秀叹气一声,乞乞部只是个小族,人丁不过百十人,借与他们牛羊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可…… 崔秀秀终究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说道:“我家大帅过几日就该回来了,你们乞乞部借些牛羊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可毕竟需要我家大帅首肯方可。” 力乞头低的更低了,哀声道:“还望夫人怜悯,能……能在大汗面前美言几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捧在头顶。 “小民也没什么可以送与大汗的见面礼,这……这是一方信印。” 一亲卫接过布包,躬身送到崔秀秀面前,崔秀秀并未打开布包查看,只是疑惑看着力乞。 力乞解释道:“小人不识字,但听祖辈言,此印为汉印,是曹孟德大将军的印信,至于如何落入我族,时间太过久远,小人不知。” 崔秀秀听到此言大惊,郑重了起来,伸手拿起布包,感觉有些沉重了起来。 她不是小门小户之家,是河东崔氏望门,自是知道曹孟德是何人。小心打开油污的布包,入眼的却是残缺了一角的铜印。 崔秀秀小心反转,看向下面的字样,上面正是——征西大将军! 崔秀秀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曹孟德墓碑上是——汉故征西将军曹候之墓! 她知道曹孟德一生都未征西,却为何有这碑文?她不知道! 当时年幼的她,曾问过祖父,祖父也未曾告知与她,当时她记得很清楚,祖父只是看着碑文发呆,发呆了许久……许久…… 现在竟然见到了这方“征西大将军印”,崔秀秀一时心中激荡。 深深吸了口气息,崔秀秀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力乞,轻轻开口道:“牛羊之事,本夫人答应了,但是有借有还,你明白吗?” 力乞大喜,忙磕头说道:“是是,小民明白,我乞乞部定不忘贵部的恩德!” 崔秀秀点了点头。 “你去找义真将军,让他安排牛羊事宜。” “谢夫人仁慈,谢夫人……” 崔秀秀拿起一干净的毛巾,轻轻为苦娃擦去眼中泪水,温和说道:“既然喜欢花头,那就去找你喜欢的花头好了。” 苦娃愣愣看着崔秀秀,突然露出笑脸。 “夫人,您真好,苦娃会为您祈福的。” 崔秀秀笑了笑,轻声说道:“去吧,去找你的花头吧。” “嗯嗯!” 说着苦娃就向外跑,才跑了两步,又转身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定然可以长命百岁,生个漂亮的弟弟!” 崔秀秀看着苦娃这般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第107章 绑架阿保机 “该死的!该死啊——” 米虎在帐内愤怒大吼,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纸屑,双眼通红,烦躁的来回走动,粗重的喘息声让人害怕恐惧。 “阿保机……阿保机——” “砰!” 一个跪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汉子被一脚踢飞。 “拉里,你说!现在该如何?” 米虎指着一个大汉怒道。 拉里硬着头皮说道:“阿保机连同李存瑁两万三千人,雁门人马只有三千,雁门关的土哈又背叛的大帅……现在……现在……” “砰!” 米虎一脚踹在拉里胸口,踹出两米远。 族内大长老白里突轻声咳嗽了一声。 “咳咳。” “米虎!” 白里突抬眼看向暴怒的米虎,凛冽的眼神让米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重重坐在帅椅上。 看到米虎冷静了下来,大长老白里突这才平静说道:“赫连铎大汗快不行了,云州因此而乱。” 帐内无人出声,只有白里突话语。 “各部现在都在争夺云州……米虎,你是要云州,还是代州?” 米虎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这才静静思索起来。 大长老白里突闭上眼睛,静等米虎决定。 要云州,抑或是代州? 米虎沉思良久,站起身来,向大长老白里突深深躬了一身。 “米虎鲁莽,还请大长老谅解。” 白里突点了点头道:“我族占了代州,却直接与晋军交锋,幽州却可躲在后面安然无恙。” “雁门丢了,无论那马废物如何不愿意,也必须抵挡秃头蛮!” 众人点了点头。 白里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惜啊,可惜雁门关也丢了,若是雁门关还在手里,这就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米虎沉默片刻问道:“大长老可有他法?” 白里突摇了摇头说道:“汉民有句话‘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我族必须做出取舍。” 米虎疑惑道:“取舍?” 白里突眼睛微微眯起,说道:“是要朔州,还是云州?” “云州虽好,可现在犹如热汤一般,谁喝下去都会烫伤了自己,朔州羌人居多,又与阿保机直接接触,没了雁门关,朔州不是久留之地,不若让出朔州,寻求羌人的支持。” 米虎扶额想了又想,最后站起说道:“就依大长老之言,让出朔州。” 阿保机和李存瑁的突然进攻,打了米虎一个措手不及,雁门一日被破,雁门关直接反叛,这让米虎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一旦阿保机联军占了朔州,云州也就危险了。 在米虎决定向羌人做出让步的决定后,同时的阿保机也在摔砸帐内任何可以摔砸的东西。 大帐被掀起,遥辇钦德看着帐内的狼藉,看着呆坐在帅座上红着眼睛的阿保机,叹了口气。 “唉~” 阿保机猛然抬头,想要怒骂来人,看到是遥辇钦德,这才压住火气,勉强挤出笑脸来。 “大汗……” 遥辇钦德摆了摆手,低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案,叹气说道:“此时正是我族最困难之时,阿保机你可要沉住气啊!” 阿保机刚想张嘴想要说什么,泪水却流了下来,再坚强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之下,也会悲伤委屈。 看到阿保机这般,遥辇钦德再次叹息一声。 “唉~” 拾起地上的残破凳子,坐了下来。 “李存瑁的背信弃义,本汗之前也想过,只不过,没想到晋军会如此戒备我等……” 阿保机来到遥辇钦德身边,同样拾起一个残破凳子坐下。 “大汗,咱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去跟李存孝死战一场?” 遥辇钦德苦涩道:“投名状啊!” 阿保机悲声道:“难道……难道雁门不够吗?米旭的人头不够吗?” 遥辇钦德轻轻摇了摇头。 “你我认为够了,或许晋军觉得不够吧……” “雁门关投降了李存瑁,他们又严密看守着我族,雁门之事纵然我族想要再做一次亦不可为啊!” 遥辇钦德悲声道:“何况……何况我族族人死伤……死伤……” 遥辇钦德眼含泪水,想要说完,却怎么也没法说下去。 契丹八部能够逃出的青壮只有数千,经历过雁门之事,战死重伤高达四成。后来吞并了唐林兵卒,可现在李存瑁一过来,结果唐林所属兵卒全投奔了李存瑁,结果又是雁门关的投降,这把仅存的契丹人堵在了代州。 堵在代州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情,甚至他们被李存瑁“看押”起来都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最严重的事情是调动他们去跟李存孝死磕! 这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契丹人本想着晋军跟他们一起北上,趁着赫连铎病危,一举占了朔州、云州两州,朔州和云州胡人众多,晋军若想纳入晋军之中,很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两地的胡族代领,或者由契丹人暂领,按照契丹人的想法,自己都交了这么大投名状,契丹人很可能会默认契丹人占领,就是李克用也是这般想法。 可……可李存瑁突然来了这一手“好棋”,这让所有人都未预料到。 没人想到李存瑁竟然犹如“强*奸”一般,强逼着阿保机去跟李存孝死磕。 雁门原米旭的府邸里一阵大笑,米虎哭,阿保机哭,唯有李存瑁大笑,的确,他有资格大笑。 周德威捋须笑道:“大王子这一手妙棋可谓神来之手啊!哈哈……” 听到周德威这么说,阿保机心怀大畅,之前在太原遭受的郁闷一下子全没了影。 “哈哈……” “若非镇远,本王子岂能按得住那阿保机?哈哈……” 周德威也很得意,他本是朔州之人,原本常年镇守云中,却在年前被十数万赫连铎围攻,最终不得不退守代州,那雁门关守将看到赫连铎病危,胡族各部纷争不断,前来征伐的又是李克用亲子李存瑁,再加上周德威的亲笔信,雁门关不战而降,一下子把契丹部堵在了代州。 否则很难说契丹人越过雁门关后,李存瑁还能不能压得住阿保机。 周德威面色微笑,眼中却阴沉。 “那阿保机非臣下之人,大王子能强押着他们去跟李存孝死战,这是一石二鸟之策,老臣佩服!” 李存瑁微笑说道:“本王之前并未太注意这阿保机,之所以重视他,还是因为那刘窟头。” 周德威奇怪问道:“哦?大王子有所察?”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刘窟头在幽州之时,差点把整个幽州坑了,现在成了丧家之犬,整日里在父王面前谄媚,要父王北征幽州……” “万万不可!” 周德威大惊。 第108章 风雨欲来 周德威大惊,急忙说道:“辽东军属于幽州,击败了幽州却回到关外,若是幽州有难,难保辽东军不会入关。” 李存瑁点头道:“正因如此,镇远你也知那李悍虎,那可是不弱李存孝之人,一个李存孝就已经够麻烦了,再去招惹李悍虎,非忠良之策。” 周德威点了点头,他见识过辽东军战力,在北线之时,本来只是一些垃圾兵,结果硬是扛住了他们晋军数万军强攻,虽说那些垃圾兵死伤惨重,可并未崩溃,这还只是跟着辽东军没几日的垃圾兵,若是真正的辽东军,他不敢想象,若真的数万辽东军南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德威沉思道:“幽州李匡筹非人主,但是背靠着辽东军,显然辽东军在与契丹部交战前,并不想幽州混乱,可是现在……” 李存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辽东军夺了契丹部后,兵力有所分散,需要多处驻防,年前契丹部获胜,辽东军不得不退入关内,接着就是辽东军杀了回去,如此多次大战,辽东破坏相当严重,人口同样不足,需要休养生息,暂时是没有太多余力夺取幽州的。” “按理说,刘窟头说的也没错,这个时候是个机会,是个夺取幽州的机会,可偏偏刘窟头却又与契丹部搭上了关系。” 李存瑁冷声道:“与契丹部搭线?” “哼!” 李存瑁一想到刘窟头跟契丹部眉来眼去,忍不住冷哼一声。 周德威点了点头,说道:“阿保机此人不简单,契丹部残留之人,都是悲壮之士,战力非同小可,确不宜让其做大!” 李存瑁冷笑一声。 “正因如此,才要让阿保机去碰碰李存孝,倒要看看他们谁更胜一筹!” 契丹人被困在代州难以北上,李存瑁占领了雁门关后,不但不北进,反而收缩兵力,这让李克用大怒,同时也让米虎和朔州的羌人诸部松了一口气,唯独马仲安紧张了起来,屯重兵于繁畤,由老将杜有忠坐镇。 李克用派遣心腹重臣盖寓前来质询,结果听李存瑁解释后,急派人前往太原,把事情原委交待清楚。 李克用恼怒李存瑁不听令,私自留住阿保机,可是很快有密使前来,看过盖寓信件后,李克用一夜未睡,最终同意了李存瑁之计,令阿保机为契丹义从军使,令其一月内与太原军汇合。 风雨欲来,河东、河北将再一次激烈碰撞。 李存瑁进击代州,困住契丹部,这种事情瞒不了人,犹如龙旋风一般,迅速传遍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李克用是不可能任由李存孝反叛的,只是谁都没想到,战争会来的如此之快,河东尚未修生养息几年,竟然是在刚刚结束河东之战后,立即进行再一次大战。 河东最紧张的莫属于义武节度使和河北三镇,所谓的河北三镇即范阳节度使、成德节度使、魏博节度使。 范阳节度使就是幽州节度使,现任幽州节度使自然是李匡筹,成德节度使是王镕,魏博节度使是罗弘信,这三镇是传统的河北三个重镇,而义武节度使现任是年老病弱的王处存,这个义武节度使夹在幽州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之间,同时又背靠着河东,当时设立这个义武节度使,主要是为了节制河北三镇,设立之初的原因还是因为安禄山。 安禄山本姓康,名轧荦山,营州柳城人,是昭武九姓之人,父亲是大商人,母亲是突厥巫师。 安禄山原先是平卢节度使,也就是现在李思钰的营州地盘,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巴结的唐玄宗李隆基的,又把范阳节度使给他了,结果呢,安禄山实力大涨,动了异心,造反了,甚至撵得李隆基乱跑,最后还被禁军逼迫杀了杨贵妃。 安禄山叛乱是大唐一个转折点,由此开始逐渐衰落。也正因安禄山叛乱,朝廷觉得这范阳节度使是个危险的地方,需要节制一下,于是就有了义武节度使。 这义武节度使在幽州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之间,压力可想而知,所以义武节度使一般都亲近太原。 可太原现在要攻打李存孝了,必然会出兵河北,因为现在李存孝在邢州,就是在河北的地盘上 李克用要打李存孝,最紧张的莫属王镕,而李克用必经之地就是王镕的地盘,沿着绵蔓水,走承天军寨、井陉关,与李思钰偷袭太原是同一条道。 晋军若要安心进攻李存孝,避免成德节度使王镕截断他的后勤,那就要拿下鹿泉和恒州(真定)。 可真定是王镕的老巢,这如何会愿意让李克用夺了去?这就无可避免两者必然要进行一场前期争夺战。 王镕现在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哪有那本事挡住李克用,所以王镕得知李克用要进攻李存孝,急忙向朝廷汇报,甭管有用没用,先哭几嗓子再说。同时向河北三镇求援,向朱全忠求援。 李克用想要进攻李存孝,闹得是天下皆知,河北各军阀是人人自危,所谓远交近攻,成德节度使一向与幽州节度使关系还算不错,发生了这般大事,王镕自然要向幽州求援的,于是乎,王镕派出了一队使者,由成德军行军司马李蔼带队,前往幽州救援。 朝廷和朱全忠先不论,李匡筹在节度使衙门接见了李蔼。 这李匡筹不是李匡威,没有那种威望,手底下军将也爱听不听的,这可咋整? 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望,让河北大大小小的节度使认可自己,增加自己的威望,李匡筹决定亲自领军去救援王镕,就给李蔼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给王镕。 李匡筹自认为他年长,在信里以叔叔的名头,告诉王镕,若是真定有危险,他必然会出兵帮助一二。 河南朱全忠得到求救信,眉头皱了起来,他早就跟属下商议过了,李克用那脾气绝对不可能放过李存孝的,毕竟李存孝这脸打的也忒狠了,纵是李克用再心疼这个能干的义子,再怎么喜欢李存孝,也一定会出兵打一场的。 为了脸面,为了让手下人心不至于崩溃,李存孝他是不打也得打! 第109章 朱温的反应 蒋玄晖刚刚从邢州出使回来,自家家门尚未进去,就急匆匆去向朱全忠汇报邢州之事,只是他才刚踏入节度使府衙,就被一个书吏撞了一下。 他没事,身为雄伟悍勇的他,哪里会被一个书吏撞个大马哈,蒋玄晖回身一看,那书吏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却疑惑不解的样子,呆呆盯着他。 蒋玄晖皱眉呵斥道:“因何事这么莽撞?” 听了他的话语,这书吏才像醒悟过来一般,急忙看向手里,可手里却什么都没有,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还好,一封信就躺在他的身后。 书吏赶紧拾起书信,急忙向蒋玄晖行了个礼。 “下官,下官见过牙将大人!” 蒋玄晖摆了摆手,皱着眉头,指着这书吏手中信件问道:“可有大事发生?” 这书吏赶紧解释道:“这是成德节度使派人送来的求援信,下官一时情急,这才没注意到牙将大人,还望牙将大人海涵!” 说着这再次拱手弯腰。 “哦?” 蒋玄晖伸手。 书吏赶紧递出书信。 蒋玄晖看了看信封,嘴里却问道:“本将刚从邢州回来,尚未知成德军发生了何事,竟要节度使大人去救援?” 这书吏赶紧解释道:“晋王之子李存瑁前些日夺了代州雁门,雁门关守将降于李存瑁,秃头蛮大汗阿保机现今正准备汇合晋王,准备开春攻打邢州节度使李飞虎,这才有成德军向节度使大人求援一事。” “什么?” 蒋玄晖大惊失色。 随即又皱眉想了一下,里面的关节也就想通了,点了点头说道:“本将军正要去拜见节度使大人,这封信由本将军代劳了。” 这书吏心下不满,可又无奈点头答应。 “那下官就麻烦牙将大人了。” “嗯。” 蒋玄晖“嗯”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书吏,大步去找朱全忠了。书吏看着离去的蒋玄晖,心下沮丧,可也无奈,谁让人家是牙将呢。 牙将跟禁军将军差不多,是每一个节度使手里最精锐的兵卒,是亲卫军,也是正规军,跟家将差不多性质。 这书吏很少直接接触朱全忠,本想着能跟朱全忠多见一次是一次,混个脸熟,等哪一天,朱全忠兴许就记起了他,兴许就能一跃成为一方大吏也说不准,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可今日也太倒霉了,竟然撞上了蒋玄晖。 蒋玄晖可不理会这些,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事,很快他就看见了朱全忠和夫人张氏正在赏雪。 蒋玄晖撇了撇嘴,这雪就那样,有啥好赏的,想归想,可却不敢说。他知道,在朱全忠面前说些煞风景之事还好,可若真惹恼了张氏,估计他也别活了,朱全忠就能把他剁吧剁吧喂狗。 朱全忠不懂这些秋风悲月之事,更喜欢杀伐之事,早就有些不耐烦了,正巧看到蒋玄晖到来,大喜。 “玄晖来的正好,今日本帅得了坛好酒,来来,一同尝尝。” 张氏一看到他们有事要谈,站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朱温按下。 “今日风和日丽,夫人不如在外面多坐坐。” 张氏也未拒绝,只是微微笑了笑。 张氏,名张惠,与朱全忠一个村的。朱全忠本不叫朱全忠,而是叫朱温,“全忠”是在平定黄巢时,被僖宗赐名朱全忠。 说实话,李思钰有时自己也感叹,这人名往往都是反着来,越是带着“忠”的,反而越是大坏蛋,如同他的名字“思钰”,你越是想要富贵,反而偏偏就是命运多舛之人。 也难怪咱们的老祖宗喜欢给孩子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字,怕啊!怕这名字反着来! 废话少说。 朱全忠与张惠是一个村的,跟一般狗血剧一样,张惠家里是大地主,朱全忠只是个放牛娃,这放牛娃天天看着“小仙女”,可就是得不到,这时间长了……总之就跟初恋差不多,“小仙女”就在朱全忠心里扎了根。 朱全忠家穷啊,他又不是个安分的主,跑去黄巢那里,跟着黄巢打天下了,后来吧,朱全忠觉得黄巢不行,早晚得完蛋,就又投降了朝廷。 在朱全忠打天下的时候,路上又遇到了“小仙女”,这当年的初恋,早就在心里扎根了,当年他是个放牛娃,现在是将军了,地位足够配得上“小仙女”了,于是就去求亲,乱世兵为王,这世道,他提亲,谁敢不答应?找死不是。 初恋成了夫人,朱全忠那还不疼到骨子里,再说张惠也不是个“败家的娘们”,很是贤惠,蒋玄晖自是不敢得罪张氏。 朱全忠拍了拍身边石凳说道:“玄晖你去邢州可有所获?” 蒋玄晖拱手谢过朱全忠,坐下后这才说道:“李飞虎还能如何,自是想要与节度使大人结成秦晋之好。” “哈哈……” “好,好!” 朱全忠大喜,能把李存孝抓在手里,让李克用吃瘪,这个比得了一个美人更让他开心。 不过蒋玄晖却皱眉说道:“大人,卑职刚刚得了个消息……” 说着把手里信件递了过去,朱全忠表情一顿,接过信件,撕开看了几眼,皱头眉起。 “那独眼龙竟然这么快?” 蒋玄晖点了点头说道:“恐怕是如此。” “李存瑁刚刚获得了大半代州,北面的马病夫和米虎暂时都没能力牵制晋军,再说契丹部又被堵在代州,那阿保机不得不给晋王当马前卒,如此晋军不降反升,应该是如此了。” 蒋玄晖知道,朱全忠可以叫李克用为独眼龙,他却不可以,不达到那个身份,是不能随意称呼的,他是牙将是不错,是朱全忠最亲信之人也不假,可历代节度使中,都有牙将干掉节度使的事情,你一个牙将敢不尊重另一个节度使,你啥意思?难不成你想干掉老子,自己当节度使不成?所以,蒋玄晖在这方面很注意,在别人面前可以猖狂霸道,但在朱全忠面前就必须要小心些。 朱全忠听了蒋玄晖话语后,皱起眉头,他想得到李存孝是不假,可那李飞虎名头太大了,就没几个节度使不怕他的。 救他可以,但必须在李飞虎陷入绝境之时方可。 想到这里,朱全忠点了点头。 “本帅知道了,一会你让人写封信给王镕那小儿,就说本帅自会前往。” 蒋玄晖诧异问道:“大人真的要走一遭真定?” “呵呵……” 朱全忠不由诡异笑了起来,看到他这般笑容,蒋玄晖哪里还不明所以。 第110章 李晔的叹息 河东欲伐邢州,真定王镕向天下求援,皇帝李晔是最后一个得到的消息,长安就像没了眼睛,没了耳朵一般,被无数节度使封锁在一个盒子里一样,若无那些节度使点头,任何信件都出不了长安。 李晔知道这种困境,可他也没法子,就如同现在一般。 呆坐在紫宸殿已经许久了,还是一动不动,贵妃何氏有些担心自己的相公,带着几个小宫女过来看看,推开殿门,正看到呆坐在殿内的相公,挥了挥手,自己一人轻轻进了殿内。 “陛下……” 李晔抬头看到是自己妻子何氏,叹了口气。 “小婉来了……” “唉~朕无事,就是有些堵的慌。” 何氏有些担心相公,如同曾经一般,把相公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轻轻拍了拍,她知道,这时不是出言安慰,相公更需要的是心灵的安慰。 李晔轻轻抖动了一下手中的信件,自嘲一般说道:“河东欲伐邢州,天下震动……” “呵呵……” “朕却是最后一个才得知啊!” 何氏轻轻说道:“朝臣可有说辞?” 李晔叹气一声,说道:“他们还能说什么,说了又有何用?” 李晔向后靠了靠,整个身子塌啦下来,无奈道:“朝廷无兵无粮,又能奈何啊……” 何氏也是无奈,她只是个小女人,男人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可烦恼总是找上自己的相公,只能出言安慰几句。 “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河东伐邢州,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朝廷并无太多干系,还是少过问好些。” 李晔偏过头看了看何氏,脸上表情怪异。 “小婉话语正如朝臣一般啊!” 说着李晔轻轻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小婉你不懂啊……” “邢州之事非同河东之事。” 何氏奇怪问道:“都是狗咬狗,有何不同?臣妾有些不懂了。” 李晔轻轻笑了笑,说道:“河东之战,是以朝廷为主,损失也最惨重,致使禁军几乎丧失殆尽……” 说道这里,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河东之事,错在朕啊!” “可现在邢州之事又有些不同。” 何氏奇怪问道:“又有何不同?” 李晔看了一眼何氏,见她故意如小女儿作态一般,心情好了些,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如小女儿一般,呵呵……” 何氏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李晔还是回答了起来。 “前些日子,京城里有一句话流传,不知小婉可知?” 听到相公这么一问,何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陛下就爱打趣臣妾,这城中每天流言这么多,臣妾怎知陛下所言哪个。” 李晔也不由笑了起来,点头道:“也是啊,这京城流言也太多了。” “不过这个流言好像是出自宦官李存忠之口,据他所言,还是辽东李悍虎所说。” 何氏像是被挑起了兴致,忙问道:“哦?还有这事?陛下说与臣妾听听。” 李晔拍了拍何氏手掌笑道:“据李存忠所言,李悍虎有过评价那李飞虎。” “说他是‘王不过霸,将不过李’。” “这‘将不过李’指的就是那李飞虎李存孝,不过朕更奇怪这‘王不过霸’是何人?” 何氏有些不解,问道:“听说那李悍虎也是勇武之人,在承天军寨与李飞虎交过手,应该是相差无几之人,为何他会如此给李飞虎这么高的评价?” “不知道!” 李晔摇头道:“不过那李飞虎也的确担得这‘将不过李’的名头。” 李晔又道:“李飞虎叛出河东,又有武勇天下之名,只要给他些时间,定然可与河东李克用和河南朱全忠呈三足鼎立之势,这就犹如一根利刺抵在河东、河南背后一般,若没拔出这跟利刺,河东河南定然无法入陕。” “再说,李飞虎现今势弱,正需要朝廷之名!” 李晔说到这里,一边拍着何氏手掌,一边叹息。 “可惜!可惜!” 何氏自然知道相公可惜什么,朝廷现在无兵无粮,纵然想帮李飞虎立足也不可得。 这两夫妻俩叹息不止,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人对此事毫无所觉,那就是李思钰。 幽州李匡筹想要单干,想要让河北大大小小的节度使认可,以便于提高自身威望,自然对此事进行了封锁,不让李思钰知道此事,担心辽东军会趁机入关,那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其实他是多想了,李思钰纵然知道此事,他也会很犹豫的,估计最终还是选择不管不问。 李思钰就要返回汉部了,这几日自是忙碌万分,好不容易来一趟营州,自是要好好巡查一番,他把所有政务部门巡查了一遍,该提醒的,稍微提醒一下,但大多都是闭口不言,哪怕看到有些不妥的地方也不理不问,任由他们自己整。 李思钰有自己的看法,在他观念里,你就是手把手教别人,婆口婆心,一遍又一遍去交待,他们也不一定上心,可若是自己吃了亏,摔了个大马哈,你就是不说,他自己就会注意。 政务不同于军队,军队是刀子,一个疏忽就会死人,所以李思钰尤为重视军队教育。 在军队中开学堂,军校之类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整,觉得不能太急,至少要先让大字不识的“贼头兵”识字懂规矩,先用小火慢慢烧烤,等这些“贼头兵”觉得来不了时,想要蹦跶,那时可就晚喽! 李思钰有时觉得自己挺坏的,可他喜欢! 阿蛮看到李思钰一手托着下巴,手里的毛笔就跟小凤轮一般在手里转哒,脸上露出的却是邪恶笑容。 早就写字写烦了的阿蛮,一边偷偷观察李思钰,一边在纸上画起李思钰这种样子。 “咯咯……呃!” 阿蛮把李思钰画的那个惨啊,兴许是她觉得自己画的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老爹呢。 她这一乐呵,可不就惊醒了李思钰吗,看到阿爹奇怪看着她,阿蛮忙一手捂住小嘴,另一只手盖住画面,不让他看到。 第111章 大头儿子 咸白菜 “咳咳!” 李思钰捂嘴重重咳嗽两声,坐直身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脸严肃的样子,很有一种严师严父的派头。 “就知道傻乐呵,字写完了没?” “拿来!” 看着阿爹伸出的大手,阿蛮眼睛眨呀眨盯着李思钰,小脸装起了可怜般的模样。 看到阿蛮这般模样,李思钰很有一种想要扶额叹息的冲动,这定是跟小樱那丫头学的一招“杀手锏”! 不过今日李思钰决定忍住,坚决不心软,伸出的手掌依然放在阿蛮面前。 阿蛮兴许觉得今天肯定死定了,无奈之下,只得磨磨唧唧把压在手掌下的纸张拿了出来,最后好像还气鼓鼓模样,重重拍在李思钰手里。 “给!” 看着阿蛮鼓起的气蛤蟆的小嘴,李思钰心下一阵好笑。 李思钰低头一看,差点没笑出来,这丫头字不咋滴,画画的水平……那就更是惨不忍睹! 李思钰怎么说也是身高体壮之人,结果到了阿蛮手里,自己就成了“大头儿子”,这脑袋也太大了吧! 李思钰一脸认真模样,点了点头,随后又翻起下一张,很是仔细。 阿蛮小嘴鼓鼓,看似很骄傲偏过脑袋不去看他,可这小眼珠却滴溜溜轻瞥着李思钰,注意他的表情、动作。 看到阿爹看自己画的他,点了点头,这是啥意思? 不是应该训斥她吗? 阿蛮奇怪了,自己都未发觉自己的动作,不由地伸着小脑袋在李思钰面前,一大一小看着那些“鬼画符”。 “呐,这个字不是两个字,偏旁分开的太大了,本来是一对情侣,你非得把他们拆开,你忍心吗?” “还有这个字,少了一个点,人家是全身全影的健康人,你非得让人家成了残疾人士,你觉得是不是残忍了些?” “还有这个……” 李思钰用手指不停点拨着鬼画符有哪些地方不妥,哪些需要改进,阿蛮像是忘了之前之事,小脑袋如同小鸡叨米一般,不停点头,直到李思钰把所有错误不妥处全部指出来后,这才给出结束语。 “今日作业还算不错,有了稍许进步,不过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以后要多多努力方可。” 阿蛮小脑袋乱点。 “嗯嗯,阿爹是在夸奖阿蛮吗?” 李思钰忍不住笑了。 “呵呵……” 伸出大手,用力揉弄了这丫头的小脑袋。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去玩吧。” 说着李思钰把这些鬼画符整理一下,那张阿蛮画的“大头儿子”被特意抽了出来,放进了书桌里的隔层中。 嘴里却随意说道:“把你小手洗洗,脏兮兮的,出去不好!” “还有,别忘了回家吃饭。” 阿蛮看着阿爹收起自己的“画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手墨迹的小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是个心大之人,听到阿爹允许她出去玩了,那还不一溜烟跑了才怪。 看着跑没影的阿蛮,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丫头必然又去找月里朵了。 李思钰很有些无奈,他把这月里朵带到营州就是想把月里朵和阿蛮分开,随后又把月里朵放在小樱那里调教,也不知道小樱是咋调教的,结果现在月里朵竟然成了监察院的一个小吏,专门管理营州街市交易的小吏,阿蛮又跟月里朵纠缠在了一起。 李思钰知道他的计划失败了,兴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 阿蛮自己跑出去找月里朵玩,他则要去一趟船厂看看。 说起辽东船厂,那就是太可怜了,船匠没几个,船队的士卒同样也没几人,那船只就更是忍不惨睹,就是出海打鱼,李思钰都会担心会不会没打到鱼,船却散了板。 辽东船厂在宁远那里,所以他这次出门需要几日方可,陪伴之人是李义山这个坐镇山海关之人。 阿蛮是不知道他要出门几日的,要知道这些,她必然不会跑出去找月里朵,阿蛮更喜欢待在李思钰身边,有种安心的感觉。 同样,崔秀秀也是如此,没了李思钰在身边,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相公离开有几个月了,自己肚子越来越大,这让娅娃和思雅很是担心,这明显要比平常妇人大的多。 崔秀秀抚摸着自己肚子,好像从未注意那些妇人担心的表情,眼中只有浓浓的母性。 她这辈子知足了。 就是,就是有些放不下相公。 “夫人,李义真将军求见。” 就在崔秀秀想念李思钰时,李义真很是不合时宜的过来。 听到帐外亲卫话语,崔秀秀不得不收起思念,整理了一下衣襟,在思雅扶起她后,这才轻声开口。 “请李将军进来吧。” 随着崔秀秀话语,李义真掀起厚厚的帐帘,又以最快速度放下帐帘,唯恐寒风吹了进来。 李义真不敢去看崔秀秀,低着头拱手拜道:“小将见过夫人。” 崔秀秀笑了笑,说道:“李将军不必多礼,听说你夫人也有了生孕,还好吧?” 李义真摸了摸头,有些脸红道:“谢夫人厚爱,俺那婆娘才刚怀上,只是有些吃不下饭食,并无大碍。” 崔秀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时节缺少菜蔬,油腥味太重,难免会有些不适,一会回去时,带上些咸白菜,本夫人这里也只有这些了。” 李义真闻言赶紧摆手拒绝:“那可不成,那是大帅特意让人从营州送来给夫人的。不成,不成……” 崔秀秀笑道:“没什么不成的,相公送来的也多,又吃不了,给李将军些也算不了什么。” 又说了一句。 “就这么定了。” 听了这话,李义真知道夫人决定了,只得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李义真谢过夫人!” 没有太多感谢话语,却让崔秀秀很满意。 崔秀秀开口道:“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就是一些咸白菜,当不得李将军如此,赶紧起来,将军也知我家相公不喜武将随意跪地。” 李义真好像没听到一般,又重重叩了个头。 “俺不懂什么大道理,大帅不喜武人跪地,说是武人应有武人的风骨,可俺现在不是以武人身份,俺是代俺那婆娘谢过夫人!” 崔秀秀赞了一句。 “令夫人是有福之人啊!” 第112章 不成才,但要成人 “俺做得不够好,大帅才是真汉子!” 崔秀秀忍不住笑了。 “相公若是听将军此言,必然欣喜。” 崔秀秀决定结束这些家长里短,开口问道:“不知李将军前来可有要事?” 李义山赶紧说道:“是这样的,乞乞部借了咱们的牛羊,现在又有几个小部前来,想要借些牛羊过冬。” 崔秀秀听了此话,手指轻轻点动被褥,思索起来,李义真不敢打扰,弓着身子静静等待。 “今年冬雪颇大,雪灾让不少小部族受损严重……” “这样吧,过几日相公就该回来了,若是那些小部族想要借些牛羊过冬,你让他们联络一下,看看有多少部族,想要借多少牛羊,等相公回来时,也有个准备。” 李义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夫人所言,小将这就去办。” 说着向崔秀秀行了个礼离开大帐,看着李义真离开,崔秀秀沉思了起来。 李义真这才刚离开大帐,手里提着一坛思雅送出来的咸白菜,尚还未走进自己的帐篷,就见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的胡人站在帐外等他,为首之人是之前借了牛羊的力乞。 李义真有些不悦,觉得这些人恁是不懂规矩,都说了要他们等待几日,还在这里。 力乞赶紧上前弓着身子说道:“李将军还请原谅我等无礼,只是小的这样的部族实在等不起。” 说着力乞递过来一个脏兮兮的袋子。 李义真看了一眼袋子,冷声说道:“诸位是想让本将军挨军棍不成?” 力乞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李义真掀开自家帐帘,说道:“既然都来了,那就都进来吧!” 李义真掀帘走进自家帐篷,里面有一个女孩和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见那半大小子骑在小女孩身上要打。 看到这一幕,李义真脸色骤变,张口大骂道:“李虎!” 帐内一声怒吼,把骑在妹妹身上的李虎吓了一个哆嗦,赶紧爬了起来,躲在一边。 李义真大步来到闺女身旁,提起小丫头,指着李虎怒吼:“你他娘地再欺负你妹妹,老子揍不死你!” “今日课业写完没?拿来!错一个,哼!” 这李虎正是他的“大儿子果子”,当然了,现在叫李虎,这个契丹孩子皮实得紧,一不注意就欺负比他小几岁的妹妹,李思钰宠爱小丫头阿蛮,全辽东军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前面还有个小樱在那摆着呢,结果造成了所有辽东军将勇都比较宠爱闺女,唯恐自家小子欺负闺女,若是老子不管不问,这要是被大帅听到了,估计挨训斥那是没得跑了,李义真同样也是如此,见到李虎欺负他妹妹,那还不火冒三丈? 李虎一看自己老子发火了,怕了,站在那里不敢动。 李义真,一番眼皮,大骂道:“你他娘地还愣着干嘛?把你今日写的字拿过来!” 力乞几人掀帘进了帐内,看到李义真暴怒训斥李虎,吓了一跳,却不敢去劝解。 李义真婆娘一看自己男人发火了,挺着肚子把李虎拉在身后,犹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般,李义真就成了老鹰。 李义真大怒。 “你这臭婆娘想找揍是不?” 乌兰现在可不怕李义真了,挺着肚子瞪着他,也不说话,那意思是“你打啊!” 李义真气苦,指着乌兰骂道:“行行,你们行,老子就看着你护着他,到时有你哭的!” “他娘地,老子咋就看上你这臭娘们,到时别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将军大臣,你那混账儿子挺多就是一个决死兵的料!” “有你后悔的!” 李义真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指着藏在乌兰身后的李虎骂道:“娘地,你就是那狼崽子!欺负你妹妹挺有种的,有种你欺负老子试试!” 乌兰看到李义真是真的恼火了,犹豫着把李虎拉了出来,头却偏到一侧。 李虎一看没了靠山,畏畏缩缩把今日写的“鬼画符”拿了出来。 李义真一看这“鬼画符”,登时鼻子差点气歪了,一把扯过李虎,按在自己膝盖上,大手就是一阵“啪啪”抽打声。 “你他娘地就是写的这样?老子打死你!” “你他娘地知不知道大帅废了多大劲才抓的这些书生?知不知道这些纸有多贵?” “你他娘地就是这么报答大帅,报答老子的?” “啪啪……” 一阵怒吼,一阵“啪啪”抽打声。 “你娘地混账东西,你咋不把欺负你妹妹劲头,用在读书写字上?” “老子抽死你!” 越骂,李义真越来气,下手越重,反正大帅说了,打脸不好,要打就打屁股,不听话就狠狠揍! “老子咋说的?啊?你他娘地全当耳边风!” “不成才,那是你他娘地脑子笨,可他娘地要成人!” “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你他娘地欺负妹妹是咋回事?你妹妹都知道把好吃的给你留一份,你就是这样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 李虎屁股上噼里啪啦一阵乱抽,兴许是疼很了,忍不住开口道:“那也不是你说的,是大帅说的!” 李义真更是气恼。 “混账东西,竟然还敢跟老子顶嘴!看老子打不死你!” “啪啪……”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乱抽。 躲在一角的小女孩眼里全是泪水,看到老爹大怒,哥哥被扒掉裤子抽打,这屁股都肿了,哭喊着上去,抱住李义真胳膊不让打。 “是妞妞不好……呜呜……爹爹别打哥哥……呜呜……” “……呜呜……爹爹别打哥哥……呜呜……别打哥哥……” 李义真的胳膊被小丫头抱住,唯恐伤到了小丫头,又看着小丫头一脸泪水,又心疼起来,冷哼一声,这才放过李虎。 看着光屁股站在一旁的李虎,李义真就来气。 “穿好裤子!去外面站着,啥时候想明白自己哪错了,啥时候吃饭!” 说着李义真恶狠狠瞪了一眼乌兰。 “不许偷偷给他吃的!” 力乞几人感觉有些尴尬,这些人哪里会想到今日会遇到这种事情,不过李义真一些话语还是镇住了他们。 看着李虎一瘸一拐出了帐篷,李义真这才消了点怒气,把自家闺女抱在膝上,用袖子为闺女擦了几把鼻涕眼泪,嘴里安慰几声。 直到婆娘接过小女孩,李义真这才看向力乞他们。 第113章 被胁迫的秃头蛮 李义真压下怒火,伸手向力乞诸位说道:“本将慢怠了诸位,还请谅解。” 乌兰挺着肚子,想要给客人搬凳子,要说还是丫头懂事,赶紧上去帮忙,力乞他们又不是多大的部族,李义真一人就可平了这些部族,他们自然也不敢在李义真面前拿大,赶紧自己找凳子坐。 众人坐好后,李义真这才沉声说道:“你们部族遭了灾,牛羊冻死无数,来年必然无所依,这些事情,刚才本将已经汇报给了夫人。” 毛都部的柴达急忙问道:“夫人可愿借与我族?” 力乞看到李义真皱了皱眉头,急忙拉了一下柴达。 李义真继续说道:“夫人慈悲,知道诸位子民困顿,也不愿因灾荒造成草原腥风血雨。” “但是……” 李义真看了看他们,继续说道:“但是,你们总是三五个一趟一趟的来,夫人又有身孕,大帅军务又忙,总不能为了此事一再接见你们吧?” “夫人的意思是,你们回去后,自己联络一下,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部族需要向我部借牛羊,拿出个具体数字,一下子解决,你们省心,俺们也省心!” 听了这话众人大喜,知道向汉部借牛羊之事成了,这可是他们生死的大事,这事有了眉目,众人自然大喜。 几人忙站了起来向李义真躬身行礼道:“感谢将军为我等张言,不知如何感谢将军,这些还望将军能够收下。” 说着力乞再次递出钱袋。 李义真抬头冷冷看着力乞,眼睛眯了起来。 久久不见李义真伸手,力乞有些尴尬,把钱袋收了回去。 李义真这才开口道:“若本将军想要钱财,直接领兵平了你们就是了,这是第二次,本将不想有第三次!” 力乞额头冒汗,其余人同样如此。 力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小民只是想感谢大人,只是不知如何感谢大人……” 李义真点了点头道:“感谢就不用了,借牛羊之事本将军做不了主,那是大帅和夫人才能决定的,你们只要好好放羊牧马,不许在我部之地惹是生非!” “是是,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力乞一边抹着汗水,一边说着。 李义真端起小丫头送过来的热奶,一边喝着,一边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吧,快开春了,冬雪融化,没有牛羊,你们只能饿着,你们若不急,俺们更不急。” 众人得到确切答案,早就急不可耐了,现在听到李义真如此一说,赶紧向李义真告辞,最后力乞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送给了小女娃,这次李义真并未阻止,力乞大喜,这才与其他人一同离开。 李义真在他人离开后,这才把那坛子拿了出来,塞进乌兰怀里说道:“夫人给的,以后别老惯着那小子,听着没?” 乌兰愣了一下,低头抱着坛子,点了点头,不让他看到眼中泪水。 力乞几人离开了李义真帐篷,毛都部的柴达向力乞感激道:“这次能如此顺利见到李将军,能让汉部答应借给我族牛羊,全赖力乞兄弟的帮忙,兄弟没得说,以后力乞兄弟若有所遣,兄弟绝无二话!” 达翰尔部的呼里刺点头道:“这次如此顺利,的确是力乞兄弟帮了大忙,以后若是需要我族帮忙,我达翰尔部绝不推脱。” 力乞忙摆手道:“兄弟哪有这个能耐,主要还是夫人仁慈!” 克苏勒部的博朗皱眉道:“汉部现今很强大,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么点牛羊欺瞒我等,可是……可是会不会得罪了草原上那些大部啊?”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呼里刺咬牙切齿道:“老子不管,老子知道我族没有牛羊了,老子不想让族人都活活饿死!” 众人犹豫了一下,全都点头。这事容不得他们拒绝,不借牛羊,他们要么饿死,要么沦为草原上的饿狼,去厮杀,去用命换一口吃的,最终还是被人杀死。 他们是小族,人丁不过百十人,这种小族,一旦遇到大雪灾,几乎都会随着雪灾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大雪灾是极其残酷的,会造成大族吞并小族,小族之间残酷的厮杀,争夺活命的牛羊。 这种事情,这些人比谁都清楚,力乞阴沉着脸说道:“说的是,咱们没法拒绝,再说,咱们只是借牛羊,是要还的!他们再不满又如何,逼急了,咱们就投了汉部!” 博朗犹豫道:“投汉部?是不是不妥?” 力乞自说出了那句话后,好像放下什么东西一般,毫不在意的说道:“汉部才成立没多久,本部是辽东军,实力丝毫不弱于那些大部族,此时加入,兴许还能让汉部重视,以后兴许我等什么都不是呢。” 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些人虽然是小部族族长,可也是族长,自是知道这种事情。 投靠的最早一批人,自然会得到最大的好处,这种事情他们明白。 在力乞说完后,他们不由自主微微点了点头。 呼里刺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回去,看看其他小部族如何决定,也好尽快借到牛羊。” 众人点头称是。 这只是件小事,牛羊借给这些小部族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可这样的小事,谁也没预料到,后来竟然爆发出了多大的灾难,当然了,这是以后的事情。 春天快来了,尽管天气依然寒冷,可冬雪还是慢慢地消融了起来。 今年是个兵灾之年,河东之战造成了无数百姓的死伤,没死的,只能躲藏起来,尽量躲避灾难再次发生。 阿保机被堵在代州无法北上夺取云州,只能在李存瑁的看押下,随着李存瑁去河东太原府,会同李克用征伐邢州。 数千契丹兵卒,在万余河东军的看押下,不断向南前行,每走一步,就离未知的未来近了一步,契丹人的脸色就灰败一分,他们知道,晋军这是把他们当做决死军来使用! 坐在战马上,看着前方的李存瑁,手握着战刀,紧了又紧,耶律释鲁回头看了一眼阿保机,眼神越来越严厉。 阿保机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松开了战刀,脸上却不带一丝表情。 第114章 阿保机拜父 从雁门沿着滹沱水南下唐林,过唐林进入忻州,接着就是忻州治所秀容,越过赤塘关进入太原府。 这一路都不怎么好走,但是进入太原府,路途就平坦了许多,速度要快上不少。 阿保机带领的本部数千骑一路来到阳曲,兵马一路增多,到达阳曲时,李存瑁手里可用兵马达到了两万,但他依然不放心阿保机,依旧对他防范甚严,也不知道是李克用对阿保机动了心,起了爱才之心,或是不放心这些秃头蛮袭击了太原城,在李存瑁到达阳曲时,李存瑁出城迎接了他们。 人马过万,则无边无际!李克用身披重甲,稳坐于西域宝马之上,身后大氅随风飘动,配合他那标志性的独眼和络腮胡子,显得尤为威严和霸道。 李克用身后跟着一群重臣武将,看着李存瑁大军缓缓压了过来,无边无际一般,大将程敬思捋须笑道:“大王子堪称世之良将!” 子将指挥使郭景铢笑道:“程将军说的是,大王子的确堪称良将之才,阿保机如此人物,还不是被大王子强押着来我太原?” 大太保李嗣源轻轻看了一眼郭景铢,什么都没说,李克用却是大笑。 “哈哈……” “我儿此次干的不错!” 众将纷纷点头称赞,说着就见数骑越阵而出,领头大将不是李存瑁又是何人? 阿保机跟随在李存瑁一侧,面无表情,随着李存瑁越阵而出,迎接晋王李克用。 “孩儿拜见父王!” “末将耶律阿保机见过大帅!” 李克用没有看向李存瑁,反而仔细观察起来阿保机,暗暗点了点头,心想此人的确是条好汉。 阿保机此时尚未年满十八,比李思钰要年轻些,身材略显消瘦,可样貌要比李思钰帅气不少,这也是李思钰不满地方,怪不得后世脑残女这么喜欢耶律啥的,就这样貌的确也有那资本。 当然李思钰一看到那秃了一块的脑门,兴趣就少了大半,觉得自己还算正常点。 李克用半眯着眼打量一阵阿保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你我父子一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见外了啊!” “哈哈哈……” 阿保机在李思钰所知历史,曾与年长他一半的李克用拜把子,现今败于李思钰,落魄到到处流浪,自也没了那资本,只能写信给李克用,自甘为“义子”,或许是因为李存瑁之故,恼怒的阿保机只自称为臣,却故意忽略了“父子”之事。 李克用是何人,那可是征杀半生的人物,自是知道如何熬鹰,想要桀骜不驯的狼崽子变成哈巴狗,那就要各方面打击他的傲气,什么时候没了自尊傲气,也就成了一条狗了。 面对李克用的强势,阿保机不得不低头,像儿子拜见父亲一般,下马叩拜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李克用露出笑脸,笑道:“我儿请起。” 跪拜低垂的阿保机,额头青筋暴起,紧紧攥起的拳头像是爆炸了一般,听着李克用话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缓缓说道:“孩儿谢过父亲大人。” 李克用仰天大笑。 “哈哈……” “没想到离开一个儿子,今日又得一良子,上苍待我李克用何其不薄!” “令全军敬贺三日,为我儿贺!” 众军大喜,齐声喝。 “为大帅——贺!” 李克用大喜,一手牵着李存瑁,一手拉着阿保机,众将跟随入了阳曲城。 酒宴早已准备好,李克用牵着两人入席,一左一右坐下,众将看向阿保机表情那就不一样了,有的一脸鄙视,有的则冷漠,还有是嫉妒,更多的是面无表情。 众将就席,李克用举起酒杯笑道:“众将先为本帅得一良子,满饮此杯!” “饮胜!” “饮胜……” 众人放下酒杯,李克用又有些惋惜道:“孝儿……可惜了!”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劝,还是不该劝。 “父王……” 李存瑁轻轻提醒了一句,李克用这才清醒了过来,自嘲道:“老了老了。” “唉~当年见孝儿那年,不过才十岁,当年诸位可能不知,十岁的孩童啊,竟然生生打死一头大虫!” 李克用想起当年之事,犹如还在眼前一般清晰。 轻轻低语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一般。 “当年老夫隔着一条大沟,就看着那孩子就那般按住大虫,生生用拳头打死……” “老夫就逗了他一句,说,那大虫是我家豢养的。” “呵呵……那孩子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打死你家大虫是俺的不对,可你家大虫要吃俺家的羊,那也不对……” “就那样,就那样大咧咧把一头牛犊子一般的大虫,扔到老夫脚下!” “呵呵,那可是数丈的深沟啊!” “仅仅十岁的孩童啊!” 李克用越说越伤感,眼泪不由地从那只独目中流了出来。 想到李存孝历次出生入死,数次救他于危难之际,这就忍不住心如刀割,而这时李存瑁也不敢再劝解,毕竟李存孝之事也与他有颇多牵连,担心这时多言,激起了李克用的怒火。 “哼!打死大虫很稀奇吗?俺家阿保机哥哥同样十岁打死大虫!” 众人一惊,忙看向说话之人,正是阿保机的弟弟耶律刺葛。 李克用正处于怀念以往美好之事,正伤感着呢,猛然被他人打扰,骤然变色,勃然大怒。 可一见到说话之人是阿保机身边一少年,强压下了心中怒火。 遥辇钦德赶紧拉了一把耶律刺葛,向李克用致歉。 “晋王息怒,刺葛一幼童,不懂世故,还望晋王原谅则个。” 李克用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依然不是很好,问道:“阿保机果然可以在十岁之时打死一头老虎?” 不仅仅李克用不信,就是众将也是不信的,看阿保机身材也不像是李存孝那种勇武霸绝之人,如何能在十岁打死一头大虫。 阿保机脸色微红,他当年打死一头大虫没? 打死了,可那只是一只幼虎,如同牛犊子一般的成年东北虎,可不是一个十岁之人能对付的,也只有李存孝那种被五马分尸,还要打断四肢筋骨才可分尸之人方可。 第115章 无可避免的河北之战 阿保机正要解释一番,就在此时,一名大汉站了起来,向李克用大声说道:“父王,孩儿愿与阿保机一战!” 众人一看,原来是十太保李存贤。 李存孝有十二个义子,加上亲子李存瑁,被人合称为十三太保。 这些养子皆出身李克用的典义儿军,这十三太保是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三太保李存勖、四太保李存信、五太保李存进、六太保李嗣本、七太保李嗣恩、八太保李存璋、九太保符存审、十太保李存贤、十一太保史敬思、十二太保康君立、十三太保李存孝,一共十三人。 而这李存贤居十,为十太保,本姓王,名贤,字子良,许州人。原先跟着黄巢混,后来被李克用俘虏了,觉得这小子有力,又是个愣头愣脑的孩子,很是喜欢,就收入门下,为典义儿军副兵马使。 众人一看是老十这个愣头青,不由微笑摇头。 李克用看到是老十,微笑道:“混账小子,要较量一番也该是私下,如何能在这宴会上?” “再说以后你们还是兄弟,要兄弟和睦相亲才是,如何能打打杀杀?” 李克用训斥了一番李存贤,众人微笑点头,李存贤则不得不摸着头皮坐下,他虽不喜李存孝高傲,可他佩服李存孝的勇武盖世,听到契丹人竟然侮辱李存孝,不管有没有仇,先打一场再说。 李克用被这一打扰,悲伤之情也淡了许多,酒宴继续。 酒过三旬,李克用这才抹着嘴上酒渍说道:“春暖花开,正是征伐邢州之时,本帅将亲领六万大军,诸位可有良策?” 众将沉默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让他人先开个头。 李存瑁开口说道:“阿保机兄弟能征惯战,不知可有良策,说来与大家伙一同议议。” 阿保机愣了一下,看着众人看向他,思索片刻,看了一眼李克用,见李克用点头,这才站起说道:“欲攻邢州,必下成德军,恒州必然要拿下方可,一则震慑河北诸军,震慑天下,打击邢州军士气。” “二则,堵住成德军、义武军、幽州军南下的道路,避免我军被截断粮道后路。” 众将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自是明白阿保机所言真伪,纷纷点头。 阿保机继续说道:“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年老体衰,成德节度使王镕一小儿尔,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仅仅算是守门犬罢了,夺恒州非难事,唯一让人担忧的是那辽东悍虎……” 还未等阿保机说完,李克用出言打断道:“李悍虎不用担心,据探子探得,那李悍虎已经回转草原汉部,辽东军各部并未有兵马异动,想来他不在意这关内之事了。” 盖寓点头道:“大帅所言甚是,从以往李悍虎行事来看,除非幽州出现变故,他是不会出来的。” 众将纷纷点头,唯有两人皱起眉头,还都是李思钰之敌,一个就是阿保机,另一人则是刘窟头刘仁恭,这两人都吃过李思钰的亏,对辽东军一向敌视。 听到李克用这样说,阿保机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遥辇钦德拉了一下衣襟,这才闭嘴不言。刘仁恭则在这里根本就无地位可言,更是无法开口,只是心中咒骂不已。 阿保机之言早就被李克用他们想过了,自是没多少稀奇的,按部就班打就行了。 李克用站了起来说道:“本帅亲领两万军为中军。” “我儿领兵两万为右路军,阿保机为前锋大将,务必拿下元氏、房子两城!” 李存瑁、阿保机赶紧出列拱手领命。 “孩儿定不负父王之命!” 李克用点了点头,又对着周德威道:“镇远一向沉稳,由你统兵两万,为左路军,由嗣源佐之,务必拿下鹿泉、恒州两城!” 周德威面色沉稳,出列领命。 “德威领王命!” 李克用点了点头,对其余将领道:“诸位随本帅教训教训我那不孝子!” 众将齐齐起身领命。 “我等遵王令!” 战争在李克用下达军令后,就已经无可避免了,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从阳曲——榆次——寿阳一线进发,所有兵马并未去太原城,而是直接绕过太原城,直接去了榆次。 数万大军移动自然瞒不了其他人,王镕现在正担心受怕呢,一听到晋军开始东征河北,哪里还能坐的住,派大将王奎领兵两万,前往井陉关坐镇,紧闭属地所有城门,收拢城外百姓,务必不给晋军任何可用之食。 王镕整顿属地,迎接河东大敌,与此同时向幽州、定州、汴州派遣使者,向李匡筹、王处存、朱温求援,向邢州李存孝示警。 李存孝从叛出晋军始就时刻注意着河东之事,他是惯战之人,又很了解李克用,知道他那个义父必忍不下这口气,定会来讨伐邢州。 李存孝实力不足,兵源不够,这才与朱全忠交好,甚至不惜迎娶朱家之女为妻,愿为朱全忠之侄的代价,交好朱全忠。 李存孝的飞虎军几乎与李思钰拼杀光了,本就兵力不足,现今实力大减,只能与王镕一般,收缩兵力,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这些自不必说。 晋军六万大军东征河北,躺在病床上的王处存得知后,忧虑重重,儿子王郜和弟弟王处直前来商议。 王处直看了一眼自己侄儿,忧虑说道:“晋王伐邢州,理在晋王,若我等遣兵前往恒州,若恼了晋王,那以后之事如何?” 王处存听了这话,也是一脸忧虑,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地方,想要张口,却被一阵剧烈咳嗽堵住。 “咳咳咳……” 王郜赶紧扶起王处存,拿起桌案上的茶水喂给父亲,喝了点茶水,王处存压住了嗓子里的瘙痒,这才轻声说道:“若不遣兵救援,王镕那小儿若与李匡筹联手攻我定州若何?” 王处直一阵沉默,现在出兵和不出兵都有很大的风险,这让他有些不知如何了。 王郜却轻声道:“阿爹,既然如此,为何不做和事之人呢?不若咱们派出使者前往京师,让朝廷派出大员,说和晋军与邢州之事。” 第116章 幽州出兵 “糊涂!” 王处直冷声训斥道:“朝廷说和?这是朝廷能说和的吗?” 王处存却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郜儿所言未必不是一条好路子……” 王处直急了,开口道:“大哥,朝廷不说远在数百里之外,就是朝廷自己现如今都是自身难保,如何可说和此事?” 王处存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弟弟的言辞,等到王处直说完后,王处存这才轻声说道:“二弟莫急,说和不说和又有何妨?至少可让他人知道,我义武军是不想让天下百姓生灵涂炭,也向晋王表明了态度,想来晋王也会满意的。” “至于王镕那小儿,有朝廷挡在前,再说……老夫病了啊!有心无力罢了。” 王处直愣了片刻,想了想里面的关键,慢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 “那就依大哥,二弟这就派人前往长安,禀告陛下,让陛下派遣大臣说和此事!” “嗯,去吧。” 王处直起身离开,在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王郜。 王处直的小动作,王处存看在眼里,可又能如何?一个将死之人,有心无力啊! 晋军大军出动,河北一片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担心起来,担心李克用干脆连他们一起干掉,幽州的李匡筹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李匡筹看了看堂下使者,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开口问堂下众将道:“河东攻打河北之地,我等自然不可坐以待毙,一旦河东占了恒州,以晋王之霸道,我等早晚会成为其阶下之人,身死族灭亦非难事,各位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李匡筹率先看向庞胖子和马仲安,他们现在算是一方大佬了,可庞胖子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只顾着低头看蚂蚁。 马仲安还没庞胖子这么厚的脸皮,只能被白老虎推着轮椅走了出来,拱手说道:“蔚州地贫兵少,应付代州就已经有些困难,拿不出兵力救援恒州。” 说着又被白老虎推回座位。 李匡筹知道马仲安确实无力遣兵救援恒州,可庞胖子你咋回事?你背靠着辽东军,跟那李悍虎整天称兄道弟,眉来眼去的,你总没什么压力吧?怎么?现在要你出点力了,你就跟老子装疯卖傻? 李匡筹现在很郁闷,手底下大将就没一个省心的,都是听调不听宣的主,甚至干脆就不听! 庞胖子现在就是这群混蛋的标旗杆,都看着庞胖子行事,若是胖子拿不下,其他人也不跟着去。 庞胖子本身只能算个是商人,你让他去打仗,那还不如让他吃屎更难,自是不会愿意理会的。 李匡筹也知道庞胖子的德性,在李匡威做主时,他就经常跟庞胖子打交道。看到庞胖子没反应,李匡筹看向坐在庞胖子身边的高思继。 “思继向来是我幽州军的顶梁大将,此次河东军东伐我河东之地,唇亡齿寒的道理,想来将军是了解的,将军可莫要做仇者快亲者痛之事啊!” “我幽州百姓可全靠将军护佑了。” 李匡筹最后又说了一句,庞胖子一听到这话,浑身肥肉直哆嗦,忙要去拉住这位愣头妻兄,可是刚要伸手,却抓了个空,庞胖子这心里哇凉哇凉的。 果然,高思继老脸激动的成了关公,抱拳说道:“末将定不负大帅!” 李匡筹大喜,赶紧站起来,三步两步来到高思继身边,抓住高思继手臂大笑。 “能得将军之助,我幽州军定然可大胜河东军!” “高将军来来,请上座!” 李匡筹双手握着高思继的大手,却回头看向其他诸将。 “诸位,高将军将随我等一同前往恒州,助成德军一臂之力,孙将军你们顺州军如何?” 孙守仁无奈看了一眼庞胖子,那眼神比怨妇还怨妇,看到事不可为,只能出列听命。 “末将愿往!” 李匡筹撇着儒州兵马使、妫州兵马使、涿州兵马使,嘴里冷哼道:“孟宪章、张大虎、吕子梁你们呢?” 幽州三个比较有实权的兵马使相互看了看,无奈地走了出来,向李匡筹拱手听令。 “我等愿随大人一同前往。” “哈哈……” 李匡筹仰天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这一刻才是幽州之王。 看着李匡筹这般,庞胖子欲哭无泪,马仲安则轻轻撇了一下嘴角,瞳中满满的不屑。 幽州军这次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李匡筹把老底全拿了出来,一共出兵六万大军,为了显示自己的富有和实力,李匡筹不但带了不少金银,就连家小妇人也全带上了。 幽州现在犹如一个光屁股的女人。李匡筹就没想到会失败,六万大军,难道还挡不住晋军的左路两万大军,再说他们只要进了恒州城,守城而已,怕个甚! 李匡筹之所以敢如此作为,不怕辽东军抄了他的老巢,就是因为他已经得到李思钰返回了草原汉部,辽东军各部没有任何动作。 既然现在辽东军尚未觊觎幽州之地,那就该趁此一战,稳固自己在幽州之地的威望、权利!反之,一旦在自己地位没有稳固之时,辽东军可以一鼓而下整个幽州。 李匡筹并不是傻子,这件事情他还是分得清的。 庞胖子现如今可真是欲哭无泪,不但各州兵马指挥使怪罪埋怨他,就是自己手下也对此不满,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被高思继彻底绑架了! 低头丧气的庞胖子不断埋怨自己这个妻兄,可高思继哪里会理会,该吃吃,该喝喝。 无奈啊! 没法子,庞胖子自己不通军务,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不得不把手里所有兵马全交给高思继,自己则跑去后勤辎重兵那里,这些辎重兵还是李思钰统领过一段时间,后来归庞胖子了。 庞胖子是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人,但是他跟这些辎重兵待过一段时间,了解这群人的做法,那就是射箭,甭管三七二十一,谁靠近射谁! 正因如此,庞胖子反而感到安心些,别看高思继被称为枪王,可庞胖子待在他身边却感觉不到安全。 庞胖子更相信李思钰一些,谁让李思钰尚未败过呢! 庞胖子把兵马都给了高思继,自己跑去辎重兵那里趴窝了,这让高思继很是满意,这些年一直无法统领更多的兵马,总想着领一次大军,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才绑架了庞胖子吧,能与晋军交战,想想就让高思继热血沸腾。 第117章 担心 李克用六万大军东征河北,幽州李匡威六万兵马救援恒州,李思钰真不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没有理会这些,带着扈从一路狂奔回汉部,因为崔秀秀快生产了! 李思钰一直保持着与汉部的联系,随着秀秀肚子不断变大,超出正常孕妇的肚子程度,这让李思钰很是担心,决定不再停留在营州。 本想着只在营州停留很短时间,可世事难料,没想到竟然待了几个月。朝廷的信件已经送到了李思钰手里,看过朝廷开出的条件后,他就失去了兴趣。 朝廷让他千里出兵,还要他出钱送马给朝廷,所得的工匠却达不到他所希望的,失望之下,李思钰决定放弃这次借兵与朝廷。 又得知自己媳妇这般,哪里还能坐的住,赶紧返回汉部,至于李存孝…… 让他自求多福吧! 裴仲德这老头看过朝廷信件后,暗暗恼怒,他是太想把李思钰绑去长安了,条件一再降低,想让他尽快出兵入长安,稳定长安局势。 不过没成功,在李思钰眼里,婆娘要比那个烂泥潭的朝廷更重要。 掀开厚厚帐帘,李思钰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崔秀秀,崔秀秀好像也感应到了他的到来,转过脸,四目对视,这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三步并两步,李思钰来到床前,轻轻扶起,让自己的媳妇靠在怀里。伸手轻轻为她抹去脸上泪水。 “这不是回来了吗,全身全影的回来了。” 崔秀秀向李思钰怀里又挤了挤,像是要挤入他的身体一般,嘴里轻声道:“秀秀知道,就是想相公!” 没有太多话语,两人依靠在一起,心连着心,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 “相公,秀秀好像怀了两个孩子。” 李思钰叹了口气,头次生孩子,却一生两个,这个时代可不是好事,心下有些忧虑,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让秀秀担心。 “这两个小子,可把你这个当娘地折腾坏了,等他们出来,相公定然为你出气,狠狠揍他们屁股!” 崔秀秀一手抚摸着李思钰有些刺人的下巴,一边微笑着说道:“相公就爱说笑,秀秀才不要相公欺负他们呢。” “相公,你喜欢吗?” 李思钰重重点了点头。 “嗯,喜欢。”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秀秀生的就喜欢!” 崔秀秀向李思钰怀里又靠了靠,欢喜道:“相公真好!” 李思钰轻轻抚摸着崔秀秀大肚子,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跳动,心中却向诸天神佛祈求,祈求他们能够保佑自己媳妇安然无恙。 两人尽量避免说那些烦恼之事,只说些家长里短,崔秀秀说着族里哪个妇人有了生孕,反应是不是很厉害,谁家的小子没有学好写字读书,被打的多惨,谁跟谁举办了婚礼,有多热闹…… 李思钰自然也跟他说着自己在营州之事,说着调皮捣蛋的小樱和阿蛮,说着营州日子的点点滴滴,只是把烦恼之事全部扔在一边。 两人在帐内说着家长里短,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就是跟来的小樱和阿蛮也被亲卫拦了下来,被思雅带去自己帐内玩了。 一整日,两人就这么做在一起,说着温馨话语,倾诉着彼此的思念。 日头渐渐暗了下来,仆妇们送来食物和热水,李思钰亲自为崔秀秀洗脸洗手,亲自端着碗筷喂她食物。 崔秀秀这几日食欲很差,吃的很少,众人都有些担心,今日却是胃口大好,李思钰喂下了整整一碗粥,李思钰依然觉得还是少了。 “秀秀吃的少了些,不过没事,咱们多吃几顿。” “相公……” 李思钰看到秀秀突然流泪,心中一慌,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 崔秀秀摇了摇头,泪水却止不住了。 “秀秀怕,怕见不到相公了!呜呜……” 李思钰知道她总是会担心的,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要不然也不会有“叩天成人方为命”的说法了。 李思钰一边为她擦着擦也擦不完的泪水,一边轻轻安慰。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可不能抛下相公和孩子,那相公得多惨啊,连个热被窝的人都没有!” “呵……” 崔秀秀忍不住笑了一下,眼中还有着泪水。 “相公就爱说笑!” 崔秀秀突然想起一事,有些怪异看着相公。李思钰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想想自己这些日子好像也没犯错误啊?可这媳妇的眼神咋这么像是自己犯了错误一般? 李思钰摸了摸脑袋,仔细想了又想,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没犯错误,这才小声问道:“咋了?” “秀秀这么看相公,相公这心里可有些打怵呢!” 崔秀秀用手抬起李思钰下巴,仔细看了一阵,把他看的心里发毛,这时才听秀秀说道:“相公是不是让阿蛮叫你爹爹了?” “嗨,还当是啥事呢,原来是这事。” 李思钰没想到崔秀秀会说起这事儿,解释道:“阿蛮这丫头自出生之时就未见过她爹长得是啥样,别看这丫头大大咧咧,其实敏感着呢,我也喜欢这丫头,就当给咱家的孩子找了个姐姐,以后让她帮着孩子们揍人。” 崔秀秀却没有说话,还是那样看着他,这下李思钰可真不知道是咋回事了? “咋了?” “真是这样?” “是啊!可不就是这样吗?” 崔秀秀白了一眼李思钰道:“认下阿蛮为女并无多大事,可你让思雅姐姐如何自处?” “啊?” 李思钰大惊。 “不是~这跟思雅姐有啥关系?” 崔秀秀突然捏住李思钰鼻子,就跟他喜欢捏住她的鼻子一般,没好气说道:“你啊——” “自家人知道的还好,可外人咋看你们?阿蛮一边叫相公阿爹,回头叫思雅姐姐阿娘,你啊——” 李思钰这次真傻眼了,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突然想起一事,赶紧说道:“不对啊!” “你看,晋王李克用收了这么多养子,难道这些都是孤儿?李克用好像也没多少妻子吧?” 崔秀秀又白了一眼李思钰。 “那能一样吗?” 李思钰气急道:“咋就不一样了?都是养子啊!” 第118章 大动干戈 “晋王那些是男娃,阿蛮是女娃!” “不是~男娃女娃不都一样吗?咋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 崔秀秀突然调皮起来,勾住李思钰下巴,这被母性压住的媚意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起来,让一向自认定力还行的李思钰一阵恍惚,很想一口吞了这美人! “相公,要不,娶了思雅姐吧?” 李思钰大惊,脱口而出:“不是~就因为认下了阿蛮为女?” 崔秀秀默然片刻说道:“思雅姐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带着阿蛮长大,不容易。” 李思钰苦笑道:“媳妇啊,你这可有点乱点鸳鸯谱了,你就没想过,思雅姐咋说也在契丹部有些地位的,为何这么多年,却未曾再嫁他人?” 崔秀秀劝解道:“思雅姐守着一个无情之人的无情诺言,你忍心思雅姐就这么孤苦一生?” 李思钰搂住崔秀秀,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情字最是害人,粘上了,一辈子就别想大自在。” 李思钰轻轻说道:“纵是你家相公娶了思雅姐又如何?她就一定会幸福快乐?” “有时候啊,默默守着一个从未有过的甜蜜,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可是……” 崔秀秀突然搂住李思钰痛哭起来。 “可是相公咋办?呜呜……秀秀……秀秀……呜呜……若是闯不过去,相公咋办?” “呜呜……呜呜……秀秀……秀秀……不要相公孤苦一生……呜呜呜呜……” 李思钰搂着痛哭不止的崔秀秀,这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老天就是混蛋! 两人好不容易日子好了点,却硬把两个孩子塞到了她的肚子里,这若闯不过去…… 李思钰轻轻摇晃着,嘴里轻轻唱起。 “……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 “秀秀莫怕,相公陪着呢,无论生死,相公陪着……”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能共枕眠,你我一世夫妻,这要千年等待方可,你我定然可以闯过这次劫难,刀山火海,相公陪着……” “莫怕……莫怕……” 李思钰一边说着,泪水却糊满脸颊…… 站在外面的亲卫们听着里面痛哭之声,眼中泪水不断砸落在泥土之上,溅起的土尘不断扬起…… 一夜…… 天色渐亮,李思钰依然怀抱着崔秀秀,就这么呆坐了一夜,看着外面天色渐亮,怀中的人儿痛哭了大半夜,沉沉睡去,李思钰害怕吵到她,一直就这么抱着。 思雅掀帘进来,看到李思钰这般呆坐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轻轻来到李思钰身旁,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拍拍了李思钰手臂,帮着早已麻木的李思钰放下崔秀秀,为她盖好被子。 这才轻轻说了一句。 “行乾,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过担心。” 说着扶着他睡在崔秀秀身边,拿过崭新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做好这一切,看着李思钰闭眼睡下,这才掀帘,回头看了一眼床铺上两人,叹了口气。 思雅出了大帐,轻声对帐外亲卫说道:“行乾才刚睡下,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亲卫刘六身子挺的笔直,用力点头,另一人向刘六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很快,大帐周围百步内,无数兵卒纷纷围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靠近者格杀勿论! 阿蛮和小樱今日正要去大帐玩,却被大军阻拦,阿蛮很不满,却被娅娃婆婆训斥了一番,小樱神色复杂,看着那顶最尊贵的大帐良久…… 跟随李思钰过来的裴仲德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变的如此紧张,竟然用重兵围住那顶帐篷。 裴仲德现今很沮丧,他一再想尽办法,却未能打动李思钰,本应该就此放弃,返回长安,可……可这咋就如此不甘心? 裴仲德想要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整个辽东军无人可改变那小子的意志,但有个人却可以,是一个女人,一个被人称为不祥的女人,一个在万军面前,让那小子向天宣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女人! 裴仲德很好奇,好奇这应该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降服那个茅坑里面的石头一般的臭小子? 裴仲德想见见这女人,想从这女人身上看出些端倪,兴许就能降服了那个臭小子,为此不顾董昭反对,毅然一人随着李思钰来到了这汉部,想要寻找些许答案。 才一日,不,应该说仅仅一夜,这就发生了重兵护佑大帐之事,这让这个好奇心很强的老头心痒难耐,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任谁也不知道,这仅仅是想让帐内两人安然睡一觉而已,仅仅如此而已! 裴仲德摇头叹息,他面对士卒竖起的刀枪也只能退了回去。 不是他一人如此,还有一群穿着破烂的胡人也是摇头叹息离开。 裴仲德看到这群人明显与汉部之内的契丹人不大一样,这好奇心又来了,跟了上去。 “昨日汉部大汗才刚回来,咱们就去拜会,是不是有些不妥?” “嗯,是有些不妥,可这雪都快融化完了,若是再借不到牛羊,咱们可就都完了!” “是啊,等不起了啊!” “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如此戒备?” “你问老子,老子怎知发生了什么?” “唉~看样子还要等几日了……” 裴仲德听了几句,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大概,想要转身离去,却又顿住脚步,上前拱手道:“几位请了。” 那些胡人一愣,他们都是荒野之人,哪里见过这般有礼之人,不过他们也不敢做大,在这汉部之内,任何人都不敢得罪,唯恐惹恼了那大帐内之人。 力乞赶紧学着拱手说道:“不知先生可有事?” 裴仲德开口道:“想来诸位今年是受了雪灾,应是来向行乾借些牛羊的。” 力乞赶紧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今年白灾太大,我族牛羊冻死殆尽,这才不得不求救于汉部。” 第119章 井陉关大战 李克用六万大军,沿着绵蔓水向东,大军于承天军寨驻扎,轮番攻击对面的井陉关,死人不断被抛弃在道路两侧,连挖坑埋葬的时间都没有,李克用意志坚定,定要拿下井陉关,打通河北这个关口要道。 王奎是王镕的族叔,领兵两万驻扎在井陉关,竭力挡住李克用六万大军轮番攻击。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大致意思是,若自己兵马实力十倍于敌,就应该围困他,让他绝望屈服;五倍于敌,就应该主动进攻,以破阵杀敌为主;若与敌兵力相当,就应该兵分两路,以夹击之势趁机破阵;若少于对方兵力,就该守住兵家要道,堵住对方,让其消耗兵力,最终达到胜利;若计算兵力战意之后,发现怎么都打不过,那就不能去死磕,该赶紧逃跑,以保存实力为主。 现在井陉关有兵两万,晋军共计六万,井陉关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堵住晋军东进要道,自然是一个要死守,一个要强攻! 王奎盔歪甲斜,浑身是血,看着敌人密密麻麻,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冲向井陉关,神精疲惫,更多的是心悸,接连厮杀了三日,两万守军竟然死伤高达七千兵马,轻伤着更是无数。 “将军,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打,兄弟们可就死光了……” 追风都团练使段亮一手抱着还在流血的胳膊,一边哀求。 王奎喃喃说道:“不打?恒州怎么办?河北怎么办?” 段亮一时愣住了,是啊,不打,丢了井陉关,晋军必然围攻鹿泉、恒州,恒州可是成德军的老巢啊,那里有他们的一家老小。 可……可晋军太疯狂了,他们死伤的太大了…… 一名小校从城内一路奔跑,爬上城头,找到正沉默不语的王奎。 “将军,大帅令!” 王奎神情一振,拿过信件,三下两下撕开。 低头看着手里信件,王奎忍不住叹息一声,纸上随风飘落,上面赫然是:不得后退半步,务必挡住晋军! 可……挡得住吗? 大战继续,一波又一波冲上来,一波又一波走进死亡,生命在这一刻是这么的脆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处前线的李克用大手一挥,鸣锣声想起,晋军犹如潮水般褪去,这让守城的成德军大大松了一口气,今日又多活了一日! 李克用皱着眉头大步走进帐内,身后默默跟着各军大将,一连数日强攻,让成德军死伤无数,他们同样也承受着巨大死伤带来的压力。 李克用径直坐在帅椅上,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都说说吧!”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盖寓身上。 盖寓站起说道:“井陉关易守难攻,虽我军战意高昂,却难以一时攻破……” 盖寓一时也没太好的法子,井陉关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关口,若无法打通,东征河北只能是一个笑话。 周德威皱眉道:“王奎乃王镕之族叔,向来忠于王氏一门,想要挑起两者之间的间隙很难!” 李嗣源点头道:“两位将军说的是,数日强攻,想来成德军死伤无数,士气虽未崩散,但若是绝了他们的退路,想来还是可以让王奎退避的。” “哦?” 李克用听了义子李嗣源话语大喜,忙问道:“我儿仔细说说。” 李嗣源站起,来到帅帐内挂起的河北地图前,用手指着地图说道:“井陉关与井陉城、鹿泉城呈三角之势。” “井陉关位于顶端,依托后者两城,若要强攻,必然要切断与井陉城和鹿泉城的联系,防止成德军不断向井陉关增援。” 众将看着地图,不断点头。 李嗣源继续说道:“父王和各位将军也已知,现在李匡筹亲自带领六万幽州军前来,若是在幽州军前来之时还未拿下井陉关,我军就没有破城的机会!” 李克用点头道:“我儿说的不错,必须要在李匡筹到来之前拿下井陉关!” 李克用看着李嗣源说道:“我儿可有良策?” 李嗣源看向李存瑁,见李存瑁点头,这才说道:“孩儿之前曾与三弟商讨过,在这里有条小道,但却崎岖难行,地势又很是险要……” 李嗣源没有再说下去,李克用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沉思片刻。 “令阿保机领军三千,我儿存贤领兵三千,同行此道,务必截断井陉城和鹿泉城勾连!” “是!” “令我儿嗣源明日继续攻城,不许井陉关内之人出城!” “孩儿领命!” 阿保机和李存贤趁夜离开大营,城内王奎丝毫未察觉危险的逼近,于城内商讨,众人知道他们无路可退,井陉关距离恒州太近了,急行军两日可达,逼的他们不得不在井陉关死磕,唯一让他们欣慰的就是李匡筹带着六万大军前来支援,这就给了他们继续拼下去的希望! 第二日,厮杀继续,晋军丝毫未降低攻城力度,漫山遍野,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向井陉关攀爬,最后惨叫跌落城下,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城上成德军,不断把金水泼向下面的晋军,滚木礌石同样一个个砸落于城下…… 除了震天的喊杀声,还是喊杀声! 井陉关喊杀声震天,阿保机和李存贤却默默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不时会有惨叫声传出,会有轰隆隆声从山下传出…… 山路崎岖而又难行,两人行了一日才通过这条山道,兵卒也摔死了百十人! 二日,六千大军全部通过山道,绕到井陉关之后。 “阿保机,要不要比比看谁先拿下一城?” 阿保机看了一眼李存贤,随意说道:“将军想拿哪座?” 李存贤马鞭一挥,嘴角轻蔑道:“俺也不欺你年幼,就这鹿泉城好了!” 阿保机眼睛眯了一下,眼中冷意更甚,点头说道:“也好,末将那就先行一步!” 李存贤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身边副将孙尧臣看了一眼阿保机说道:“将军莫要小看这阿保机!” 李存贤轻声说道:“能被李存瑁哥哥如此大动干戈,如此重视,真当老子傻啊?” 第120章 阿保机夺井陉关 “大汗,俺觉得那李存贤是不是有些傻啊?”敌鲁憨厚笑着。 契丹众将听到敌鲁这样一说,纷纷哈哈大笑。 阿保机也微笑点头。 “鹿泉距恒州只有一日行程,一旦……” 说道这里,阿保机心神一动,沉思起来。众人看到阿保机这般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耶律释鲁问道:“阿保机可有不妥?” 阿保机轻声说道:“行军若快些,从恒州到鹿泉只需一日即可,而鹿泉之重想来叔父也清楚,若是那李存贤散布消息,制造恒州恐慌,叔父觉得李存贤会不会半路截杀恒州之兵,随后乘乱杀入恒州?”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沉思起来,耶律刺葛皱眉说道:“大哥是不是高看了那李存贤,他能想到这些?” 众人仔细想了一下李存贤的品性,纷纷点头,觉得李存贤只不过是有力而已,这种事情应该想不到才是。 阿保机想了想,说道:“不好说,鹿泉距离井陉关最近,是井陉关最重要的后勤要害,兵源必然众多,三千兵马攻城是不可能的,最多截杀出城之人而已,可那语气……” 众人这才明白究竟哪里有何不妥,正如阿保机所言,三千人马攻击这么重要的城池,是很难攻破的,一个井陉关就已经如此困难,更何况距离恒州这么近的城池。 “阿保机,那咱们该如何?”耶律释鲁问道。 “咱们……不如这样……” 阿保机低声跟耶律释鲁解释了一下,耶律释鲁听完之后,沉思了起来,有些不确定说道:“行不行?” 阿保机微微眯起眼来,低低喃语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耶律释鲁轻轻点了点头。 阿保机和李存贤突然绕过井陉关,杀入成德军腹地,王镕大惊,在毫无准备之下,急忙派大将李宏规领兵五千救援鹿泉,五千军卒急行半日,却遇到了李存贤,厮杀半日,成德军大败,李宏规带着残余军队逃回恒州,身后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砍杀的李存贤,一看又有一支成德军杀出城池,救援李宏规,知道无法乘乱杀进恒州,只好作罢,返身杀向鹿泉。 阿保机一面封锁鹿泉城到井陉关的消息,一面向井陉城大张旗鼓,摆出进击之事,所有人都未注意到,耶律释鲁带着千余契丹人向井陉关摸了过去。 百十人一身破烂的成德军像是极其恐慌,跑到井陉关下叫门。 “开门,开门!” 大半夜的,城墙上本就厮杀了一日的军卒,哪里愿意理会城下之人叫门,只有几个守卒伸头向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不再理会这些成德军,死的人太多了,就是这百十人死光了又如何? “开门!给老子开门!” “开门!开门……” 城下一阵乱吼,或许城上守卒烦了,伸头对下面的成德军怒吼。 “他娘的,作死是不?滚!再咋呼,老子手里的箭可不识得你们!” “城上的大哥,行行好,放俺们进去吧,俺们是鹿泉的兵卒,晋王从小道破了鹿泉,所有人都逃去恒州了……,俺家将军让俺们过来告诉王将军一声,俺们半路遇到晋军,兄弟们都死光了,就剩了俺们这些人,还望兄弟们可怜可怜我等!” “什么?” 城上守卒大惊失色,身子向外伸出的更多了。 “你是说鹿泉破了?” “是啊!死了好多兄弟……呜呜……” 这人赶紧对身边守卒说道:“来人,快开门,问问怎么回事……” 身边守卒却说道:“将军,不成啊,若他们是晋军怎么办?” 这将军一愣,随手抓过一个火把扔了下去,就着火光,指着下面说道:“就这百十老弱病残,你就怕了?” 数十个守卒伸头往下看,竟然还真是一些老弱病残之人,也就放下心来,绞索慢慢松了下来,吊桥缓缓落下,藏身在人群中的耶律释鲁眼神逐渐变冷。 城门缓缓打开,但只打开到仅供一人通行,就未再打开。 城门守卒想的不错,看的也没错,的确都是老弱病残之人,可他们就没想想,若真是老弱病残之人,他们是如何逃过一劫的,青壮都未逃过,凭什么这些人反而逃过了一劫,这是个漏洞,耶律释鲁没注意,守门卒同样未发现。 随着城门被打开一道缝隙,耶律释鲁缓缓靠近城门,就在守门卒不耐,骂骂喋喋之时,变故发生了! “杀!” “噗——” 一道血光炸起,人头高高抛弃,这守门卒还纳闷自己怎么变高了? 无边的黑暗袭来…… 无人会在意地上那颗人头,厮杀声顿时在城内炸起,随即无数战马从黑暗中冲出,犹如从地狱中杀出的恶魔一般。 上千骑杀进井陉关,那是何等场景?井陉关内火光冲天,数十里外的鹿泉都能看到,何况近在咫尺的李克用。 王奎刚刚与军中将领合议过,正准备睡觉,关内突然爆发出厮杀声,老将王奎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甲胄尚未披上。 “砰——” “将军,大事不好,晋军杀了进来!” 段亮满脸惊慌失措,没人会想到城内竟然混进了晋军,更没想到竟还是骑军! “将军!守不住了,撤吧!再不撤,咱们可就都完了!” 段亮焦急,王奎同样恐慌,。 “令所有人向……向元氏撤!” 段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个时候绝不能向鹿泉撤,那条路上肯定有截杀之人! 在井陉关冒出冲天大火时,李克用令众将杀向井陉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发生了变故,若此时不杀进去,等待何时? 井陉关自此告破,王奎、段亮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杀出来时,竟然还保存下来一万兵马。 阿保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王奎段亮惊慌向南逃向元氏,耶律刺葛有些不明所以。 耶律刺葛指着无数人向南逃,不解问道:“大哥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阿保机笑了笑,解释道:“二弟,你觉得杀了那些人,有好处吗?” 看着耶律刺葛不解的样子,阿保机再次说道:“我契丹部,在晋军中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功劳越大越被排挤,有这功劳已经够了,过犹不及啊!” “再说……我契丹部人丁白死一人都非我所愿!” 耶律刺葛一惊。 “二弟明白了!” 第121章 李存信欲破幽州军 井陉关告破,晋军打通了河北之地的通道,但啃骨头,晋军同样损失不小,感觉兵力不足时,李存信带着一万兵卒前来助战,因李存信,致使李存孝反叛,李克用对他很不满,故此之前并未考虑李存信,但在自己兵力不足时,李存信亲自领兵前来助战,李克用只是冷哼一声,也就轻轻放过了。 井陉关告破,王镕大惊,急忙向李匡筹告急,催促李匡筹加快行军速度。 李匡筹在得这井陉关告破后,大惊失色,终于不再向世人炫耀自己的威武,令高思继加快行军,必须赶在晋军之前,进入恒州,否则他自己也没有安全感。 在晋军攻破井陉关后,晋军连续强攻,需要休整数日方可,同时也可调整作战次序。 李存信在晋军中的地位很高,别看李存孝勇猛善战,可若论统兵数量,李存孝是远远不及李存信的,李存孝最多不过统兵数千,而李存信最多时则统兵数万。 这也是两人矛盾冲突的一个原因,李存信兵马众多,每每却被李存孝抢了风头,这让他如何心中快意?也因此,二人时常爆发出口角来。 这次更因为李存信坏了李存孝的好事,让李存孝恼怒之下叛出晋军,惹出这么大的事故,李存信自然要主动请缨去平掉邢州李存孝,可李克用没答应!依然按照之前打算,让长子李存瑁和阿保机先行攻打元氏、赵州,为大军打开通道。 自己则先要干掉小儿王镕,李克用是恨王镕的,因王镕之故,让辽东李悍虎偷袭了太原府,致使代州丢给了赫连铎,更让太原府人丁损失十数万,这种痛,如何不让李克用记忆犹新? 损失了一些人马,又有李存信人马的补充,晋军依然还是六万大军,两万杀向元氏、赵州,为后续大军打开通道。 李克用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儿子的,李存孝勇则勇矣,可手里人马不过数千而已,李克用还不至于过分担心,何况只要平定了王镕小儿,自然可一股而下,拿下邢州李存孝! 李存信跟在李克用身后,数次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李克用早就注意到了,直到李克用有些烦了,这才问道:“有何话就说,一张一合的,见着就烦!” 李存信心中哀叹一声,知道眼前人还在恼他,不得不低头认错。 “存孝之事,确是孩儿之错……” “哼!” 李克用烦躁起来,冷哼一声。 “就这些?” 李存信赶紧说道:“父王,幽州李匡筹六万大军正在疾驰救援恒州,若是不阻拦一下,一旦让幽州人进了恒州,那……” 李克用皱起眉头,他也有些犯愁了,幽州军跟晋军差不多,虽说当前军卒战力远不如盛唐之时,可幽州军毕竟是边军,民壮再如何也比别处军队强些,若是让幽州之人进了恒州,想要破城则难如登天。 李克用想到这里,冷声问道:“以你之见该如何?” 李存信说道:“李匡筹行军之时,竟然还带着女眷家小,若由一名大将直击李匡筹之所,李匡筹必然心绪大乱,幽州军必败!” 李克用点了点头,心想李存信虽不如李存孝悍勇,却也是见识不凡,心中恼怒就减了数分,面色好了许多。 “你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李存信心中狂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跪在李克用面前,低头拱地,声音哽咽道:“孩儿之前犯下大错,致使存孝背叛之事,还请父王给孩儿一个弥补机会,孩儿愿亲往幽州军,绝不辜负父王之愿!” 李克用用一只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存信良久,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起来吧,与你一万五千人,务必击溃幽州军,但不得斩杀李匡筹!” “你可明白?” 李存信点了点头说道:“孩儿明白!” “那行,去吧!” 李存信大喜离去,他知道,李存孝这件事就算这么翻过去了。 李匡筹却不知,他这次非但未能达到心愿,却把自己小命丢在了这里。李思钰同样也未料到,自己因李匡筹之事,再次出关,更未想到,这一出关他就要在外面漂泊了数年之久! 李思钰沉沉睡在妻子崔秀秀身边,崔秀秀在午时才醒来,发现自己相公就睡在身侧,这心里满满的幸福,看着相公胡渣长出了不少,白净的小手忍不住磨搓了几下,她知道相公并不喜欢留胡须,总觉得那样就变成了小老头。 崔秀秀轻轻磨搓着相公胡须,有些刺人,却很真实,她很喜欢这种平静祥和的真实。 一夜的担忧委屈全被泪水洗刷了一遍,现在只想着好好跟着相公活下去,一直到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了…… “嗯……” 李思钰兴许感觉到了有人在抚摸他,嗯了一声醒了过来,偏过脑袋,正见到秀秀看着他。 李思钰笑了笑,伸手为她盖上滑落的被子。 崔秀秀笑了笑,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两人都未说话,就这么相互看着,好像成了永久一般…… 良久,也不知道多久。 崔秀秀轻声说道:“现在应该中午了吧?是不是太胡闹了些?” 李思钰轻笑了一句,盯着她。 “那又如何,难道只许他们偷懒,我这大帅和你这主母就不能偷懒一回?” “呵呵,相公就是会说!” 说着,崔秀秀搂住李思钰脖子。 “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嗯——女孩吧,女孩更听话些,不过好像也不对啊,小樱和阿蛮就不是个省心的主。” “嘻嘻,秀秀更想要男孩,以后能帮着相公,也不至于让相公这么累!” 李思钰抵在崔秀秀额头上,嘴里嘟囔着。 “不管了,老天爷给啥,咱就要啥,若是一个呢,就叫李崔政,有你,有我,挺好。” “若是两个,一个叫李政,一个叫崔政,一个随你,一个随我,也不错。” 崔秀秀用力顶了一下李思钰,笑骂道:“相公就爱胡闹,哪有这样的?” 李思钰轻轻笑道:“别人没有,咱家有啊,都是自家的娃,名字很重要吗?再说了,你家相公可是辽东王,别人还能管得了咱家之事?” “那也没这样的,别人会说秀秀狐媚你这大王的。” “呵呵……别人想狐媚本大王还没法子呢,这说明秀秀有魅力,能迷住这个大王。” 崔秀秀翻动一下身子,轻轻亲吻了一下李思钰的脸颊,再次趴在他怀里。 “这世上也只有相公如此,秀秀 第122章 秀秀产子 李思钰最终还是起了床,若是一天不起,毕竟是有些不妥的,崔秀秀努力帮他穿上衣物,这些事情,李思钰并不想让她来做,都快要生的人了,可崔秀秀不理,一定要亲手帮他穿上。 李思钰才刚刚走出大帐,就被帐外的大阵势吓了一跳,数千军站立在大帐周围,一个个跟门神一般,挺胸凸肚,看向每一个靠近之人都是那么凶神恶煞。 李思钰眼角有些湿润…… 数千将士看到他走了出来,齐齐向他躬身行礼,李思钰同样给他们郑重行了个礼。 在远处一直观察大帐情况的裴仲德,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在李思钰出现的那刻,天空就像变了色彩一般,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散去,军卒纷纷按照八部统属,纷纷回转各自军营。 这八部在李思钰看来更像是朝廷的禁卫军,守卫这他的大帐。 军卒散去,裴仲德终于可以靠近大帐了,只见裴仲德向李思钰缓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息。 李思钰自然早就看到了这老头,不过是故作不见而已,直到老头向他开口打招呼,李思钰才不得不回应。 “行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一大早封锁了你的大帐?” 李思钰随口道:“偷个懒……睡个懒觉而已。” 说着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裴仲德自然是不信的,睡觉至于这么大的仗势?竟然要用数千骑军守卫? 李思钰管他信不信,就是睡觉而已。 李思钰清咳两声。 “咳,咳!” “我说你这老头也够犟的啊,都说了不去长安,你咋还追到了汉部?” 裴仲德哭笑道:“不是还想着,兴许有一线希望呢?” 李思钰摇头道:“那你就等着吧。” 裴仲德不想在这方面继续说下去,这小子警惕性太强了,他决定迂回些。 裴仲德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夫人快生了吧,要不老夫给孩子们起个名字?告诉你小子,别人想要找老夫起名字,老夫还懒得搭理呢!” 李思钰歪了歪嘴,说道:“俺家的孩子你这老儿就算了,小子已经起好了。” “哦?你小子能起什么好名字,说出来听听。” 李思钰笑了笑:“又不是啥好名字,用不着还让你这文坛泰斗参详。” 一老一少斗嘴极为精彩,老头千方百计想跟孩子扯上关系,跟崔秀秀扯点因果,小子就是一个脾气,不行,你说什么都不成! 这可把老头气坏了,还没辙! 裴仲德拍了拍衣角说道:“行乾呐,老夫也知你所担心何事,老夫不敢说熟读历代圣人之言,可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每个朝代更替,死伤百姓无以计数,行乾,你这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 李思钰叹气一声。 “先生,‘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道理,小子明白,可这非人力可为啊!” “都说这大唐盛世,大唐威武,先生应该知道,终这大唐一世也未超过大隋之强盛富贵,大隋不还是亡国了?” “行乾,你这话可不对,杨广……” “老头,你能不能好好聊?又要争论是不?” 李思钰一听裴仲德说“杨广”,他就知道这老头想说什么,也不叫他“先生”了,又叫起来“老头”。 李思钰说道:“都说杨广荒淫奢靡,小子没见过杨广,也不想听那些,小子只知道杨广只有四子两女,唐高祖却有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 “杨广三征高丽,有错吗?没错,错的是第一次没胜而已,接着呢,世家大族扯后腿。” “开挖运河有错吗?也没错,若非那条运河,每年不知道北方会饿死多少人,至于说死伤了多少民夫……呵呵,你这老儿也是五门七望之一,别跟我说挖运河时,你家没趁此吞下民众土地,民众死伤与你们少的了关系?” 李思钰嘴里咬着一根枯草,一只脚踏在帐篷上,随意说道:“这百姓何曾做主过?”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天下是强者的天下,大唐自己够强,别人想冒头都不行;弱了,你就是想扶也扶不起来。” 听着李思钰话语,裴仲德一开始还不屑,听着听着越沉默、悲戚。 “百姓何其无辜!” 李思钰沉默起来,是啊,百姓是多么的无辜,种地种的好好的,行商好好的,做工好好的,突然一天,这一切都变了,变成尸体,变成烂肉一堆,是何其无辜…… 可这又能怎么办? 李思钰叹气道:“老头,不是小子不想帮你,也不是不想帮朝廷,帮百姓,可您老总得让小子看到那么一丁点希望吧?” “别人是命,我辽东儿郎同样也是命,就算用命换命,那也得给我们看到值才行啊!” 裴仲德听了这话突然振奋起来,可是刚要开口…… “大帅,大帅——” “夫人,夫人要生了!” 一名亲卫一边跑,一边大吼,这吼声差点没把李思钰吓死,按照正常时日算,崔秀秀产期应该在半月以后才是,这…… 李思钰哪里还会跟裴仲德闲扯,向着自己大帐就狂奔而去。 尚未跑到大帐,李思钰就开始高喊起来。 “秀秀,秀秀莫怕,相公来了!” 帐外围满了人群,李思钰哪里会理会这些,满头大汗就要掀帘冲进去,却被李义真死死抱住。 李思钰大怒,一个扭身就把李义真摔倒在地,李义真也不顾形象了,抱着李思钰大腿就喊:“大帅不能进啊!男人……男人不能进啊!” “大帅……不能进……” 身边亲卫也醒悟过来,纷纷抱住李思钰,七八个人抱着李思钰,脾气上来的李思钰哪里是这些人能够按得住的,连扭带摔,再加上拳脚,七八个亲卫全都鼻青脸肿,随后又有亲卫冲上来,几乎就演变乱斗一般。 就在李思钰真的忍不住想要杀人时,思雅走了出来。 “住手!” 第123章 崩溃的辽东王 一声轻喝。 李思钰被这声震了一下,神智清醒了些,看到他理智了些,思雅暗暗吐了口气。 “行乾,这个时候男人是不能进去,你会妨碍到秀秀生产的。” 李思钰额头成了小溪一般,拉住思雅问道:“思雅姐,秀秀,秀秀没事吧?” 思雅拍了拍李思钰的手背,轻声说道:“放心吧,这个时候秀秀生产反而是个好事,秀秀可能怀有两个孩子,若是足月生产,孩子太大了反而会有危险。” 思雅声音很平和,让李思钰冷静了许多,可这毕竟是要命的事情,哪里能够完全放心。 “思雅姐,你,你可一定要救救秀秀,若是……若是……一定要保住秀秀,孩子,孩子不要……” “竟说胡话,呸呸,可莫胡说,放心吧!” 李思钰连连点头认错。 “是是,是行乾的错!” 思雅轻声说道:“莫要慌急,你越是慌急,秀秀也会跟着慌急,反而不是好事。” “不要在这里了,一会儿就好。” “大帅……” “滚!” 顶着熊猫眼的李义真很是委屈,被大帅臭骂也不敢吭声,只能呆站在一边。 李思钰没法进大帐,他就在大帐外面,靠近秀秀床头呼喊。 “秀秀别怕,相公就在身边,就在身边……别怕……” “相公……秀秀不……不怕……相公……” “相公……” “秀秀……别怕……别怕……相公在这呢……在这呢……” 李思钰都不知道该说啥了,眼泪哗哗地流,此时恨不得是他在生孩子,用他来代替她,里面一声又一声尖叫声,声声就像要把他的心撕裂一般。 就在李思钰将要崩溃了,一个嘹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哇哇……哇哇……” 李思钰仿佛没听到声音一般,只是呼喊…… “秀秀……秀秀……你……” “相公……相公……秀秀不怕,不怕……” 接着又是一声婴啼。 “哇哇……” 李思钰依然不理会这孩子哭声,只是呼喊“秀秀”,哪怕一生无子无女,他也不愿她遭受这般痛苦,眼泪不断洒落,声音早就嘶哑起来,依然在呼喊,直到思雅抱着两个孩子出来。 思雅面露微笑:“恭喜行乾,秀秀母子平安。” 李思钰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看着思雅,直到思雅把两个孩子送进他的怀里,这才清醒过来,看着两个小混蛋把他们的娘亲折腾成这般,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掀开帐帘,李思钰抱着两个孩子,来到崔秀秀床前,看着崔秀秀苍白的脸色,这心就跟扯碎了一般,趴伏在床前痛哭流涕。 崔秀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的头顶。 “相公,别……别吓着孩子。” “都是……都是这两个小混蛋害得你这般……” “秀秀喜欢着呢,真的,秀秀喜欢着呢。” “以后……以后再不要孩子了……” 崔秀秀抚摸着相公的脸庞,为他擦拭着泪水,仿佛现在他就是无助的孩子一般。 “相公就爱说笑。上天给了,咱们就接着,这是命,秀秀也喜欢,秀秀喜欢给相公生孩子。” “秀秀这辈子跟着相公,不知道有多喜欢呢。” 秀秀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受惊的李思钰,所有人早已离开,大帐周围再次被封锁,方圆百步无人出声,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秀秀安抚之声…… …… 诞生是死亡的开始,死亡是诞生的延续。 李思钰两个孩子出生,遥远的河北,幽州军却陷入了危机之中,一场大杀戮将要降临在幽州军头上,李匡筹却一无所觉。 易州、定州是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的地盘,李匡筹不可能从易定两州穿过,为了避免争端,就是擦边也不行,要知道义武节度使向来与河东交好,幽州军也担心义武军突然对他们动手,所以是从莫州、瀛洲、深州救援恒州,这样要绕了不少路,这就给李存信袭击幽州军的机会。 幽州军六万军队,大多是不想过来的,能拖就拖,他们巴不得晋军破了恒州,这样他们也就能回家抱孩子了,这速度就更加快不了,高思继忙里忙外,效果却不是很好,各军看到他都是黑着脸,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李克用破了井陉关,消息传到幽州军后,各军这才重视了起来,他们知道晋军与辽东军一样喜欢奔袭,幽州军也多次与晋军交手了,晋军的习惯,他们很清楚。 井陉关破了,晋军打开了河北的西大门,晋军可以随时奔袭他们,故此幽州各军将加强了戒备,放缓了脚步,准备先暂缓一下,看看实局的发展,这本是稳妥的做法。 要知道幽州军几乎全军出动,先不说这六万幽州军出不出问题,就单单那个墙头草的义武军就是个大问题。 在晋军没有破开河北西大门时,义武军不敢有什么动作,可若是井陉关没了,晋军随时可攻打恒州,义武军北可抢占空虚的幽州,南可夹击成德军,这还不算幽州东南面的义昌节度使这个隐患,所以幽州各州指挥使的做法并无大错,甚至是持重之策。 可王镕的求救信送到李匡筹手里后,李匡筹找来高思继商议,结果高思继认为要加快行军,尽快救援恒州,夺回井陉关,把晋军堵住。 军议时,高思继与诸将意见自然不和,双方差点动起手来,最后李匡筹强压着众军快速通过深州,救援恒州。 惹了一肚子气的诸军兵马使,找到庞胖子,差点没把庞胖子揍死,鼻青脸肿的庞胖子还不得不热情招待这些“好友”。 庞胖子怕死,其他军队他信不过,但是跟随他去蔚州的“垃圾兵”却让他安心,今日顶着熊猫眼跟人家道歉,宴请这些军头也只能在这里举行。 无人愿意给庞胖子好脸色,要不是这死胖子,他们怎么会跑出来受罪,更不会被逼着跟晋军死磕。 庞胖子看着这些人一片黑脸,心中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同时也对这个妻兄不满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高思继不满,可现在不得不放低姿态跟人家道歉。 庞胖子捧着肚子,跑到顺州军兵马指挥使孙守仁跟前,连连拱手致歉:“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哥哥若是气还不顺,要不哥哥再打兄弟一顿?” 看着熊猫眼的庞胖子,孙守仁就忍不住想要再揍他一顿,可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这些军头也知道,这胖子也是被他那小舅子坑了一下,可就是想揍他出气。 第124章 黑夜袭营 “庞胖子,老子也不想揍你,可你那小舅子咋回事?一个小小城门校尉,一下子跟着你爬上了高位,怎么?觉得老天老大,他老二不成?” 另一边的孟宪章同样怒气不小,拍桌子怒道:“老子参与过的战事,多多少少也有数十场,他高思继参与过几次?” “河东之战,是李悍虎和你庞胖子打的,之后呢,你们就躲在米旭的雁门背后,他高思继与晋军交过手没?” “在接着就是蔚州与蓟州对调,他高思继又跟谁打过?” “总认为自己武艺高强,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还不是被李悍虎打成了死狗一般!” 孟宪章越说越来气,最后说道:“晋军纵横这么多年,真以为他们是泥捏的不成?要知道,晋军同样是六万大军!” 最后一句话,孟宪章几乎是吼出来的。 妫州兵马使张大虎阴沉着脸说道:“幽州兵马都在这里,老子家小都在幽州,若是因高思继,若是幽州丢了,老子活刮了他高家老小!” 庞胖子听了这话,肥肉一阵哆嗦。他是商人出身,哪怕他不通战阵,可从行商来看,他也不会一次性把所有筹码压在未知的事情上,更何况,现在幽州真的空了,很可能会让他人起了夺取之心,若能迅速压制住晋军,问题不大,可若是……哪怕是持平对峙,时间一长,幽州将落入不可预测的后果中。 庞胖子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赶紧说道:“诸位兄弟说的是,要不,要不……” 还未等庞胖子说完…… “敌袭——” “杀——” “杀……宰了他们……” 帐内众人一愣,随即冷汗直流,大惊失色,忙跑出帐外,外面一片会乱,只见东北面火光一片,喊啥震天…… “高思继,你就该死——” 孟宪章仰天怒吼,狂奔向战马,翻身上马,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那里正是他们儒州军驻地。 众人全都大惊失色,向着自己驻地狂奔而去,庞胖子吓得面无人色,嘴角直哆嗦,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大……大人……” 身边一个老头嘴角直哆嗦,他的话语顿时惊醒了庞胖子,张嘴喊出尖锐刺耳的尖声。 “敌……敌袭——”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本来还算镇定的辎重兵一下子乱了起来。 辎重兵经历过大战,这群杂兵都是怕死的民壮,在河东,周围有辽东军看着,心里有些底,可现在幽州军东北厮杀蔓延开来,让整个大营一片混乱,恐慌情绪会传染,在内围的辎重兵顿时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若是身为主将的庞胖子能够镇定应对,还不至于让这些辎重兵混乱,可是……庞胖子自己慌了! 正在与高思继交流感情的李匡筹,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吓呆了,酒杯不知何时跌落在地上,高思继还算镇定,大步走出帐外,看向距离他们不远的混乱的东北儒州军。 “来人!” “擂鼓!” 高思继大吼传令。 震天战鼓响起,只见高思继翻身上马,一把夺过战旗高高举起。 “随本将杀敌!” 说着高举幽州战旗向东北杀了过去,顿时有三千军卒跟在后面杀向东北混乱之处。 高思继没有统领过数万大军作战,但是跟李存孝一般,是个悍将,足以担当前锋大将! 在高思继带领下,后面越聚越多的幽州军径直杀向东北,高思继的确是悍将,长达数丈的大旗在他手中犹如一根绣花针一般,所遇之敌无一合之将,纷纷被挑落于马下,踩成肉泥! 在高思继个人勇武带领下,幽州军混乱局面有所稳住,混乱仅限于东北处的儒州军。 李存信站在高岗上看着下面幽州大营,看着儒州大营混乱局面。 “传令孙天佑,立即拿下中军大营,若是完不成,就不要回来了!” “是!” 传令兵打马狂奔向孙天佑大军之处。 “将军,看样子幽州军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想来大帅会很满意吧?” 李存信嘴角翘起。 幽州各军看到混乱逐渐稳住,纷纷松了口气,就在他们认为这场他们赢了之时,从西南突然又杀出一队晋军,这波晋军尤为强悍,人马披甲者千人,如同地狱的魔鬼一般,径直杀进幽州军中,就像一把利刺狠狠刺进了幽州军的后背,捅了个后心凉! 李匡筹大惊,看向背后那些披甲骑齐齐挥刀劈砍,人头横飞,鲜血横流,无人能挡得住这群地狱中的魔鬼! 太快了,无人能阻拦片刻,径直杀向李匡筹。 李匡筹冷汗直流,哪里还有主意,高思继被拖在儒州军处,无人能想到,之前那些兵卒不过是诱饵罢了。 李匡筹脑中只有一个主意,那就是逃跑!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返回幽州老巢,再也不出来,外面太危险了! “大帅,快走啊!” 面无人色的张虎拉着李匡筹就跑,甚至都忘了后面的姐姐。 “相公——” 李匡筹跑了两不,回头看向张氏,眼中露出犹豫,可后面敌军就要杀到了眼前,哪里还顾得上张氏,打马就向外围奔逃。 张氏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就在此时,一名小校打马狂奔而来,此人明显骑术精湛,战马丝毫未停顿,只是经过张氏时,玩身捞起张氏腰身,一用力,抱起张氏跟在李匡筹背后狂奔而去。 庞胖子跟其他人一样,以为躲过了这次劫难,却未料到变故再次发生,这次比头次还危险,是晋军的破军阵! 庞胖子被数人抬着察看向整座大营情况,发现这次敌军直接破了中军大营,冷汗不是冒了,而是如溪水般“哗哗”流! “大人……” “独轮车,独轮车呢?快!快啊!” 庞胖子看到中军大营完了,看到李匡筹向他们辎重营狂奔过来,后面跟着无数铁骑,这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语无伦次起来。 身边那老头也是腿脚颤抖,唯一记得就是独轮车! “独轮车,快,快推上去!” 第125章 独轮车拒马阵 辎重营这些“垃圾兵”跟随辽东军参与“河东之战”之时,李思钰为了不让这些人害怕逃跑,特意组成了“独轮车拒马阵”,是专门对付蔚州那些骑军的,之后庞胖子一直都未抛弃,他不懂军务,但他相信李思钰这种专业人士,既然李思钰弄出来的,那就是好的,也就一直留着。 这些辎重兵别人也看不上,在幽州时,又一直未曾打过仗,所有人都未见识过这些“独轮车拒马阵”威力,可庞胖子在蔚州统领过他们,见识过,纵然数千骑也不敢硬冲数百这样的“独轮车拒马阵”。 辎重兵虽怕死,却被辽东军拳打脚踢训过一阵,听令后,还是不得不哆哆嗦嗦推着独轮车冲了上去。 枪矛插在独轮车的前挡板的空洞里,用麻绳扣在相邻的独轮车上,一个一个相连,没几分钟就完事,数百独轮车交错摆放后,这些民夫就跟兔子一般逃到辎重营内,把自己的劣弓都拿了出来。 规矩? 没有! “规矩?老子告诉你们,没有!你们没有规矩!只要给老子记住,记住了,你们的命就保住了,记不住,爱死哪死哪去,别跟老子说你们在本帅手下待过,老子丢不起那人!” “记住了,老子只说一遍!谁他娘地敢靠近你们,你们就给老子射,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行!甭跟他们叽叽歪歪,靠近就射!” 这些民夫啥都没记住,就这一条,他们记住了,管你是谁,别靠近俺就成,靠近,俺就射你! 李匡筹带着一群逃兵向辎重营狂奔而来,可是还未靠近,就被密密麻麻的“独轮车拒马阵吓了一跳,纷纷勒住战马,张虎急吼吼上前,就要大骂庞胖子,谁料到,尚未靠近呢,乌压压一片箭雨向他飞了过来,犹如蝗虫一般,吓得张虎打马向后就跑。 “大帅……大帅,庞胖子造……造反了!” 众人看着张虎背后的箭矢,若非身上披着铁甲,估计早就死在辎重兵阵前了。看着眼前“独轮车拒马阵”都有些无语,要知道张虎才一人而已,竟然用这么大的阵势对待! 现在可没时间等他们慢悠悠去发愣,去询问。身边校尉一脸焦急,急声道:“大帅快走,再不走就来不急了!” 李匡筹想也没想,大声道:“从庞胖子后面走!” 话语尚未落下,抽马就向庞胖子辎重兵阵后绕过去。他这种做法明显是想让辎重兵替他扛雷,而且必须去扛雷! 辎重兵不是骑卒,全是两条腿跑路的步卒,这如何能逃得过那些晋军骑卒?黑夜里抱团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乱跑就是找死! 后面追兵一看李匡筹跑没影了,却有一群“刺猬”挡在前面,大怒。 挡在前面的“刺猬”不按套路,人家的拒马都是埋在地下的尖木,可以刺穿战马,可那些是啥玩意?一些独轮车而已。 没遇到“独轮车拒马阵”的人,都会轻视看不起这些简陋的拒马,孙天佑看到这些拒马就是一阵大笑,指着这些“残次品”的拒马大笑。 “哈哈……幽州人竟然有如此有趣之人,等一会抓到了,老子请他吃酒!” 众人大笑。 “邢老七,给老子砸了这些破烂玩意!” “是!” 邢老七很是干脆,举起手中战矛,率先冲杀过去,随后千余披甲骑跟着杀了过去。 披甲骑冲杀起来是很恐怖的,胆小之人连站在前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握紧战刀,那些辎重兵同样如此,他们经历过这种事情,可每次依然会手心冒汗,相互靠的更近了,无数只眼睛死死瞪着那些杀过来的披甲骑军。 “都……都他娘地愣着干嘛!” “拉弓……拉弓啊!” 庞胖子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嗓子干的冒火,撕心裂肺怒吼起来,把身边那老卒吓了一个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辎重兵纷纷举起手中劣弓,这是他们唯一的吃饭家伙,连一把菜刀都没有,只有劣弓! 不对,还有一根长矛,可那长矛是没了铁质矛头,还是长矛吗? 庞胖子现在极其后悔,后悔把好东西都给了那个小舅子,自己的唯一保命本钱——辎重兵,却连个合格的长矛都没有! 庞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些杀过来的晋军骑军。 三百米…… 两百米…… 五十米…… “轰,轰轰……” 无数骑军就像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栽倒,一个又一个被连贯刺穿…… 孙天佑差点没栽落马下,指着不断栽落被刺穿的骑军,嘴角哆嗦,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这他娘地怎么回事!” 孙天佑终于怒吼起来了! “射箭!” “给老子狠狠射箭!” “射箭啊……” 在骑军接触到独轮车那一刻,庞胖子一手不断擦拭头上的汗水,一边可着嗓子大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威仪不威仪,就知道“射箭,射箭”乱喊。 乌压压一阵又一阵箭雨覆盖,好像要不把这些骑军全射成刺猬不罢休的样子。 孙天佑这些没冲杀过去的晋军又是感到恐惧,又有些无语。 孙天佑是李存信的手下,一直在南部与河南军厮杀,并未与这些辎重兵交过手,若是周德威在这里,或许会谨慎些。 对付这些辎重兵并不是很难,辎重兵不是正规兵,兵器差的就让人无语,当时李匡筹并不想给李思钰好东西,就把这些人送给了李思钰,没法子才整成了这个样子。 对付这些辎重兵,若是骑军,一时还真没法下嘴,就跟刺猬一般,又是限制了骑军的速度优势,一时间是很难拿下这些辎重兵的,但是步兵不同。 步兵有重盾,横推过去就成了,那些独轮车对重盾兵一点作用都没有,只要推过去,辎重兵必然崩溃逃跑,骑军跟在后面砍杀就行了。 辎重兵这个命门,李思钰很清楚,可他手里有骑军,也就弥补了这个命门,步兵对上骑军有天然的弱势,尤其是重装步兵,拖也拖死了,正因辽东铁骑的存在,在蔚州,并没有显露出辎重兵的命门,可这是在哪?谁会在乎这些辎重兵?让李匡筹去给这些辎重兵安排带刀护卫,这不是扯淡吗? 第126章 幽州兵败,胖子的眼泪 孙天佑看着自己手下精锐如此被羞辱,被屠杀,大怒! 就在他要打马冲上去时,行军司马刘尧一把抓住他的马缰,大声说道:“将军,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辎重兵,若因为将军坏了大人之事,咱们谁都担当不起,不若先击溃幽州军再想法对付他们!” 孙天佑瞪着血红的眼睛,刘尧毫不畏惧,同样瞪着他。 “哼!” 孙天佑一用力,甩开刘尧,打马转身,看向混乱不堪的幽州大营。 “杀!” 扬手狠狠抽了一鞭战马,像是把所有怨气撒在战马和幽州军身上一般。 数千骑军也不管那些在辎重兵阵前哀嚎的兵卒,转身杀向幽州军大营,冲天大火,喊杀生震天,只有这些辎重兵傻眼了,随即…… “胜了?” 庞胖子看着离开的晋军,有些做梦一般,现在可没辽东军在侧,这心里如何能安心? 听着庞胖子不确定般询问,那老卒抹了一把额头密集的汗珠,也有些不确定般说了一句。 “大人,好像……好像是胜了……” “胜了!” “俺们胜了!” “万岁……” “……” 一阵山呼海啸般声音把庞胖子吓了一跳,随即大怒,一巴掌差点没把那老头拍趴下。 庞胖子怒道:“都他娘地闭嘴!” 庞胖子泪珠子都快下来了,颤着嘴大骂。 “都他娘地闭嘴!” “闭嘴!” “你们……你们这些混账是不是……是不是想把他们再招回来啊?” “啊?” 还未刚喊几声的辎重兵,全都吓的一身大汗,可不是吗,没看到那些人去追杀别人了吗?若是因他们欢呼,那些杀人狂恼怒,不去杀别人,跑过来跟他们死磕咋办? 一个个全死死捂住嘴巴,唯恐把那群人招回来一般。 老头也反应过来了,脸煞白煞白的。 “大……大人,俺……俺们怎么……办?” 老头都快哭了。 怎么办?老子知道怎么办? 庞胖子那个悔啊,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嘴巴,为何就不多弄些独轮车?那玩意又不贵。 为何不一人整把刀子啥的,现在他们也能逃跑,现在好了,独轮车不够,没法推着逃跑,也没刀子长矛,弓箭也是一些破烂玩意,看着挺恐怖的,乌压压一大片,杀伤力如何,他自是清楚。 越想越想抽自己嘴巴,他这次可被那小舅子坑坏了。 高思继现在也陷入了苦战,这个时候的兵跟盛唐时候不一样,顺风战那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一般,一旦陷入了苦战,个个都像得了阳痿,想硬都硬不起来! 高思继身上被砍了几刀,浑身是血,若非亲卫用命为他挡了几刀,早就被乱刀砍死了,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几千残军向北逃,他们也只能向北逃跑,无数幽州军就像泄了堤的洪水一般,向北大逃亡! 只苦了辎重兵这些想逃没法逃的“垃圾兵”。 看着别人逃跑,自己没法逃的感觉,庞胖子算是体会了一把,这心里哇凉哇凉的,还不得不死守着辎重兵大营。 一夜厮杀,直到中午才算平静下来,李存信带着无数兵马来到数千辎重营阵前,庞胖子真的哭了,眼泪一把一把的,看的李存信那些晋军将领直摇头,这些人看向孙天佑,眼神极其诡异。 孙天佑老脸通红,恨不得能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 孙天佑嘴巴里全是苦涩,看向鼻子一把泪一把的那个死胖子,无奈来到李存信面前,跪在地上。 “大人……” 肩头一震,把他想要说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李存信用马鞭轻敲了一下孙天佑肩头,轻声说道:“你这次不错,破幽州军,你为首功!” 孙天佑张了张嘴,什么都未说出,头颅深深抵在地上,良久才站起。 李存信领军万五,庞胖子现在只有五千跑不掉的辎重兵…… 李存信来到阵前,指着庞胖子。 “可愿降我?” “降!降!降……” 晋军上下战刀每喊一句,砸击一下护盾,气势冲天,庞胖子这眼泪鼻涕更多了…… 老头哆嗦着嘴唇。 “大……大……大人……咋……咋办?” 庞胖子满含着泪水,手里的菜刀无力落下,辎重营五千军卒,无力落下劣弓…… 六万幽州军几近全军覆没,这消息就像飓风一般向四周蔓延…… 李克用仰天大笑。 王镕面如死灰呆坐在帅椅上,久久无言…… 李存孝大惊失色。 马仲安嘴角泛起弧度,白老虎眼内寒意暴涨…… 犹如丧家之犬的李匡筹此时哪里还有来时那种“雍容华贵”气度,更无雄霸天下的枭雄之姿,只剩下了乞丐一般模样。 惊慌失措的李匡筹一路东逃,等他停了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要到了弓高。 弓高位于运河的西岸,距离东光不远,是瀛洲和翼州交接处,属于沧州地盘,也就是横海节度使卢彦威的地盘。 李匡筹与逃亡的幽州军分开逃亡的,唯恐被李存信抓住,带着数千兵马逃到了弓高。 河东李克用攻破了井陉关,卢彦威也紧张,调集重兵就囤积在弓高! 李匡筹再如何战败落魄,那也幽州节度使,卢彦威自然要热情招待一番。 这里要简单说一下这卢彦威。 卢彦威原是沧州节度使,也就是横海节度使杨全玫的牙将。这牙将原先也说了,跟大唐禁军差不多,是亲卫军,亲卫军有时候并不可靠,时有杀死原节度使的事情发生,就是后世的赵匡胤也是禁军出身,最后还不是黄袍加身,所以说有时最亲近的军队,有可能害你最狠的那个。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不少节度使另起炉灶,设了一个“子将”,跟禁军中的控鹤卫差不多,当然了,要比控鹤卫战力要强的太多,用子将来平衡牙将。 卢彦威就是典型的牙将叛乱,他把原节度使杨全玫赶跑了,自己做了沧州节度使留守。 杨全玫是朝廷的人,朝廷委派的,你卢彦威驱逐了杨全玫,朝廷如何会同意?就没答应,后来因为河东之战,卢彦威、李匡威和李克用三人联名提出的攻打河东,皇帝李晔又想打李克用,这才捏鼻子认了下来,卢彦威也就成了真正的沧州节度使。 当然了这些废话就不说了,还是继续说卢彦威招待李匡筹之事。 第127章 李匡筹身死 酒宴既然是宴请节度使,这规格自然不同,幽州节度使也算是老牌节度使了,要比沧州节度使资格更老,卢彦威自然不能与他人相提并论。 军中各军大将纷纷到场,也算给了李匡筹面子,这让李匡筹沮丧的小心脏安慰了不少。 这场宴会是接风宴,本来张氏是没资格进入的,可是现在李匡筹落魄了,能拿出手的大将还在逃亡呢,鬼使神差的把张氏带去了宴会。 张氏本就跟崔秀秀一般是天生的狐媚之人,要不然醉酒后的李匡威也不会把张氏当成了崔秀秀强占了,最后落得个身死结果。 张氏出场后,那些大将就变成了土包子,直勾勾看着张氏,若是李匡筹得势之时,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卢彦威看着张氏,眼中有了些许嫉妒,不过他是节度使,还不至于与手下那些将领一般成了猪哥。 卢彦威端起酒水向李匡筹敬了一杯,这才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李兄弟好福气啊,竟然娶得如此美人,可是羡煞了老哥呢。”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着满屋子男人都成了猪哥一般,直勾勾看着自己媳妇,那就没有谁不生气的,可现在李匡筹战败了,无法硬气,只能强压着怒气向卢彦威拱了拱手,却说道:“不知卢将军可否愿意借道让我等回转幽州,事后必有大礼相谢!” 卢彦威笑了笑,说道:“李兄弟这是何话,可是兄弟招待不周?” 李匡筹说道:“兄弟此次战败,急需回转幽州,非卢将军招待不周,是我李某唐突了。” 这话还未刚说完,谁都未料到,一个壮硕汉子站了起来说道:“我家哥哥前些日子刚刚丧偶,此等婢女甚美,何不送与我家哥哥?” 众人听了此言大惊,忙看向那人,横海军各军大将一看是这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收起猪哥之态。 李匡筹心中大怒,李匡筹这人吧,军政都不怎么在行,相差他兄长李匡威太多,可这人有个特点,就是面子大,如此场合提出此事,如何会不怒? 只见李匡筹站起,向卢彦威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李某醉了,谢过卢将军招待李某。”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拉着张氏离开。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卢彦威阴沉着脸,喝了一杯酒,这才看向那人——卢彦昌。 “二弟,为何如此?” 卢彦昌轻笑一句,说道:“大哥,幽州军六万军惨败,哥哥以为那李匡筹还能是幽州节度使?” 卢彦威一愣,随即沉默下来。 卢彦昌继续说道:“晋王击败了幽州军,那么成德节度使王镕那小儿呢?” “邢州的李飞虎虽然悍勇无双,可他也只有数千军卒而已,五百飞虎军尽没于李悍虎之手,李飞虎如今能挡得住晋王吗?” 众将沉默,卢彦威看向卢彦昌说道:“你是故意激怒李匡筹,想砍了他的人头送与晋王吧?” 卢彦昌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晋军势大,无人可挡其锋锐,我军若……” 卢彦昌没有说下去,众人却已心知肚明,不由点头。 卢彦威点头说道:“交好晋王也不错,可现在李匡筹……” 卢彦昌笑了笑,说道:“那又如何,随意找几个人去闹一下就是了。” 卢彦威笑了,说道:“那此事就交与二弟好了。” 李匡威刚出了城主府,甩手给了张氏一个大嘴巴,恨恨说道:“以后不许出现在人前!” 张氏跌坐在地上,眼睛泪水却流了出来,不敢反抗。 李匡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张氏还坐在地上,怒道:“是不是不想走?想跟着那姓卢的?” “啊?” 张氏低头从地上爬起,不敢去拍身上泥土,默默跟在后面,李匡筹亲卫看在眼里也不敢劝解。 之后几日,接连不断有兵痞去幽州军营调笑张氏,语气之下流让幽州军恼怒万分,却一再被李匡筹压下,最后有一个兵卒实在没忍住,出去把一个兵痞揍了一顿,结果第二日,数百横海军打了过来,揍了几十个人扬长而去。 这还没算完,而是天天过来几百,逮到谁揍谁,一连三日,忍耐不住的幽州军爆发了大乱斗,最后演变成厮杀。 数千幽州军被困在弓高,如何是养精蓄锐的横海军对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卒砍死了李匡筹。 李匡筹死于乱军中,张虎死于乱军中,张氏成了卢彦威的新妇。 李匡筹的脑袋最终送到了李克用手里,看着李匡筹脑袋,李克用突然大怒,暴怒的李克用活剥了卢彦威的使者。 晋军看着暴怒的李克用,全都闭嘴不敢言,盖寓叹了口气。 盖寓说道:“王爷,这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我军放过李匡筹,他却死在了卢彦威手里。” 李克用一脸阴沉,独目中尽是杀人凶光。 众人知道为何李克用如此暴怒,原因正是辽东李悍虎! 盖寓叹息道:“李匡筹一死,幽州必然乱了套,想来横海军是打算夺了幽州,那王处存尽管躺在床上等死,可那王处直却不是好相与之人……” “唉~” 李克用突然冷声问李存信。 “信,以你只见当如何?” 李存信没跟李思钰交过手,但他也知那李悍虎不好相与,他此时也不好说了,是贬也不是,褒也不是。 贬低李思钰,那跟打李克用老脸没区别,褒奖他李悍虎也不成,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看着李存信不敢言,李克用冷哼一声。 “哼!” “瑁,你说!” 李存瑁看了一眼盖寓,这才不情不愿出来说道:“从李悍虎行事来看,他好像并不在意关内,否则也不会待在草原上了,当然,这也许是他所图甚大。” 李克用冷着脸。 “继续!” 李存瑁想了一会这才说道:“横海军和义武军都有可能趁幽州空虚,攻打幽州,为了关外稳定,李悍虎不得不出兵幽州,虽说不知他会不会夺了幽州,但是很可能会与义武军或横海军,甚至与他们交战。” “横海军因我军之故,很可能无法出大军去夺那幽州……” 李存瑁沉声说道:“孩儿认为当交好横海军,支持义武军。” 李克用抬头看向李存瑁,面色缓和了不少。 “嗯,继续说下去。” 第128章 李存瑁之狠辣计策 李存瑁小心看了一眼李克用,正碰上李克用眼神,李克用对他这样子很是不满。 “哼!” 李存瑁打了个冷战,赶紧说道:“十三弟飞虎军尽没于李悍虎之手,现今不过数千兵马,此时十三弟无法……” “这个时候的十三弟最为虚弱,若给十三弟几年时间,天下将再难有他人可制十三弟,故此此时是最佳时间。” 李存瑁越说,思路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沉稳,众将纷纷暗暗点头。 李存瑁继续说道:“王镕那小儿虽说年幼,可这些日子,想来大家也发现了此子的不凡,再过些时日,任其成长,我军再难入河北之地!” 众将纷纷点头,他们这些日子强攻鹿泉恒州自是能感觉有多么棘手。 李存瑁说道:“这个时候解决这两人是最佳时日,可辽东军必然会入关,我军需要些时日,就需要他人为我军争取时间,义武军和横海军就是最好的选择。” 李存瑁面露犹豫之色,李克用看到他这般,很是不悦,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何样子!” 李存瑁犹豫着说道:“孩儿之前大意,这才犯下大错,之后孩儿特意打听过那李悍虎。” “此人崛起太过迅速……” 说着,李存瑁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阿保机,这才说道:“契丹部与平卢军交战,平卢军战败,被迫撤往关内,就在将要入关之时,平卢军众旅帅反叛,杀死了平卢军节度使李撒德,其中,李悍虎吞了平卢军,之后又全歼阿保机所部,俘虏了阿保机兄弟,以此换的黄金战马。” 晋军众将,包括李克用都不知道这些,纷纷看向默然不语的阿保机,阿保机看到众人看向他,面无表情点头说道:“正如大王子所言,阿保机轻敌冒进,被俘受辱也属活该如此。” 李存瑁眼睛眯了一下,随即笑道:“兄弟非有意侮辱阿保机兄弟,而是想说另一事。” 阿保机抬头道:“哦?不知大王子想说什么?” 众人也勾起了兴趣,唯恐错过了什么,辽东李悍虎崛起的太过迅速,所有人对他的过往都是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不少人都吃了大亏,若是能了解此人,以后应对起来也要有底不少。 只见李存瑁继续说道:“李悍虎行事多变,别说他人,或许那些旅帅自己也没明白。” “李悍虎与那些旅帅击杀了李撒德,手里兵卒足以碾压那些旅帅,却始终没有向他们动手,并且让那些人顺利入了关,投了幽州军,那些旅帅们也就是现在蔚州那些人。” “不过蔚州马仲安却又不大一样。” “马仲安本为营州最大的马家嫡子,却因为其弟杀了一人,抢了那人之妻,占了那女子后,马家就开始莫名衰败了下去,逐渐沦为不入流,那女子也被人称为不祥之女。” “当然了,平卢节度使李撒德也因此女丧命。” 李存瑁又补充了一句,听了这话,李克用大点脑袋说道:“这样说来,这女子还真是个不祥之人呢。” 李存瑁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可那女子却被李悍虎在数万军面前娶了那女子,那马仲安也因此女成了蔚州之主!” 李存瑁继续说道:“当然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李悍虎好像对待幽州辽东系很宽容!” “也就是蔚州那些辽东之人!” 周德威皱眉道:“大王子的意思是支持马仲安入主幽州,可又为何还要支持义武军和横海军?” 李克用也皱眉了,同样有些不解看着李存瑁。 李存瑁解释道:“瑁或许没说清楚。” “支持横海军和义武军只是暂时挡住辽东军,关外之人悍勇霸道,想来诸位也知,横海军和义武军是不可能真的挡住辽东军的,再说两军也不可能精诚团结!” “挡不住李悍虎,若无人占了幽州,辽东军必然会占了幽州,想了诸位也不愿如此吧?” 众人点了点头。 李存瑁接着说道:“同是辽东出身,李悍虎又好像宽待马仲安人等,一旦这些幽州辽东系占了幽州,要么李悍虎退回关外,要么与马仲安再打一场!” 众人这才发觉正是如此,一旦李悍虎想要幽州,马仲安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和辽东军交手。 李克用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李存瑁笑道:“马仲安带着一干辽将去幽州,不论结果如何,蔚州都是咱们晋军得了,赫连铎死没死都无碍,有了蔚州,云州……” “呵呵……” 李存瑁忍不住笑了。 李克用大笑道:“哈哈……我儿说得好!” “恭喜王爷!”盖寓急忙上前恭喜。 李克用大笑道:“我儿可还有要说的,一起说完!” 李克用此时大喜,正愁着如何对付李思钰呢,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考虑的如此周到。 阿保机盯着李存瑁,脸色阴沉的可怕,身边的耶律释鲁猛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阿保机这才低下了头,让他人无法看清他愤怒之色。 李存瑁向李克用拜倒道:“孩儿之前犯下大错,还望……” 李克用大手一挥,喜道:“嗯~此次你有大功,自是让为父欣喜,若你犯下大错,为父自是要秉公处置!呵呵……” 说着,李克用自己都笑了。 李克用道:“得了蔚州、云州,足可弥补我太原之损失,甚至还过之!” “此为大功!” “哈哈……” “哈哈……” 众将一同大笑。 果然,李克用亲自给卢彦威去了一封信,历数李家兄弟在幽州之恶,愿与卢彦威结为兄弟,支持他为幽州节度使。 于此同时,让儿子李存瑁以他的名义,同样给王处直去了封信,告诉他义武军历来都与晋军相善,让他死了心,晋军绝对不会允许他抢了自己侄儿的义武节度使的职位,但是可以支持他另起炉灶,支持抢夺幽州节度使! 李克用父子联手,效果自然极为明显。 卢彦威自是大喜过忘,幽州现在就跟光着屁股的女人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只要占了幽州,他就会一举成为继河东李克用,河南朱全忠,川蜀王建之后的天下第四节度使! 这种诱惑,他不得不动心啊! 同样,王处直也无法拒绝,一面是晋军的威胁,若让他一辈子趴在自己侄儿身下,他如何甘心? 另一方面支持他为幽州节度使,想想就让他兴奋莫名! 这两人纷纷搜刮属地青壮,两人一共搜刮了十万人,全都一脸兴奋杀向赤裸的幽州! 他们全忘了一人——辽东霸主李思钰! 第129章 蔚州辽东系之谋 河东晋军出兵河北,代州给蔚州辽东系幽州军压力骤减,身处前线的杜有忠也放松了下来,可随着李匡筹出兵河北,救援成德军王镕,杜有忠有紧张了起来,一面派人探查河北,一面注意关外辽东军。 他知道,一旦李匡筹出现意外,幽州必然会乱成一锅粥,杜有忠年纪不小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这种事情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 果然,李匡筹战败,消息传来后,杜有忠立刻传信给那些老兄弟们,要他们务必前来繁畤一趟,大家合议一下,可事情发展的太快了,还未聚齐,就传出卢彦威贪图李匡筹之妻女,杀了李匡筹! 在刺史府里,杜有忠手里拿着这传来的消息,众人呆坐了半天,暴躁的鄂尔斯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李匡筹这蠢货爱死不死,却把六万幽州军坑死了,现在幽州怎么办吧?义武军和横海军一共十万,从两个方向夹击幽州,怎么办?” 刘之孝叹气一声。 “幽州军现在空了,正是咱们入主幽州之时,可那十万军如何对付?” 李阿泰很是恼怒骂道:“李匡筹这蠢货死了也不让人安生!咋办?不行,就先占了幽州,让李老虎去揍那十万人!” “嗯?这好像是个好主意……” 田有望听了李阿泰说这话,一时有些不屑,随之又愣了一下,越琢磨越有些道理。 杜有忠看到田有望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田将军认为让辽东军出来是个好主意?若是辽东军不走又如何?” 田有望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一时抓不住,可听到杜有忠“不走又如何”,终于笑了起来。 其他人一看田有望这种样子,立刻知道他这个“狗头”军师有了主意,鄂尔斯不满道:“田矮子,你他娘地有啥就说,神神叨叨的,甚不爽利!” 田有望瞪了鄂尔斯笑骂道:“你这胡子急个甚!” 田有望继续说道:“诸位可知一件事?” 李阿泰不满道:“何事?有啥赶紧说!” 田有望摇了摇头,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性子,也不再打哑谜起来,说道:“年前朝廷到处派人去借兵,辽东也派了个人,听说还有人传言李死鱼是什么静乐公主后人,反正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鄂尔斯气急,指着田有望骂道:“还当你说啥呢,原来是这屁事,你他娘地还是别说了!” 杜有忠却出口训斥鄂尔斯道:“胡子,别他娘地开口,没人当你是死人,让有望说完!” “哼!” 鄂尔斯冷哼一声,却也没在捣蛋,闭嘴不言,只见田有望继续说道:“胡子是不是觉得那不可能?是不是觉得朝廷之人都回长安了,李思钰是不可能去长安的?” 鄂尔斯大眼一瞪,翻眼看田有望道:“咋滴?俺错了?” 田有望笑道:“朝廷之人回长安了不假,可还有一人去了汉部!” 鄂尔斯瞪眼道:“那咋了?就那老头还能绑了李老虎不成?” “呵呵……” 田有望轻笑两句,这才开口道:“李死鱼的性子想来诸位也知道,他没出来,自然是不想出来,可要是出来了,想回去可就不一定了!” 杜有忠皱眉道:“理由呢?” 田有望说道:“义武军与横海军,一共十万人马,要击败这些人,李死鱼需要多少兵?” 李阿泰皱眉道:“这需要辽东军全力才可。” “啪!” “说得好!” 田有望一拍手,赞了一句,继续说道:“辽东军有多少人马,咱们一清二楚,有多少民众,咱们也都清楚,现在又是春耕之时,一旦开战,辽东承受得住吗?” 鄂尔斯毫不在意道:“这有啥,抢呗,辽东军又不是没抢过,只要干掉义武军和横海军,还怕抢不到东西?” 田有望笑道:“抢是能抢些,可若如此,辽东军又如何自处?会不会被晋军、河北军,甚至河南军围攻?” “若避免这种情况,就只有需要——朝廷!” 杜有忠若有所思,鄂尔斯却不解道:“朝廷?朝廷自己还难保呢,朝廷能管住那些节度使?” 杜有忠却道:“朝廷再落魄,那也是朝廷,是大义,或许会有节度使不听令,围攻辽东军,但也会有犹豫的、观望的,只要有了朝廷大义,再蛮横些,想来是可以的。” 田有望接口道:“不错,正是如此!” “若要换区朝廷大义,就要给朝廷一些好处,比如说——借兵!” 田有望笑道:“借兵,李死鱼会放心朝廷?” 李阿泰摇头道:“李老虎怎么可能会相信朝廷那些废物,自是要跟着才能放心,嗯?” 李阿泰猛然看向田有望,却见田有望向他微笑点头。 “正如阿泰兄弟所言,李死鱼自是不放心朝廷,自是要跟着去长安!” “呵呵,长安呐,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喽!” 鄂尔斯脑袋有些反应慢,不确定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李老虎不但替咱们把义武军和横海军揍了,还把幽州给了咱们?有这好事?” 众人翻白眼看向鄂尔斯,杜有忠说道:“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不给辽东军,否则会激怒李老虎的。” 鄂尔斯愕然。 “给啥子?” 田有望笑道:“他们缺啥就给啥呗,无非是些钱粮。” 鄂尔斯又问了一句。 “就这些?” 田有望反问道:“你以为呢?” “辽东地方还少了?草原还小了?若是李死鱼真想要幽州,你以为李匡筹还能坐在那个位子上?” 田有望叹气道:“李匡筹就是个蠢货!” “出兵这么大的事情,就不知道请辽东军帮忙,还真当李死鱼看上他那点家资似得!” 杜有忠沉默一会,这才叹气道:“要说李老虎那气度,老夫……自愧不如啊!” 听了这话,其余人也不自觉纷纷点头,就连田有望嘴里不时“李死鱼,李死鱼”的叫着,依然还是在这个方面,他没法说什么,否则他们早就成了路边骨,无人问津。 杜有忠又说道:“这事基本上就这样定了,咱们还是把马仲安推到上面?” 众人沉默了一下,田有望道:“把他推在上面挺好,不过各州的刺史,指挥使必须都得是咱们,这没得商量!” 鄂尔斯点头道:“那是自然!让那瘫子做幽州节度使已经足够了,难道还真想让咱们听他的不成!” 众人纷纷点头。 杜有忠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那就……如此!” 第130章 病夫马仲安 白老虎推着木车,他已经在这破花园里转了三圈,早就厌烦了,却一再压着心里的烦闷,有种很想把木车上之人掀翻在地的冲动。 马仲安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不耐来。 院中的确有些“破烂”,除了几朵野花露出花骨朵,树木也就那么三两颗,连座假山都没有,可他就在这样的破花园里,一遍又一遍,来回转悠。 就在白老虎不耐之时,马仲安突然轻轻开口道:“他们决定了?” 白老虎一愣,这才一边推着一边说道:“嗯,那些杀才准备让大人担任幽州节度使,但是蓟州、檀州、范阳、威州、归顺等州必须给他们。” “嗯。” 白老虎有些奇怪,这个瘫子怎么这么平静,咋不恼怒呢?难道真想做个傀儡不成? 白老虎心下一阵气恼,却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这眼前之人是多么阴狠。 马仲安轻轻说道:“白老虎,你去做牙将指挥使,如何?” 白老虎一愣,随即心下狂跳,竭力压制快要跳出的心脏,嘴里说出的话语却是如此的干涩嘶哑。 “大……大人,俺白老虎……如……如何可……可以做牙将指挥使……” 马仲安轻轻道:“不想?” 白老虎犹豫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马仲安轻轻叹道:“看来你还是恨老夫的啊!” 白老虎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属下哪敢如此……” 马仲安抬手轻轻道:“白老虎,知道老夫为何如此待你吗?” 白老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推着马仲安不开口。 马仲安轻轻说道:“兴许你觉得老夫是因你杀了李撒德之事。” 马仲安轻轻摇头道:“李撒德本就该死,在那时你杀了李撒德,是聪明的决定,这本没什么,你能在拼死之后,这才杀死了李撒德,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世界,很多人,做不到你那一步,更多的是在富贵之时杀了故主,自己登位。” 李撒德推着马仲安,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推着他。 马仲安摇头叹息道:“知道为何压着你吗?不是因为那些事情,而是你我本身的缘故。” “老夫是个残废,那些人不放心他们自己人,却可把老夫推到台前,原因很简单,老夫是个残废啊,没法威胁到他们。” “你呢?你跟他们本身就有过节,又是知兵之人,老夫若用你,不但老夫活不到现在,你也早被他们乱刀砍死,成为一摊无人问津的路边骨。” 白老虎声音低沉,问道:“现在就可以了吗?” 马仲安轻轻笑道:“不可以吗?” “他们有选择吗?” 马仲安轻轻叹气道:“知道老夫第一次见李行乾说了什么吗?” 尽管他知道马仲安看不到,依然摇了摇头。 “属下不知。” 马仲安沉默了片刻,当时场景犹如在眼前一般。叹息道:“李行乾的确是大气之人,他本想着要重用那孙豹的,却被老夫整成了残废之人。” “换作他人,纵是不杀老夫,也不可能轻轻放过老夫,最后还把你们这些人送与了老夫。” 马仲安轻轻笑道:“呵呵……李行乾把你们放在老夫手里,正如他所言,并不是多么好心,也正如他所言,是老夫违约在前,他自然也能不讲规矩。” 白老虎越听越糊涂,这跟他有关系? 只听马仲安轻轻叹息道:“行乾说了一句话啊……” “老夫问他:将军就不怕有一日小老儿带着你们杀上门去?” “呵呵,你猜行乾如何说?” 白老虎默然不语。 “行乾说……” “怕啊,怎么不怕,可是怕又如何?这个天下这样的人太多了,杀是杀不完的,你这老儿是个聪明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动手的,这些脑袋简单又残暴的家伙,放在你手里反而更好些,至少不像他们自己,稍微看到点光就急吼吼对我动刀子。” 马仲安叹息道:“这就是行乾为何把你们送给老夫的原因,他不想无谓杀人,又要在你们头上放个枷锁,就成了如此。” “行乾可以让老夫得了幽州,却不会允许你们这些武人占了幽州!” “正因他所言,老夫若没十足把握,老夫是不会觊觎关外辽东,因为老夫是‘谋定而后动’的文人啊!” 马仲安满脸自嘲之色,觉得李思钰那小子才多大,竟能把他看的一清二楚。 白老虎算是听明白了,正如他所言,那些辽东旅帅自己知道,关外的那头老虎是不可能让他们那些人坐在幽州节度使的位子上的,最后只能让眼前之人坐在那个位子上,他们没得选择!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现在让他可以重新掌兵了? 马仲安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 马仲安叹息道:“因为……因为行乾要去长安那个泥潭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好说,犹如龙入浅滩一般啊!” “老夫怕啊,怕行乾不在关外,老夫身死当场,老夫的家族……” 白老虎愣住了,自己都未发觉他有一会没有推车了。 他不明白为何李思钰会去长安?为何李思钰好好的关外王,要去那个混乱的长安? 他没问,马仲安也没说,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匡筹之死,幽州大乱,溃兵逃回幽州的十不存一,能逃回幽州的不足五千残兵,六万幽州军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投降,要么逃进山中不愿为兵...... 涿州兵马指挥使吕子梁比较幸运,虽受了重伤,被亲兵们拼死救了下来,余者皆死。高思继也很幸运,冲出重围后,这才昏死过去。 活是活了下来,人却萎靡不振,整日里宿醉不醒。幽州诸军是反对出兵河北的,却因他之故,幽州军才有出兵河北之事,也因他之故,井陉关被晋军攻占后,迫使幽州军强行军,致使被袭,不但兵马死伤殆尽,赏识他的李匡筹身死被辱,妹夫庞龙至今未有丝毫消息,这让他如何面对幽州父老?如何去见自己的妹妹? 这种打击让他无法承受,还未逃到幽州,高思继一人离开,不知所踪。 第131章 种豆 信件 “行乾,你这行不行啊?” 看着李思钰怀里的两个孩子,看着那红肿的小胳膊,裴仲德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孩子太小了点,你当爹的就不心疼?” 李思钰斜瞥了一眼裴仲德,嘴里却说道:“心疼这两个臭小子?我媳妇因他俩受了多少罪,这个时候不收点利息,啥时候收?” 崔秀秀在一旁捂嘴轻笑,却不打扰他们,阿蛮则眼也不眨一下,看着两个小东西,不时还用手指戳戳他们胖嘟嘟的脸颊,神经质般咧嘴轻笑。 裴仲德看向崔秀秀说道:“你这女娃就任这小子瞎整?就不怕?” 李思钰一看这老头把战火烧到了自己媳妇身上了,顿时不满道:“我说老先生,你自己看看......” 说着李思钰把两个孩子提遛出来,指着那胳膊上的红肿说道:“老头,你自己看看啊,除了肿点,可有其他不妥之处?” 崔秀秀看到相公如此欺负孩子,有些不忍,微微偏偏脑袋,不去看两个孩子可怜模样。阿蛮有些不满,小嘴鼓鼓的。 李思钰看到周围妇人有些不满,不由说道:“说你们不懂吧,你们还不服气,这孩子就得这般,孩子才有活力。” 指着红肿地方说道:“草原上牛羊众多,天花尤为严重,不信去看看汉部里面的孩子脸上,全是一脸麻子,就是因为得了天花。” “孩子小,一旦得了这病,八成会死,剩下的大多都是一脸麻子,阿蛮比较幸运,要不然,这脸可就没法看了。” “哼,阿蛮不理阿爹!” 听了他的话语,阿蛮很是不满,至于在她阿娘身前还叫李思钰“阿爹”,一开始还不习惯,现在也早就被人认可了。 裴仲德却犹豫道:“你这法子可行?” 李思钰不满道:“自然可行,这些跟你说也说不清,小子总不会坑自己的娃吧?” 裴仲德不听这话还好,看着俩孩子都快哭了,觉得他这话很值得考量考量! 阳光很好,李思钰觉得孩子应该多晒晒太阳,这样的孩子才健康,至于俩孩子胳膊上的红肿,自然是他整的,李思钰以前去过草原,帮草原土医生种过豆,虽生疏许多,却没多少问题,种豆也很成功,最多孩子哭几天,为了孩子的小命,崔秀秀也只能任由他胡整,为何她这般信任他,没有理由!就是信他! 裴仲德很是好奇这小子好像什么都懂一些,若是这种豆真的可行,这在草原影响也太大了,不过这小子好像丝毫未察觉一般,他不想在这件事情再聊下去,又迂回到借给草原小部牛羊的事情上了。 裴仲德说道:“你借给那些小族牛羊,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以此控制他们吗?”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不是谈孩子吗,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了,不过还是回答了一句。 “裴老头,你觉得就那几个人值得小子我去花费那个心?” 裴仲德不解道:“那你还这般?” 李思钰笑道:“这‘离乡人贱’的道理你这老头不会不懂吧?” “汉部就像是草原上的外人,你想要让草原人认可,就需要一个好点的名声,小族虽小,可这数量够多啊!” 李思钰这样一说,裴仲德立即就明白了,想想也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心想这小子看着老实,本质就是个小狐狸! 裴仲德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终于开始说起他想要问的事情上了。 裴仲德说道:“幽州李匡筹救援河北,你就不担心?” 李思钰笑道:“他要是一万两万去,小子还能担心些,可这是六万幽州军,就算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跑回来,别人还敢去招惹幽州不成?” 李思钰有这个自信,就算幽州大败而回,只要他支持李匡筹,别人就要考虑他的态度。 至于幽州败不败都无太大关系。成功了,估计也会损失些兵马,在家养伤一段时间,失败了,更没法威胁辽东军,反而会想法给他好处,让他帮忙稳定幽州局势,怎么想,他也觉得没必要太过担心此事,与其担心幽州,还不如在家陪老婆孩子呢!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人,李思钰看到那人,站了起来,裴仲德奇怪李思钰反应,急忙回头一看,一群身穿飞鱼服的谍报司之人,向这里急匆匆走来,为首之人正是李义山。 裴仲德立即郑重了起来,他知道这李义山,为此特意让人打探了一下,知道此人一直在山海关,此时却亲自敢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李义山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崔秀秀身子虚些,想要起身,却被李义山止住。 “二妹就别起来了,自家人不用太讲究这些。说来我这个大伯还未给侄儿准备些礼物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把小木刀,说道:“这是为兄没事自己做的,想着给些金银之类的太俗气,还不如自己做件小玩意。”说着递到李思钰手里。 李思钰笑道:“有这个心就好了,没必要整那些,这木刀挺好的,想来这俩小子也会喜欢。” “大哥此来不会仅仅如此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义山叹气道:“正是如此,二弟看看吧。”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李思钰看了一眼信件上的标记,脸色大变,顿时就像晴转阴一般,把怀里的孩子送还给他们的母亲。 崔秀秀伸手接过孩子,眼中却有些担心起来,看到自己婆娘如此,李思钰轻轻说道:“莫要担心,没事。” 李思钰重新坐下,同时示意李义山也坐下。 李思钰闭着眼躺在躺椅上,手里的信件依然没有拆开,李义山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裴仲德则有些好奇起来,不时看向李思钰和李义山,想要一窥究竟。 良久,李思钰叹气一声,这才起身做起,轻轻撕开这封信件。 越看李思钰越怒,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若非这些妇人和孩子在身边,他早已暴起想要打人了。 李思钰合上信件,冷哼一声,向不远处的李义真喊了一声。 “义真!” 李义真注意到了这里气氛不一样,时刻准备等待着呢。 听到李义真这话后,立即跑过来。 “大帅!” 李思钰抬眼看着李义真,阴沉着脸。 “命令牛三所部,必须五日内来此地!” “延迟违令者,斩!” “命令石头所部,十五日内必须于山海关集结!” “延迟违令者,斩!” “命令三院院正七日内必须前来见我!” “延迟违令者,斩!” 第132章 聚兵欲出关 裴仲德终于明白了李思钰这小子为何如此愤怒,原来是义武军和横海军共计十万人马,从易州和沧州两个方向进攻幽州,幽州是李思钰的后背,这老头现在差不多了解了李思钰大致想法。 他绝对不会允许幽州出现不可控的局面,而义武军和横海军这种行为是他无法容忍的,触犯了李思钰的底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裴仲德强忍着心中的激荡,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强忍着心中激荡,看似与往常一样离开,这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李思钰呆坐在躺椅上,崔秀秀有些担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什么话也没说,眼内却是满满的担忧。 李思钰摇了摇头,像是甩去烦恼与怒火一般,轻轻说道:“不用担心,没多大的事情,可……可能相公要离开些时日……莫要担心。” 崔秀秀温和笑了笑,想要站起来,李思钰却先站了起来,来到她身边,“公主抱”一般,把她和孩子们一起抱了起来,返回营帐。 一路上,就像是永久一般,崔秀秀呆呆盯着相公的脸。 崔秀秀轻声道:“答应秀秀,不要抛弃秀秀和孩子……” “嗯!” 李思钰低头看着怀里的秀秀和孩子,笑道:“整个世界也没你们贵重,怎会舍得不要你们?” “放心吧,你家相公会小心的,还想着与你一同白发呢。” 崔秀秀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哭着喊着阻止他,阻止他不要离开,她知道,有些事情,他躲不开! 那姓裴的老头总以为相公是铁石心肠,不愿去长安,可他岂能知道相公半夜会起身呆坐良久,看着长安方向,呆坐良久…… 或许……或许相公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 辽东军战争号角已经吹响,辽东军统帅命令下达后,司令部、参谋部、三院全部动了起来,步卒全部向山海关运动,骑军则全力奔赴汉部,三院三巨头,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放下所有事情,全力向汉部赶去! 三院之中,唯有政务院的的刘一贽年纪大些,去一趟汉部,而且还是急行军一般的追赶,这可要了他的老命,看着很是轻松的马伯聪和马文豹,很是羡慕感叹道:“老了,还是年轻好啊!” 马伯聪轻笑道:“刘老这样说可真是羞煞我等,刚才小子还心下感叹呢,若是小子如您这般年纪还能骑马奔驰,小子不知有多满足呢!” 马文豹笑道:“正是如此,刘老堪称我辈楷模!” 刘一贽骑在马上捋须得意笑道:“呵呵,你们两个小子还真是会说。” “不过到底是何事,竟然还要我等前往汉部,还如此急迫?” 马伯聪摇头不语,马仲安却轻声说道:“小子也不知何事,想来应该是幽州出了大事。” 马伯聪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想来应该如此,所有步卒全部集中到了山海关,应该是幽州出了大事情。” 刘一贽却愁眉苦脸起来,说道:“现在正是春耕之时,动刀兵是不是有些不妥?” 马伯聪有些无奈说道:“这些事情也只能暂时放下,以后有的累了。” 马文豹笑道:“你们担心什么,要累也只是小子累,你们要好的多吧。” “哈哈……正是如此!” 刘一贽和马伯聪同时大笑,农耕之事正是由资政院去主持,自然马文豹要劳累得多。 这三人猜测,军方却激动了起来,自从得到军令后,无论是骑军将领,或是步军将领,全都下达了最高军令,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指定位置。 军人生来就是打仗,或是等待着打仗。辽东军一胜再胜,这心气就被打了出来,都想着再在战场上威风一下,将来老了也能跟子孙吹牛,吹牛当年老子是如何如何威风! 军队要远比政务三院要敏感的多,从李思钰突然发出的军令中,他们就知道有大仗要打了。 率先赶到汉部的自是牛三统领的骑军。 迎接牛三的李义真还未开口,牛三就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下,大笑道:“你小子现在也大发了,手里骑军竟然老子还多!” 李义真笑道:“在您老面前,俺义真屁都不是!” 李义真指着牛三手下那些披甲骑军啧啧称道:“您老看看您的骑军,再看看汉八部那些,能比得了吗?” 蒙哥翰抬手轻抽了一鞭李义真,笑骂道:“怎么?你小子不满意?那行,咱们换换,你小子去伺候牛三,俺来伺候大帅!” 李义真咧嘴大笑道:“哈哈……那可不成,俺还想着跟着大帅纵横草原呢!” “哈哈……你小子!” 牛三突然搂住李义真,小声问道:“这次整的这么大,可知因何事?” 李义真小声说道:“李匡筹那蠢货竟然在六万大军中也未能保住性命,连命和婆娘全丢给了卢彦威。” 李义真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牛三和蒙哥翰两位骑军统帅外,再无他人,这才又说了一句。 “大爷前日里,亲自过来,带来了这些消息,还有就是……横海军和义武军一共十万人杀向幽州了!” “什么?” 牛三和蒙哥翰大惊。 蒙哥翰急忙问道:“幽州现在怎么样了?” 李义真摇头说道:“不知,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六万幽州军可是幽州的家底,一下子全没了,哪里能好得了?” 牛三面色严肃,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此,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幽州军败得这么惨。 三人说着就来到了李思钰大帐前,牛三这才郑重的整理了一下军装,蒙哥翰同样如此,他们知道,李思钰很重视这些,没条件时还好说,这有了条件还不重视军容,一准会挨骂。 “骑军指挥使夏三牛前来听令!” “骑军副指挥使蒙哥翰前来听令!” 两人站在帐外大声唱名。 李思钰正在处理军务,听到外面牛三和蒙哥翰声音,这才放下手中毛笔,沉声说道。 “进来!” 第133章 奚族异动 辽东军异动,汉八部八千轻骑合牛三五千披甲骑,共计一万三千骑,齐聚汉部。这种异动让奚族胆战心惊,紧急召集族众,甚至还把躺在病床上的海拔请了过来,胡损大帐内聚满了奚族五部夷离堇。 奚族本就与契丹部同源,各部首领同样是夷离堇,这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奚族弱小些,只有五个夷离堇,而契丹部则是八个,统领的族众也没法与契丹部相提并论。 帐内争吵的尤为激烈,唯独大常衮和海拔闭眼不言,争论良久也未争吵出来一个结果,帐内众人一面争吵,一面注意着大常衮神色变化,可是他们失望了,大常衮至始至终都未睁眼,神色一直古井不波, 帐内争吵声逐渐消停,众人闭嘴不言,全都看向闭眼的大常衮,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良久,大常衮这才睁眼,看到胡损正眼巴巴看向他,这才看向躺坐在躺椅上的海拔,轻声问道:“海拔,你觉得呢?” 海拔现在就是个什么事都不管之人,听到大常衮问他,这才睁开眼,有些颓废,又有些无奈说道:“海拔现在并不管这些事情,大常衮是不是问问别人才是?” 大常衮动了动身子,笑道:“他们已经说的够多了,老夫一直未听海拔开口,就想听听你怎么看?” 海拔叹气道:“海拔也不知道行乾为何突然如此,以他的性子,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是。” 大常衮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事情,否则那小子也不会如此大动作,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损这时开口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汉部现在聚集了万余骑,这很危险。” 海拔有些不置可否,却未辩解,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多余之人,以往有契丹人还好些,有一段光宗耀祖的感觉,现在是汉部了,他就成了多余的人,这还不仅仅如此,每次重要事情,从不去叫他过来商议,他们已经被奚族排除在外了,这让他极为失落,满腔热血渐渐变冷。 海拔知道这次并不是想让他开口解决什么,而是向他质询! 果然,胡损话语刚刚落下,就有人站出来质问。 伯德部夷离堇拍桌说道:“海拔,那李死鱼本是你家家臣,你一句你不管,你还是不是我奚族之人?” 海拔性子偏激而冲动,可自从残废了,什么豪情壮志也都随风而散了,剩下的只有混吃等死,若非他现在还是亦部一族族长,估计早死了也说不一定。 海拔尚未发怒,身后的一名小将却脸红脖子粗,满脸怒火指着那伯德夷离堇骂道:“德里老贼!有种你去汉部猖狂,亦部不是任人欺辱的!” 伯德夷离堇德里大怒,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躺坐的海拔怒道:“海拔,好一个张口闭口‘大帅’,这就是你亦部的态度吗?” 海拔纵然再颓废,别人指着他这个一族族长鼻子大骂,也是恼火了,他本来就是暴躁性子,只是被残疾的事实打击了,并不是说他就没了脾气,听到德里如此话语,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我亦部还怕了你伯德部不成?” 亦部老弱五六千,义从千人,在奚族已经不弱于其他老牌五部,听到海拔如此一说,众人这才一惊,他们一直印象里,这海拔就是个废物,部族内又有马芳和海山,亦部根本不值得他们去重视,可现在看着海拔,突然发觉自己好像错了。 “够了!是不是汉部杀过来时,你们还这般争吵?” 大常衮睁眼冷声看着两人,看到两人冷哼不言后,这才对胡损说道:“大汗以为如何?” 胡损思索片刻说道:“汉部肯定有大事发生,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一无所知。” “李死鱼不是在营州聚集兵马,而是在汉部,能让汉部如此……” 众人心惊,罕虎忍不住说道:“汉部周围能让那李死鱼如此,只有黄头室韦和咱们奚族,难道……难道……” 众人越想越惊惧,汉部现在要比之前的契丹部还要更胜一筹,万余骑卒足以对他们进行灭族了,这……如何是好? 梅只部夷离堇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了不起来个鱼死网破!老子能战之兵全部拿出来,跟他们拼了!” 楚里部夷离堇看了一眼梅只部夷离堇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藏私,不能让汉部笑话咱们。” 听了两人话语,胡损起身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之后众人一同商议,看看一共能拿出多少兵马,最后计算过,众人都有些气馁,一共不过七千老弱。 海拔被几名亦部义从抬着出了汗帐,那名年轻义从忍不住问道:“族长,咱们难道真的要与大帅血战吗?” 海拔看了一眼这人,笑骂道:“怎么,之前你还挺会说的,现在又没底气了?” 说着海拔叹气道:“你还真当他们一个个很恼怒?他们是害怕行乾。” 年轻义从点了点头说道:“就他们那些破烂,害怕大帅也正常,俺就是不明白,大帅真的要攻打奚族?” 海拔摇头笑道:“虽不明白行乾为何如此,但是……攻打奚族吗?呵呵……” 听了海拔这般话语,年轻义从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族长,您的意思是大帅并不是想要进攻奚族?” 海拔招了招手,年轻义从低头凑到海拔身前,却未想到自己脑门上挨了一记。 只听海拔说道:“花鲁你要多想想,要跟你大哥莽山学学,遇事多想想,别这么急躁,任何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多想想。” 海拔叹气道:“行乾若想对付奚族,他用得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吗?就凭那汉八部,一点点吃也把奚族吃光了。” 年轻义从花鲁一愣,这才发觉好像真如海拔所说一般。 海拔说道:“汉部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如去问问你大哥莽山呢。” 花鲁低头轻声道:“阿爹不让俺去找大哥……” 海拔动了动身子,轻笑道:“你阿爹不让你去是对的,他可是行乾的义兄啊!” 第134章 汉部出征 看着李义山拿过来的奚族情报,李思钰眯起眼睛,手指轻轻点动着座椅的扶手,李义山没有开口,他知道这个样子的李思钰是最恼怒的时候。 崔秀秀有些担心,把长子李政送到他怀里,自己则抱着更活泼的次子崔政。 李思钰重重吐出一口气,接过李政,狠狠亲了儿子一口,这才对李义山笑道:“看样子咱们还要走一遭奚族了。” 莽山低声点头说道:“二弟若带着大部步骑入关,是应该去一趟奚族。” 李思钰点了点头,就是没有奚族这种反应,他也要去一趟奚族跟胡损见一面,只不过那时他不会带着大兵前往,之所以大批骑卒聚集在汉部,他的目的是想就近入关,而不是通过山海关入关,山海关那里,由石头和李义山就足够了。 步卒行军速度慢些,他需要尽快入关,稳定幽州局势。 走北口入檀州,然后直接进入燕州,直达幽州。 不需要通过山海关绕一个大圈。幽州现今大乱,北口驻兵不可能去阻拦他,也阻拦不住。 他消息得到的晚些,不知道现在局势发展到了哪一步,只能尽快入关,可现在却发生了奚族之事,那他就不得不考虑一下。 李思钰不认为黄头室韦有那个胆子趁他不在袭击汉部,奚族是个墙头草,危险性有些,也不大,所以他才没太在意这些奚族人。 现在看来,他可能错了,奚族竟然敢集结七千骑在边界,若他离开了汉部,这些奚族人还真不好说会不会下手。 想到这里,李思钰抱着李政走出帐外,看着奚族方向,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一遭好了!” “大哥,一会你就去山海关,与石头一同从平州向幽州推进,你就不要掺和奚族之事了,咱们在幽州汇合。” 李义山点了点头道:“就依二弟。” 李思钰突然笑道:“大哥,你就不担心小弟屠了奚族?” 李义山沉默了一下说道:“奚族太过靠近汉部,兵力不弱,胡损......若我部在这还好,一旦离开......” 李思钰点了点头没有在说什么。 李义山带着几名飞鱼服走了,给他留下几人备用,这些飞鱼服本身就是军中悍勇之士,眼头又活,甚至比一些死卫还好用。 李义山离开了,随着李思钰的军令传达,幽州骑军各部逐渐汇集在一起,幽州之事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李思钰准备第二日离开,临别前自然要跟自己的媳妇好好交代一番。崔秀秀不想让他走,这个女人刚生产过不久,离开了他总觉得这心就空唠唠的,哪怕一刻也是如此,若非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她一定会随着自己的相公离开。 晚上跟牛三交代了一些事情,回到帐篷时,正看到崔秀秀一个人在帐内,一遍又一遍仔细擦着他的战甲,旁边的战矛看样子已经整理过了,李思钰没有阻止,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擦战甲,嘴里轻轻说道:“孩子们送去思雅姐那里了?” “嗯。” 崔秀秀轻轻“嗯”了一声。 李思钰叹了口气,从后背抱住她,把她抱在怀里,久久都未说话,两人谁都不想打破这平静。 “相公,记得要回家,秀秀在家等你。” “……嗯,相公就算远在天边,爬也会爬回家。”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相公,今天……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嗯?是不是再等……嗯,那就再要一个。” 李思钰抱起秀秀回到床上,就像第一次结婚一样,捧着那娇媚的脸庞看了好久,羞意慢慢爬上她的脸颊,更显得娇媚无比。 轻轻把她额前那缕秀发挽到他的耳后,在那额前亲吻了一下。 “秀秀真的很美!” “相公喜欢吗?” “喜欢,喜欢一辈子呢。” …… 颠龙倒凤一宿,秀秀好像一个大将军一般,霸道无比,不筋疲力尽不算完,最后又趴在他怀里痛哭不止,李思钰紧紧抱在怀里静坐,直到外面响起军营开拨的号角声,他这才轻轻把她放好,兴许他的动作惊动了她,躺在床上,两眼看着他,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相公,记得回家,秀秀等你。” 李思钰鼻子酸楚,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相公记住了。” 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李思钰掀帘离开,眼泪又一次不争气流了出来…… 号角齐鸣,战马奔腾,万余铁骑来往纵横,向着南面的奚族杀了过去。 李思钰刚刚离开妻子和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这心里有些阴郁,别人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阿蛮跟没心没肺一般无二,在李思钰身后叽叽喳喳,跟大丫小丫聊着女儿家的小秘密,难道她就不知道,女儿家的秘密是不应该私下里说吗?这么大的声音吵的李思钰一阵心烦。 至于小樱则去了营州,她要把月里朵带去雁门关,随大军一同入关,之后会与李思钰在幽州汇合。 裴仲德比较兴奋,他不怕李思钰折腾,就怕他像死狗一般趴在窝里不折腾,若不折腾,他哪里会有机会而这次机会要比想象中还要大,为了避免让李思钰起了逆反心理,这几日他都尽量避免与李思钰接触,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当然了,李思钰不是没看到这老头,有时他也奇怪这老头哪来的这么多精力,竟然还能跟上急行军的辽东铁骑。 李思钰情绪不是很好,就把事情都下放给了石头和李义真,一个是辽东披甲骑统领,一个是汉八部轻骑统领,下放给他们,自己也能享受一下轻松。 离开了家,他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毫无精气神,别人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好惹,正需要出气筒呢,哪里会自找罪受,能不靠近,绝不靠近! 万余汉部铁骑奔驰纵横,宵小之辈能跑多远跑多远,否则就是找死! 这种动静太大了,奚族没想到,他们不想来什么,什么就来了,他们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集结了数千奚族骑军,这才引起来李思钰的怒火! 第135章 鞭抽奚族大汗 几只土拨鼠正露头露脑,警惕着一只白色狐狸,它们必须小心,前些日子,不少小伙伴就是没注意,成了那该死的狐狸的食物。 那只狐狸看似很随意走动着,时而趴在地上挠挠下巴,可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些肥嘟嘟的土拨鼠。 突然,它好像感觉到了异样,地皮在抖动,回头看向那些“食物”,哪里还有它们。 震动越来越大,它终于感到惊慌起来,夹着尾巴躲进深深的草丛里,眼睛里却印射出山坡下,无数让它恐惧的动物,它见过他们,它母亲就死在他们手里,亲眼见到了他们剥下了母亲身上美丽的皮毛,看着他们大笑离开…… “大帅,距离奚族营地三十里!” “继续!” “是!” 一名探子打马离开,骑军丝毫未停留,继续“轰隆隆”杀向前方,奚族一退再退,损失了半数族民后,不得不一退再退,罕虎掉了一条胳膊,被亲卫死命救出,五部夷离堇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一路逃向他们的汗帐大营。 奚族见到无数铁骑,本是要跟李思钰掰道掰道几句,李思钰心情正不好呢,哪里会跟他们废话,直接命令牛三破阵。 草原部族除非在中原大肆掠夺,否则他们装备都是很差的,这些部族不是战兵,一般都是牧民提着刀就成了骑军,军纪配合远不如辽东军,数量又不占优势,面对披甲的辽东铁骑,一败再败,连续交手都是损失惨重,不得不向后奔撤。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胡损露出绝望之色,再逃就逃到了他们的本部了,若是再败,奚族就算完了! “大汗,大汗,怎么办,怎么办啊?” “完了,全完了……” 梅只部夷离堇嚎啕大哭,犹如一个孩子一般。 胡损表情呆滞,他知道辽东军此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报!” “距离奚族汗帐十里!” 李思钰点了点头,冷声道:“命令李义真、牛三与五里外暂停进攻,等待命令!” “是!” 传令兵飞身上马,前往传令。 裴仲德有些奇怪问道:“行乾你不打算灭了奚族?” 李思钰摇了摇头,随口说道:“我现在没时间,幽州军死伤殆尽,幽州空虚,义武军和横海军给辽东军的时间太少了,我需要时间。” 裴仲德点了点头。 “也是,你若是这个时候吞了奚族,反而会让黄头室韦恐惧,很难说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会不会与女真诸部联合起来,趁你入关营州空虚之际,攻打营州和汉部。”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根基太浅了,若给他十年生息,自然可以一举吞了奚族,现在却不行,他只需震慑这些草原狼即可,按照他的计算,只需要几个月即可让辽东军大部返回辽东,那时辽东才能稳定下来,没有军队坐镇,这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五里地的距离很短,只需一个冲锋即可,万余骑于奚族汗帐五里外突然停住,把奚族残余骑卒团团围住,奚族营地哭声震天,海拔被人抬了出来,看着无数辽东铁骑,心下感叹命运的奇妙,仅仅一两年时间,李行乾竟然从一个小小的旅帅,一举成为一方霸主,拥兵数万的关外王。 此时奚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他们期望用数千骑挡住辽东军,可惜失败了,希望辽东军考虑攻击他们,会得不偿失,毕竟他们也有数千骑,可惜这一切都失败了,战力和装备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连连战败,让奚族陷入了绝境。 大常衮也没办法了,无奈下只能把海拔抬了出来,希望那个关外王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奚族一次。 李思钰居于阵前,双腿轻夹了一下马腹,战马缓缓向前,无数铁骑缓缓跟在身后,向奚族压了上去。 随着辽东铁骑缓缓压了过来,面对强大的辽东铁骑,奚族好像真的放弃了,奚族残余族人不断后退,向两侧分开,露出奚族五部夷离堇、司空、大常衮、大汗……还有……海拔! 李思钰丝毫不理会两侧的奚族人,就那样缓缓来到奚族高层面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奚族众人。 眼神冷冽! “啪!” “啪!” “啪!” 李思钰抬手狠狠在胡损脸上抽了三鞭。 没有言语,没有训斥言语! 李思钰翻身下马,毫不在意跪了一地的奚族人,来到躺在床榻上的海拔身前,看着跪在一旁的年轻之人,用脚踢了踢他。 “你小子能不能出息点,你哥可丢不起这人!” 花鲁抬起头,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错的样子。 看到花鲁这个样子,李思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又踢了他一脚,骂道:“怂样,滚一边去,给你二哥拿张椅子。” 花鲁心中大喜,连忙爬起来跑去拿椅子了。大常衮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思钰蹲了下来,就在海拔身边,一边为他掖好被子,一边说道:“天气虽渐暖,可这伤腿不常运动,气血不足,容易冻着,少族长还是注意着好,要不然大人会怪罪行乾未能照顾好你的。” 海拔看着李思钰突然笑了,无所谓道:“你小子还是这般啰嗦,给个准话,是不是真要毁了奚族?” 李思钰叹气道:“少族长,你看行乾这是像要毁了奚族吗?” 海拔点了点头,却问道:“是关内发生了大事?” 李思钰正要说话,花鲁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个木凳。李思钰站起来,手里接过木凳,还又踢了一脚花鲁,骂道:“你这混小子就不知道长点眼色,没看到大常衮和你爹还跪着吗,赶紧扶起大常衮,再去拿凳子!” 花鲁摸了摸头,很是傻气,却慌忙扶起大常衮和他父亲,这才又跑去拿凳子,心想着也得给他老父亲拿一个,免得到时候又要挨“二哥”脚踢。 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花鲁,李思钰与海拔相视大笑。 “呵呵,这混小子还是跟以前一般,木木叔倒是老了些,头发白了许多。” 木木是亦部的长老,经历不少事情,长子现在也算是辽东军二号人物,这说话做事要有分寸得多,若换了他人,估计早去了山海关,或者营州争抢权利去了,他反而哪里都没去,跟着亦部去了奚族,这让李思钰对这个老人尊敬了许多。 第136章 三千奚族义从 “木木叔是自家人,大常衮想来也不愿与我部争斗了,都一起坐下,聊聊吧。” 花鲁站在李思钰身后,这让阿蛮不满,赶紧跑过来,把花鲁挤到一边,这个位子可是她的,花鲁却不敢在阿蛮面前耍横,他听说过这个丫头,不但天生神力,而且极受李思钰宠爱,花鲁也只能傻站在另一侧。 李思钰从大丫小丫手里接过酒水和酒盏,一边给三人倒酒,一边叹气回答之前海拔问出的话语。 “唉~” “李匡筹这蠢货,竟然在六万幽州军中被人杀死了,现在义武军和横海军正攻打幽州呢,小子不得不去一趟幽州。 “......本想着来一趟奚族解释一下,谁料到你们竟然起兵数千,小子就想啊......你们这是想干嘛呢?想趁着小子不在家,抢了小子的老窝,占了小子的媳妇?” 海拔翻了一个白眼给李思钰,看向大常衮,大常衮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误会已经造成了,不知大帅如何对待奚族?” 李思钰笑了笑,轻声问道:“你们想怎么做?小子有些担心啊,担心着这打都打了,就没有一点怨念?” 李思钰抬头看向低着头的大常衮。 “大常衮,你觉得小子如何做呢?” “唉~” 大常衮深深叹息一声,满嘴苦涩。 “奚族......愿与大帅一同入关。” 李思钰笑道:“既然如此,小子就谢过大常衮了。” 李思钰拍了拍海拔,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 “哎呀……少族长,行乾时间紧迫,就不与少族长叙旧了,若是少族长觉得这里无趣,以后可以去汉部或营州看看,老是待在帐篷里不好。” “对了,海丝小姐现在怀上了,不如少族长去看看。” 李思钰又说了一句。 正要转身离开,花鲁却突然说道:“二……二哥,花鲁能……能不能跟着去关内?” 李思钰愣了一下,笑道:“你小子跟着倒是无碍,反正你大哥过些日子也要去关内,可你阿爹没人照顾,咋整?” 花鲁看向他爹木木,木木却笑道:“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大帅若能看上自是他的福气,小老儿岂能阻止?” 木木又不傻,跟着李思钰那就是攀上了高枝,长子成了他的义兄,幼子再随在其后,这要比待在亦部强一万倍,就是亦部白送给他,他也不想用两个儿子的前途来交换。 李思钰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那行,那就如此好了……” 李思钰看向大常衮说道:“奚族出兵三千,由花鲁任其统领,没问题吧?” 大常衮张了张嘴,最终叹气点了点头。 “哈哈哈……” 李思钰大笑,向三人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三人看着李思钰离去,表情各有不同,大常衮一脸苦涩,他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以他观察来看,汉部此时不应该攻打他才对,难道就不怕草原部族人人自危,联手攻击他吗? 海拔听了李思钰话语,有些犹豫是不是去营州,海丝有了孩子,是不是要过去照看一二,能否要个孩子来继承亦部…… 木木要简单的多,一开始还想着亦部大权,可随着长子成了辽东军一方诸侯,这眼界和心胸就大了,看着马芳与海山争权他也不想问,亦部太小了啊! 花鲁成了三千奚族骑卒的首领,尤其是没参战的亦部义从最为高兴,他们见过大场面,在奚族又是天天被人讥讽排挤,这样的日子早就厌烦了。 义从跟奚族不大一样,奚族一直在草原上,而亦部已经融入了辽东多年,已经有些不适应这种放羊牧马的生活,他们更想睡在温暖的土炕房里,而不是冰冷腥臭的帐篷里,更喜欢大饼葱油茶! 听到花鲁这次要带着他们,跟着大帅再次入关,个个兴奋莫名,对不听话的其他奚族兵卒不是骂,就是用鞭子抽。 对花鲁如何安置三千奚人兵卒,他不过问,这些人以后算是他的义从,只要不断融入,慢慢就会被同化掉,至于奚族,现在他没时间来拆散吞掉,以后他有机会时,自会连皮带肉全部吞掉。 奚族相比契丹部要好些,奚族受到汉文化影响更多,同化起来相对容易些,又有海拔的缘故,不可能使用更激烈的方式,除非极大的威胁到了汉部,否则李思钰只能使用温和态度对待奚族。 三千奚族骑卒的加入,让李思钰使用的兵力更宽松了,命令汉部大将王金龙统帅三千骑返回汉部,守卫本部,自己则统帅万骑继续南下,救援幽州。 李思钰集结了万骑于汉部,让黄头室韦大汗赤那大惊,召集族老商议,还未等他们商议出来一个结果,却传来汉部万骑杀向集结在汉部边界的七千骑奚人。 赤那大惊,急忙再次打探,随后坏消息不断传来,奚族好不容集结的七千骑迅速被击败,之后是汉部杀到奚族汗帐,强迫奚族出兵三千,随同汉部一同南下。 消息传到赤那手里,看着手里的纸张,赤那满头大汗,他知道幸好自己没有集结部族,否则汉部绝对会北上,先干掉他,再去干掉奚族。奚族还有一个海拔,他们黄头室韦可没那层关系,一旦让汉部攻击他们,他们只有北逃,否则契丹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满头大汗的赤那立即结束会议,派人带着礼物去汉部,向汉部解释,他听小部族人说起过汉部那个女人的仁慈,也听说过那女人在汉部的威望,只要得到那女人的认可,黄头室韦就算是安全了。 赤那心中是憋屈的,这些年连年被契丹人劫掠,已经极为虚弱了,要不然岂会如此卑微的向一个女人,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现在他不得不向崔秀秀低头,至于趁着汉部大军离开,偷袭汉部,他是想过,却不敢,除非辽东军尽没于关内,否则一旦抢了那些没了大拇指,毫无用处的奴隶,他们就要面对辽东军回来找他们算账。 是没了手指的废物重要,还是他的族人安危重要,赤那心知肚明,更何况他若是在此时出兵汉部,正在南下,毫无损伤的辽东军极有可能停止南下,返身杀向他们,这绝对不是赤那希望的。 赤那更希望辽东军都死在关内! 第137章 幽州乱 刘一贽手里拿着一封信件,不住的叹息,马文豹看着他这样子,摇头叹息道:“行乾既然这样决定了,刘院正也别太过担心,这只是最坏情况下的决定。” 刘一贽摇头说道:“大帅又不是没有子孙,为何还要如此?辽东军都是大帅亲信,你我三院难道还会不支持大帅不成?” “唉~大帅啊,你究竟是咋想的啊!” 马伯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也不是很明白李思钰为何如此,选择继承人,别人就不行吗? 马文豹安慰道:“行乾既然这样做,肯定有行乾的道理,咱们还是别太过担心了,接下来咱们的任务很重,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能再让行乾担心咱们,他的肩头已经够重的了。” 刘一贽摇头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该死的李匡筹就是个混蛋,六万幽州军都能死了他,他就该死!” 刘一贽忍不住大骂起李匡筹这个倒霉蛋来。 三人一阵叹息。 义武军最靠近幽州,王处直统率五万大军一路攻城破寨,在极短时间内占据了范阳、慎州、威州、良乡、夷宾等州,直逼蓟县。 横海军沿着运河一路向北,攻占了雍奴、昌州、沃州,同样直逼蓟县。 马仲安兵马一路狂奔,率先进入幽州城,成为兵力最多的一方势力,在人心惶惶之时,马仲安的蔚州军成为了幽州城的救星,城内大家族不得不认可马仲安这些辽东系幽州军的地位。 可是面对十万敌军的强大压力,马仲安同样没有多好的办法,敌军这时已经逼近了蓟县这个幽州卫城,争吵了几天,幽州诸军也没能达成一个统一决定来。 打仗是要死人的,谁去阻拦十万人马? 街面上混乱不堪,不时会有惊叫声从民房里传出,高思举叹息一声,他想要去管,可又如何去管?若非自家兄弟,幽州如何会是这般景象? 高思举这个时候更希望高思继战死,却没料到高思继非但没死,现在更是不见了人影,连回幽州都未回,不知所踪。 高思继这种态度让高家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无数士卒要斩了高家满门,为死去的兄弟亲人陪葬,若非高思举带着蓟州仅有的三千青壮前来支援,高家也就不用存在了。 高思举对三弟这种行为很惭愧,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在城内商议出兵一事上,高思举率先表态,若要在蓟县血战,他高思举第一个愿意死守。 高思举这种态度让幽州城内大家族比较满意,这仅仅是满意,但绝对不会再让高家兄弟身居高位,现在城内时有军卒或地痞奸辱妇人发生,高思继自然是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只能暗恨高思继。 “大哥,是不是让人管管?” 听着二弟高思祥话语,高思举叹息一声,却未说话。 高思祥性子本就暴躁,见大哥这般,也知为何,恼怒骂道:“三弟就是蠢货,河东军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现在好了,幽州六万军尽没,妹夫也没了音信,看着四妹整日以泪抹面,俺这心里就不自在!” 高思举叹息一声:“唉~算了,先扛过这一劫再说。” “对了,二弟安置好妹夫家小没?” 高思祥点头说道:“已经送去平州了,四妹会带着家小去山海关,那里有辽东重兵把守,想来应该无碍。” 高思举点了点头说道:“妹夫与李悍虎相交甚好,想来是没问题,等风平浪静后再回来。” 高思祥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好好的家就这么……都怪三弟!” “哼,以前看他对妹夫冷言冷语,俺也没觉得如何,现在想想挺对不起妹夫的。” 听着高思祥话语,高思举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 两人默默向节度使衙门行去,良久高思祥突然问道:“大哥,那李悍虎会不会出兵救援幽州?” 高思举沉默一会,这才说道:“不好说,毕竟义武军和横海军有十万兵马,辽东军地广人稀,连年征战,他们也需要休养生息的。” “唉~”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 来到府衙门前,正见到一小吏在门口接待前来的文武重臣和一干豪门家族。 高思举兄弟两人递上名刺,这才进去,而旁人则直接入内。 还未进入厅堂,就听见里面怒骂声不断传出,大致意思还是那样,谁都不愿去跟义武军和横海军死磕。 高思举兄弟进了厅堂,先向坐在主位上不言语的马仲安行了个抱拳礼,这才坐在一处角落里。 还未等高思举兄弟刚做好,就听见一个大嗓门骂道:“他娘地,俺们从蔚州来幽州可不是去送死的!你们谁愿意去,老子不去!” 高思举看向那人,可不就是田有望吗。 还未等田有望刚刚说完,一名老者站了起来,高思举一看是幽州城内王氏家族王彦昌,只见王彦昌怒道:“田将军你这话意思是只想占了幽州之地,却不愿意为我幽州出力?” 王彦昌话语刚落,杜有忠却开口沉声说道:“老先生此话过了。” “我蔚州军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想要出把力气,可是你说说,蔚州军数千兵马如何守住蓟州?这又是不是送死行为?” 田有望接口怒道:“真当老子是你们这些幽州人这么蠢吗?想让老子去送死,可以啊,也给老子六万军卒,老子就去死守!” 田有望向众人拱手说道:“现在别他娘地想着分兵死守,那是他娘地作死!” “现在应该招兵,死守幽州,只要撑住了,不久后辽东军杀过来,幽州自然安然无恙!” 王彦昌听了这话,不由大怒道:“辽东军若不来如何?难道要让城内人全部饿死不成?要是到了那一步,老夫情愿让他们做这幽州之主!” 还未等田有望大怒,刘之孝就指着老者怒骂道:“你这老匹夫找死!” 说着就要在厅堂上动手,幽州人自然向着幽州人,几个壮硕的汉子同样拔出刀子与刘之孝等人对峙起来。 高思继看到这一幕,再次叹息一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义武军和横海军都杀到门口了,还在争吵,还没拿出一个决定出来。 第138章 幽州之计 “他娘地,是老子跟李悍虎打过交道,还是你这老匹夫?” 田有望指着王言传鼻子大骂道:“你这老匹夫是打算投靠那姓王的,还是姓卢的?不用你投靠哪个,老子现在就砍了你这老狗的狗头!” “够了!” 马仲安沉声道:“吵了这些日子,也该吵够了吧,现在敌人都杀到了家门口,吵这些有意义吗?” “哼!” 田有望和王言传同时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出口相骂,坐在座位上,两人依然怒目相对。 马仲安看到两人这般,心下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蔚州军能前来,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幽州是幽州人的幽州,想来无论是义武军,还是横海军占了幽州,诸位想来也不会好过吧?” 幽州本地人不说话了,他们知道,一旦让义武军,或是横海军得了幽州,势必会进行大清洗,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多了,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们也不得不低头,马仲安也知道这些。 马仲安继续说道:“之前田将军话语有些是不错的,现在幽州兵少,不可能再分兵,需要征召兵卒来守城方可,辽东军入关需要些时日,各位不需要守太久,一个月即可,一个月后,若是辽东军未来救援我等,就是王大人不投靠他们,老夫就会投靠过去了。” 听了这话,王言传心下怒气散了几分,田有望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按照他们推算,辽东军半个月即可前来,若是一个月还未来,他们也没法支撑下去,投降也就成了必然。 杜有忠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话。 马仲安皱眉说道:“义武军和横海军都想要幽州,若是咱们投靠了一方……” 鄂尔斯拍桌大怒道:“你说什么呢!你……” 鄂尔斯正要怒骂,却被杜有忠拉了一下,鄂尔斯回头看向杜有忠,却发现杜有忠却像是沉思的模样。 鄂尔斯一脸不解问道:“老杜,你拉俺啥意思?难道你也想投降?” 杜有忠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你这暴躁的脾气啥时候能改改?死守自己还得多死几个兄弟,若是让义武军和横海军狗咬狗,咱们在旁边看笑话岂不是更好?” “嗯?” 鄂尔斯一愣,众人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走进了误区,总觉得义武军和横海军要吞了幽州,却忘了他们就不是一伙的,是想独占幽州。 鄂尔斯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瓮声瓮气道:“原来是这样啊!马大人也不早说,俺还以为大人想把俺们都卖了呢。” 马仲安向杜有忠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幽州兵马都丢在了河北之地,想来他们也知道此事,否则也不会过来抢夺咱们幽州之地了,既然如此,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光着屁股的女人。” 马仲安叹气一声说道:“这话虽难听了些,可这也是事实,咱们手里的兵卒的确没法与他们相比。” “如此一来,咱们反而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了,最大的敌人却是他们彼此!” 众人点了点头,事实就是如此,义武军和横海军任何一个都能把幽州军打趴下,可他们不是一心啊! 李克用想没想差,没想差,若是现在李思钰入了关,只要他们吃了辽东军的亏,自然就会自觉联合在一起,关键是现在辽东军还未来得及入关,两军却杀到了幽州城下! 王言传点了点头说道:“那以大人看来,咱们当如何?” 马仲安笑道:“王大人是我幽州名望最重之人,又曾在京师任过职,自然由王大人给王处直和卢彦威写封信为好。” 王言传捋须笑道:“此事简单。” 马仲安点了点头,又说道:“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终究是不妥的,还请诸位能够同心协力,尽可能征召城内壮丁。” 众人再次点头认可。 征召,这是说的好听点,难听点就是抓人,在脸上烙个印记! 马仲安没有猜错,他们尚未派出信使,义武军就和横海军“打”了起来,当然这不是真打,而是双方士卒隔着一条小河对骂了起来。 王处直脸色阴沉,他的兄长躺在病床上,谁知道哪天就蹬腿了,蹬腿后,义武军只能选择他那个侄子,道理很简单,他那侄子年纪小! 年纪长有年纪长的优势,可年纪小,对于那些大家族和将勇好处更大,或许是他那个大哥,想要避免他因争夺义武军节度使的位子,砍了他儿子,也或许是为了给他补偿,这才同意出兵,帮他抢下幽州,王处直想着幽州节度使要比义武节度使更好,自然信心满满杀了过来,没成想横海军竟然想半路截胡,这如何不让王处直恼火。 王处直没有退路,必须要拿下幽州,而卢彦威同样也要拿下幽州,他同样有个强大的弟弟需要安置,一个与他几乎相当的弟弟在身侧,若不放出去,留在身边,以后他的儿子同样也要倒霉,所以他也没有退路。 现在好了,两家都没退路,都想独自吃下幽州,至于幽州……呵呵,不再他们考虑的范围。 骂架的起因已经没人去计较了,他们也不在乎原因。 王处直想着这些恼火事情,就想要杀人,帐内不知道被他砍了几个营妓了,每当亲卫进去抬出一个身段妖娆的两截尸体,大脑袋就摇个不停,嘴里尽是可惜的低喃声。 马军指挥使姜旭看到两名亲卫又抬出两截女尸,只是撇了一眼那胸前闪眼的白色,轻咳一声这才掀帘进去。 姜旭进去后愣了一下,只见王处直下身光溜溜地坐在塌上粗重喘息,小鸟就像个小虫子一般蔫巴耷拉在两股间,王处直两眼却通红无比,脸颊痘痘多少年都不出现了,竟然一日间冒出来数个。 看到这一幕,姜旭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头说道:“将军,幽州来了信使。” 说着把一封信件双手呈了上去。 王处直接过信件,三下两下撕开,看了两眼,扔到一边,嘴角露出轻蔑,冷哼一声。 “哼!” 第139章 义武军与横海军对骂 “哼!幽州就是砧板上的死鱼,还他娘地敢跟老子讨价还价,哼!” 王处直冷哼不断,姜旭也觉得有些好笑,若不是横海军插手,不用王处直,他自己就能拿下幽州,一路打过来,几乎就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嗓子喊两声,城门自己就打开了。 想想也是,李匡筹一下子把老本全砸完了,幽州哪里还有兵卒守着,若那六万幽州军还在,他们也不敢来了。 姜旭笑道:“幽州自然不用担心,但这横海军……” 王处直一听到横海军,怒火又上来,忍不住骂道:“卢彦威这混蛋抢了个风*骚的娘们还不算完,还他娘地想要幽州,想也别想!” 姜旭小心看了看暴怒的王处直,低声说道:“横海军实力不弱,不若与他们平分了幽州……” “砰……” 王处直大怒,猛地一砸床榻,指着姜旭鼻子大骂 “混蛋,你他娘地跟谁一伙呢?” 姜旭吓了一跳,冷汗都冒了出来,赶紧说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将意思是……不如请卢彦威前来饮酒,再逼着他们退兵。” 王处直听了这话大怒。 “你这蠢货,李匡筹是咋死的?卢彦威那老狐狸会过来?” “滚滚……别他娘地烦老子!” 姜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赶紧出去,再不出去,后果很严重,要是在这丢了性命可没法找人喊冤去。 义武军与横海军实力相当,甚至可以说横海军还要强些,姜旭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与横海军平分了这幽州,可王处直如何会愿意? 当然了王处直也不是蠢货,要不然,也不会只跟横海军骂架,而是动手了。 卢彦威也同样面对这样的麻烦,他们也没法与义武军开战,一个整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一场骂架,让马仲安很意外,义武军和横海军都未对蓟县发动进攻,反而双方戒备了起来。 虽然幽州城内众人的计策没能成功,结果却是好的,只要不进攻蓟县,不进攻幽州城,他们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达到了。 之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双方还是担心自己攻城的时候,突然被偷袭了,李匡筹的例子摆在那呢。 一连三日都是这种诡异的平静,王处直脸上的痘痘又多了几个,卢彦威兄弟嘴里也变成了口腔溃疡,双方都在尽力克制,骂架也越来越向动手动脚的程度发展。 没法子,王处直觉得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派出使者,邀请卢彦威兄弟于阵前商议。 卢彦威兄弟也不想再耽搁了,担心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要知道晋军还在河北呢! 他们跟李思钰阵前谈判不一样,李思钰跟耶律释鲁也好,跟李克用也罢,都是阵前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再摆上一壶酒,喝着小酒,慢慢谈。 王处直跟卢彦威哪有这闲心,更不可能相信对方的人品,一人一个桌子,两人身前还得用大盾挡着,唯恐对方射冷箭。 王处直怀里抱着个女人,不屑骂卢彦威。 “姓卢的,女人你抢了,这幽州还他娘地跟老子抢,你还讲不讲规矩?” 卢彦威一把拉过来张氏,捏着张氏下巴,看也不看王处直,盯着张氏眼睛笑骂道:“美人儿,这迎嫁婚娶是不是要陪些嫁妆啊?为夫觉得这幽州作为嫁妆最为合适,是也不是?” 张氏眼中含泪,却不敢吭声。 王处直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霍然站起,也不害怕卢彦威射冷箭了,指着卢彦威鼻子大骂。 “无耻之尤!” 卢彦威冷哼一声。 “哼!无主之地,谁得了就是谁的,难道让给你这瘪三就高尚了?” 王处直大怒,拔刀指向卢彦威大骂:“你这个背主之奴才,谁是瘪三?” 当年身为牙将的卢彦威,兵变驱逐了横海军节度使杨全玫,这才有王处直一说。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王处直直接在十万人面前掀了卢彦威的疮疤,如何不让他大怒。 卢彦威也站了起来,指着王处直跳脚大骂。 “瘪三,老子就说你是个瘪三怎么了?你那病鬼大哥死了,你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混蛋,只能跪在一小儿裆下,你不是瘪三,谁他娘地是瘪三?” 王处直大怒,就要上去跟卢彦威厮杀一阵,却被姜旭死死拉住,同样卢彦威也被弟弟卢彦昌死死抱住,两人就在阵前,你一句“小娘养的混蛋”,他一句“幼儿胯下老鸟”…… 两人阵前对骂了半日,这嘴里都快喷火了,这才各自收兵,自己回自己帐里找女人泄火去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就是幽州城内的马仲安也没想到辽东军会来的这么快。 按照马仲安的估算,李思钰无论如何都要安排好一切,要把自己老窝整稳妥了,这才会出兵入关。他哪里会想到李思钰竟然跟李匡筹一般无二,根本不管老巢如何,直接把所有军队一下子压到幽州之上。 骑军要比步军速度更快,更何况辽东骑军现在不是一人一骑,而是一人两骑。 昼夜不停,骑军一路狂奔,穿过北口关,进入檀州,密云之地的胡人根本不敢阻拦万骑铁骑,直接通过檀州进入怀柔。 直到李思钰铁骑踏入幽州边境后,所有人这才惊觉辽东军杀了过来,本还天天骂架的义武军和横海军,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李思钰若是全力突袭,从怀柔到幽州只需一日即可,王处直和卢彦威再如何猖狂,他们也知道辽东军突袭太原之事,李悍虎可是与李飞虎一般可怕的人物,这种吃人虎环伺着他们,随时都可以一口咬掉他们的脖子,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还敢攻城,非但如此,两军纷纷向后撤离了五十里,唯恐在与辽东军厮杀时,城内突然杀了出来。 但是吃进肚子里的地盘如何还想吐出来?要让义武军和横海军此时撤出幽州,那也不可能,重视归重视,他们手里十万人马,若不打一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走的。 横海军占据笼火城,义武军则在广阳城,两军呈犄角之势相互支援。 第140章 没有人是蠢人 “大帅是不是休整几日?” 牛三看着疲惫的兄弟们,有些犹豫说了一句。 李思钰好像没听到一般,问道:“幽州现在如何了?” 身边的飞鱼服回答道:“义武军和横海军因为争执,并未强攻幽州,现在分别退守到广阳城和笼火城。” 李思钰点了点头。 “令石头加速行军,不必与我军汇合,直接占据雍奴。” “全军继续前进!” 牛三听了这话,心下叹息,没法子,谁让李思钰才是大帅呢。 看到牛三这尿样,李思钰抬手就要抽他,牛三打马就跑。 “全军继续前进!” 牛三一边跑,一边怒吼,眼角却看向李思钰。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 辽东军骑部继续南下幽州,石头接到命令,带着步卒则越过平州,从蓟州玉田转道向南,直接杀向雍奴。 幽州城的马仲安正与城内大小将官商议如何防守幽州城,一名小校跑来禀告,义武军和横海军突然后撤,于广阳城、笼火城屯兵。 众人不解,马仲安大喜,急忙派人出城向北查探。不久传来消息,李思钰亲领万余骑,从檀州进入了幽州,正向幽州赶来。 马仲安和一干下属都松了口气,可众人又奇怪看着马仲安,他们不解刚刚还阴转晴,怎么现在又变成了晴转阴了? 马仲安刚刚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辽东军态度,又愁了起来,心里虽不认为辽东军能够有效吃下幽州,可他也不敢打包票。 杜有忠看着马仲安,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兄弟们,说道:“李悍虎前来的都是骑军,只要不让他们进城,想来没多大问题的。” 众人这才明白马仲安所忧虑何事。 田有望点头道:“李死鱼不可能用骑军攻城,不过若要那李抠门满意,想来咱们要出让他满意的代价才可。” 田有望这些辽东旅帅出身的将领都与李思钰打过交道,知道李思钰每次出手都不可能不给他一点甜头。 只要辽东军击败了义武军和横海军,只要挡住辽东军占据幽州,这幽州就是他们的了,些许钱财,现在田有望他们还真不是太在意了,有了地盘,这些以后都会有的,他们明白这道理。 马仲安皱眉道:“那究竟给辽东多少钱财才能让他们满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心疼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幽州本土人,辽东系将领不在乎,他们本就穷地叮当响,想出钱粮也没法出。 田有望看到那些幽州人又装起了乌龟,有些不满道:“别想着装孙子,若没东西,你们试试看,看李思钰会不会把幽州搬空了!” 辽东系都知道辽东是啥情况,若是激怒了李思钰,还真不好说辽东老少爷们会不会再次跑过来搬东西。 杜有忠喝了一口茶水,轻轻说道:“李思钰能用十万两黄金,买了一堆破烂玩意,怎么?舍不得了?” 杜有忠故意提起那些黄金,就是提醒他们别想装孙子。 没钱? 那十万两黄金哪去了? 一名壮实青年将领不满道:“哼,十万两黄金是不是多了点?” 李阿泰不满道:“多不多不是你我说的,李死鱼若是不想要,你一粒粮食都不用给他,他若想要,你也别想少他一粒米!” 李阿泰吃过这种亏,就因为少给了李思钰一匹战马,结果被辽东军抢跑十匹战马,还说什么违约惩罚。 田有望点了点头道:“本将军给你们一个忠告,别跟李死鱼耍滑头,除非你们有那个实力,别到时候,大家都跟着完蛋。” 幽州将领大多都是本地大族,现在幽州四处漏风,想要辽东军救援,又不想出钱粮,想要用这些钱粮收买人心,招兵买马跟辽东系掰掰腕子。 辽东系将领同样不是傻子,若让这些家族肚子鼓鼓的,他们一时还能占上风,时间一长,必然再次被排挤出幽州,毕竟人家才是幽州人,他们只能算是客军,若想要立足,就要给这些幽州人放血。幽州兵马损失甚大,可这还不够,还需要扒空他们的家底方可。 王四郎看了一下身边沉默的将领,说道:“这不是小数,那十万两不可能还剩下这么多,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马仲安眉头松了下来,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又说道:“各位都是幽州大族,想来也明白人在、地在,一切也就都在。辽东军毕竟从草原杀过来的,若是不能让他们满意,想来各位家族也不会好过。” 王四郎点了点头,向马仲安起身拱手道:“小将理会得了,这就回去商议下。” 王四郎起身离开,幽州本土将领也跟着起身拱手告辞,这些人离开后,田有望这才冷声说道:“真他娘地想要干掉他们。” 杜有忠看了一眼田有望道:“别冲动,咱们根基浅,只要让他们多放些血出来,以后自然无法与我等争锋。” 杜有忠又看了一眼站在马仲安身后不言语的白老虎。 “白老虎,有没有兴趣一起混?” 白老虎垂眉道:“难道现在不是一起混吗?” “哈哈哈……” 杜有忠大笑! 起身向马仲安拱了拱手。 “小将就不耽搁大人处理政务了,俺们兄弟还有些事情。” 说着杜有忠也不理会马仲安愿不愿意,起身离开,其余人跟着离开。 白老虎眼中冷芒闪了一下,马仲安神色不变,还略带些笑容。 所有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哪个是笨蛋,马仲安一直都是这样认为,他不认为那些幽州本土将领和他们的家族敢不拿出钱粮,他也不认为杜有忠这些幽州将领会放过这些人,更不会觉得身后的白老虎不会怨恨他。 没有人是蠢人,这个时代没有! 王处直蠢吗?卢彦威蠢吗? 他们不蠢,他们正因为不蠢,他们才出兵抢夺空虚的幽州,占领幽州。 所有人都不蠢,可他们总以为自己够聪明,实力够强,直到辽东军杀了过来,直到李思钰骑军杀到了幽州城下,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一日之时,他们才发现…… 麻烦大了! 第141章 联军抗辽 骑军速度太快了,在义武军和横海军犹豫着,刚刚后撤几步,想要凭借兵力优势让李思钰退缩时,李思钰已经杀到了幽州城下,距离他们只有一日之遥,随时可以突袭他们。 王处直突然有种心惊胆跳感觉,非但是他有这种感觉,卢彦威兄弟同样如此,唯一让他们稍微安心的,就是手里五万兵卒和坚固的城池。 为了保险,卢彦威派出亲弟弟卢彦昌来到广阳城,之前的骂战好像从未发生一般。 横海军如此高规格的仗势,王处直同样也亲自迎接。 广阳城、笼火城位于桑干河两条重要支流之畔,笼火城更是重要,直接控制着运河要道,这两座城都是控制了幽州城的河道要道,是幽州城南面的极为重要的卫星城。 李思钰尚未踏过桑干河,两家研究后,觉得应该在桑干河南岸阻截辽东铁骑。 可若是阻截,就需要双方放下戒备,精诚合作,只有如此,才不会担心后背被对方偷袭,这也就有了此次的会谈。 王处直带着行军司马李应之和两个儿子在城门处迎接卢彦昌。 这里先允许小弟说几句废话。 王处直信巫术,也就是相信鬼神之术,以前生了病,找了许多大夫也未能治好,结果被这李应之的游乡术士治好了,对这李应之极为宠信,凡是兴衰之事都要问问李应之,对他极为宠信,这才凭此成为了王处直的行军司马。 至于王处直两个儿子,一个是年十岁的长子王郁和成年的养子王都。王郁还小,只能算是王处直把他带出来见见世面而已,而这王都却有些不同。 王都本来是个孤儿,被李应之收养,本名为刘云郎。李应之刚入王处直门下之时,王处直还未有子女,或许李应之为了加强他在王处直心中的分量,就用“刘云郎有贵格之命,能为王处直带来子孙富贵”之言,诱惑王处直收入门下为养子,改名王都,意为“一国之重”之命,可见王处直对其之重视。 当然了,后来王处直死在王都手里,王都也的确成为一方诸侯,这“一国之重”的命格也的确成了现实,至于是不是王处直造成的,那谁知道呢。 这些后话不说也罢,只是让朋友们大致了解一下。 咱们继续往下说。 王处直带着义武军一干亲信迎接卢彦昌,对此是极为重视的,王家出身商贾,他们很能分清利弊,正因为看到幽州空虚,这才冒险争夺幽州,现在看到辽东军入关,面对关外强敌,不得不放下之前的贪欲,欲与横海军共同击败对手,平分幽州。 卢彦昌带着千余骑前来,看到王处直这般,他也相当满意,自是不会做大,翻身下马,一边向前走,一边拱手大笑。 “哈哈……王将军客气了,随意派些小吏就是了,何须将军亲自前来。” 王处直哪里还有之前愤怒样子,现在就跟一个老好先生一般,拱手笑道:“卢将军能前来已经给了俺老大的面子,如何还能用小吏迎接将军?” 一边说着,一边拉住卢彦昌手臂向城内走去。 “本将军已经在城内设下了酒宴,就等着将军前来,走走,一同入席,也好让本将军尽地主之谊一番。” “哈哈……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 两人把臂大笑入了城,其余属官跟在其后,两军将官此时更是其乐融融一般,相互吹嘘一番。 王处直现在才显现出商贾的一面来,对卢彦昌很是热情,知道卢氏这兄弟二人都是极好美女的,酒宴上美女如云,连连娇笑频频向卢彦昌敬酒,这让卢彦昌尤为得意。 酒宴进行了大半日,卢彦昌这才倾斜着身子说道:“王大哥,兄弟也不见外,有些事情还需当着兄弟的面说说。” 王处直知道肉戏来了,郑重起来,拍拍怀里的美人,坐直了身子,同样向前倾斜道:“不知卢兄弟有何想法,说来与兄弟听听,兄弟能做的,绝不推辞!” 卢彦昌道:“兄弟也知那辽东悍虎已经到了幽州,不日即将杀到你我面前。” “那悍虎之能,哥哥也知,若是你我两家不能同心协力,想来今日李匡筹之下场,就是你我明日之事。” 王处直点了点头,他自是知道辽东军之强,去年李思钰统率五千骑,从蔚州绕道偷袭太原,就是从他们义武军境内穿过的,义武军跟辽东军碰面过,虽说义武军未能想到辽东军会从河北绕道,义武军阻拦的兵马很少,可也有三五千兵马,就是这三五千兵马竟然连阻拦片刻都未能成功,这辽东军的强悍自是一清二楚。 现在辽东军万骑入关南下,怎么可能不让王处直小心,否则他也不会后撤坚守广阳城了。 听了卢彦昌话语,王处直点了点头道:“李悍虎的确厉害,哥哥也是想着,咱们两家需要精诚合作方可应付。” 说着王处直叹息道:“晋王来信说,推举我王家兄弟为幽州节度使,谁料到会出这档子事,若……” “等等,哥哥是说晋王推举哥哥为这幽州节度使?” 还未等王处直说完,卢彦昌急忙出口打断王处直话语。 王处直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说道:“是啊?怎么了?” 卢彦昌一拍大腿骂道:“哥哥,咱们都上晋王的当了!” 听了这话,王处直大惊,心中顿时冒出不祥来,急忙开口道:“难道兄弟你们……” 卢彦昌心中惊跳不已,说道:“正是哥哥所想,晋王同样给我兄弟作保,让兄弟为这幽州节度使。” 听了这话王处直顿时脸上充血,表情阴晴不定,其他将领却不明所以,李应之气道:“晋王怎可如此,难道故意让我两家为敌不成?” 卢彦昌心下烦躁不安,一巴掌打翻怀中美人,站起来,就在大堂之上来回踱起步子。 嘴里自言自语。 “不对!” “你我两家相争对晋王没有太大好处……晋军现在正围攻王镕那小儿和李飞虎,他们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再占了你我两家之地。” “可为何如此?” 王都奇怪道:“会不会是因李匡筹之死?” “嗯?” 王处直一愣,看向王都问道:“我儿继续说。” 王都皱眉道:“那李悍虎行事很奇怪,明明有机会可以占了幽州,却又放弃了,任由李氏兄弟为这幽州之主,现在李匡筹死了,李悍虎很难说会不会入关,入关后又如何?晋军吃过李悍虎的亏,晋军现在又没有多余兵力对付那李悍虎。 “除非……除非……” 第142章 幽州城下饮酒 王都看向义父王处直,心下惊骇。 王处直和卢彦昌同样大惊失色,这明显是让他们去为晋军顶缸,让他们去挡住那李悍虎。 众将也听明白了,全都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以为是一场富贵,结果却成了别人的马前卒。 咋办? 大堂之上一时间寂静无声,歌女们则吓得瑟瑟发抖,她们很清楚这个时候,这些刚才还调笑之人,很可能随时变成杀人魔王。 “唉~” 王处直满嘴苦涩,叹了一句气说道:“现在李悍虎就在身侧,你我就是想撤军恐怕也非易事了啊!” 卢彦昌点了点头,同样苦涩道:“的确如此。” “不过,你我两家拥兵十万,想来那李悍虎纵然悍勇天下,击败你我也非易事。” 这点王处直也是赞同的,若是单单他一家,那不敢说这句话,可若是两家十万兵马,底气就要足上许多。 王处直还未开口,王都皱眉说道:“义父,孩儿觉得做困一城恐难持久,虽说李悍虎都是骑军,又是急行军,所带粮草必然不足,时日一久必然北返,可幽州城内尚有许多钱粮。” 满堂众将看向王都,只见王都继续说道:“与其坐困一城,不若我两家出兵占了卢思台和广平县。” “卢思台和广平县在桑干河两岸,互为表里,北军不习水战,此时又是日暖之时,只要把北军挡在大河北岸,我军自然无恙。” 众人大喜,听了这话纷纷点头,不错,只要占了那两处,与辽东军对峙,时日一长,辽东军必然北返。 王都笑道:“辽东军毕竟是关外蛮子,想来也不是善军,时日一久,必然会与幽州城内之人产生间隙,呵呵……” 王处直大喜,赞道:“我儿此言大善!” 王处直看向卢彦昌,卢彦昌也是一脸欣喜之色,全然没了之前担忧。 卢彦昌开口道:“没想到令郎如此大才,就依令郎之言。” “不过这广平县有谁来守?” 听了这话,众人再次沉默起来,王处存看向王都,此时王都却低头闭嘴不言。 王都不开口,李应之却微笑说道:“广平县于桑干河北岸,依水而建,横海军又有众多舟船,无论运粮送兵,还是依船箭射辽东军,都有天然之地利,而我军……” 王处直赶紧点头道:“先生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王兄弟,你看……” 横海军众将皱眉不已,他们知道义武军不想去北岸,北岸就要直面李悍虎,可他们也不想去北岸啊!可这一时间也找不到推脱之词。 王处直继续说道:“卢兄弟,李悍虎不日就可到达幽州城下,所余时日不多,你我两军必须今日占了卢思台和广平县,否则一旦让辽东军越河,你我两家……” 卢彦昌咬了咬牙,拍腿起身道:“那就依兄长所言,我军守广平!” 王处直大喜,上前抓住卢彦昌手臂大笑道:“好!你我兄弟就会会这辽东悍虎,看看这关外悍虎究竟有何本事!” “哈哈……” 众人大喜,跟着哈哈大笑。 义武军与横海军各自重新布置兵力,这些暂时不提。 李思钰一路急行军,疲惫不堪的万余骑军一路来到幽州城下,这才暂停脚步。 李思钰看向禁闭的幽州城,顿时不满,不但他不满,就是整个骑军都不满,他们可是来救援幽州的,你们幽州是哪个意思?竟然关门不让辽东军入城。 牛三一脸恼怒说道:“大帅,这些幽州人竟然如此不懂事,哪里是想让咱们救援的样子,明摆着把咱们当成了贼军一般!” 李思钰看着禁闭的幽州城和城上那些紧张样子的守兵,眉头皱起。 他知道后世大明有这规矩,有不许外军进入京城的死规定,当年袁崇焕救援京师,就是这么一条规矩被挡在城外与皇太极厮杀。可现在幽州城还不是后世的京师,这种态度明显是对他们戒备的表现,连一个迎接他们的人都没有,这让李思钰很是不满! 裴仲德看到这般情景,小心观察李思钰的态度,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以看出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裴仲德也不说话,就这么小心观察着李思钰一举一动。 “阿蛮拿张桌子,搬个凳子。” 阿蛮奇怪问道:“阿爹,他们不喜欢咱们,咱们回去就是了,为何拿桌子凳子?” 李思钰瞪了她一眼道:“不让你出来,死活都要跑过来,说好的要好好听话,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阿蛮撅起小嘴,不满道:“阿爹就会训斥阿蛮……阿蛮拿桌子凳子好了吧!” 阿蛮看到他又瞪眼,赶紧改了口,扛着巨斧一溜烟跑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举起战矛向前,万余兵马缓缓向幽州城压近。 万余骑堵在北门处,李思钰带着阿蛮一人,就在阵前,在幽州城下一人喝起了小酒。 按照李思钰习惯,这种事情,至少要准备两个凳子的,而今日,他就准备了一个,可见他心中是如何不满。 万军阵前,寂静无声,只有李思钰一人饮酒,阿蛮扛着巨斧无聊站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踢着脚下石子。 日头渐渐偏西,城上幽州城内大大小小将领重臣就这么看着城下饮酒那人,随着日头越来越偏,众人额头汗水越来越多,全都看向那个一脸平静的马仲安。 马仲安抬头看向日头叹了口气。 “看来老夫这一遭是不走也得走了!” 说着拍了拍轮椅扶手,身后的白老虎面无表情推着马仲安下了城头。 “咯咯……” 一阵吊桥放下声响起。 “咯咯……” 城门打开。 白老虎推着马仲安缓缓出了城。 吊桥放下时,李思钰未抬头;城门打开,李思钰未抬头;马仲安来到桌案前…… 李思钰依然未抬头! 自饮自酌,头也未抬起! “二十万斛粮食,十万两金银,十万匹绸缎!” “少一点,你们都得死!” 李思钰头也未抬,自饮自酌,声音冷酷无比。 马仲安沉默良久。 “若是老夫之前开门迎接行乾,是多少?” “三成!” 马仲安继续沉默。 “若之前行乾刚坐在这饮酒之时呢?” 李思钰依然低头饮酒。 “五成!” 第143章 受阻渡口 “唉~” 马仲安深深叹息一声。 “老夫怕啊!” 李思钰继续低头饮酒,阿蛮则好奇盯着他们,云里雾里的,她听不懂。 马仲安未说怕什么,却见他继续说道:“想来……行乾也不想无功而返吧?” 李思钰第一次抬头看向这个病夫马仲安,嘴角露出不屑,用力伸展一下双臂。 “哎呀——” 扶案起身,嘴里笑道:“也是,把老子骗出了辽东之地,纵是猛龙,到了你的地头也要低头不是?” 面色突然冷峻起来。 “那就来年给诸位上贡品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马仲安却拉了一把李思钰手臂。 “行乾莫恼!” 李思钰抬眼冷冷盯着马仲安,也不言语。 马仲安苦涩说道:“幽州损失惨重,行乾所要之物,一时间的确难以拿出……”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嘴角很是不屑。 马仲安苦笑道:“再怎么说,你我都是关外之人,老夫岂能不知礼数。” 李思钰坐下,低头继续饮酒,听他继续说。 “老夫的确是故意激怒行乾……” 李思钰正要抬手饮酒,顿了一下,这才把酒水送进嘴里。 “老夫说怕,并非虚言,是真的怕行乾。” “老夫就想看看行乾底线在哪……” 李思钰猛地抬头,眼神冷厉。 马仲安好像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为了让老夫安心,哪怕多花上无数钱粮,哪怕……现在没有这么多……” “也是值得!” 李思钰闭眼轻点桌面,面色冷峻。 “果然是狠人!” “以前是,现在还是!” 李思钰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家伙,一般人对别人够狠,杀人如同杀鸡一般,可这半死不活的老头却对自己够狠,这是无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不得不让李思钰对他佩服起来。 还好裴仲德这老头不在身边,否则又该感叹起来了。 马仲安苦笑说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老夫知道行乾心中恼怒,所要之物老夫也不打折扣,一文钱、一粒米、一尺布都不短缺了行乾,但是现在幽州只能支付贵军一半所需,还望行乾行个方便。” 说着马仲安向李思钰拱了拱手。 李思钰点了点头。 “可以!” “剩余之物,三年内还清,这没商量的余地!” 马仲安点了点头。 “行乾不请老夫喝一杯?” 李思钰抬手把剩不了几滴酒的酒壶扔在他怀里,站起身来。 “送你了!” 李思钰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阿蛮跟在身后,之前她只是看、听,很是不解,这就完了?难道不砍了那老头? “阿爹,这……这就完了?” “嗯。” “不砍那可恶老头?阿蛮都晒黑了!” 听了这话,李思钰哈哈大笑。 “哈哈……阿蛮本来就不白好吧!” 阿蛮不依,跑到李思钰马前阻住去路,指着那张小脸,嘟起小嘴道:“阿爹,阿蛮这些天已经白了好吧!” 看着脸上涂抹的白面粉,一块白,一块黑,他就忍不住想笑,面上却认真看了看,点头道:“的确白了不少!” 阿蛮扛着巨斧得意洋洋道:“是吧?” “阿蛮若不是被太阳公公晒出了汗水,脸更白的!” 李思钰看着阿蛮脸上汗水划过的痕迹,露出的小麦色,赶紧点头。 可不是么,若没有汗水冲刷,可不就是很白吗! 众将怒气越来越盛,太阳越来越偏西,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幽州城门这才打开,按照他们对李思钰了解,这怒火早就能把人烧死了,可看他们大帅跟阿蛮小姐有说有笑的回来,这让他们都摸不着头脑了。 众将不解,也不敢问,裴仲德却不在意,上前问道:“行乾,你不恼怒?” 裴仲德说着还用手指指向正要回城的马仲安。 李思钰白了一眼这老头,随意说道:“本就没打算入城,若不是城内人不懂规矩,老子连示威都懒得去做。” 李思钰又说了一句。 “再说咱们得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一倍的收获,还生个鸟气。” 裴仲德奇怪问道:“哦?他们准备拿出多少东西?” 李思钰随意说道:“二十万斛粮食,十万匹绸缎,外加十万两金银。” “什么?” 众人大惊。 裴仲德赶紧问道:“这么……多?他们拿得出?” 李思钰白了一眼裴仲德,说道:“你以为人家跟咱们一样都是穷鬼?当然了,现在幽州遭了兵灾,他们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只能先给一半,剩下的三年还清。” 牛三大喜,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不屑来。 “嗯,还算他们懂事,否则老子活剥了他们的皮!” “哈哈……” 听了牛三话语,众人大笑。 众人笑罢,牛三这才说道:“大帅,现在义武军和横海军占了卢思台和广平两地,他们堵住了渡口,接下来该如何?” 李思钰笑道:“他们堵住就堵住好了,这些不急,兄弟们现在也疲惫了,先休整几日,等石头到了雍奴再说。” 众人点头赞同,此时他们的确需要修整几日,现在幽州城没了危险,剩下的只需要把义武军和横海军赶走即可。 他们想着要赶走这两个敌军,李思钰却想重创他们。 幽州没个几年是别想恢复战力,短时间内很难保证自身安全,他若不想后背威胁,不想每隔一段时间就入关一次,就需要重创义武军和横海军,就需要威慑北方这些不轨的节度使们。 别人可以修整,他这个大帅却不行,他需要仔细筹划一番。 义武军和横海军如同李匡筹一般,都是拿出了各自老底,内部同样空虚,留在家里顶多万余老弱守家,只要突破了他们的防线杀了进去,以骑军速度,很容易在河北再抢一把。 关键是如何渡河?现在义武军和横海军堵住了渡口,尤其是横海军! 横海军地盘处于运河两岸,他们有不少船只,虽算不上多强的水军,只能算是运粮的漕兵,可尽管如此也是很强的一股力量。 为了选择突破口,李思钰沿着桑干河向上游寻找合适渡河之处。 第144章 终其大唐一世也未超过大隋一时 桑干河这个时候正是水量充沛之时,若是秋季,桑干河会有不少地方干涸,也就是桑葚成熟之时,桑干河水量最少,所以才取名桑干河。 桑干河源头在山西,常常带有不少泥沙,又有“小黄河”的说法。带来了不少泥沙,自然就会淤积河道,春夏之季,水量充沛,往往会泛滥改道,所以又被称为“无定河”。 李思钰这个时候出兵并不是很好的时节,正当桑干河水量充沛之时,他一路向上游奔走,想要寻找一个合适渡河之处。 他这一动作,吓坏了卢彦威兄弟,立即派人划船向上游,密切关注李思钰动作。 这查探一圈,竟然没找到合适渡口,河岸边是有些渔村,可船只很小,也不多,很难载着人马渡河。 李思钰很是失望。 过不了河,哪里能杀过去? 一连数日都未能想到合适办法,裴仲德跟着李思钰跑来跑去,李思钰就奇怪了,这老头咋来的这么多的精力,也不嫌累的慌。 暗暗烦躁的李思钰也不理会这老头,这老头也不烦他,就是跟在后面看,看着他蔫头耷脑,不时跟小丫头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老头心里就一阵好笑,暗想这小子还是不够沉稳。 李思钰终于知道自己是没法子了,只能希望石头能在下游占据雍奴,只要占了那里,就算堵住了横海军的归路,他们就会大乱,不得不后退给他让出通道来。 李思钰强压下心中烦躁对着裴老头说道:“您老过的桥都比小子走的路还多,您老可有法子?” 裴老头看着蔫头耷脑的李思钰,笑了,心想你这小子终于在老夫面前低头了一把。 只见裴老头捋须笑道:“行乾过奖了啊!” “呵呵……” “哼!” 看到老头得意的样子,李思钰和阿蛮忍不住同时冷哼了一声。 阿蛮跳起来就要揪住老头胡须,老头哪里敢让这丫头揪住胡须,赶紧闪躲了一下,嘴里说道:“你这蛮丫头怎会如此刁蛮……” “哼!” 阿蛮没抓到胡须,指着老头怒道:“你这老头,吃俺的,喝俺的,要你想法子,你却看笑话,哼哼!” 阿蛮头伸向前,对着裴老头连哼两声,很是可爱。 “哈哈……” 看到阿蛮如此,李思钰“哈哈”大笑,心中阴霾一下子散了许多,忍不住揉弄阿蛮脑袋几下。 “咳咳。” 裴仲德捏鼻子轻咳两声,他如何也不会与一小丫头置气的。不由说道:“你这丫头好不知好歹,老夫还未说呢,你这丫头就要揪老夫胡须……” “哼!” 阿蛮再一次不满哼了一声,却也不再捣乱。 裴仲德说道:“行乾,若是你渡了河,如何击败十万精锐?” “精锐?” 李思钰不屑道:“先生莫不是欺负小子不成?那些民壮也算精锐?” 裴仲德苦笑一声,这小子天生就是练兵之人,无论多差的民壮,只要落到他手里,三五个月就成了精锐,虽跟盛唐之时弱了些,可比那些节度使强的太多了,至少令行禁止没一点问题。 那些节度使自己都不遵守军规律令,手下兵卒更别说,打家劫舍这种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李思钰很是无所谓一般,说道:“别的咱就不说了,就说这一个兵卒吃喝好了,一个正常兵卒,一年需要五斛粮食,这不多吧?” 裴仲德曾为工部侍郎,这些还是懂得,听了这话,没觉得哪里不对,点头认可。 李思钰看到他点头,又说道:“五万兵卒,不算将官,单只这些军卒,至少每年要花费二十五万斛粮食。” “现在吏治崩坏,普通民户需要缴纳五成以上收粮,本来一户民户可种地二十亩,但现在连年征战,民户家中青壮要么战死,成为路边骨,要么成了配字军,一户农户能种上三五亩地就不错了。” 李思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开元之治’时,大唐最为鼎盛之时,人口不过八百二十万户,而大隋鼎盛之时却是八百九十万户!” “都说盛唐如何如何,可终其大唐一世也未能超过‘昏庸无能’的杨广……” 裴仲德自然能听出李思钰嘴里的讽刺,裴仲德在辽东之时就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他对唐朝君王不满,对世家豪族的不满。 李思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安禄山叛乱平定后,大唐人口一百九十三万户,不纳税者一百一十七万。” “呵呵……纳税的只有几十万户,这就是整个大唐啊!” “现在呢,又剩下了多少?五万户?还是一万户?” 裴仲德默然无语。 李思钰摆了摆手道:“呵呵,扯远了啊。咱回来接着说这义武军和横海军。” “义武军占据着易、定两州,人口有多少?可有二十万户?” “一户不过产粮十斛八斛而已,就是一粒米都不留下,那王处存又能养出多少兵丁?” “不错,他们王家善于经营财货,可那又如何?真能养活十万兵马?” 李思钰不屑道:“他们能养活五万兵马就不错了,想来这五万兵马,也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同样横海军也是如此,哼!他们把所有军队压在这场赌桌上,他们是在找死!” 李思钰杀气腾腾的说道:“小子也不跟他们交手,只要越过前面这条河,直接杀向他们老巢,我看他们能奈我何!” 裴仲德没领过兵,不代表他看不出好坏对错,按照李思钰所言,他就是用屁股也能想象出,一旦万骑杀向他们的老巢,义武军和横海军会多么的恐慌。 裴仲德知道这小子有时很狡诈,能不硬拼绝对会取巧。 李思钰皱眉说道:“你这老头好狡猾,你是不是也没好法子渡河,故意跟我闲扯吧?” 阿蛮听不懂那些数字,也不明白李思钰那些行军打仗,可是最后一句话她明白了,定是这老头糊弄他们父女呢,很是不满,小手张开,身子向下微蹲,就要跳起抓裴仲德胡子。 裴仲德吃过阿蛮的亏,看到小老虎这般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咋回事,赶紧用手拦住,急忙说道。 “谁说老夫糊弄你们!” 第145章 李存孝欲夜袭晋军大营 石云力,也就是石头,手里拿着飞鱼服送来的信件,看了一会,闭目沉思了一会,众将疑惑不解。 石头睁眼,把信件送给李义山。李义山看了一遍,又递给小樱,之后一个个看了一遍。 众人看了一遍后,石头这才说道:“义武军和横海军,一共十万兵马都集中在幽州附近,他们堵住了渡口,我军铁骑一时间无法渡河,我军任务很重,需要在雍奴渡口渡河,拿下雍奴,阻断横海军退路。” 众人纷纷点头,对此他们没有异议。 李义山皱眉道:“二弟之策没有错,只要拿下雍奴城,横海军必然大乱,骑部就可乘势渡河,义武军和横海军都是以步卒为主,骑部很容易乘他们混乱之时重创他们。” “但我军两万步卒,如此多的兵卒运动,很难不被他们注意,是不是要分散些?” 石头点了点头道:“嗯,大爷说的不错,我军分散成旅队一级,分散前往,务必十日内到达那里,另外还要请大爷帮忙提前去那里,搜集一些船只、潜入雍奴城内,为我军减少麻烦和损失。” 李义山点头道:“这是分内之事,自不必多言。” 石头站起身,向帐内诸将施令道:“那就这样了,诸位务必依令行事,务必打出我辽东军的威风!” “是!” 石头不善言语,军律却如李思钰一般,尤为严厉,在他手下的将领也不敢大意,否则有他们受的。 一连十余日李思钰都未有任何动作,卢彦威兄弟乘船一路向桑干河上游巡视,未发现有可渡河之处,放心了不少。 义武军和横海军看到李思钰一连十数日未动弹,很是自得,纷纷嘲笑起来李思钰这些北方来的旱鸭子们。 李克用得到辽东军入关南下大惊,急忙召集众将商议,商议来商议去,一致认为,必须加强攻击恒州城,一面尽快攻下邢州。 李克用尤为恼怒王镕,亲自领兵围攻恒州。恒州是大城,是成德军的老巢,经营的十分坚固,一连强攻十数日也未能拿下,双方死伤惨重。 李匡筹战败身死之后,王镕更加惊俱,亲临城头,虽然他不过十余岁孩童,可头上还戴着成德节度使的帽子呢,他的亲临城头,让成德军上下士气振奋,抵抗的尤为激烈。 眼看着城池内士卒一个接着一个战死,不得不冒死派人出城,向李存孝求援,向河南朱温求援。 李存孝得到王镕求救信后,想也没想,出兵两千,从翼州绕道前往恒州,想要奔袭李克用本部。 谁料到,他的动作引起李存瑁的注意,令李存信和阿保机于途中设伏,伏击战神李存孝。 伏击很成功,李存孝五百铁军“飞虎军”尽丧李思钰之手,现今又被李存信、阿保机二人伏击,兵力还不如晋军,虽个人武力强悍,却大败而归,两千卒,逃回邢州者不足千人。 李存瑁在得到李克用强攻命令后,不计死伤,连续强攻赵州,赵州城破。 李存信、阿保机前锋围攻邢州。 李存孝兵力本就少,在被伏击大败后,无力再战,只能坚守邢州。 至此,邢州被围。 邢州被围,恒州被围,外界消息全被阻断了,邢州人心浮动,李存孝忧心不已,一个人呆坐在帅坐上,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行军司马赵驷从外面匆匆进来,李存孝看到赵驷这般,心中吃了一惊,急忙站了起来。 “赵司马可有大事发生?” 赵驷急忙说道:“将军大事不好,李存信于城外筑城,我军被围,城内百姓人心浮动,时间一久,唯恐……唯恐会出大事啊!” 李存孝眯起眼睛,听到“李存信”三个字,心中莫名大怒,起身道:“传令,老子要去会会我这四哥!” 看着李存孝咬牙切齿的样子,赵驷大惊,急忙拉住正要出城一战的李存孝。 “将军莫急……” “嗯?” 李存孝回头看了一眼赵驷,赵驷赶紧松开抓住李存孝的手掌,可嘴里却喊道:“将军莫急!” 李存孝皱眉道:“赵司马为何阻拦本将军?” 赵驷说道:“将军请听属下说完再作决定。” 李存孝瞪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返身重新坐下,也不言语,就这么盯着他。 赵驷看到李存孝眼神,额头忍不住冒出冷汗来。 赶紧拱手说道:“前来只是大王子、李存信和阿保机三人。” “之前大王子强行扣住秃头蛮,阿保难保心中无怒气,两者看似一体,其实是互相算计之人,并不同心。” 李存孝自是知道李存瑁把秃头蛮堵在代州一事,听了这话也是认同的,忍不住点了点头。 赵驷小心看了一眼李存孝,再次说道:“属下前来之前,在城上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并未居于一起,阿保机于城南,大王子在城东,李存信居于城西,大王子和李存信呈包围之姿,围着那些秃头蛮,可见晋军是不放心阿保机的。” 李存孝又点了点头。 赵驷接着说道:“看起来晋军对咱们围三阙一,可北面咱们敢突围吗?晋王就在恒州围攻呢!” 李存孝皱眉道:“重点!” 赵驷忙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道:“李存信素来轻视将军,想来将军一战可击溃西面之军,阿保机定然也不会去救援。” 李存信听到这里,站起身,对赵驷说了一通屁话尤为不满,说来说去,还是要打一场。 想到这里就要抬步出去,赵驷额头大汗又冒了出来,赶紧说道:“将军!此时不可啊!” 李存孝冷哼一声。 “为何?” 赵驷连连抹去额上汗水道:“此时正值白日,一旦将军出城一战,那阿保机就是不想救援,也不得不去与将军厮杀。” “晚上!晚上将军才可出城一战,只有如此,才可让阿保机有借口,借天黑敌我不分之由,不去支援西面之敌。” 赵驷唯恐李存孝不让他说完就去出城,这话又急又快。 “将军,我军兵少,不能再枉死了!” 听了这些话语,李存孝重新坐下,低头沉思起来。 第146章 李存孝连踹两营 都说将为兵之胆,这句话是没错的。有什么样的将领,带出的兵就是什么样子。 李存孝身为天下武将之首,手下也多为悍勇之士,也恰恰因此,李存孝眼光太高之故,他的兵马一直都不是很多。 是夜,夜半之时,邢州西门突然放下吊桥,城门洞开,无数人随着一名大将出了城,不是李存孝又是何人? 邢州被围,晋军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城西的李存信更是大喜,正与众将饮酒作乐庆贺一番呢,突然营中大哗,李存信顿时不满,正要派人出去训斥何人于军中大哗,谁料到还未等他开口,营中喊杀声大起,火光冲天,李存信大惊,急忙拿起一把战刀冲了出去。 待在末位,坐在一角的庞胖子一听到喊杀声,脸都变了,爬起来就想向辎重兵营跑,可才站起,却发现他的辎重营没了,被晋军瓜分完了! 没了辎重兵,庞胖子脸上闪出哀伤沉痛之色,外面杀声震天,哪里还能让他去悲秋伤月? 只见庞胖子赶紧扔掉刀子,也不知道他那体型是如何钻进桌子底下的,看的其他众将一阵好笑鄙视,而没能拿下辎重营的孙天佑,看着钻进桌子底下的庞胖子,脸上表情,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孙天佑陪着李存信走出帐外,正见一名犹如战神一般的大将横冲直撞,纵横无敌,李存信看到那人,眼内闪烁。 李存孝接连破营,手中马戟所过之处,无一人可挡一招,纷纷惨死于马下,无人可挡其锋锐。 李存孝马戟刺出,一名晋军想要格挡,谁料到马戟轻转,小枝瞬间割断这名晋军喉咙,只见这名骑在马上晋军丢掉战刀,死死捂住脖子,嘴里鲜血却不断冒出,身子摇晃一下,跌落战马,被战马一脚踏在头颅上,头颅犹如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脑浆四散炸开。 李存孝哪里会理会一名小小晋军,正当他想要调转马头,厮杀到另一处之时,正见到一名大将掀帘出来。 不是李存信又是何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非李存信,他李存孝如何会成这般? 只见李存孝双腿猛然夹紧马腹,战马人立而起,李存孝指着李存信大吼。 “张虎!可敢与俺一战!” “张虎!战!” “战!战!战!” 随着李存孝狂吼,手下悍卒同样仰天狂吼,声势一下子镇住晋军全军。 所有人都看向李存信。 李存信本名张虎,回鹘人,聪慧机敏,尤善各族语言,通晓军事。 他聪慧机敏不假,可这机敏之人往往怕死,李存孝勇猛霸道,是勇往直前之人,正如将为兵之胆,李存孝虎目圆瞪,浑身染满了鲜血,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向他冲杀过来。 之前李存孝尚想着用巧力杀敌,可以战的时间更久些,杀敌也能多些,现在仇人就在眼前,这些杂七杂八想法早就被他抛到了爪哇国一般,横扫竖砸,全是大开大合霸道招式,无论前面是谁,都是横飞喷血出去,晋军骇然,全都闪避开来。 李存孝径直杀向李存信,无人可挡,李存信看到无数之人喷血横飞出去,心中大骇,拨马就走,他知道,他打不过他! 孙天佑大骇,看到就要杀到眼前的李存孝,狂吼。 “大帅快走,俺来抵挡!” 话语未落,孙天佑手持狼牙棒砸向李存孝。 “当——” 一声巨响,孙天佑横飞出去,口中鲜血漫天挥洒,左肩明显塌了下去许多。 奉诚军使孙考老大惊失色,急忙再次上去阻拦。 可他如何是李存孝之敌,马戟轻挑,一戟抽在孙考老后背,孙考老吐血栽落于马下。 “绑了!” 李存孝大吼一声,正要去追杀李存信,哪里还能找到! 李存信正一路狂奔,向阿保机南营狂奔。 李存孝跟在后面狂砍狂杀,早就混乱起来的大营,犹如炸营了一般,自己人砍杀自己人不在少数。 黑夜最怕的就是炸营,一旦炸营,不但相互厮杀,就是平静下来,军心也乱了,没法再战。 李存孝身后跟着大批兵马,又一头撞在阿保机兵马中。 阿保机不是没看到西城喊杀声和冲天大火,正如行军司马赵驷所言,阿保机选择了观望,同时密切注意周围动静。 本来万无一失的南营,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存信暗恨阿保机见死不救,就那么带着乱军直愣愣冲破了南营防御,南营大乱! 阿保机大怒,恨不得乱刀砍死眼前这个冲散自己营地的李存信。 李存信一脸惭愧看着混乱的南营,看到犹如不败战神一般的李存孝,在南营内又是一阵横冲直撞。 阿保机看着族人不断惨死,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他娘地太倒霉了,从败于李思钰开始,他就没快活过一日。 李存信一脸惭愧说道:“没想到十三弟这么厉害,阿保机兄弟如此精锐族人也不是敌手啊!” “哼!” 听了这话,阿保机心中更是愤怒异常,嘴里冷哼一声。 阿保机向身后众将大吼。 “我契丹部岂容他人如此羞辱!” “杀!” “杀!” 阿保机瞬间冲出,身后跟着数十名悍将,径直杀向李存信。 好一场龙虎斗! 李存孝正肆意杀戮契丹人时,眼角冷光一闪,身子微微一偏,躲过正向他射来的阿保机一箭。 “无耻鼠类!” 李存孝大怒,竟然向他射冷箭,拍马杀向阿保机。 “当!” 一声巨响,阿保机双手鲜血淋淋,战矛几乎拿捏不住,双马正要错身而过,李存孝猛然换手,一拳砸向阿保机后背。 “噗——” 一口鲜血喷出,阿保机身子摇晃,好像随时跌落战马一般,跟在后面的敌鲁大惊失色,狂踢马腹,极冲几步,举起狼牙棒就砸。 “当——” 又是一声巨响,狼牙棒飞出,敌鲁栽落于马下,还好他忍着剧痛闪避了一下,否则那战马碗口大的铁蹄,能把他的脑袋踩成烂西瓜! 正因这一击,阿保机逃得了性命! 只见阿保机抱着马脖子向一侧躲开,哪里还敢与李存孝身后的悍将继续拼杀。 跟在阿保机身后的契丹众将也不敢与李存孝死拼了,全都闪躲,又是低身闪躲,又是镫里藏身,总之,他们把精湛的骑术在这一刻演绎的淋漓尽致,全都护着阿保机向东营逃去。 李存孝是悍将,而且是无敌悍将,但他不是傻子! 连破两营,他知道李存瑁是个极为谨慎之人,除了在李悍虎手里吃过亏,从未在他人面前吃亏过,他李存孝连破两营,东营的李存瑁必然惊醒,肯定做出了完全准备。 可一可二不可三的道理,他懂!再说厮杀了一夜,他也有些疲累了,又厮杀了一阵,这才押着数千俘虏返身入城。 第147章 王镕乞降晋军 李克用用那只独眼看着桌面上奏报,满脸狰狞,帐内无人敢抬头,哪怕此时的盖寓也不敢! “哗啦——” “酒囊饭袋!” “砰——” 李克用暴怒,一脚踢翻桌案,“呼呼”喘着粗气。 “酒囊饭袋!” 李克用又狂吼了一句,独目中怒火更甚。 “令全军攻城,恒州城不破,就都不要回来!” “兵死将上!将死帅上!” “三日不破恒州城,全军死!” 众将顿时头皮发麻,这种事情他们经历过,就是当年死攻黄巢占据的长安! 那一战就是完完全全用人命堆出来的,兵死将上,将死帅上,就是李克用自己也差点死在了长安城下,城破之时,身受数十处创伤,整个人已然是个血人。 此时再次听到这种死命令,众将大惊失色,心脏犹如被这话语狠狠击穿一般。 “是!三日必破恒州!” 众将狂吼! 他们无奈,李克用现在是真的被彻底激怒了,若三日不破城,还不知道李克用会如何暴怒呢,只能振作精神,死命破城。 恒州连续强攻,已经到了极限,无法继续坚守下去了,城外被围,城内无法得到什么可用的消息,更是不知道辽东军南下,在毫无希望的未来面前,城内之人越来越绝望,随时那根紧绷的神经崩断了。 王镕是成德军节度使不假,可真正做主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母亲何氏! 何氏怎么说呢,是个合格的母亲,对王镕很严厉,百姓和将领们也都对何氏尊敬,尽管这里面有何氏家族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何氏这个女人不简单。 何氏的妹夫是成德军兵马指挥使李宏规,何氏家族又是恒州大族,有这些关系,何氏足以掌控着成德军,可现在眼看着恒州城破,何氏家族族长和族老们都坐不住了。 这些大家族最怕就是城破之时,那时他们必然惨遭屠戮,家毁族灭再正常不过了。 晋军在李克用死攻恒州的第二日,何氏终于承受不住来自恒州大小家族和军方的压力,终于向李克用乞降。 李克用看着跪在地上的城内信使瑟瑟发抖,又看了看手里信件,抬手就要撕碎,命令晋军继续攻城。 盖寓突然轻声说道:“王爷,辽东……” 李克用心中一震,脸色阴沉,良久之后,这才再次看向手里信件,递给盖寓。 盖寓低头一看,心中大喜。信上别的还好说,尽是些赞美之词,主要是后面的那句:奉上钱五十万,粮二十万斛! 盖寓向李克用轻轻点了点头。自己却开口道:“钱五十万,粮二十万,这些也算是你们节度使孝敬了我家王爷,可是你们就想以此逃过罪责吗?” 信使浑身哆嗦道:“还……还请王爷……王爷示下……示下!” 李克用点了点头道:“我军讨伐叛逆之臣,你们自是要出兵助战,想来你们出兵五千没问题吧?” 信使哪里敢反对,犹如小鸡叨米一般,胡乱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李克用这才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让王镕随本王一同讨伐叛逆之臣。” “啊?” 信使大惊。 “嗯?” 李克用抬眼,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信使。 信使一个哆嗦,赶紧低头道:“是是!小的这就回去禀明我家节度使大人。” “哼!” 李克用冷哼一声,信使更加哆嗦起来。 直到信使离开后,李克用这才叹息一声,心下感叹现在不是当年了,当年那个血勇之人已经老了,当年他敢压上所有的一切,现在不行了。 死战不退的第一日,死伤竟然高达四千人,若是连续三日死战攻城,纵然破了恒州城,自己也算完了,根本没有能力继续强攻那个最喜爱的义子。 李克用是喜欢李存孝的,从李存孝身上,好像看到了当年纵横无敌的自己,就算自己亲儿子身上,也无法找到当年自己勇武的影子。 成德军撑不下去了,他们晋军同样到了极限,若没有辽东军还好,他们可以慢慢来,可是辽东军入关了啊! 唯一让李克用安心的,就是义武军和横海军,没有自大的以为十万兵马就能对付得了辽东军,还能依靠那条河把辽东军堵在河的北岸。 李克用虽然恼怒王镕的阻挠,牵制了他的大部分兵力,可现在问题终于解决了一半,心下的愤怒恼火平静了许多,更何况还有金银和粮食的收获,要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很虚弱了,只不过勉强维持那个架子而已。 翌日,王镕出城乞降,李克用坐在战马之上,冷着脸接受了这个十余岁孩子的“礼物”,汇合晋军剩余兵马,共计三万人,气势汹汹杀向邢州。 河北之地的大战,河南的朱全忠一直在密切注意着形势的发展,王镕和李存孝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送来,朱全忠连看都没看,随手丢进火盆之中,焚烧的一干二净。 朱全忠正在与妻子张惠说着什么好笑事呢,看到蒋玄晖急匆匆跑来,有些奇怪问道:“玄晖何事这么焦急?” 张惠也有些好奇,不过这女人跟大多数女人一般,在朱全忠谈事之时,只听不言语,甚至大多数时候会刻意离开。 “见过大帅和夫人!” 蒋玄晖先是给朱全忠和张惠见个礼,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一边递给朱全忠,一边说道:“这是河北刚刚发生的事情。” 朱全忠拆开信件,越看越皱起眉头,沉默片刻才说道:“玄晖,以你看来该如何?” 蒋玄晖现在也愁了,他们宣武军现在正与那朱家兄弟开战,此时救援…… 蒋玄晖小心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朱全忠,本是想要劝解朱全忠救援邢州,话语到了嘴边却说道:“以李飞虎之能,想来也不用大帅派兵救援。” 朱全忠微笑点了点头。 张惠却道:“李飞虎刚刚与翠儿交换了庚贴,若不救援,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张氏嘴里的翠儿是朱全忠兄长之女,本来朱全忠是想交好李存孝的,后来发现,结好李存孝之事有些不妥。 这事还要从朱温与朱家兄弟说起。 朱家兄弟指的是天平节度使朱瑄和泰宁节度使朱瑾。 这两位不是亲兄弟,而是族兄弟。泰宁节度使和天平节度使都是从淄青节度使地盘划分出去的。 当年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和朱家兄弟,联手打败了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 这四人当年就跟亲兄弟一般,后来安师儒病重待死,朱瑄就想接手安师儒地盘,朱全忠自然不乐意,他还想要呢。 第148章 被困的邢州 义成节度使下辖滑州、许州、陈州、郑州,治所在滑州。 宣武节度使下辖汴州、宋州、亳州、颍州,治所在汴州。 天平节度使下辖郓州、曹州、濮州三州。 泰宁节度使下辖沂州、海州、兖州、密州四州。 从这四人地盘位置和大小来看,王瑄这位朱温的“老大哥”地盘最小,濮州和义成节度使的滑州接壤,这“老大哥”地盘这么小,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又不行了,“老大哥”王瑄自然想要安师儒的地盘了。 可朱温能答应吗? 那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朱温是啥人,就是地域局势也不可能答应! 为何? 因为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地盘滑州、许州、陈州、郑州呈北、西半包围包裹着朱全忠地盘,若是让朱瑄得了安师儒地盘,除了南面淮水,朱温就算被朱家兄弟全包围了! 这如何能让朱温这位枭雄满意?自然是不可能答应得了! 于是乎朱温就跟朱家兄弟算是扛上了,朱瑄还好些,关键是这朱瑾! 朱瑾每每都会用重金收买朱温手下,正因如此,朱温多次吃了大亏。 吃了亏多了,朱温就长心眼了,这一长心眼可不要紧,可就坑了李存孝。 李存孝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河南诸军尤为怕李存孝,一开始朱温还想着结好李存孝,让李存孝跟他的死对头李克用死磕,后来发现了朱瑾竟然收买他的将领,这让朱温后悔了,万一李存孝成了他朱家女婿,那些将领会不会因此都跟着李存孝跑了? 最后自己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这个忧虑,对李存孝之事也就不上心了,反正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这次李克用也算是损兵折将,多多少少算是出了口恶气。 听着张惠话语,朱温摇了摇头,口是心非说道:“我军正与朱家兄弟作战,兵力不足,如何能救援存孝?” 朱温有模有样说道:“存孝之悍勇天下皆知,想来那一只眼也奈何不得他,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张惠轻轻看了一眼朱温,微笑点头。 蒋玄晖看到这两位表情态度,还如何不知该如何去做,于是不再谈论这件事情,只是说着诗词歌赋,这些朱温是毛都不懂一根,张惠却喜欢,也只能跟着陪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存孝被围,没有人去救援,没有! 李存孝这位犹如战神般,几日内连续出城袭击李存瑁营地,一开始还能占些便宜,随着李存瑁越来越谨慎,李存孝悍卒损失越来越大,不得不死守在城内,以待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北方本就穷苦,连年征战,官府、乱兵、地主、地痞无赖……搜刮,邢州与大多数城池内百姓一样,百姓家内余粮基本上没有多少,平日里大都会出城,在野外挖些野菜裹腹,现在邢州被围了啊! 脏乱混乱的贫民居更是犯罪的天堂,每日不知会死掉多少,好一点的会被抬出城掩埋,更多的是随意扔出门外,让无数鼠蝇啃噬一空。 邢州被围,贫民窟中更加野蛮而烦躁,为了哪怕一口吃食,杀人者不在少数,无数饥民犹如饿红了眼睛的老鼠,让人恐惧,害怕。 一个瘦弱孩子很是小心,从不敢靠近成年人十米之内,总是一脚微屈,一脚绷直,好像随时要狂奔逃跑一般。 孩子小心看了看周围,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和注意他,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住所太过偏僻,否则还真让人心惊胆战呢。 轻轻敲了敲房门,像是怕惊到了其他人一般。 三长两短,“梆梆声”惊动了屋内之人,房门被屋内人打开了一道缝隙,这孩子一个闪身挤了进去。 昏暗的残破房内,让这孩子眼睛眯了一下,这才看见比他矮了一头的女娃。 这孩子用手捏了捏女娃脸颊,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笑容,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馕饼,一边小声说道:“妞妞,这是今天浩哥哥弄到的,你先吃。” “浩哥,俺也饿了!” “还有没有?” 还未等独孤浩话语刚落,从草堆里又钻出两个孩子,正是独孤晟和独孤敬倌。 这群孩子正是从独孤家跑出来,要去辽东找李思钰的那些孩子,若是在加上躺在破烂床上,那个瘦弱不成样子的孙二狗,正好五人,一大四小。 这五人,一大四小,一个大的身受重创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四个小的都是娃娃,无法想象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一路来到了邢州。 命运好像从未青睐过他们,现在又一次面临绝境,银两早就没了,城内到处抓壮丁上城墙,独孤浩是所有人中体力最好的,也是这些孩子中年纪最长的,毫无意外,他成了一名光荣的配字军。 看着哥哥脸颊上那个烙印,妞妞忍不住想要大哭,用小手想要去摸,却又怕伤到了哥哥。 独孤浩无所谓一般,再一次捏了捏妞妞脸颊笑道:“一开始疼些,现在已经不疼了,这块饼子,给二狗师傅一些,剩下的分了吧,你们两个臭小子不许抢妞妞的,知道吗?” 独孤晟不满道:“知道了,每次都这样,好像俺们真的抢妞妞饼子一般。” 独孤敬倌不住点着脑袋,眼睛却盯着妞妞手里那块馕饼。 孙二狗一直就那样躺在床上,咧嘴笑着。 独孤浩安置好弟弟妹妹,勒紧了些裤带,这才说道:“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外人若进来,无论是谁,都要用刀子狠狠捅,记住了吗?” 独孤晟和独孤敬倌点了点头。 “俺们记住了。” 这种事情他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死在他们手里的也有三五个人了,也不知道他们经历过多少这种惨事,才让他们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成为一个说起杀人都是一脸冷漠模样,天真童颜,配上冷漠样貌,很是诡异。 可这就是现实! 冷漠而又残酷的现实! 邢州城内,黑暗世界中行走的人们,每天都会有这种和那种可笑的理由杀人,为这可笑的理由死去。 被困的邢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第149章 受困渡河 邢州被困,恒州乞降,李克用带着王镕亲自杀向邢州,誓要破了这邢州,斩了那个最喜爱的义子。 这一切都在历史车轮下缓缓碾动。辽东步军已经大部潜行到了雍奴城附近,就在运河的北岸,看着运河,石头皱起眉头。 李义山叹息一声,从北岸渔村中找到的渔船不是很多,大多都被横海军烧毁了。 李义山说道:“船只只有百十艘,探子回报,暂时雍奴城还未发现我军,若是夜里,可以运过去千人。” 石头点头道:“千人少了点,一旦让对面发现,后果很麻烦。” 突突站了出来说道:“俺来抵挡!” 石头看了一眼突突,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对身边总参谋长梁文浩说道:“老梁,一会安排一下,把军中最好的铠甲全给陌刀军披上。” 梁文浩微笑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说着又拍了拍突突肩膀说道:“突突,你若是想要重组陌刀军,可莫要把这些悍卒伤了。” 突突重重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看到他这样子,众人又是一阵心下叹息。 辽东已经没了陌刀,说是陌刀军,还不如说他们是狼牙棒军更合适些。没有陌刀这种重兵器,只能用狼牙棒来代替,李思钰也只能这样安排,先让这些重步兵习惯手里重武器,要不然,以后有了陌刀,他们却无法挥动几下,那又有什么用? 突突从全军中,挑选了三千身强体壮之人,组建了这支狼牙棒军,一支另类的陌刀军。 若想先头登陆部队登岸,稳住阵脚,还只有这样的人形怪兽,故此石头并未拒绝突突的请战。 横海军并未发现辽东步军的存在,骑军很容易让人注意,大队步军也容易让人注意,可是小队步军分散开来却不容易让人发现。 若是没有这条河,双方可能轻易发现对方的动作,但是正因这条河,无论义武军还是横海军都不容易发现这些分散的步卒。 不是说义武军和横海军不会考虑派遣探子,更是不可能不向北岸派遣探子,可这很难! 这个时代,派遣探子查探对方情况是很难的,因为这个时代很特殊,一个有配字军的特殊年代。 大家脸上都有烙印的各军字样,一眼就看出是哪一边的人,你这边派人过去,那边立马就抓了起来。 或许会有人说,装成百姓不就成了? 方法是没错,可这是啥年代?是天天打仗、抓壮丁的年代,十余岁的孩子就会抓去在额头上印个印章,再小点的,直接丢进孩儿军中,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你去刺探?分分钟钟教你如何做人。 幽州此次惨败,兵马损失殆尽,河北岸那些城镇正满世界抓壮丁呢,辽东军他们不敢招惹,可若你义武军和横海军派出的探子,那还会跟你客气? 正因如此,义武军和横海军派出了好几拨探子,却没一个跑回来的,也就放弃了探子的事情,每天只是不定时在河面上游荡,防止辽东军偷渡。 石头这边准备渡河,他们没想到李思钰那边也在准备渡河。 李思钰看着身前大木盆,很是担心,看了看木盆,又看了看裴仲德,再次看向木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 裴仲德被他看的恼火了,骂道:“你小子这是啥眼神?” 李思钰蹲下来,用手拍了拍这大木盆说道:“裴老头,你这行不行?别把老子的兵马都整死了。” “哼!” 裴仲德不屑冷哼一声,看到这老头竟然敢对李思钰横鼻子瞪脸,阿蛮上去就要把这破木盆一脚踢飞,吓得李思钰赶紧拦住。 李思钰却苦笑道:“老裴,小子还以为你有多好的妙计呢,结果你就给小子整了几天,整了这么个大木盆?看来你这工部侍郎也只是个挂牌了。”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阿蛮却眯起眼睛,很是不屑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分明就是说:你这老头不行! 裴老头听到李思钰竟敢质疑他这法子不行,立即大怒。 “怎么不行!只要让战马睡卧在木盆里,顺着绳子就可到达对岸。”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你用一根长长绳索连接两岸,用木盆载着人和战马,人员拉着绳索过岸,这法子没错。” 李思钰对这法子是认可的,这跟铁索桥法子差不多,可…… 李思钰摇头说道:“渔船和船只为了防止漏水,需要准备许多东西,制造起来也麻烦,时间太久。你这木盆虽简陋,可同样要考虑漏水的问题,要不然还未到河岸,人却沉底了,这可不就是坑人吗?” 阿蛮小脑袋不住点头,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总之阿爹说的就是对的。 裴仲德听了这话,眉头皱起,这法子没问题,就是制造也没问题,问题是时间。 防止木盆漏水,就需要高明的木匠,战马沉重,用一些泥巴封住缝隙很显然不现实。 不过裴仲德提醒了李思钰,李思钰皱起眉头看向流淌着的河水。 轻轻说道:“老裴,你说,若是学学曹孟德如何?” “啊?” 裴仲德吃了一惊,忍不住开口道:“你想把所有船连锁起来?”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裴仲德不解想要问呢,李思钰开口道:“不全是。” 李思钰指着流淌的河流说道:“河流还在流动,若是横穿河流,用绳索连接起来,纵是啦拽也不是很容易,需要倾斜顺着河流连接,尽管使用的绳索多了些,却容易多了,也安全不少。” 裴仲德点了点头,可这跟曹孟德有啥关系? 只见李思钰继续说道:“曹孟德用船只连锁起来,扑上木板,犹如平地一般,为何不可以用巨木捆绑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呢?就像,就像南方的竹筏。” 裴仲德听完后,摇了摇头说道:“巨木虽然漂浮,可……” 裴仲德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正如你所想,小子准备把蓟县拆了,那些房梁都是干燥的木头,可以更好的漂浮起来。” 看到这老头有些不忍的样子,又说道:“别太过担心,这些木头用过后让他们捞回去还可以再用,再说小子又不是不给他们赔偿,一户一两银子,一斛粮食,想来此时应该够了吧?” 第150章 辽东军拆人房梁 幽州城依然禁闭,好像辽东军不回关外,这城门就不打开一般。幽州城内有世家大族,有粮食,他们可以不开城,可蓟县不行,蓟县百姓需要吃饱肚子,哪怕去野外挖些野菜也是好的,他们必须为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去找吃食。 辽东军在蓟县周围也有十余日了,一开始他们非常害怕那些关外军卒,在边关之地的百姓,知道关外是什么样子的,知道他们野蛮好杀,可这些日子,经常会有一些孩子跑到辽东军营外面,眼巴巴瞅着辽东军卒碗里的羊肉、手里的馕饼,看着这些孩子可怜模样,不少军卒动了恻隐之心,不时给孩子夹几块肉送进孩子嘴里,还有些直接带着几个女娃去营地里吃饭。 李思钰出来的虽然匆忙,可这食物还是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用,按照他的估算,一个月也够了,之后就去义武军和横海军地盘吃喝,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对于营内照顾孩子,给孩子一点吃的,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 他不理会,军卒也没在意,可这就像捅了蚂蜂窝一般,不但饥饿的孩子越来越多,面色饥荒的妇人也越来越多,这些情况李思钰天天在军营中,如何会看不到? 每次想要管一管,可每次看到那些妇人从营内走出时,都是一脸幸福模样,怀里藏着几块馕饼,这心就跟刀割一般,张开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今日看到大河,想着如何能过河,正想到那些民居家中的顶梁,那房门的木板,虽然一时破坏了民居,可现在正是燥热的季节,只要一个月内重新盖好,不会影响到他们,房梁不能填饱肚子,房门不能填饱肚子,粮食却可以! 一两银子,一斛粮食,不多,若是省省也可让他们渡过难关,可以活命! 命令下去,辽东军纷纷出动,一时间蓟州大乱,百姓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当兵地就开始卸门,拆房顶,哭声震天,县衙官吏哪里敢吭声阻止,只能眼巴巴看着军卒把县衙房顶和大门拆掉搬走。 李老汉眼中尽是绝望之色,看着几个军卒用刀子压在自己唯一儿子脖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家房梁被拆走,看着大门被拆走,他只能看着,否则儿子人头就会落地,直到所有军卒离开后,在他手里塞了个纸条,这才痛哭大骂起来。 “天杀的蛮子……天杀的老天……还让俺们咋活啊……” 全城恸哭,声震数里,幽州城门关闭的更紧了! 一个妇人拿着一个很大的破口袋,匆匆从李老汉没了大门的门前跑过,刚跑过去几步,又转身跑了回来,看到李老汉还在痛哭大骂辽东军这些天杀的蛮子。 妇人没有安慰这可怜的老汉,张口却骂了起来。 “天杀的老东西,你爱死哪死哪去!还不赶紧叫翠丫头去领粮食和银钱,晚了,若没了,你这老东西活该饿死!” 妇人语速很快,说完也不理会呆愣的老汉,提着大袋子就要跑。 李老汉一听粮食就愣住了,看到这妇人提着大袋子就要跑,哪里还能忍住,一把抓住妇人手臂,急声问道:“三狗他娘,啥,啥粮食银钱?” 妇人正焦急去领粮食银钱呢,唯恐晚了啥都没了,却被李老汉抓住手臂不让走,如何不大怒。 “嘿,你这李老头咋回事?撒手,老不死的,再动手动脚,小心俺戳瞎你的狗眼!” 北方妇人脾气火爆,更何况现在正急着抢粮食呢,这妇人如何不恼怒。 李老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反正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更是不愿放这妇人离开,两人吵闹声惊动了屋内的一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出来一看,正见自己阿爹跟三婶拉拉扯扯,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劝解。 “三婶这……这是咋了?” 这妇人一急,用力狠狠推了一把李老头,把李老头推到,一屁墩坐在地上。 妇人也不理会老头摔伤没,急声说道:“翠丫头,赶紧拿上那些辽东军给你家的纸条,去城外大营领钱粮,一户一两银子,一斛粮食!” “别忘了,赶紧的!那可是一两银子,一斛粮食!” 妇人也不理会愣住的翠儿,一溜烟跑了,一边跑,一边傻乐呵。 那可是一两白花花银子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银子是啥样的。 一斛粮食,这得多少啊? 翠妹子愣住了,李老汉也愣住了,还未清醒过来,门前又跑过去一大群邻居,这才让李老汉和翠儿清醒过来。 “纸条?” “纸条呢?” 李老汉像杀猪一般大叫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就像年轻了几十岁一般,爬起来向屋里跑去。跑到灶台前,忙向炉灶内看,正看到那张已经烧为灰烬的纸条,只能从灰烬样子看出,那的确是张纸条。 翠儿跟着阿爹跑进来,看到阿爹傻呆坐在地上。 “啪啪……叫你手贱,呜呜……没了……纸条没了……咋活啊——” 李老汉一边扇自己大嘴巴,一边绝望痛哭。 就在这时,又一妇人匆匆从没有大门的房门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翠儿,翠儿!” 翠儿也顾不得阿爹了赶紧出去一看,正是娘家嫂嫂。 翠儿赶紧上去问道:“嫂嫂咋回事?” 妇人赶紧说道:“赶紧拿上布袋去领粮食和银钱,晚了可就没了!赶紧的,大嫂这就去,想到你家,这才回来说一声!” 听了这话,翠儿眼泪就掉了下来。正要离开的妇人看到这里,奇怪问道:“咋了?” 翠儿一边抹泪一边说道:“俺爹把纸条烧了……” “啥?烧了?这老不死的咋不一头撞死,那可是你家用大门和房梁换的!” “辽东军说了,等他们用完了,咱们再拉回来,把房梁放上去,门安好就成了,他们就用几天。这老不死的,咋把人家给的纸条烧了呢?” 妇人又气又恼,这都是救命的钱粮,有了这些钱粮,一家人就能活下去,至于那些房梁和门板,安上去就是了,能费多大劲?这李老头竟然把凭证烧了,妇人如何不怒? 李老汉双目无神,出来后,手里拿着个棍子,突然大吼一声。 “俺……俺去找他们!” 第151章 小棒头 妇人看到李老汉手里拿个棍子,要去军营找辽东军“算账”,吓了一跳,掐腰指着李老汉大骂。 “你这老不死的还嫌不够丢人!” “找人家算账?” “你凭啥?” “纸条人家给你了没?” “纸条呢?” 这妇人气势十足,李老汉顿时蔫巴了,讷讷说道:“俺……俺不是找辽东军算账,俺……他们要不给俺,俺就用棍子把俺自己打杀了,他们……辽东军的确……的确是用了俺家的房梁和大门……” 妇人看到李老汉这般,也不想再骂了,她不管李老汉死活,可翠儿可是他男人的亲妹子,又不忍心不管。 正不知如何呢,妇人突然想起一事来,小声跟翠儿说道:“赵寡妇与辽东军中一人……那个小妹懂的,让赵寡妇跟那人求求情,咱也没说谎,辽东军的确用了咱家的东西,只不过纸条没了,应该没多大问题。” 小翠听了大嫂话语,自然知道赵寡妇之事是咋回事,脸上泛起红晕。 “这……这行吗?” 妇人一看小翠这般,知道她面皮薄,胸脯拍的邦邦响,很义气的说道:“放心,这事俺去说,定然可行,大不了让辽东军派人过来看看。” 妇人说的大气,这心里却打鼓。 李老汉也没了脾气,也不敢跟着去辽东军营了,因为妇人说了一句。 “辽东军营,孩子去要吃的没事,妇人也没事,你这老爷们去了得挨鞭子。” 就这一句,在蓟县城传得很是邪乎,再说男丁也怕辽东军抓住他们,在他们脑门上盖上标记,自然去领银钱粮食的都是一些妇人和孩子,看到这一幕,李思钰摇了摇头,心下叹息这些老爷们太不够爷们了,竟然让妇人扛着百十斤粮食回家。 那妇人嘴里的赵寡妇,那个“野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思钰自己! 赵寡妇认识李思钰也是巧合,赵寡妇有个孩子叫小棒头,五六岁,饥黄面瘦的很,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一般。 营地外围总是有这么一群孩子在徘徊,时不时就有军卒给他们一块肥腻的羊肉,这就更让孩子们不愿离开了。 别的孩子嘴甜些,叔叔伯伯的叫,得到的食物自然就多些,小棒头像是个呆头鹅,是个不会说话的沉闷性子,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孩子狼吞虎咽,吃着肥美得肉肉,他则一无所获,一天到晚,只能空着肚子,情绪低落回家。 李思钰那天也是无聊,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很开心,李思钰是很喜欢孩子的人,别的孩子都去讨要吃的,唯独这个小棒头一个人,眼巴巴看着别的小孩争抢,就起了恻隐之心,带着他去了营内,给小棒头整了点吃食。 这孩子看样子是很饥饿了,可吃饭的样子却让李思钰觉得这孩子不错,家教很好。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竟然不紧不慢吃饭,这还是很饥饿情况下,能强忍着欲望,这不是一日两日教导出来的。 他就好奇了,问这孩子家在哪,家里还有谁……反正就是一些套话言辞。 从孩子的嘴里,李思钰只得到一个信息,孩子的父亲是赵敬,李思钰一时也未曾多注意,只是跟孩子说,他过几日就要离开了,这几日,若饿了,可以过来找他,还把身上一个令牌给了这孩子。 他也没在意这些,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这孩子第二日过来了,卫兵看到令牌,自是放他入了营地,李思钰又邀请他一同吃饭,却发现这孩子竟然没有昨天吃得多,反而剩下了大半,李思钰也不理会,就看看他究竟想如何对待这些剩饭。 按照后世想法,李思钰觉得孩子可能会偷偷倒掉,然后跑过来说吃完了,阿蛮就做过多次这种事情。 可这孩子却像一个“小偷”一般,把剩饭倒进一个皮袋子里,小棒头做的这一切都被李思钰看在眼里,却未说出来,他也是闲的皮疼,就偷偷跟在小棒头后面,来到他家里。 如同其他房舍一般,同样的破旧不堪,屋里只有一生病的妇人,就是这赵寡妇。 正如电视剧里一般,屋内母子对话,让李思钰动了想要帮一把的念头,于是他们母子就成了李思钰身边人,小棒头是他的小书童,赵寡妇是他的“临时保姆” 小棒头母亲跟他说了一些他们家里大致情况,他才得知小棒头是有名字的,叫赵弘殷!祖父当过官。 听到这名字,李思钰脸上很是诡异,转了几圈,咋也看不出,这孩子是赵匡胤的老爹? 有这么巧? 巧不巧他不知道,究竟此娃娃是不是赵匡胤老子,还真不好说,后世重名重姓的多了,这个时代重名重姓又有多奇怪的呢。 不过就凭这小棒头跟赵匡胤老爹一个名,李思钰就觉得很不错。 小棒头识字,比阿蛮识字还多,不对,应该说阿蛮那丫头就跟人家小棒头不是一个层次的! 阿蛮对李思钰身边多了一个尾巴很不满意,觉得这小子抢了她阿爹,时不时就想欺负一下小棒头。 李思钰多次训斥,也没能让阿蛮放弃这种欺负人的想法,最后他自己放弃了。 孩子们的事情,还是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好了。 翠儿跟在大嫂身后,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翠儿紧张,她大嫂看着面上无恙,心里同样怦怦乱跳。 无数人头攒动,都是妇人,场面更是吵闹不堪,李思钰也不管,带着阿蛮离开了大营,去看看浮桥做的怎么样了。 小棒头年纪太小,没法跟着李思钰,就留在了大营,帮忙核对发放出去的凭借条条。 翠翠跟她大嫂进了营地,想向前挤挤,哪里能挤得动,别人也不让你啊。 只能按照规矩,排起了长队,到了临近中午,这才轮到他们妯娌,妇人都想好了,该如何如何说辞,结果看到小棒头坐在一个大凳子上写写画画,这可就傻眼了。 妇人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这才把自己的纸条递了过去,小棒头正低头用毛笔勾掉收回的凭借呢,并未抬头。 妇人把纸条放到他面前,这才抬头,看到妇人,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孙婶婶,您也来了。” 妇人满脸笑意,趴在桌子上,把头凑到小棒头耳边笑道:“小棒头,这些都是谁让你做的?你娘呢?” 小棒头太小了,认识他的妇人还真不少,不时会有这妇人一般,他也不知道回答多少了,只能再一次说道:“我娘在营内洗衣服呢,大帅让小棒头在这帮忙的。” 妇人听到这话惊喜道:“小棒头还认识这大帅?” 小棒头点了点头说道:“认识啊,大帅人很好的。” 妇人更高兴了。 “小棒头,婶婶以前对你咋样?好不好?” 小棒头又点了点头。 “嗯!” 妇人笑道:“小棒头真乖。是这样的,婶婶的妹子,她们家的纸条没了,能不能给婶婶补一个?” 小棒头点了点头道:“这种事情大帅说过,大帅说,百姓不识字,可能不会注意纸上写的什么,有弄丢的,就要核实一下,婶婶,她家的木头,辽东军有没有用呢,若是用了是可以补的。” 翠翠在妇人身后,听得个真真的,急忙点头说道:“用了用了,俺家大门和房梁都没了。” 小棒头点了点小脑袋说道:“那小棒头先给婶婶办好,一会让人去你家一趟,若是没问题,粮食和银两会给你们送去。” 妇人赶紧说道:“不用送不用送,俺们自己搬回去就行了,可不能麻烦那些军爷。” 小棒头疑惑了一下,说道:“可以吗?好重的。” 翠翠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俺有力气!” “那好吧,若是需要帮忙,婶婶说一声,小棒头可以请几个兄长帮忙。” 还别说,小棒头这几日还真认识几个辽东军将勇,要知道,辽东军有识字读书的习惯,大老粗哪里会这些,不少人就去请教小棒头,这个字念啥,这个字咋写,一来二去,别人都喜欢了这个孩子。 像翠翠这种事情,小棒头也遇过不少了,跟翠翠他爹差不多,气不过辽东军用刀子扒他家房子,拆他家门,纸条要不撕了,要不就烧了,等到发钱发粮时,都傻眼了,哭爹喊娘想要补回个条条。 李思钰觉得是他自己没做好,没跟老百姓说清楚是咋回事,要是说清楚了,纸条也不会没了这么多,也就让人核查一下,给这些百姓补上。 事情不大,可这影响不小,每家每户,大口袋大粮斗往家运粮食,这钱粮仅此就用掉了五千斛粮食和五千两银钱。 这在现在时节,那就是一笔老大的钱财,这些砸进老百姓家里,谁家不说辽东军仗义? 名声一下子在蓟州打响了,以至于百年后这件事还上了县志,告诫后人,辽东军用百姓东西都要给钱给粮,你凭啥不给?你还能大过大帅不成? 李思钰从辽东出来,所带的大多是肉类,这些钱粮其实还是幽州人自己的,不过是幽州官府从百姓手里搜刮出来,回头又送给李思钰当作出兵的“佣金”,现在李思钰又拿出一点返还给百姓罢了。 (这个时代黄金白银很少,主要是铜钱,就是铜钱数量也不是很多,质量也不是很好,我为了省麻烦才用的银钱,希望朋友们原谅!谢谢!) 第152章 过河 辽东军几乎同时在东西两线渡河,都是选择在夜半之后。 李思钰为了给渡河军卒制造机会,决定在夜半之时,对河北岸的广平县发动一次佯攻。 骑兵攻城有天然劣势,只能围着城池,向里面抛射箭矢,效果还不好,所以他不想去强攻,对他来说,这些不过是饺子罢了,只要骑军渡过河,这些人崩溃逃跑是早晚的事情,没必要去强攻。 一连多日,李思钰都未有任何动作,这让横海军和义武军都觉得辽东军就这么回事,有桑河挡住辽东军南下,辽东军过不了河,拿他们就没法子,只需静等着辽东军物资匮乏,被迫退去返回关外。 此时,卢彦昌正在广平县城内举办酒宴,酒宴上,不时会有手下将领嘲笑辽东军,嘲笑他们只能待在北岸愁眉苦脸,厅堂内不时会传出哄堂大笑...... 可......厮杀呐喊声却诡异的突然爆发了。 卢彦昌顿时冷汗淋漓,一群将勇随着卢彦昌爬到城墙上,看着漆黑的城外,大队辽东骑军来回奔跑,不断向城内抛射箭矢,这提起的心顿时回到了肚子里,指着城外哈哈大笑。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在上游几十里处,五千辽东披甲骑分批登上数十个巨大的连锁“桥”。 这“桥”不能说是桥,只能说是木台。 常在河边居住,不少人靠着划船送人渡河和打鱼为生,战争爆发后,渔民的船只大多被横海军烧了,可这人还在,操纵这巨大笨重的平台不易,但若再加上绳索牵引,操纵起来并不是多大问题。 一个个巨大木台被牵引划向河对岸,上面载着无数铁骑将勇,这就是一场灾难,是义武军和横海军的灾难,只要这些骑军钻进了敌人肚子里,那就是灾难! 李思钰亲自担任这次进攻的主力,牛三负责佯攻吸引广平和卢思台敌军的注意力,为渡河创造机会。 李思钰是第一个踏上平台之人,后面跟着阿蛮,裴老头死活也嚷嚷着跟在身后。 本以为渡河可能会有一点意外,为此他特意让骑军全部使用弓箭,防备敌人靠近摧毁他们的平台,结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这让李思钰很意外。 两个时辰,五千铁骑安全渡河,有两个笨蛋掉进河里也被拉上了岸,没有任何损失。 渡过河后,修整一个时辰,李思钰按照预定计划,立即向东奔袭广阳城和笼火城,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只此一击,一击后,立即杀向雍奴,协助步军渡河,然后考虑是否直接杀入义武军和横海军复地。 西线渡河很成功,东线却遇到了麻烦,船只把一千重步兵安全运了过去,可却被夜里巡查的横海军发现,战斗打响了,镇守雍奴城的是横海军悍将韩都。 战斗极为激烈,突突亲领狼牙棒重装步兵,坚守一处狭小滩头,韩都连续强攻,死伤两三百人,知道一时间无法拿下这些“铁罐头”,用重兵团团围住突突,同时派出水军封锁河道,向卢彦威禀告雍奴城出现大批辽东步卒。 卢彦威得到雍奴城后路,出现大批辽东军步卒的消息,大惊失色,急忙派出大将刘信统领两万人马,回身救援雍奴城,这由不得他不重视雍奴城的得失,一旦丢了雍奴城,让辽东军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李匡筹昨日之事,就是他卢彦威明日之果。 两万横海军出城十里,向东救援雍奴城,却未料到一头撞进了李思钰铁骑的怀中。 李思钰正要突袭广阳城和笼火城,看看有没机会破了他们,就在他到达这里时,飞鱼服却送来一个消息。 得到消息后,李思钰一面心惊步军那里遇到了麻烦,同时又惊喜竟然有两万横海军出城了。 对于正面战阵,只要不是兵力过于悬殊,李思钰从未畏惧过,五千披甲骑,应付两万“民壮”,他哪里会畏惧。 “蒙哥翰,此战由你来指挥,注意控制节奏,不用猛打猛攻,尽可能杀伤敌人,减少自己损伤。” 身体犹如一座铁塔一般蒙哥翰,强忍着心中狂喜,这是大帅在培养下一任骑军统领,如何不让他心喜,强压着激动狂跳的心脏,沉声说道:“俺知道了,定不负大帅所望!” 李思钰点了点头,拨转马头来到侧翼,让出指挥位置。 裴仲德不由说道:“行乾这是培养他?”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蒙哥翰品行不错,本就是骑将,只不过未能指挥过太多兵马,让他熟悉一下也是好事,毕竟我辽东军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不多,需要多给些机会。” 裴仲德犹豫了一下说道:“行乾,胡将是不是……” 李思钰一抬手,止住了这老头想要说的话语,说道:“在我看来,唐将也好,胡将也罢,其实都差不多,关键是……” 李思钰指了指自己脑袋。 继续说道:“关键是脑子里的看法,是屁股向哪边歪。” “若是胡损在我军中,他顶多在旅帅一级趴着,无论他能力多厉害,他只能在旅帅一级!” “原因很简单,他背后有奚族,屁股就不可能偏向我辽东。”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蒙哥翰不同,他是被部族抛弃之人,从小是被当年辽西军,也就是我的前任旅帅孙大人收养的,一直受我汉家文化长大的汉子,脑袋已经成了我汉家儿郎,血统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裴仲德下意识轻轻点了点头,阿蛮看着阿爹竟然不去出风头,把出风头机会让给一个“憨大个”,有些失落。 李思钰看到阿蛮扛着巨斧,看着披甲骑杀向那两万横海军,有些失落的样子,伸出手指敲了敲这丫头的可爱牛头头盔。 “想什么呢?” 阿蛮抬头说道:“阿爹,阿蛮也能领军吗?” 李思钰愣了一下,觉得这丫头好像有些不同了。点了点头说道:“武皇帝是个女人,不一样成为这万里大唐的主人……” “咳咳……咳咳……” 裴仲德一阵咳嗽。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道:“你这老头胸怀可不咋滴啊!” 看着老头听了这话竟然跟他吹鼻子瞪眼。 李思钰好笑道:“你这老头还不服气?武皇帝无论功过,她都是历史唯一的女帝,做到那一步的女人,都是应该受到尊重的。再说,你这老儿掰掰手指,自己算算,大唐这么多皇帝,能超过武皇帝在世功绩有几人?你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史书上又有几人能超过武皇帝?功过,功过,不能用那只眼睛只盯着过失,要知道功在前,过在其后!” 第153章 一百押着一万俘虏 “有时候评价一个人的功过,不能主观认为如何如何,需要去掉私人情感,要看对百姓,对后世的影响......算了这些废话不说了。” 李思钰看到裴老头吹胡子瞪眼,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转而对阿蛮说道:“你这丫头要是本事大,统领数十万大军纵横天下也非难事,阿爹支持你!” 阿蛮大喜,这丫头就是喜欢热闹,喜欢出风头,李思钰对她很了解,故意说这些让她乐呵乐呵,人就是这回事,开心总比不开心要好的多,烦心事已经够多得了,能高兴一会是一会。 李思钰带着他们,身后跟着数百亲卫,站在一处高坡上,向下观看蒙哥翰指挥。 数千披甲骑袭击两万横海军,顿时让这两万人马混乱起来,民壮组成的军队,若是军纪严明,久战之兵,遇到突然袭击,尚可以迅速结成军阵,李思钰站在坡地上看到的一幕,不由摇头起来,本就成蛇形向前行进的横海军,遇到骑军突袭,兵卒乱跑不说,甚至不少人,嘴里还喊着“快跑”之类,这种军队如何能挡住蒙哥翰? 看了一会,李思钰心下叹息,不只是横海军错误百出,蒙哥翰同样也是错误百出,只不过辽东军素质好些,错误少些。 下面喊杀声震天,坡地上人群则指着下面小声议论,直到杀成血葫芦一般的蒙哥翰打马前来,李思钰这才打马迎了上去。 “大帅!”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你失误可不少,一个将军元帅,战前要多听听其他将领的意见,心里要有底。” 李思钰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说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只是一些民壮,躲在城墙内还可一战,他们不是卢彦威的亲兵牙将,谨慎是应该的,但是当他们混乱崩溃后,只需要干掉那些将领,围住他们招降即可。” 战前李思钰交待过他谨慎,或许这个原因,在袭击之时,没有把握好战机,竟然让刘信带着几千人跑了。 蒙哥翰一脸惭愧说道:“大帅教训的是,俺以后会注意的。” 李思钰拍了拍蒙哥翰肩膀说道:“兴许是之前我的话语,让你畏首畏尾了,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此次前往雍奴救援步军,同样由你指挥。” 蒙哥翰听到这话,忐忑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沉声说道:“俺定不负大帅所望,定会与众人商议后,再作决定。”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来到跪地的俘虏面前,看着这些老老少少的横海军俘虏,心下叹息。 战乱,这个时代就是战乱的时代,青壮死亡太多了,看着十万八万的军队,有三成合格兵卒就不错了,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 “把俘虏集中起来,我说几句。” 李思钰对跟在身后的蒙哥翰说着,蒙哥翰立即跑了过去,让人驱赶着过万俘虏围城一个大大的圈子,看到所有俘虏畏畏缩缩集中到了一起,不少人哭喊着“不要杀他们”的话语,杀俘虏是各个节度使的惯例,集中起来,没了武器的他们更容易屠杀,一些经历过这种事情的老兵尤为害怕。 李思钰看着俘虏被集中了起来,这才打马上前,随着李思钰缓缓来到俘虏面前,俘虏们逐渐没了声音,唯恐激怒了李思钰。 李思钰看着下面畏畏缩缩的俘虏,沉声说道:“你们是俘虏!如何对待俘虏,想来你们知道如何。” 李思钰话语刚落,俘虏们神经好像一下子绷断了一般,哭声震天,李思钰也未阻止,让他们哭个够。 李思钰不出声,辽东军默然,只有俘虏们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辽东军诡异的沉默,让俘虏们崩溃,接着疑惑,更多的是害怕! 渐渐地,哭声停了下来,诡异的寂静,看向李思钰的目光带着哀求之色。 李思钰看到俘虏们哭够了,这才指着俘虏们,继续说道:“你们之前是农夫、工匠、商贾,亦或是读书人!” “打仗或许不是你们愿意的,或许是卢彦威抓住你们,逼着你们去打仗......你们觉得自己委屈,愤懑!但这不代表你们就无罪!” 李思钰指着俘虏冷哼一声。 “别告诉老子,你们没杀过人!” “别告诉老子,你们没抢过良善人家的钱粮!” “别告诉老子,你们没奸辱过妇人!” “你们有这样的人没?站出来让老子看看!” 李思钰一声比一声高昂愤怒,俘虏们全都低垂着脑袋,无人敢出声,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跟他大声说“他没有”! 李思钰指着下面人群,面露狰狞愤怒。 “你们有罪!” 随着李思钰怒吼,俘虏们更是浑身颤抖,头低得更很了,却无人敢说话。 李思钰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有罪,就要赎罪!没有人可以在老子手底下犯了罪能免罪的,你们想都别想!” 李思钰指着俘虏冷哼道:“你们这些罪人,将要为自己赎罪,将为百姓搭桥铺路十年!” “本帅没工夫搭你你们,你们有胆可以逃! “逃走一人,斩百人!” “逃十人,斩千人!” “逃百人,全军皆斩!” “李义真出列!” 李义真大步出列,半跪于地。 “从现在起,领百人,为他们统领,你可有胆?” 李义真大声道:“有!” 李思钰看着半跪于地的李义真,对这些俘虏冷酷说道:“本帅只留百人,你们可以逃,甚至可以杀了他们,但是——” “本帅会屠光你们横海军所有人,屠光你们家乡每一个人…… “为他们祭奠!” 李思钰拨转马头,就要离开,再一次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这些万余俘虏。 李思钰举起战矛,向前一挥,率先带着亲卫向东离去,蒙哥翰傻眼了,这就走了? 俘虏咋办?真的让李义真百十人带着万余俘虏? 裴仲德摇了摇头,打马追向离开的李思钰。 一名亲卫犹豫问道:“将军咋整啊?” 蒙哥翰看了一眼亲卫,骂道:“咋整?没听到大帅说话吗?” “还不赶紧吹号传令?想让大帅抽俺鞭子不成?” 说着蒙哥翰狠狠抽了一鞭子战马,向着李思钰追了过去。 挨骂亲卫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大帅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自己多嘴不是找抽吗? 继续东进的号令传下去,五千骑迅速跟着李思钰向东急进,需要尽快拿下雍奴,让步军过河。 五千骑渐渐远去,俘虏们都傻眼了,这就完了? 可他们一抬头,看到李义真冷冷目光,又都低头跪着。 第154章 义武军南逃 十里,是很近的距离,距离笼火城仅仅只有十里,就这十里,卢彦威不敢出来与辽东骑一战! 十里的距离,俘虏们只需要干掉百十人的李义真,就可获得自由,可……他们不敢! 俘虏们不是没有聪明之人,尤其是军官将领,他们出来救援雍奴,为何?还不是因为辽东军步卒杀到了雍奴城。一旦雍奴城告破,辽东步卒过了河,横海军后路阻断,无论他们逃不逃,是不是逃回笼火城,意义都不大,经历过辽东铁骑冲杀后,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李思钰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他没时间在这些俘虏上耽搁太多时间,至于屠城,他还真做不出来,但是将来一旦再次抓到这些俘虏,他会毫不犹豫砍掉这些人的手臂,而不是手指! 俘虏们很老实,没了骑军看守,他们甚至比想象中更老实,不但自己不跑,但凡有想要逃跑的,都会被拳打脚踢,他们记住了李思钰那些狠话,他们逃了,辽东军会屠了他们的家乡,沧、景、德、棣四州现在哪还有多少兵力,一旦辽东军杀入了他们家乡,毫无反抗之力的父母妻儿怎么办?他们不敢把生死大事寄托在辽东军的仁慈上面,他们情愿相信那虚无缥缈的诺言,也不敢去反抗。 有人会说这些人真傻,可这就是现实!这种事情这片土地上不知发生一次,最大的一次是白起坑杀几十万降卒,这种事情屡见不鲜,理由各种各样,最主要的一条还是担心敌军屠城,为此不反抗,甘心就死的不在少数。 李思钰对这种事情也不好说是好是坏,反抗有反抗的理由,甘心就死有就死的想法,说不上好坏,都是无奈之举。 李思钰杀向雍奴城,俘虏们跟在后面慢行,笼火城却惊慌失措了起来。十里外的战斗厮杀,他们站在城头上都可以听到震天的喊杀声,除了混乱,无人敢出城,不明情况的他们担心出了城,半道再杀出一队人马,自己救不了人,反把自己填了进去。 正当刘信遇袭时,卢彦威正紧急与众将商议,如何应对后路出现大队辽东步卒一事。谁料到,争议还未停息,这边就传来刘信于城外十里,遭遇大批辽东骑的围攻,众将跑上城头,听着城外厮杀声,卢彦威脸色越来越白,所有人脸上都是恐慌之色。 “谁......谁能告诉老子,李悍虎是如何渡河的?” 卢彦威大怒,竟然让辽东骑渡了河,他们还都蒙在鼓里。 众将恐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言语,这个时候,暴怒的卢彦威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被一刀砍了脑袋,那可没法安回去。 “怎么办?” “荀匡你说!” 卢彦威指着一名文士模样男子,正是横海军行军司马荀匡。 荀匡不敢不回答,硬着头皮说道:“我军善守城池,却不善野战,此时若出去,恐怕......” 卢彦威面色好了些,说道:“雍奴城出现辽东步卒,骑军不善攻城,可要是那些步卒过了河,该如何?” 荀匡说道:“只有与义武军联手围攻雍奴方可,这个时候,辽东军立足未稳,还有机会,若是让他们站稳的脚跟,数万辽东军非我部可以动摇。” 刘信出城遇袭,过万人马丢失,现在人马几乎和辽东军相当,战力又不是辽东军的对手,只能借助义武军。 卢彦威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去一趟广平城,无论如何也要让王处直出兵。” 卢彦威看向正向这里逃跑过来刘信,心中不知道是愤怒或是后悔。 半天也未再见到逃兵逃回城,荀匡无奈出了城,去向义武军寻求支援,他没想到,现在王处直正集结了所有人马,紧急派人去卢思台召回义子王都。 李思钰带领骑部过河了,并且袭击了刘信两万步卒,甚至还得知了数万辽东步卒杀到了雍奴城,这如何不让王处直心惊肉跳。 从辽东军杀向雍奴,并未攻击他们囤积的广阳城和笼火城,这种情形让王处直头皮都炸了。 明显辽东军要堵住横海军,吃掉他们的意思,义武军各军将领得知后大惊,纷纷要求必须赶紧回去,易州、定州兵马都在这里,辽东军过了河,他们有大队骑卒,要比他们跑得快,一旦让辽东军破了定州城,所有人都得完蛋。 马军指挥使姜旭当场就要掀桌子,再也不在乎王处直满意不满意,他们的家族妻女都在定州,若再不回去,都得死在这里。 王处直骑在马上,看着密集人群,耳边依然还回荡着姜旭话语。 “现在是义武军唯一机会,李悍虎杀向了雍奴城,一旦把数万辽东步卒接过河,步卒挡住横海军回家的路,骑军就可以直接杀向定州,你王处直就是我义武军千古罪人!” “你王处直爱死不死,老子现在就回去!你们谁走?不走,你们就陪着这姓王的一起去死好了!” 王处直不是好脾气,可在这种众将纷纷离席,跟着姜旭离开的局面下,他能如何? 他感到浑身冰冷! 姜旭果然没在王处直获准下,率先带着千余骑军离开,接着不断有各军离开,虽还有三万兵马在手里,哪里还敢继续留在这里。 姜旭说的没错,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现在有横海军挡在前面替他扛雷,一旦数万步卒过了河,数万辽东步卒完全可以抵挡数万横海军,那些骑军若离开杀向定州怎么办?把他们堵在了外面怎么办? 辽东军在河东之战显露出来的强大战力,义武军能正面打得过辽东军?王处直自己都会摇头。 现在他不得不趁着最后这个机会,赶紧回去,回到自己地盘,尚可以坚守城池,骑军无法奈何兵力充足坚固的城池。 王处直探查到辽东骑东去,杀向了雍奴城,立即出城逃往易州、定州,临走前,狠狠骂了一句。 “卢彦威你这个废物,尽然让李悍虎过了河!” “自己找死,别拉着老子!” 荀匡来到广阳城时,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城池…… 第155章 救援陌刀军 “什么?” “你说什么?” 双眼赤红的卢彦威抓住荀匡衣领,把荀匡提了起来,荀匡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掰扯卢彦威双手,看样子再过一会,荀匡就会活活憋死。 “砰——” 卢彦威一把把荀匡摔在地上,堂上众将一脸绝望,傻傻看着卢彦威。 卢彦威犹如困兽一般,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 “王处直——” 卢彦威仰天怒吼。 他如何也没想到王处直竟然逃跑了,留下他自己面对辽东军数万悍卒。 怎么办? 卢彦威满脑子都是“怎么办”,现在他极其后悔,后悔前来幽州,后悔竟然大意让李思钰渡了河,他有水军,只要不让辽东军渡河,他就不会有危险,等辽东军退去,幽州就是他得了,可现在辽东军渡了河,而且还阻住了他的退路。 怎么办? 卢彦威一把从一名将校腰间抽出一把横刀,就要砍了荀匡,若不是他无用,让那姓王的跑了,他还有机会打通道路,现在让他如何打通回家的路? 卢彦威举刀就要斩了荀匡。 “大帅,大帅……有法子,有法子啊!” 荀匡看着刀子,地上瞬间一片湿润,嘴里喊着“有法子,有法子”。 卢彦威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荀匡,随时会把他砍成肉泥。 “李悍虎喜女色,爱财货,只要把那张氏送与他,再给些财货,定然可以放了我等……” 荀匡说的又快又急,唯恐说慢了一句,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一般。 卢彦威一愣,众将也愣了一下,一个黑脸将领说道:“李悍虎好像的确好美色,为了美色还砍了李匡威……” 众人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为了财货,李思钰做了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甚至幽州都不要。 这样一想,众人觉得好像……好像可行。 众将全看向卢彦威。 卢彦威冷着脸,看着荀匡冷冷说道:“这次若不能打动李悍虎,你和你们家族……哼!” 荀匡额头冷汗直冒,身体冰冷,不敢再多说,想从地上爬起,连续几次都未能成功,直到两名亲卫把他扔了出去。 张氏正坐在屋里,也不知道再想着什么,痴痴呆呆一般,犹如一个死人。 房门被粗暴推开,几个卫兵哪里会理会张氏如何想,直接扛起就走,塞进一辆马车向东行去。 突突越来越凶险,“陌刀军”双手持着巨大的狼牙棒,一次又一次挥舞,双手鲜血淋漓,面对一波又一波强攻,“陌刀军”哪怕战力再强,也已战死了三成,他们不知道何时会再次全军覆没,只是机械般一次又一次挥舞手中狼牙棒。 “将军……” “不要说了,这次老子情愿死在这里!” 一脸献血的汉子张口想要劝突突撤回北岸。突突经历过一次,他活了下来,这次他不想再一次“懦弱”的离开,哪怕死在这里,他……再也不离开! 重装步兵必须要与其他兵种配合才能发挥出应有的破坏力,可他们现在只能被堵在河岸边! 韩都看着这群“人形怪兽”厮杀了半天,自己损失很大,可他们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决定亲自送他们一程,正要挥手下令全线强攻之时,突然地面震颤了起来。 韩都大惊,他不是绣花枕头,自是知道这种震颤是怎么回事,急忙回头看向西面方向。 只见一面尘烟漫天,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韩都大惊失色。 “后撤!” “结阵!结阵!” 韩都大惊失色,手下将勇同样大惊,随着韩都命令,手下兵马迅速组成军阵。 要说这韩都的确是个人才,要比那刘信强的太多,从手下集结兵阵速度和反应就可看出一二,也怪不得卢彦威会用此人来为横海军守后路要道。 地面震颤,突突同样感受到了,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他知道横海军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军,少量骑军绝对不会造成如此大的震颤,除了他们辽东军有这么多骑军,还能有何人? “将军!大帅……大帅来救咱们了!” 满脸是血的汉子眼中满是泪水,却声嘶力竭狂喊。 “万胜!” “万胜!” “万胜!万胜……” “陌刀军”声嘶力竭呐喊,凭空生出无穷力量! 韩都一边迅速结阵,一边后撤,防止被“陌刀军”与骑军前后夹击。 李思钰一路狂奔,远远看到那些横海军正在围攻突突,大怒,纵马狂奔于阵前,山崩地裂一般杀向韩都。 他没想到横海军中竟有这般人物,竟然如此短时间结成军阵,奔行到韩都三里之时,高高横举战矛,同时拉住战马。 看到李思钰这种动作,五千骑迅速拉住战马,于三里外停住。 裴仲德一脸汗水,李思钰很奇怪这老头是如何撑得住这种奔袭的。只见裴仲德拉住战马,看了几眼这群结阵的横海军,抹了抹额头汗水说道:“看来对面将领不简单啊。” 李思钰仔细观察起来,一边观察一边说道:“嗯,敌将很不错。” “三排刀盾手在前,弓手矛手居后,配合弓手,很正统的军阵,能在如此短时间结阵,此人不简单。” “不过人少了点,若是数万,很难破阵!” 裴仲德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如此。” 又奇怪看向李思钰道:“行乾想收服此人?”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有本事的人多了,为将为帅,本事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品德,若有才无德,只会让这把刀子伤到了自己,刀子越利,伤害自己越狠,这些先生不可能不懂吧?”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你啊你……” “对了,这样对手,你还是打算交给那个憨大个?” 李思钰笑道:“若没有困难,蒙哥翰如何能成长?自然还是让他来打。” 蒙哥翰一直在他身侧,这些话语都听在耳里,对裴仲德叫他“憨大个”很不满,却对李思钰很感激。 蒙哥翰行礼大声说道:“俺定不负大帅!”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这种对手很不错,虽对方兵卒还没咱们骑部人马多,但不可大意!” “是!” 蒙哥翰大声答应。 李思钰想了想,有些不放心说道:“这群人很可能有雍奴城守将在里面,不要急着对他们发动进攻,先派人堵住雍奴城城门,不要让他们入城,突突危机解了,咱们时间足够,可以慢慢跟他们玩,就当磨练一番好了,主意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怎么打都可以,我不过问,这是很好的机会,莫要白白浪费了!” “是!俺听大帅的!” 听着蒙哥翰这话,李思钰和裴仲德大笑,甚至裴仲德这老头打马过去,狠狠拍了一下蒙哥翰的肩膀几下,这却把蒙哥翰和阿蛮弄得不明所以,不明白他们为何大笑? 难道他们都是聪明人? 第156章 谢谢啊 “大……大帅!” 李思钰看着满脸血迹的突突跪在地上,上前扶起,重重在他胸前捶了两下。 “好样的,没给辽东军丢人!” “行了,诺大的汉子流血不流泪。” 突突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心情一时激荡,什么都说不出。 李思钰拍了拍突突肩膀,对众人说道:“派人告诉一声石头和大哥,让他们渡河。” “但是他们不会介入这场战斗,突突,等你的陌刀军全部过河后,你自己看着办,从哪里得到的屈辱,就从哪里夺回来!” 突突听了这话,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大声说道:“是!俺会让他们知道俺突突的厉害!” 李思钰笑了笑,又捶了几下突突胸口,说道:“那你们自己商议,我就不在这影响你们了,可莫让本帅失望。” “是!” 帐中所有大将全都站起来大声说着。李思钰拉着阿蛮离开了,裴仲德却留在帐内,他想听听这些“大脑袋们”会如何安排,李思钰也不理会这老头。 阿蛮才不想听他们说这些呢,哪有跟着阿爹后面好。 李思钰离开后,众将这才重新坐下。 蒙哥翰看向突突,开口道:“突突你的兵啥时候过河?” 突突想了一下说道:“一日方可。” 蒙哥翰挠了挠头,努力想着大帅该如何说。 “嗯,那就等陌刀军全部过河后,由你打头阵如何?” 还未等突突答应,副将张冠宇却说道:“大哥,是不是先打击一下地阵的士气,消耗他们一点力气?” 蒙哥翰一愣,问道:“如何消耗?” 张冠宇撇撇嘴说道:“大哥你忘了俺们是啥人了吗?围着他们射箭,扔飞蝗石就是了,先给他们来几下,陌刀军在推过去。” 听了这话,蒙哥翰一拍大脑袋,不由骂道:“娘地,大帅一把啥事都交给俺了,俺倒不会打仗了,这都忘了。” “哈哈……” 众人大笑。 蒙哥翰一拍桌子。 “就这么整,先来几下看看,反正大帅说了,俺们现在不急,先陪他们玩玩!” 蒙哥翰突然对突突说道:“突突,别太放不下,身为……武将,对就是身为武将,大帅说了,能够死在战场之上,那是最大的幸福和荣耀!” “咱们兴许明日都会死在战场上,要放开些,包袱太重了,非但不济事,还可能死的兄弟更多,要为活人多想想,死了也会进入咱们辽东军的陵园,受万家香火供奉,这是福!” “想开点!” 蒙哥翰看到众人都是用奇怪眼神看着他,蒙哥翰大怒。 “看什么看?一群烂痞子,这是俺大帅说的!” “哈哈……” “俺就说嘛,蒙哥咋这么会说了?” “嘿嘿,还别说刚才还真下了俺一跳……” 众人大乐,突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裴仲德微笑点头却什么也不说,觉得这些“憨大个”要比京城那些人可爱多了。 石头一直站在岸边看着突突遭受攻击,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们死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无数将士牙齿都咬碎了。 不料大帅却杀了过来,看到辽东骑出现的那一幕,无数辽东军泪流满面,欢呼声震天。 辽东军的出现,横海军水师迅速南逃,否则必遭毁灭性打击,南北岸都有辽东军,水师不逃又能如何? 没了水师阻挠,辽东军步卒自然可以安心渡河。 就在辽东步卒大部渡过了这条“小黄河”,一群横海军使者来了。荀匡带着金银和张氏来了。 李思钰对于卢彦威兄弟,他一点好感都没有,根本不想理会这个荀匡,礼物收下,人滚蛋! 自己不想出来,这些人逼着自己出来,好嘛,现在觉得危险了,想要给三枣两枣的就想打发自己离开,真当自己是玉皇大帝啊?想也别想!要不把这些混蛋屎都打出来,这事就没完! 张氏和金银一样打包送给李思钰,对这女人,他连见都没见,直接塞给了阿蛮,阿蛮爱如何就如何好了,反正这丫头也不会虐待谁。 李思钰不愿理会荀匡,面都未见就扔出营外,荀匡那个哭的惊天动地,好像比孟姜女还惨,比窦娥还冤! 荀匡在营外哭的惊天动地,鬼哭狼嚎一般,还别说,真惊动了一个人,是谁?当然是裴仲德了!除了这老头,谁有那个闲心理会这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家伙。 裴仲德来到荀匡跟前,看着坐在地上捶足顿胸,痛哭流涕的荀匡,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看着荀匡哭。 若是李思钰在眼前,定会翻白眼,心想这老头竟然学起自己无赖模样来。 裴仲德站在荀匡身前,荀匡哪里会没发现,可……可这老头咋就不问问他呢?你哪怕问一句,俺不就不哭了,也有台阶下了不是。 可惜,没有! 非但没有,还可恶的蹲下身子,两眼直勾勾看着他哭。 太可恶了! 荀匡也不比裴仲德小几岁,这么大的年龄,被同样大的人盯着,看着他哭,这…… 荀匡又干嚎了几嗓子,看到裴仲德这老头,确实没有出言“安慰”他的意思,不得不抹了几把眼泪鼻涕,狠狠瞪了一眼裴仲德。 “哈哈……” 裴仲德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哈哈……行乾那小子这一招果然有用!” “哈哈……太有意思了……哈哈,太有意思了……” 荀匡大怒,指着裴仲德骂道:“你这可恶的老头……” “哈哈……哈哈……” 裴仲德指着荀匡大笑道:“哈哈……你这老头真有意思……哈哈……” 荀匡怒气更甚,一把拍掉裴仲德手指,骂道:“有何好笑之处!可恶,笑他人悲惨之事,非人哉!” 裴仲德忍住笑意道:“你这招连老夫这关都过不去,更别想糊弄行乾那小子了。” 荀匡斜撇一眼裴仲德道:“难道你有法子?” 裴仲德摇了摇头,微笑说道:“要说老夫还要感谢你们呢。” “若非你们抢占幽州之地,行乾那小子如何会出关,不出关,老夫哪有机会把这小子弄去长安?” 最后裴仲德又说了一句更加可恶话语来。 “谢谢啊!” 第157章 信件 “你……你……” 荀匡指着裴仲德,手指乱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气的老脸通红。 裴仲德学起荀匡一般,按下荀匡手臂笑道:“都一把年纪了,如同小儿一般,你也不嫌丢人,真是的。” 说着还一边摇头叹息,好像对荀匡很失望的样子,这更加让荀匡郁闷恼怒。 裴仲德笑道:“你也别想着用金钱美人打动那小子,根本没用的。” 听了这话,荀匡突然叹息一声,沉默了起来。 裴仲德拍了拍荀匡肩头道:“你们哪怕杀了李匡筹,只要不过来抢夺幽州,以行乾那小子脾气,估计是不可能入关的,可既然入了关,想要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荀匡茫然看着裴仲德,喃喃道:“那怎么办?” “呵呵……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幽州没了李匡筹,没了六万幽州兵,你们又去攻打幽州,行乾在关外能坐得住才怪!” 裴仲德叹气道:“老夫估摸着,行乾这次要不把所有人都揍一遍,他是不会安心回去的,总不能放过你们,这前脚走,你们又跑过来吧?” 荀匡急忙说道:“不会,绝对不会了……” 裴仲德急忙拦住激动的荀匡,说道:“别激动啊,你这老头性子咋还不如小儿呢?” “唉~” 裴仲德叹息一句,说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了?幽州没了兵马,这么一大块肥肉在那,会没人觊觎?没有你们就不会有别人?” 荀匡抬头道:“辽……辽东军这……这是杀鸡儆猴?” 裴仲德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想来你们横海军和义武军这次都别想好过,王家和卢家这次都可能会被辽东军彻底拔掉,这十万兵丁,估计……” 裴仲德摇了摇头,按照他对李思钰性格的分析,那小子要不把这些兵卒都废了,他哪里会放心北方这些节度使,这一次动荡幽州,他自己根基薄弱,人口不多,哪里经得起这种来回折腾,要想安稳修生养息十年,就必须打残,打怕这些节度使们才可。 义武军和横海军就是那个吓住猴子的鸡,这种机会李思钰绝对不会放过。 裴仲德叹息一声,拍了拍荀匡肩膀,裴仲德对文士有天然好感,若不然哪里会理会他。 “你这老头现在不要想着让行乾放过卢彦威兄弟,而是要想着保住自己一家老小,若是可能,就帮助行乾夺了横海军之地,行乾只是警告他人,并无……” 说到这里裴仲德突然一顿,猛然想起一事来,额头冒汗,也不理会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荀匡,急忙跑向营地。 裴仲德这个样子让荀匡愣了一下,他没明白咋回事,人却没影了。坐在地上,想了良久,觉得这个陌生老头话语不错,横海军这次在劫难逃,他不能让他们家族绑在一个将要沉没的破船上。 裴仲德现在哪里会在乎荀匡如何想,更不会理会荀匡是不是去回报卢彦威,是不是向南跑回家了。 他突然想起一事来,急忙回营去找自己的仆从,董昭回京了,只有裴家两个家仆跟着裴仲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裴仲德一路奔回自己的帐篷,里面正在收拾的仆从愣了一下,自己老爷从来都是不急不躁,怎么这回这么焦急,发生了什么大事? 裴仲德急匆匆掀帘进来,愣了一下,只见阿蛮正在他帐内翻箱倒柜呢,还有一个娇媚妇人。 裴仲德瞥了一眼那妇人,知道定是营外那老头送来的,自是不会理会,可阿蛮咋回事?怎么翻弄自己东西起来了? “阿蛮,你这是干嘛呢?” 阿蛮没有去看裴仲德,一边翻弄,一边回答道:“张姐姐说,军中不宜女人出现,想要找件衣物,可是那些男人臭臭的,衣服还老大了……这件怎么样?看样子好像很合适。” 说着还用鼻子凑上去闻闻。 裴仲德一阵无语。 “军中不宜女子出现?那你咋还跟着来了?再说,秀秀姑娘不也跟着你阿爹跑来跑去吗?” 阿蛮愣了一下,想想还真是这样的,拍手笑道:“对啊!等牛三哥哥过来,赵家婶婶也会来的。” 裴仲德又看向张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既然姑娘想找件衣物,那就把那件长袍拿去好了,老夫暂时也用不到。” 裴仲德现在心里有事,想要赶紧把阿蛮这小丫头打发了。 “兴许,这位姑娘来的匆忙,需要些换洗衣物。” 张氏听了这话,脸红了一下,阿蛮则拍手笑道:“嗯嗯,不错不错。那阿蛮就走了。” 还未等裴仲德回答,阿蛮拉着张氏跑了,他也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也不在意。 “小五,那些纸来,为老夫磨墨!” 仆从小五听到老爷这样说,赶紧从箱子里拿出纸墨砚来。 裴仲德抚平纸张,闭上眼沉思了一下,这才在纸上开始写字来。 一连写了三张纸,这才小心吹了吹,确认墨迹干了之后,又小心放进一信封中。 手拿着这封信,犹如千斤一般。犹豫了许久这才交给仆从小五。 裴仲德一脸严肃道:“小五,这封信极其重要,要尽快送入长安,交与我兄长。” 小五说是“小”,那也只是在裴仲德面前称小而已,却是个壮实汉子,武艺精湛,曾在京中南衙做过几年武官,很是沉稳。 小五看到裴仲德如此郑重,沉声说道:“小五明白。” 裴仲德犹豫着说道:“此路去长安,路上很不安全,你要小心,若实在无法,就要毁去此信,不可让他人见此信!” “此信只能交给大兄!” 小五更加郑重起来。 “是!信在人在,人亡信毁!” 第158章 李思钰的设想 韩都看着越来越多辽东军登岸,围在周围的辽东兵卒越来越多,韩都越来越绝望,他不是没有试图冲出去,可步卒如何能跑得过骑卒?人马弱于辽东军,只能逐渐被压缩在一起。 不过辽东军很奇怪,韩都内心都不认为他还有什么机会,可对方却停了下来,也不招降他们,只是困住他们,不让他们回城。 辽东军这种动作,让韩都内心极为恼怒和惊恐,他能看出来,辽东军这是把他当做老鼠一般戏耍,同时也告诉他,辽东军会全歼他们,不会招降。 若想招降,多多少少都会喊上几句,可是没有! 一连两日,韩都所部又饥又饿,偏偏还不得不时刻警惕辽东军任何风吹草动,这种折磨差点把这些横海军折磨崩溃了,韩都统军还是不错的,换作其他人,早就哭喊着投降了,而这些被围之人依然保持着严谨的军阵。 第三日,石头带领的步军全部过了河,数万辽东军围住韩都,韩都早就绝了逃脱的念头,一心要给辽东军一个教训。 “将军,要不要给这些人吃一顿再战?” 蒙哥翰看了一眼这副将,骂道:“从你嘴里扣食物?娘地,俺们给他们吃的,再让他们砍俺们的兄弟,你有病吧?滚滚,赶紧准备。” 突突大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饿的摇摇晃晃的横海军,眼中闪过挣扎,这种饥兵,胜之不武。 李思钰看着这些摇摇晃晃的饥兵,摇了摇头,石头却说道:“大帅,这种兵……是不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思钰摇了摇头道:“既然交给蒙哥翰做主,无论如何选择,都无碍。无论给不给他们吃饱,都有理由,这要从哪方面来说,选择不同,立场不同罢了。说不上对与错。” 石头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与众将一同观看起来。 蒙哥翰对这些饥兵,也没有欲望和兴趣去侮辱、挑衅,直接下令攻击。 只见骑部数千人围着被压缩起来的横海军抛射箭矢,扔出飞蝗石,饥饿的横海军奋力反击,向骑部同样抛射箭雨,或许是因为饥饿的原因,箭矢未能达到有效射程,并未射中多少骑卒,自己人却不断有中箭倒地之人,漫天的飞蝗石铺天盖地砸向横海军。 飞蝗石,是一种石头,拳头大小,牧羊人放羊时,为了偷懒,长长扔石头吓阻牛羊离群,有时牛羊跑的过远,就会用羊鞭裹住石头,旋转几圈后,石头飞出,这就像抛石机一般,不过准头很准,若不准,很容易砸伤了牛羊,所以能够使用飞蝗石的,一般准头都很高,向这种被挤压在一起的横海军,说砸哪个人头,就能砸中人头。 这种漫天飞蝗石甚至比弓箭还厉害,一旦砸中人,几乎就是重伤。这也是关外部族对付步军常用的手段。 韩都竭力嘶吼,奋力抵挡,尽管知道最终还是死亡,还是竭力想要杀掉一些辽东军,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 突突陌刀军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杀入战场,无数狼牙棒高高举起、落下,横海军前阵刀盾手无论如何抵挡,也抵挡不住巨力狂砸,一时间刀盾手死伤惨重,被迫后退。 陌刀军不断向前狂砸,犹如暴力推土机一般,此刻尽显其霸道。陌刀军尤恨这些横海军,恨他们趁着自己人少,只能被动承受这群人的围攻,致使数百人惨死,这时下手哪里会有半分怜悯同情。 李思钰看到这里,看到突突冲入敌阵,狼牙棒所过之处,无不是盾碎人亡,也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胜负早就分出,只不过他想用韩都磨练一下属下将领,同时增加突突信心。 说的难听些,这跟训狗一般道理,要不断赢,才能让手下将领内心产生出骄傲来,有舍我其谁的霸道,陌刀军尤为如此。 裴仲德看着突突厮杀,突然说道:“行乾,这狼牙棒好像很不错样子。制造起来也不麻烦,上面一根铁棒,用木棍插上就行了。” 李思钰笑道:“看着不错,却不如陌刀好。陌刀刃口锋利,可以一斩而下,无论斩杀效果和士卒持久之力都要强于狼牙棒,不过陌刀很贵,也很不容易制造。” 裴仲德想了想,的确如此,狼牙棒砸人不错,即使不死也会半残,但是轮动起来却不如陌刀,挥动狼牙棒要耗费更多力气,持久是不如陌刀的。当年安禄山最强盛的时候,有陌刀军八千人,关外之人身材要高大的多,可挥动狼牙棒者也不过三千人,这就说明了一切。 裴仲德又问道:“行乾真不要这韩都?这可是一名很好的将领。” 李思钰摇了摇头,突然开口道:“小子突然有个想法。” 裴仲德奇怪问道:“什么想法?是安置这韩都?” 李思钰笑道:“当然不是了,韩都虽然不错,但小子情愿用一些笨一点的,一些知根知底的将领。小子也不瞒你,这次小子大概会走一遭长安了,没时间去观察这韩都品性如何,小子不想出意外,先生明白吗?” 裴仲德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李行乾明显对这韩都有兴趣,却一再拒绝,对他要去长安,内心很是高兴,也就不在意这韩都了。 李思钰却突然说了一句差点吓到他的话语。 “裴先生,您说,若是让李存孝做了这横海军节度使如何?” “什么?” 裴仲德大惊,忍不住惊叫了起来,正在观战的众将忍不住看向这里。 裴仲德急忙忍住震惊,声音却低了下来。 “行乾是认真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犹豫说道:“还未决定,只是这样一想,你不是想让小子入京吗?想要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河南朱温势大,虽说现在与朱家兄弟不和,正在交锋,在小子看来,朱家兄弟早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朱温解决了东面之敌,要么南下淮南,要么北上跟李克用交手,还有……还有就是长安。” “南下有淮河挡住,有淮南节度使孙儒挡着,虽然孙儒此人残暴无道,可短时间内绝对称霸一方的霸主,朱全忠是无可奈何这孙儒的。” “北面李克用岂是易于之辈,朱全忠与晋军交手多次,还不是败多胜少。” “那么,朱全忠会把目光盯在哪里呢?” 第159章 意欲布局河北 朱温南北两地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北面朱家兄弟被解决后,那只能看向长安了。 李思钰一番话语,裴仲德登时额头冒汗,按照李思钰说法,一旦朱温解决朱家兄弟后,就会对朝廷动手了,这如何不让裴仲德心惊肉跳。 李思钰又叹气说道:“据我谍报司得到的消息,年前朱温是派了使者去邢州,甚至还要把朱家之女嫁与那李飞虎,可是现在……”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晋军如此围攻邢州,朱温却一个兵卒都未派去救援,想来朱温也怕了李飞虎做大,致使李飞虎威胁到河南之地。” “李克用要杀李飞虎这个义子,原因或许很多,可小子看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克用也怕这个义子。” 李思钰抬头看向就要结束的战场,脑中却丝毫没有这个场面片段,只是幽幽说着。 “李飞虎地盘太小了,周边任何一个节度使都要比他人马多,他的飞虎军又被小子打没了,在这种众人都忌惮情况下,除了一死,小子还真想不到会有其他结果。” “但是,小子若掺和进去,保住了李飞虎呢?甚至把横海军的地盘给了他呢?” “是不是在朱温和李克用背后安了一把匕首?” 说着说着,李思钰不由展颜笑了起来。 看着李思钰这张并不出众的脸庞,裴仲德心中却犹如万丈波涛汹涌一般,看着这张脸孔,有些陌生,又有些畏惧……不对,应该是恐惧! 李思钰好像未看到裴仲德表情一般,轻声说道:“小子要去长安,总是要准备一些的,入长安最多带五千辽东军卒,长安局势本就乱的跟一团麻绳一般,让人难以插手,若要小子有点作为,就需要有人牵制河南、河东,这人只能是李飞虎,其他人——不行。” 李思钰头转向南方,看向邢州方向,轻轻低语道:“就看命运安排好了,若是你死了,老子就不管这天下了,爱咋滴咋滴吧……” 裴仲德听了这话,心神又一次剧震,看向南方…… 两人沉默不语,全看向南面,众将有注意他们的,很奇怪,不过随之又觉得很正常,只要堵住了横海军回家的路,可不就是南下抢夺卢彦威老巢吗? 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在李思钰看来,这场战斗很无趣,看着突突拖着口吐鲜血的韩都过来,李思钰笑了笑。 “突突,今日可否出了口恶气?” 突突吐了一口唾沫道:“大帅,这些人都饿了两三天,胜之……胜之不武。” 李思钰大笑,翻身下马,在突突胸前连捶几下。 “哈哈……没想到突突也开始文绉绉了,竟然学会了‘胜之不武’一词。放心!以后有你发泄的时候,就怕你到时候叫苦!” 突突咧嘴笑道:“俺才不会叫苦呢,俺又不是牛三那恁货!” “哈哈……” 众将大笑,李思钰低头看了看脚下瘫软的韩都,笑着说道:“你可服气?” 韩都抬头看向李思钰,目光凶狠,狠狠朝他吐了口浓痰。 “呸!若非老子兵少,又让你们这些蛮子过了河,老子岂会输给你们这些杂碎?” 突突大怒,一脚踢在韩都胸腹间,韩都瞬间飞出一米多远。 突突面色扭曲,踩住韩都脑袋怒骂道:“狗杂种,还敢口出狂言,你这狗东西,以兵多围攻老子,咋算?” 李思钰忙拉住暴怒的突突,韩都不断用无数兵卒围攻突突,让突突他们没有喘息机会,现在说辽东军兵卒多,这如何不让突突暴怒。 李思钰拉住突突,自己走到韩都身前蹲了下去,看着犹如虾米一般的韩都说道:“败军之将不言其勇。输了就输了,之前你用兵多围攻突突,为何不说公平一战?现在,俺们兵多,自己输了,又说自己兵不足,兵卒空腹饥饿,是不是有些不妥?” 韩都这次没有再向他吐浓痰,只是死死盯着李思钰。 对于这种威胁,他可不会在乎,李思钰又说道:““将有五善四欲。即‘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这五善,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这四欲。” “你横海军欲夺幽州之地,幽州军兵败河北之地,李匡筹被你军斩杀,过来抢幽州之地本不算错,可你们错的是没料到我军会入关!” “......不对不对,你们应该知道俺们会入关的,那为何还会如此?为何还会跑来呢?” “这五善四欲,你又占了几个?若是说的有理,本帅放你走,非但放了你,老子现在就转身回关外,这幽州让给你们又如何?” 李思钰冷着脸站了起来。 “哼!” “明知道我军会入关,明知道仅仅凭借一条河流是挡不住老子,还在这里不走,怎么?想着老子没了吃的,自己乖乖滚回关外,你们好捡便宜?” “想也别想!” “论战力,你以为就你那破阵就能挡住老子?你以为一座破城就能挡住老子?别说你这破城,就是你把长安搬到这里,就算你有百丈高的城墙,老子若想破了,照样破了!” 韩都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不屑般嘲讽,众将也是面面相觑,感觉大帅是不是大话吹的太厉害了,唯一深信不疑的就只有阿蛮这丫头,在她看来,阿爹是无所不能的。 这些人都认为李思钰是吹牛,可李思钰知道,他可没吹牛。 作为穿越人士,还真没几个不知道火药是咋回事的,这些学校都学过的配方,他如何不知道。 更何况,李思钰在那个时代,他是会造猎枪的。不错!这个时代,钢铁可能差了些,但是炸药包总可以吧?手雷不难吧? 有火药,弄出投石机,爆破一座城池,很难吗? 之所以李思钰不愿如此,不愿让关外人学会如何使用火药,学会如何攻城,就是担心自己死后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出现。 他情愿用人命去堆,也不愿去改变,不愿去取巧,就是担心关外之人太过强大,对中原造成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些全都堵在他的心口,今日没忍住,说出了这些话,却让所有人觉得他在吹牛。 当然了,阿蛮不算! 第160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李思钰正要入城,眼角闪过一个身影,一个许久没见过的身影,李思钰冷哼一声。 “虎子!你他娘地想躲老子多久?” 随着李思钰看向的地方,将勇自觉闪开,露出自己这个“护卫军统领”来。 虎子老脸通红,低垂着脑袋来到李思钰身前。 李思钰看到他这熊样就来气,扬起鞭子就是一记。 “娘地,还反了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老子还强逼着你娶小樱不成?还他娘地躲着老子,明天给老子去看门!” 人群的小樱听到大哥在众人面前这么说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想要开口胡闹,可这么多老爷们在呢,又没法子开口,只是用大大的眼睛瞪着李思钰这个哥哥。 众人则大乐,这种事情可不多见,足够他们说上半年的了。 “哼!没用的混蛋,滚一边去!” 李思钰狠狠骂了一句虎子,虎子反而松了一口气,知道大帅骂完就没事了,若是不骂他,反而不是个好事。 石头看着低头滚到一边的虎子,笑道:“大帅是不是对虎子太严厉了些?” 李义山却摇头笑道:“这还严厉?要知道,虎子这个亲卫统领,大半年都没待在二弟身边,要换做是你,估计早砍了他的脑袋。” 石头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不错!是该斩了他的狗头,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抛弃大帅安危,是该杀!” 虎子越听越急,吓的满头大汗,却憋的满脸通红,不敢开口。 李思钰瞥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虎子,骂道:“你是不是觉得委屈,很不服气?” “大帅,俺……俺……” 看到虎子这熊样就来气,忍不住又想抬手抽他,骂道:“既然娶了人家,既然想安稳看着老婆孩子,这次还出来做个甚?” 虎子听了这话,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大声说道:“俺是大帅的亲兵统领,大帅身处险地,俺虎子自然要为大帅挡刀子!” 石头笑道:“怎么?现在知道你还是大帅的亲兵统领?你小子就欠收拾!”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也就不再训斥他,这事他能理解,一个半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还真不好天天跟在李思钰身后,这在后世很常见。本来两个很要好的朋友或闺蜜,同时喜欢了一个人,最后却成了陌路人,不复以往的情谊,虽虎子不大一样,可毕竟小樱跟李思钰关系摆在那,心里有点隔阂和别扭也正常,他一直没去主动找虎子谈谈,就是想让他自己想清楚后再谈。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都是自己内心的选择,李思钰都不会介入这种事情。 虎子既然这次跑来了,想来也是想清楚了,也就没过于责备。 众将随李思钰入城,韩都带着几乎全部雍奴城守卒围攻突突,最后被围歼在城外,雍奴城只得开城投降。 进了城,看着城内残破的样子,看着城中居民衣衫褴褛模样,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对跟在身侧的李义山说道:“大哥,一会大哥安排一下,让降卒帮助城内居民去耕种,看看今年还能有点收获不。” 李义山点头道:“好的,是不是要砍手指?”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关内之人与关外不同,关内兵卒要听话些,不似关外部族那样反复无常。” 李义山点了点头。 李思钰接着说道:“咱们时间紧迫,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一会我就带着骑部离开,义武军还需要阻截呢。” 众将点了点头,他们知道军情紧急,需要连续奔袭,也未出言阻止。不过小樱好像不乐意了,押着月里朵出来了。 “大哥,俺要跟着你。” 李思钰两眼一瞪,训斥道:“胡闹!月里朵交给阿蛮即可,你留在这里!” “大哥……” “不行!别说了,就这样!” 李思钰这次可不能再任她胡闹,阿蛮天生神力,虽然战技差了点,可要想杀她也非易事,小樱不一样,武艺稀松,自保尚且不足,有可能他会直接去长安,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活下来,如何还敢带上小樱。 “不许胡来,过几日让大兄派人送你去你嫂子那,你给大哥看好家里,别让大哥担心。” 小樱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 李思钰故意不去看她,调转马头,嘴里说着:“这里就拜托诸位了!” 蒙哥翰看着大帅还未刚刚进城,这怎么就要离开了?想不明白,可还知道他是干嘛的,赶紧向众人拱了拱手。 “等俺回来在与兄弟们不醉不归!” 说着就向李思钰追了过去。 虎子也傻眼了,这是不是也跟着追上去?小樱看到虎子这般模样,大怒,甩鞭就是一记,骂道:“若大哥受了伤,俺砍了你家那婆娘和孩子!” 虎子大惊,赶紧打马追了过去。 辽东骑部马蹄声震数里,尘烟漫天,渐渐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众人直到骑部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叹息一声。 李思钰什么都未说,但他的安排,众人隐隐都有所觉,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小樱痴痴傻傻看着远去的身影,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心中那个人不是虎子,而是他…… 裴仲德跟在李思钰身后,这老儿骑术真的很好,屁股一直都好像没有坐在马鞍上一般,随着战马奔驰一起一伏,李思钰知道,骑术很好的人才是这般模样。 裴仲德一边纵马奔跑,一边还有余力跟李思钰聊天。 只见裴仲德大声笑道:“行乾啊,你就看不出来,你那妹子喜欢的人是你吗?” 李思钰瞥了一眼身侧奔驰的虎子,这才心虚骂道:“你这老头瞎扯什么?那可是我妹子!” 裴仲德哈哈大笑:“得了吧,又不是亲妹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偷抢,喜欢,娶回家就是了。” “哈哈……”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哈哈……” 李思钰一边奔驰,一边苦笑,这老头估计年轻时也是风流一时的“纨绔子弟”。 李思钰又不是傻瓜,也不是木头,小樱那种小女儿恋爱模样,他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只不过他觉得这只是小女儿之恋罢了,当不得真,跟成年人相恋是不一样的,所以才刻意拉开距离,刻意去拒绝。 这个时代他恋不起,一个崔秀秀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敢去奢望。 第161章 李克用骑虎难下 辽东军骑部过了河,步卒过了河,占了雍奴城,荀匡去雍奴城却什么都未带回,自己却跑了…… 一切的一切的打击,就像天崩地陷了一般,暴怒的卢彦威连斩数将泄愤,横海军不但面临辽东军强大的压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就在卢彦昌得到令他震惊的消息后,还未刚刚撤到笼火城…… 笼火城却燃起了大火,喊杀声震天,卢彦威被一姓吕的小将斩杀,城中横海军叛乱,卢彦威亲兵牙将几乎死伤殆尽。 大惊失色的卢彦昌正要杀进城内平乱,不料,随他们过河的牛三杀了过来,数千汉八部轻骑围住卢彦昌一阵砍杀,最后卢彦昌被生生砍成了肉酱。 横海军残部尚未与雍奴城的步卒交手,就已投降。 随后牛三和石头收到李思钰军令,令牛三迅速南下与他汇合;令石头沿着运河南下,拿下沧、景、德、棣四州,夺了横海军地盘。 局势变化太快,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辽东铁骑迅速杀进了河北之地,越过了桑干河,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军纵横。 王处直刚刚逃回易州,就得知卢彦威兄弟身死笼火城之事,吓得面无人色,禁闭易州城门,令人火速传告兄长,务必坚守住定州。 牛三裹挟着两万横海军降卒,在范阳与李思钰汇合,共计三万兵马越过涞水,兵围易州。 随着李义真带着一万降卒并入辽东军步卒,同样共计三万人,沿着运河杀入沧州,一路攻城破寨,行军司马荀匡主动投降,仅用半月,石头所部迅速占据了沧、景、德、棣四州,一时间辽东军声威大震。 正在围攻邢州的李克用得到横海军惨败,义武军被围堵在易州,大惊,急忙派义子李嗣源领一万兵马抢占沧州,堵住石头所部南下,谁料到历亭遇到辽东军南下的先头部队,正是坐船沿运河南下的突突三千“陌刀军”和三千长弓兵。 李嗣源看到三千铁甲的狼牙棒军大惊,他见识过陌刀军的威力,虽没与长弓兵交过手,但是看到那与人一般高的弓箭,就知威力如何,一向谨慎的李嗣源急忙后退十里,与突突他们对峙起来。 石头得知突突遭遇了晋军,不敢大意,与李义山商议后,李义山迅速南下,主持突突所部战事,而石头则在其后吞并横海军地盘。 朱家兄弟不是不想趁此时北上吞掉横海军地盘,可此时正与朱全忠交手厮杀,没有有多余兵马北上,再说此时辽东军杀了进来,朱家兄弟也怕招惹了辽东军,担心辽东军越过黄河,与朱温夹击他们兄弟二人,所以步军吞并横海军地盘还算顺利。 辽东军南下不单单惊动了李克用,河南朱温同样大惊,不得不暂缓进攻天平军和泰宁军,把注意力盯在了河北之地。 辽东军南下,一时间引起北方各大佬的注意,就是被封锁的严严实实的邢州的李存孝也得知了李悍虎杀了过来。 对那个与他平手的李悍虎,李存孝得知他杀了过来,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感激,一个人坐在虎堂上,犹如一尊雕塑…… …… 李克用得知李嗣源遭遇了辽东军先头部队,并与之对峙,心中大惊,竟然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众将纷纷从前线返回,前往李克用大营商议,李存瑁前来之时,帐内已经有不少将领在窃窃私语,相互低语,交换一下应对之策。 李存瑁先向帅位上的李克用行了个礼,又向一干重将点了点头,这才做了下来。 随着最后的阿保机进来后,李克用这才开口说道:“李悍虎之事各位也有耳闻,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无定河,卢彦威兄弟身死笼火城,王处直被困易州城。” “现在辽东军兵分两路,一路围困易州城,一路南下沧州,嗣源正与辽东军一部在历亭对峙。” “现在都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随着李克用说完后,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现在辽东军南下了,这是极为麻烦的事情,一个说不好,将来很可能会成为李克用出气筒。 众人不开口,李克用很是不满,看向周德威。 “镇远,你说说。” 周德威看到李克用看向他,心中苦涩,不得不站起来。 只见周德威向李克用拱手道:“大帅,那李悍虎现在可以说是全军出动,尤其是……是那万余骑卒不可不防。” 李克用点了点头,上次就大意疏忽了,竟让辽东骑卒偷袭了太原府,这次要比上次兵马多一倍,吃过一次亏,自然更要小心谨慎。 李克用说道:“镇远你素来谨慎,井陉关交给你了,务必要守住那里。” “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周德威心中松了口气,担心李克用小视了辽东军,尤其是井陉关那条晋军退路,横海军之所以如此快崩溃,甚至发生叛乱,就是因为辽东军占了雍奴城,阻断了横海军回家的路。同样,那井陉关也是晋军回家的必经之路,晋军不是没强攻过李思钰占据的城寨,对于辽东军守城能力一清二楚,若井陉关丢了,晋军就危险了,要知道这次辽东军同样拥有数万精锐,丝毫不比晋军差半分!一旦李思钰抢了井陉关,就成了辽东军夹击他们晋军的态势,晋军到那时后果殊为难料。所以周德威才有这些忧虑,他又不好明着说,明着跟李克用说,咱们打不过辽东军,赶紧跑吧,那还不得被李克用大卸八块了?不过看来他是多虑了,李克用同样极为重视那李悍虎的。 李克用看向众将,面色狰狞,说道:“辽东军兵分两路,对我军极为不利,各位需要全力攻下邢州,否则你我皆为天下笑柄。” 众将心中凛然,为了攻打邢州,死伤了这么多兵卒,花费了海量钱财物资,最终不得不无功而返,那可就…… 想到这里,众将起身躬身应是。 李存瑁皱眉道:“父王,现在与大兄对峙的只是辽东军步卒的一部而已,若是他们全部杀到历亭又如何?” 李存瑁的意思,众人也能听明白,李嗣源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能后退十里,已经说明了他不能吃下那部辽东军,若是辽东军增加了兵力,他将很难继续对峙,只能后退。 众人面对辽东军强大武力有些畏手畏脚起来了。李存信他没跟辽东军交过手,但也知道,能跟他那死对头李存孝打了个平手,李悍虎战力必然不弱。 李存信谨慎说道:“此次引起辽东军入关的是义武军和横海军,孩儿觉得,是不是试探一下辽东军意图?” 众人一愣,李克用皱眉,开口问道:“如何试探?” 李存信说道:“不若让大哥先后撤到武城,若辽东军不动,再后撤到清阳,若撤到清阳,辽东军后撤,说明他们并不想与我军交战。” “若不动,说明他们在犹豫观望,大哥那一万兵马显然不够让他们退却,就需要增兵。” “若是他们跟着大哥向前,这就明显想与咱们交手了,就需要父王做决定是战,还是退回太原。” 李克用听了这话,尽管对最后一句很不满,最终还是点了头。 众将也觉得这样比较谨慎些。 唯独一人,阿保机看向李存信,眼中冒出火花,能够说出这番话语,表明李存信就不是蠢人,可为何在李存孝突袭他的营地时,会如此愚蠢冲散自己营地,让自己族人惨死? 阿保机低头摩挲着酒盏,心中所想又谁能知? 第162章 王处存之策 “什……什么?李……咳咳……李悍虎……咳咳……咳咳……” 病重的王处存正在娇美姬妾服侍下喝了几口苦涩的草药,儿子王郜一路跑了进来,脸上尽是汗水,喘着粗气大叫道“李悍虎杀来了”之类的话语。 王处存一口气没接上,被药水呛了一下,连续咳嗽起来,心中震惊异常。 姬妾急忙轻拍王处存后背,良久这才好些,却闭上眼睛思索了起来。 王郜看到他爹这般,既是焦急又不敢出声打搅,不时擦拭着额头上汗水。 王处存的老爹王宗曾为晋军官吏,估计凭借这层关系,弄了不少钱,用钱巴结宦官,最后成了金吾大将军、兴元节度使。 在这个时候,有两样最实在,一个就是手里有兵,还有一个就是手里有钱。 王宗有钱,巴结上了最有权利的宦官,官职那可不就是节节攀升了吗。家里有钱,王处存日子也好过,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数万,一开始就比他人台阶高,提拔之速让人瞠目结舌。先是右军镇使,后升任骁卫大将军,定州制置、内闲厩宫苑等使,乾符六年升任检校刑部尚书、义武军节度使。 王处存生活这样的家族里,纵然他年轻之时是个顶级纨绔,历经几十年的官场风雨,堪称“妖”级老家伙。 听到儿子话语,王处存闭目沉思良久,这才睁眼道:“看来是老夫之前想岔了。” 他之前收到晋王李克用信件后,思索之后,觉得晋军现在势大,幽州军全军覆没在河北之地,幽州空虚,自己儿子年幼,弟弟素有野心,自己活着还好,一旦自己病死,自己这一脉怎么办? 他不知道李思钰全歼幽州主力吗? 他不知道李思钰杀李匡威之事吗? 他不知道李思钰用黄金战马交换幽州粮食物资吗? 他不知道李思钰替幽州征战河东吗? 他知道,他都清楚。 只不过他刻意忽略了辽东军,他没法子,他想赌一把,赌李思钰根基不稳,赌辽东军忌惮他背后的河东军…… 可惜,辽东军入关了! 一开始听到辽东军入关的消息,让他寝食不安,随后,又得到辽东军被他们义武军和横海军联手阻拦在桑干河以北,这让他安心不少。 说是安心,却整日整夜担心,担心辽东军过河了,担心自己王家一日间死尸遍地。 可是现在他所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反而自己不是那么担心了,对于经历过无数险境的他来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该想法子渡过难关,而不是去埋怨悔恨。 王处存看着惊慌失措的儿子,内心叹息,面上却冷静说道:“现在还有多少守军?王郜终于听到父亲说了一句话,赶紧回答道:“城内还有三千兵卒,但……大多都是老弱兵卒。” 王处存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若李悍虎前来攻我定州,定州是很难守住得了?” 王郜眼巴巴看着躺在姬妾怀里的王处存,看到他这般,王处存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 “唉~” 王处存对自己儿子很了解,知道他就不是一个能担当大事之人,对儿子这种表现虽失望,却也未责骂,当年自己不也差不多吗?兴许经历的事情多了,哪天就开窍了也不一定。 王处存叹息之后,说道:“我儿亲自去一趟辽东军营,让李悍虎开条件。” 王郜大急道:“爹,为何不请晋王出兵?要不……要不请朝廷说和?” 王处存在姬妾怀里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的舒服些。这才开口说道:“辽东军兵分两路,一路杀到咱们地盘,一路杀向沧州。” “从大局上来看,辽东军已经算是两面夹击晋王了。晋王一共兵马不过六万,辽东军吞掉了横海军,手里可用之兵同样六万,更何况,晋王还在攻打邢州李存孝,晋王若是支援我等,就成了三线作战……” “呵呵……晋王想来是不可能支援我等,用咱们义武军替他晋王挡住李悍虎,为他争取时间,想来这才是晋王想法吧?” 王处存说着说着,忍不住苦笑起来,从义武军和横海军同时进入幽州之时,他就有所悟,定然是晋王李克用觉得仅一家难以抵挡南下的辽东军,这才分别给他们去信,挑拨他们去争夺幽州。 这对于晋王好处太多了,河东晋军出兵河北之地,河北各节度使必然心生畏惧,很可能形成“群狼搏虎”之势,以幽州为诱饵,支走河北义武军和横海军,河北之地纵然有个别节度使或刺史想要跟河东军争斗,也没力量与之争锋。 更何况,李克用担心正当他攻打邢州李存孝之时,辽东军南下入关,再次坏了他的好事,由义武军和横海军挡着,即使辽东军南下,他李克用也有时间应对。 这些事情一开始王处存并未想通,等到辽东军南下,等到辽东军歼灭了横海军,兵围易州城王处直之时,王处存这才醒悟过来。 可惜,一切都晚了! 王郜年十四,这么一个孩子,让他去辽东大营去求和,如何会想去?离开这间屋子后,那张挺清秀的小脸上,尽是犹豫和沮丧。 刚走出父亲的那间奢华的房间,就见到自己母亲陈氏站在外面,很是吃了一惊。 “娘~” 陈氏皱着眉头,她刚刚来到这里,王处存话语她听了个清清楚楚,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何想让他去冒险? 陈氏也未说话,拉着王郜再次走了进去,看了一眼那姬妾,很是不屑这狐狸精模样。 陈氏说道:“老爷,我儿如此年幼,如何去得那胡蛮之地?” 陈氏拉着王郜进来时,王处存就皱起了眉头,听到这话登时有些恼了。 王处存冷声道:“老夫现在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陈氏气势一滯,转而抹起了眼泪道:“老爷何苦这样说臣妾,老爷晚年得子,真就舍得我儿去那虎狼之地?” 王处存看了陈氏许久,这才闭眼叹息道:“你一个妇人懂个甚?” “我王家虽未杀了李匡筹,可还是趁着幽州空虚,抢占了幽州领地,总要付出些代价的。若是让辽东军杀到了这里,你以为派人去讲和,他们会愿意?” “至于让郜儿亲自走一遭,反而会让李悍虎放了我王家一遭,其他人……你以为那李悍虎会撒手?” 第163章 易州谣言 李思钰领着一万余骑卒,再加上横海军两万降卒,共计三万人,团团围住了近四、五万人的义武军,把这些义武军堵在了易州城内。 义武节度使设立的原因,就是为了限制河北三镇,易州是幽州的前线,易州城理应坚固异常,是易守难攻的城池,可是幽州一直都是强势的一方,攻打义武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易州遭受的创伤属于最重地区,人口稀少不说,城池也是一再遭受破坏。 易州城虽然残破了些,可是义武军所存留的兵马还有四多万人马,这不是在野外厮杀,在城池防御中,若想攻破这种城池,一般需要五六万兵马方可。 众将看着这样的城池,皱起了眉头,牛三说道:“大帅,这要是强攻,可能损失要大上不少。”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他们躲在城里不出来,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办法。这样,留披甲骑三千守在这里,其余骑军去抓人,他们不出来?那就让他们自己出来好了。” 众将不明白这是何意,阿蛮却率先问了出来。 “阿爹,他们自己会出来??” 李思钰笑了笑。 “三子,让人向里面给本帅喊话,谁宰了王处直,谁就是这易州节度使!” “只要愿意投降,就可以脱去身上那身皮,本帅给他地十五亩,让他们回家种地!” 牛三嘴巴张的老大,满脸不解。 “就这些?” 李思钰点了点头。 “就这些!” 众人不解,就这两句话就能让他们投降? 不管有用没用,先试试吧。 于是一连三日,辽东军只在城外向里面喊话,却未攻城。 一连两日都未有任何动静,第三日,城内突然爆发了厮杀声,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喊杀声,让牛三连滚带爬冲出营外,向城内瞭望。 厮杀声持续了几个时辰,最后喊杀声消失,城门却未打开。 牛三回头看向李思钰大帐,却未见到李思钰出来,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阿蛮也奇怪,为何阿爹连出去都不出去看看,而是一脸沉静写着信件,是给秀秀写的家信。 阿蛮趴在李思钰桌案上,伸头看着那些大多数都不识得的家信,嘴里却问道:“阿爹,城里好像在厮杀呢,阿爹就不出去看看?” 李思钰头也未抬,说道:“有啥好看的,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柚子先烂。最先反叛王处直的,哪里有可能会成功。” “不过呢,接下来就不好说了,那些军卒大多都是抓来的农夫,农夫就跟草原上的牧人一样的,牧人最想要的不是刀子,而是牛羊,农夫自然最希望能有一块自己的土地。” 阿蛮听不明白什么“枪打出头鸟”,也没见过什么是“柚子”,更是不明白土地对农夫有多大的诱惑力,但她知道“牧人跟牛羊的关系”。 正如李思钰所料,城内发生的叛乱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王处直看着被死死按住的副将孙奎,牙齿咬的咯咯响,一脚踩住早已被打断的左腿,孙奎血污的脸颊大粒大粒汗珠冒出,糊住了猩红的双眼。 王处直额头青筋暴起,双眼死死盯住孙奎双眼,怒吼声让周围人颤抖。 “为何?” “为何如此?” 孙奎知道今日必死,早就豁了出去,咬牙道:“为何?” “为了活着!” “若非你这蠢货,俺们能到这一步吗?” 孙奎怒吼声,让愤怒的王处直怒火一滞,随即冷笑道:“好一个为了活着!” “杀了老子,你就成了这易州节度使了吧?” “哼!死到临头还敢蛊惑人心……” “哈哈哈……哈哈……” 孙奎突然疯狂大笑,哪怕那断脚被死死踩住,也挡不住他疯狂大笑,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 孙奎突然仰面直对王处直狂吼。 “是,是老子想做易州节度使又如何?跟着你去死,老子情愿活着!情愿活着去做易州节度使!” 孙奎一声比一声高昂,王处直更是怒火冲天,举起手中刀子狠狠砍在孙奎头颅上,头颅顿时被砍成两半,血浆脑浆喷射的到处都是。 “老子让你活着……” 一刀又一刀…… “老子让你活着做易州节度使!” 王处直犹如疯子一般,一刀又一刀劈砍在孙奎身上,几乎成了肉酱,依然不停手。 王处直怒吼、疯狂,让所有人战栗不安,脸色惨白…… 这个时候没人敢开口,唯恐王处直会把怒火撒在自己身上,哪怕亲信李应之这个神棍也不敢出声,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良久,王处直这才又狠狠踢了一脚早已死去的孙奎,喘着粗气冷声道:“把这狗才给老子炖了,老子今天就吃这道菜!” 看着众人畏畏缩缩不敢应声,王处直怒气更胜,一刀砍在身旁一校尉脖子上,一颗老大的头颅飞起米许高,又重重砸在地上,鲜血撒满一地。 看着这个倒霉蛋尸体栽倒在地,满堂众人胆颤兢兢跪了一地,更有胆小之人屎尿横流,屋里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王处直恶狠狠指向几名吓得尿了裤子将校。 “来人!把他们拉下去,砍了!” “大帅,大帅,饶命……饶命啊——” “大帅……俺不要死,大帅——” 几名亲卫进来,不管不顾,拖着这几名哭喊哀求的校尉就要拉出去砍了。 行军司马李应之抹了一把汗珠,也不管会不会激怒王处直,急忙说道:“大帅——” “还请看在他们忠心耿耿份上,饶了他们一回!” “嗯?” 王处直转头恶狠狠看向李应之。 李应之急忙跪在地上,深深叩头道:“大帅,辽东军向城内散布谣言,正是想让我军阵脚大乱,想让我军自相残杀!” “大帅可不能上了辽东军的当啊!” 李应之这个神棍最是不愿意为这种事情出头,可他不得不如此,现在可是关乎他的小命,王处直若是这个时候,滥杀军中将校,造成人人自危,王处直必死! 这些将校也不用造反,只需要偷偷打开城门,放辽东军进来即可,那个时候,王处直身死,他李应之也别想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应之不得不在王处直暴怒之时,冒死出头为那些胆小将校求情。 胆小之人,或许会在战败后投降,但这个时候,他们却很难反叛,这样的人杀了,只会让自己倒霉,甚至送了自己的小命,还不如留着。 第164章 易州城破 王处直听了李应之话语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怕死,正因为怕死,这才会如此疯狂的暴怒杀人。 从李思钰命人向城内撒播谣言之时,他就怕了! 真的怕了! 若不是他自己是王处直,换做他是其他人,他肯定会找机会弄死“王处直”,去做易州节度使。 一面是死亡的威胁,一面是一州节度使的诱惑,如何去选择,他连考虑都不用,就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个一州节度使。 自己都会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是傻子。 这才是他真正恐怖的原因。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一州节度使”诱惑虽大,却不是要了他的命的最关键缘由,最要命的是“投降就会有十五亩地,可以脱掉这身衣服回家种田”这句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不是死在那些想要荣华富贵的军将手里,而是死在那些泥腿子手里! 城主府发生的事情,那些兵卒们没看到,也没听到王处直的怒吼,兵卒们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 一群士卒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着辽东人说的那些话语。 “刘老七,这辽东军说话算数不?真给咱们地种?” “那俺咋知道?不过好像是真的,要唬咱们,也没必要才说十五亩,应该五十、一百亩才对。” “嗯嗯,就是就是!哥几个,你们可能不知道,俺有个亲戚,原先是太原府的,一个穷酸书生,你们猜猜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哦?二狗,快跟哥哥说说,你那亲戚如何了?” 二狗砸吧砸吧几下嘴唇,这才得意说道:“俺原先想着,那亲戚被辽东军虏到关外,那还能得了个好?肯定成了奴隶,不知道哪天就被那些蛮子活活打死了。” 这些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别说关外,就是关内现在也是这样的。 一个癞痢头忍不住问道:“二狗哥,难道不是这样吗?” 二狗羡慕道:“当然不是这样的了。我那亲戚现在可了不得了,那李悍虎知道不?” 癞痢头忙点头道:“俺知道,就是城外那些辽东军的头头。” 二狗道:“俺那亲戚就在那李悍虎门外当个官,俺也不懂是个什么官,反正辽东没人敢惹!” “啊?这么说,二狗,你家亲戚可不是发达了?那你还当个鸟兵,还不如跟着你那亲戚混呢!” 二狗叹气道:“俺也想啊!可不是被咱大帅在俺脑门上印了一下吗。你们不知道,辽东跟咱们这不一样……” 癞痢头急忙问道:“二狗哥,二狗哥,他们跟咱们有啥不同啊,跟俺们说说呗。” 说着,癞痢头很是心疼的把还有一口劣酒的酒囊送到二狗手里。 二狗向癞痢头挑了一个大拇指赞道:“行,癞子狗兄弟,那兄弟就说说这辽东军跟咱们有啥不一样的。” 二狗说道:“他们的官,就像俺们的里正,不是大官让谁当就能当的,而是俺们百姓自己选的,若俺们觉得里正不好,里正就不能当了……” 二狗把一些零零碎碎知道的倒了个一干二净,有些也是他自己胡诌的,可这些就够让这群人羡慕不已了。 二狗最后又说道:“辽东人种地只收一成税,地主只能收一成五的粮食,多了就犯法了,要没收地主的地!” “啊?这不是发了?” 癞子忍不住惊呼,其余人一脸羡慕。 一成土地税,在开明年代,这算是多的,可这个时候,种地能留下一半,那都是活菩萨! 种地主的地,能留下二三成都是多得了,向辽东这种土地税收政策,那就让这些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地主怎么可能才收一成五的税收? 正当这些人一脸羡慕之时,几个一脸凶恶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人还未来到眼前,手中的鞭子就已经高高举了起来,狠狠抽在二狗身上。 一名凶恶大汉,一边抽打,一边骂道:“一群贱种,不去守城,在这里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想造反?” 二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声呼痛哀求,人群四散而逃。 这种事情不止一处发生,无数军卒身上都挨了鞭子。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兴许被鞭打的急了,拔刀子一刀砍了一名牙兵,虽然这名军卒被众多牙兵砍成肉泥,可矛盾冲突爆发了,无数军卒与牙兵大打出手,最终演变成了厮杀。 牙兵人数远远不如那些底层兵卒,在土地的欲望下,兵卒们爆发出了令人恐惧的破坏力。 王处直正愤怒烦躁着呢,刚刚平定了副将孙奎叛乱,把那孙奎砍成肉泥,却突然又爆发了叛乱,王处直更愤怒了。 提点了数千兵马,杀向叛乱之处,等他杀到那里时,造反的兵卒早已被乱刀砍死,可是…… 一处又一处火光冒起,一处又一处喊杀声大起,暴怒的王处直恐惧了,真的恐惧了,这才多久,全城无数人高呼砍了王处直的声音,这声音让王处直恐惧战栗! 这次易州城内要远比第一次叛乱声势大的多,白日里的叛乱李思钰没有走出大帐,这次叛乱李思钰终于走了出来,看向夜色中,那个犹如一把火炬般的城池,脸色昏暗不定。 牛三站在李思钰身后,轻声说道:“大帅,这仅仅一日,城内连续数次小规模叛乱,这次更大,是不是趁此杀进城内?” 李思钰想了想,摇了摇头。 “再等等!” 众人看向李思钰,一脸敬佩之色,没想到,只是在城外喊上几嗓子,城内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看样子,那王处直纵然不死,也没法守住这座破城了。 众人站在城外,看着燃烧的易州,默然不语。 随着烈火越来越盛,厮杀声声传数里,接着火势渐熄,天色渐亮,逐渐没了喊杀之声…… 牛三忍不住烦躁,再次对站在身前的李思钰说道:“大帅,是不是该……该杀进去了?” 李思钰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城门。 良久…… “咯咯……” 一阵刺耳的巨响声传出。 城门缓缓被人推开,两个战战兢兢的义武军从城门后走出,手里拎着一个不断往下滴血的破皮袋子…… 第165章 王都杀父 李应之刚刚离开暴怒的王处直,一把抓住惊慌失措的王都,怒了努嘴,给他使了个眼色。 看到曾经的“义父”这般,王都微微点了点头,跟几个相好的校尉说了几句,跟着李应之登上了马车。 马车内只有一个侍婢跪坐在里面,看到李应之和王都进来,赶紧向后挪了挪,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王都好像未看到这美艳侍婢一般,跪坐在一侧。 李应之闭眼,想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如今王处直这条破船已经很不安全了,咱们要早做打算。” 王都小心问道:“义父,王处直毕竟还有数万兵马在手,悍虎还不至于这么快破城吧?” 李应之苦笑道:“如今满城谣言四起,今日你也看到了,那孙奎还是王家的家将呢,他都反叛了王家,谁还能相信?” 王都奇怪看了一眼李应之,心想,还说别人,你还不是如此?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也不会说,自己不还是这样?今日之事真的吓到了他,差一点自己也会死在城内。 李应之说道:“你我都是王处直心腹,若现在不做点什么,一旦城内诸将杀了王处直,你我必死无疑!” 王都点了点头,若是王处直被杀身死,他们必被叛军杀死。 王都说道:“义父的意思是找出叛逆之人?” 李应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王都不解之时,李应之这才说道:“李悍虎兵围易州,所有人都逃不出去,早晚都是死,再说,谣言所说,只要杀了王处直,就是这易州节度使,这不但能让他人可活,还能成为一方霸主,这种诱惑无人可以拒绝。” 王都犹豫了一下问道:“若……若是李悍虎……若是……” 王都没有说出后面话语,但是李应之却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李应之解释道:“没人敢肯定李悍虎会不会把一州节度使给了他人,但是,李悍虎的确做过这种事情,以前的暂且不说,就说眼前之事,义武军撤回了易州,横海军卢家兄弟身死,幽州空虚,为何不先占了幽州,却步步紧逼我义武军?” 王都皱眉起来,他很不解李悍虎为何会如此,按照正常人的做法都要先占了幽州,先稳定了幽州,成了这幽州的主人后,慢慢收拾他们义武军才是。 可偏偏李悍虎连攻击幽州的欲望都没有,这让他很不解。 只见李应之叹了口气说道:“李悍虎好像真的不在意关内之地,若咱们不去攻打幽州,或者说事先得到李悍虎点头,义武军不会变成了现在这般。可惜,一切都晚了!” “李悍虎现在要杀王处直,为父看不出他王处直还有能活下去的机会,这种时候,继续跟着王处直,最后只不过陪着他去送死罢了。” 王都算是明白了李应之想法,就在犹豫,想再等等看,谁料到此时厮杀声再次传了出来,很突兀,毫无预兆一般。 王都和李应之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这才多久,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叛乱竟然再次出现。 喊杀声渐渐小了,最后成了寂静,王都和李应之刚刚舒了一口气,谁料到喊杀声再次冲天而起,这次有些不同了,喊杀声越来越高昂,两人可以感受到这次范围更大,城东,城西,城北都有冲天的喊杀声,一浪又一浪向这辆马车袭来。 王都面色越来越严肃,瞳孔中畏惧恐慌让他身子微微轻颤。 “义父……” 李应之脸色阴沉,张口说道:“不能等了,你现在立即召集所部,你……应当明白接下来所做之事吧?” 王都犹豫片刻,耳边厮杀声让他恐惧,可这是杀头的买卖,一旦出了岔子,今日孙奎之事…… 王都犹豫,李应之明白,不但王都犹豫,他同样也犹豫,可现在容不得他犹豫,一旦他人提前砍了王处直,他们都得跟着去死。 王都犹豫良久,甚至都能感觉到外面混乱军卒跑动的声音,脸色变得越来越狰狞起来。 “义父,孩儿听您的,孩儿这就召集兵马,砍了那王处直!” 听了这话李应之松了一口气,虽说他是行军司马,可手里并没多少兵,想要起兵造反,那跟找死没区别,可王都手里却有。 看着王都离开,李应之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自己前途未卜,还是叹息王处直对他的信任…… 王都打马离开了…… 易州城乱,到处是血与火的碰撞,厮杀无时无刻不在,王处直身为一个“武将”,向来看不起那个只会玩女人的病秧子大哥,凭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是他的,自己只不过比他晚生几年而已,凭什么! 王处直一边肆意砍杀眼前任何叛乱的“贱民”,脑中却不断回荡着“为什么”、“凭什么”…… 不甘啊! 不就是想要一个幽州节度使吗? 为何成了这般? 他不明白。 不明白啊! 难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安排又如何?又如何?” 王处直仰天怒吼,像是把所有不甘与愤怒,全都发泄出去一般。 向苍天讨要一个说法! 用手里染血的刀子讨要,讨要他理应享受到的公平! 满地的死尸铺满了一地,愤怒的王处直仰天怒吼,亲兵牙将全都畏惧看着疯狂的王处直,这一刻,那个男人犹如成了魔王一般。 王都带着数千兵马杀过来之时,正见到“魔王”一般的王处直,看着遍地死尸,他有些畏惧了,胆怯了,甚至怀疑义父那些话语的对错起来。 这样的“魔王”,真的会失败吗? 可是下一刻,他错了…… 王处直突然抱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哭的惊天动地,肝肠欲裂! “为……呜呜……为何?……呜呜……为何会如此?” “呜呜……” “为何会如此……” 看着悲痛欲裂,看着肝肠欲断的那个男人,那个曾经认为是自己追求一生的男人…… 王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子,不愿看到那个曾经做梦都希望自己是他的男人,心中好像什么东西碎了一般…… 直想哭。 王都,转过身子,轻轻挥了挥手,像要跟什么告别一样,泪水却从闭着眼睛的眼眶中滴落,滴落在腥红的泥土上…… 第166章 易州节度使 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义武军军卒,一老一少,一身破烂模样,身上血污还是湿哒哒的,看着那个癞痢头身子颤抖的厉害,手里却仅仅攥着一个正在滴血的皮口袋。 所有人都看着李思钰,李思钰低头看着两个义武军军卒…… “告诉本帅,你们想要什么?” 声音低沉而又冷厉,癞痢头胯下登时出现一大片湿迹,身子打摆得更剧烈起来。年老军卒要好些,牙齿打颤。 “大……大帅,俺……俺们想……想要地……地……” “是你们砍了王处直的脑袋?” “不……不是,是……是王……王将军让……让俺们……送……送给将军的……的礼物。” 李思钰没有看向那袋子,闭目了一下,睁开眼看向易州城头,看向那里围满了人头,看向这里,李思钰嘴里轻轻说道:“本帅不管城内还剩下多少兵马,本帅只带走三万人!” “易州节度使是他的了。” 李思钰没有说给这些人土地的事情,也没必要说这些,只要这三万人出来,自然会有人跟他们交待,辽东有的是地,三万男丁,等他们返回辽东,就变成了三万个家庭。 李思钰看了一眼城头,拨转马头,其余众将纷纷拨转马头,跟着李思钰离开,辽东军后撤二十里。 癞子和二狗看着辽东军离开,傻傻呆呆跪在那里,等辽东军离开,烟尘散尽,癞子这才突兀的开口。 “二狗哥,这……这是咋……咋的了?他们到底给不给俺们地啊?” 二狗不确定道:“应该吧。十五亩地又不多,辽东军大帅也不至于骗咱们这些小兵吧?” 癞子呆呆抬起手中皮袋子,说道:“可这人头咋整?” “这……这俺也不知道咋整。李大帅刚才咋说的,癞子你还记得不?” 癞子傻傻的摇了摇头,哭丧着脸道:“二狗哥,俺……俺一句都……都没听到……” 二狗努力想了一会,这才说道:“好像……好像是李大帅让俺们王将军拿出三万兵,易州就给了王将军……是……是这意思吧?” 他也是被吓蒙了,有些不确定问癞子。癞子哪里听到了这些话语,他被吓傻了,只知道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这时听到二狗这样问,赶紧点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就知道点头就是了。 “嗯嗯,李大帅是这样说的,可……可这人头,李大帅咋又不要了?” 癞子看着手里皮袋子,愁眉苦脸起来。 两人不明白啊,为何李大帅说,说这人头顶的上一个节度使,这得多大的官啊! 可……可咋连看一眼都不看呢? 两人跪在地上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无奈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回头看向辽东军离开的方向,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回头,或许是希望那个李大帅看一看皮袋子里面的人头,也或许希望成为他们的一员…… 王都在城墙之上,看着那两个蝼蚁跪在李思钰身前,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他想要竭力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可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唯有呼呼的风声。 看到那骑在马上,身着猛虎般威武铁甲的男人,看着那人连看都未看皮袋子里面王处直的人头,手心被尖锐的指甲刺破,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却丝毫未察觉。 绝望的绳索勒在脖子上,让他呼吸困难,让他窒息,可下一刻却又像升到了高天之上,飘飘欲仙…… 辽东军离开了,看着铺天盖地的铁骑离去,王都知道,他这次赢了! 他赢得了一场泼天富贵!赢得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易州节度使,与那个让自己仰望之人一样了啊! “哈哈哈……” 王都突然仰天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泪流满面。 …… 李思钰回到营地,众将不理解李思钰为何不彻底夺了易州,却不敢多问。 自己跟阿蛮两个在大帐内,李思钰收拾自己的桌案,阿蛮则帮着收拾进木箱中,他的东西,一般不喜欢外人去碰触,除了少数几人可以,他人是不允许随意翻弄他的私人物件。 阿蛮显然是特殊的几人之一。 阿蛮大大咧咧性子,却不好好学习,识字也是很有限,就是再重要的文件放在她面前,她也懒得去看。 阿蛮一边随意把李思钰的书籍放进箱子里,一边嘟囔道:“阿爹,那王都肯定也不是好人,为何要让他坐那什么节度使啊?” 李思钰随手把一张报废的文件揉搓了几下,扔进火盆里焚烧,一边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你喜欢就要去做,你讨厌就不去做,人呐……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有时候,会逼着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行乾这话说的不错。” 李思钰和阿蛮抬头看向帐帘之处,正见到裴仲德这老头掀帘进来。 阿蛮不满道:“偷听别人说话的老头!” 李思钰笑道:“看样子,本帅该好好打那些亲卫的板子,本帅的帅帐竟然跟你这老儿自家一般了。” “嗯嗯!” 阿蛮急忙点头,表示要狠狠打板子才成。 裴仲德笑了,随手拿过一个木墩坐下,笑道:“这说明行乾礼待名士啊!哈哈……” 李思钰一边收拾桌案,头也未抬,笑道:“你这老儿也就脸皮厚些,名士还真没看出来。” “嗯嗯。” 阿蛮眉眼弯弯,用白净小手向裴仲德刮着脸皮,表示裴仲德为老不尊,样子甚是可爱。 “啊哈哈哈……” 裴仲德大笑起来。 “哈哈……若是老夫脸皮能厚些,行乾是不是也能给老夫一个节度使坐坐?” 李思钰扔下文件,抬起头苦笑道:“你这老儿也真是的,以你这才高八斗之人,岂能看不出小子为何如此?” 裴仲德轻笑点了点头。 “你这小子看似忠厚其实奸滑着呢!” 李思钰屁股坐在桌案上,一只脚支地,一只脚翘起,苦笑道:“你这老儿一心想让小子去给朝廷扛雷,说实话,小子内心挺想为大唐做些什么的,可朝廷是啥情况,老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唉~小子要是去了朝廷,小子如何自保?如何养活兄弟们?” 第167章 布局节度使 “别跟小子说,朝廷来养小子和这些兄弟,要是你这老儿敢这么说,小子这就返回关外,再也不出来。” 裴仲德沉默了起来。 朝廷没钱,是真的没钱了,禁军南北衙几乎都成了他人的私军,朝廷的老本都在河东一战打没了,即使之前还有点收入,现在也没了。 这个世道,你手里有兵才有地盘,有地盘才有税收。 朝廷能够掌握的兵马都被张浚败完了,地盘也就被他人瓜分了,哪里还有税收。 裴仲德知道,李思钰也明白。 关中,尤其是长安附近,那里是整个关中最富裕的地方,耕地税收几乎都集中在那里,可免税最多也是那里,那里集中了太多的贵族豪门。 面对周边群狼猛虎,那些贵族豪门可以从嘴里施舍一点,不错,就是施舍,可那又能顶多大的事情?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人家出了粮饷军资,是不是就要听人家的话,给人家做狗? 这种给他人做狗,给那些豪门勋贵做狗的事情,李思钰如何愿意去做? 这还只是长安之地,长安之外的事情更加凶险。 若没有李存孝之事,若李存孝死在这场争斗中,李思钰更没法去长安。 没了李存孝牵制河南的朱温,牵制河东李克用,这种内忧外患,这种强大外敌时时刻刻威胁下,长安之地却有无数人拽着他的后腿,你让他李思钰如何会去长安? 有可能成功吗? 李思钰一开始就明白,这种成功的可能性太过渺茫,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只是这内心总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呼唤,在催促他去长安。 李思钰本来已经死死压住这个欲望,这个冲动,可……天不遂人愿啊! 李存孝反了,反出了河东! 反了就反了吧,可偏偏那李匡筹这蠢货又去掺和什么河北之事,偏偏还被那卢家兄弟砍了脑袋。偏偏义武军和横海军去抢夺幽州! 面对自己后背出现强大的威胁,他李思钰能如何?能置之不理? 天不遂人愿啊! 不想掺和关内之事,却不得不掺和,不得不入关击退强敌,稳定幽州之地。 入了关,这关进牢笼的欲望冲破了牢笼,总是下意识的去想,去想李存孝不死,这天下会如何? 有可能把这个大唐阿斗扶起来吗? 下意识去按照李存孝不死,接下来会如何安排,安排自己想要的结局。 李思钰苦笑,有些无奈按了按自己胸口。 “李存孝若不死,横海军节度使,小子想送给他。义武军建立之初就是节制河北三镇,不适合被他人吞掉。” “唉~” “自王宗就任这义武节度使,王家已经经营了两代,根基还算比较稳的一个节度使。王都杀了王处直,占了易州,义武军算是分成了两部分,无论是仇恨也好,利益也罢,王处存那病老头都不可能与王都讲和。” “王家父子与河东交好,纵然王处存年老兵衰,其子王郜年幼无知,一时间王都也不可能吃掉定州,更何况易州也养不起多少兵马。” 李思钰叹气说道:“之后呢,两家会长久交战,王郜势弱,河东就会介入;王都若挡不住,估计那马仲安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这也算能牵制一点河东晋军的精力吧,也算为李存孝减少了一点压力了。” 裴仲德感觉李思钰话里有些犹豫,好像有些犹豫那李飞虎李存孝。问道:“行乾不看好那李飞虎?” 李思钰苦笑道:“跟飞虎李存孝打交道不多,只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 “不过,感觉不是很好。” 裴仲德坐直了身子,郑重了些,问道:“何以见得?行乾可否说一说。”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说道:“李飞虎仅凭十八骑夜夺长安之事不说也罢,河东之战小子也参与了其中,虽未真正参与南方争夺,但李飞虎仅凭三百骑破了孙揆五千军,并活捉孙揆。” 李思钰轻轻说道:“小子与李飞虎交过手,知道他武艺如何,说实话,若捉对厮杀,五个回合之内,可与李飞虎平手,二十个回合,他可斩杀小子,之所以李飞虎那次伤的如此之重,主要还是之前轻视了小子,这才能以伤换伤罢了。” “若五百卒之内的厮杀,小子可与飞虎平手,若五千对五千,小子可重创李飞虎,若是我辽东军三万,小子可斩了李飞虎。” 李思钰有这个信心,数万兵马的厮杀,最后得胜的一定是他。 李思钰摇头说道:“李飞虎可为开路先锋大将,但不可为帅,他太过相信自己的武勇了。当然这也不好说,他之前从未领军数万过,以后若为横海节度使,兴许可以与李克用和朱全忠争锋,但这也只是或许。” 裴仲德认真想了想,皱眉道:“行乾的意思是李存孝需要他人辅佐?” 李思钰点头道:“李存孝这种人刚猛霸道,想要给他辅佐……难!” 李思钰跟李存孝打交道的时间很短,对此人性格有一定的推测,但他很难评估,这也是他为何犹豫的地方,此次去长安,风险很大,究竟是给河南河东背后安了一把匕首,还是给自己弄出一个强敌,这都不好说。 但是李思钰觉得,朱全忠和李克用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强大的对手在身后。 李思钰皱着眉头,裴仲德也皱着眉头,突然说道:“行乾,之前老夫派了家奴回长安,想让家兄派人过来,你……意下如何?” 李思钰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头会说出这番话语,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 “还以为你这老儿一直不说呢?怎么?不接着装疯卖傻了?” 裴仲德居于李思钰军营中,他的家奴离开大营,这事情自然瞒不过军中“飞鱼服”,李思钰从飞鱼服那里得知后,也未去问裴仲德这事,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想给朝廷多弄些好处,或者给自己家族弄些好处,无论如何他都没法避开李思钰,问不问最终都会跟他说。 裴仲德也知道不可能瞒过李思钰,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说,之前他并未考虑到李思钰要把横海军地盘给李存孝,只是觉着,朝廷可以从李思钰手里接过横海军地盘。 这种事情他还是有把握的,李思钰若想夺了横海军地盘,就不得不占了幽州,否则李思钰就无法有效控制沧州、景州、德州、棣州。 非但如此,一旦占了这四州,就要掺和进了中原争夺,不得不面临河北、河南、河东、淄青四方各节度使联合征讨。 裴仲德知道李思钰这小子很是狡猾,哪里肯在自己根基不稳时,去面对所有人的联合征讨。 基于这种认知,裴仲德这才认为,李思钰最终还是会让出横海军地盘,这才有了那封信件。 现在,裴仲德又感觉棘手了。 第168章 殉道者 守望者 阿蛮坐在木墩上,一手支着下巴看两人讨论天下大事,一手无意识画着圈圈,她听不懂这些,就觉得阿爹很是霸气。 正在两人讨论沧州、景州、德州、棣州四州的归属,门外亲卫掀帘进来。 “大帅,定州派人前来求和,大帅是不是要见见?”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想不到那病夫见机挺快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有些晚了。” 裴仲德疑惑道:“行乾难道改变主意了?” 李思钰笑道:“呵呵……那倒不是。” “老头,你难道还未猜到王处存那病夫的意图?” “哦?王处存还有什么可想……原来如此!” 裴仲德突然明白了。 “易州兵变不过半日,这定州使者就来了,想来行乾这才刚刚进入易州之地,王处存就有了决断。”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王处存是商贾之家,他老子就从禁军弄了不少好处,这家伙还当现在是买卖呢?想着给小子低个头认个错,再扔给小子一点甜头,就能让小子放过易州城内义武军。” “呵呵……” 李思钰不屑笑了起来。想让李思钰放过这些义武军,让他们毫发未损,想也别想! 李思钰这次出来,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想着自己好好在草原上休养生息几年,等自己人口多了,民众富了,根基稳了,再入关狠狠把这些混蛋挨个揍一遍,现在好了,这还没半年呢,又逼着自己入关。 既然入了关,你们说不玩了就不玩了? 想也别想! 裴仲德跟李思钰打了半年交道,李思钰的性子也差不多被这老头摸了个门清,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郁闷与怒火,想要让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呵呵…… 裴仲德看了一眼李思钰,说道:“那你准备不见王处存使者了?” 李思钰刚要开口,却突然说了一句。 “对了,你这老头好像认识王处存吧?” 裴仲德奇怪看着李思钰说道:“自然是认识的,怎么了?” 李思钰笑道:“若不这样,你这老头作为小子的使者,使者对使者,小子呢,也不贪,只要钱百万,粮三十万斛。老头,你若是有本事多要些,都算是朝廷的,反正这铁公鸡也好久没给朝廷赋税了。” “如何?” 裴仲德听到钱粮,精神大振,别人不知道王家有没有钱,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别看定、易两州偏僻了些,可要知道,王家可是大商贾,仅仅向河东贩卖食盐,每年就不知道有多少进项了。 裴仲德大喜,捋须笑道:“行乾此言可真?要知道,王老财主可肥着呢!” 李思钰笑道:“自然是真,你这老头若是能把王老财主底裤都能扒下,那也是你的本事。” “小子只要小子应得的那一份!” 说着,李思钰又愁眉苦脸起来,说道:“小子这次估计又要带往关外几十万人,留在关内白白死掉,还不如去关外种田养家呢!可这都需要无数钱粮。还不止这些,小子若是去长安,想来还得自带钱粮,你们这些老混蛋就知道算计小子,骗小子去长安,不说要小子用钱粮换工匠,就说你们给不给钱粮养俺们吧?” 裴仲德听了这话,一阵沉默。 李思钰叹气说道:“朝廷也只有长安附近还能有点自己的土地,可那些是朝廷的吗?还不是你们这些不缴纳赋税的大家族?没地就无粮,无粮如何养兵?说是借兵,还不是让他人既出钱粮,又出兵丁,这样的,你让别人如何会心甘情愿给朝廷办事?如何会听朝廷的?” 李思钰忍不住摇头。 “养猪还得给猪盖个猪圈呢,纵然想要空手套白狼,总得给点甜头,给点盼头吧?老头,你自己说说,你们给小子什么甜头了?又给小子什么盼头了?” “小子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这次进京就是九死一生,想来你们巴不得让小子给你们扛雷,还得让小子自带钱粮,你们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 裴仲德更加沉默起来了,最终只留下深深叹息声。 “唉~” “行乾,这次老夫去定州,所得财物,老夫一文钱、一粒米都不要,算……算是补偿你们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你这老头还算有些良心。” 裴仲德离开了,他知道李思钰所言真伪,朝廷上的那些宰相们,纵然谁都未说过这些,他也知道,那些人最终还是会这样做。 李思钰对这些很清楚,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在“家族重于国家”的年代,那些人不可能向大唐缴纳赋税的,哪怕在死亡的前一刻也不行。 这没得商量! 李思钰不看好这次“冒险”前往长安,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纵然如此,内心依然还是渴望去一次,他的性格中,就有“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一面。 知道前面是深渊,来到深渊的边缘,还是渴望跳进去,去看看,自己究竟会不会死在里面。 越离长安越近,那种殉道欲望就越强,心中的那道魔障更加难以自制。 李思钰看着裴仲德佝偻着身子离开,觉得这一刻,这老头跟自己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个殉道者,一个守望者。 裴仲德离开李思钰大帐,来到外面,看向长满杂草的田地,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熟读史书,知道改朝换代是个什么样子,从长安到关外,一路上不知道见过多少凄惨之事,可他无能为力! 想要为这片天地做些什么,为凄惨百姓做些什么,在辽东待的时间越久,他越迷茫,他不知道,大唐还能存在多久,他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裴仲德使劲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中迷茫都甩掉一般,伸出手掌,使劲搓了搓脸颊,这才显得不是那么颓废。 不管如何,路还是要走下去,哪怕这条只是绝望之路。 脚步依然沉稳,面色依然坚定,只是背影有些佝偻,有些萧索…… 第169章 钱三百万,粮六十万斛! 王都终于开城投降了,数万俘虏挨个出了城,就在王郜眼皮底下,看着无数他们义武军出城投降。 王都很光棍,他知道,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跪在李思钰身前,乞求骑在战马之上的李思钰能够放过他。 李思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都,只说了一句。 “从现在起,易州是你的了!” 看着李思钰勒马转身,王郜张开嘴巴,却被阿蛮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举起她的战斧,王郜脖子一缩,想要说出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敢出言驳斥,却不代表就一定没有,一个国字脸的文士,向正要离去的李思钰冷喝。 “易州不是你们辽东的,是我们义武军节度使的地盘,你没资格授予他人!” 李思钰手中马缰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文士,语气冰冷。 “幽州是你们义武军的?” 王郜想要拉住他的老师司马瑾,却被司马瑾挣脱了,打马出来,站在人前,不屑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王都,这才看向李思钰。 “攻打幽州之地是王处直和王都父子主意,跟我家大人何干?我家大人很感谢将军能为我家大人平乱,为此我家少主这才前来感谢将军……” “哈哈哈……” 李思钰一阵狂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泪水四溢…… “哈哈哈哈……我辽东军替……哈哈哈……替你们平乱……哈哈……太他娘地搞笑了……” “哈哈哈……” 李思钰一边用衣袖擦拭着泪水,一边不停大笑。 李思钰大笑,打马来到司马瑾面前,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 “啪啪……” 抬手就是狠狠在司马瑾脸上一阵乱抽,马鞭瞬间在司马瑾脸上印上数道印记。 “给脸不要脸的狗东西!” “告诉老子!” “是不是还想着让朝廷支配易州归属?” “是不是觉得你们王家可以多花些钱粮,可以让朝廷出面讨回易州?” “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聪明?” “是不是认为老子就是蠢蛋?” “啊!告诉老子!” “啪啪啪……” 李思钰一边愤怒,一边抬鞭子劈头盖脸抽在司马瑾脸上,此时的司马瑾如何还能安坐于马上,早被李思钰一拳砸落于地上,来回滚动,随着鞭子扬起滚动。 王郜想要上去劝解,救回他的老师,却被牛三这些将领死死瞪住,尤其看到牛三高高抬起的手臂,这种动作尤为让他恐惧,唯恐抬起的手臂落下,无数辽东将勇会把他们剁成肉泥。 李思钰暴怒,本不想今日爆发怒火,还在这里挑衅,终于让他怒火万丈。 这几日,这些混蛋跟李思钰耍起了滑头,还想着把易州收回去,还想着把这数万义武军讨要回去,一再跟裴仲德套近乎,里里外外说,他们王家在朝廷有哪个哪个相熟大佬,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他们情愿给朝廷大笔钱粮打通关系,逼迫李思钰松口。 暴怒的李思钰打马向王郜走了过去,战马极为灵性,好像知道主人很讨厌地上的司马瑾,抬起马腿重重踏在司马瑾右腿上。 看都没看那个抱着变了形的腿惨嚎的司马瑾,李思钰阴沉着脸来到王郜面前,随着李思钰一步步来到面前,王郜忍不住后退几步。 李思钰抬起手中马鞭,指着王郜冷笑道:“钱三百万,粮六十万斛!” “若老子到了定州见不到,你最好现在就多拜拜各路神仙,希望老天能给你们王家留下那么一只老鼠。” “哼!” 李思钰再也不想看这群人,打马回身,所有人眼光随着李思钰移动,无人敢出声。 跪在地上的王都,嘴角突然露出诡异冷笑。 裴仲德摇了摇头,知道这次王家父子,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么多钱粮,就是他也没敢开口讨要,可现在,王家父子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李思钰没有理会牛三驱赶这些俘虏,牛三多次经历过如何安置这种“民壮”事宜,这些事情自不用再让他去烦心。 至于裴仲德如何“威胁”王郜他们,李思钰也不想去问,话已经说了出去,在数万兵马面前说了出去,商量的余地已经没了。 不给,他就去自己拿! 裴仲德看到阿蛮那丫头跟着李思钰离开了,这才犹如一个忧郁的老头,摇头叹息来到王郜这些使者面前。 “唉~都说了,别去刺激行乾,他可不是老夫这么好说话。” 王郜现在还未从恐惧中脱离出来,李思钰的冷酷让他极为恐惧,在家里,他可以随意处死一个奴仆,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可面对李思钰,面对死亡面前,他突然觉得是那么恐惧,那么的孤独无助! 王郜一脸惊恐问道:“先……先生,现……现在怎么办啊?” 裴仲德叹气道:“还能如何?” “易州和这些降卒,你们王家就别想了。老夫虽然是朝廷之人,可朝廷也没法管这种事情,再说,李行乾根本就没占易州……” 王郜急得满头大汗,打断裴仲德话语道:“辽东军虽未占据易州,可却把易州给了那叛贼王都啊!” 裴仲德听了这话摇头道:“你这孩子也说了,王都是‘叛贼’,可既然是‘叛贼’,那你们父子还是把王处直当成了自家人,那王处直无朝廷之令,侵入幽州又如何解释?是不是可以说,那王都拨乱反正,有大功,是不是行乾让王都就任易州节度使也可以说得过去?” 王郜哪里会是裴仲德这种老家伙的对手,一个疏忽说错了话语,被裴仲德抓住反击,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裴仲德压下心中得意,叹气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纵然你们父子有何不甘,也得等行乾离开后,你们父子可以上奏朝廷,让朝廷主持公道。” “现在你这娃儿要做的,是要赶在行乾抵达定州之前,赶紧把他需要的钱粮备齐了,否则一旦行乾进了定州,那……后果难料啊!” 王郜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大滴大滴汗珠落下。 他知道这姓裴的老头说的不错,若把东西备齐了还好说,可若未能在辽东军进入定州之前堵住那人的嘴,一旦进了定州,到时候强攻定州,他们王家必然糟其屠戮,那……那一切可都全完了! “先生,先生,您可是家父老友,可……可不能不管啊!” 裴仲德摇头叹气道:“老夫无一兵,如何说服行乾?” “罢了罢了,老夫就与你这小儿一同去一趟定州,最好现在赶紧回定州,否则可就晚了!” 第170章 无奈的现实 “大帅!” 牛三掀帘进来,正看到李思钰低头写着什么,小棒头在一旁把写好的信件封存好,阿蛮则在磨墨,小脸上还有一块墨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抹在脸上的。 李思钰抬头看到牛三,又再一次低头写着信件,嘴里却说道:“自己找凳子坐。” 牛三找了个木墩坐下,嘴里说道:“大帅,那些投降的俘虏,一共三万一千七百三十四人,已经从骑军里抽出千人充了进去,看样子还不错。” 李思钰这才放下手中毛笔,点头道:“不错,这些人都要带回关外,关外汉民太少了,这三万人就是三万户汉民,严禁老卒欺辱他们。” 牛三点头道:“这些俺晓的,大帅……您真的要去长安吗?咱们兄弟待在关外不挺好吗,干嘛要去那里趟这浑水?” 牛三最终还是把这话语说了出来,不只是他不明白,就是那些军中兄弟也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何辽东军第二代领导者会选择莽山,也就是李义山。 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了,今日趁着汇报俘虏,这才说了出来。 李思钰叹气一声。 “唉~” “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了吧?” “嗯,俺早就想问大帅了。辽东军是大帅和兄弟们血拼出来的,这日子才刚刚好些,营州还未修建呢,大帅此时离开,是不是不妥?” 看着牛三一脸不解,李思钰再次叹了口气。 “唉~” “牛三,你我相交也有快十年了吧?” 牛三点头说道:“有八年了,那时俺只是个乞儿,若非大帅,俺爹娘早就饿死了。” 李思钰摆手说道:“不说这些,都是兄弟。” “有时我就想,咱们现在也算是功名成就了,你我现在就算称王称霸,也无人敢说什么,可咱们自己这就算完了?” 李思钰摇头叹气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这人哪怕做个太平犬也不想做乱世人!” “太平时候,哪怕卑膝屈恭,活的再苦些,至少还能有口吃的,至少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至于交换自己骨肉煮着吃!” 李思钰站起身,来到帐外,好像帐内让他窒息一般,看着南面,脸色沉重说道:“你们就是不劝解,我也知道这次是九死一生,想要扭转乾坤可能性几乎没有,可这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李思钰一边握住心口,一边悲痛道:“我不是想要拯救大唐,大唐灭亡不灭亡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只是觉得百姓何其无辜,要为这世道一起沉沦,心中难受啊!” “营州虽百废待兴,虽然咱们才刚刚平掉秃头蛮,可咱们现在已经没了危险,已经不是咱们害怕别人,而是别人担心咱们了,咱们已经可以按照咱们的想法去做,去给关外百姓土地、牛羊,去创造一个没有战乱,没有饥饿,人人都可以膝下儿女满堂的世外桃源。” “营州有没有我都无碍了啊!” 牛三跟在李思钰身后,静静听着这些话语,一直没有出口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话,牛三才开口。 “大帅,关外可以没有我,可以没有石头、狗子、就是那李义山也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大帅!” 李思钰看着南方,摇了摇头说道:“牛头,你把兄弟想的太重了,其实我没有那么重要。” “三院独立于外,军方的预算每年都是固定的,三院就是想压军方也不可能,至少短期内不可能。” “三院很重要,咱们手里有刀子,善于破坏,而他们善于创造,看起来咱们重要,其实错了,真正重要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文人士子!” “三院要比你我更重要!” “呵呵……” 李思钰轻轻笑道:“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那些手无寸铁,只能在刀剑下瑟瑟发抖的文人,他们要比咱们更加重要,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呵呵……可这是事实啊!” 牛三倔强道:“大帅,您说的俺也不懂,俺就是觉得,您不应该去长安,还有,您把营州交给莽山,夫人和孩子们怎么办?” 李思钰听了这话,低头不语,良久这才轻声说道:“牛三,汉部很重要,不是秀秀重要,不是我的两个孩子有多重要,而是汉部重要,若……若兄弟遭遇了不测,你就是汉部大汗继承人,只要给秀秀和我的孩子一口饭吃即可。” “大帅……” 牛三急了,急忙开口想要再作努力,李思钰却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所有话语堵在了嘴里。 “就这么决定了。此次俘虏,半数并入汉部,都交给你,汉部轻骑全由你掌控,李义真为你副手。” “大帅……” 李思钰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所有事情都跟秀秀交待过了,三部那里也沟通过了,至于我那义兄……,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要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学这关内之人,可莫要辜负关外父老对你们的期望!” “大帅……” 李思钰微笑着,又拍了拍牛三肩膀。 “行了,老爷们岂能如妇人一般,去吧!” 李思钰唯恐自己看着泪流满面的牛三,心软,掀帘进了帐内。 牛三看着落下的帐帘,看着消失的背影,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站在帐外,良久…… 站在帐内的李思钰呆立不动,他能感觉到外面依然没离去的牛三,心下酸楚。 牛三、石头、狗子梁书生和虎子都是最早跟随着他的兄弟,对他们,李思钰完全可以依靠的兄弟。 这种从小一起长大,从无数厮杀中活到现在的兄弟,从情感上,他更愿意让他们主持关外事务,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才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权利之争,李思钰不敢去试探这些兄弟的人心,但他知道,兄弟是不可以一起做生意的,地位相同的兄弟,若把其中一人扶上头领位置,其余人又如何想? 会不会发展到敌人、仇人? 这种悲惨之事太多了! 李思钰一开始就是领头人,这种问题不存在,可是他不在了,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为了那个位置厮杀? 辽东需要一个有能力之人,需要一个让他们可以勉强接受的人,这只有莽山符合! 只有李义山符合!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李思钰的无奈! 第171章 朱温屯兵卫州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吧?” 李思钰依靠在帐篷,嘴里轻声低语,目中却涣散,不知道究竟再想着什么。 接下来几日,辽东军大营一片忙碌,骑军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南下。王处存那里由裴仲德去对付,李思钰知道王处存绝对不敢反抗,否则他就去死好了,对待百姓还可以放过一马,至于这些节度使们,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正如同李思钰所想,裴仲德进了定州城,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王处存,把辽东军条件摆出来后,王处存沉思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王处存的态度让裴仲德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王处存会如此干脆,干脆到让他恐惧害怕的地步。 钱财粮食仅仅用了三日,就已全部给辽东军准备好了,甚至连让辽东军过来拉运都不用,让裴仲德带着大批奴仆,把钱粮直接送到了与莫州交界处的望都。 王处存怕了,他不敢让李思钰去他的定州城,他弟弟如何死的,他早已得知,李思钰能拿易州节度使去干掉他弟弟,就能用定州一州换他王家老少的命,李思钰所做的事情,别人都看在眼里,只要李思钰杀到了定州,站在城下这么一喊,王处存兴许连一日都撑不过去,就会被人砍了脑袋。 有时候,信誉比刀子更有用。 李思钰在易州所做之事,让无数人眼红,知道,只要李思钰开口,哪怕一州节度使都能给人,这让他人纷纷注意起来。 甚至有心人还把辽东军在幽州所做之事传的满城都是,定州早就人心乱了,在这种情况下,王处存如何敢让辽东军过来。 裴仲德来到定州,时间太短,又被王家之人死死盯住,并未了解这些内情。 裴仲德拉着这么多钱粮离开定州城,临行前,抬头看向定州,感觉就像做了个梦一般,他怎么也不明白,王处存这抠门的老头,如何会这么爽快掏钱付账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钱粮到手了。 裴仲德拉着钱粮去望都城,要在那里把钱粮交给辽东军。在此同时,李思钰安排好了一切,亲自率领骑部迅速南下,俘虏的义武军则由牛三统领,跟着骑部后面慢行,逼迫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交出钱粮。 王都看着辽东军离开,手里尽管只有数千亲信,心里却踏实无比,非但踏实了,还兴奋莫名,终于……终于成了一方王侯! 王都兴奋,河南的朱温却担心了起来。 正在与朱家兄弟争斗也停了下来,兵力收缩起来,十万兵马全部集中到了卫州附近。 卫州属于魏博节度使罗弘信的地盘。 这里需要说一下这魏博节度使的事情。 魏博节度使,也被称为天雄节度使,地盘包括魏州、博州、相州、贝州、卫州、澶州六州,与现在的李存孝地盘相连接,还与横海军地盘相连,李存孝就不说了,李存孝地盘得手也不久,但这魏博节度使却经常和横海节度使争夺德州,所以这德州经常更换主人,时而是横海军的,时而是天雄军的。 天雄军在李存孝和横海军的南面,在黄河的北岸,黄河南岸就是朱全忠的地盘。 地域位置,大致说了一下,那朋友们再来看看这天雄军节度使内部争端。 天雄军节度使原先是乐彦祯,可这位节度使地位并不稳固,威胁主要来自他的亲兵牙将赵文牟。 一般来说,亲兵牙将都是节度使的亲信爱将担任,可有时也不是那么回事。举个例子吧,老节度使死后,这些亲兵牙将会支持幼主上位,一个小孩子懂个什么,这大权逐渐就会被亲兵牙将截取,亲兵牙将主将死后,职位会被其子继承,慢慢的,亲兵牙将权利做大,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这魏博节度使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的亲兵牙将主将赵文牟威胁到了他。 咋办? 当然就需要找一个法子来制约这些亲兵牙将了,于是就有了一个“子将”出现。 乐彦祯就用自己儿子乐从训为主将,另外立了一支五百人的“子将”出来。 乐从训是乐彦祯的儿子,钱粮物资自然就会倾向这个“子将”军。一方面,子将争夺本该给亲兵牙将的钱粮物资,一方面又跟亲兵牙将争权夺利。 这样的“子将”如何会让亲兵牙将满意?赵文牟如何会满意乐家父子? 于是麻烦就出现了。 亲兵牙将时常在乐彦祯面前拔拔刀子,骂上几句,乐彦祯害怕了,干脆出家做了和尚算了,省得天天担惊受怕,乐彦祯做和尚之前,还特意把他儿子乐从训赶去了相州,担任刺史。 乐彦祯是真的怕了,想着自己出家做和尚,至少还能为他儿子保得一条性命。 可他儿子乐从训是个什么人?那就是个贪财好色混蛋,当年就曾义昌节度使王铎,这个前任宰相,原因跟卢彦威兄弟砍了李匡筹理由差不多,就是看上了王铎的妻妾。 像这样的一个混账,得到老爹竟然害怕赵文牟,出家做和尚去了,那还能忍得住? 于是乎乐从训搜刮了三万“民壮”去攻打魏州赵文牟,结果赵文牟一怒之下,先把做了和尚的乐彦祯拉出来,先砍了祭旗再说,接着就是双方魏县大战一场。 当然了,最终还是乐从训这个混球惨败而逃。 事情还没完。 乐从训大败而逃,打不过赵文牟,咋整? 找帮手呗! 于是就找到了河南王朱温头上了。朱温看到乐从训送来的金银美女,很高兴,就派了大将齐克让出兵河北,帮助乐从训夺回魏、博两州,或许赵文牟看到河南王朱温派兵了,他也害怕了,想要求和! 可这些亲兵牙将手下兵卒不干了,恼怒赵文牟想要求和,于是又把赵文牟干掉了,推举罗弘信为这魏博节度使。 双方再次大战,乐从训再次失败而逃。 朱温跟现在的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关系正紧张着呢,若朱温想去邢州,只能从罗弘信或乐从训地盘通过,罗弘信自然不会让河南宣武军从魏、博两州通过。 最后宣武军只能屯兵卫州。 第172章 朱温欲救存孝 朱友裕急匆匆下了战马,自己一人进了家门,随从迅速接过马缰,把战马拴在门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府里的丫鬟婆子见到急匆匆的朱友裕,很是吃惊,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位大少爷有如此焦急的一面,在她们眼里,这位大少爷一向是个温文尔雅,远比其他少爷更得下人们喜爱和尊敬。 可今日是怎么了?大少爷竟然如此焦急,难道发生了大事情? 这些下人们所思所虑,朱友裕如何会理会,现在他很是焦急。 正在修剪花枝的张惠看到儿子急匆匆样子,有些奇怪。 朱友裕见到母亲,停住脚步,上前行礼。 “母亲!” 张惠把手中剪刀递给一旁伺候的仆妇,这才问道:“裕儿,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友裕忙来到张惠身前,扶住她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是关外李悍虎之事。” 张惠皱眉道:“那李悍虎已经过了无定河吧?” 朱友裕点头道:“非但如此,卢彦威兄弟身死,王处直也在易州被人砍了脑袋。” “哦?这么快?” “是,孩儿正因此事,这才前来禀告父亲。” 张惠轻声说道:“我儿是想见见那辽东悍虎?” 朱友裕苦笑点点头。 “孩儿还真是瞒不过母亲。李悍虎南下,不久就可能掺和到晋王攻李飞虎之事里面,孩儿觉得应该去一趟邢州。” “哦?说说看你是如何想的?” 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突然从这母子身后传来,张惠和朱友裕急忙回头去看,正是朱温,身旁还跟着一个狗腿子蒋玄晖。 “父亲!” 朱友裕急忙向朱温行礼,朱温却摆手道:“不用多礼。说说为何要去邢州?” 朱友裕急忙说道:“晋王攻邢州甚急,若是此时我军前往救援,李存孝必然心存感激,父亲名下也可得一悍将。” 蒋玄晖却插嘴道:“大公子所言虽好,大公子可有想过,那李飞虎武勇天下,岂是他人可以左右。” 朱温微笑看了一眼蒋玄晖,再次看向朱友裕。 朱友裕很小心看了一眼两人,这才说道:“父亲,蒋将军,你们觉得李悍虎现在击败了义武军和横海军,甚至辽东军一部已经杀到了晋王眼前,若李悍虎杀到了邢州,站在晋王面前,邢州还会被攻破吗?” 朱温和蒋玄晖沉默了起来,张惠则微笑挽起儿子胳臂,看向朱温。 朱温有些哭笑不得,张口说道:“惠娘你这是……” 说着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朱友裕说道:“我儿说的不错,之前为父和玄晖谈论过,李悍虎的确很可能会搅了那一只眼的好事,你所说也没错,为父正要亲自去一趟邢州,救下那飞虎侄儿。” 嘴上说着,心里却叹气,他也未想到局势会如此发展,本想着不去理会李存孝的死活,现在李存孝只要坚守到辽东军杀到眼前,自己就活了下来,这就不得不让朱温重新考虑。 正如朱友裕所言,既然李存孝死不了,那就要尽量抓在手里。 张惠再次接过仆妇手里的剪刀,开始她的修剪大业,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些男人们讨论的“国家大事”。 朱温看了一眼夫人张惠,嘴里说道:“既然我儿想见见飞虎和悍虎,那就随为父一同前往好了。” 朱友裕犹豫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朱温看到长子这般,不悦道:“这里又无外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朱友裕见到父亲不悦,小心说道:“辽东军南下,不但影响到了我军,同样也会让天雄军的罗弘信担惊受怕,是不是……是不是联络一下罗弘信?” 朱温皱眉道:“我宣武军才刚刚与天雄军交过手,让老夫向那罗弘信低头不成?” 朱友冷汗都冒了出来,别看他们是父子,他却知道朱温有多么残忍,猜疑心有多重,哪怕自己是他亲儿子,也无法让朱温完全相信。 朱温一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父子兄弟相残,心早就冷了,与其说朱友裕是他儿子,但更像是他的臣子。 听了朱温话语,朱友裕知道,并不是老爹朱温放不下面子,丢面子的事情,朱全忠不知做过多少了,说这话只是表达不同意罢了。 朱友裕大急,额头冒汗,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旁边的蒋玄晖却笑道:“大帅,大公子话语还是有些道理的。” 朱温不置可否说道:“哦?玄晖说说看,老夫倒要看看我儿有哪些道理。” 蒋玄晖看了一眼朱友裕,这才说道:“大帅,乐从训那混蛋与罗弘信相比如何?” 朱温想也没想说道:“乐从训就是个废物。” 蒋玄晖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先不论辽东军如何,那大帅以为,若是李飞虎不死,是乐从训能挡住李飞虎,还是罗弘信?” 朱全忠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认真起来。 手指无意识摘掉一片花草枝叶,思考了片刻这才说道:“两人都无法挡住李飞虎,乐从训占据相、卫两州,罗弘信占据着魏州和博州,都无法面对李飞虎,乐从训更差些!” 蒋玄晖拍手笑道:“大帅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哪怕让乐从训那废物夺了魏、博两州,那废物也无法挡住李飞虎,虽那罗弘信也不能挡得住,却可为我宣武军争得时间,争得吞掉朱家兄弟的时间,也可趁此征伐淮南节度使孙儒,夺取淮南之地。倒时,纵使李飞虎夺了天雄军又如何?还不是向大帅俯首称臣?” 朱温和朱友裕纷纷点头,这正是朱友裕想要表达的,可他老爹朱温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没法说出,由蒋玄晖说出来更好些。 朱温点头道:“不错,不错!不过此事需要隐秘些,等些日子,等我军到了邢州之后再做。” 朱温看向朱友裕说道:“既然此事由你而起,就由你去做好了,莫让为父失望!” 朱友裕大喜,急忙躬身道:“儿臣自不让父亲失望。” “哈哈哈……好,好!” 朱全忠大笑。 一旁正在修剪花枝的张惠,好像万事毫不在意一般,只是嘴角露出笑意。 第173章 裴家 辽东军南下入关,越过桑干河,连破横海军、义武军,卢彦威兄弟身死,王处直脑袋被砍…… 一切一切发展的太快,这种震撼天下的事情,让天下节度使侧目,江南之地太过遥远,又有脑袋比较大的河东李克用和河南朱全忠挡着,对江南那些大大小小诸侯影响不大,最多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罢了。 关中大大小小诸侯同样也不甚在意,对他们影响太小了,反正天塌下来也先砸到李克用和朱全忠,所以他们也是嗑瓜子看戏的那群人。 唯独关中有一群人很关注河北发生之事,这就是朝廷! 每一件辽东军所做之事,都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送到中书省几位宰相手里,然后这几个老头就会一同前去宫中,与皇帝李晔商讨。 虽这些人无法插手河北之事,但是这种搅动天下格局之事,如何能不让他们关注呢?哪怕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也过过嘴瘾,求得心理安慰,更何况,这次很可能那小子会入京。 宰相们天天去宫中商议,刑部尚书裴贽却不怎么去宫中,时局混乱,长安城内偷盗劫掠杀人数不胜数,哪里会有太多时间整天往宫中跑。 刚刚处理了一件杀人之事,看着手里的卷宗,心中忍不住叹息。 这个案子不复杂,仅仅是十六王宅宋王府上打杀一偷盗之人,这种事情算是小事,还不至于让裴贽叹息,关键是那偷盗之人,仅仅只是偷盗了一块馕饼给瞎了眼的老娘。 这种事情在盛唐之时是很难发生的,仅仅一块馕饼,顶多打一顿板子,现在却为了一块馕饼送了一条人命…… “唉~” 裴贽叹息一声,放下卷宗。就在他想要按按太阳穴想要松弛一下疲劳的精神,却见到一名小吏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吏轻轻敲了一下未关上房门的门框。 裴贽笑道:“幼梓不用这么客气,这么急匆匆的样子,可有急事?” 这“幼梓”小吏姓王,名乔,因家中幼子,门前有桑田,故家中长者取字为幼梓。 这王乔是礼部员外郎王溥之侄,也算是裴贽的子侄辈,自是时常照顾一二。 王乔拱手说道:“尚书大人家里来了人,说要您现在就回家里一趟。” 裴贽愣了一下,奇怪问道:“来的是谁?” 王乔说道:“是子固。” 裴贽听到这里就知道是他的小孙子裴坚。 裴家与其他家族不大一样,对别人要求低些,但对自己子孙一向要求甚严,换做其他家族,家里过来找他,直接就来了,他们裴家子孙反而需要在外面,需要让人通传方可。 裴贽正要开口,让人把裴坚叫了进来,可抬头一看天色,起身说道:“也到了该吃东西的时候了,就回家一趟吧,幼梓还没吃吧,要不一起去老夫那里吃点?” 王乔忙摆手道:“下官哪敢叨扰尚书大人,下官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麻烦大人了。” 裴贽摇头笑道:“你啊你……算了,以后可别伯父这么客气。” 王乔摸了摸头说道:“小侄就不打扰伯父了。” 裴贽很喜欢这个腼腆的子侄小辈,身上没有那些老吏身上的腐朽,朝气十足,做事认真,为人正派,裴贽很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王乔离开后,裴贽只是稍微收拾了一下桌案,这才不急不忙走出刑部大门,大门外果然站着一个青年,正是自己的孙子裴坚。 裴坚好像很焦急的样子,来回走动,时不时看向刑部大门,看到爷爷不急不缓走了出来,裴坚急忙上前。 “爷爷!” 裴贽很沉稳,不急不缓训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沉着。” 裴坚心中焦急万分,却也知道爷爷脾气,只得压下心中焦躁,轻声道:“孙儿记下了。” 裴贽点了点头,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坚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声说道:“小五回来了,带来了二爷爷一封信……” 裴贽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你二爷爷可说了什么?” 裴坚看着焦急的爷爷,心中腹诽这位要求他“稳重沉着”的爷爷,面色却不敢表现出来,急忙回答道:“小五没说,只说这封信只能交给爷爷,别人不能看。” 裴贽听了这话,心中更惊,知道定然是了不得的事情,否则二弟不会如此谨慎,三步两步上了自家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裴贽这才惊醒过来,急忙问道:“小五回来,可有他人注意到?” 裴坚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应……应该没人识得现在的小五吧。” 裴贽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裴坚轻声说道:“小五路上遭遇了兵匪,受了很重的伤,若非被一人救下,此时已然死在了路上。” 裴贽沉默了起来。 马车一路急行,不过很快马速降了下来,裴坚不悦,掀帘看向马车之外,正看到十数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裴贽沉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裴坚骂了一句。 “是天威军使杨守立的妻妾堵住了道路。” 裴贽皱起眉头,思索片刻。 “让她们先行。” 裴坚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爷爷闭上了眼睛,暗自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只是掀帘跟马夫轻声吩咐了几句。 现在裴贽被堵在这里,裴家却像是暗流涌动一般,裴家长者都已得知小五带回了裴仲德一封信,知道这封信的分量,纷纷聚集在一起,想要看看这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重伤待死的小五就是不松口,只言这封信只能大老爷裴贽可以拆看。 裴仲德去了关外辽东所为何事,所有人都清楚,董昭是回来了,可那家伙只是一个劲说李思钰坏话,坚决说辽东军不肯借兵。 朝廷上下也基本上放弃了辽东军借兵之事,唯独少数几人还在希望裴仲德可以成功。 而其中最希望裴仲德成功的就是裴家。 小五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封信,最最重要的是在辽东军入关后带回来的一封信,这意味着什么? 裴家老人们纷纷聚在一起揣测,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叹气沉默了起来,静等着裴贽回来。 这屋里一共有七位老人,真正有威望的只有两位,一位就是长房,也就是裴贽和裴仲德的叔父裴庆,还有一位是三房的裴纲,之所以三房可以与长房相提并论,主要是三房有一个兵部侍郎的裴枢。 第174章 裴家之猜测 裴家七位老祖坐在一起,左等右等也不见裴贽回来,裴纲忍不住说道:“敬臣怎么如此不懂缓急之事,这都几时了,怎么还未归来?” 裴庆张开没牙的大嘴说道:“老七,纪圣不也没回来,不急不急。” 纪圣是裴枢的字,裴庆说这话,是在提醒裴纲,大哥别说二哥,你们那一支的顶梁柱不也没回来吗。 裴纲摇头说道:“纪圣身在兵部,现在河北正打仗着呢,一时回不来也说得过去……” 话语还未说完,裴庆却不满摆了摆手,打断裴纲话语。 “哎哎,打住打住!纪圣忙,敬臣就不忙了?这长安城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你这老头又不是不知道。” 其余五位老者捋须看着这老哥俩“打官司”,他们太熟了,知道这两位年轻时就好斗嘴,老了,更加喜欢斗嘴了。 一个红脸老人捋须笑道:“五哥七哥,你们也别斗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未分出个胜负,不如你们就用此事分个高低吧!” 另一个矮胖老者点头赞道:“正是如此,五哥七哥,你们就猜猜文达信里究竟是何意?以此分个胜负如何?” 裴庆斜瞥了一眼矮胖老者,笑骂道:“老十,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信里内容是何意?” 矮胖老十苦笑道:“七哥你这是把俺架在火上烤啊,可不带这样的。” 裴纲皱眉道:“老十,以你看,文达这是何意?” 众人都看向矮胖老十。 矮胖老十苦笑道:“文达其实已经告诉了咱们答案了。” “哦?老十,说说看。”裴庆皱眉说着。 矮胖老十说道:“文达送信来,大致应该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辽东那小子十之八九会来长安。” 众人点头,这点基本上无人异议。 矮胖老十又说道:“这第二个意思……小五说那封信只能敬臣拆看,估计是不希望他人看到……” 红脸老者气愤道:“十弟你这不是废话吗?若是别人能看,咱们早就看到了。” 矮胖老者看向旁边的红脸老者,脸色郑重,说道:“九哥,难道你就没发现文达的意思?” 红脸老者愣了一下,沉思起来。 红脸老者不确定说道:“难道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关乎我裴家之事?” 矮胖老者说道:“正是如此。文达不愿让他人知道,估计主要是不想让朝堂上其他人知道,或者说咱们裴家要比他人快上一步,占得先机。” 裴纲皱眉道:“究竟是何事竟要咱们占得先机?老十,你可有猜测?” 矮胖老者皱眉说道:“这种事情必然与辽东军有关,一时很难猜测道,若是纪圣在这里,或许可以从纪圣那里得到些许答案。” 裴庆不悦道:“老十,你这话何意,难道纪圣来了,你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矮胖老者有些哭笑不得,这七哥就听不得三房好话。 “我的好七哥,不是这样的,七哥想想,文达如此机密行事,为何?自然是与辽东那小子战事有关,那小子之事,咱们也有耳闻。” 裴庆老得都没牙了,哪里还会去想这些,不悦道:“老十,你也别躲躲藏藏的,全倒出来。” 矮胖老头摇头苦笑,说道:“七哥……” 裴庆一瞪眼,矮胖老头身子哆嗦了一下,从小到大,矮胖老头就怕这“七哥”,小时候不知被他胖揍了多少次,这都老的没牙了,看到裴庆朝他瞪眼,心里还真有些畏惧。 众老头看到矮胖老头哆嗦,就是一阵好笑,裴纲却笑骂道:“老十不用怕他,五哥帮你!你说说这文达究竟是何意?” 矮胖老头苦笑道:“还能如何,文达意思……嗯,应该是想让咱们裴家得一节度使……” “什么?” 还未等矮胖老头说完,裴庆蹭的站了起来,非但他站了起来,就是其余几个都被惊的站了起来。 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矮胖老十。 裴纲一脸严肃,再也没了之前跟裴庆争斗的痞惫样,身上爆发出来的威严甚至比那四位宰相还要重。 众人震惊后,纷纷坐下,全都是一脸严肃。 裴庆说道:“老十,你接着说。” 矮胖老者被这些人吓着了,本名叫裴素,他跟其他裴家老祖不同,其余之人都是嫡子,唯独他是庶子出身,在裴家,他从小就是个受气包,胆子要小些,看着众人严肃模样,额头冷汗不自觉就冒了出来。 看到裴素满头冷汗,红脸老者知道吓着了这位胆小的十弟,忍不住苦笑道:“老十,咱们都胡须花白了,你咋还是这般胆小。” 裴庆收敛了威严,轻声道:“十弟,你把你的猜测说一说,节度使是怎么回事?” 老十裴素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道:“辽东那小子行事异类,虽然咱们对河北之地发生的消息滞后,还没弄清楚究竟战事如何,但有些事情可以确定,就是小五前来之时,那小子已经夺了雍奴城!” 众老者点头。 裴素继续说道:“几位兄长也都在朝堂上待过,知道这雍奴城在哪里。” “辽东一旦夺了雍奴城,横海军不战自乱,横海军如此,义武军也只能后退,或者与横海军一同前往雍奴城,帮助横海军夺取雍奴城。” 裴庆摇头说道:“不可能!王处直老夫见过,此子绝不可能帮助横海军!” 裴纲点头赞同道:“嗯,是不可能,王处存若年轻二十岁,或许会帮助横海军夺取雍奴城,他那弟弟么……哼!绝对不可能!” 老十裴素点头道:“的确如此。既然义武军不去支援横海军,以辽东那小子五千骑敢硬扛晋军数万人马,想来五万横海军绝对对付不了辽东军,那么……” 裴纲点头道:“横海军肯定完了。十弟的意思是……是那横海军节度使?辽东那小子会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 老十裴素苦笑道:“别人肯定不会放弃这么一块肥肉,那小子么,还真不好说。” “五哥,你可别忘了幽州卢彦威兄弟之事,还有那蔚州之事。” 裴纲一愣,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那小子行事与常人不同,还真有可能会把横海节度使让出来。 众老人听完老十裴素分析后,更是坐不住了,就连裴庆也暗暗责怪裴贽怎么来的这么慢,要知道…… 那可是节度使啊! 第175章 信中之事 裴贽等了许久,他的孙子裴坚早就不耐烦了,多次想要下车,训斥堵住的车队让开,却被裴贽眼神制止。 看到一群女子登上了那些马车离开,道路这才通畅些,裴坚也不用马夫赶车了,自己抢过马夫位子,抬手就是一鞭子,马车跑的飞快。 紧赶慢赶,裴坚额头都出了汗水,这才用了一顿饭功夫回到裴家府门外,裴贽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另一辆马车紧跟着来到裴府。 裴贽看到这辆马车,没有急着进府,而是站在那,等待另一位老人下了马车。 “纪圣,你也来了。” 这辆马车正是裴枢的马车,裴枢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裴贽,愣了一下,这才笑道:“族叔派人去了兵部,要小弟回府一趟,本想着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却不料遇到了点急事,这才耽搁了些。” “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裴贽微笑道:“是小五回来了,带来了二弟一封信。” 裴贽与裴枢一同进府,听到裴贽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裴枢愣了一下,顿住脚步。 “文达来信了?可知是何事?” 裴贽摇了摇头。 “还不知,老夫也刚刚得知此事。” 裴枢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脚步却加快了不少。 两人来到厅堂,正见到里面那些老头都是一脸沉默,气氛诡异。 裴贽、裴枢两人心中诧异,却没表现出来,齐齐向坐在首位的裴庆行礼。 “侄儿见过七叔。” 裴庆此时没了之前那种玩世不恭模样,与数十年身居高位者一般无二。 裴庆面无表情,嘴唇微张。 “坐在一边吧。” 向门外仆人喝道。 “去把小五抬过来。” 众人沉默不语,每个人脸色都郑重起来。 看到抬进来的小五,裴贽皱了一下眉头。 小五依然是一身破烂不堪的羊皮袄,身上的血迹虽然早已干硬,血腥气却是浓重无比,身上的伤口很多,最重的是胸前那一刀。虽然看样子像是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可裴贽看到小五胸前不时渗出的黄色腥臭液体,他就知道,小五完了,没救了。 看到裴贽皱眉,裴庆解释了一句。 “本来是要给小五清理伤口的,小五不同意,担心随时会死掉,在他死之前,信件必须交到你手里。” 裴贽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小五身前,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小五......小五......” 小五嘴唇干裂,不时昏迷不清,听到有人呼唤,缓缓睁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指想要从怀里掏出信件,也只能勉强动了动,双眼看向自己怀里,眼中充满了期望和解脱,手指轻轻落在地上...... 良久,裴贽这才轻轻合上小五的双眼,从怀里取出一封保护良好的信件。 裴贽站起身子,向门外仆人说道:“小五的家人如我裴家子孙,不可怠慢!” “......厚葬小五” 仆人躬身入内,把小五抬了出去,裴贽坐回座位,低头看了许久那封小五用命守护的信件。 裴庆叹了口气。 “唉~”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看看这封信,看看小五的命究竟值不值。” 裴庆话语里的冷漠,裴贽清楚,别说是裴庆,就是他刑部尚书裴贽也看惯了身死,可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终究还是有些伤感。 裴贽轻轻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显示,这封信内容显然不多。 裴贽低头看向那些文字,手指不由地抖动了一下,面色猛然大变,那些老者全都在看着他,看到裴贽这般反应,神情也跟着大变起来,好像整间屋子里都能听到“咚咚”的跳动声一般。 “敬臣......” 裴庆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究竟是何事?” 裴贽强忍着胸中剧烈跳动的心脏,什么话语也未说,只是起身把信件交给了裴庆。 裴庆急忙拿过信件,一目十行看了起来,手中剧烈颤抖,根本停不下来,一遍又一遍看着手里字迹并不多的信件,其余老者全都伸着脖子,想要一窥全貌。 年纪更大些的老五裴纲不满了,沉声道:“老七,究竟是何事?” 裴庆强忍着内心激动,很是不舍,把手中的信件交给了旁边的裴纲。 裴纲像是抢夺一般,迅速从裴庆手里“夺”来那封信,跟裴庆一般无二,手抖的厉害,一遍又一遍,眼睛像是黏在了纸上。 之后...... 所有人看了一遍,心中心脏剧烈跳动不止,却无人开口说话,场面很诡异。 “老爷......” 一个仆人匆匆跑进了厅堂来,一下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场面。 “啪——” 裴庆大怒,抬手就把自己喜爱的茶盏扔了出去,砸在这冒失的仆人额头上,老头毕竟是老了,手里劲头很小,只是在这倒霉的仆人头上砸了包。 “混账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这仆人叫裴七,是裴庆很喜欢的一个老仆的儿子,平日里也从未呵斥过裴七,今日裴七是第一次见到大怒的裴庆,一时间呆住了。 “是......是则礼少爷......想见老爷。” 裴庆更是大怒,站起身子怒吼道:“让他滚!今日裴府谁都不见!” “十丈内!胆敢靠近者,杖毙!” “滚!” “啪——” 愤怒的裴庆怒吼着,拿起眼前仅剩的茶壶扔了过去,摔在裴七面前。裴七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跑出了厅堂之外。 裴纲脸色不善,看向裴枢说道:“纪圣,你亲自到外面布置一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裴枢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出厅堂,调府内家将围住这座极为重要厅堂,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他裴家以后的兴衰,绝对不能让外人得知,至少短时间内,绝对不可以,否则他裴家就失了先机。 裴枢走了出去,厅堂内再次诡异起来,谁也没再开口,就是刚刚暴跳如雷的裴庆也闭上了眼睛,他要好好平息一下心中的激荡,这些厅堂之内的老人,没有一个不是在官场上厮混多年的老家伙,知道越是重要事情,越是关乎生死荣辱之事,就必须冷静下来! 第176章 欲夺四州节度使 裴枢调来数十名家将,团团围住这个厅堂,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安排妥当后,这才推开厅堂大门,发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裴枢内心也紧张起来,小心关上房门,做回自己的座位。 等到裴枢做好后,裴庆抬起头来,看向其余八人,开口说道:“信件诸位也看到了,这里都是我裴家掌舵之人。这封信件有多重,老夫不说,诸位也很清楚它的重量。” 裴庆看向裴纲,裴纲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裴枢,面色严肃,开口问道:“纪圣,你二兄的信件,你也看到了,你如何看?” 裴枢看到自己这一脉掌舵人如此严肃表情,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哪怕他现任兵部侍郎,可在严肃裴纲面前,依然手心冒汗。 裴枢暗暗深吸一口气,知道,这种事情是家族百年兴衰大事,容不得出现岔子。 裴枢闭上眼睛,静静思索起来,众老者看到同样已临近不惑之年的裴枢这般,非但不怒,反而纷纷点了点头,全都不语,静等着裴枢回话。 良久,裴枢这才睁眼,眼中已无任何情感,犹如一汪清水。 “诸位叔伯,小侄今日前来之时,刚刚得到一些河北之事。” “二哥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李悍虎骑军万余,步卒三万,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悍虎亲领万骑从檀州入关,迅速集结在幽州城外,与无定河对岸的义武军和横海军对峙。” “另一路,由李悍虎义兄李义山和手下大将石云力统领,三万步卒踏出山海关,由平州进入幽州,与雍奴城横海军守将对峙。” 裴枢看着众人都在看着他,继续说道:“两路辽东军,东西对峙,西线牵制了义武军和横海军主力,只要三万辽东军步卒越过运河,夺取雍奴城,就会掐断横海军退路,造成义武军和横海军不战自乱,但是步卒并未率先越过运河,而是西线的李悍虎率先越过了无定河,并且在笼火城外全歼两万救援雍奴城的横海军,造成了义武军逃亡。” “李悍虎率先过河,并夺下了雍奴城,三万辽东步卒安全渡河。” 众人听着裴枢简单介绍了一下信中表达出来的局势分析,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裴枢再次说道:“这只是二哥来信之时的辽东军战事状况,而侄儿今日得到的更多些。” “在李悍虎夺下雍奴城之后,三万步卒越过运河之后,辽东军再次兵分两路。” “同样,李悍虎统帅数千骑,阻截义武军难逃之路,于易州城,成功堵住义武军退路,义武军据守易州城与李悍虎对攻。” “因横海军后路完全阻断,笼火城内发生叛乱,卢彦威兄弟被李悍虎手下大将夏三牛斩杀,横海军投降,夏三牛裹挟横海军降卒共计两万,南下与李悍虎在易州汇合,” “义武军王处直被困十数日,被其义子王都斩杀,义武军降卒三万。但因某种不明原由,李悍虎仅仅裹挟三万义武军降卒,王都为易州之主,李悍虎此路共计万骑和五万降卒。” “另一路,因横海军全灭,迅速南下夺取卢彦威兄弟地盘,此前已经全部占据沧、景、德、棣四州,其大将突突于历亭与晋军大将李嗣源对峙。” 裴枢一口气说完所有关于辽东军情报,他是兵部侍郎,长安成了瞎子聋子一般,这种大事,依然还是能得到一些消息的。 众人听完裴枢讲述之后,沉默了一会,裴贽轻声说道:“二弟意思很明显,李悍虎不会占横海节度使地盘,若是想占据那里,至少要拿下幽州地盘才是,而辽东军入关南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幽州军尽没于河北,李匡筹被卢彦威兄弟斩杀,义武军和横海军入侵幽州,造成李悍虎后背不稳,这才入关南下。” “现今幽州节度使留守是辽东出身的马仲安,手下将勇大多也是辽东之人,这些人都是李悍虎在争夺辽东军权归属时落败之人,当时李悍虎并未斩杀这些人,二弟又言李悍虎此次入关,有九成会亲自入长安,若是如此……”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李悍虎若亲身入长安,他就不可能夺取幽州之地,那样本就根基不稳的辽东之地,很可能会被关外胡人入侵,李悍虎能亲自坐镇草原,并且立了个什么汉八部,就说明此人极其在意关外之地的安危,是不可能在亲身入长安情况下,还夺取幽州之地。” 老十裴素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易州之事虽不明缘由,可既然在义武军投降情况下,依然可任由王都执掌易州,也说明此人并不想夺取他人之地,只不过想削弱河北各节度使实力罢了。” “也……也就是说,横海军地盘,李悍虎同样也不会要!” 此话一出,厅堂内众老者气息明显粗重了许多。 沉默,又是沉默! 裴枢突然在寂静的厅堂内开口说道:“横海军周边有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以及河南之地的朱家兄弟。” “王镕年幼,又经此战,实力锐减;罗弘信有相、卫两州的乐从训这个死敌,同样无法威胁到横海军;至于朱家兄弟现今自身难保,更无法北上夺取河北之地。也就是说……横海军现今最适合朝廷入主。” 裴贽看了一眼裴枢,说道:“不仅仅如此,就是现在的幽州马仲安,他也没能力南下侵入横海军地盘。” 众人沉默,裴枢嘴里说是朝廷,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个托词,但裴枢话语也没错,他们想要横海节度使那个位置,就需要朝廷的名义讨要,真正隐藏在黑幕之下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自己披上一个合适的外衣。 在朝廷做了这么久的官,跟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们很清楚该如何说,又如何做。 该分析的,他们都分析的很透彻,若是李思钰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这些老不死们的奸滑,就像把他剥成了小白羊一般。 可现在,他们有个问题要解决。 该如何去河北,又该由谁去? 第177章 裴家人选 裴纲看向裴庆,说道:“老七,以你看该如何去河北,又该……谁去?” 此话一出,全堂寂静。 良久…… 裴庆看向裴贽,裴贽抬头看向裴庆。 裴贽满露苦色,裴仲德给他那封信,明言只能他这个兄长才可拆看,谁料道,小五会身受如此重伤,弄得整个裴家都知此事,想隐瞒都无法隐瞒。 裴贽心下叹气一声,开口说道:“去河北容易,辽东军南下河北,两部有兵十万,晋军兵马不过六万,兵力弱于辽东军。辽东军十万兵马南下,想来宣武军朱温不可能坐视不理,定然会北上,尽管李克用与朱温素来不和,但是一旦晋军被迫退回河东,辽东军可十万顺势南下过河,以辽东军战力,河南军很难抵挡,所以朱温极有可能会率先北上,与李克用联手。” “若是如此,三人可能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就需要朝廷派遣大臣前去调和。” 红脸老者皱眉道:“三人难道不会发生大战?” 裴贽摇头,说道:“应该不会,看似李悍虎十万兵马,却只有本部数万兵马可用,那些降卒早已失了锐气,已不堪使用,若李克用被迫返回河东,这些降卒尚可一用,但是……” 裴贽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众人却已明了他的话语意思。 兵卒,尤其是失了锐气的兵卒,若是想要恢复士气再战,要么休整一段时日,将领慢慢恢复其斗志,要么战胜强大的敌人,恢复斗志,这就无法避免与晋军交手。 裴贽说的不错,李思钰也不可能跟两军死磕的,辽东军主体打打横海军、义武军这样的弱军尚可,若是与晋军交手,难免会损失惨重,一旦辽东军损失过大,就无法威慑关外胡人,这是个死结。 总得来说,根结还是因为辽东军根基不稳,人丁不足。 裴贽接着说道:“三方大战的可能性很低,无论是河东李克用,还是河南的朱温,他们都不想在这场争夺中损失太大,致使内部不稳。” “所以……” 裴庆皱眉说道:“我裴家自然想要去河北调和,可朝廷……” 朝廷巴不得三人打的血头血脸呢,如何想要去调和他们? 这比较麻烦。 裴纲看向老十裴素,裴素刚好抬头,正好看到裴纲看向他,心中不由苦笑起来。 “十弟,你说说该如何?” 裴素不想掺和进两房的较量,可是现在裴纲明摆着是不想放过他,无奈下,裴素只得开口说道:“朝廷从黄贼叛乱后,从田令孜乱朝以来,朝廷已经是四处漏水的筛子,这如何做,想来五哥应该很清楚如何吧?” 裴纲沉思起来,手指很有节奏一般,轻轻点击着眼前的桌面。 逼迫朝廷法子很多,但要做的滴水不漏,让他人无法得知裴家的意图,这就有些难度了。 裴纲说道:“这事暂不提,该由谁去河东一趟为好?” 裴纲坐正了一下身子,正色道:“如今不是往日,裴家必须团结一致,无论由谁去,必须要秉持两点。” 裴纲转头看了一圈众人,这才严肃说道:“第一点,就是必须精通兵事,乱世兵为王,咱们裴家自秦汉以来,不知经历过多少王朝更替之事,如何在这种时候保护我裴家老小,延续我裴家一脉长盛不衰,想来不用老夫再说了吧。” “第二点,人选之人要有足够的人脉,至少要与周围节度使相安无事,理由老夫也不用说了,想来诸位也一清二楚。” “那么,我裴家该派谁前往河北?” 裴纲话语一落,全看向裴贽。 裴贽听着裴纲话语,看到众人这么看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 裴贽看向裴庆,裴庆皱眉,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朝裴贽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这一脉老祖点头,裴贽苦笑一声,说道:“我裴家之人,若论熟通兵略者,唯二弟和纪圣两人,二弟入辽时日已久,想来与那李悍虎也有些熟络了,李悍虎此次入京,我裴家需要一人留在那李悍虎身边,二弟是不适合留在河北。” 裴贽看向裴枢说道:“纪圣与那朱温有些交情,又认识王镕小儿和李克用……” “还是……还是纪圣去吧。” 裴纲微笑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此去非同小可,纪圣你要挑选一些可靠、可用之人一同前往,万万不可大意。” 裴枢心中狂跳,深吸一口气,起身向裴庆、裴纲躬身道:“侄儿定不负叔父期望。” 横海军被李思钰打的皮青脸肿,这也不代表谁都有资格去做节度使,尤其是那些没钱没粮没兵的朝臣,本土将领官员驱逐朝廷派去的节度使多了,若裴枢没几把刷子,被驱逐打杀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裴家在商议如何让朝廷派人去河北,如何调解河北之事,他们却不知道李思钰已经打算把横海军节度使四州之地送与他人,裴仲德这封信若晚去几日,定然不会是这样子。 此时河北战事依然正在进行,冲在最前面的突突却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先锋大将,辽东军击杀了卢彦威兄弟,横海军能够逃脱的不足一成,石头决定乘坐船只迅速南下,攻占已经没了多少兵马的沧州。 辽东军步卒动作很快,而作为先锋大将的突突更快,石头跟在后面,需要“攻城破寨”,需要招降沧州各处的兵马城池,而突突没有这些任务,他的任务只有一条,就是沿着运河南下,阻止一些不长眼的家伙趁机打劫。 辽东军这种迅猛攻势,吓到了正在强攻邢州的李克用,急令大太保李嗣源前去阻止。 李嗣源,沙陀人,原名邈佶烈,其父李霓为李国昌爱将,就是李克用老爹手下大将。 李嗣源本身就非常武勇,又是根正苗红,自是受李克用喜爱,但是真正看重和收为义子,却是在上源驿! 上源驿,之前也提到过,就是黄巢攻打河南中原之时,李克用救援过朱温,在李克用返回河东,从河南路过时,朱温设宴款待,最后举兵要砍了李克用,那时,李克用可真的差点死在那里,手下大将死了不少,别人都是一身伤口,唯独这李嗣源丝毫未受到伤害,在那种情况下,李嗣源竟然没受伤,可不是诸位所想那样,李嗣源不是躲在后面,而是实打实举刀厮杀,可见李嗣源武力之强。 李克用也就是那个时候, 第178章 十万宣武军 武勇是武勇,可战阵厮杀却不一样,更何况突突带领的重装步兵——陌刀军。 在兵力相当情况下,陌刀军杀伤力很强,纵然突突手下并不是真正的陌刀军,而是手持这狼牙棒,可这也够吓人的了。 辽东军没有攻城压力,突突背后则是数万辽东精锐步卒,随时可以前往支援,而李嗣源背后的晋军则要啃邢州这个硬骨头,还要随时防备北面正在南下的李思钰骑军突袭,所以李嗣源不得不按照李克用军令,后撤试探辽东军的意图。 突突看到李嗣源后退,他就开始挠头了,不明白李嗣源这是啥意思,试探性的跟着逼近。 结果,李嗣源继续从武城撤退到清阳。 突突手里捏着探子送过来的信件,左看右看也不明白是啥意思,参谋张重犹豫说道:“李嗣源这不断后撤,是不是行那减灶之计?” 突突摸着大脑袋,不明白什么是“减灶之计”,问道:“老张,这减灶是咋回事?” 张重笑道:“就是本来兵马没少,却不断减少军中锅灶,让敌人觉得自己军心不稳,人都跑了。” 张重这么一说,突突明白了什么是“减灶之计”,但也更迷惑了。 “可李嗣源也没有减少锅灶啊?只不过一再后……” “哦——老张你是不是说,李嗣源想要咱们觉得他们怕了咱们,引咱们追击,然后再偷袭咱们?” “哈哈……突突,你也学会了动脑子了,好事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突突跟张重忙看向门口,正是前来主持这里对峙的李义山。 突突与张重忙起身。 突突说道:“大爷怎么来了?” 李义山上前拍了拍突突,又用手示意张重坐下。 “不用这么客气,都坐下。” 李义山一边拉过一张椅子,一边说道:“石头担心你们,让俺带着一万降卒过来看看。” 张重开口道:“石头那里还顺当吧?” 李义山点头笑道:“卢彦威兄弟本就不是好鸟,百姓听了咱们的条件,巴不得想要去关外呢。” 张重叹息一声。 关内百姓整日担惊受怕,种点粮食就被抢走,关内不是没有土地,却是大片大片荒芜,无人愿意去耕种,也没有人可以耕种了。 辽东军一路进入沧州,一路喊着只要投降,只要去关外,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去关外,一人十亩土地,三年不收税,不征劳役! 这条件一出,无数男男女女全跑去辽东军营了,倒是把石头下了一跳,还以为这沧州百姓这么强悍呢,结果一问,全都是想要去关外讨生活的,石头是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又激动不已。 关外别的没有,就是有地! 没有,也得有! 沧州在辽东军威下,在这种诱惑下,迅速被石头抢占。 李义山笑道:“石头在沧州忙着向辽东输送百姓,一时走不开,这才由俺前来。” 突突一拍大脑袋,说道:“李嗣源兵力一万,却不断后退,这究竟是个啥意思?” 李义山笑道:“你们六千兵马,李嗣源一万兵马却在后退,这是不正常的,你们就没多想想?比如……他们在试探?” “试探?” 突突和张重同时看向李义山,眼中尽是疑惑不解。 李义山说道:“河东晋军,兵马六万,再看看我军现在多少兵马,是不是差不多十万人了?” 突突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纵然如此,可咱们大多数都是降卒啊!” 李义山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总之有这么多就是了。” “晋军一面攻击邢州李克用,一面又要兵分两路防备我军,甚至可能还要担心河南的朱温插手,这都要兵卒啊!” 张重好像有些明白了,说道:“因为他们兵力不足,所以才要试探我们,试探我们是不是想要插手邢州之事。” 李义山一拍手,赞道:“张参谋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张重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大爷,您这可是挖苦俺们啊!” “哈哈……你啊你!” “既然李嗣源试探咱们,咱们也没必要跟他们死磕,二弟自由决断。” 突突既然知道了李嗣源是个啥意思,也就放心下来,开口问道:“那咱们是不是退回历亭?” 李义山想了一下,说道:“也好。” 三人商议后,辽东军拔营退回历亭,他们这种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嗣源,得到消息后,立即向邢州那里的李克用汇报。 李克用病了,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与阿三有的一拼,辽东军南下,一日三遍,邢州强攻多日,死伤无数,还是未能拿下,忧虑、暴怒、后悔…… 终于让李克用病了,不单单李克用忧心战局,晋军上下都是担心不止,他们吃过辽东军的亏,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辽东军杀了过来,这不仅仅对晋军上下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更让邢州城内守军更加坚定,他们已经知道辽东军前来“救援”了。 就在这种局面下,李克用突然得到李嗣源传来的军报。 大喜! “哈哈……” 李克用仰天大笑,一手扯掉头上白布巾。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我儿干的不错!” “哈哈哈……” 李克用不停狂笑,正准备进来看望病重的盖寓,突然看到李克用这般狂笑,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微笑起来。 李克用看到盖寓,上前拉住盖寓手臂大笑道:“仁则,辽东军居然后撤了!哈哈……” 盖寓同样大喜,拱手恭贺。 “恭喜王爷!我军终于可放开手脚一战!” 李克用大笑。 “哈哈哈……令三军全力攻城,务必尽快夺下邢州城!” 就在李克用大笑,李存瑁推帘进来,看到正在大笑的二人,愣了一下,还未等他开口,盖寓就笑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盖寓笑道:“辽东军既然退回历亭,说明他们没有想要介入邢州的意思,或者说他们也忌惮咱们。呵呵……这可是大好事啊!” 李存瑁好像并没有多少欢喜,看着沉默皱起眉头的李存瑁,李克用有些不喜。 “我儿为何不喜?” 李存瑁从怀里掏出一封军报递了过去。 “朱温领军十万,从相、卫两州北上了……” “什么?” 李克用和盖寓大惊,李克用急忙看向手里的军报,一目十行。 “该死的猪瘟——” “砰——” 李克用大怒,一脚踹开桌案。 朱温跟李克用的仇恨大了,李克用差点就死在上源驿,现在朱温统兵十万北上,在李克用就要破开邢州之时,十万宣武军北上,这如何不让李克用大怒。 第179章 暴怒的李克用 李克用听到朱温率军北上,内心怒火一下窜了起来。 “来人!传令三军,立即擂鼓!” 盖寓大惊,惊叫道:“万万不可!大王,还请息怒,万万不可——” 盖寓太了解李克用了,听到李克用要擂鼓聚兵,立即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急忙出言阻止。 大怒之下的李克用,一把推开盖寓,大步走出帐外,帐外传令兵卒不敢忤逆李克用意志,震天擂鼓声传遍大营各处。 “咚——咚咚——咚咚——” 正在招呼辎重兵整理残破的兵器铠甲的庞胖子,一听到震天擂鼓声,愣了片刻,随即惨叫着向李克用大帐奔跑。 庞胖子人胖,比他人跑得慢,已经好几次被李克用打板子,听到这聚将鼓声,哪里敢耽搁,迈动他那两条又粗又短的大腿,一路向大帐奔跑。 孙天佑正打马向李克用大帐奔跑,正看到庞胖子迈动“小火轮”一路狂奔,看着那胖子愚蠢模样,孙天佑就忍不住想砍了这死胖子。 “哼!” 孙天佑冷哼一声,抬起头,丝毫不理会满头大汗的庞胖子,打马向李克用那里奔去。 庞龙急赶慢赶,终于跑到了地方,也没擦擦额头大汗,赶紧跑进去,看到自己不是最晚的那个,心中舒了口气,赶紧跑到李存信身后,他是被李存信俘虏的,自然被划拉到了李存信一系当中。 李罕之最后一个进来,此时三通鼓已经敲完过了,李克用脸色阴沉,看着李罕之大怒。 “来人!” “拉出去,杖三十!” 李罕之吓了一跳,他肚子不舒服,聚将鼓敲响之时,他正在出恭,他不是不知道李克用进来脾气很差,可肚子不乐意啊,这才晚了些,想要解释,可一抬头,看到李克用暴怒阴沉着脸,吓得一个哆嗦,乖乖被亲卫拖了出去。 帐内无人敢大声出去,帐外则“啪啪……”之声,行刑的亲卫,一边打板子,一边高声报数。 “……七……十三……二十六……三十!” “行刑已毕!” 庞胖子听着外面“啪啪”行刑之声,每一此打板子声,身上肥肉都会颤抖一下,牙关不自觉咬紧起来,好像这板子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般,不仅仅是帐内人看向庞胖子,就是李克用也一阵好笑看着庞胖子牙齿咬的“咯咯”响。 随着行刑结束,李罕之被牙兵抬了进来,庞胖子看着李罕之后背隐隐泛出的血迹,“咯咯”声更响了。 看着李罕之行刑完了,李克用这才冷哼一声。 “哼!” 李克用一一看向帐中所有人,冷声说道:“那该死的猪瘟领兵北上了,老子这次要弄死这该死的猪瘟!” 众将听闻大惊失色,周德威忍不住惊呼道:“王爷息怒啊,我军着实不宜与宣武军开战啊!” 李克用听了此话,大怒,站起来就要令人砍了周德威,大将史敬赶紧跪在地上劝解道:“王爷息怒,辽东军拥兵十万南下,已达我军之侧,此时若再与宣武军交战,我军危矣!” “王爷三思啊!” 众将突然听到李克用这番话语,大惊,看到跪在地上的周德威和史敬,纷纷跪在地上。 李存信跪在地上说道:“辽东军和宣武军一南一北,若是夹击我军……” 李克用大怒,冷哼一声。 “哼!嗣源那里传来消息,辽东军已经退回了历亭,他们不足为虑!” 周德威头抵地,大声说道:“那历亭军卒只是步族,真正威胁我军的是李悍虎那万余骑卒!那李悍虎最善绕路袭击,哪怕那些步卒停步不前,也难说李悍虎就不会在我军与宣武军交战之时,偷袭我军!” 周德威本来已经去了井陉关,去镇守他们晋军的退路,因为得知义武军全军覆没,王处存向李思钰缴纳了众多钱粮,大惊,决定亲自过来,想要劝解李克用立即返回太原。 辽东军南下,并未带多少钱粮,持久力不足,可是现在李思钰得到了大批粮草,就可堵住他们回去的道路。 刚回来,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周德威自然知道李克用与朱温的仇恨因果,可面对如此险境,他不得不站出来承受怒火。 李克用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周德威。 “父……父王……” 李克用猛然看向同样跪着的李存瑁。 “哼!你也要劝本王?” 李存瑁身子抖了一下,低声说道:“孩儿恳请父王暂时息怒,那朱温不过是小人而已,岂能与父王争锋?不过我军身侧还有一只饿狼环伺左右,一个疏忽……我李家该如何自处?母亲……母亲怎么办?” 李克用尤恨朱温屡次坏他好事,这次又过来“打脸”,如何不让李克用大怒,正要一脚踹飞李存瑁,但是最后那句话却让李克用犹豫了起来。 李克用妻子是刘氏,刘银屏。还别说,这些节度使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好杀好色,可偏偏他们的妻子都还不错,刘氏同样也是这样的女人。 刘氏跟李克用就像张氏与朱全忠一般,虽身份和性格不大一样,但两个女人都在“训夫”有一手,同样都是精明的女人。 刘银屏是胡人,也能上阵杀敌,常常伴随在李克用身边,主要还是知道李克用容易暴怒,有她在,李克用能够冷静下来。 在上源驿,虽说跟李克用手下大将拼命护住李克用有关,但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刘银屏。 上源驿,朱温要杀了李克用,刘银屏当时并未随同李克用去饮酒,而是坐镇军中,当时晋军人马不多,又在朱全忠老巢,情况是很危险的。 信使传回来的消息,是朱温要杀李克用,但是,信使刚说完就被李银萍斩了,跟他人说没这回事,却领军救回李克用,当面质问朱温为何军中会有叛乱。 朱温看到李克用已经躲进了晋军之中,现在这刘银萍并未与他撕破脸,只承认军中有黄巢余孽叛乱,也就放过了李克用。若当时,李银萍一口咬定朱温叛逆,阴谋杀李克用,那就没了缓和的余地,朱温很可能拼着受损,也会大军尽出,杀了李克用。 由此可见一般,这李银萍的老辣。 这次前来河北,李银萍身体不适,没有一同随军出征,要不然也没了这一幕。 第180章 凄惨的胖子 李存瑁叫刘银屏“母亲”,而不是“娘亲”,那是因为刘银屏并无子女,在古代,刘银屏这样的原配是正妻,地位要高的多,而李存瑁的亲生母亲则是曹氏,像这样的情况,李存瑁则叫刘银屏为母亲,叫曹氏为娘。 李存瑁极为尊敬刘氏,不仅仅是因为刘氏是正妻,也不是因为刘氏经常在他老子暴怒要惩罚他之时的帮助,更多的是刘氏本身的品德,与他母亲曹氏如同姐妹一般。 李存瑁提起刘氏,心里惴惴不安,身体轻颤,等了许久也未听到虎狮般怒吼。 许久,才听到。 “都起来吧。” 李克用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重新做好,但众人知道,李克用现在只是压下了怒火,若不在别处发泄出去,就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 众人不敢开口,李克用看到他们这般,心中就有气,看向李存瑁。 “我儿,你说说怎么办?” 李存瑁心中泛苦,这种局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往都是他们压着别人一阵猛揍,现在南北两个大敌夹击他们,这种情况很危险,一个疏忽,他们都得完蛋。 一时间,李存瑁也想不到好法子,除了退走,他也没好法子,李存瑁忍不住去看周德威,却见到周德威皱着眉头,没法子,又看向阿保机,期望这位关外霸主能够给些意见,可他却失望了,阿保机根本就不抬头。 看了一圈,个个都是一脸愁眉苦练的样子,最后看到李存信背后的庞胖子,眼睛一亮。指着庞胖子说道:“听说你……你叫什么?” 庞胖子身子一颤,想要糊弄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可……可那该死的手指咋也跟着偏啊? 李存信回头看向庞胖子,众人也纷纷看向他,一旁的孙天佑气急,一把拍在庞胖子肩上,还未出言,看着犹如波浪一般的肉颤,心中就有气。 “死胖子,没听到世子叫你吗?” 庞胖子看向孙天佑,脸都绿了,很是可怜的模样,看的孙天佑内疚,感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庞胖子眼中都开始湿润了,不敢看李存瑁,哆哆嗦嗦说道:“俺……俺叫庞龙。” 李存瑁一阵无语。 胖龙?还真是够胖的! 李存瑁捂嘴清咳两声。 “咳咳!那个胖……嗯,听说你跟李悍虎关系很好,那你说说,李悍虎会不会前来救十三弟?” 庞胖子头都快拱到桌子底下了,嘴里低声说道:“行……行乾兄……兄……” 李克用看到这般废物,很是不喜,他喜欢武勇之人,这种胆小怕死之人,很是厌烦,一拍桌子。 “啪——” “老实回答,否则老子活烹了你!” “砰——” 庞胖子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倒,一头钻进了眼前的桌案下,顿时把桌案顶翻,嘴里大叫讨饶。 “大王饶命啊——” 众人全都无语,他们见过怕死的,没见过这么怕死的,纷纷捂着额头,李存信更是一脸恼怒,要不是这死胖子处理后勤运输有一手,早就被他砍了,现在又闹出这般笑话,让李存信很是没面子。 李存信猛然站起,“唰”得一声,抽出刀子就要砍了这个让他出丑的死胖子,谁料到李存瑁却突然拦住。 “四弟且慢!” 李存瑁上前拍了拍庞胖子肩头,很是温和。 “不用害怕,李悍虎能给你一州之地,想来你们关系不错,若是你给李悍虎去一封信,能不能拦住李悍虎?”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这才正视起来这个贪生怕死的胖子来。 庞胖子此时哪敢说肯定不行,若是敢这样说,估计真有可能被李克用给煮了,急忙点头,眼中却露出泪花来。 庞胖子只是点头,嘴张得老大,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真的怕了! 李存瑁看着庞胖子眼中的恐惧,很是不解,不解为何李悍虎会看上这么一个废物。 李存瑁向一亲兵牙将招了招手,嘴里吩咐道:“拿来笔墨纸砚。” 很快,笔墨纸砚送来,李存瑁就蹲在帐内中间,看着庞胖子趴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哆哆嗦嗦写着信件,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个啥子,反正把自己的委屈、害怕、恐惧都写了个遍。 李存瑁蹲在庞胖子身边,自然能看到他写的是什么,越看越是哭笑不得,两腮一鼓一鼓的,看得众人很是好奇,好奇这死胖子究竟写的是什么,竟然让一向稳重的王世子成了这般。 一页接着一页,这都写了十来页了,众人看着趴在地上流泪的胖子,都有一种想撞地的感觉。 李存瑁这腿都蹲麻了,庞胖子还在一张一张的写,好像就没个尽头一般,李存瑁拍了拍庞胖子肩头。 “差不多就行了,让李悍虎知道你的委屈就行了,那些给你家娘子的,就别写了。” 庞胖子好像没了意识一般,回头看向李存瑁,鼻子一把泪一把,看的李存瑁很有一种负罪感。 李克用看着庞胖子趴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张又一张得写,很是不耐烦,听了李存瑁这话,猛地一拍桌子。 “砰——” “来人,把这死胖子关起来!” 顿时几名亲兵牙将进来,拖着庞胖子就走,庞胖子吓傻了,只是嘴里喊着“大王不要煮了俺”、“行乾救俺”的话语。 庞胖子被拖了出去,众人纷纷看向李存瑁手里一沓信笺,很是好奇这庞胖子究竟写得是什么,不只是他们好奇,就是李克用也好奇。 李存瑁看着手里信件,一阵苦笑,看到李克用看向他,只得把这些信件放到李克用手里。 李克用急忙翻看这些信件,一张一张翻看,眉头越皱越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脸色阴晴不定。 李克用看向李存瑁,拍了拍桌案上那些信件,说道:“这信件能挡住李悍虎?” 李存瑁满嘴苦涩,他也不敢肯定这些有没有用,可他也没法子,南北夹击之势已经形成,辽东军不但战力彪悍,就是现在手里的兵马也比他们的多,晋军可以挡住,甚至击败宣武军,但是对上辽东军主力,他们晋军也没把握获胜。 第181章 摇摇欲坠的邢州 无论管不管用,这封满是委屈泪水的信件还是送了出去,晋军将领们争论了半天,最后他们也没有好法子,商量良久,众人认为他们只有三日时间,三日内若拿不下李存孝,若李思钰没有一个明确答案,他们只能撤离。 太原府通往河北,最佳的通道就是沿着绵蔓水从承天军寨(娘子关)到井陉关,但是晋军还有一个通道,这个通道就是从仪州通过。 河东与河北被太行山分开,两地交界处都是难行的山岭,数万大军所需要的辎重物资是极为庞大的,古代没有汽车,没有火车飞机,只能依靠民夫推着三轮车,赶着牛车运送物资,运动起来是相当缓慢,这不是在他们河东,一旦被李思钰大队骑军堵住、追杀,损失是极其严重的。 仪州这个通道就是后世的邢州的峻极关,属于昭义节度使的地盘。 昭义节度使,又被称为泽潞节度使,昭义节度使治下一共有泽、潞、磁、邢、洺五州。 唐朝跟晋朝差不多,境内胡人太多了,而河东更是如此,所以这昭仪节度使更换最为频繁,动辄就被他人砍了脑袋。 黄巢攻占了长安后,朝廷令天下兵救援长安,昭义节度使高浔领命,领兵数万入关中,想要夺回长安,却被牙将成麟所杀,成麟被手下推为昭义节度使留后。 当时的黄巢正是最鼎盛的时候,成麟如何想去跟黄巢死拼?于是就带着昭义军回转潞州。 成麟杀了高浔,激怒了一人,这人就是镇守天井关的孟方立。 孟方立出兵潞州,杀了成麟,于是孟方立成了昭义节度使留后。 孟方立成了昭义节度使是不假,可潞州却不是个好地方,是个“地险人劲”的地方,孟方立是邢州之人,在潞州没有多少根基,而那些牙兵牙将大多都是潞州人,孟方立感觉自己很危险,没有安全感,就想把治所从潞州迁往邢州。 这可就捅了蚂蜂窝,牙兵牙将都是潞州人,在潞州他们可以呼风唤雨,去了邢州,以后还咋闹腾? 牙兵牙将不满,暗中向李克用投降,于是连年攻打,孟方立自然是打不过李克用的,最后服毒自杀了,把节度使位子给了弟弟,后来他弟弟也投降了。 昭义节度使拥有五州之地,但是却被太行山分成了两部分,李克用兴许也觉得昭义节度使五州太多了,就把昭义节度使五州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就是现在康君立占据的泽州、潞州;另一部就是反叛的李存孝割据的磁、邢、洺三州。 也难怪李存孝反叛,这么大的地盘,本该属于他的,竟然被康君立抢了,换做他人,估计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废话说得有点多了,咱们还是说晋军。 数万大军,纵然三日攻下了邢州城,砍了李存孝,晋军也很麻烦,安全撤回太原很难。 但是,李克用依然坚持要再攻三日,这次损失这么大,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让他李克用灰溜溜离开,如何能让李克用满意,所以…… 人潮如蚁,一波又一波向邢州城墙上攀爬,石头、房梁巨木、滚烫的金汁……纷纷从城上落下。 震天战鼓声传十数里,厮杀声、惨叫声、临死前绝望呐喊声……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死尸…… 一个尸体单薄的孩子瞬间被一支流矢贯穿了脖颈,鲜血喷了独孤浩一脸,独孤浩只是冷漠抹了一把,避免鲜血入眼。 此时独孤浩更显得单薄瘦弱,他奋力搬动一根木头,期望自己多使些力气,独孤晟、独孤敬倌和妞妞就能少使些力气。 独孤浩一直藏着他的三个弟妹,可是没法子了啊,全城都在抓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就要抓起来,推上城墙,要么死在城墙上,要么成为别人嘴里的食物。 如何选择? 没有选择! 四个孩子是幸运的,晋军攻城这么久了,四个孩子还活着,这或许是上天的护佑吧! 李存孝是个意志坚定之人,换做他人,邢州早就投降了,可他没有,就这么用全城人命去赌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李克用很骄傲,骄傲到不屑喊话,不屑让李存孝投降。 一个誓要破城。 一个誓要守城。 两人厮杀了月余,今日尤为惨烈,从早上杀到日落,依然挑灯夜战,最终还是李存孝赢了。 他又守住了一日! 看着晋军慢慢退去,独孤浩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外三个孩子靠在独孤浩身上,好像这样他们才觉得不孤独害怕。 “浩哥哥,妞妞想二狗叔叔了。” 妞妞把小手递到独孤浩面前,让独孤浩帮她挑破小手上的血泡,这种事情,妞妞习惯了,独孤浩也习惯了。 独孤浩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就着城头上的火把,认真为妞妞挑去血泡。 妞妞看向北方,轻声说道:“悍虎哥哥会不会接二狗师傅回家?二狗叔叔很想回家……” 三个孩子静静听着妞妞话语,一言不发,仿佛看到了二狗身穿这一身漂亮的衣服,一身“龙袍”…… “二狗叔叔的衣服真的很漂亮呢,浩哥哥,二狗是皇帝吗?” “不是。” 独孤浩第一次开口回答。 妞妞眼中泛起雾气,声音哽咽。 “二狗叔叔是好人……妞妞想二狗叔叔……” 独孤浩抬起头,看向北方,看向辽东,看向二狗的家乡,冷漠的双眼泛起了雾水,好像昨日情景依然在眼前一般。 自己放佛就在那个早已破碎的木台上,与数十个老少男女一同跪在那里,等待陷入黑暗。 没有哭喊声…… 没有求救声…… 没有! 只有眼中的绝望! 仅仅只是一块馕饼,一块很小的馕饼,数十人就要走进黑暗的深渊…… 就在独孤浩绝望时,一个“高傲伟岸”的男人出现了,他是那样的威武! 一身漂亮的不像话的衣服,像鱼,又像龙,他从未见过他穿过那衣服,尽管他知道他有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一个从不让他们碰触的包裹,或许那就是这漂亮的衣服吧…… 身体瘦弱不成样子的二狗,胸前的伤口依然折磨着他,躺在床上这么久了,独孤浩以为他兴许会在床上死去,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站着死的。 如同一干刺破天空的标杆! 他活了。 二狗死了。 第182章 落魄的逃兵 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百姓,他们没有像人们想象那样,相互搀扶,只是麻木摇晃,摇晃着走在半人高的荒野上。 这本应该是一片沃土的,现在只是荒野。 一个孩子倒在地上,这孩子突然倒在地上,死气沉沉的臭水潭,突然就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一般,人们纷纷看向那倒在地上的孩子,眼中冒着血红血红的嗜血光芒…… 一个掉了牙的老头,原本还摇摇晃晃,随时能倒下,现在成了最迅捷的猎豹,最凶很的饿狼,手里的镰刀如同一道闪电,恶狠狠砍向那孩子的脖颈…… 但是,他没成功…… 一道比他更快的闪电贯穿了他的胸口。 飞出数米远的他,贪婪看着那倒在地上不动的孩子,舌头从没了牙的嘴里伸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很甜! 真的很甜! 人群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头,看着那泥土上的殷红,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举起的镰刀、菜刀,在这一刻顿住,犹如一群数百年的雕像…… “为……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瘦的只剩下了宽大的骨架男子怒吼,向一个手拄着一杆长矛的大汗怒吼。 大汗好像没听到一般,轻轻说道:“还没死。” 男子回头看向那个手指动弹了一下的孩子,手指指向那孩子,不停颤抖。 “就……就因为晚死几刻钟?” 汉子猛然抬起头,隐藏在乱发之下的眼睛很平静,平静的就像看着万年寒冰一般。 “是!” “没死!” 男子捂住胸口,连退几步,再也说不出话语。 汉子拄着长矛,走向那孩子,无形的力量,让那些雕像们分开,汉子提着只能张嘴却无声的孩子,来到没牙的老头身前,提起老头,胸口的破洞殷红滴落在孩子一张一合的嘴里…… 孩子活了,老头死了…… 汉子笑了,笑的很开心,雕像们远远退开。 孩子站了起来,跟着汉子后面,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汉子知道后面的雕像们想做什么,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向着没有未来的前方…… 突然汉子脚步一顿,跟在后面的孩子瞬间趴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地面抖动了起来,远处尘烟弥漫,那些雕像们拖着早已死去的没牙老头,钻进树丛中,消失不见,唯有那个汉子还是犹如标枪一般站着,只是杂乱的头发掩住低垂的头颅。 无数骑兵从汉子面前奔驰而过,好像路边没有这汉子一般。 周金彪随意轻瞥了一眼这汉子,眼神波动了一下,可他并未勒住战马,一样疾驰而过。 之后就是身穿铁甲,身披血红大氅,头上插着数支长长野雉尾羽的李思钰,还有一个扛着巨斧的小丫头,他们同样疾驰而过,不过李思钰在回头看向那汉子时,那汉子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疾驰而过的李思钰,就是这一眼,让奔出数十丈的李思钰一愣,突然拨转马头,向大群骑军的侧翼奔出数丈,这才拨转马头,向这汉子奔来。 阿蛮跟在李思钰身侧,这丫头骑术极好,随着李思钰动作,拨转马头跟在身侧,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破绽,极为让人赏心悦目,裴仲德就差了些许,奔出十数丈,这才拨转马头,从侧翼跟了上来。 李思钰自不会理会这老头,奔到这汉子面前,打马转了几圈,那个藏在草丛里的孩子,吓得更加紧贴着地面不敢动,李思钰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李思钰顿住战马,冷冷看着这汉子,看着低垂着头颅,杂乱头发掩住脸面的汉子。 良久…… “给他一袋干粮!” 李思钰眼中深深失望,拨转马头,打马就向前奔去,百十骑亲卫跟在后面,只有阿蛮和裴仲德回头看了一眼那汉子,有些好奇、迷惑、不解…… 辽东铁骑渐渐离去,汉子这才轻轻抬起头颅,看向消失的那大红氅…… 孩子畏畏缩缩钻了出来,看着那远去的无数骑军,看着地上有一大袋粮食,满是不解,不解为何汉子没被砍了脑袋,不解为何没被抓走,为何不在汉子脸上烙下印记……为何最后还扔下一袋粮食? 为何? 汉子低头看向粮袋,看向那孩子抬头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第一次伸手按在这孩子头顶,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不屑啊……不屑砍杀一个逃兵。” 孩子听了这话更加不解,只要能活命,没人不想当逃兵的,他年纪虽小,可曾经也是一名“军人”,脸上那个印记就是证据,可他的印象中,没有一个“将军大人”不是砍杀逃兵的,可那人为何不砍杀这个“逃兵”? 不屑吗? 难道就不怕更多人逃跑? 那人还真是奇怪的人! 大叔也是奇怪的人! 他不明白,为何那位将军不杀逃兵,大叔这个逃兵明明可以提前逃跑,却傻傻站在这里不逃? 不明白啊! 孩子不明白,可是他明白地上那袋粮食,知道那袋粮食能救他的命! 阿蛮始终跟在李思钰身侧,本就是藏不住心思的丫头,一边打马狂奔,一面奇怪问道:“阿爹,那个是谁啊?” 李思钰一边奔跑,一边沉默,好像没听到阿蛮话语一般,就在阿蛮想要再次开口,李思钰这才开口。 “一个故人!” “……一个废物!” 阿蛮更加好奇了,她跟在阿爹身边很久了,纵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她也知道阿爹是很念旧的人,若是故人,绝对不会是这般,可若不是故人,是仇人的话,阿爹可不会给他粮食的,哪怕一粒粮食都不会给。 阿蛮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却被裴仲德出口打断。 “你这丫头上辈子就是小猫吧,哪来的这么多好奇心?” 阿蛮狠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裴仲德,小嘴撅起,很是做了个鬼脸。 裴仲德可不是这丫头,自然能感受到李思钰情绪的变化,知道李思钰不想谈论此事。 他能看出那汉子不简单,那个样子,看起来跟流民一般的人,却能面对万骑从面前奔驰而过,至始至终都未抬头,身子连颤动一下都无,这种人…… 能是简单人? 裴仲德好奇,但不会问! 第183章 晋军退兵 李思钰带着骑军南下,物资与步军丢给牛三去处置,他目的很简单,只是逼迫李克用放弃围攻邢州,逼迫晋军返回太原府。 自遇到那汉子,李思钰就消沉了起来,阿蛮和裴仲德自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却见过一次,是杀李匡威之前,阻挡他之人,也是庞胖子的妻兄。 正是高思继! 李思钰对他印象很模糊,若非因他一力主导了幽州军惨败,造成了李匡筹之死,义武军和横海军也不会联手入侵幽州,他李思钰也不用入关了。 李思钰心中是矛盾的,他不知道是该讨厌高思继,还是庆幸有了这么一个人。或许他本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不想入关,却又渴望去长安看看,这个高思继给了他借口。 看着落魄的高思继,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最后离去,任他自生自灭。 阿蛮和裴仲德自是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大军继续南下,李思钰离开了义武军的地盘,进入了成德节度使王镕的地盘——赵州。 成德投降了,王镕随着李克用兵围邢州,真定那里不能去了,井陉关守将是周德威,李思钰也不可能短时间破开通往太原的通道,更何况,他本就没打算去太原。 辽东军一路狂奔南下,晋军和现在的成德军极为紧张,纷纷收缩兵力守城。 李思钰南下赵州,沿途并未骚扰城镇,可他一声不吭南下,让所有人有种恍惚感。 李克用大怒,刚刚派人去给李思钰送信,这才第二日强攻邢州城,已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却突然得到李思钰万余铁骑杀到了赵州,这让李克用有种很想吐血冲动。 看着残破不堪的邢州城,看着城墙上那杆残破飞虎旗,李克用呼吸粗重,咬牙切齿。 “鸣锣!” 众将听到这两个字,全都松了一口气。 辽东军速度太快了,已经杀到了眼前,必须立刻撤兵布置防线,否则…… 所有人都不敢去冒险,这种冒险的代价谁都承担不起。 随着李克用命令下达,晋军各军动作极为迅速,阿保机的契丹部骑为后军,防止李存孝偷袭。 李克用命令李嗣源立即回军巨鹿,李克用主力则后撤到内丘,李存瑁领兵一万于青山城,盖寓领兵一万驻扎在房子城,李存信领兵五千防御象城。 晋军以内丘为核心,形成一个圆形防御圈。 李存孝看到晋军向北后撤,知道定然是北面发生了变故,除了那李悍虎,没人能让晋军如临大敌。 李存孝清楚,朱温同样也知道李思钰来了,驻兵在成安的十万宣武军迅速北上洺州。 三方迅速相互逼近,夹在中间的晋军最是揪心难熬,不得不一再收缩兵力。世人都知道李克用与朱温之仇,知道李思钰偷袭了太原府,跟李克用同样结下了不解之仇,宣武军和辽东军又是一南一北夹击晋军,无论怎么看,此次晋军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全世界都放下了暂时的争斗,哪怕此时长安城内,杨复恭正在弹劾孔玮支持张浚行河东之战,要罢免孔玮宰相之事也暂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河北,看着三方碰撞后,谁才是北方王! 可是谁都未料到,三方突然停了下来! 在李思钰抵达赵州之时,晋军信使送来了庞胖子那厚厚一沓信件,李思钰并未知道这胖子还活着,以为他早死在战阵上了,结果却在赵州得到了他这封“求救信”。 李思钰手拿着沉甸甸的信件,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宦官,开口说道:“那死胖子还活着?” 宦官高勇想要硬气些,可说出的话语却在打颤。 “回……回将军,庞将军尚……尚好。” 李思钰笑道:“你不用担心,本帅还不至于为难你。” 李思钰一边撕开信件,一边说道:“晋王可有话语告诉本帅?” 宦官高勇低声说道:“王爷讨伐邢州是我晋军家事,还望将军莫……莫要插手。” 李思钰并未说话,看着庞胖子信件,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胖子太有才了。 看着李思钰脸色怪异,不时捂嘴轻笑,阿蛮这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忍不住凑上去想看个究竟。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可还是忍不住想笑。 “咳咳,嗯嗯,那个……那个晋王没虐待他吧?” “啊?” 高勇没料到李思钰会这样说,忍不住“啊”了一声,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庞将军是李将军好友,王爷怎会虐待胖将军?” 李思钰笑道:“那死胖子也只是跟本帅相识罢了,还算不得好友,虐待几下也无碍的。” “啊?” 高勇又愣住了。 李思钰笑道:“本来想着打一顿义武军和横海军,我军就该返回关外了,后来想着晋王距我军这么近,若是不去打声招呼,恐怕晋王以后怪罪小子,这才来赵州,想着等晋王教训儿子后,见见王爷,既然庞胖子也在晋军做客……” 李思钰看向身侧的裴仲德,问道:“先生觉得继续留在赵州等晋王,还是前往邢州去见见那胖子?” 一边说着还一边抖了抖手中信件,好笑道:“这死胖子好像很焦急,唯恐小子不去看看他,鼻涕一把泪一把,这思念之情都让小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勇听了这话,那个恨就别提了,本想着让庞胖子写信,阻止李悍虎南下,现在好了,不写还没事,这写下了,反而让李悍虎不在赵州待了! 高勇赶紧说道:“将军莫急,那个……那个……” 他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那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裴仲德哈哈一笑。 “哈哈……老夫也许久未见晋王了,不如行乾与老夫一同前往,说不定行乾还能借老夫光,吃晋王一席酒宴呢!” “哦?那感情好啊,能吃晋王一顿酒可不容易,罢了罢了,那小子就随你这老儿一同吃酒好了。” 李思钰低头看向满头大汗的高勇笑道:“不用担心,你回去告诉晋王,本帅只是吃酒,没别的意思!” “对了……” 李思钰向后一招手,几名亲兵带着一少女过来,正是月里朵。 李思钰指着月里朵说道:“听闻晋王新收了一位螟蛉义子,本帅也没啥好送的,此女长相还成,就送与晋王,作为本帅之礼好了。” 第184章 困境中的晋军 “阿爹,阿爹……” 阿蛮听了这话大惊,急忙拉着李思钰衣袖说道:“阿爹怎么可以把月里朵送给一个老头子?” 李思钰不由笑道:“你这丫头真是的,阿保机是晋王的儿子,送给晋王,跟让他们夫妻团圆有何区别?除非晋王想霸占儿子的媳妇。” 阿蛮听着顿时高兴起来,可李思钰最后话语又让阿蛮担心起来,这种事情在他们部落也是时有发生之事。 李思钰看到阿蛮这般模样,笑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放心吧,晋王还不至于这么蠢,他可是有十几个大将儿子呢,李存孝叛了,原因就不说了,若是再霸占义子们的妻子,这十余个儿子一起叛乱,想来……呵呵……” 高勇跪在地上,听了这话额头冒汗,李存孝叛乱就是因为分配不公造成的,若此时再霸占月里朵,哪怕阿保机只是个刚刚认下的义子,可这也是义子,能占阿保机的妻子,就能占其他义子的,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因这事造成其他儿子不满。 高勇急忙说道:“不会,绝对不会!我家王爷一定不会做出这般事来。” 李思钰撇了撇嘴,不过也认可了此事,谁让李克用现在原配妻子还活着呢,正如现在朱温。 张氏活着时,朱温尽管好色残暴,还不至于坏了他的根基,可是张氏死后,竟然霸占了所有儿子的妻子,最终因此丧了命。 李思钰摇了摇头,别人看到他摇头,他也没解释。 月里朵留在手里终究是个麻烦,既然阿保机现在跟着李克用混,把这颇有心机的女人送给阿保机,兴许还能给李克用弄些麻烦,李思钰觉得挺好的。 更何况,还可以让月里朵能够远离阿蛮! 阿蛮这丫头,李思钰搞不懂,不明白为何总是喜欢与月里朵腻歪在一起,既然在自己手里无法让她们分开,那就送出去好了。 想到自己得意安排,李思钰忍不住笑了一下,对高勇说道:“你先回去,告诉晋王,本帅不日就去讨杯酒喝,至于邢州之事,本帅是不想理会的,当然了……李飞虎毕竟是晋王之子,孩子做了错事,打几下屁股也就是了,没必要杀死,人死不能复生,若以后后悔了,徒增伤感,又有何益?” 高勇对于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最后只能勉强糊弄过去,带着月里朵远去。 看着月里朵面无表情远去,李思钰心下冷笑一声。 纵然你再聪明又如何,没实力,终究都是幻影! 裴仲德捋须笑道:“行乾,你可够奸诈的啊!” 李思钰诧异道:“先生何处此言?难道毁人姻缘就不奸诈了?” 阿蛮急忙瞪向裴仲德,嘴里冷哼道:“哼!不许说阿爹!” “哈哈哈……” 李思钰大笑,拍了拍阿蛮伸过来的小脑袋。 裴仲德一脸郁闷,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真是的,都不明白你阿爹有多奸诈。” “朱温那厮也该到了吧?” 裴仲德很突兀问了这么一句,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笑道:“嗯,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想来也该到了邢州。” “呵呵……看样子,晋王他是不想松口也不可能了。” 裴仲德感叹一句。 “老了,老了哦,老夫有时就想,你这小子脑袋是咋长的?怎么如此……如此……” 看着阿蛮看向他,眼睛眨呀眨盯着他的胡子,裴仲德最终也未把“奸诈”两字说出来。 李思钰觉得这很有意思,大致预期目标都实现了,自己反而不急了。 裴仲德好像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咱们这么去晋军那里,一万骑是不是少了些?” 裴仲德话语,李思钰明白,点了点头说道:“是少了点。” 李思钰向后招了招手,身穿黑衣的大丫打马上前。 “派人去石头和三子那里,告诉他们,尽快与我部汇合。” 大丫点了点头,打马去传令。 看着大丫离开,李思钰摇头,这大丫小丫也不知是不是性格原因,开口说话很少,除非必要,一天下来都说不出三两句来。 李思钰骑在战马之上,大大伸了个懒腰,看向邢州,嘴里轻笑。 “你这次算是有惊无险,就是不知以后会不会更精彩些,可莫要老子失望啊!” 裴仲德看向李思钰翘起的嘴唇,很无奈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李思钰命令,正在后方接收物资钱粮的牛三,迅速押着无数车辆向李思钰靠拢。与此同时,在沧州搜刮人口物资的石头,丢下一万人继续搜刮人口,自己则亲率大军与历亭的李义山、突突汇合,向邢州移动。 李克用很快得到高勇带回来的口信和月里朵这个女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已经抵达邢州的十万宣武军让他倍感压力,李思钰的回话,至少可让他避免两线作战的风险,可谁料到,这才刚刚松了口气,辽东军又压了过来。 暴怒的李克用大骂李思钰的无耻,要立即砍了庞胖子,若非众将拼死阻拦,那一脸鼻涕泪水的胖子可就一命呜呼了。 辽东军和宣武军的移动,让夹在中间的晋军心惊肉跳,不少将领们私下里开始埋怨起来李克用顽固,若是早早退去,现在也不用如此被动。 李存瑁一脸担忧,今日又争吵了一日,还是没有稳妥的法子,带着疲惫返回自己营帐,在帐外却遇到了让他意外之人。 “母……母亲!您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李存瑁帐前,几名女剑士护住的一名妇人,正是李克用妻子刘银屏。 刘银屏跟李克用年纪差不多,四十余岁,可岁月好像没在这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身雪白狐裘和那高耸的发髻,显得尤为尊容华贵。 刘银屏轻笑一下,轻步来到李存瑁身边,掏出一方锦帕来,为李存瑁擦去脸上一块灰迹说道:“刚来不久,你爹太过鲁莽,让你们为难了吧?” 李存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都二十来岁了,还被刘银屏这般对待,觉得有些不自在。 刘银屏心下有些叹气,他没有子女,从小就把李存瑁当成自己儿子一般,现在看他模样,心下有些失落,若是有个自己的孩子,想来不会如此吧。 第185章 母与子 刘银屏毕竟不是寻常妇人,心下失落也只是那一瞬间,随即轻笑道:“还是跟幼时一般。” 说着率先掀帘进入帐内,李存瑁犹豫了一下,跟着一同入帐,嘴里却说道:“母亲前来,父王可知?” 刘银屏摇头说道:“还不曾去见你父王,先过来看看你,一会再去见你父王。” 李存瑁愣了一下,说道:“现在兵凶战危,母亲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妥,更何况母亲身体……” 刘银屏坐在李存瑁床铺上,四下里看了看帐内布置,没有回答李存瑁话语,却说道:“瑁儿有些简朴了,该找个人收拾一番才是。” 李存瑁脸上一红,帐内简朴是简朴了些,可却有些混乱。 “孩儿帐内乱了些……” 说着就想收拾一下,刘银屏却摆手说道:“你军务繁忙,这些琐事没时间整理,不怪你。” “唉~” 刘银屏叹了口气,说道:“娘来的晚了些。在太原听到辽东军入关,娘就有些担心你父王,看来为娘还是晚了一步。” 李存瑁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刘银屏叹气一声,在李存瑁想要出兵河北之时,她就劝过,只是她知道自己相公脾气,这口怨气若不发泄出来,想来也不会高兴的,只是没料到事情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火烛噼里啪啦炸响,良久李存瑁这才说道:“之前我军尚可退去,现今……母亲不该此时前来的。” 刘银屏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你们都错了。” 李存瑁愣了一下,嘴里不由说道:“错了?” 刘银屏叹了口气道:“孝儿只是一时想不开,你父王若不前来,事情不至于父子相残,自也不至于此。” 李存瑁却皱眉道:“十三弟如此这般,若不敲打一番,以后如何统领其余诸将?若是事事由着十三弟……” 之后的话语,李存瑁没有说出,刘银屏却明白他是何意,摇头说道:“孝儿勇猛天下,杀敌勇猛无敌。” 刘银屏看着李存瑁,脸上露出笑意。 “我儿就没有嫉妒之心?” 李存瑁一愣,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 刘银屏看到他这般,不由笑道:“为娘并非责怪埋怨你。” 随即又叹气说道:“孝儿之勇天下皆知,又性子颇冷,与其余兄弟不合,你们生出这些心思也不愿你们,就是可惜了些……” “母亲……孩儿惭愧……” 刘银屏摆手叹气道:“为娘并未责怪我儿,只是想劝解我儿日后要有容人之量,孝儿自幼随你父王身边,虽性子颇冷,可却从未有过忤逆之心。” 叹息道:“我儿以为孝儿此次是叛逆,可我儿想过没,若昭义节度使让我儿去做,孝儿会自立反叛吗?” 李存瑁愣了一下,沉思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正如刘银屏所言,若不是因为康君立任那昭义节度使,换成他人,李存孝也不至于自立。 李存孝是个极为高傲之人,在河东之战,功劳极大,这种功劳赏不赏问题都不是很大,关键是你不能把他的功劳抹杀,把昭义节度使赏给他极为讨厌之人,要知道昭义节度使地盘可是他打下来的。 这种打压,这种赤裸裸的侮辱,以后让高傲的李存孝,如何在其余兄弟面前自处? 李存瑁这才真正发觉自己真的错了,以往他虽后悔,却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存瑁起身跪在地上,向刘银屏叩首道:“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定会以此为戒。” 刘银屏起身拉起李存瑁,叹气说道:“我儿无需如此。错了就错了,在心里明白即可,无需说与他人听,你是未来的晋王。” 李存瑁这才起身,询问道:“事情已经这般了,母亲可有良策解此局?” 刘银屏叹气说道:“北面的李悍虎,南边的朱温,两人一南一北,我晋军的确时局艰难。” “为娘已经让人给朝廷去了封奏折,让朝廷调和此事。” “啊?母亲,朝廷调和?” 李存瑁大惊,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事情来。 刘银屏苦笑道:“李悍虎吞了义武军和横海军,兵力十万,朱温这贼头亦是十万兵马,而我军仅六万,攻城月余而无功,士气低下,又被南北两军夹击,不这样又能如何?” 李存瑁沉默了,他知道刘银屏说的没错,这也是众将心忧之事,可……可朝廷…… 李存瑁满嘴苦涩道:“我军欲征河北之时,朝廷曾出面调和,父王未曾答应,落了朝廷的面子,现在朝廷还愿意调和吗?朝廷巴不得我李家身死族灭吧?” 刘银屏笑了笑。 “你还是看不透啊!” 刘银屏起身,拍了拍李存瑁肩膀,也未解释什么,在李存瑁不解目光中,看着刘银屏离开。 晋军担心南北夹击他们,宣武军朱温现在也有些挠头了,他带来十万兵马不假,却没想到李克用怎么这么不禁吓唬,居然后撤龟缩了起来。 河东军龟缩了起来,宣武军来到邢州城下,朱温看着残破不堪的邢州城,突然有一种想要毁掉这城池的念头。 李存孝开城了,带着一干残余将领出来迎接朱温,朱温现在的心思很难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位天下悍勇之人了。 李克用全力一击也未能拿下他,若此人再反叛他,又该如何? 这人就是如此,没得到时,心里就跟猫抓的一般,千方百计想得到,可若真的得到了,又不喜欢了。 主动反叛之人,忠心程度很难评估,不错,李存孝是不得不反叛,以他的高傲,那种耻辱很难让他接受,可朱温自认为他这个未来的叔父,还比不得李克用多年的情分,李存孝能反叛李克用,自然以后也能反叛他。 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存孝,朱温沉思良久这才开口。 “孝儿起来吧。” 李存孝半跪在对上,良久才听到朱温这句不冷不淡的话语,心中也有些不喜起来,嘴里却说道:“小侄谢过叔父救援之恩。” 看着李克用一脸平静的李存孝,朱温心中更加不满起来。 朱友裕看到场面有些冷了,赶紧上前,拉住李存孝手臂笑道:“没想到有竟然能有朝一日与存孝为兄弟,为兄欣喜若狂啊,来来,为兄为存孝介绍一下我军中兄弟。” 第186章 悍虎哥哥 贫民窟现在更加残破不堪,里面的贫民也更少了,要么死在了城墙之上,要么饥饿而死,更多的是为了一块馕饼争夺而死。 往日的贫民窟死气沉沉,今日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无数蓬头垢面的乞儿、乞丐们纷纷出动,今日正是开城之日,可以逃出这座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鬼地方。 窄小低矮的胡同里,满是污黑的泥浆,四个孩子小心绕过泥浆里那些早已腐臭的尸体,这些尸体有老有少,或许是饥饿致死,或许是争夺食物而死,没人去理会这些腐臭的尸体。 四个孩子正是独孤浩四兄妹,他们是极其幸运的,偷盗也好,上城墙搬运砖石也罢,总之他们幸运的活了下来。 唯独没了二狗。 妞妞趴在独孤浩背上,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恐怖的死尸,她不怕城墙上那些尸体,唯独害怕被泥水浸泡过的苍白浮肿尸体。 恶臭弥漫整个胡同,孩子们知道如何做,知道用烂布条挡住口鼻,可真的太臭了。 妞妞不敢睁眼,趴在瘦弱的独孤浩身上一动不动,嘴里却说道:“浩哥哥,那人会不会放了俺们啊?” 听了妞妞这话,独孤浩身子一顿,轻声说道:“应该吧,他是将军,不可能说话不算的。” 独孤晟不由冷哼一声。“将军?哼!” 独孤敬倌牵着独孤晟早已看不清颜色的衣角,恨声道:“那人杀了二狗师傅!” 独孤浩再次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弟弟,冷声说道:“在没离开这里之前,不许再说这些!” 独孤晟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独孤敬倌拉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泥水中。 回头看到这一幕的独孤浩不由说道:“小心点,看着脚下。” 说着,背着妞妞继续向前走动,一边走一边说。 “今日开城,听说辽东军离咱们很近,只要再向北,很快就……” 说着这里,独孤浩忍不住鼻子酸楚了起来,他们这一路遭受的苦难太多,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从长安家里出来,他自己不知道绝望了多少次,若不是三个弟妹要照顾,想来他早已死去了吧! 四人不再言语,只有“噗嗤噗嗤”脚踩在稀泥中的声响。 随着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与他们一样衣衫褴褛,一样的蓬头垢面,一样瘦弱不堪,全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行,那就是缓缓洞开的城门。 四个孩子个子不高,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妞妞已经从独孤浩背上爬了下来,他们相互牵着手臂,唯恐被人群挤散了。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人群混乱起来,人群如同被强大的力量分开一般。 的确是强大的力量! 一群身披甲胄的甲士,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人群之中,强行把密集的人群分成两份,哭喊声,谩骂声,皮鞭声,哀求声…… 城门处一片混乱。 妞妞紧紧跟着独孤浩身后,哪怕独孤浩竭力护住身后的妞妞,妞妞还是被人挤倒在地。 “浩哥哥——” 妞妞哭喊,声音嘶厉。 独孤浩回头一看,妞妞被数双沾满泥浆的大脚踩在身上,目眦欲裂,一个扑身压在妞妞身上,四肢着地,努力支撑起来,他能感受到背上疼痛,依然竭力支撑身体…… 好久是多久? 独孤浩无论如何努力支撑,最终还是无法阻止身体压在了妞妞身上,嘴里冒出血丝,妞妞在人群中的呼喊哭叫是这么的无助。 就在独孤浩支持不住,模糊的意识中,突然轻松了起来。 “浩哥哥……浩哥哥……” 妞妞哭喊让独孤浩清醒了些,手脚如同断了一般,没有一点直觉,直直趴在妞妞身上。 “啪——” “嗷——” 一鞭子突然抽在独孤浩身上,独孤浩身上破烂的“布条”飞飞扬扬,尺许血口迸射出鲜血,剧烈疼痛让独孤浩忍不住惨嚎起来,身体瞬间绷直。 “贱民,滚一边去!” “啪——” “嗷——” 随着怒吼声,又是一鞭子抽在成了虾米的独孤浩身上,再次让独孤浩惨嚎起来。 妞妞看到甲士扬鞭,又要抽在浩哥哥身上,扑了过去,用瘦小身体死死抱住蜷缩在一起的独孤浩。 “不要打浩哥哥……呜呜……不要打浩哥哥……呜呜……呜呜……” 甲士哪里会理会是不是孩子,后面就是大帅和宣武军将军们,一群贱民堵住城门口,让李存孝脸色阴沉。 甲士连抽两鞭,看到这地上打滚的两个小混蛋还不滚开,怒了,扬起鞭子就要往死里抽! 就在这时,两侧人群中又冲出两个孩子,正是独孤晟和独孤敬倌。 独孤晟一边跑到道路中间分开的巨大空地,一边哭喊着。 “你们不能这样……呜呜……不能这样……说好的,说好的,只要俺们守城没死……没死就放了俺们去找悍虎哥哥的……呜呜……” “悍虎哥哥快来啊——” 极为不爽的李存孝和朱温看着几个孩子阻住去路,心中很是恼怒,死在两人手里之人不知凡几,就在李存孝不耐烦要令人砍了这几个不长眼的孩子,正要抬起手臂,却谁也未料到,这些孩子竟然喊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存孝身边的行军司马赵驷闻言大惊,急忙打马上前,仔细看向那些孩子,忙出口喊道:“住手!” 赵驷急打马来到独孤浩身边,抬鞭狠狠抽在那甲士脸上,满脸怒火。 “滚!” 赵驷翻身下马,忙翻动独孤浩,查看伤势,还未看清伤势如何,独孤敬倌一口咬在赵驷手臂上,独孤晟则扑在赵驷身上厮打,满脸泪水,一边厮打,一边大哭。 “你说过的……呜呜……你说过的……二狗师傅的命换浩哥哥的命……呜呜……” “呜呜……说过的……只要俺们……俺们不死就放俺们离开……你说过的……呜呜……” “悍虎哥哥来了……他来了的……呜呜……杀了你们……呜呜……” “呜呜……你们说话不算数……呜呜……不算数……” “悍虎哥哥——” “呜呜……” 李存孝看着几个孩子又是咬,又是打,赵驷很是狼狈,却只是护住头脸不还手,李存孝皱起眉头。 第187章 斗心机 不但李存孝看着这一幕皱眉,就是朱温和一干将领同样如此,这些孩子无关重要,砍了就是,可这些孩子嘴里的“悍虎”是怎么会回事? 是不是那个关外过来的那人? 众将看向李存孝,李存孝却向朱温低声说道:“侄儿也不知此事为何。” 朱温轻轻点了点头,他能看出来,李存孝或许不知此事,但那赵驷绝对清楚。 朱温犹如这邢州城主人一般,回头向儿子朱友裕说道:“让人把这些孩子带回去。” 朱温这话一出口,李存孝就皱起了眉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朱友裕向亲卫低语几句,几个壮硕的甲士翻身下马,来到正在哭喊厮打的四个孩子前,三下两下制住了这几个孩子。 独孤浩浑身是血,看着被制住的弟弟妹妹,脸上露出怒火,回头看向李存孝这群将领尖声怒道:“放了俺们!” 赵驷脸上被挠了几道血痕,很是狼狈,他这段时间一直想着如何守城,却忘了这些孩子。 却没料到今日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额上冷汗淋漓,赶紧跑到李存孝面前低声说道:“大帅还请放过他们,这些孩子动不得……” 还未等赵驷继续说下去,李存孝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赵驷急得满头大汗,唯恐李存孝不喜,杀了这些孩子,急忙解释道:“晋王兵围我邢州城,食物匮乏,本来每人一日只一块馕饼充饥,后来发现每日都少了些,属下就让人察了下,发现那小娃偷了馕饼。” 赵驷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独孤浩,继续说道:“按军律应处斩,后来……后来一辽东军卒,一辽东军卒用命换了那孩子的命……” “哦?你怎知那是辽东军之人?” 还未等赵驷说完,朱温皱着眉头,突然插嘴问道:“难道就不会因怕死而说谎,说自己是辽东军之人?” 李存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朱温。 赵驷急忙说道:“属下敢用命担保,那人绝对是辽东军之人!” 二狗好像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一般,一身飞鱼服,一样的高傲,哪怕身受重伤,虚弱不堪! 李存孝对自己这位亲信很了解,若没十分把握,他绝对不会是这般言辞。 “大帅,您还记得以前有传言,说那李悍虎是静乐公主后人吗?” “嗯?” 李存孝和一干人全都愣了一下。 赵驷指着四个不断挣扎的孩子说道:“静乐公主本是独孤之女,而他们正是独孤家之人,本是从家中跑出来,一路前往辽东,由一名辽东军卒护送,后来那军卒受了重伤,而晋王又围攻我邢州,这些孩子也就无法北上……都怪属下一时忘了他们,这才冒犯大帅,还请……还请大帅看在李悍虎面子上,能……能放他们离去。” 李存孝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兵荒马乱,几个孩童如何能北上?” 听了这话,赵驷额头汗水更多了。 “贤侄此意甚好,几个孩童能一路来到这里,已经堪称奇迹,更何况晋军还堵在北面。” 听了朱温话语,李存孝皱眉不语。 马鞭在手心里轻击几下,说道:“先好好安置,向李悍虎询问可有此事。” “对了,那辽东军卒尸首可在?” “在的,属下用上好棺木安置的。” “嗯,一同送过去。” 赵驷偷偷看了一眼朱温,轻声说道:“会不会激怒李悍虎?” 李存孝眼睛一眯。 “嗯?” 赵驷急忙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四个独孤家的孩子突然出现,打乱了李存孝为宣武军准备的酒宴。 酒宴上气氛很是诡异,没有觥筹交错,没有高声谈笑,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沉闷饮酒声,所有人都好像成了小老头,全皱着眉头。 朱温已经自酌自饮好几杯了,皱着眉头又饮了一杯,这才放下酒盏。 “贤侄与那李悍虎……” 李存孝听到朱温这么说,就知他是何意。摇头说道:“小侄只与李悍虎有一面之缘,之前也并未得知这些孩子之事。” 蒋玄晖喝了一杯酒水笑道:“李将军能与李悍虎平分秋色,堪为天下将之首,自不会诓骗我等,只是……辽东十万兵马从北而来,横扫义武军和横海军,此兵势……” 葛从周看了一眼蒋玄晖和几位老兄弟,笑了笑却不言语。 李存孝眼睛微角微微动了一下,却只是抬手饮了一杯酒。 朱友裕笑道:“我军同样有十万大军,更何况还有存孝兄弟,自是不用担心那李悍虎。” 蒋玄晖看了一眼饮酒不语的朱温,微笑说道:“辽东军在北,我军在南,晋军居中,存孝贤侄,以你只见该当如何?” 蒋玄晖话语一出,宣武军众将全都微笑起来。 赵驷有些担心看了一眼李存孝,急忙说道:“辽东势强,晋王手下悍将如云,若我军与晋军交战,势必会两败俱伤,如何防备辽东军?” 葛从周冷冷看了一眼赵驷,并未跟赵驷说话,而是微笑对李存孝说道:“李将军御下可不怎么样啊!” 李存孝如同葛从周一般,没有看向他,而是抬手向朱温说道:“伯父请了!” 说着一杯饮尽杯中酒,偏转头颅看向赵驷。 “继续说下去。” 赵驷心下感激,急忙说道:“关外苦寒,士卒甚为悍勇,大帅与李……与李悍虎交过手,自是清楚辽东军战力如何。” 看到李存孝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义武军和横海军一共十万兵马,而且还有无定河阻拦,可……可十万兵马依然在月余间灰飞烟灭,卢彦威兄弟身死笼火城,王处直死在了易州,王处存不得不求和以自保。” “辽东军现今已经完全夺了横海军地盘。晋军虽强,但围攻我邢州月余,又被我军和辽东军夹在中间,士卒必然恐慌,与我军交战,若我军可迅速获胜尚还好,可若辽东军在我军与晋军交战之时,袭击我军又当如何?” “若辽东军与晋军一同袭击我军又当如何?” 李存孝听了这番话语,点了点头,看向一屋子愕然的宣武军,嘴角微动,向朱温平静说道:“伯父以为如何?” 第188章 娃娃,满意否? 朱温突然大笑。 “哈哈哈……” “贤侄啊,想不到你军中还有这么一个大才,不知可否割爱与伯父?” 李存孝瞳孔缩了一下,笑道:“伯父手下人才济济,伯乘可当不得伯父称赞,若伯乘得罪之处,小侄代伯乘给伯父请罪。” 说着李存孝向朱温举杯示意,一口饮尽杯中酒,亮出杯底。 朱温摩搓着酒杯,良久这才轻笑饮尽杯中酒。 “那……伯乘,以你之见,现今当如何?” 赵驷听了这话,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把这朱温得罪狠了。 他知道朱温的意思是什么,是想要投名状,什么样的投名状才会让宣武军满意? 自然是晋王李克用的头颅了! 可是……可能吗? 不说李存孝愿不愿意,纵是愿意又如何?难道让李存孝单枪匹马去闯晋军大营? 那不是找死吗? 若让朱温满意,就需要李克用人头作为投名状,这是个死结,一个无法避开的死结! 赵驷额头冒汗,正在他言穷词尽之时,从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小校。 这小校进来,赵驷心下大喜,急忙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小校面前,小校在赵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驷脸色大变,心下却狂喜。 所有人都在注意赵驷神色,见他脸色大变,自是猜测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温皱眉不满道:“何事这么神神秘秘?” 赵驷急忙向朱全忠拱手解释道:“小人刚刚……” 朱全忠却突然指着那小校。 “你说!” 小校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一脸平静的李存孝。 李存孝看了一眼小校,沉声说道:“发生了何事?” 小校急忙跪地说道:“禀告大帅,辽东李悍虎派遣了使者去了晋营,具体何事不可知。” 厅堂众人愕然,没人想到会得知如此消息, 朱温突然轻笑道:“看样子那一只眼运气不错。” 说着,看向儿子朱友裕说道:“我儿可有胆走一遭晋营?” 朱友裕笑道:“父帅愿既出令,孩儿自当前往,不过……” 朱友裕说着又看向李存孝,微笑说道:“存孝兄弟可愿与兄弟一同前往?” 李存孝手持着酒盏,第一次有些动容,手指不由轻颤了一下,酒水撒出几滴酒水落在手背上。 李存孝沉默片刻,点头说道:“也好。” 赵驷大急,想要出口阻止,却听张归霸大笑出声。 “哈哈哈……某好久未能饮上一饮晋王酒水了,这次自不会落人于后。” 说完这话,又斜瞥了一眼赵驷,说道:“怎么,赵司马不一同前往?” 赵驷双腿不由打起颤来,他知道别人去晋营还可无碍,唯独李存孝不行,此去真真可谓九死一生。 可李存孝已然答应下来,如何? 赵驷牙齿轻颤道:“小人自……自当一同前往……” “哈哈哈……” 朱温一拍桌面,大笑道:“好好,真豪气,真汉子!” “来来,一同饮尽此杯!” “哈哈……饮胜!” “饮胜!” …… 这场酒宴,赵驷很快就醉了,喝进嘴里的酒水,本来应是甘醇美酒,可到了口中,全是满满苦涩,难以下咽。 酒宴何时结束的,他不知道,只记得这次要去晋营,这次死定了! 摇摇晃晃,几次军卒想要搀扶,却被赵驷暴怒推开,李存孝看到一向在军中素有老好人的他这般,心下叹息。 赵驷摇摇晃晃离开,他真的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节度使府邸中转来转去,大半天也未出府,最后推开一间房门,房门门槛很高,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大马哈,几次试图爬起来却未能成功。 无巧不成书! 此间正是安置独孤浩这四个孩子的房间! 独孤浩后背那两鞭子很重,三个弟妹正小心为他涂抹伤药呢,谁料赵驷好死不死推开了房门,独孤晟和独孤敬倌一看是仇人,眼珠子都红了,从床上跳了下来,就要再抓赵驷一个大花脸,谁料到赵驷自己则摔了一个狗吃屎,在地上乱蹬,就是起不来。 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怪异。 “浩哥哥,这坏人好像是……醉了?” 赵驷一身酒气,又是这般模样,不是醉酒又是什么? 看着赵驷这般,妞妞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浩哥哥……” 看着妞妞一脸担忧看着地上乱蹬腿,就是起不来的赵驷,独孤浩尚未开口,独孤晟却恨声说道:“不许去帮他!浩哥现在这般也是他们打的!” 独孤敬倌连连点头说道:“二狗师傅也是他杀死的!” 妞妞有些担忧看向独孤浩,独孤浩却一脸平静,想了一下,说道:“扶起他。” 妞妞忙跳下床铺,却被独孤晟拉住,朝独孤浩怒道:“为何?” “难道你后背不痛了?你脸上的烙印不疼了?二狗师傅的仇你忘了?” “哈哈哈……说……说得好!” 赵驷突然大笑起来,坐在地上大笑,自己却满脸泪水。 赵驷突然痛哭起来,怒骂起来。 “这狗日的世道!” “还……还让人活不活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呜呜……呜呜……” 四个孩子一下子被他哭声弄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驷痛哭许久,一脸鼻涕泪水,哪里还像个将军模样,手扶着地面,想要起身离去,却又一次再次摔在地上。 赵驷努力许久也未成功,干脆四仰八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眼模糊看向房顶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孩子有资格向老夫报仇,呵呵……老夫该死,可这个世道,谁不该死?” “老夫怕啊!是……是真的怕死啊!被围在这城里,看着饥饿的人啃吃着尸体,老夫怕啊,整宿整宿睡不着,唯恐自己成了那样的白骨……” “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遭啊!”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娃娃,听老夫一句话,永远别想着去杀人,永远别想。” 四个孩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赵驷,面面相觑,妞妞小声跟独孤浩说道:“浩哥哥,这人不是要疯了吧?” 独孤浩趴在床上摇了摇头,他们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可从未见过这般的情景。 四个孩子不明所以,赵驷却躺在地上,歪过脑袋看向四个孩子,鼻涕眼泪弄得一脸都是,四个想笑又笑不出来。 赵驷悲声说道:“你们也别想着报仇了,你们的二狗师傅是老夫杀的……也不是老夫杀的……他是个——勇士!” “哼!” 四个孩子一起冷哼。 赵驷好像没听到这冷哼一般,眼睛闭了起来,好像二狗再次站在眼前,身体如同标杆! “老夫就要死了,娃娃……可满意?” 第189章 郁闷的皇帝 辽东军、晋军、宣武军三军数十万大军聚于河北,天下闻风而动,都在密切注视着三方任何风吹草动,无数节度使、刺史、防御使、指挥使......都在期待着...... 河中节度使期待着晋军最好完蛋,期待宣武军最好半残,他王重荣以后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更希望三个打起来,最好能把朱全忠十万兵马全打死了,这样他们也不用这么吃力防御西面的威胁了。 淮南孙儒,华州的韩建、魏博罗弘信......甚至川蜀的王建,哪怕现在已经乞降的成德王镕、义武军王处存都希望三个杀才能拼的血头血脸,若是全完蛋了最好! 三人聚在一起,眼看就要杀成了血葫芦,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影响之后百年大战,可唯独长安此时好像对此一点都不关注了。 不对,也不是没人不去关注,只有少数朝廷重臣在“腾出手”之时,才会关注河北之地上空的阴云密布,但是只有一家,不不......若是算上独孤求败这闲置的老儿,这应该就是两家了,除了与李思钰那个“老祖”有关的静乐公主的独孤家,就是那个裴家了。 朝廷不是不想去关注,主要是朝廷现在没精力去关注。 先是河东之战的后遗症爆发,朝臣弹劾孔玮支持张浚讨伐河东,最后却丢掉十万大军,大败而回。 皇帝李晔想要居中调和朝臣,想要保住孔玮这位宰相,可损失的兵马太多,更何况关中“三王”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静难节度使王行瑜、镇国节度使韩建,以及同州节度使王行约和秦州节度使李茂庄,若在加上河中节度使王重荣,那就是六个比较有实力的节度使,他们在河东之战中都是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纷纷要求处置张浚和孔玮两位宰相。 这还仅仅只是藩镇,河东之战死伤的大多都是关中子弟,长安城内每个家族都有家中子侄死在了河东,对发起河东之战的两位宰相罪首极为不满。 孔玮最终如同张浚一般,还是罢免了宰相之职。 这种烂事结束了,也该平静下来,观察河北之事了吧? 没有,还是没有! 国舅王瑰上奏李晔,说是要去黔南,想要个黔南节度使。结果杨复恭在朝堂反对,以汉室后戚乱政之事反对,最后皇帝李晔强行任命王瑰就任黔南节度使,可是路上一家老小全死在了河道上,无一人逃脱。 先不说王瑰是不是国舅,就单单是皇帝这边任命一个人去黔南就任节度使,这还没到地方呢,一家老小全被人弄死了,如何不让皇帝李晔大怒? 能做出这般事情的人又能是谁?自然是与王瑰有矛盾的杨复恭了。 黔南节度使是皇帝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还能说上话的位置,长安困顿,派别人去,唯恐最后又不受节制,也只能选择亲信可靠之人,于是才有王瑰之事。 杨复恭,本姓林,林家一直都有子嗣入宫为宦官的传统。 世人都以为宦官为贱,在唐朝却地位极高,就连皇帝的立废都是宦官一句话的事,尤其是大唐中后期,所以像林家这种“良好”的传统很多。 杨复恭是杨复光从兄,杨复恭一开始算不得什么,关键杨复光厉害。 杨复光是天下兵马都监,在平定王仙芝、黄巢叛乱中有大功,很是一个了不起的宦官。 正因为这层关系,杨复恭也一直跟着就任关中各军监军一职,同样也立了不少功勋,但是杨复光死后,田令孜对杨复恭进行了打压,杨复恭担心被田令孜害死,就隐退了。 王仙之、黄巢叛乱,黄巢占了长安,僖宗李儇逃跑去了成都。之后黄巢被诸多节度使联手剿灭后,僖宗返回长安。 可是此时长安已经被破坏殆尽,就是大明宫也破损的没法居住了,更别说手里还能有多少财货,没有财货粮食,如何养兵? 田令孜就看中了盐利,自古盐利就是无本买卖,是巨利! 食盐产出,对于关中来说,有三个可以获得的渠道。 第一个是青海盐,可青海那里遥远,又被吐蕃人占据。 第二个是蜀中盐,蜀中道路崎岖,路途遥远,更何况,夺取蜀中盐利会让自家人不满,不说蜀中那些众多节度使、刺史的养子,就是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都是他亲大哥,这样的情况,田令孜自不会考虑蜀中盐利。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处了,安邑、解县两地盐池了。 安邑县、谢县在河中府,过了潼关,过了黄河就算到了河中府,距离长安不过三百来里,而且一路坦途,的确是最佳取盐之地。 可是那河中府是朝廷的吗?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能答应才怪呢! 于是王重荣联合诸多节度使一同出兵清君侧,结果田令孜挟持僖宗逃跑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启用了杨复恭。 杨复恭在之后再次立功,任观军容使,封魏国公,执掌神策军。 这杨复恭很难说忠义与否,李晔跟他以前相处的很好,可李晔那时也只是个王爷而已,现在做了皇帝,手里无兵,他一个懂兵之人,一个如此年轻之人,如何肯如僖宗一般,就想收回权利。 权利来自哪里?来自手中兵马,而杨复恭手里的神策军最为重要。 神策军原先并不是禁军一系,而是边军,神策军军卒都是边军子弟组成,后来安禄山叛乱,神策军入京平乱,自此后,神策军就成了禁军。 神策军后来虽然荒废了许多,可再如何也比京军那些禁军要强大的多,更何况神策军被宦官掌控后,无论钱粮,还是兵甲战器都是先给神策军,如此的神策军,李晔自是想要掌控在自己手里,这就无可避免的与杨复恭产生了矛盾。 矛盾越来越大,现在几乎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国舅王瑰一家老小全死在河上,皇帝李晔大怒。 可他现在也只能独自生气,只能憋着,谁让他没有任何可用的兵马! 一向勤政的李晔,一连数日称病不上朝,任何朝臣都不见。 第190章 遂宁公主 裴贽手里拿着河北最新消息,皱着眉头骑在马上,仆从牵着马匹,一路通过宫门进入宫内。 他皱着眉头,看似目视前方,心中却想着别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少女,那少女身穿一身鹅黄色宫衣,发髻上面的环形随着威风吹动,好像也随着轻轻摆动,鹅蛋脸上有些雀斑,本来应该不是很好看的样子,可这少女那丹凤眼、柳叶眉,微挺的秀气鼻梁,再加上唇红齿白,就显得调皮秀气了起来。 这个少女正是懿宗李漼的幼女遂宁公主李璇。 李璇身后只跟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孩子,看装束应该是个小宦官,只见李璇歪着头看着裴贽,看着裴贽好像没看到她一般,很是调皮似的伸出葱白般的小手在前面摆了几下。 裴贽没看到这少女,仆人却不是瞎子,发现公主挡在前面,自然不可能当作没人一般,停了下来,这一停顿,顿时惊醒了坐在马上的裴贽。 “啊?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惊醒过来的裴贽,一看到是遂宁公主,赶紧翻身下马,行礼道:“老臣一时不察,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遂宁公主年十七,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懿宗活着的时候,并未获得公主称号,还是他那个贪玩的哥哥僖宗继位后,才获得公主的封号,按理说这样的出身,本应胆怯畏惧的性子,可这李璇却有些随他那个贪玩的兄长,心老大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般,哪怕身上鹅黄色的宫装已经掉了色,别的公主都是好几个宦官宫女伺候,哪怕她只有一个很小的跟随,她也不在乎。 十七岁,早该嫁人了,她一连嫁了三次都未成功,前两次都是她还小的时候定了下来的,不过那两个都病死了,最后一次是要嫁给神策卫右将军朱大勇小儿子的,可那小子很不幸,死在了河东。 前几日嫂子何氏还跟她说,孔玮幼子孔叔侗不错。 李璇笑道:“尚书大人不知道七哥这几日不愿见人吗?” 裴贽苦笑道:“事关社稷,老臣不得不打扰陛下。” 挺了这话,心大的李璇也不由皱眉了起来。 “整天都是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没一点高兴的。” 裴贽却笑道:“公主过虑了,兴许这是件好事情。” “哦?尚书大人跟璇璇说说吧?”说着李璇如同裴贽小女儿一般,拉住裴贽手臂,身后的小德子头低的很低,唯恐让人看到他那小脸上的羞愧之色。 小德子在宫里因这李璇,不知道受了多少同伴们的白眼嘲讽,看到这个已经都是“老姑娘”的公主,还这般模样,他如何能抬起头? 裴贽经常在宫中走动,知道遂宁公主李璇的性子,他不是礼部尚书孔玮,礼教他重视,但也就那回事,只要不违法作恶,他一般都是很宽容的,也很风趣。 裴贽尽管不在意这些,可毕竟李璇还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说道:“这是信使送来的最新战报。” 李璇有些奇怪问道:“是不是那个天下无敌的飞虎将军?” 裴贽笑道:“正是。” 李璇一连惊喜道:“难道……飞虎将军打败了那晋王?呵呵……这还真是个好消息,璇璇这就告诉七哥!” 说着李璇提起裙摆就要跑去告诉李晔这个好消息。 谁料到裴贽却一把拉住李璇,急忙说道:“公主且慢!” 看着李璇眼睛眨呀眨,裴贽轻笑道:“李飞虎不过数千兵马,晋王却有数万悍卒,李飞虎纵然可以一敌百,又怎能轻易击败数万晋军?” 李璇不解了,犹豫问道:“老尚书这是何意?若是飞虎将军不能击败晋王,难道……” 李璇额头冒汗,结结巴巴说道:“难道飞虎将军他……他……” 裴贽看到李璇这般模样,心下叹气,嘴里却说道:“李飞虎现在很好,朱全忠领兵十万,已经解了邢州之围……” “呼——吓死璇璇了。” 李璇拍了拍已经有些规模的胸口,裴贽忙避开颤动的白腻。 李璇松了一口气,却又奇怪问道:“飞虎将军被朱全忠救下,晋王……这好像也没跟朝廷有多大的关系吧?” 裴贽听了这话,心下叹了口气,如同李璇这般想法的朝臣太多了啊! 裴贽突然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致,拱手就要离去。 “老臣还要去陛下那里,还望公主殿下谅解。” 李璇心大,却不代表她就是个笨蛋,在宫里生存,最基本的察言观色本领,她还是有的,见裴贽这般,就知自己可能哪里说错了什么,惹了裴贽不喜。 李璇赶紧说道:“老尚书大人,是不是璇璇哪里说错了话啊?老尚书大人是不是生璇璇气了?”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跟公主殿下无关。” 说着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唉~” 李璇看着一边摇头一边离开的裴贽,皱了皱眉头,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本公主哪里说错了吗?为何老尚书好像有些不喜?” 小德子长得唇红齿白,甚是可爱模样,声音很是稚气。 “公主~若非李飞虎,我禁军也不会大败而回,公主……公主不该喜欢……喜欢李飞虎的……” 李璇皱起鼻,伸手捏了捏小德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娇笑。 “美女爱英雄嘛,谁让飞虎将军天下无敌呢?” 小德子一把拍开李璇捏住自己脸颊的葱白手指,很是不服气,大声说道:“谁说李飞虎天下无敌?辽东李悍虎难道就比李飞虎差了?” 李璇听到小德子反驳之言,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她前些日子听宫女宦官们说过那李悍虎,听那些宫女宦官说起李悍虎和李飞虎相斗之事,只不过她一向是嗤之以鼻。 李璇从小就是听着李飞虎传奇长大的,从十七骑勇夺长安城,再到五百骑大破数千禁军,从无一败! 李存孝的无敌形象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夜里寂寞难耐之时,瞪着眼盯着房梁,她有时都会把自己想象成与李存孝相恋是何种情景,尽管脸红羞涩,可就是忍不住会去想…… 至于那李飞虎? 是谁啊? 没听过! 第191章 陛下错了(上) “可……可刚才老尚书那是何意?仅仅是因为本公主……” 李璇心中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她自己都未发觉,自己好像在向李晔那里走去,等他发现之时,她已经来到了李晔书房门前。 李璇愣了一下,看着七哥门外门前站着的两个大汉,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偷听一下。 李璇不怕那个贪玩的哥哥,却有些畏惧这个七哥,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却看到嫂子何氏带着几个宫女宦官向这里走来,急忙跑过去搀扶着何氏。 “阿嫂给七哥送的什么好吃的?” 何氏在李晔房门外见到李璇,愣了一下。 “璇妹怎么在这里?你七哥这些日……天气渐热,弄了一些解暑的汤水。” 李璇摇了摇头,装起很担心模样,叹气说道:“七哥这几日不出屋,小妹有些担心,这才想过来看看七哥,正不知该如何进去呢,阿嫂就来了,正好可随阿嫂一起进去。” 何氏微笑点头道:“璇妹有心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门外大汉将军如何敢拦阻何氏,李璇自然也就跟着一同进入了这间书房。 大明宫遭受了一次创伤,宫内不少地方毁坏之处都未重新修建,只是大致修葺了一下主要居所。 这间书房也不是很大,装饰简朴了许多,何氏推门进来,看到里面还有一人,愣了一下。 房门推开,里面寂静无声的诡异气氛一下子打破了。 裴贽急忙起身向何氏行礼。 “见过娘娘!” 何氏虽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尚书大人不必多礼,臣妾未想到陛下这里还有尚书大人,还请尚书大人谅解打扰之处。” 裴贽赶紧说道:“娘娘过虑了,老臣只是有些事情跟陛下说一下,并无太大事情。” 何氏看向李晔,发现自己相公面色有些不悦的样子,知道这些日子他心情一直都不好,有些担心。 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只银碗,走在李晔身边坐下,一边伸手递给李晔,一边说道:“陛下是一国之主,国家大事,臣妾也不懂,就熬制了些解暑汤水。” 李晔终究不好在何氏面前表露出内心烦闷,接过银碗,喝了一口,这才放在桌案上,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何氏看到相公这般,抬头看向裴贽,裴贽赶紧说道:“河北传来了消息……” 裴贽刚说一句,又有些犹豫看向李晔,见李晔没有丝毫反应,这才说道:“李飞虎因昭义节度使之事反出河东,李克用出兵河北,成德节度使王镕乞降,幽州节度使李匡筹身死河北,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和横海军节度使卢彦威兄弟抢占幽州……” 何氏轻轻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她知道,但这都是河北发生的事情,狗咬狗罢了,自己也从未在意过。 却听到裴贽继续说道:“义武军和横海军出兵幽州,结果激怒了关外的李悍虎……” 何氏愣了一下,不由自主说道:“李悍虎?就是那个……尚书的二弟出使的……那个李悍虎?” 裴贽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李悍虎。” “李悍虎被激怒后,杀入关内,随后卢彦威兄弟和王处直身死,李悍虎吞并了义武军和横海军的十万兵马,一路南下,迫晋军不得不放弃强攻邢州,与李悍虎对峙。” “于此同时,河南朱温统领十万宣武军北上,现今已经汇合了李飞虎。” 何氏虽不懂军略,可这三军态势,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端倪,忍不住说道:“啊?那不是说晋军很危险了吗?”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关外李悍虎在北,河南朱温于南,而晋军居中,的确正如娘娘所说,若是南北夹击晋军,晋王纵然可逃得一命,晋军也完了。” 何氏看了自己相公,心中很是不解,为何相公却不高兴呢?河东之战难道不是想击败晋军吗? 看到何氏不解模样,李晔终于冷哼了一声。 “哼~那李悍虎现在已经派出了使者去了晋营,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正畅饮呢?” 何氏大惊道:“啊?这……这是为何?” 李晔怒道:“为何?还不是养寇自重!” 李晔说完这些,又指着裴贽怒道:“你问问他,他又是想要朕如何做的?” 何氏疑惑看向裴贽。 裴贽满嘴苦涩,轻声说道:“陛下,臣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从未有过异心……” “啪——” 李晔重重一拍桌案,起身指着头发花白的裴贽怒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你就是如此忠君之事?” 李晔大怒道:“你要让朕派出使者,让朕去给他们调解?” “这就是你的忠心?” “李克用那老贼出兵河北之时,朕要调解,谁听过朕的?” “谁听过?” “现在想让朕去调解?” “晚了!” 李晔不断怒吼,发泄心中郁闷憋屈,一旁的李璇有些害怕了起来,身子稍微向何氏身后靠了靠。 裴贽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向李晔叩拜道:“陛下,还请臣辩解一二。” 李晔看着裴贽头颅抵在地面上,嘴里冷哼一声。 “哼!朕就听听,你这‘忠臣’是如何为朕尽忠的!” 裴贽说道:“臣有几个问题要请教陛下,不知陛下可否为臣解惑?” 李晔冷哼一声。 “哼!朕倒要听听你这老儿有何要问的?” 裴贽道:“陛下,是河北重要,还是关中帝都为重?” “是那一只眼重要,还是我李唐江山重要?” “是……” “你等等!” 李晔大怒,指着跪在地上的裴贽怒道:“帝都重要?李唐江山重要?” “那三人可有忠心之人?” “你二弟文达前往关外求兵,朝廷已然答应了他李悍虎所有条件,可曾见到他派兵过来?” “那一只眼,那朱温逆贼,他们眼里何曾有过朝廷,心里可曾有过朝廷,可曾有过朕还是个天子!” “三只狗咬狗,与关中何事?” “与我大唐江山社稷何益?” “哼!最好他们全都撕咬至死最好!” 裴贽痛苦闭上眼睛,停止身体,睁眼看向李晔,眼神清澈如水,如此平静无波的眼神让李晔心神一震。 “陛下错了!” 第192章 陛下错了(下) “朕错了?朕如何错了?” 李晔指着裴贽,仰天大怒,他是真的怒了,这些日子,憋屈、压抑、愤懑全堵在胸口,现在听到裴贽如此说,在这一刻,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裴贽反应很奇怪,依然面色平静如水,丝毫不在意李晔口水喷在他身上一般,静静说道:“陛下,我关中数个节度使、刺史、防御使......甚至朝廷禁军将领,为何现在还能留住朝廷?” 李晔和贵妃何氏,以及李璇,全都大惊失色,李晔指着裴贽,手指抖动,还未等李晔大怒开口,只见裴贽继续说道:“臣说这些大逆不道话语,理当万死,但臣忧心大唐、忧心陛下之心,天昭可见!” “陛下,朝廷虚弱,陛下无可用之财,无可用之兵,虽然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时刻威胁着关中,威胁着朝廷,但同时也是潜在保护朝廷,河东、河南势大,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静难节度使王行瑜、镇国节度使韩建等群狼,若是没了河东河南两头猛虎存在,这些群狼又该如何?” 李晔听到这话,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关中节度使实力稍弱,单独一人谁都无法挡住河东李克用、河南朱全忠,纵然数人合力,也只能堪堪阻住河东河南之军,一旦没了李克用和朱全忠对关中的压力,那些关中诸侯当如何? 裴贽这些话语让李晔有种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般的恐惧,不但是他,就是不懂这些的李璇也开始焦急了起来,急忙问道:“尚书大人可有良策?” 裴贽低头叩头说道:“陛下,现在李悍虎已经派遣了使者,无非要么不战,要么和晋军讲和,共战河南朱温。” “一旦李悍虎与晋军讲和,无论李悍虎是不是真的想要罢战不战,但他在晋军身侧,晋军是不可能与朱温交战的。” “可若是李悍虎一旦与晋军联手战河南,朱温必败,河南必为李克用所夺,那时,李克用当据有河东河南之地,将无人制,我李唐江山又如何自处?” 李晔听到这里,已经从内心认可他这话语。 裴贽继续说道:“三方现今尚未交战,正相持不下,一者河北交战,百姓离散,朝廷当为百姓计;二者,此时若朝廷遣皇室重臣前往,说和三人,天下节度使必然心生畏惧,皇室声威自当高涨。” “此乃有利于天下社稷之事,还请陛下慎重!” 皇帝李晔现在已经沉静了下来,仔细考虑这种关乎他们李家身死之事,之前恼怒之下,并未深入考虑这些事情,现在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认可裴贽话语。 李晔坐了下来,静静思考,良久这才沉声说道:“以尚书所言,当遣何人为好?” 裴贽开口说道:“夔王李滋为诸王之长,威望素高,当为合适人选。” 李晔点了点头说道:“夔王是合适的,副使又该当何人?” 裴贽想了一下说道:“副使当为之兵之人,还应是宽厚之人,当......不若用兵部侍郎裴枢。” 李晔听了此话一愣,感慨道:“尚书能为天下计,朕......” 裴贽急忙说道:“能为陛下解忧,裴家万死不辞!” 李晔点了点头,叹气一声。 “唉~” “朝廷日渐艰难,朝堂之上宦官为恶,国舅......” “唉~” 李晔一边叹气,一边锤了一下桌案,心下却无奈至极。 裴贽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轻声说道:“宦官为恶,皆因其党羽众多,不若先减除其党羽。” 李晔本就没期望裴贽能给出法子,现在却听到他这般说,大喜,忙问道:“杨复恭尤为可恶,该如何剪除此大患?” 裴贽说道:“杨复恭、景务修、宋道弼把持着禁军中尉、枢密使,势力极大,手下假子时常在中廷宦官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等人面前不逊,西门君遂等人尤为恨之,陛下可以稍加用之。” “杨复恭假子杨守立,深受杨复恭信任,其虽悍勇,却跋扈霸道,素有野心,陛下可以利诱之。” 裴贽轻声说道:“陛下当先除其羽翼,再收其兵,徐徐图之方可。” 李晔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就以敬臣之言!” 裴贽点了点头,就要请辞离开,谁料到李晔突然问了一句。 “敬臣以为那李悍虎会不会遣兵来长安?” 裴贽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说道:“不好说,之前李悍虎那些条件......” 李晔知道他的意思,皱眉道:“若是朕完全答应了下来,李悍虎会不会遣兵?” 裴贽心中一惊,他没想到李晔会这样说,不由说道:“陛下,那些工匠是我朝之根本,若答应给了李悍虎,朝臣必然反对,这......” 说道这里裴贽突然看向李晔,李晔看到裴贽这种反应,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裴贽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轻声说道:“陛下若同意,可以试一试。” 李晔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后跟纪圣说一声,私下里跟李悍虎说。” 裴贽有些忧心,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没有继续劝解,不是他不想劝解,只是现在长安的确需要一支强军,可...... 裴贽心下叹气,最后不得不答应下来,离开了这间让他感觉压抑的房子,有些事情他还要去处理一下,根据二弟传来的信件内容,他们裴家必须率先抢占这个先机,这是私情,可也是公事,只要不反叛朝廷,为朝廷镇守一方,这就够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公私兼顾的好事。 裴贽刚刚离开李晔的书房,还未离开皇宫,就被一个声音喊住。 “尚书大人慢走——” 听到这声音,裴贽就知道是何人,有些无奈转身看向李璇。 “尚书大人,那李悍虎真的与李飞虎一般武勇?” 裴贽苦笑一声,还当以为她想要问这“大丫头”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想想这位公主的性子,心里也就不觉得有何奇怪得了。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李飞虎悍勇天下,那李悍虎却能以五百悍卒挡住李飞虎的五百飞虎军,想来也不弱于李飞虎。” 第193章 裴老头出使晋营(上) “啊?那李悍虎这么厉害?可……可之前从未听说过啊?” 裴贽看着一脸惊讶的李璇,微笑道:“此人崛起的太过迅速,不过此人行事却与他人不同,颇为......颇为怪异。” 李璇拉着裴贽手臂忙问道:“老尚书给璇璇说说那李悍虎好不好?” 裴贽对此很无奈,知道若是自己不说上一些,这丫头自不会让他离开,于是把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起来。 李思钰行事怪异,所做之事,很多人都弄不明白,现在的李克用就是如此,手里拿着李思钰送过来的信件,看着坐在帐中,向他举杯示意的裴仲德,他怎么都觉得这很怪异。 李克用没有急着拆开这封信件,而是放下信件,同样举杯喝了一杯,这才抹了抹嘴角胡须上的酒渍,这才说道:“文达,咱们也有些时日没相见了,你怎么......怎么在辽东军中?” 李克用知道朝廷向各节度使派遣使者,借兵入京,帮助朝廷稳住局势,这种情况就是因为朝廷合兵攻打他李克用,李克用不去揍朝廷就不错了,自是不会借兵马给朝廷。 知道归知道,却没想到这裴仲德会去关外借兵。 李克用与裴家有些交往,主要还是黄巢之乱时建立起的交情,之后与朝廷不对付了起来,这交情就淡了许多,不过见面还能说上几句的。 现在李思钰用这老头前来,究竟是何意? 李克用尚未开口,李存瑁这个低一辈的小辈先开口了。 “伯父此次替辽东李悍虎前来,不知李悍虎是何意?可是想与父王为敌?” 裴仲德跐溜喝了一杯酒水,咂巴了两下,这才笑道:“哈哈……好酒啊!” “长安现在可是没了这般好酒了啊!唉~辽东小子最是小气,那小子的酒水一口下去,半嘴酒糟。” 说着还摇头不已,看的众将牙痒痒。 李克用则大笑道:“哈哈……文达若是喜欢,本王今日管个够,等文达回转长安之时,带上一车。” 裴仲德大笑道:“哈哈……,果然还是王爷豪爽,不减当年啊!” 李克用倾斜着身子,说道:“文达,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这老儿给本王说说,那小子究竟是何意?” 裴仲德同样向李克用倾斜了一下身子,说道:“若老夫说,那小子只是想喝一杯王爷一杯酒,想要借道去长安一趟,王爷信是不信?” 李克用脸上笑容一顿,直起身子冷哼一声。 “哼!文达这是诓骗小儿呢?数万兵马抵在本王后背,就是想要喝一杯本王酒水?” 裴仲德毫不为意,笑道:“老夫就说嘛,你这一只眼自是不信,偏偏那小子还说,说你这一只眼是天下少有豪杰,可惜喽!” 李克用皱眉道:“那小子是这么说的?本王还真有些不信,那小子三番两次坏了老夫好事,若被本王抓住,定然要好好打那小子几板子!” 裴仲德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那小子是该好好打几板子!” “一只眼,你若是能打那小子板子,记得要多打几下,老夫在那小子手里,可是受了不少气呢?”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可是知道,李克用最为讨厌别人喊他一只眼,现在裴仲德不但喊了,还一再喊着,可李克用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众将在李克用与裴仲德谈话之时,全都紧闭着嘴巴,仔细听着裴仲德话语透漏出的信息,心下仔细揣摩。 李克用很是奇怪问道:“哦?文达,那小子还敢给你气受?你不会是故意讨本王欢喜吧?” 裴仲德举杯向李克用示意,一口喝掉酒水,这才叹气说道:“说来王爷可能都不信,那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老夫从长安,一路到达关外,就是想向那小子借点兵马,可好话说了一箩筐,那小子就是死活不愿意出关,老夫也没法子了,本想着过些日子就回转长安……” “哈哈……” 说着裴仲德得意大笑,说道:“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没想到李匡筹竟然死了,义武军、横海军竟然去抢占幽州,那小子屁股后面都冒烟了,可不就出关了嘛!” “哈哈哈……” 看着裴仲德得意大笑,李克用脸色都快成了锅底灰一般。 “哼!” 虽冷哼一声,可他也没法子,自己也未想到卢彦威兄弟竟然砍了李匡筹的脑袋,这才出了岔子,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现在更是成了“夹心饼干”。 李克用又问了一句。 “文达,你确定那小子只是从这路过?” 裴仲德瞥了一眼李克用,说道:“一只眼,当年你那血勇之气哪去了?不就是从这路过吗?若是当年,想来就是从你太原城穿过,你也不会眨一下眼吧?” 李克用有些无语了,还真是,当年他还真没怕过谁。 看着老爹被逼到这份上,李存瑁急忙说道:“伯父这话可就有些过了,若是李悍虎只是想路过,何至于大军前来,就是单身一人前来,难道父王还能为难李悍虎不成?” 裴仲德摇头笑道:“今日不同往日了,当年上源驿事之后,若是李悍虎相邀王爷,想来王爷也不会前往吧?” 李克用怒哼一声。 “哼!本王岂会行那猪瘟之事!”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也相信王爷定然不会如此,可……呵呵……可那小子坏了王爷好事,那小子如何敢轻易只身路过这里?” 李克用本是恼怒的脸色,突然愣了一下,细想一下,还真是如此。 盖寓见到场面完全被裴仲德掌控,李克用极为被动,只得开口道:“既然李悍虎想要去长安,为何之前不派人过来说一声?” 裴仲德看了一眼盖寓,又看向李克用,一脸严肃,沉声说道:“那小子若派人前来跟王爷这般说,王爷……您信吗?” 李克用身子一顿,这话问的好。 您信吗? 信吗? 自是不信的! 非但不信,或许会更加戒备李思钰。 裴仲德环视厅堂中所有人,嘴角翘起。 “你们自是不会相信的,想来会更加怀疑那小子意图不轨,谁让那小子现今兵强马壮呢,谁让那小子偷袭了太原城呢!” 第194章 裴老头出使晋营(下) “砰——” “够了!” 李克用大怒,狠狠把酒盏砸在桌案上,冷眼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好像从未看到一般,依然笑眯眯样子,嘴里却轻轻说了一句话语。 “王爷是想要开战吗?” 李克用心中大怒,冷声道:“开战又如何?” 裴仲德轻轻转动酒盏,低头笑道:“若是王爷想要开战,老夫就不用在这与王爷叙旧了,这就向王爷告辞!” 说着裴仲德站起身子,李存瑁急忙起身说道:“伯父且慢,父王近日身体不适,还望伯父谅解。” “哈哈哈……” 裴仲德突然大笑起来,很是快意大笑,他已经很少有这种酣畅淋漓的大笑了。 在长安,他整日担心长安,担心一睁眼,眼前尽是身披甲胄的贼兵,手中刀子满是鲜血。 现在他背后是数万辽东悍卒,在这一刻,他可以强按着这头桀骜不驯的老虎低头。 这一刻,他就是这么的快意! 裴仲德大笑,晋军上下皆是怒容满面,可这又如何,他们敢开战吗? 敢吗? 裴仲德狂笑良久,这才停了下来,看着黑成了锅底一般的李克用,轻笑道:“呵呵……都说了,那小子只是想路过而已,你们就是不信。” “老夫就说,你这一只眼岂会相信此事,可那小子却觉得可以求同存异,大家有什么不满的,坐下来好好谈谈,就是指着鼻子骂娘也比直接动刀子要好些,纵然到最后真的谈不拢,真的需要动刀子,那时再动刀子,也比什么努力都没做过要好。” 裴仲德摇头轻笑,看着李克用,说道:“一只眼,你觉得呢?” 李克用心中极其憋屈,却无法,他现在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他也不愿低头。 “那小子当真只是路过?” 裴仲德微笑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 “嗯,那就这么定了!”李克用冷声说着。 裴仲德再次点了点头。 “既然王爷应下了,那就十日后好了,老夫陪同那小子一同前来,到时……” “到时候,你这一只眼可不许吝啬,少了这种美酒可是件憾事啊!” “哈哈哈……” 裴仲德大笑,起身离去。 看着大笑离去的裴仲德,李克用手指陡然用力,手中酒盏顿时碎裂开来。 愤怒的火山随时就要爆发一般,众将全都低头,不敢直视李克用,他们很清楚,此时的李克用是极其危险的,哪怕他的亲生儿子李存瑁,此时也不得不低头避开父亲的怒火。 就在众将担心时,救火的人来了。 刘银屏带着两个劲装女子来到厅堂之外,她随手解下披在身上大氅,一劲装女子,很自然伸手接过大氅。 刘银屏丝毫不在意厅堂中阴云密布,很自然来到李克用身边坐下,那是她的位置。 刘银屏看着黑着脸的相公,面前还有一封未开封的信件。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李克用冷哼一声。 “哼!” 刘银屏好像未听到李克用冷哼声一般,笑了笑,随手拿过那封信件,随手拆开,看了几眼,笑道:“那小子看来还是懂事之人啊!” “哼!懂事?” “那小子就差点站在本王面前打脸了!” 李克用突然大怒起来,一阵乱吼。 刘银屏轻笑道:“相公怎么如此小气了起来?” 刘银屏在李克用面前,摇了摇手中信件。 “相公你看啊,这小子信里可是很是称赞了相公一番呢。” “哼!他那算是拍马屁?那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唉~相公呐,以相公看来,我晋军现今如何?南北各十万兵马,那小子若是不敬重相公,文达现在应该在那朱温营中才是。” 李克用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可这脸面终究还是放不下,这次意气风发的跑来,要好好教训那个“儿子”,结果“儿子”没教训到,自己反而被教训了一顿,如何能让好面子的李克用甘心。 可夫人说的也没错,若是想要干掉他李克用,裴仲德应该去猪瘟那厮才对。 看着相公犹豫的样子,刘银屏心下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小子既然要亲身前来,自然是敬重相公了,相公还有何不满的?” 李克用气呼呼道:“那小子屡次坏了本王好事,本王怎能咽下这口气来?” 刘银屏轻笑道:“战阵厮杀,各凭本事,相公难道还没这种心胸气度?想当年,相公是何种雄姿,难道现今一个小小门坎都过不去了?” “哼!本王岂会怕了那小子?” “就是,相公可是响当当的王爷,那小子不过是小泥鳅一条,岂能比得过王爷这条真龙!” 被自己媳妇这么一夸奖,李克用老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抬头看到众将全都眼巴巴看着他们二人,李克用顿时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都他娘地滚蛋!” 刘银屏掩嘴轻笑。 …… 裴仲德的出使,动静很大,得知这事人很多,影响也很大。 河南朱温担心李家联盟,最终不得不派遣长子朱友裕和李存孝一同前往晋营。 与此同时,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同样派出儿子罗绍威。 相州刺史乐从训派遣儿子乐思恭前往。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考虑良久,也派出了儿子王郜。 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两兄弟,各派儿子前往。 最后还有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的使者,以及……朝廷派出的使者。 北方各大节度使纷纷出动,心思各有不同,兴许会有这么一两个真的想要消弭此次灾祸,但更多的是希望这次酒宴聚会,会成为新的冲突,三者厮杀起来才好。 一时间,整个北方风从云动。 这种要命的事情,好像丝毫未影响到李思钰一般,他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好像这些烦恼之事就跟他无关一般。 李思钰这种悠哉悠哉态度,让回来的裴仲德又急又气,可又无奈。 这不,今日李思钰又出去了,美名曰“巡营”,其实就是偷懒,一大两小三人,正躺在高坡之上晒太阳。 大的自然就是李思钰了,两个小的,无可避免的有一个是阿蛮,另一个就是小棒头。 小棒头年纪小,只能随着母亲与大队步卒在后面慢行,前日才刚刚追了上来。 李思钰很是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嘴里还咬着一根青草,阿蛮觉得这样很酷,也跟着有模有样学着。只有小棒头是个好孩子,可却跟阿蛮一般,枕在李思钰肚子上。 第195章 白蛇新传 “阿爹,咱们真的要去长安吗?” 李思钰听了阿蛮话语,揉了揉枕在自己肚子上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怎么,阿蛮是怕了?还是后悔了?” 阿蛮听了这话,一下子翻身坐起,皱着秀气的小鼻子说道:“阿蛮才不怕呢!阿蛮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 李思钰拉过这丫头,让她继续枕在自己肚子上,嘴里说道:“不用激动,阿爹又不是嘲笑阿蛮。” “唉~说实话,阿爹心里都有些担惊受怕,更何况你这丫头?” “害怕才正常,不怕,反而才奇怪呢!” “嗯……至于你那死鬼老爹,你也别太过担心,找到自然最好,找不到,还有阿爹呢!” 阿蛮翻了个身,脸朝着李思钰侧躺着,手里却在他肚子上无意识划着圈圈。 “阿爹,那人……还认不认得出阿蛮?若他不要阿蛮怎么办?” 还未等李思钰开口,小棒头却突然说道:“哪有父亲不认自己子女的?” 阿蛮大怒,重重敲了一下小棒头脑袋,怒道:“你一小屁孩懂个什么?” 小棒头兴许被她欺负的惨了,不敢反驳,只是嘴里轻声嘟囔着他人听不清的话语。 李思钰也不理会这些,只是轻轻说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你那死鬼老爹认不认你又如何?自己去找他了,自己良心做到了,自己心安就够了。” 阿蛮一边划圈圈,一边皱眉道:“阿蛮无所谓了,反正阿蛮有阿爹,可阿娘怎么办?” 李思钰揉了揉终于有了忧愁的阿蛮,叹气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唉……情字最伤人,兴许你阿娘只是守着一个美丽的梦,兴许守着这个梦一辈子才是幸福吧……” 阿蛮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 “阿蛮不懂。”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轻声说道:“那阿爹就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 李思钰把后世《白蛇传》轻声讲述了出来,只是做了修改,把许仙说的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阿蛮越听越怒,就是小棒头都是一脸义愤填膺模样。 “就这样,白蛇被镇压在雷峰塔之下,再难得以见天日……” “阿爹,这故事不好听!阿蛮不要听!” 阿蛮拳头紧攥着。 “嗯嗯,许仙太可恶了!” 小棒头一脸愤怒。 “老夫倒是觉得白蛇有些不妥,人妖本就不同,想要逆天而行,自是要遭受些苦难……” 阿蛮大怒,跳起身,怒目看向走过来的裴仲德。 裴仲德一看到小老虎发怒模样,看到阿蛮腿脚微屈,赶紧说道:“不过那许仙更是无情无义,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怎可因白娘子‘怪异’就可如此无情无义……那法海和尚也是多事之徒,白娘子纵是妖又如何,又从未害人,反而积德行善,救治得病百姓,如此不分善恶之人,嗯,和尚也不是好人。” 听了裴仲德这话,阿蛮这才算满意,虽不再怒目相视,却也好看了许多。 裴仲德心下苦笑。 李思钰挺身做起,他之所以讲这个自己改动过的《白蛇传》,也是为了提前给阿蛮打了一针防疫针,未知的事情谁都不好说,若让她在脑中,把生父的期望拉起的太高,没找到还好,可若是真的遇到了,与自己期望差距太大,怎么办? 李思钰不得不考虑这些,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另类《白蛇传》。 看到裴仲德前来,李思钰叹气说道:“你这老头最是煞风景,俺们爷三在这里好不容易能晒晒太阳,你这老头又来捣乱。” “嗯嗯……”阿蛮连连点头,很认可阿爹话语。 小棒头正要跟裴仲德躬身行礼,却被阿蛮狠狠瞪了一眼,只得畏惧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裴仲德苦笑道:“行乾就不担心吗,现在去了晋营之人可不少呢。” 李思钰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嘴里随意说道:“这有何关系,又没想把李克用怎么样,该得到都得到了,这就够了。” “过犹不及啊!” 裴仲德摇头叹气道:“行乾你还真心大。” 李思钰忍不住笑道:“呵呵......想开了就好了。” “唉……现在一开战,一旦干掉了晋军,反而不是好事,一虎可威群狼,若没了这头老虎,呵呵......再说,李克用毕竟曾经有功于朝廷,有李克用活着,河南朱温无法做大,这种事情,你这老儿应该清楚才是。”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行乾说的不错,看似天下纷争不断,若是没了李克用或者朱温,反而不是件好事,毕竟朝廷太过脆弱了。” 李思钰笑了笑。 “所以啊,小子只能无所事事了,谁让小子这次要去长安呢。” 阿蛮有些不喜裴仲德,每次他一来,就是谈论这些无趣的事情,见裴仲德还要张嘴要说什么,急忙挡在李思钰面前,抬头狠狠瞪着裴仲德,小嘴鼓鼓的。 裴仲德有些无奈,头疼这丫头,李思钰则哈哈大笑,提起小棒头扛在肩上,阿蛮很不满小棒头占了她的位置,可谁让她年纪大呢。 李思钰扛着小棒头,身后跟着阿蛮,悠哉悠哉向营内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与裴仲德聊些闲话,正准备入营时,却看到几个明显不是辽东军卒模样之人,有些奇怪,招手唤过一卫卒。 “这些是什么人?” 军卒年级不大,脸上有一道刀疤,见到大帅召唤,赶紧跑到近前,行了个军礼。 “报大帅,这些是邢州过来的,说是李飞虎送过来一封信。” “哦?李飞虎?” 李思钰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李存孝究竟有何事,竟然送信过来。 裴仲德轻声说道:“不会是因那朱温吧?”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兴许吧,呵呵......看样子咱们成了香馍馍了。” 李思钰想着也可能是朱温想要联合他们,夹击晋军,这种形势很容易让他产生这种想法,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刚进入营地内,就见到了一口棺材,辽东将勇全都阴沉着脸,看到那口棺材,李思钰心下也顿时阴沉了起来。 众将看到李思钰带着数十名亲卫从营外回来,牛三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大帅,李飞虎......” 李思钰手臂猛然抬起,眼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口棺柩,就那么站在原地,气氛一下子冷厉了起来。 吴振额头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赶紧上前,却被一亲军抽刀拦下,吴振大急,高声喊道:“误会……误会啊!” 李思钰这才轻步走到棺柩前,大丫上前,挥刀砍断捆绑在棺柩上的绳索,立即又有数个亲卫上前,合力打开棺盖,顿时一阵腐臭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李思钰低头看向棺内,瞳孔猛然收缩,手臂上青筋骤然鼓起。 气氛诡异,无人敢出声,全都看向那个棺柩,看着棺柩之前的高大男人。 “送入内营!” 十数名亲卫上前,合力抬起棺柩,脚步稳健,向内营走去,那里有数千战薨将士的骨灰,有专门的营地,就在李思钰大营之侧,是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李思钰看向被阻拦的吴振,摆了摆手,吴振被放到近前。 此时李思钰身上的威压,让吴振好像见到了暴怒的李存孝一般,冷汗直流。 “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家大帅没有恶意。” 李思钰点了点头,心下有些感伤,开口轻声道:“我飞鱼卫为何会在邢州?是如何死的?” 吴振张了张嘴,连连吞咽几下干涩的喉咙,这才开口说道:“小的,小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此人名叫二狗,是从南面带着几个独孤家的孩子……” “独孤家?长安独孤家?” “是是,是长安独孤家的孩子,具体因由小的也不知道,前来邢州之时,二……二狗兄弟受了重伤,后来邢州被围,他们被困在了邢州。” 李思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振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军并未知道他们是李帅的人,邢州被围,兵卒不够,招……招收了些民夫,后来……后来抓到一些人偷盗军粮,里面……里面就有一独孤家孩子……” “按律……按律要处斩这些人,后来……后来二狗表明了身份,用……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独孤家孩子……” 话语很平淡,却让李思钰久久不语。 二狗死前身穿飞鱼服,已经表明了必死之心,将军百战死,每一个兄弟无声无息倒下,李思钰都会伤心哀痛,但他知道,这就是命,不管那些孩子是不是独孤家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辽东军千里护送…… 所有人听着平淡的话语,所有人都能想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这一切有多难。 李思钰没有再理会王振,只是默默向前走,走到无数摆放灵牌的营地中。 一个人坐在它们之中,一个人静静呆坐了一夜…… 李义山在外面呆坐了一夜,抬头看到天际泛白,这才叹息一声,起身走进营内。 “二弟,天亮了。” 李思钰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颊,这才略显的柔和了起来。 “一想到他们永远离去,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都是命,二弟别太感伤了。” “嘴里说的再硬气,可却瞒不过心啊!对了大哥何时来的?” “昨夜过来的,过来看看。”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其他事情,刻意避免伤感之事。 第196章 一时之霸,永世之威【感谢支持的朋友,真心谢谢】 两人出了专门放置战薨将士的营地,向李思钰大帐走去,两个营地紧紧挨着,出了营,这才发现,军中老兄弟都在外面等待,心下又是一阵感动。 正不知说什么呢,李义山却开口道:“这次从沧州可是搜刮了不少人丁物资呢,差点把沧州搬空了。” 李思钰笑道:“这是好事情,这些人能在辽东安心种地,总是要比关内遭兵灾要好的多,不过已经错过了耕种时节,粮食物资要准备妥当。” “还有就是过冬的准备,这些都要稳妥处理。” 李义山笑道:“二弟莫要担心。” 说着,李义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二弟可能不知,其实沧州富裕着呢,卢彦威仓库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李思钰愣了一下。 “哦?大哥这次发财了?” 李义山、石头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 李义山笑道:“可不就是发了老财嘛!虽说兵甲战器不多,可粮食钱财布锦不少啊,应该是够这次过冬用的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横海节度使下辖领地农田不少,尽管百姓死亡不少,还有许多逃亡的,可百姓也得吃饭过活,就得种地,,卢彦威兄弟身为一地节度使,仓中多一些粮食物资,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思钰问道:“那些都是浮财,用一时还行,主要是人,是他们的船只和工匠,这些才是真正的财富!” “二弟放心吧,这些都办妥了。” 李思钰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我会去一趟长安,生死之事尚且不知,你们要好好守在关外,关内之事就不用管了,秃头蛮以前如何,你我都清楚,关外苦寒,关外之人悍勇而轻生,注定是动乱之所,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关外百姓,不得踏入关内一步!” 李义山、牛三、石头......全都默然,牛三还是忍不住劝到:“大帅,能不能不去关内,要不俺牛三去好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 “长安凶险,我去或许还有些机会,你们去那就是必死无疑的下场,这些暂且不说,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只是要你们记住身上的责任。” “记住了,谁踏入关内,谁就自动放弃了我辽东军这个身份,谁就是我辽东军的叛逆罪人!” “二弟,这是不是太严厉了些?若是以后幽州再乱了起来,我们又当如何?”李义山轻轻说道。 李思钰犹豫了一下,说道:“短期内幽州乱不了,就是自己乱了,周边之人也不会再动手,至于以后,若是真乱了也不许出关,有些事情做了一次,就会忍不住想要第二次。”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害怕,怕我不在了,你们会入关祸乱天下!你们入关对关内会造成一次灾难,因你们离开,致使辽东兵少、蛮族做大,你们入关,肯定会因一时强势获得想要的东西,可是随着得到东西越来越好,人也就越来越怕死,最后也就跟关内那些人没了差别,可关外怎么办?关外丢给了蛮族,蛮族入关怎么办?” 李思钰叹息道:“关外苦寒,可并不比关内差了,关外土地肥沃,万里疆域足够你们驰骋,与其一时之快,不若永世之威!” “看似我压着你们,不让你们入关,不让你们去享受那些花花世界,我知道,这次入关,无论是幽州,还是现在的沧州地盘,你们心下肯定会有不满,觉得这么好的地方为何不要?为何要给他人?” 李思钰看向身后将领,不少人低下了头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虽不怎么对,可也有一定的道理,每个人都想吃得好、穿得好,手里再有些权利,能生杀予夺,可是你们想过没,留在关内,过着这样的生活,你们的手下又当如何?” “关外都穷,这人心就简单些,只要有些吃的就行了,关内富裕,人心就复杂了许多,你们自己用手指掰掰,算上一算,有多少节度使被手下杀死的?这种天天担心的日子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若是想要这种生活,我现在就可做主,幽州节度使、横海节度使任你们选!” 李思钰扫视手下将领,看到有些将领想张嘴,李思钰伸手指向一骑军将领。 “小七,你是不是想留在关内?” 程小七吓了一跳,急忙摆手说道:“俺才不留在关内,俺听大帅的!” 说完这句话,程小七犹豫道:“大帅,俺们留在关外没问题,可大帅若是......俺们不能入关,那该怎么办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沉默良久,摇头道:“就是我有了危险也不许入关救援!” 听了这话,众将沉默起来。 李思钰准备结束这些压抑的谈话,说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吧,汉部......无论我在不在,希望诸位都不要插手,那里是你们最后安全之所。咱们都是身死兄弟,我更希望咱们都能到老了还能坐在一起。” “我离开后,李义山为辽东军留守,骑部由李义山直辖,石头任步军指挥使,牛三与义真担任汉部八部统领,政务三部各司其职,军方不得干涉三部事务!三部、船务、汉部均向秀秀负责。” “你们若有意见,现在当面提出来,过后若有意见,本帅可就不认了!” 李思钰这些具体安排,之前早就定下了,相关人员也都嘱托了,现在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提出来,就是要做最后定论。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李义山开口道:“二弟安排,俺们也都没意见,主要还是觉得,二弟此去长安甚是危险,所以大家商议了一下,觉得突突和蒙哥翰陪着大帅为好,二弟觉得呢?” 李思钰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如此好了,不过调一万长弓给我,易州所得财物这次也随着我入长安。” 李义山看向石头和牛三,见两人点头,说道:“那就如此......二弟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考虑了,等河北之事结束后,我就去长安,你们留在关外即可,咱们看似强大,却极其虚弱,你们要留在关外好好修生养息,至少经得起三次惨败方可。” 李思钰看着众将面带忧色,勉强笑道:“你们也别担心,兴许这次本帅还能扬名天下也不一定呢?” 牛三嘀咕一声。 “俺情愿大帅不扬名天下,带着俺们在关外种地养娃!” 第197章 醉酒异变 辽东军很少会在出征作战之时举行酒宴,可今日却破例举行了。 众将知道李思钰这场酒宴意味着什么,众将纷纷向李思钰举杯敬酒,场面虽有些压抑,可众将还是表现出欢喜高兴的模样。 他们与李思钰从一个小小旅队爬到了现在,这骤然荣登高位时间才多久? 军中威望无人可代替! 牛三连连灌酒,舌头都大了,一把搂住突突,很是用力摇晃了几下。 “诸位……诸位……你……你们谁……谁能想到……想到咱们今……今日这般?” “十……十万大……大军啊!” “谁……谁他娘地能……能想到,咱们……咱们一年前……一年前死狗模样……” “突突……突突……你……你他娘地……若……若是保护……保护不好大……大……帅,俺……俺扒了你家……祖……祖坟!” 牛三猛然摇晃了一下突突。 “听……听到没?” 突突也是喝大了,站起身子就要摔倒,若非身旁的李义山扶了一把,定然摔倒在地。 突突拍着胸口怒道:“俺……俺突突不……不是你……你这蠢货!” 虎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中尽是泪水,悲声大呼道:“大帅,俺……俺虎子是……是您的亲卫……亲卫统领,为何……为何不让俺……不让俺跟着大帅?” “俺……俺不服!” 李思钰早就喝大了,他酒量本就浅,这些人又是一再跟他碰酒杯,李思钰无力趴在桌子上,听着虎子怒吼声,这才勉强抬起头,斜斜指向虎子,骂道:“混账……混账东西!你……你小子都……都有了女人,还……还他娘地作……作个甚?” “不行就……就是不行!在家……在家看……看着老子……老子的老婆……孩子,不……不要让……让他们受……受委屈!” 虎子用袖子很用力擦了一下眼睛,用手指指着喝的东倒西歪的将领们,怒道:“你们……你们谁他娘地敢……敢欺负……欺负夫人……少帅,老子剁……剁了你们一家老小!” “还有俺……俺蒙哥翰!” “哪……哪个混账……敢?俺牛三活……活剥了他的狗……狗皮!” “旅……旅帅放……放心,俺……俺石头保……保证!无……无人敢……敢欺负夫人孩子……俺……俺保证!” …… 众将纷纷怒吼,发泄着心中压抑、愤怒…… 李思钰醉了,头脑却清醒无比,死了就死了,来到这个世上,他没有什么好怕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家小,对他们,他很愧疚…… 耳边响着将领们的怒吼、保证,这软弱的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最终他是被唯一没醉的裴仲德背了回去,正在与阿蛮说些闲杂话语的赵寡妇,看到裴仲德背着李思钰,大惊,急忙与两个孩子一同把李思钰放回床上。 裴仲德酒量很好,又不似那群将领们这么激动,所以他还是很清醒的,背着身材高大的李思钰,这老头也很吃力。 放下李思钰,这才直起身子,看着跟在后面的大丫小丫和赵寡妇,忙碌着为李思钰擦脸、倒茶水,不住叹息。 “行乾你酒量不好,就别折腾老夫,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 阿蛮听到裴仲德牢骚,很是不满,掐腰道:“既然知道爹爹不好酒,你这老儿为何不替爹爹多饮几杯?” 裴仲德有些哭笑不得,点着阿蛮额头说道:“你这娃儿好不知好歹,你爹爹能是老夫管得住的?再说了,是老夫背的你爹爹好吧?” 阿蛮想了想,确实如这老儿所言,可又倔强不愿低头,嘴里“哼”了一声,就不在理会老头,自顾自去给李思钰脱靴子。 李思钰醉的太厉害了,动都动不了,浑身就像飘在云层之上,手脚全然不似自己的一般,酒劲上来了,头也昏昏沉沉,所有声音如同千里之外一般,隐隐约约听不清,只是感觉小腹之中,有那么一团火在剧烈燃烧,之后又像爆裂了一般,向四肢蔓延,最后他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夜,李思钰做了个梦,他已经很少做梦了,没想到竟然梦到了前世,梦到了曾经的首长,梦到了自己走进一间研究所,梦到了那次让自己刮骨一般的疼痛…… 李思钰猛然做起,额头尽是汗水。 恐慌! 极其恐慌! 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能跳出嗓子,要爆炸一般。 大丫睡在一侧,被李思钰这种突然惊起惊醒,忙起身看向李思钰。 大丫看到李思钰额头全是汗水,衣襟也早已湿透,忙跑出去打水。 李思钰看着大丫跑出去,闭上眼睛,想要追逐夜中的梦境,想要去追寻一个答案,可最终也未得到答案。 大丫端着水盆急匆匆回来,湿了湿毛巾,就要为李思钰擦脸。 李思钰摆了摆手,自己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这才说道:“现在几时了?” 大丫低头轻声说道:“丑时三刻。” “才丑时啊!看看谁还在值守,让他帮你多打些水,身上湿透了,臭哄哄的,要洗洗才行。” “好的,大帅,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去忙吧。” 李思钰看着大丫离开,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感觉身体好像有些奇怪。 李思钰惊醒,没打算去打扰谁的睡梦,谁知很快小丫也跑了过来,接着就是赵寡妇,甚至张氏也跟在阿蛮身后跑了过来,李思钰一看周围全是一群女人在忙碌,李思钰很是瞪了一眼大丫。 “阿爹还是不要喝酒了,再说酒水一点都不好喝!” 李思钰点了点头,答应道:“只此一次,以后不会了,现在才丑时,你们也都回去吧,只是喝醉酒,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没必要担心。” 李思钰看向有些闪躲的张氏,只见张氏虽现在只是身穿着素衣,可这丰胸细腰,再加上琼鼻玉唇,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跟秀秀也有八九分相似,若不细看,还真就是另外一个秀秀。 李思钰对女人,怎么说呢,在他那个时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就是真人没见过,图片还是能在电脑上搜到吧? 所以他对美女有很大的免疫力,看到张氏在自己帐内有些不自在,李思钰开口说道:“张夫人过些日子随大军去关外吧,关外虽苦寒一些,却也让人心安,不似关内整日惶恐,若是遇到自己 第198章 女人们【整章:能不能给些推荐 月票?】 “当然了,本帅也只是这样说说,若是夫人有去处,也可自行离去。” 阿蛮扯了扯李思钰湿哒哒的衣襟,李思钰奇怪看向阿蛮。 “怎么了?” “张姐姐想跟着阿蛮去长安?”阿蛮凑到李思钰耳边小声说着。 李思钰奇怪看向张氏,这不能不让他用奇怪眼神,秀秀的经历,以及这女人的经历,都已经表明这种女人是个是非很多的女人,在这种道德伦理全是狗屎的年代,这种女人是可悲的,去了京城那种是非之地,岂能是好选择? 李思钰看向张氏,说道:“京城可不是好地方,你可要考虑清楚,去关外,虽不至于让你荣华富贵,至少可以随心所欲,喜欢出去走走也无碍,本帅这点还是有把握的。” 张氏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谢过大帅之恩,小妇人早已不期望什么荣华富贵,只是小妇人还有些家人在京城,所以……所以……” 李思钰心下叹了口气,可也不再说什么了,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没必要替别人去选择。 “那行吧。” 这时赵寡妇也开口了。 “大帅,小妇人也要带着殷儿去洛阳,一路上还要感谢大帅照顾我母子。” 李思钰愣了一下,他挺喜欢小棒头的,这孩子很是合自己脾气,听了赵寡妇话语,虽有些不舍那孩子,可人家母亲既然选择离开,自由离开的理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也好,既然赵大嫂想带着小棒头离开,自是有离开的理由,本帅也不多问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些银钱,就当本帅相识一场的赠礼了。” 阿蛮好像对赵寡妇很不满,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李思钰很是揉了揉脑袋,这才闭嘴不言。 大丫此时正领着几名亲卫进来,几人抬着大木桶,里面正冒着热气的热水。 妇人们一看到这情景,纷纷告辞离去,阿蛮不想离开,被李思钰训斥一番,这才被张氏领走,大丫小丫留了下来,她们需要服侍李思钰洗澡,本来李思钰是不喜欢她们服侍的,可背后他够不到,只能由他人来帮助,自己以前是旅帅时,位卑职低,谁会在乎他,可如今不同了,需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也就只能由女人帮忙了,以前是秀秀,现在成了大丫小丫,有时候,习惯就成了理所当然,现在李思钰就是这个样子,他已经习惯了大丫小丫替换着睡在自己帐内,习惯了他们为他洗浴,习惯了他们跟在自己背后,成为自己的影子。 大丫小丫性子都比较冷,一天到晚都说不上几句话,除非必要,她们就不开口,李思钰对她们身世从未问起过,她们也从未主动说过,只听小樱说过这两人是个可怜人,很可靠。 李思钰一边感受着身后大丫在他背后仔细清洗着,一边开口问道:“大丫小丫,你们要不要也回汉部?” 大丫小丫搓洗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这才继续清洗着后背、手臂,却没有出声回答。 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不再多问,只是趴在木桶边缘上,让她们更轻易清洗。 就在他以为大丫小丫不会回答之时,大丫突然开口道:“院正吩咐过,大丫小丫必须留在大帅身边,寸步不离。” 李思钰叹气道:“小樱又不在这里,再说了,难道那丫头还能大过我这个大帅?” “你们终究是个女人,刺杀或许你们还行,可本帅是战场杀将,那里不适合你们的。” 大丫不说话了,只是认真清洗起来。 小丫却开口说了一句。 “小丫不喜欢黑黑的屋子。” 李思钰愣了一下,问道:“小樱把你们关黑屋子了?” 小丫也不说话了,正要为他清洗前面,李思钰则摇头说道:“前面就不需要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李思钰说完这些,大丫小丫很懂规矩,把已经湿透的被褥换了干净的,李思钰则自己一个人在木桶里清洗。 时间还早,洗完后,他还需要重新爬上床再睡一会,今日是大丫值夜,小丫看了看夜色,也决定在这里值夜,她们值夜床铺就在李思钰床前,很近,有时李思钰很是不适应,说了好多次,大丫嘴里答应着,可就是不挪地方,总是距离他床铺很近,到了后来,他也懒得再说了。 大丫长得普通了一些,看要是细看还是挺耐看的,尤其是那细长微挑的眉毛,平添了不少英气。 小丫样子看着应该是个欢跳性子的,可脸上却常常都是僵尸脸,也不知道是刻意如此,还是本就如此。 值夜床铺只能一人睡而已,为了增添警觉性,比正常单人床还要窄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增加些许警惕性。 小丫决定留在这里,等待天亮,可这床铺又窄小,如何能睡窝得下两人? 李思钰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己床铺。 “今日小丫就睡在我床上吧。” 说着,李思钰抖了一下被褥,分出两个被窝,意思很明显,那个是小丫的位置。 小丫犹豫了一下,看向大丫,大丫犹豫着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不耐道:“真是麻烦,还能吃了你不成,赶紧的,熄灯睡觉!” 听了这话,小丫这才犹豫着褪去鞋袜,发觉李思钰看了一眼她的脚丫,脸上泛起了红晕,脸上也不再是僵尸脸来。 大丫小丫年纪其实都不大,在李思钰眼里,挺多也就是个青苹果而已,哪里会在意这些,兴许大丫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很聪明的吹灭烛火。 李思钰兴许是因醉酒,又做了噩梦,疲惫了些,很快就陷入了昏睡,只是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躲在自己怀里。 小丫试探性向李思钰怀里靠了靠,发现李思钰呼吸依然还是平稳如故,这才放心下来。 大丫眼睛很亮,瞪向小丫,她知道小丫有个毛病,怕黑! 一个人睡觉时,总是点着烛火才能睡下,若是没有烛火点着,就要有人在身侧,感受到身边有人才能安心睡下,否则她就一直瞪着眼睛不睡。 大丫自然知道小丫有这毛病,就是担心李思钰会不会反感大怒,这才是之前为何李思钰让小丫上他床时为何犹豫的原因。 大丫不担心李思钰会如何,若他想如何,早就如何她们了,也不至于现在她们依然安然无恙。 大丫看着李思钰丝毫未有反应,摇了摇头,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愈发柔和起来。 第199章 扛鼎之力【,作为感谢投月票 推荐 订阅的朋友们】 一夜折腾了数次,李思钰兴许疲乏了,醒的晚些,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已大亮,大丫小丫早已起床,大丫小丫正在整理桌案,阿蛮则趴在床前两眼盯着他。 李思钰睁眼看到阿蛮,笑了笑,伸手推开阿蛮脑袋,嘴里嘟囔着:“你这丫头一大早跑来干嘛?不去多欺负欺负小棒头,过些日子,你就是想欺负也没法子欺负了。” 阿蛮不屑道:“小棒头太小了,没劲!” “阿蛮跟着阿爹去晋营好不好?” 李思钰笑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这里多跟小棒头玩几日呢。” 说着李思钰掀开被子,李思钰穿着贴身小衣,若是换做他人,兴许还会避一避,阿蛮这种憨头憨脑的丫头哪会在乎这个,在草原上什么样的没见过,李思钰自己也觉得无所谓。 大丫拿着衣物正要帮着李思钰穿上,阿蛮一手抢过来递给李思钰,嘴里不乐意道:“阿爹惯会骗人,上回阿爹就没带着阿蛮,一个人去海边玩了好些天!” 李思钰伸手弹了一下这丫头脑门,笑骂道:“你这丫头别的没记住,这种事情记得倒是挺清楚的!” 李思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行吧,你喜欢就跟着吧。” 小丫端来水盆,李思钰洗漱一番之后,小棒头跑了过来,看样子好像是哭了一番,眼睛红肿,李思钰什么都未说,只是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陪着两个孩子吃了一顿早餐。 营中号角齐鸣,虎子领着五百骑在营外等着李思钰到来,今日他们要随大帅一同前往晋营,个个身材高大,一身明光铠甲,身后飘扬的血红大氅极为威武不凡。 李思钰带着阿蛮、大丫小丫,身后还跟着裴仲德,出了营,正看到虎子领着五百骑军亲卫等待他的到来。 虎子打马来到李思钰身前,行礼道:“大帅,五百骑已经准备妥当。” 李思钰点了点头,双腿加紧马腹,战马突然人立而起,突然变故,让李思钰吃了一惊,他双腿使用的力量还不至于让战马人立而起,可今天却让战马出现这种反应,心中忍不住惊诧起来。 战马人立而起,众人以为李思钰是故意如此,无人知道这只是变故,众人打马就要随李思钰前行奔驰,谁料到李思钰却驻马不前。 李思钰皱着眉头跳下战马,先是蹲身抬起马蹄查看,紧接着又卸下马鞍,一点点查看,众人看到他这般模样,一开始不解,随即全都郑重了起来,大丫小丫翻身下马,一处处检查这匹战马,其余人想要插手,虎子狠狠瞪向其他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检查数遍,也未找出任何不妥之处,可这匹枣红战马跟随李思钰好几年了,相互早已熟悉,这种异常反应让他感觉哪里不对来,可是检查之后,也未发现战马出现不妥之处,这让李思钰有些不解。 看着战马双眼,没有发现它有些不妥,若是有铁钉针刺,战马会表现出焦躁,可它看到李思钰站在面前,很亲昵想要跟他亲热。 不是战马问题...... 李思钰看了看自己的爱马,又看了看自己双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就在众人不解之时,李思钰跑动起来,速度很快,比常日要快的太多,瞬间一个大劈劈在营房处安放的据马之上。 “啪——” 一声巨响,大腿粗的据马瞬间碎裂开来,木屑纷飞。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全都呆呆看向李思钰,看向碎裂纷飞的碎木。 众人心惊,李思钰更是吃惊,他知道,以前是做不到这种事情的,最多能劈断手腕的树木。 可......可今日? 李思钰皱着眉头,看向营门外一棵搂腰粗的树木,走到近前,墩身抱住树木,大喝。 “呵——” 树木摇晃,土地龟裂,在所有震惊目光中,树木一点点脱离土地,无数将士奔出营地,一脸惊骇看着李思钰扛着数千斤大树。 “呵——” 李思钰怒吼一声,手中巨木脱手而出,数千斤巨木被扔出十数米。 “轰——” 巨响传出,尘土飞扬...... 李思钰看着自己双手,又低头看了看双腿,眼中尽是迷惑不解。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才一日,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无数将士呆呆看着这一切,齐刷刷退一步,一脸惊骇...... 阿蛮大喜,三步两步跑到李思钰身前,跳起爬上李思钰后背,这种万众瞩目事情是她的最爱,至于李思钰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管,她的力气很大,从小就没几个孩子愿意跟她玩,她从小就是个异类,现在阿爹也是这般大力气,更是欢喜异常。 “阿爹——” “阿爹——” 李思钰正在研究自己身体怎么了,难道就是因为昨日的梦境?还未等他找到答案,后背一震,惊醒了沉思的李思钰。 李思钰很自然的用手向后背托了托。 李思钰听到“阿爹阿爹”的兴奋声,自然知道后背上是谁,转身看向无数将士痴呆模样,李思钰心中苦笑一声,这还真没法解释了。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以后可不能这么了。” 李思钰轻生说着,后背上的阿蛮脑袋直点,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如此,鬼才知道。 李义山率先反应了过来,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围着李思钰看了几圈,这才开口道:“二弟......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思钰摇了摇头,他知道李义山想要问的什么,他自己还未明白咋回事呢,如何解释? 李思钰转移话题道:“这事先不提,时辰不早了,今日还要去晋营。” 众将来到李思钰身前,他们与李思钰太熟悉了,十余年的相处,对李思钰武艺很是佩服,可他们知道,李思钰只是武艺高明,力气却非所长,见到李思钰并未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他们也只能在心里疑惑起来。 李义山压下心中疑惑,点了点头说道:“二弟此去晋军大营还当小心。” 李思钰笑道:“放心吧,晋王虽易怒暴躁,可也不是无能冲动之人,安全应该还是无碍的。” 说着李思钰拍了拍趴在背上的阿蛮,示意她下来,这才再次翻身上马。 随着李思钰动作,五百亲卫同样纷纷翻身上马,随着轻磕了一下马腹的李思钰奔驰而去。 第200章 辽东军这只鸡【今日】 辽东军早就通知了晋军,今日要前往他们大营驻地,不过还是在双方交界处遇到了阻碍,秃头蛮阻住了李思钰继续前行。 看着那些头顶秃了一块的秃头蛮,虎子大怒,打马上前就要厮杀一番,却被李思钰伸出战矛拦住。 李思钰伸出战矛拦住愤怒的虎子,眉头皱起,对李克用不满,对手中“轻飘飘”的战矛不满。 李思钰打马上前,冷冷看着拦在眼前的小将耶律刺葛,眯起眼睛冷哼一声。 “哼!怎么成了晋王的孝子孝孙,这心气也大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 耶律刺葛大怒,张口就要骂上几句,却被一旁的耶律释鲁拉了一把,耶律释鲁上前几步,拱手说道:“李悍虎之名,我族岂敢阻拦,只是守御晋王大营驻地,乃我族职责,我等不得不阻拦李大帅,还望李大帅海涵。” 李思钰不屑轻笑道:“耶律老儿,你族为何阻拦在这里,你我都清楚,给别人做个样子也就是了,你们再如何表现出忠心耿耿又如何?还真当晋王会高看你们一眼?” “既然你们做狗挺享受的,老子成全你们又如何?” 李思钰手臂一抬。 “后退五里!” 随着李思钰军令下达,虎子一脸怒气,可是他不能不听令行事,不得不随着李思钰后撤五里。 裴仲德跟在李思钰身边,之前他被李思钰巨力同样吓到了,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然,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反而一脸笑意。 “行乾呐,那一只眼可是拿你做那只鸡啊!你就不恼火?” 李思钰斜瞥了一眼这无事找事的老头,笑了笑。 “你这老头是不是闲得慌?以你这老狐狸能看不出来?” 裴仲德笑道:“老夫是老狐狸,你就是小狐狸!” 说着还叹气一声,说道:“一只眼兴冲冲的跑出来,结果却成了翁中的老鼠,这面子如何能挂得住?自然想找只鸡来震震猴子,有资格做这只鸡的,朱温肯定是不乐意的,别人还没那资格,也就只有你这小子还成!”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怎么?他晋王就这么觉得小子好欺负?就不怕小子掀了桌子?” 裴仲德很是怪异看了一眼李思钰,胡须抖动。 “你小子会不乐意?” 李思钰大笑。 “哈哈哈......” 挑起大拇指赞道:“姜还是老的辣!这您老都能看出来?” 裴仲德冷哼一声。 “哼!别以为你小子奸滑似狐,岂能逃过老夫法眼!” 李思钰叹气道:“小子这就要去长安了,不能表现的太过强硬,若不然晋王老是盯着小子可不是个好事情,盯着河南朱温才是正事。”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想来那一只眼也是故意如此,试探一下行乾。” 李思钰赞同道:“的确如此。当然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软弱,要不然晋王也无法正视我等。” “所以行乾这才后退五里,给他们一炷香时间?”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有些好笑道“你这老儿都知道了,还问这些,你是不是真的太悠闲了?” “听说朝廷之人也来了,你就不去叙叙旧?” 裴仲德笑道:“有啥好叙旧的,不过是些无趣之人,还不如跟在你小子身边有意思呢。” 他们在这里很随意说着,李存瑁却松了一口气,一炷香时间,李克用不可能来到这里亲自指挥,但他亲儿子却需要亲自处理这种要命之事。 躲在人群的李存瑁,看到辽东军退去,心下不由地松了口气,一旁的阿保机面无表情,周德威却笑道:“看来正如大王子所言,李悍虎的确此时不想与我军交恶,如此也算在诸侯面前讨回了点颜面,要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收手了。” 李存瑁舒了口气道:“的确如此,存信现在挡着十三弟,差点打了起来,最后不得不让朱友裕陪同朝廷之人进入营内,父王已经大发雷霆了,现在所有人可都盯着咱们呢,现在好了,李悍虎退了!” 阿保机插口道:“一炷香!” 周德威看了一眼阿保机,嘴角露出轻蔑来,笑道:“李悍虎见到你们契丹部之人,还能暂退,已经给了王爷面子,难道你想让李悍虎真的向你们契丹部低头?” 李存瑁微笑点头,说道:“一炷香算不了什么,这只是表明李悍虎态度罢了,他又不是蠢货,自然明白父王想用他打压一下各诸侯,他愿意当那只鸡,就已经说明他李悍虎真的想去一趟长安,这是好事,若我们太强硬,激怒了辽东军上下,反而不是好事。” 阿保机听着他们话语,脸色更加平静,只是眼里那朵火焰却越烧越旺。 一炷香很快,就在染香快要燃尽之时,李存瑁大笑越阵而出,而李思钰带着亲卫们再次来到秃头蛮阵前。 “哈哈……李悍虎,本世子来迟了些,还望海涵!” 李思钰见过李存瑁,觉得这家伙的确要比他显得更加尊贵威严,同样身着铠甲,穿在人身上,气度却有些不同,李思钰胸肩是黑色虎头,李存瑁则是金色莽纹,李思钰眉毛浓黑而飞起,李存瑁眉头则隆起而狭长。 李存瑁是是混血儿,要比李思钰更加漂亮些,再加上世子身份,久经沙场,无论地位尊崇,还是自信程度,都要比骤然爬起来的李思钰要显得更加尊贵威严。 双方见过,不过并未仔细观察对方,现在才算正式见了面。 李思钰一脸微笑,向李存瑁拱了拱手,赞到:“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还真是不假啊!王爷乃当时英豪,世子也是威武不凡啊!” 李存瑁大笑道:“哈哈……行乾兄过奖了,你李行乾从一小卒一跃成为关外霸主,岂是我这纨绔子能比得了的?” 李思钰打马上前,阿保机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挡住李存瑁。 “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要不要再让本帅给你小子松松筋骨?” 李思钰看了一眼阿保机,嘴里说着调笑的话语,语气却毫不在意,听着李思钰调侃话语,阿保机额头瞬间成了怒龙。 第201章 虎毒尚不食子【推荐 月票 收藏都要】 李存瑁推开挡在面前的阿保机,笑道:“不用太紧张,他李悍虎也算是当世豪杰,怎会做出宵小之事。” 李思钰来到李存瑁身前,笑道:“世子果非凡夫俗子,知己啊!” 李存瑁笑道:“行乾谬赞了,来来,给你介绍些好朋友。” 看向阿保机,对李思钰说道:“阿保机就不用介绍了,你们都是老相识了。” 说着指向周德威道:“这位是我晋军德将周德威!” “这位是我那兄弟李存贤,这位是我行军司马……” 随着李存瑁一一介绍晋军众将,有的拱手,有的只是点点头。 李思钰无论是哪个,都只有一种态度,就是微笑、拱手、点头! 他对这些晋军将领不是很熟悉,就是表现些热忱,现在也不是时候。 李存瑁一一介绍了晋军各将,这才说道:“你李行乾现在可是坏了我父王好事,你就这么大咧咧来了,就没准备些礼物?” 李思钰笑道:“礼物?呵呵,早就送给了晋王了,难道世子不知?” 李存瑁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阿保机,正在李存瑁不知该如何说之时,李存贤这个愣头青突然开口道:“一个女人而已,再说又不是多好看,李悍虎,你这可不地道!” “哈哈哈……” 李思钰没忍住,突然爆发出大笑来。 晋军将领纷纷看向阿保机,只见阿保机脸色铁青,怒目看向李存贤。 裴仲德则看向爆笑的李思钰,摇头说道:“世子难道就没明白吗,这‘父杀子、子杀父’都是人间悲剧,能避免王爷因痛失其子而悲痛,这岂不是最好的礼物?” “这……” 李存瑁和众将全傻眼了,看着爆笑的李思钰,此时有一种想要暴捶这混蛋一顿的冲动。 “呵呵……你这老儿可真够坏的啊,这打人不打脸,可不带你这般的!” 阿蛮与大丫小丫忙点头,看向裴仲德,眼神怪异。 裴仲德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坑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裴仲德指着李思钰骂道:“你小子就是……就是……” 裴仲德看着阿蛮伸出洁白小手,一张一合,看到这一幕,裴仲德心下叹息一声,无奈闭嘴不言。 裴仲德郁闷,李存瑁更郁闷! 李思钰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再说此事也不算李飞虎有意所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晋王总得给个机会不是?” 李存瑁叹气道:“可如今,十三弟就是想认错也不可能了啊!” 李思钰微笑不语,自然知道这是为何,打都打了,里面若再掺和河南之事,自然无法再“回头是岸” 这种事情,李思钰知道,李存瑁父子清楚,朱温自是明白,哪怕李存孝自己也一门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得了。 李存瑁又能如何,他也只能一错再错,努力抹去这个错误。 可他能抹得了吗? 李思钰跟着李存瑁一路前行,谁都不再提及此事,就当没发生一般。 就当李思钰他们就要进入晋军大营时,李存瑁突然说道:“父王近些日身体不适,行乾还需两日才可。” 李思钰笑道:“无碍无碍,入乡为俗,客随主便,既然来了,自然要随你们为主,只是……别来一次上源驿之事就好!” 李存瑁摆手说道:“父王又不是朱温那贼头,自是不会如此小人,还请行乾放心。” “嗯,当年晋王能轻兵入京杀贼,自是英雄一世,想来定然不会行小人之事,这点小弟还是晓的。”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那行,行乾的住所营地都已安排妥当,一应所需绝不短了行乾所用!” 李思钰笑了笑,知道他们不可能还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 “那小弟就拜托兄长了。” 这两人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李思钰不想太过把关系闹僵,李存瑁同样担心激怒了辽东军,致使南北联手围攻他们,所以也是想着缓和缓和关系。 李思钰营地安排在东北处,地方不小,跟他们相连的是朝廷派遣过来的使者团队,至于是不是故意如此,那就不清楚了。 辽东军驻地在东北处,而朱友裕驻地则安排在西南方向,中间混杂着其他节度使使者。 李存瑁把李思钰带到东北处预留的营地,又与李思钰交流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就在李思钰准备到处看看这处营地环境时,虎子跑来禀告。 “大帅,营外来了几个人,说是朝廷过来的,想要拜访一下大帅。” “哦?你认识不?” 虎子摸了摸脑袋,小声说道:“不认识,不过有个老头与裴老头有些相似。还有……还有一个说……说是大帅舅叔伯……” “啥?” 李思钰听着有个跟裴老头面貌相似,想来应该是裴家之人,这点他不稀奇,毕竟裴家自秦汉以来,一直是名门望族,至于那个什么“舅叔伯”,这……这是咋回事? 李思钰自己都不知道他父母是谁,娅娃从未说起过,他也从未问过,印象中更是没有一点印象,有的也只是上一世的记忆。 看着大帅大惊失色的样子,虎子轻声道:“大帅,您是静乐公主的后人……” 李思钰气道:“谁是静乐公主的后人了,你小子有证据没?没证据别他娘地给老子胡乱弄了个祖宗!” “是是,大帅教训的是!不过……不过,大帅,那人说叫独孤求败……” “噗……” 大丫送来一杯水,这才喝道嘴里,被虎子这句话惊吓到,一口水全喷在虎子脸上,看的阿蛮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技术太牛了! “大帅……” 看着虎子一脸委屈的模样,李思钰就想笑,更想踢他几下。 “呵呵……独孤求败,是不是个宦官?是不是教主?” 虎子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是宦官,也不是教主,那人说他是独孤家的家主。” “独孤家?” 李思钰皱起了眉头。 看着皱起眉头的李思钰,虎子小心看了一眼,心下暗自腹诽李思钰,还说不是静乐公主的后人,若不是,为何一听到“独孤”时,这态度就不同了? “大帅,好像留在邢州的那几个孩子也是独孤家的,是不是要见一见?” 第202章 独孤求败【感谢朋友们】 李思钰皱起眉头,沉思良久,这才微微点头说道:“让那独孤……独孤求败领过来吧。” 虎子问道:“其他人呢?” 李思钰翻白眼道:“你说呢?” 虎子摸了摸头,他有些迷糊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了。 李思钰看到他这般,忍不住摇头,生气道:“你咋就不多动动脑子,朝廷无人理会,所有节度使都是以打压朝廷声望为第一要务,无论哪个节度使都是以此为目的,咱们这个时候接待朝廷,你让其他节度使如何看待你我?” 虎子有些明白了李思钰所说,可还是说了一句道:“可……可大帅是要去长安的,如果不理会这些人,如何在长安立足?” 李思钰摇头说道:“立足长安不是朝廷想让你立足,你就能立足的,而是要获得关中三个巨头节度使同意,而这三人又要顾忌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的态度,所以现在朝廷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再说,不是还有裴老头嘛,让裴老头去接待朝廷之人,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虎子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道:“不错不错,裴老头最合适!那俺这就去让裴老头去接待那些人。” 李思钰摆了摆手,虎子离开,李思钰这才思索起来现在局面。 晋军大营大大小小使者数十,一时间河北局势,或者说这次酒宴决定了河北之地未来走向,由不得李思钰仔细考虑考虑。 之前只有辽东李思钰、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三人角力,现在各小节度使联合参与了进来,再加上朝廷,这大致就算得上是五个势力在角力。 李思钰坐在这顶崭新帐篷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思索,旁边大丫小丫只是静静站立在身后,随时听命行事。 不一会,帐篷掀开,亲卫领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李思钰抬头看向此人,老者给他第一印象就是尖嘴猴腮,身体很是清瘦,脸颊也瘪了下去,眼睛倒是挺大,犹如金鱼眼一般,不过这老者衣着打扮却一丝不苟,哪怕衣服已经掉色了不少。 看着这老者,李思钰知道此人就是独孤求败了,起身拱手道:“小子见过长者。” 李思钰面对独孤求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起来了,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就是静乐公主后人吧? 独孤求败没有在意李思钰的称呼,他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仔细观察起来李思钰。 李思钰样貌不是很出众,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尽管面无须,却显得刚硬威猛。 独孤求败也不说话,一遍又一遍打量着李思钰,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他终于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他们独孤家的子孙,太像了,如果李思钰能年长几十岁,颌下再有些胡须,简直就是太公在世一般无二。 独孤求败越看,心脏跳动的就愈发剧烈,眼神愈发炽烈。 李思钰又不是光屁股的大美女,被这老头看的甚是不舒服,忍不住轻咳两声。 “咳咳,那个……不知老者要见本帅,可有要事?” 独孤求败被两声轻咳震了一下,这才收起“猪哥”模样,脸色迅速变成了风轻云淡模样,这让李思钰一阵恍惚,好像如同见了鬼一般。 独孤求败微笑道:“行乾就不请老夫喝杯茶水?” 李思钰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眼大丫,大丫急忙拿了张桌凳放在独孤求败面前。 直到大丫为这老头倒好茶水,坐在凳子上的独孤求败这才轻轻呡了一口茶水。 “还算不错。” 李思钰笑道:“关外苦寒,没有太好的茶水,只能勉强入口而已,长者来自朝廷,巴蜀之地素来是茗茶之地,长者一句‘还算不错’已经给了小子老大的面子。” 独孤求败摇了摇头,叹息道:“今日不同往日,朝廷不是百年前朝廷,我独孤家也不是百年前的独孤家,不成了。” 李思钰笑道:“瘦死的骆驼不掉架,纵然独孤家现今不如百年前独孤家,可这家学渊源,想来还是保留着一二,这也不是小子能够攀比的。” 李思钰端起茶水,轻轻啜饮了一口,这才说道:“就是不知长者所来为何?” 独孤求败看了一眼李思钰,叹气道:“数月前,裴尚书到我独孤家做客,问起了当年静乐之事,说起行乾之事……” “唉……老夫一时不察,家中几个子侄听了行乾之事,竟然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信,说是去辽东寻找行乾。” “不知,行乾可曾……可曾遇到我独孤家几个子侄?” 李思钰心下有些感慨,无论独孤家是如何想的,这几个孩子竟然在兵马混乱之地,从长安一路去辽东,他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不比三藏取经遭受的磨难小了。 李思钰叹气道:“这些孩子,小子暂未见到,不过长者也不必太过担心,李飞虎已经派人告知了小子,这些孩子现在在邢州,想来安全无虑的。” 听了这话,独孤求败明显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想来李飞虎也不至于为难几个孩子的。” 两人好像很默契一般,同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帐内一时寂静了下来。 独孤求败想要直接问李思钰他的身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虽刚刚点了几句,可看样子,这小子并不想在这些事上多牵扯,这就有些为难了起来。 李思钰自己就没想着是什么静乐公主的后人,他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他自己还不清楚具体呢,但他确定自己的确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要不然,他不可能会知道火药、火炮的事情。 他确定自己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有些事情还真是难以解释,比如那块脖子上挂着的龙纹残玉,比如自己屁股上那块疤痕,比如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睁眼看到的那一家人的尸体,以及当时自己身上装束,这都没法去解释的。 独孤求败的到来,必然想要获得什么,想要获得什么,那就需要让李思钰认可静乐公主之事,这让李思钰陷入了矛盾之中,他不明白,究竟自己是不是静乐公主的后人,自己究竟是如何跑来到这个世界的? 第203章 糊涂的朝廷使臣【今日再来一章好了】 闭上眼睛的李思钰,好像陷入了梦魇一般,脑中不断翻滚着这些疑惑。 突然,李思钰脑海中好像被划开了一道缝隙,他好像看到了一副画面,自己身穿的作战服,被首长带进地下,带进了一间房间,自己被捆绑在一个金属台上,一个秃头老头在自己小腹注射了什么液体。 之后……之后…… 李思钰眉头高高皱起,身体轻颤,帐内三人看着满头大汗的李思钰,大丫率先发现了他的不妥,赶紧上前,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手下却加大了力道揉捏起来。 李思钰身子一震,清醒了过来,睁眼回头看了一眼大丫,小丫则赶紧用手帕为他擦拭额头密集汗珠。 看到三人疑惑不解的样子,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 “想起了一些往事,往事不堪回首啊……” “老先生前来,想来也是要确认小子身份吧?” 独孤求败听到这话,渴望变成了犹豫,看着这张脸孔,内心早已确定了此事,真正面对只是,心中又极为害怕这一切都是个梦境。 犹豫半天,独孤求败还是点了点头。 “当年静乐公主的确是带孕出嫁到了关外,此事非我独孤家知此事,杨家同样深知此事,只是事情过的太久,老夫也不知后来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太过久远,小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静乐公主后人,小子幼年之事并无太多印象,若非他人说小子是静乐公主后人,小子也不知此事。” 独孤求败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不知道出身何地,那根本就不是多大事情,关外混乱优胜关内,每天都在死人,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孤儿太多了,多一个李思钰又有多奇怪的? 独孤求败点头道:“万事都不是空穴来风的,既然有人认出你是静乐后人,自是有一定的依据,而你行乾面像与我太叔公极为相似,我独孤家还有些老人,行乾不若去我独孤家一趟,让一些老人看看。” 李思钰沉思起来,手指轻点着桌面。 “也好,此次去长安,小子自会去一趟独孤家,长者从长安来,不知现今长安如何?” 独孤求败叹气一声,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介绍着长安现在混乱的局势,他们在这边说着话语,裴仲德那里同样迎来了几位客人。 阿蛮跑到裴仲德那里,正准备装扮成裴仲德书童,去各个节度使使臣那里拜访呢,阿蛮刚刚穿上书童衣装,正新奇着站在裴仲德眼前显摆呢,亲卫却前来告知他们,朝廷使者前来拜访。 裴仲德皱起眉头,心下有些不悦,这个时候,所有人除了盯着晋王李克用,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朝廷了,朝廷无论如何都是正统,此时前来,不但把辽东军架在火上烤,同样也自己贬低了自己。 裴仲德面色不悦,阿蛮好像喜欢上了角色扮演,很得意跑到裴仲德背后站着,她见过人家书童就是这个样子的。 看的裴仲德一阵好笑,既然朝廷使者来了,他就是想不见都不行,只能起身走出帐外,正见到一群人向这里走来。 裴仲德看到这群人,心下不快,面上却露出笑意来。 “老夫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夔王和纪圣。” 夔王李滋现今王室最年长之人,看到裴仲德现在一脸红光满面,笑道:“文达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 “呵呵……王爷说笑了,来来,诸位还请入内叙话……” 正说着,突然看到里面有一个东张西望的青衣“男子”,裴仲德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那青衣“男子”,看向李滋。 李滋、裴枢相互看了看,一脸无奈,裴枢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文达还是入内再说吧。” 裴仲德一脸迷惑不解,不过也知道在外面说这些的确不是很合适,引领着众人入内,众人坐下后,这些长安过来的众人全看向裴仲德身后的阿蛮。 阿蛮见到这些人都看向她,很是得意,故意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新装”。裴仲德看到众人全看向他身后,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想要开口让阿蛮给客人倒茶水,可一想到这丫头刁蛮的性子,还真拿不准这丫头会不会在此时给他甩脸色,忙捂嘴轻咳两声,故意没看到这些人反应一般。 “咳咳,纪圣怎可如此孟浪,我们这才刚刚入营,你们就前来,这让他人如何看待朝廷?” 裴仲德脸色郑重了起来,他不好责问李滋,但是裴枢他还是有资格说上一说的。 听了这话,裴枢嘴里泛苦,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文达不知朝廷现今艰难啊!” “糊涂!” 裴仲德皱眉道:“朝廷困境也不是一日两日,难不成等待两日都不行吗?你们这样急切,我大唐朝廷如何自处?行乾那小子又该如何看待我等?” 夔王李滋叹气一声说道:“文达莫怪纪圣,说来还是老夫自取其辱。” “哦?此言何解?” 看到裴仲德一脸不解的样子,李滋更是有些委屈,叹气说道:“李存孝叛出河东,朝堂诸公认为李飞虎是可取之人,正巧……正巧遂宁公主此时正是待嫁之身……” “啪——” “糊涂!” 裴仲德骤然拍桌起身,指着李滋大怒。 “李飞虎仅数千兵马,若非行乾出关,此时他早已是冢中枯骨!现今居于十万宣武军之中,纵是那李飞虎想要委身于朝廷,现在又怎可宣诸于口?” “不说之前李飞虎向那朱温求娶朱家之女之事,以待朱家援军,就是没这种事情,朝廷行此事,让那朱温如何作想,又让李飞虎如何想?” 裴仲德拍桌子怒吼,吓了身后阿蛮一跳,她可不管帐中那些朝廷派过来的使者是不是一脸惭愧模样。 她现在很生气,竟然吓了她一跳。 在裴仲德背后,身子微曲,在众人惊愕目光中,跳起来就在裴仲德脑袋上来一个大大的板栗。 “梆——” “哎呦——” 裴仲德忍不住呼痛,捂着后脑勺,转身惊愕看着阿蛮。 阿蛮一脸怒气道:“说好的,你若拍桌子,应该提前通知阿蛮的,让阿蛮来拍桌子!” 裴仲德心中后悔,是极度后悔答应这丫头“拍桌子”事情。 之前裴仲德并未想到朝廷使者前来,他准备是去其他节度使那里挨个走走的,故意找来阿蛮,诓骗她,带着她去耍威风,有这小魔头在身边,就是把这些节度使挨个揍一遍都没事,反正阿蛮身后有十万大军护着呢,谁料到,威风没耍成,威胁那些节度使也没威胁到,朝廷之人倒是先来了,还让他得知了这种愤怒之事,一时忘了与阿蛮达成的约定,一个“拍桌子、打人都由这丫头去做”的约定。 别人没打成,自己倒是率先挨了一个板栗。 若是李思钰再此,定会抱着肚子大笑不止。 第204章 阿蛮为刀 众人一脸惊愕看着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一个是老爷,一个是书童,就这么相互怒目而视,这些人面面相觑,场面太诡异了。 “你这丫头,拍桌子打人,是让你打别人,不是让你敲老夫的!” “哼!你说话不算数,说好让阿蛮拍桌子打人,可你自己却拍了桌子!” “你这刁蛮丫头……” “哼!你这说话不算数的老头!” “你……” “哼!” 两人怒目相视。 最后终究是裴仲德率先败下阵来,他都胡子一大把了,终究还是无法恼怒一个不懂事的丫头。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现在可是老夫的书童,不给客人倒茶端水也就罢了,可不许再敲老夫!” 阿蛮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不许耍赖,不许再骗阿蛮!” 阿蛮还伸出小手,裴仲德有些无奈跟她击掌相约,这才摇头叹息,转身看向那些惊愕的朝廷之人,又是一阵苦笑。 不过阿蛮这丫头的胡闹,却也让裴仲德怒气减少了许多,看向这群人不满归不满,却也压住了怒火。 看了一眼身穿青衣男装的遂宁公主李璇道:“公主毕竟是待嫁之女,留在外面终究有些不妥,阿蛮是女儿身,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有辽东军在这里,也安全许多。” 李滋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李悍虎现在也算朝廷之人,留在辽东军营地内也能说得过去。” “哼!” 裴仲德对待遂宁公主还不好发火,可对待这糊涂的夔王李滋,他现在可不会客气。 “除了公主之事,还有何事,一并说来!” 李滋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说道:“因河东之事,李克用克……克扣了我们……我们的用度,其……其余节度使使节,他……他们……” 听了这话,裴仲德怒火蹭得又冒了起来,抬起手又要拍桌子,可刚要拍桌子,这才想起阿蛮之事。 这个憋屈啊…… 阿蛮看到裴仲德扬手,一个蹿步上前,小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砰——” 然后就看向裴仲德,那意思很显然是问他要揍谁。 看到阿蛮询问的眼神,裴仲德更加郁闷想要吐血。 李璇满脸好奇看着一老一少,她也算是胡闹之人,可跟阿蛮比起来,那就成了乖宝宝。 阿蛮小声道:“揍谁?” 裴仲德郁闷道:“揍李克用,你敢吗?” 阿蛮回头看了一眼帐内那些朝廷使者,觉得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心下大定,凑到裴仲德面前,小声问道:“哪个是李克用?” 李思钰在人面前称呼李克用都是晋王、王爷之类的,阿蛮并不清楚这李克用就是晋王。 听着阿蛮这般说,所有人都像石化了一般,只有裴仲德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糊涂丫头,苦笑道:“李克用,就是你阿爹嘴里说的那个晋王。” 阿蛮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 “李克用就是晋王啊,可他不在这里,怎么揍?” 众人以为这丫头知道了李克用就是晋王后,会拍胸口害怕模样,谁料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众人更加石化了,呆呆愣愣看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 裴仲德还真相信这蛮丫头敢动手,在她印象中,就没什么事不敢做的,没什么祸事不敢闯的,反正惹出再大麻烦,她阿爹扛着就是了。 裴仲德眼珠一转,笑道:“反正没事,不如今日就去一趟王爷那里喝酒好了。” 阿蛮一听喝酒,细长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不满道:“酒水一点都不好喝,还是不去喝酒吧?” 众人听到这里,心下都松了口气,觉得这才对嘛,哪有人不怕晋王的,唯有裴仲德不是这般想法,他知道阿蛮的确不喜欢酒水。 “难喝的酒水由老夫来喝,又不是让你喝,听说晋王的烤羊不错,老夫吃过一回,感觉比你们烤的还要好吃……” “哼!骗人,烤羊肉,俺们烤的才是最好的!” “骗人?老夫吃过你们的烤羊,也吃过晋王的烤羊,可你这丫头没吃过晋王的烤羊,如何知道你们的就是最好吃的?” 阿蛮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摸着小脑袋想了一会,这才不得不点头,认可了这话是对的。 “那阿蛮就去吃上一吃,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吃!” 在旁人一脸惊讶目光中,阿蛮就像提着一根稻草一般提着一柄巨斧。 在所有人惊讶目光下,阿蛮拉着裴仲德就要去找李克用,这才刚走出帐篷,正见到李思钰与独孤求败走出了帐篷。 李思钰看到阿蛮扛着巨斧,拉着裴仲德的模样,一副要找人打架模样,他就好奇了起来。 “阿蛮!” 李思钰声音很大,正在拉扯裴仲德的阿蛮听到阿爹在招呼她,也不理会裴仲德了,丢开裴仲德,连蹦带跳来到李思钰身边。 “阿爹!” 李思钰看着额上有些许汗珠,掏出汗巾为她擦了一下,笑道:“你这丫头一副要开仗模样,准备找谁开仗啊?” “李克用!” “啥?” 阿蛮毫不在意的一句,差点没把李思钰雷了个里外焦炭。 李思钰看向跟在后面的裴仲德,意味深长道:“裴老头这是拿阿蛮当枪使,还是让小子去捅蚂蜂窝?” 裴仲德面色讪讪,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晋军断了朝廷使臣的粮米,这……老儿这才想去和晋军谈谈。” 李思钰有些不悦道:“阿蛮这丫头没轻没重,是个不通世务的小丫头,如何可与你这老儿一同前去?” “大丫,去告诉虎子,让虎子带人去揍阿保机!” “是!” 大丫轻声答应,转身去找虎子。 看着裴仲德身后那些朝廷之人,想要警告一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打人也要看打谁,现在是极其敏感之时,辽东、河东、河南,甚至朝廷,这四方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四方角力在李思钰入关之后就暗暗进行了,现在更是聚集到了一起,角力也是最激烈之时,一个疏忽就会导致不可预测的未来。 这是李思钰所不期望的! 李思钰可以欺负非这四方任何一个节度使使臣,可以欺负欺负任何一个朱温使臣,哪怕揍了朱友裕,揍了李存孝都无碍,唯独晋军需要谨慎些,无关紧要的将领兵卒,打了也就打了,这影响不到大局,但是那些晋军重将却需要谨慎,更何况是晋王。 至于阿保机么,揍了也就揍了! 多大的事儿! 第205章 突袭契丹部【】 阿保机现在越来越沉默不语,好像得了抑郁症一般,契丹部可战之兵越来越少,历经多次厮杀,剩余本族之人也只剩下了千人,整个契丹部残余之人都一副心哀若死模样,契丹部营地一片死气沉沉。 月里朵被李思钰送来了,可族内这些人看着月里朵全是眼神怪怪模样,月里朵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想要辩解,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在营州,她想着入了关的阿保机,想着她的族人,现在她愿望实现了,又时时想起营州之事,尽管她不愿去想这些,可……可为何,梦里总是梦见自己身穿着黑色官服,管理着那些百姓,享受着那些百姓的奉承赞誉? 她不明白! 月里朵每次看到一脸兴奋的阿蛮,听着阿蛮向她炫耀自己漂亮首饰,炫耀着那人对她的宠爱…… 嫉妒! 对,就是嫉妒!极度的嫉妒! 为何…… 为何同样是契丹人,却只有阿蛮获得了那人的宠爱? 为何不是她? 她想要改变这一切,在营州这么久,该学到的都学了,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她学会了营州所有行政运转机制,就是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同样走一遭那人的脚步,再一次让契丹部强大起来。 可……可为何如此待她啊! 月里朵抱着双膝,看着那顶金帐,眼中委屈的泪水忍不住流淌了出来。 就在月里朵委屈悲伤之时,地面突然微颤了起来,月里朵心中一惊,忙四下查看,她的位置是一处高地,四下里全在眼底。 只见北面一片尘烟四起,马蹄声震天,黑色洪流向契丹部奔袭而来。 月里朵看出来了,这是辽东军,绝对没错,就是辽东军! 大惊失色的月里朵,站起来就要去告诉阿保机,可是刚刚站起又顿住了。 她已经看到了辽东军撞进了契丹部营地中,看着没有甲胄护身的族人一个个栽落于马下,惨死在辽东军雪亮的战刀之下。 她看到了愤怒的阿保机,看到了他的兄长敌鲁怒吼着于辽东军战作一团,族人过千,辽东披甲骑只有五百,可……可为何就节节后退啊! 看着阿保机被数名辽东军围攻,看着大哥敌鲁吐血奔走,看着崩溃的族人,看着追杀的冷血披甲骑…… 看着这一切,月里朵泪流满面,张嘴惨嚎,如同一只被世界抛弃的流浪狗一般…… 无助…… 跌跌撞撞奔下了山坡,肚破肠断的尸体、残腿断臂的伤兵哀嚎声……每一个凄惨场景,每一个惨叫呼痛声,折磨着月里朵每一根神经,让她心痛若死,跌坐在血水中,模糊的双眼,看着这一切,地狱一般的一切…… 辽东军突袭契丹部驻地很突然,在别人受到了惊吓,想要戒备之时,辽东军已经返回了驻地,收拾起来各自身上衣甲上的血污,处理身上的伤口。 李思钰亲兵近卫,辽东披甲骑,精锐中的精锐,战力之强哪怕遇到李存孝飞虎军也丝毫不畏惧的主,袭杀衣甲简陋的秃头蛮,胜利是必然的。 一个心气已经打了出来的辽东军,一个丢了族地连连被创的秃头蛮,两者厮杀就没有可比性。 虽然李思钰的亲兵近卫也损失了几十人,可这算不了什么多大的损失,与秃头蛮厮杀,损失再大他也愿意承受! 辽东军与契丹部的厮杀,惊动了头上裹着白布李克用,看着儿子李存瑁急匆匆跑来汇报,大怒的李克用就要出兵教训李思钰,可却被盖寓拦住。 盖寓面无表情说道:“王爷还请等一等,秃头蛮战力不弱,再说他们足有千人,而李悍虎不过五百人,以秃头蛮二打一,若是还输了,留着也无太大用处,还不如等等看,若是相持不下,或秃头蛮胜了,王爷再出面,岂不是大大涨了王爷威严?” 就是这一句话,李克用一开始并未阻止,等到虎子在契丹营地内纵横驰骋,肆意追砍契丹人时,晋军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朱友裕和李存孝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地面震颤,听到了震天厮杀声,他们带着五百亲卫前往观战时,正见到辽东军追砍崩溃逃窜的契丹人。 朱友裕面带笑容。 李存孝眼中凶光连闪。 他们只是观战,并未去阻止一切灾难的发生,就这么看着! 不只是他们在观战,这种动静不可能不让他人惊悚,全都派人前来查探究竟。 结果就是看到这样一幕。 结果就是谁都未去阻止。 头上裹着白布的李克用打马走进残破不堪的契丹营地,脸色阴沉的可怕,看向盖寓的眼神让盖寓身体轻颤。 打脸! 赤裸裸的打脸! 暴怒的李克用甩开众将,命令数万兵马团团围住李思钰的辽东军营地,天上的白云一下子挡住了辽东营地的上空,辽东营地如同瞬间陷入了昏暗的世界一般。 裴仲德和一干朝廷使节们,终于知道他们好像惹了大祸,一个个身如抖糠,裴仲德虽表现好些,面色却明显有些担忧。 这些朝廷之人看着阿蛮跑来跑去,一副没心没肺般,跑到身上还有些伤口的士卒前,用手一边比划着谁的伤口最大,谁最有种不怕痛。 看着没心没肺的阿蛮,他们现在也不惊奇了,这丫头就是个憨头憨脑的丫头,可……可那些兵卒为何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是那个看着晋军数万大军,一副杀气腾腾,好像随时可以屠了他们的李思钰、李行乾、李悍虎,可他咋也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坐在草地上的李思钰,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一边咀嚼感受青草中的苦涩,一边无所谓看着营地外人头攒动,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这一幕幕让心颤不已的李滋众人安心了不少。 所有人都不知道,正是因为李思钰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阿蛮和一干亲卫们也都放松了下来,这是一种莫名而又诡异的信任。 周围无数人看着辽东大营刚刚砍过人,现在却跟什么屁事都没发生一般,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就像那个可恶的家伙坐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草根哼着小曲一般。 这种诡异的辽东营地,让无数人摸不着头脑,李存孝眼睛却眯了起来,拳头也攥了起来,身上莫名产生一股气势来。 朱友裕轻轻瞥了一眼李存孝,转而看向那个坐在地上的家伙,邢州军司马赵驷看到朱友裕那一眼,额头汗水哗哗,很是小心拉了拉李存孝衣襟。 李存孝回头看了一眼赵驷,这才收敛了冲天气势,眼睛却不离开那人身上。 第206章 找家长 暴怒的李克用一把扯掉头上白布,带着数万兵马围困五百辽东军,可看到这种诡异场面,高高抬起的手臂,就是放不下去! 众将全都看着李克用抬起的手臂,可咋就如雕塑了呢? 李克用心中极为恼火,愤怒李思钰这小子不给他面子,让他下不了台,可自己身边这些大将怎么就不知道多劝劝老子,老子这手臂都举了多久了? 盖寓之前出了个臭主意,结果让李思钰把李克用脸打的鼻青脸肿,现在就是想开口也没法开口,其他将领更是不敢随意开口,若真的进攻辽东军营地,纵使杀了李悍虎又如何,要知道后面还有十万辽东兵马呢。 李存瑁想等别人出来劝解老爹,等了许久也没人敢出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父王还请息怒,李小子现在被大军围住也未反抗,可见那小子就不是想要激怒我军,只是辽东军素与契丹部有恩怨,这才打了起来。” 周德威赶紧说道:“大王子说的是,双方都厮杀了百年,早已积下了无数仇怨,若那小子想惹是生非,为何不与他人厮杀,只是找上了契丹部?” 李存信看了一眼一身是血的阿保机,说道:“这辽东军一副任人宰割模样,想来那小子肯定自知理亏,静等着父王前去责骂,不如父王把那小子抓起来,狠狠打上几板子,让那小子知道父王虎威!” 李克用听了众将劝解,麻木的手臂终于放了下来,嘴里冷哼一声。 “哼!本王倒要看看那小子胆子是不是熊胆,竟然敢欺辱我儿!” 李克用打马冲进辽东军营内,身后众将忙跟着进去,护在李克用身侧,唯恐辽东军暴起伤了他。 呼啦啦一大群人闯进辽东军营,阿蛮大怒,提着巨斧指着李克用。 “你是何人?竟然闯我辽东军大营,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阿蛮正是变声期,声音尖锐稚嫩,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听谁讲的故事,这话一出,差点没让正在起身的李思钰一个踉跄跌倒。 李滋一脸惊骇,李璇满眼小星星,晋军众将一阵好笑,李克用则老脸通红,竟然被一小丫头威胁了。 李思钰微笑走到阿蛮身边,揉了揉正一脸兴奋的小脑袋。 李思钰向李克用拱手行礼道:“小将见过王爷!本想着要第一时间去见过王爷,却听世子殿下说王爷身体不适,小将这才未去叨扰王爷,却不想今日王爷领大军前来……” “小将不知王爷这是何意,是王爷想行上源驿之事,还是责怪小将未去拜望王爷?” 晋军将领一阵错愕,朝廷之人则面面相觑,怎么……怎么还可以……还可以这样? 李克用差点没气晕过去,这可是着着实实一记倒打一耙! 李克用怒火蹭得一下子又冒了起来,正要大怒开口,身子却一震。 刘氏有些担心他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坐在帐内总是有些不安,这才带着人过来看看,就在李克用怒火中烧之时,拉了一下李克用手臂,从李克用身后打马走了出来。 刘氏看着李思钰,温和笑了笑。 “你这小子不但不认错,倒是倒打一耙,是不是该打?” 李思钰看到刘氏,虽未见过,却也知道,能压住李克用的女人,除了刘氏,还真没有其他人了。 李思钰赶紧上前,要扶着刘氏下马,李思钰动作很快,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到刘氏跟前,众将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子要护住刘氏。 李思钰看也没看那些将领,只是一边扶着刘氏下马,一边开口谄媚道:“婶娘可冤枉了侄儿。” 刘氏在李思钰瞬间来到他身边也是大吃一惊,只是刘氏生性沉稳,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听到李思钰这般说,忍不住伸手敲在李思钰头上,笑道:“你这臭小子还委屈了不成?你说你把契丹部一阵乱打,让你伯父如何下得了台?” 这两人第一次见面,话还未说上两句,就成了婶娘侄儿,李克用也成了伯父,这让晋军上下有些瞠目结舌,李克用冷着一张臭脸不去看李思钰,可这臭脸也不是一副要打要杀模样了。 刘氏看了一眼李克用,这才看向李思钰笑道:“你这臭小子,你自己看看把你伯父气成了什么样子,若要不说上个一二来,你伯父不打你板子,婶娘就打你臭小子板子。” 李思钰扶着刘氏下了马,这才说道:“小子也无奈啊!” 刘氏一边随意走着,观看辽东军营,如同自家一般,一边笑道:“你这臭小子还无奈?” “你说你坏了你伯父多少事情了?” “第一次,婶娘都差点被你绑去了关外。” “这次你伯父恼怒孝儿,想着棍棒之下出孝子,你说说你,是不是又让你伯父进退两难?” “今日吧,你来就来了,可这才一日,你就打了阿保机,你如何让你伯父下台?” 听着刘氏这番话语,李思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觉得自己就是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大坏蛋。 摸着脑袋,李思钰不好意思说道:“第一次吧,那是朝廷命令的,侄儿不得不跑腿办事。第二次确实不能怪侄儿,侄儿就没打算入关,正在草原看着老婆孩子呢,谁能料到义武军和横海军抢夺幽州,这火都烧到屁股了,不得不出来的。” 刘氏看了一眼李思钰,微笑道:“就算那两次是你小子逼不得已,那这次呢?这次怎么又跟阿保机打了一架?” 李思钰瘪了瘪嘴,看向一头是血的阿保机,突然向阿保机喊到:“阿保机,你小子恁不讲究,老子跟人家打架,从来就没找过家长!你还是二打一,人多的被人少的打输了,你就哭鼻子找家长,你够狠!” “噗通……” “哈哈……这李悍虎太他娘地有意思了!哈哈……” 无数人摔倒在地,朱友裕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黑着脸的李克用差点都笑出声来,两腮一鼓一鼓的,若非不是自己人挨揍,若是挨揍的是朱友裕那小子,他肯定会开怀大笑。 李璇死死捂着嘴巴,唯恐笑出声来,阿蛮则一脸尴尬看着狼狈不堪的“阿保机哥哥”。 阿保机大怒,抽出刀子指着李思钰怒吼。 “李死鱼——” 虎子看到这被打的血头血脸的阿保机,还敢出来找揍,大怒,拔出手锤就要上去再锤几下。 第207章 做你娘亲,可好? 看到虎子这般模样,李思钰大怒,指着虎子骂道:“你这恁货滚到一边去,在婶娘面前还敢逞凶,是不是皮痒了?要敲闷棍,至少要在没人时候,尽给老子惹麻烦,你看看你惹得祸事,还得让老子背黑锅!” 李思钰把虎子痛骂一通,虎子自然不敢反驳,只得摸着脑袋讪讪退到一旁。 虽然李思钰把虎子骂了一通,可众人却直翻白眼,阿保机额头青筋更粗了,好像随时都能炸裂了一般。 看着抽刀打马就要杀过来的阿保机,李思钰眼睛眯了起来,身上杀意纵横,刘氏心中一惊,不着痕迹挡在李思钰身前。 李存孝一直冷冷盯着李思钰,手中马戟骤然抬起了一尺,身体紧绷,身上同样沙溢纵横无匹,身边的朱友裕不由自主猛然后退一步,战马狂躁不安。 李思钰见到刘氏挡在身前,气势杀意收敛了起来,他要比刘氏高大许多,视线自是不会被阻碍,看着愤怒的阿保机,手指点向阿保机。 “你若找死,你可以试试,看本帅敢不敢在这里活撕了你!” “二打一,一千战五百,输了就输了,就你这种输不起之人,还想着夺回族地……” “老子再给你一万年!” 李思钰冷冷怒吼一声,这一声好像就是一道定身符,瞬间把暴怒的阿保机死死钉在了原地,连脸上暴怒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定住了。 无数人随着李思钰怒吼声,身子一僵,全都神色复杂看着李思钰、阿保机二人。 刘氏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李思钰。 “婶娘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个混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惹是生非了。” 李思钰听了这话,瞬间变成乌龟王八一般,极为狗腿接下身上大氅,小心为刘氏披上,嘴里说道:“虽说天气已热,婶娘身子骨有些虚弱,还是莫要受了凉气。” 刘氏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很随意笑道:“你小子甚合婶娘脾性,婶娘又无所出,婶娘做你娘亲,可好?” “啊?” 李思钰心中一惊,第一次感到遇到了对手,之前自己一直把握着主动,就这一句,瞬间败退了下来,攻守立变! “婶娘……这笑话可让侄儿承受不住啊!小子一关外野娃,怎能承受婶娘之重?” 刘氏叹了口气,他与李克用年纪相差了十余岁,看样子并不显的年岁很大,跟崔秀秀姐姐一般无二。 刘银屏或许是早先年随着李克用南征北战,伤了小腹,至始至终都未有个孩子,这或许是她唯一的遗憾。以往并未听说过李思钰,也是因为李思钰偷袭太原,这才注意到此人,更因他迅速击败义武军和横海军十万兵马,刘氏把李思钰提升到了老牌节度使同一高度程度。 之前一直都以为李思钰如同李存孝一般,是个只知战阵争锋的悍勇之将,现在亲眼见到了,亲身感受了一番,突然觉得这样的人,若是她的儿子该多好啊! 刘氏突然说出这句话,不但震了李思钰,同样震住了李克用父子和一干晋将。 裴仲德更是满头大汗,急忙上前插嘴道:“这小子就是个混账胡来的小子,岂能为王妃之子?” 刘氏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裴仲德,知道这老儿紧张什么,心下叹气一声。 温和对李思钰说道:“可不许再让婶娘难做了,这次就这样吧。” 说着拍了拍李思钰肩头,叹气一声,轻步来到李克用身前,李存瑁急忙牵马过来,扶着刘氏翻身上马。 “相公今日就饶了这臭小子吧,他已知错了。” “哼!” 李克用重重冷哼一声,用手中马鞭指着李思钰,骂道:“若非你婶娘护着你,老夫定不饶你!” 李思钰心下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当起了李克用和刘氏的马童,一手牵着一匹马。 “伯父教训的是,小子定会老老实实在营内呆着,哪里都不去!” “哼!” 李克用嘴里冷哼,心下却轻松了不少,面子也不算丢了多少,在人前,这小子很上道,给了他足够的面子。 纵观李克用一生,有些很像曹操,是功过参半之人,他虽欺负过大唐朝廷,但是他对大唐的功劳更多。 相比朱温,李克用更可爱些,性子耿直暴烈,虽动辄杀人,可又有几个节度使不杀人? 李思钰了解李克用一些事情,在李克用身前可以无赖打滚,在朱温面前就无法如此,朱温要比李克用阴狠许多。 数万人呼啦啦跑过来围着辽东军驻地,现在呼啦啦全没人影了,朝廷那些人全都松了口气。 看着这些畏畏缩缩的朝廷之人,李思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还没法子发火,这种郁闷,如同李克用面对他一般无二。 “一会让虎子陪你们去要粮草补给。” 李思钰也懒得再多说,摇头叹气走向自己军帐,大丫小丫急忙跟在后面,阿蛮甚是得意去找一群亲卫们,商议下次再有人闯营该如何表现,不能还是那一句吧? 李思钰离开了,朝廷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日之事如同过山车一般刺激,都快把他们心肺都吓得碎裂了。 看到这些人反应,裴仲德苦笑一声。 “你们啊……” 李滋忍不住问道:“文达你对李悍虎最为熟悉,接下来该如何做?” 裴仲德心中恼怒,开口说道:“王爷,朝廷派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李滋不解他这是何意,不由说道:“陛下让本王前来,自然是调和三方罢战,消弭河北战祸……” 裴仲德扶额道:“那不就是了?” “三方,辽东军在北,宣武军在南,河东军举中!” 李滋不解道:“这些本王知道,可这又如何?” 裴仲德有些恼怒了。 “又如何?三方最急迫想要罢战是谁? “是河东军李克用!” “不是河南那朱温!” “可你们怎么回事?为何去招惹李存孝,为何去招惹最想要开战的河南宣武军?” “你们这样做,让河东军如何作想?如何不恼怒?你我现今居于河东军中,一只眼怎会不拿你我出气?若非今日行乾大打出手,一只眼怎会放过你我安然离开?” 第208章 恼怒的裴老头 众人这才惊觉自己的不妥,裴仲德看向裴枢,一脸失望。 “王爷年纪大了,或许一时没想透里面关节,纪圣,你身为兵部侍郎,如何也看不透这些?” “我……我……,唉……” 裴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未说出来。 裴仲德皱眉,意有所指道:“身居长安,身处险地,老夫知道,各位都有各自的难处,与各节度使有些关联也是身不由己,老夫都能明白、理解!” “可现在情况不同!这种关乎朝廷今后数十年的安危大事!老夫希望诸位莫要因私废公,成为我大唐千古罪人!” 若说李滋不明白里面关节,他可以理解,毕竟年纪大了,又像金丝雀一般,自幼被关进十六王宅内,对军政并不是太过了解,做这种要命事情,出了岔子,他可以理解。 可他绝对不信其他人会看不出来! 清楚里面这些关节,还用一公主来交好李存孝,这可能吗? 这样做只会让李存孝看不起朝廷,轻视朝廷! 最希望罢兵不战的晋军不去走动,却频频与河南希望大战的朱温眉来眼去,这如何不让裴仲德恼怒? 裴仲德身居黄门侍郎,虽没有具体职务,只是陪着皇帝说说话,谈论一下诗词,传递一些消息,论权利职司,他还不如裴枢这个兵部侍郎呢,更何况这里有一位亲王、一位公主,可裴仲德一阵暴怒训斥,却无人敢出言反对。 裴仲德现在也懒得想要理会他们,这群人过来还不如不来呢,不来,他今日准备带着阿蛮出去,就是想要去做这些事情。 看着这群人,他就来气,只是跟李璇说道:“公主就不用回去了,这些日子跟随在老夫身边即可,至于诸位该干嘛干嘛,万事不用理会,若是他人不愿撒口,就去找刚才那蛮丫头,该打的打,该威胁威胁,朝廷就该有朝廷的威严!”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傲慢的节度使哪个是能打得了啊! 看着这群人还是如此,裴仲德更是恼火,说道:“明日老夫陪同王爷去一趟宣武军营,老夫倒要看看朱温贼头有何霸道?” 正巧刚说完这些话语,虎子正要去李思钰那里汇报些事情,裴仲德好像统军大帅一般,指着虎子大喝。 “虎子!” 虎子一听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正是裴仲德这老头,虎子摸了摸头,打马过来,骑在战马上抱拳说道:“先生有何吩咐?” 裴仲德冷声道:“派人通知牛三,明日领军前来,老夫要走一遭宣武军大营,拜会一下那朱温。” “啊?” 虎子愣住了,就是李滋、裴枢这些人也呆住了,愣愣看着裴仲德。 裴仲德大怒,指着发呆的虎子冷声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 “哦!” 虎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老儿与自己大帅关系很好,可这种调动兵马之事…… 虎子越想越不带劲,赶紧跑去李思钰那里汇报此事。 此时李思钰正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着他不明白的字符,虎子一路跑进李思钰军帐内,还未进来就大声嚷嚷着。 “大帅不好了,大帅不好了……” 李思钰丢下毛笔,瞪着虎子训斥道:“咋咋呼呼个甚,本帅很好!” 小丫捂嘴轻笑,这种事情可不多见,大丫瞪了一眼小丫,上前为虎子倒了杯水。 虎子直到大丫给他倒了杯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不是大帅不好,是裴老头不好了,他发疯了!” 李思钰愣了一下,也不理会虎子疯言疯语了,问道:“咋回事?裴老头怎么发疯的?他总不会大白天脱光衣服吧?” “呵呵……” 李思钰刚说完,一想到那老头大白天赤身裸体模样,忍不住自乐起来。 虎子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说话也顺畅了起来。 “那裴老头让俺通知牛头带兵过来,裴老头说他明日要去宣武军大营,拜会朱温。”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沉思了起来,手指轻轻点击桌面,虎子知道大帅这是在思索,不敢打扰,静等着回话。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嗯,领牛三带着骑部,另外突突的三千兵马,再令调七千长弓兵,所有人骑乘战马,明日赶到这里,随同裴老头去一趟宣武军大营。” 说完这些,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还真是苦命人啊!看样子还得去跟晋王解释一下。” 李思钰看向大丫,吩咐道:“一会大丫你让人去一趟李存瑁那里,就说本帅请他吃酒。” 大丫点了点头,出去传令去了。 今日之事闹的很凶,整个晋军大营和各路节度使派来的使者全惊动了,最后事情虽平息了下来,可李思钰这毕竟是打了李克用的脸,无论如何,李克用也是丢了老大的面子。 刚回转,李克用又头痛了起来,丢掉的头巾又一圈圈裹了起来。 李克用心中不爽,各将勇也不敢去找罪受,只能各自在帐内喝闷酒。 李存瑁同样不敢此时在李克用面前转悠,同样在自己军帐内喝着闷酒,唯一陪伴的就是周德威。 两人一脸愁眉不展样子,该商议的都商议烂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尾,两人都快喝了半个时辰,话语也就三两句,最多的还是叹息声。 就在两人将要饮醉散席之时,亲卫跑了进来。 “禀告世子殿下,辽东李悍虎遣人前来,想请将军一同饮酒。” “哦?” 听着亲兵牙将报告,李存瑁愣了一下,急忙说道:“人呢?把人带进了!” “是!” 亲兵牙将不一会带进了一汉子,一看就是辽东军军卒。 “辽东刘六见过世子殿下!” 李存瑁问道:“不用多礼,行乾此时让你前来,可有要事?” 刘六说道:“裴先生明日要去宣武军大营一趟,我家大帅担心裴先生安危,已经令两万我军将士前来,护送裴先生前往,担心我军调动,引起贵军误会,大帅本意是亲身前来解释一番的,只是今日之事闹腾的颇大,唯恐王妃责怪大帅无令出营,这才令小将前来邀请世子饮酒,解释一下。” 第209章 提兵欲往 “什么?” 李存瑁、周德威大惊,声音抬高了八度。 李存瑁急忙问道:“行乾可曾说酒宴何时?” 刘六躬身说道:“日落之后,我家大帅静候世子殿下!”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压住胸中剧烈跳动,郑重说道:“日落之后,本世子定然亲身前往。” “小将告退。” 看着刘六躬身褪去,一本正经的李存瑁立即站起,抬步就要去向父亲禀告此事。 周德威忙拉住李存瑁,说道:“世子慢行,日落还早,不若先想想此事。” 李存瑁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沉思起来。 “裴先生要去宣武军大营,还带着辽东兵马,明显是去示威的。” 周德威赞同道:“应该是如此。裴先生出关就是为了把那小子弄去长安,朱温那贼头拥兵十万,若他们不撒口,我军很难安然撤离,现在辽东军同样拥兵十万,李悍虎有资本让朱温贼子松口,若是能让他们厮杀起来就更好了!” “让他们厮杀?” 李存瑁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可能性很低,他担心辽东军不是与宣武军闹矛盾,而是与他们联手攻打他们晋军。 李存瑁叹了口气,他们被夹在中间,纵是有想法也不能冒险,一个处理不好,所有人都得完蛋。 两人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去了李克用帐内秉明此事。 头疼的李克用正被刘氏安慰着躺下,这一波又一波的烦心事让他烦躁不安,若非刘氏前来,兴许早已暴怒崩溃了。 儿子跑来禀告,刘氏忍不住叹息那小子这么会来事,这才平息与契丹部“打架”事件,这又要去找朱温“打架”? 李克用刚躺下又得知此事,一个挺身做起,想也未想,一口答应,之所以答应这么迅速,还是因为今天受到的鸟气,自己头疼这小子,朱温这贼子也别想好过,也让这混球去闹腾朱温去,要受气,大家一起受气。 李克用也不躺着了,跳下床,来来回回走上了好几圈,他想看看究竟会把朱温折腾成什么样子。 李克用跟周德威说道:“镇远,明日你去一趟朱温那贼头一趟,事无巨细,把所观全报来。” 周德威有些哭笑不得,知道李克用想着什么,躬身答应了下来。 “属下明白,定会事无巨细秉明王爷。” 李克用突然想要时间走的快些,他被李思钰折腾的太狠了,能把这小子送去朱温那里,他很是期待。 李克用答应了此事,这是意料中之事,李思钰丝毫不会意外。 打压了晋军心气,河南朱全忠心气必然高涨,自然也要打压一下。 相比李克用,李思钰更加不喜欢朱温,不喜朱温人品,更不喜朱温“贼头”身份。 叛乱之贼投降、反正,能不再反叛者,十不存一,更何况朱温名下大将几乎全是黄巢叛贼,有的投靠的早些,有的在黄巢死后投靠,清一色的叛贼聚集地,这样的宣武军才是最危险的。 这也是为何裴仲德越级调动兵马,李思钰非但不阻止,还增加了兵力的原因,河东之地人稀地穷,纵然想要做大也困难些,更何况一再遭受重创,暂时已经无力扩张。 河南宣武军地盘不同,中原地区素来都是兵多粮广之地,恢复极快。 河南虽是四战之地,关键是现在东南西北,能与朱温争锋的,只有河东李克用! 牛三夜里得知军令后,立即集结兵马,带着两万人马日夜不停。 第二日,裴仲德刚刚洗漱完,就被人告知两万辽东军于营外五里驻扎,随时可护送他们前往邢州宣武军大营。 裴仲德心下大喜,他的越权调兵,知道虎子必然会告知李思钰,他也敢肯定,以李思钰的精明,必然能明了他所想。 心下知道归知道,可当真实放到他面前时,又有一种不真实快感。 朝廷之人都已回到晋军为他们另立的营地,唯独只有遂宁公主李璇留在裴仲德身边。 公主地位虽尊,只不过遂宁公主本就不太重视的公主,又是大龄公主,这出了长安城,甚至还不如普通节度使之女。 遂宁公主陪着裴仲德用餐,一边搅动着奶茶,一边小心偷偷观察裴仲德神色。 她失望了,至始至终裴仲德面上都是一种表情。 阿蛮今日想要偷偷跑出去,跟着裴老头一起出去耍威风,还未等她借口出去玩,李思钰开口道:“今日哪里都不许出去,好些日子没读书写字了,今日就陪着阿爹读书写字。” 一听这话,阿蛮登时小脸皱起,想要施展些“魅惑”之术,结果被李思钰很是训斥一番,这丫头才不得不老老实实趴在老爹桌案上写着鬼画符。 李思钰不是不想让她出去玩,若是在晋军大营,朱温那些使者,随她如何折腾都无碍,可邢州那里有十万宣武军,朱温又是反复之人,很难说他会不会动手。 没吃过亏的人,在第一次的时候,总是无所顾忌,这也是不许阿蛮跟着出去玩的原因。 这边的裴仲德,细嚼慢咽吃了一顿早餐,左等右等,还是未见李滋前来,就在他恼火之时,长安使者大营终于派了个人前来,看到只有两个小吏时,裴仲德再也无法压抑住胸中的怒火。 “砰——” “气煞老夫——” 裴仲德想要开口大骂,大骂那些无能之人,可最终还是没能骂出来,只能深深无奈、郁闷、压抑…… 李滋生病了,裴枢闹肚子了…… 一个重要主事之人都没有,一个过来的都没有,只是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吏。 裴仲德突然有种悲哀了起来,李滋可以躲着,为何裴枢现在还躲着,他裴仲德还想着为他们裴家争取一州节度使呢,你裴枢这般样子,如何让李行乾满意? 看着裴仲德一脸阴沉样子,李璇轻声说道:“裴大人,本……本公主可以去吗?” 裴仲德想也未想,正要摇头,突然顿了一下,认真看向这个脸上有些星星点点的皇女来。 考虑良久,这才叹息点了点头。 “满朝衮衮诸公,竟然不如一女子,可悲、可叹、可恼……” 第210章 辽东军与宣武军首战(上)【可否给推荐?可否给我个机会?】 裴仲德有些无奈,只能选择带着李璇,选择这个唯一可代表着皇室威严之人同往。 裴仲德心中愈发恼怒,面色也更加阴沉,大步走出营帐,身后跟着重新装扮后的李璇,此时李璇不再是青衣小帽小厮装扮,而是正儿八经的皇女贵装。 裙摆很长,头上发髻高耸,数个凤钗让李璇更加高贵优雅,阿蛮偷偷跑出来看了一眼,心中很是不满,摸着自己有些发黄的头发,想象着自己若是也有这么一身装扮,定然也很漂亮吧。 辽东骏马无数,李思钰也随意让裴老头调动,给李璇挑选的全是西域所产骏马,一共十六匹高头骏马拖拉着一辆豪华马车,这辆马车还是向刘氏借来的。 既然李克用想看朱温笑话,自是无不答应,只要裴老头需要之物,全都一一供应。 裴仲德这老头大肆动作,再次让所有人目光看向辽东军大营,战鼓齐鸣,战马嘶吼,百十名亲卫伴随着这辆豪华马车出了晋军大营,数里外两万辽东悍卒等待着他们。 朱友裕得知此事后,阴沉着脸,想要带着李存孝出营阻止,却被晋军团团围住,阻止他们出营。 李克用阻止朱友裕、李存孝出营地,却不阻止其他人出营,并且派出使者周德威前往。 裴仲德骑在战马上,花白的头发被梳洗的一丝不苟,一身文士袍穿在身上,显得极为潇洒。 裴仲德这才刚出营地,周德威带着数十人迎上前。 周德威拱手大笑道:“哈哈哈……裴大人今日可真是威风!” 裴仲德拱了拱手,知道他今日此行,必然无数人注目,与宣武军有仇的晋军不可能不趁此看热闹,他有这种准备。 从看到只有周德威一人,他心里就明白,晋军是如何戒备宣武军。 朱友裕和李存孝被扣在晋军之中,可李克用并未同样派出李存瑁,仅仅是周德威,由此可见双方戒备程度。 裴仲德拱手说道:“周将军是准备与我等一同前往吗?” 周德威笑道:“我等不过一地藩镇,如何敢在朝廷之前,自是附翼于其后。” 裴仲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夫就先与公主前往。” 周德威拱手道:“大人先行,德威随后就到。” 裴仲德不再多说,赶着马车向前。牛三早已得到命令,知道此次就是去打脸的,就是威慑河南军的,河南宣武军从未与他们交过手,为了降低大帅将来进入长安后,宣武军会用兵逼迫大帅,这次自是要打出辽东军威风。 一万骑军,一万步卒,全是骑乘着战马,这两万全是辽东军历次参与大战的精锐辽东军,说是辽东军顶梁柱不为过。 石头担心出了意外,亲领七千长弓兵,与突突三千重步兵,共计一万步卒。 两万辽东军,人人骑马,奔行起来,声势震天,所过之处无不是让人心惊胆战,宣武军大营距离晋军大营很近,数十里距离,如此大量的铁骑奔行,刚刚做出动作,朱温立即得知了事情紧急。 李克用率先得到李思钰通知后,立即封锁了晋军营地,朱友裕想要把事情告知父亲朱温时,已经晚了,根本别想出去。 其他节度使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全都采取观望态度,或许十万宣武军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可这种观望态度,让朱温大惊失色,他不明白是不是晋军与辽东军联手了,而裴仲德也故意没有提前通知朱温。 辽东军出兵太过突然,宣武军一时间混乱起来,不是士卒混乱,军力部署早已提前布置好了的,就是为了防备晋军突然偷袭,混乱的是那些将领。 宣武军大将葛从周得知辽东军两万大军前来,大怒! 葛从周极为骁勇善战,素有“山东一条葛,有事没事莫招惹”的名头,每逢苦战、大战,葛从周必然参与其中。 朱温皱起眉头,他有些不解为何辽东军会突然如此,但是现在兵临城下,没时间让他思考。 葛从周愤怒道:“辽东军两万骑杀来,我军必须挡住,否则一旦让骑军穿过我营,纵马一路向南,杀入我河南之地,谁人可阻?” 大将氏叔琮皱眉道:“事情有些奇怪,怎么只有辽东军动,晋军却未有任何动作?大公子那里也未有任何消息传出。” 蒋玄晖想了一下,说道:“不管辽东军是不是试探我军,我军都要迎头痛击,若是仅仅两万辽东军就破了我军,河东军定会趁此夺取我河南之地。” 朱温听到这话,很是赞同道:“玄晖所言不差,无论如何都要打一场再说。” 朱温看向手下头号大将葛从周,说道:“通美,与你四万兵马,可否拦住辽东军?” 葛从周起身道:“定不负大帅所托!” 朱温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看向氏叔琮、蒋玄晖说道:“叔琮,与你一万兵马为通美左军,玄晖领军一万为右军……” “大帅,俺呢?” 突然一个大嗓门打断朱温话语,朱温皱眉看向那人,看到是铁枪王王彦章,这才眉头舒展开来。 “哈哈……差点忘了子明,与你三千悍卒,为我前锋大将!” 众将听着一开始葛从周四万阻拦两万辽东军,有些担心,现在都放心了下来,一共六万兵马,阻拦两万辽东军也足够了,神情全都自若谈笑起来。 朱温起身道:“诸位!此次要打出我军的威风出来,可莫让那一只眼笑话我等!” “是!定不负大帅所托!” 大战爆发的很突然,裴仲德只是陪伴在李璇马车之旁,李璇很想出来看看真正的厮杀大战,才刚露头就被裴仲德按了回去,李璇可不是小魔头阿蛮,裴仲德还是可以压的住的。 裴仲德没有去阻止这场战斗,他知道辽东军需要战场争斗。 数万兵马,又是在狭小地段,双方都没打算什么奔袭、偷袭的路子,直接上前进行“阵地战”。 王彦章看到铺天盖地的骑军,心中有些害怕了,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半下了马,想要跟他们步战,观战的朱温大喜。 第211章 辽东军与宣武军首战(下) 石头亲临阵前,七千长弓兵居于阵前,突突的重步兵居于阵后,正在观察辽东军的葛从周看到这一切,大喜。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副将王师重同样指着那些阵后举着狼牙棒的重步兵大笑。 “哈哈哈……将军,此次我军必胜啊!当年安禄山之败就是因此,若非那安禄山把八千陌刀军放在阵后,安禄山岂能大败被杀!哈哈……” 看到同样布军,葛从周大喜,指着辽东军,大声说道:“众将儿郎,只要击败了那些没有防护的弓兵,咱们就胜了,此战有进无退,后退者斩!” 葛从周命令传达下去,数千兵马担任监军,不断鞭打任何不服从军令之人,步卒不时会有人痛骂那些监军,对此葛从周毫不理会,这种骂人把戏屁用没有,只要听话去送死就够了。 独孤战多次逃跑,现在他光荣的成了一名晋军决死军,决死军必须冲在最前面,就是不想冲都不行,后面人会把你不断推着,推着撞在敌人刀枪上。 面对死亡的威胁,决死军尽量向后挤,尽量把别人推在自己身前,独孤战同样如此,把一个比他个子娇小些的决死军推在自己身前,那最前面的小个子,满脸全是泪水,嘴里哀嚎着,可是无人去理会、去同情! 有的只是冷漠! 一万辽东步卒要对付对面四万宣武军,两翼的骑卒要抵挡两万左右宣武军。 很正统的军阵碰撞。 辽东军鼓声震天,不断随着鼓声踏着整齐步伐向宣武军压了上去。 从辽东军入关以来,步卒就未进行过真正大战,这是第一次硬战,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关内硬战,辽东军对此战极为重视。 看着辽东军压了上来,葛从周更是高兴,能减少自己冲锋时间,这再好不过了,下令同样迎了上去。 耳边震天鼓声,丝毫未影响到石头,石头目光紧紧盯着双方接战距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看到距离接近了辽东军长弓兵杀伤距离后。 “咚——” 震天鼓声同时一顿。 “前军准备!” “开弓——” “射——” “中军准备——” “开弓——” “射——” “后军准备——” …… “开弓——” …… “射——” …… “射!” 漫天箭矢纵横,普天盖地射向宣武军,无数宣武军顿时纷纷举起木盾、铁盾…… “咄咄——” “啊——” 无数箭矢钻进人群中,木盾被贯穿,士兵哀嚎倒地,不断倒毙的兵卒,让宣武军军阵空出不少空挡,犹如残破的画面一般。 一百步的距离,就像是无形的一堵墙挡住了宣武军一般,无数将士倒地惨嚎,拼命向后方拥挤。 葛从周大惊,没想到辽东军箭矢射程竟然这么远,当他看到自己军阵里面那些畏缩不前的军卒,大怒! “后退者,斩!” 葛从周怒吼一声,数千监军兵卒,纷纷挥刀劈砍后退逃跑兵卒,一下子止住了后退逃跑的兵卒。 石头看到这般情景,一挥令旗。 “咚咚……咚咚……” 战鼓再次响起,长弓兵再次向着宣武军压了过去。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石头再次挥舞令旗。 “咚——” 步军再次顿住。 “前军准备——” “射——” …… 三轮射击再次发挥出应有的杀伤力! “嗡嗡……” 战场上嗡嗡声不断,箭矢贯穿身着单薄的宣武军兵卒,哀嚎声不断传出,惨嚎声声传数里。 葛从周大怒,看着被动被射死的军卒,他知道,弓兵射箭看似连绵不断,但这种强弓,最多射出二三十支箭失,若是最大逼迫下,连射十余支就不错了。 看着畏缩不前的兵卒,再次下令,监军用刀赶着兵卒冲锋,只有如此才能逼迫弓兵连射。 “王彦章——杀过去!” 王彦章在阵中,看到畏缩不前的兵卒大急,听到葛从周命令后,三千兵卒急忙冲到阵后,充当起监军来,砍杀自己人,王彦章同样不会留手,他知道,百步距离并不遥远,只要跑动起来,几个呼吸间就可杀入那些弓兵阵中,只要冲进去,他们就算赢了。 战刀挥舞,阵后士卒拼命推挤着前面军卒,一层层推着向前奔跑…… 宣武军兵卒终于被动奔跑起来,百步距离如同吞噬生命的怪兽,不断到底,不断死亡。 辽东军有条不紊,他们一轮又一轮射出箭矢,丝毫不在意射中与否,只要射出箭矢就好,至于那些太过靠近的漏网之鱼,自有神射手对付。 一层又一层死尸堆积在地上,葛从周一定要把军卒推到长弓兵阵中,随着被逼着冲锋的宣武军兵卒,他们用生命不断换取距离。 “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石头两眼眨也不眨,当身旁的亲卫大呼着“五十步”时…… “前军——射——后撤!” “中军——射——后撤!” “后军——射——后撤!” 第一射击序列射完后,两千长弓兵纷纷从预留通道奔到突突之后,接着就是第二序列、第三序列。 重装步兵登时居于阵前,战鼓声再次震天而起,随着战鼓声,三千狼牙棒人形怪兽开始了推土机一般狂砸模式。 突出的人形怪兽出现在人前之时,正在冲锋狂奔的宣武军脚步一顿,后面人撞在了前面人,硬推着痛哭流涕的前排兵卒前去送死。 “砰砰砰……” 棒起棒落,骨碎人亡! 推土机不愧是推土机! 裴仲德居于阵后,被万余骑军护住,死死盯着中军的残酷厮杀,他甚至都未注意到李璇不知何时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脸色惨白看着人形怪兽横推着无数宣武军后退,每次挥舞沉重狼牙棒,棒下就会有一人脑浆鲜血四溅飞出,狼牙棒上的钩刺之上全是碎肉鲜血。 一起一落,就是血浪一起一伏! 诡异场面镇住了跟在裴仲德后面的他人,吓住了宣武军指挥的朱温、葛从周、王师重、王彦章…… 葛从周看着血浪一起一伏,忘了强迫士卒冲杀,两翼氏叔琮、蒋玄晖忘记了挥兵救援…… “推土机”怪兽不断吞吐生命,上空无数箭矢纵横…… 崩溃! 无可抑止! 大崩溃! “当——当当——当当当——” 战场上密集的刀枪碰撞声,突然在宣武军后方密集爆发,数千监军瞬间被回身溃败的数万大军砍杀大半! 无可抑止! 大崩溃! 第212章 行走在地狱中的马车 葛从周想要阻止溃败,连砍数名奔逃的兵卒,却颓然放弃。 太多了! 犹如潮水般的大溃败,如何能止住? 朱温登时汗毛炸起,大手一挥,令旗招展,两翼氏叔琮、蒋玄晖看到中军大旗晃动,牙齿咬碎,挥马杀上去。 牛三看到左右两翼敌军想要阻截石头,嘴角翘起! “义真、蒙哥,咱们就比比,看谁先击败对手!” “哈哈……好啊!” 李义真率先冲了出去,蒙哥翰摇着大脑袋,大声笑骂道:“狗日的李义真,还真他娘地狡猾!” 蒙哥翰嘴里虽骂着,同样领军冲了出去。 牛三现在稳重了许多,不紧不慢,大手一挥。 “破阵!” “轰——” 数千铁骑瞬间炸响,马速在极短时间内加速到了最大,数百步距离,正适合骑军冲锋。 大枪纷纷竖起,战矛、箭矢激射,正准备救援葛从周的氏叔琮、蒋玄晖大惊失色,忙调头阻拦骑军。 沉重战矛投射岂是木盾能够阻拦的? 盾碎人亡! 能够刺破城墙勇往直前的披甲骑,长长刺枪瞬间贯穿敌军,犹如糖葫芦一般。 中军溃败直接影响到了两翼士气,面对天崩地裂骑军轰鸣声,胆怯之人尚未接战就开始逃跑,氏叔琮、蒋玄晖想要阻止,可骑军不是步军! 速度冲锋起来的辽东骑军,不允许氏叔琮、蒋玄晖收拢士气。 一头撞进宣武军的骑军,放弃了刺枪,拔出战刀劈砍任何眼前之人。 惨嚎声、哀求声、跪地讨饶声…… 战场一片混乱。 崩溃发生,骑军四散,千人一团,百人一伙,不断迫使宣武军逃跑、跪地投降…… 仅仅一个见面,宣武军完败! “哈哈哈……” 裴仲德仰天哈哈大笑。 似疯似魔! “来人!随老夫前行!” 李璇脸色惨白看着人头横飞、断肢四散、肚破肠断……看着犹如地狱般场景…… 猛然听到裴仲德仰天大笑,听到这该死的老头,竟然命令护卫拉着她行走在地狱中,花容失色! 身体僵硬,下巴好像不是自己一般,声音尖锐而刺耳。 “不要——” 尖锐之声让裴仲德本慈祥可亲面孔,瞬间狰狞可怖! 犹如那些挥刀收割生命的魔鬼! “前行——” “不要——” 暴怒狰狞的裴仲德,一脚踢翻犹豫不前的那名朝廷青年,夺过马缰,用力抽打马匹。 巨大豪华马车猛然剧烈抖动起来,李璇一个踉跄摔坐在马车上,绝望看着这一切,看着马车缓缓行走在地狱之中…… “哈哈哈……” “恐怖”大笑声不断传入耳中,绝望的眼泪糊满了李璇脸颊。 想哭…… 却再无泪水! 世界成了血色,震天喊杀声、哀嚎声、求饶声,成了世界唯一声音,地狱般的场景让独孤战浑身颤抖,让他恐惧绝望,身旁的那个娇小身影绝望看着他,眼中泪水不断,尽管与他一般无二,同样躲在死尸下面,却一样绝望恐惧,他们都知道,哪怕此时没死,打扫战场的辽东军同样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时间如此漫长…… 恐惧折磨着崩溃的他们! 数万宣武军跪在鲜血浸湿的土地,眼中的绝望让人恐惧、害怕……巨大的马车缓缓前行,碾压着不断冒血兵卒,尖锐惨嚎声不断从马车之下传出……一切的一切,迫使着李璇死死捂住双耳,可……可为何阻不住? “不……不要……” “……求求你……不要……不要……” 喃喃哀求声不断传出,可马车为何还在缓缓前行? 为何惨叫声还在呼喊? 辽东诸将看着狰狞狂笑的裴仲德,面面相觑,看着一脸泪水、绝望哀求的公主,石头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打马上前拦在马车之前。 看到石头如此,牛三、李义真、突突、蒙哥翰……一干辽东众将纷纷打马上前拦在马车之前。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璇一脸茫然,看向辽东军拦住了马车,如同天使挡住了恶魔…… 哪怕这群是染血的天使! “滚开!” 马车停了下来,裴仲德顿时大怒,狰狞的面孔怒吼! 指着一干辽东将领怒吼! 石头皱起眉头,冷喝一声。 “够了!” 牛三打马上前,用马鞭指着入了魔的裴仲德冷声怒喝。 “你这老儿,你自己撒泡尿,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突突不满道:“杀人一刀砍死就是了,你这老儿是不是想用马车碾压、折磨死那些伤兵?你疯了吗?” 石头指着满脸泪水的李璇,怒道:“你自己看看,你他娘地好好看看!” 随着辽东众将不满怒吼,裴仲德身体一震,回头看向一脸绝望恐惧的李璇,嘴里喃喃低语。 “老夫错了?” “老夫错了吗?” “老夫没错——” “大唐颓废!” “皇室颓废!” “唯有鲜血……” “啪——” 石头狠狠一鞭抽在裴仲德脸上,把疯魔一般裴仲德抽了一个踉跄,站在马车上指天怒吼的裴仲德,一个踉跄跌坐在马车上,一脑袋撞在车壁上,鲜血横流。 “来人!” “把这混账老儿绑起来!” “用冷水给老子浇!” “狠狠浇!” “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算完!” 石头一脸冷酷无情,李璇茫然看着一切,听着一切,泪水流淌不断,痛哭惨嚎声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呜呜……呜呜呜……” “唉……这是何苦啊?” 蒙哥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打马上前,双手抱起李璇放在自己身前,用宽阔胸膛拥着李璇。 本想着这样能让李璇不那么哭了,谁料到更大惨嚎声刺激着他的双耳。 “呜呜呜……璇璇怕……呜呜……” 狗熊一般的蒙哥翰摸着大脑袋,他不明白了? 众将一脸奇怪看着蒙哥翰,蒙哥翰更是糊涂,瞪眼骂道:“狗日的,你们这些杀才看个甚?俺又不是你们这些色胚子!” “哈哈哈……” 众将登时爆笑,牛三捂着肚子爆笑,若不是骑在马上,兴许能在地上打滚! 他们知道蒙哥翰是什么脾性,家中有个悍妻不说,在家里一向不敢到处风流,就是在外面,还是洁身自好,这点大帅都称赞不已。 他们知道蒙哥翰只是想安慰一下崩溃的公主,别的意思也没有,可就是喜欢此时调笑一番。 或许众将爆笑声、蒙哥翰怒吼声,李璇反而羞涩起来,也不再惨嚎。 第213章 俘虏独孤战【先谢谢大家再说】 恢复了一些神智的李璇,在众将面前,还真不好意思再躲在蒙哥翰怀里,尽管这个粗豪汉子怀里很温暖,让她不再害怕。 蒙哥翰又把李璇放到马车上,嘴里说道:“到处都是鲜血,公主待在车内就好。” 随即指着一名个子矮壮的花鲁怒道:“你小子咧嘴笑个屁!你给公主赶车!” 花鲁这个亦部现任义从首领,可不敢得罪这些老大哥,只能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 “就会欺负俺……” 蒙哥翰牛眼一瞪,骂道:“臭小子嘟囔个屁!给公主赶车,你他娘地祖坟都冒烟了,还他娘地不满,不满个屁!” 李义真拍了拍身旁的花鲁,笑道:“还别说,你小子还真有福了,能给公主赶车的可都是些宦官,大老爷们还真没几个!” “哈哈哈……” 众人爆笑! 花鲁涨红着脸,想要不去赶车,可蒙哥翰牛眼瞪得老大,好像随时要揍他一般。 没法子,花鲁这个三千义从军首领,不得不爬上马车。 当然了,此时可不是赶车的时候,战场还未打扫呢。 六万宣武军参战,战死的其实不多,只有不足万人,被俘虏的却有三万来人,受伤的,只要不是重伤待死之人,都会被妥善安置,在李思钰眼里,这些伤兵,哪怕成了残废,也是一个好的劳力,种地看门还是可以胜任的。 辽东军向赶羊一般驱赶着俘虏,让俘虏们打扫战场。 辽东军很小气,哪怕死人的衣服也会一一扒下来,破旧的衣物再破旧,只要用糨糊一层层叠压,晒干后就可做成崭新鞋子,这总比漏风草鞋好太多了。 关外寒冷,布鞋、皮鞋才是主流! 残破的兵器、破烂衣物、甲胄……都会被一一收拢,这些可都是财富! 正在打扫战场的小五,翻弄着尸体,突然一声尖锐刺耳声惊动了辽东军。 “不要……不要杀俺——” “……” “俺……俺是你们大帅表弟……俺是李大帅表弟……俺是……” “……” 小五翻动尸体,被这浑身是血的疯子突然大喊大叫吓了一跳,挥刀就要砍了这人。 还好没砍下去,只是有些无语看着这疯子,认什么亲戚不好,竟然认他们大帅为亲戚。 还表弟? 小五跟着李思钰当兵也有几年了,他可从未听说过大帅有啥亲戚。 怕死就怕死,你这混球乱认亲戚干毛? 小五踢了一脚这疯疯癫癫的家伙,脚下移动,不小心踩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意外再次出现。 “啊——不……不要……” 同样的尖锐声,从地上又跳起一个大活人来。 小五有些生气了,这也太倒霉了,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小五挥刀,就要吓唬这吓人两个混蛋。 “啊——不……不要……俺……俺真是你们大帅亲戚……真……真是大帅表弟啊!” 尖锐求饶声惊动了不远处的突突。大步走过来的突突冷声道:“怎么回事?” 小五一看是突突,赶紧说道:“这两人躲在死尸下装死!” 突突皱眉看向浑身是血的两人,知道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是其中一人话语让突突有些意外。 独孤战看到突突,看着装束就知道是大将,此时他身体颤抖,却死死闭上嘴巴,知道这个时候还惊呼惨叫,这种大将很容易恼怒,一刀砍了他也不稀奇。 那名娇小同伴还在大吼大叫,独孤战狠狠一脚踹倒这人,大吼大叫的“血人”这才一脸惊恐看着独孤战。 突突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 独孤战嘴唇颤抖。 “独……独孤战……” 突突一愣,不由问道:“长安独孤家之人?” 独孤战听了突突这话,大喜,眼中泪花连闪,忙点头。 “是……是啊!俺……俺真是李大帅亲戚!” 突突上前拍了拍身体颤抖的独孤战,温和笑了笑。 “你们独孤家老人现在正巧在大帅那里,等俺们回去时,再送你小子过去。” 说完这些,突突回头看着小五一脸疑惑的样子,踢了一脚小五,骂道:“还愣着干嘛,领着这兄弟去洗洗,换身衣服!” 骂过一脸疑惑的小五,再次温和说道:“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是胆大,兵荒马乱的还敢北上辽东……” “不错!真不错!” 独孤战虽不明白突突为何这么说,但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谢……谢过将军!” 独孤战正要行礼,突突也不嫌弃他一身鲜血,搂住独孤战肩膀紧了紧,笑道:“以后就是兄弟了,谢个甚!” “你小子先去洗洗,一会一起去宣武军那里喝酒!” 说着踢了一脚独孤战屁股,笑骂道:“赶紧去洗洗。” 另一名娇小“俘虏”,呆呆看着独孤战走动几步,突突看着这傻孩子,忍不住也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还愣着作甚,你小子也去洗洗!” 二妞就跟做梦一样,傻傻呆呆跟着独孤战一阵小跑,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成了这般,梦一般…… 还别说,如独孤战一般装死的还真不少,陆陆续续被抓出来好几百人,不过他们可没那运气,只能乖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俘虏。 辽东军正在打扫战场,杀戮惊吓住了各路节度使前来探查之人,就是跟随在后面的周德威也吓了一跳,这才多久,一个碰撞,数万宣武军就成了这般大败,看着不断在打扫战场的俘虏,周德威有种不真实感,他现在很庆幸,庆幸河东军还好没有与辽东军真的厮杀,在南北夹击形势下,如此精锐悍勇的辽东军…… 周德威不敢去想象那种后果! 看着辽东军捆绑着裴仲德,看着一盆又一盆冷水浇在这老头脑袋上,周德威又怜悯起来这老头,不过这老头之前的疯狂的确吓到了周德威,他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如此疯狂! 还好,还好辽东军并未发疯! 周德威带着几个亲卫来到裴仲德身边,蹲在地上,看着一盆又一盆冷水浇在这老头脑袋上,有些好笑,至于为何只有几名亲卫,还是担心亲卫过多引起辽东军的误会。 “混……混账小……噗……混账小子……噗……别……别浇了!” 老头一边吐水,一边大怒,断断续续吼着。 亲卫小六心下有些好笑,脸上却严肃。 “醒了没?将军说了,若是没醒,还发疯,就一直浇。” “混账小子……” “哗啦——” 又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醒了!混账小子……哗……噗……老夫醒了!老夫醒了!” “老夫醒了!” 第214章 欲联手谋辽东【今日怎么没推荐,收藏?】 “真的?” “真的!” 小六抬手,裴仲德大怒。 “老夫真的清醒了!” 小六这才放下水盆,嘴里埋怨道:“老先生,您是不是故意折腾兄弟们啊?您说您老发疯,找个没人地方发疯就是了,现在发疯,可不就折腾俺们吗?” 周德威一阵无语,看着小六子摇着大脑袋,嘴里不断埋怨裴仲德发疯,害得他们还要去打水。 看着一身是水,花白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如此狼狈不堪的裴仲德,顿时让周德威同情起来这老头。 裴仲德兴许心中压抑太多的怒火,这次突然爆发了出来,发疯一般想要让世人敬畏大唐皇室。 只是他选错了地方,也选错了时间,更选错了人! 一位公主,一位生长在大内的公主,一位从未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公主,如何能承受这般疯狂? 结果就成了他这般,被捆绑着,不断在头上浇着冷水。 小六见到这老头恢复了正常,虽嘴里埋怨,手里却开始为他松绑。 裴仲德刚刚脱身,站起来就狠狠踢了一脚小六,小六挨了一脚也不生气,反正他身体强壮。 “混账小子,去给老夫找件干净衣物!” 小六子摸着大脑袋去找衣物了。 裴仲德如此狼狈模样,随着他随意抖了抖身上水珠,随意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气度立即又回来了,脸上露出微笑,向周德威拱了拱手。 “不知将军何时到的?” 周德威同样抱拳道:“小将也是刚刚前来,不想却见到如此精彩一战。” 裴仲德笑道:“呵呵……将军赞誉可有些过了。” “刚刚老夫狼狈不堪模样,将军也看到了,这辽东军上下,就是一群惫懒、混账小子!” “全是跟行乾那混账小子学的!” 裴仲德最后一句话语,差点让周德威喷了。 强忍着笑意,周德威说道:“朱温那贼头经此大败,不知先生当如何?” 裴仲德看了一眼周德威,摸了摸额头湿哒哒水珠,嘴里随意说道:“当年上源驿之事,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说宣武军军中残留的黄巢余孽吧?想来这次应该还是,看来余孽还挺多的,竟然出动了数万兵马阻拦朝廷调和使者……” 一边说着,这老头还一边叹息道:“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无所依,老夫身为朝廷大员,自然要为天下百姓所想,该调和的还是要调和的。” “陛下拳拳爱民之心,本官岂能置之不理?” 周德威听着这老头话语,心中不喜,皱眉道:“朱温那贼头素来奸滑,河南之地也是藏污纳垢之所,不若先生与我家王爷一同平了河南之地,朝廷另委派爱民贤良大员治理河南之地,岂不是更好?” 裴仲德一愣,心下有些犹豫,不过随即想到李思钰,摇了摇头。 “无故处置无过藩镇,朝廷岂能为之?” 周德威听了此话,心下更是腻歪,不能处置无过藩镇,那河东之战是咋回事? 就在周德威还想说着什么时,小六过来了,手里拿着个包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衣物。 看到裴仲德一边训斥亲卫小六,一边去找个偏僻地方换衣服,周德威忍不住叹息一声,如此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了。 十万宣武军,一日间损失过半,躲进邢州城的朱温又惊又怒,从未与辽东军交过手的朱温,觉得六万大军足以击败两万辽东军,纵然无法击败,至少也可持平吧? 只要不败,他朱温就可以占据主动,谁料到,竟然如此惨败! 看着一众狼狈不堪的众将,朱温大怒,想要出城再战,却被蒋玄晖和一干将领死死拦住。 朱温心下叹息,他可不是真要出城一战,只是无可奈何才如此做作,如此惨败,士气低落,若他这个主帅同样唉声叹气,手下将领兵卒岂不是更是如此? 朱温面露怒色,却不责怪任何人,只是怒道:“老子竟然没发现,辽东军竟然射的这么远,若非如此,老子能活剥李悍虎的狗皮!” “你们都说说,该如何对付他们?” 在座的将领,多多少少都有点伤,听着朱温话语,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可这如何应对之事,他们一时间也没太好法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起来。 朱温看到手下将领如此这般,重重叹了口气。 “唉……” 这叹气声一出,蒋玄晖猛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辽东军已然成为了我军大敌,同样,夹在中间的晋军,他们同样要面临辽东军,面临这个多次坏了李克用好事的大敌!” “我军甚至比李克用还要好些,一只眼身侧就是辽东军,以一只眼心性,如何心中不恼怒?” “只不过,晋军要同时面临北面的辽东军和南面的我军,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蒋玄晖大声说道:“若我军与一只眼联手,必然可一举平了辽东军!” 蒋玄晖话语一出,全堂寂静! 晋军与他们宣武军之间仇怨太大,这种联合之事如何去做?尽管他们现在心下也都赞同蒋玄晖话语,可这仇怨太大了,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和的,李克用与朱温的仇怨…… 众人一想到这种困难之事,一想到两人桀骜不驯个性,心下就摇头起来。 可坐在主位上的朱温反应却有些诡异! 听了蒋玄晖这种“大逆不道”话语,朱温怎么不恼怒呢? 朱温皱眉看向蒋玄晖,说道:“一只眼如此怨恨本帅,岂能三言两语就让那一只眼与本帅联手?” 听了这话,蒋玄晖不由松了口气,知道朱温动了心,这才说道:“辽东军居关外,现今又夺了河北不少地盘,已经从东面、北面包围了河东之地,纵然这次河东一只眼逃过此劫,日后也必为辽东军夺了河东之地!” “属下以为,河东众将不可能看不到此局,若破此局,必须击溃辽东军!” “此时居中的河东军,同时面临辽东军和我军压力,不得不委曲求全于辽东,若是我军能够让一只眼完全放心后背,两家合力干掉辽东军,之后再争夺,那就各凭本事!” “更何况……更何况辽东军主帅李悍虎现在就在晋营!只要斩了李悍虎,辽东军必然军心大乱,定然可一战定乾坤!” 朱温听了此言大喜,猛然拍桌大赞。 “善!” “此言大善!” 第215章 兵临城下(今日) “哈哈……” “本帅得玄晖,犹如备得诸葛!” “哈哈……” 朱温仰天大笑,众将一扫战败颓废之色,好像李思钰人头摆在他们面前了一般。 氏叔琮面色怪异,轻瞥了一眼蒋玄晖,说道:“说的不错,可如何让那一只眼能放心咱们?”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氏叔琮所言何事,纷纷点头,如果这件事不解决,李克用是不可能答应与他们宣武军联手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蒋玄晖看了看众人,见无人开口,看向正盯着他的朱温,硬着头皮说道:“一只眼从太原出来,攻打河北数月,损失兵马物资无数,为了什么?” “晋军陷入包围之中无法脱身,此时最愤恨的不是那李悍虎,也不是我宣武军,而是那背叛的李飞虎!” 众人大惊,一脸诧异看向蒋玄晖,王彦章惊问道:“李飞虎刚与大公子一同前往晋营,若是......若是如此,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宣武军?” 蒋玄晖沉默不语,看向一脸沉思的朱温,不但是他,就是在座众人全都看向朱温。 正如王彦章所言,刚刚算是他们一系的李存孝,转身就被他出卖,以后如何让背叛的晋军将领相信他?投靠他? 可现在面前的难题又该如何解决? 朱温面色突然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众将心悸。 “就依玄晖所言!” 葛从周心下叹息,想要说些什么,现在却无法开口,刚刚大败而回,造成了现在宣武军如此困境,自保尚且不足,如何还敢掺和这种事情? 其余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虽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这些将领大多都吃过李存孝的亏,若不是因为担心现在杀了李存孝,会对今后叛逃归顺他们的将领有影响,内心上更希望从未有过李存孝这个人。 朱温说出这话语,心中有些担心手下将领一致反对,现在看到各将领纷纷选择了沉默,不由舒了口气,笑道:“这件事暂且不提。我军今日虽小败,却也算不得什么,来日再战辽东军,定可一战定乾坤!” “来人!今日本帅要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朱温大笑着,不断与众将调笑起来,说着“葛从周小妾如何娇媚”、“氏叔琮儿子如何调皮捣蛋”、“王重师儿子如何调戏刘知俊的小闺女”...... 所有人再也不提“李存孝”之事,尽力避免这个敏感话题,其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 朱温坐在主位上,众将不断游走敬酒,舞女歌姬如同花丛中的蝴蝶翩翩起舞,欢快吵闹声,隔着数十米之外的兵卫们,倾听着歌姬舞姬娇笑声、觥筹交错声,外面的兵士嘴角不断舔着嘴唇,看向那座客厅,眼中怎么都掩饰不住渴望与羡慕。 就在这些门外卫兵想象着屋内美妙情景,突然一个身影急匆匆从外面大步走了过来,卫兵瞬间挺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看向有些焦急的都指挥使朱友恭。 朱友恭是朱温的养子,本名李彦威,深受朱温喜爱,这才收为义子,改名朱友恭。 宣武军大败,唯恐辽东军乘势围攻城外大营,这才退入邢州城内商议对策,而朱友恭则留守城墙之上,布置守城事宜,现在却急匆匆跑进欢声笑语的议事厅堂。 朱温看到一脸焦急的朱友恭,心中一沉,厅堂上顿时一静。 朱温沉声说道:“我儿为何如此惊慌?” 朱友恭跪在厅堂正中,焦急道:“父亲,城外朝廷使者到了,要父亲开城迎使!” “哦?” 朱温大喜,忙站起来,正要抬步,却发现朱友恭神色不对,皱眉问道:“使者是何人?裴枢吗?” 朱友恭赶紧回答道:“不是纪圣大人,是......是遂宁公主” “随同......随同的是辽东军!” “嘶——” 厅堂上顿时嘶声四起。 “哼!” 朱温冷哼一声,怒道:“诸位随本帅一同前往,本帅倒要看看,一个小小公主能有何能耐?” 说着朱温大步走了出去,众将心神不定,跟随在其后。 邢州不是很大,朱温来到城头,看着城下铺天盖地的辽东军,目光一滞,看向那辆阵前豪华马车。 裴仲德眼力不错,看到城上朱温出现,低头跟一青年说了一声,只见那青年打马奔到城墙下,高呼到:“奉陛下之命,公主前来调和诸藩镇争端,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朱大人,为何紧闭城门不让公主入城?难道朱大人想要造反不成?” 众将无语,什么时候朝廷这么牛了? 可看到无数辽东军,又有些担心起来,担心真的给了朝廷口实,担心城下辽东军有了借口攻城。 朱温一脸阴沉看着城下那辆马车,还未能朱温开口,蒋玄晖大怒,指着下面使臣怒道:“公主前来,我宣武军自是以礼相待,断不会慢怠公主,可为何朝廷指使辽东军围攻我军?无故而伐藩镇,朝廷此等行事,就不怕天下共伐之?” 喊话青年听了蒋玄晖话语,身子一个哆嗦,讷讷不敢言。裴仲德打马来到城下大笑。 “哈哈......将军这话可就错了,辽东军何曾围攻宣武军了?” “哦,对了,陛下使公主前来邢州,宣扬陛下仁德,途中却遇到黄贼余孽围攻,该不会是贵军假扮贼人吧?” 蒋玄晖大怒,指着裴仲德怒吼:“好个老匹夫!竟敢指鹿为马!” “公主前来,何须数万兵马相随?朝廷意欲如何?难道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裴仲德大笑道:“数万大军护送公主,尚且被贼人袭击,公主岂能独身亲来?” 听着裴仲德话语,朱温众将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若非两万辽东军不声不吭跑到他们这里,他们又如何会出兵迎敌?又如何会损失数万兵马? 一想到损失的兵马,朱温就是一阵心痛,想要怒骂城下裴仲德,又担心辽东军攻城,甚至把李克用吸引了过来,那时才是真正危险的事情。 进退两难! 朱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第一次面对如此两难境地,他知道城下那个可恶的老头更希望借助辽东军之手,灭了李克用,灭了他朱温,灭了天下所有藩镇! 第216章 狂喜的李克用 数万辽东军堵在门口,城下可恶老头喊着要他们开门,朱温能答应吗? 答应了,辽东军趁机杀进城内怎么办? 不答应,朝廷有了借口,那可恶老头指使辽东军攻城怎么办? 在葛从周战败后,他朱温的面子已经没了,现在就是想着如何让辽东军退却,如何干掉这个让他没了面子的李悍虎。 众将看向朱温,等待朱温的最终决定。 朱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不得不压住怒火,面无表情向城下裴仲德吼道:“公主前来,朱某欣喜万分,不过为了避免误会,还请辽东军将士后退数里。” 裴仲德始终面露微笑,好像很随意一般向后挥了挥手,辽东军纷纷调转马头,离开邢州城,朱温看着这一切发生,瞳孔忍不住收缩了起来,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可以指挥得动辽东军。 裴仲德知道,无论入城不入城,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可以强按着李克用放弃邢州,强压着朱温迎接公主,朝廷威望一时间让人侧目,这就够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脸“僵尸脸”的朱温带着众多将领出城,马车缓缓移动,进入这座残破的邢州城,在进入这座城门的那一刻,马车中的公主李璇心跳加速,手指不断搅动手中的衣帕,扭曲的衣帕好像随时都要破裂了一般,微微掀开一道缝隙,看向正离开的辽东军背影,身体轻轻颤抖,看向一脸微笑的裴仲德,目中尽是哀求之色。 辽东军护送公主前往宣武军大营,李克用哪怕裹着头巾,还是不断派人去查看双方情况,不断传来的消息让他兴奋异常,爽朗快意的大笑不断传出,刘氏也陪着李克用多喝了几杯。 “报——” 李克用一听又有探子来报,大喜,赤着双脚跳下床铺,高声大笑。 “哈哈......” “进来!” “银萍,好消息又来了!” “哈哈......” 刘氏莞尔,话语里却埋怨起来。 “王爷还病着呢!” “哈哈......无爱无碍,只要那猪瘟贼子吃瘪,本王立马头也不疼了,病全好了!哈哈......” 探子掀帘进来,满脸大喜模样,看到探子如此,李克用更是像喝了蜜水一般,咧嘴大笑。 “哈哈......快快说来,又有什么好消息?” 探子急忙恭喜道:“王爷大喜啊,辽东军大胜,宣武军数万大军尽没,朱温不得不退入邢州城,辽东军现在正兵围邢州!” “哈哈……猪瘟贼子,你也有今日!” “哇哈哈……” 李克用忍不住仰天大笑,心中哪里还有半分郁闷,自己的郁闷与愤怒一下子全扔给了朱温,这次他倒了霉,朱温同样也没捞到好处,李克用这憋屈的心,一下子平衡了起来,快意了起来。 “来人,本王今日要大摆宴席庆贺,哈哈……猪瘟贼子,你也有今日!” “哈哈……那臭小子果然是个祸害啊!哈哈……好!好啊!” “哈哈……” 李克用肆意大笑,终于让李思钰这混球去祸害了一把自己的死对头,如何不快意?这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舒坦的。 畅快淋漓! 河东、河南好像真的很巧合,同时举行了酒宴。 河南酒宴是为了迎接公主举行的,宴会间唇枪舌剑,裴仲德至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朱温以及一干河南诸将全郁闷阴沉着脸,还没法发作,只能明里暗里讥讽朝廷小人作祟。 河东酒宴则喜气洋洋,甚至还把朱友裕和李存孝一干宣武军使者团,专门邀请了过来,把辽东军是如何如何把朱温揍得满头包的事情,探子就像说书人一般,一遍又一遍,每讲一遍,李克用就肆意狂笑,气氛极为欢快热烈! 唯有阴沉着脸的朱友裕和李存孝。 一南一北,两个酒宴都与李思钰有关,而李思钰则好像没事人一般,躺在草地上,看着深邃而又神秘的夜空。 身边没人,阿蛮早已睡下,无人打扰,就这么静静躺在草地上,脑中却想着身上发生的奇怪事情。 两日来,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很健康,甚至诡异的太过“健康”了点。 力气成倍成倍的增长,速度更是恐怖了些,远超常人。 记忆深处,模模糊糊,只记得首长把他带到了地下研究室,给他注射了什么液体,之后……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好像这段记忆凭空消失了一般,躺在草地上,突然想起,身体发生变故的那个夜晚,那个大醉的夜晚,那夜里自己模糊的感觉。 李思钰是无神论者,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之类,自己有些推测,身体变异肯定与那针剂有关,他记得很清楚,注射那不知名针剂后,自己痛得死去活来,最后就不知道什么了,等醒来后,自己身体变小了,身上趴着死尸,看样子是一家牧民。 之后就是荒野求生,遇到了马老,遇到了刘亦一,成了一名孩儿军,成了旅帅…… 躺在草地上,看着静谧的夜空,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荒诞之事,突然有些厌倦了,从心底的疲惫。 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逃亡……杀人……逃亡……杀人…… 除了这两件事情,他好像就什么都没做!突然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个时代同化了一般,是如此的孤单寂寞…… 深深感到疲惫的他想要什么都不管不问,跑去深山老林,一个人过着野人生活算了,至少他还能时时想着上一世甜蜜事情,还能留着上一世的烙印。 “阿爹——” 突然一迷糊娇憨声在他不远处响起。 “阿爹……哎呦!” 李思钰挺深做起,就着营地火光,正看到阿蛮好像摔了一跤。 李思钰站起身子想要去拉一把,阿蛮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蛮看到李思钰,急忙跑了几步,有些焦急道:“阿爹怎么不在帐内?阿蛮以为阿爹不要阿蛮了,自己一个人去了长安呢?” 李思钰没有回答,却问道:“你不是早睡下了吗,怎么又醒了?” 阿蛮抱住李思钰手臂笑道:“阿蛮出来小解,却发现阿爹不见了,这才出来找阿爹。” “阿爹,阿蛮想阿娘了。” 阿蛮声音低沉了下来。 “阿蛮担心阿娘,担心婆婆……嗯,还有秀秀姐姐!” 李思钰笑了笑,最后那句明显是想起来才加上的,不过…… 他也有些想秀秀和孩子了…… 第217章 草原动荡 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李思钰抬头想着秀秀和孩子,草原上的崔秀秀刚刚安置好两个孩子睡下,突然抬头,看向南方,看向关内…… 帐内刚刚给孩子做过萨满祈福的娅娃,看到崔秀秀如此,微笑道:“你也听了飞鱼卫传来的消息,放心吧,行乾很好!” 崔秀秀拢了拢发丝,叹气一声。 “秀秀不担心相公,就是有些想念。” 娅娃温和笑道:“都一样,女人都是这样的。” “当年的思雅也是这般,可惜……秀秀是个有福之人。” 秀秀听了娅娃这些话语有些奇怪问道:“秀秀一直没问过思雅姐姐当年之事,担心思雅姐姐想起当年之事,到底那人是个什么样子的?” 秀秀的话语让娅娃有些恍惚,好像当年之事就在眼前一般。 良久娅娃才摇头叹息道:“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 娅娃苦笑道:“那人叫赵光定,说是个行商之人,其实只是关中韦家一介家奴,个中情形,老奴也不知道,知道的时候,思雅已经有了身孕,当年思雅他爹极为恼怒,要砍了那赵光定,若非思雅苦苦哀求,那人早死在了这里。” “唉……”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愿意迎娶思雅,只是……” “唉……” 娅娃连连叹息,有些事情真没法去说,秀秀知道,却不知又该如何劝解。 只是看向南方。 阿蛮随同相公去了南方,想来也是思雅姐姐想让阿蛮见见亲爹吧? 秀秀心下叹息一声。 崔政突然醒来,哇哇大哭,崔政的大哭惊醒了另一孩子——李政,只是有些奇怪,李政并未跟随着哇哇大哭,只是静静瞪眼看着崔政哇哇大哭,好像还有些奇怪这个同胞兄弟为何大哭,小手想要去碰触弟弟。 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妇人们的思绪,忙查看崔政是不是尿了,或是饿了。 检查一遍也为发现有何不妥,崔秀秀点着崔政额头笑骂道:“就你最会折腾为娘,乖宝宝看看你哥哥多懂事呀!” 娅娃笑了起来。 “孩子才多大啊,哪里懂得这些,说起来还真是,两个孩子模样一般无二,可这性子好像却是反着来的。” 娅娃抱起李政,她更喜欢这个从不哭闹的老大,老二太会折腾人了。 崔秀秀一边轻轻摇晃着崔政,一边微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呢,估计以后有相公头疼得了。” “呵呵……” 娅娃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那个小的跟阿蛮幼时一般,一样的闹人,还是老大更省心些。” “呵呵……阿蛮是个有福之人,有相公护着,想来以后就算找了个相公,估计……呵呵……” 想到这里,崔秀秀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娅娃却皱眉叹息起来。 “唉……若阿蛮是个男娃还好些,可偏偏是个女娃,幼时力气就比寻常孩子大的多,动辄就伤了他人,别的孩子也就不与她玩,自幼就是一个人玩,整日待在帐篷里看着地上的蚂蚁。” “后来,就遇见了月里朵……月里朵最后成了阿蛮玩伴,也是唯一一个玩伴……所以……” “唉……” 娅娃摇头叹息,感叹命运的境遇诡异,竟然两个极端的孩子成了朋友。 娅娃岁数大了,见的事情太多了,如何会看不出月里朵那些心思,可那又能如何? 草原上的女人跟牛羊没区别,随着男人变化而已,娅娃是契丹部贵族,现在是汉部贵族,在娅娃心里没太大区别,男人的争斗与女人何干? 娅娃是草原上的萨满,是智慧的象征,草原上部族更替看的太多了,也就习惯了。月里朵那些心思瞒不了这个老人,她不想管,也不想问,按照老天的旨意吧。 两个妇人,一人怀里一个孩子,聊着家长里短,帐帘掀起,思雅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孩子竟然还未睡下,温和笑道:“这两个小子这么会闹腾啊,还未睡下。” 崔秀秀却笑道:“思雅姐姐怎么还未睡下?这里有婶娘照看就可以了。” 思雅挽起鬓角长发,笑道:“刚刚飞鱼卫送来封信件,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件,这才过来看看。” “哦?” 崔秀秀愣了一下,面色郑重了起来,把孩子送进思雅怀里,自己则接过信件,看了看信件上的标记,心下松了些,并不是太过紧急信件。 拆开信件,向油灯旁边靠了靠,仔细观看了起来,直到看完信件,这才合上,笑道:“并不是太大的事情,是相公送来的人丁和物资。” 娅娃笑道:“看样子行乾这次又弄了不少好东西了。” 崔秀秀笑道:“别的还好说,就是人多了点,今年估计要省些了。” 娅娃摇头道:“有人就有了一切,辽东地广人稀,只要有人,熬过了几年,日子就好过多了。” 崔秀秀赞同道:“婶娘说的是,关外看似苦寒,可地里肥着呢,听说今年庄稼长势很好,反正也无事,婶娘要不要一同去辽东看看?” 娅娃摇着头笑道:“还是秀秀跟思雅一同去吧,老身都一把烂骨头了,可禁不起这种折腾。” 崔秀秀笑道:“婶娘身子骨好着呢,估计看着两个孩子长大都没问题的。” “呵呵……老身倒是想着呢,想着政儿成为大汗的一天!” 思雅在她们说话时候并不插话,这时却说道:“听说云州现在很乱,不少部族逃离了那里,还有一些迁徙到了咱们这边,黄头室韦甚至还跟他们打了一场,虽小胜,却也算是伤了筋骨,若是云州持续动乱,可能跑过来的部族会不少,这可不是个好事情啊!” 崔秀秀一愣,皱起眉头问道:“云州现在有这么乱吗?不是说赫连铎死了,现在是米虎担任云州节度使吗?怎么还会乱起来?” 思雅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米虎虽担任了云州节度使,但是数个大族都比较反对,相互厮杀了起来,据飞鱼卫传来的消息,米虎最终胜了,数个大族遭了屠戮。” “或许正因这场屠戮,才会有部族逃离那里吧!” 崔秀秀皱起眉头,思索里面的关节起来。 “逃离的部族显然都不是很强的部族,否则也不会逃离了,可是这些没了领地的部族想要生存下去,要么与草原上部族厮杀抢夺领地,要么投靠在草原部族名下。” “唉~” “看样子,草原要乱了啊!” 第218章 两虎争斗(上) 草原乱不乱,李思钰不知道,他知道现在他的头老大了! 李存孝竟然打上了门来! 李思钰今日算是第二次见到这位猛男了,非但是位猛男,还是一个极有型的猛男。 身高上两人相当,李思钰是猿背蜂腰,双肩宽,腰身细。 李存孝则是虎背熊腰,或许身量比较高大的缘故,并不显得腰身臃肿,反而看起来很是强劲有力。 李存孝双臂明显要比李思钰粗壮许多,身体素质好的一塌糊涂,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张脸,一看就是能迷倒万千少女,属于霸道总裁类型的男人,双眼略带蓝光,很迷人…… 李思钰突然冒起的这个词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使劲摇了摇脑袋,甩去乱七八糟的想法。 李存孝冷着脸,一手铁挝,一手马戟,身披重甲骑坐在西域宝马之上,身后跟随两名胡须虬髯大将,还有一名则是瘦弱些的文官模样之人。 看着冷脸的李存孝,别说身体变异了,纵是没变异之前,李思钰也丝毫不畏惧他,只是李思钰有些奇怪这家伙发了什么疯,竟然跑来找他麻烦。 “李悍虎!” 李存孝马戟平指李思钰。 “可敢一战?” 李思钰皱眉,他一点与李存孝厮杀欲望都无,正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忘了吃药之类的屁话,身旁的阿蛮却发怒了。 阿蛮还从未见过哪个敢如此挑衅阿爹,登时大怒,举起巨斧就要杀过去,李思钰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阿蛮马缰。 “你这丫头疯了?李飞虎忘了吃药,你也忘了?” 李思钰话语,让阿蛮愣了一下,迷惑不解。 “阿爹,阿蛮没生病,干嘛要吃药啊?” 李思钰抬手敲在这丫头脑门上,大怒。 “还说没生病,你说说你一丫头,打架都没几次,愣头愣脑就要跟李飞虎打架,你不是有病是什么?” 阿蛮急了,指着还在用马戟指着李思钰的李存孝。 “可……可他……” 李思钰再次敲了一下阿蛮脑门,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气势。 “他有病,你也跟着有病是不是?” 阿蛮看着脸色铁青的李存孝,犹豫了,感觉李存孝好像真的生病了,若是与生病的人打架,好像……好像赢了也不光伟…… “原来……原来他生病了啊!那阿蛮就不打他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很赞赏似得揉了揉阿蛮伸出的脑袋,称赞道:“这才是好孩子嘛!” 听着这父女二人答话,李存孝脸色更青了,平伸出去的马戟也有些抖动了起来,跟在李存孝身后的安休休、薛阿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无语这对极品父女起来,至于行军司马赵驷则大喜。 李存孝在李克用酒宴上,被其余太保兄弟一阵讥讽,心下纵然再如何愤怒恼火,他也不敢在李克用夫妇面前撒泼,这酒宴之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几个时辰。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立即招呼两个兄弟,一同前去找李思钰的麻烦,若非这该死的李思钰,他也不会遭受如此耻笑讥讽。 李存孝要去辽东军营地,找李思钰麻烦,正在洗涮的赵驷听到这个差点雷死他的消息,连忙跑去阻止,被暴怒的李存孝踢了好几个跟头,最终还是未拦住这三人,不得不跟着过来。 现在听到这对父女答话,赵驷大喜,忙上前说道:“李大帅误会,误会啊!我家大帅只是想……只是想比试一番,最多……最多点到为止……对对,就是点到为止!” 李思钰奇怪看着赵驷,又看了看一脸黑色的李存孝三人,他笑了。 “这位想来应该是赵司马吧?不错不错,你能顶住数万晋军强攻,守住邢州不破,很不错!” 赵驷额头冒汗,急忙说道:“小将可担不得李大帅所言,邢州能安然无恙,满城百姓得以存活,全赖我家大帅和两位将军悍勇之功!” 李思钰撇了撇嘴,指着李存孝,一脸不屑。 “就他?就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别扯淡了!” “李悍虎!某杀了你!” “瞎吵吵啥?老子还冤屈了你?” 李存孝大怒,正要杀上去,却被李思钰一句话定在那里。 “就你这种,三两句屁话,就咋咋呼呼跑来给人家当枪使,老子还就纳闷了,就你这种蠢货,昭义节度使凭啥要落在你这蠢货头上?” “还别说,晋王眼光还真不赖,一眼就看出你这蠢货就不是那块料!” 李存孝是真的怒了,挥动马戟,脚踢战马,向李思钰冲杀了过来。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一声。 “还真他娘地蠢啊!” 嘴里说着,手里却毫不停顿,马戟抖动,整个马戟极速转动几圈,向李存孝刺了过去。 转动的马戟,戟头如同一台风扇一般,小枝瞬间拨转了一下刺过来的马戟,迫使李存孝马戟改变了方向。 李思钰极速刺向李存孝胸口,若是常人,此时已经死在了李思钰这一刺之下,这种远超常人速度,岂是他人可抵挡的,李存孝大惊,现在的李思钰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此时容不得李存孝多想,马挝挥动,扣住马戟,拉动之下,同样让李思钰这一戟落空。 马挝并非是长兵器,而是一种如手刀一般的短兵器,似挠痒痒的如意,如铁锏上安装了一只手掌。 这种兵器算是奇兵,可当铁锏一般砸,可扣住敌人兵器,又因这件兵器有一突出的锋利尖刺,又可刺杀他人。 马挝是近身格挡很好用的奇兵,正因如此,李思钰的这一刺就被扣住了小枝拉扯到一侧,使这一刺落空。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击,李思钰郑重了起来,心想着自己身体变异了,力量和速度都有所突破,应付李存孝应该轻松了些,没想到李存孝神经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李思钰郑重起来,李存孝同样眯起了眼睛! 李思钰抽出他的短兵器,一柄尺许长的手斧。 看到李思钰抽出手斧,李存孝眼睛更是眯了起来。 李存孝再次率先挥舞马戟,这次不再是刺击,而是大开大合的砸击。 数丈之内,无人敢靠近,阿蛮和安休休、薛阿檀等一干众人,纷纷后退数步,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第219章 两虎相争(中) 只见李存孝连续迅速挥舞数圈马戟,当马戟挥舞速度达到最大之时,猛然砸向李思钰。 李思钰好像一尊雕塑一般,由极静瞬间到极动,不是用同样的马戟格挡,而是一尺长的手斧。 手斧瞬间加速到最大,劈砍向马戟。 “当——” 一声巨响在李思钰耳边炸响。 李存孝马戟在砸中劈砍的手斧之时,瞬间转动马戟,小枝急速割向李思钰手腕,若是他人,纵然勉强挡住这一击,手掌也别想要了,可…… 李思钰不是常人! 手斧同样转动,后拉,顿时扣住小枝,猛然抖动手臂,马戟震离手斧。 同时李思钰手中马戟横向抽向李存孝腰腹,小枝突出。 若这一击得手,李存孝必然会被拦腰豁开尺许大血口,腹内肠肚定然被拖出。 只见李存孝身子猛然侧仰,马挝挑动,这一击险之又险从李存孝脸颊划过。 双方都是西域宝马,马速极快,一击后,再次转换位置。 李存孝带着三人前来辽东营地,惊动了李克用和朱友裕,以及其他诸人,等他们前来之时,两人正刚刚动手。 围观两人交手,众人手心汗水渗出,纷纷把他们想象成自己,自己若是遇到这一击,会不会身死马下。 无人大声喘气。 场地之中,两人再次极速对撞了起来。 这次不再是李存孝动手,而是李思钰率先出手,拖动马戟,就在碰撞之时,猛然砸向李存孝。 极速抽动,精钢打造的马戟,犹如一弯弯月,李存孝此时不敢做大,双手平举马戟。 “当——” 巨响炸起,远远超过前次碰撞。 如雷般炸响,让十数丈外之人双耳轰鸣,难辨人语之声。 巨力迫使两人战马前蹄瞬间跪伏余地,李存孝双手渗出血丝,李思钰双臂颤抖。 前次碰撞,尽管李存孝于战马之上旋转数周马戟,这才砸向李思钰,但是李思钰是手斧迎着砸下的马戟,向上斜劈,这就如同截力一般。 而这次,李存孝双手平举马戟,硬生生承受李思钰狂力砸击,这要远超之前,双方需要硬生生承受的力道。 两人的马戟全成了狗腿一般,无法继续使用厮杀。 但两人好像打出了真火一般,纷纷丢弃马戟,一人马挝,一人手斧,再次厮杀起来。 乒乒乓乓两人混战成一团,两人力道很是霸道,火星四射! 两人速度很快,几乎成为一团虚影让人难辨! 无数将勇眼泪都流了出来,却眼也不眨,死死盯着火星四射,战成一团虚影的两人。 你砍我一斧,我抓你一爪。 乒乒乓乓,两人从日出连战到日中,再到日头快要落山,两人最后都快累成了死狗一般,还在乒乒乓乓乱砍、乱抓,战马一换再换。 两人动作已经很慢了,不再是一团虚影,成了毫无技术和美感,最后李存孝从马上跃起,把愣了一下的李思钰从马上扑倒在地。 李思钰吃了亏,登时大怒,强忍着双臂酸痛,一拳砸在李存孝高挺的鼻梁上,李存孝登时成了大花脸。 李存孝大怒,骑坐在李思钰肚子上,就要开始如同捣蒜一般捶击李思钰。 谁料到,李思钰猛然挺起腰腹,成了一座拱桥一般。 李存孝未料到李思钰会如此,身子一下子如同在云朵上漂浮。 李思钰猛然双腿扣住李存孝腰腹,怒吼一声,犹如倒栽葱一般,把李存孝重重砸在地上。 率先挺身而起的李思钰,尚未在李存孝爬起站稳之时,侧着身子,腿脚猛然发力,瞬间撞进李存孝怀里,把立身未稳得李存孝撞了个踉跄,一个膝撞重重砸在李存孝胸腹间,接着就是双手抱拳,重重砸在李存孝背上,把李存孝砸倒在地。 紧接着,紧接着就是恼怒的李思钰一阵狂踢乱踹,如同踢皮球一般,从这边踢到那边,从那边踢到这边…… 李存孝连连被踢,怒吼着想要爬起来,只要他一想爬起来,李思钰就会膝撞、砸背,要不就是拳打鼻子,或眼睛! 总之,就是不让你爬起来! 众人看着两人整整厮杀了一日,最终由骑战演变成了步战,最后成了李思钰踢皮球,看着这一幕让人无语的场景,观战的阿保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幕场景,是如此的熟悉! 安休休、薛阿檀两员李存孝带来的大将,看到李存孝成了皮球,大怒,想要上去阻止两人的“决战”。 虎子岂能答应? 阿蛮岂能答应? 数百辽东亲卫立马围住两人,甚至把文人的赵驷也围了进去,眼看着这群辽东蛮子,也要把他们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赵驷额头汗水哗哗,忙拱手大叫。 “误会,误会啊!” “误会?” “误会个屁!” “都他娘地给老子踢!” “狠狠踢!” 虎子大怒!辽东军卒那也不是老好人! 这都打上门了,说好的一对一,怎么?吃亏了,想人多欺负人少吗? 乒乒乓乓,安休休、薛阿檀两人就是身长十只手又如何,还能打过数百辽东悍卒吗?结果这两人也成了皮球,而且更惨,被数百人乱踢。 阿蛮大叫着也想挤进去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辽东悍卒觉得,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丢人还是咋滴,竟然没人去揍抱着头在一边的赵驷。 阿蛮看到有个漏网之鱼,大喜,尖叫着正要踢赵驷。 赵驷抬起满头是汗的老脸,可怜巴巴的样子,阿蛮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伸出手指点着赵驷额头,训斥道:“你说你这老头啊!是不是忘了吃药?不能打架还跑来作甚?胡子一大把,鼻子一把泪一把,你丢不丢人?” 众人看着这场精彩的战斗成了一场球赛,看着阿蛮伸出小手,不断点着赵驷脑袋…… 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如此争斗,李克用夫妇从头看到尾,一开始,李克用极为震惊看着两人厮杀,最后看着李思钰把自己“最喜爱”的养子踢来踢去,眉头皱成了一团,心下很是不满,要打也得是他来打,别人打自己的“孩子”是咋回事? 身旁看着这一幕的刘氏,看到李克用皱起了眉头,脸色很是不好,自己也觉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刘氏看向李存瑁,李存瑁看到刘氏看向他,想要不理会,终究还是无奈跑进场内,一把抱住李思钰。 “行乾快快住手!” 第220章 两虎相争(下) 暴怒的李思钰正在狂踢抱成团护住脑袋的李存孝,突然被人抱住,大怒! 正要甩开李存瑁,李存孝终于有机会反击了,一个挺身站起,一拳砸在李思钰眼眶上,正死命抱住李思钰的李存瑁大惊! 李思钰吃了这么大的亏,暴怒!肌肉登时膨胀了一圈,一个过肩摔,把李存瑁重重砸在李存孝身上,成了熊猫眼的李思钰,哪里还管你是不是劝架的! 逮着谁是谁,一脚踢在正要爬起来的李存瑁肋下,登时飞出数米,若非李存瑁身披甲胄,就这一脚就能把他内脏全踢碎了,李存瑁趴在地上成了缩成一团的虾米,头拱着地,双膝跪在地上,整个脸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成了溪流,抱着肚子缩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李思钰哪里会去理会成了虾米的李存瑁,大步冲向李存孝。 李存孝终于站起了身子,被李思钰当成皮球一般乱踢,早就暴怒,瞪着血红的眼睛,同样向李思钰对冲了过去。 就在双方冲撞到一起时,李思钰身子猛然向后仰倒,右脚却向上猛然撩起,正张开双手,想要抓住李思钰的李存孝一愣,正是这一愣之下,李存孝再次吃了个大亏。 只见一个急速撩起的腿影,自下至上踢在李存孝下巴上,直把李存孝踢飞米许远,这一击太狠了! 李存孝挨了李思钰这么多脚踢狂踹,其实伤势并不很重,身披重甲,踢在身上,看似伤势很重,对李存孝这种霸道身体,并未造成多大伤害,可这一脚自下至上的撩踢,踢在毫无防护的下巴上,可想而知,这种伤害有多重! 李存孝再次摔倒在地,口吐鲜血,一时爬不起来,暴怒的李思钰就要再次杀上去...... 一个怒吼声传出。 “住手!” 听到这声音,李思钰身体一顿,暴怒的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向声音之处,眼光凶厉让李克用心脏猛地一缩。 “住手!” 又一声娇喝声传出,正是李克用身边的刘氏。 李思钰有个很贱的坏毛病,若是李克用这般的男人,暴怒的他绝对不会在乎,若是温婉女子出言阻止,他反而会犹豫。 至于这毛病是不是来自上一世,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氏看到暴怒的李思钰清醒了些,不在殴打李存孝和李存瑁,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才拉架的李存瑁,成了现在头拱地的虾米,这让其他将领更是不敢轻易上前,看到众将不敢上前阻止,李克用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言阻止,可盯着李思钰那凶厉眼神,刘氏也有些担心了,不得不跟着出言。 还好,李思钰停止了攻击。 无数人马看着混乱场面,看着成了熊猫眼的李思钰,看着趴在地上吐血的李存孝,看着头拱地的李存瑁,看着阿蛮不断用手指教训着赵泗,看着更惨的安休休、薛阿檀...... 众多将勇想笑,又感觉有些恐惧。 李克用看到清醒过来的李思钰,冷着脸走进场中。 “哼!怎么回事,为何会厮杀起来,为何在我晋军营中厮杀?” 李思钰之前暴怒,完全被李存孝激怒了,这才不管不顾,现在他后悔了,这一场架打的极为不智,本是想着将来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相互厮杀、相互牵制,现在好了,本就得罪了李克用,裴老头带着公主又去威胁了朱温一顿,李思钰与这两个“大佬”算是都结了仇,现在又把李存孝打成了佛陀,一头包! 他们三人尚还未结仇,相互扯后腿,自己倒是率先跟三人都结仇了。 李思钰一脸郁闷,看的刘氏一阵好笑,面色却冷着脸,狠狠刮了他一眼。 “还请婶娘明见,可不是小侄先惹事的,小侄可没出营啊!” 李思钰没回答李克用话语,先向刘氏叫屈再说,谁让李克用也是“妻管严”呢。 “哼!” 李克用很是不满,对李思钰不满,更是对李存孝不满,晋军夹在辽东军、宣武军中间,现在各路使者都汇聚在晋军营内,李存孝跑来找李思钰打架,首先不是辽东军丢面子,而是他李克用这个地主丢面子,而李克用最是好面子之人。 哪怕李克用也想让李存孝和李思钰再打一场,试探一下李思钰,可那也是要李克用点头认可才行,现在李存孝跑来辽东军营地,私自打架,那是不是明日辽东军就可以跑去别的使者团去打架,那李克用还要不要脸了! 冷着脸的李克用怒哼一声。 “来人,把这些混账扔出去,再惹是生非,本王定不饶恕!” 几名晋军将勇拖着李存孝、安休休、薛阿檀出了晋军营地,赵泗更像是受惊的兔子,他虽没挨揍,却受到了惊吓,连滚带爬逃出辽东军营地。 至于成了虾米的李存瑁,自然也被晋军搀扶着出了营地。 看着无关之人全都离开了辽东军营地,李克用这才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刘氏跟在李克用身后,离开时,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李思钰。 李思钰手捂着成了黑眼圈的一只眼,心里很是委屈,这又不是他先动的手,好像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先挑的事一般。 “阿爹,阿爹好厉害——” 唯有阿蛮这个小棉袄最是贴心,知道此时安慰安慰他这受伤的心灵。 这场架打的莫名其妙,一想着这场架之后造成的不良后果,李思钰就忍不住叹息。 “哎……你阿爹这次可是惨了!” 看着阿蛮不解瞪着他,李思钰又是一阵苦笑,还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又能如何解释?最终化作了狠狠揉起这丫头头颅起来。 李存孝、安休休、薛阿檀三人最终被抬回宣武军大营,李克用担心双方再次打起来,辽东军、宣武军两军使者营地,全被晋军看护了起来。 朱友裕看着一身是伤的李存孝,神情怪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李思钰与李存孝两人打架时,裴仲德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微笑出了邢州城,身后跟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之后还有一队宣武军兵卒跟随。 辽东军击败宣武军之后,石头押着数万俘虏北上,他们已经不需要继续护送裴仲德一行朝廷之人,也无需去晋军大营,现在基本上已经无需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将直接返回大营,等待最后的调解结果。 蒋玄晖带着一队亲兵牙将,护送着裴仲德一行人前往晋军大营,至此,三方将最终决定北方局势。 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第221章 李思钰之忧虑 裴仲德昂首挺胸走进辽东军使团驻地,却无一人去迎接。这种诡异场面让这老儿一阵错愕,更多的是有些羞怒,自己好不容易出去风光了一把,李思钰那小子怎么就不出来迎接呢? 遂宁公主李璇小心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裴仲德,她现在有些畏惧这个老头了。 大怒的裴仲德来到李思钰帐篷前,就要闯进去,谁料到却被亲卫拦了下来,这让经常出入李思钰大帐的他很是不满。 “行乾!你小子出来!” 正在为李思钰用鸡卵滚动着眼眶上青淤的阿蛮,听到外面可恶老头咋咋呼呼,大怒。 阿爹如此模样,心情该多不好啊?还在外面高声喧喝,大怒的阿蛮扔下鸡卵,掀帘跑了出来,看到裴仲德一脸高傲的模样,跳起来,对着裴仲德眼眶就是一拳。 “砰——” “哎呦!” 裴仲德一屁股坐在地上,鼻子酸涩,泪眼汪汪,有些茫然看着阿蛮。 阿蛮掐腰指着裴仲德大怒。 “是不是很想让阿爹出去迎接你这可恶老头?哼!现在可以了!” 阿蛮掀帘走进帐内,裴仲德听着阿蛮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愣住了,这丫头虽可恶,却从未真正动过手,这今日是吃了火药? 这一幕全被李璇看在眼里,看着那阿蛮小丫头,顿时生出嫉妒畏惧之心来,没想到,她……她竟然打……打…… 不敢想象啊! 裴仲德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阿蛮会如此?看着紧闭的帐帘,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守卫帐篷的亲卫,目不斜视,丝毫看不出来有何异样。 犹豫半天,裴仲德还是爬了起来,试探着要进去,这次亲卫并未阻拦。 掀帘走进去,看到李思钰模样,登时明白了,明白了阿蛮为何把自己打成了熊猫眼。 李思钰看着裴仲德这般模样,登时笑了起来。 “哈哈……这样小子总算平衡了一些……哈哈!” 裴仲德一脸郁闷,又有些奇怪,问道:“行乾这是跟谁打了一架,怎么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哼!” 阿蛮听到这老头竟然如此说,很是不满。 李思钰则无所谓,看了一眼站在这老头身后的公主,身材不高,脸上还有些雀斑,容貌只能算还过得去。 他并未回答裴仲德话语,而是起身拱手道:“辽东留守将军,见过公主殿下。” 以后就要跟唐廷打交道了,有些事情不能再这么随意,至少表面上要说得过去。 李璇见到李思钰向她行礼,吃了一惊,赶紧说道:“将军不必多礼。” 李思钰笑道:“军中甚是简陋,不知公主可还习惯?若有所需,小将让人去准备。” 李璇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已经很好了。” 这几句对话,李思钰就对这位公主有了好感,能亲身前往宣武军,又没有那些王公贵胄般的骄傲,这让他有了不少好感。 在强大实力面前,这些龙子龙孙们,或许会卑躬屈膝,可若当你低姿态面对他们的时候,这些龙子龙孙们又变成了另一副脸孔。 好像这位公主身上并无这种感觉,这才是他对这遂宁公主有了些许好感。 李思钰拍了拍阿蛮脑袋,说道:“去给公主拿个凳子。” 又对李璇说道:“小将是关外之人,对一些规矩不甚懂,还望公主见谅!” 李璇忙道:“无碍无碍。” 李璇毕竟性子就有些跳脱,看到李思钰眼眶淤青,也有些奇怪,小声问道:“不知将军发生了什么?” 李思钰摸了摸淤肿的左眼,轻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跟李飞虎打了一架。” 裴仲德听了这话大惊,忙插嘴问道:“无碍吧?”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知道这老儿所言何事,叹气一声。 “小子也未想到李飞虎竟然跑到家门口挑衅,一时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想来李飞虎是恨上了小子。” “唉……现在小子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错了,那李飞虎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之人,太冲动了!” 裴仲德沉默起来,听着李思钰话语,李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看着两人。 阿蛮好像很奇怪李璇高耸的发髻,在李璇背后转来转去,研究起来。 裴仲德叹气一声,按照李思钰想法,李存孝是很关键之人,是牵制河东河南关键之人。 可现在…… 裴仲德想了一下,这才问道:“你们没打出真火吧?” 李思钰奇怪看了一眼裴仲德,又指着自己淤青的左眼道:“你说呢?小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李飞虎能有个好?估计现在半死不活躺着吧?” “啊?” 李璇大惊站起。 李思钰看着大惊起身的李璇,有些奇怪她这反应,看了一眼裴仲德,只见这老头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可是……可是担心李飞虎?” 李思钰试探性问了一句,李璇脸上登时红霞飞起,双手急摆。 “没……没!只是觉得你们都是……都是朝廷……都是……都是……” 李璇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了。 李思钰两世加在一起都是半百之人了,如何会看不出来这“少女怀春”之事?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这事估计很难。 李思钰越来越觉得难以控制住局势了。 “河东军、宣武军都受到了些许损失,两者很难说不会因此联手干掉小子,不过他们恩怨太深,这种事情,很难,几率很小。” “李飞虎……” “唉……” 一想到这臭屁轰轰的家伙,他就头疼,若是稍微有些心机之人,就不会此时去招惹李思钰,可他不但招惹了,还跟他杀的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如此情况下,就算李思钰双手奉上数州之地,就这种脾气,能守得住吗? 打天下与守天下,就是两码事! 裴仲德明白李思钰忧愁之事,换作他人就任横海节度使,还真不一定是李克用、朱温的对手。 李思钰轻轻敲动桌面。 “裴老头,你觉得朱家兄弟如何?” “啊?” 裴仲德吃了一惊,随即认真考虑起来。 “天平节度使朱瑄年事以高,虽有大志却无能,泰宁节度使朱瑾倒是勇猛善战,又狡猾如狐,两兄弟联手,可一时挡住朱温,但时日一久,落败是早晚之事,若在朱家兄弟当中选出一人为横海节度使,也只能选那朱瑾,可朱瑾地盘……” 裴仲德话语,李思钰很是认同,里面却有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两地中间相隔数州。 “唉……” 两人相视叹息。 第222章 让李飞虎去死(上) 李思钰无奈叹气,最后不得不放下此事,看看事情会不会再起变化,他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去抉择,只能暂时搁置。 裴仲德回来了,蒋玄晖自然也进入了宣武军使团驻地。 朱友裕得到蒋玄晖前来,急忙出营迎接,在两日前,他就已经得知宣武军大败的消息,若非如此,李存孝也不可能受辱,跑去跟李思钰大战一日,最后头上包成了木乃伊。 李存孝大战李思钰之时,身披重甲,身上之伤并无大碍,关键就是那最后一脚太狠了,不但李存孝丢了几颗牙齿,下颚骨也被踢裂数处,张嘴吃东西都没法子,只能喝些汤水,头上也被行军大夫包成了粽子。 朱友裕和受了伤的李存孝出营迎接蒋玄晖,看到李存孝这般模样,大吃一惊,他很清楚李存孝有多么悍勇,能把李存孝重创如此,何人才可? 蒋玄晖大惊,看向朱友裕问道:“大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存孝成了这般模样?” 朱友裕看了一眼冷着脸,脸上还有些浮肿的李存孝,苦涩说道:“存孝昨日跟李悍虎打了一场,这才如此……” 蒋玄晖急忙问道:“那……那李悍虎伤势如何?” 听了这话,李存孝面色更加冷峻。 朱友裕想到昨日之事,摇头叹息道:“李悍虎的确可与存孝争锋。” “哦?那就是说,李悍虎同样重伤在床?” 听了这话,朱友裕叹气道:“存孝与李悍虎厮杀了一日。” “骑战,两人棋逢对手,可步战……” 李思钰每日早晚都会打几拳,相比骑战,步战才是李思钰最擅长的。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以前在辽西,穷的叮当响,旅队几十匹战马,只能轮流骑骑过把瘾,与敌厮杀还是以步战为主。 而李存孝素来就是李克用心腹爱将,一直都是骑战为主,尽管胡人也喜欢摔跤,一旦弃马步战,李存孝又如何是以步战为主的李思钰对手? 听了朱友裕话语,蒋玄晖听了出来这话语的意思,定然是李存孝吃了步战大亏。 “嗯,这些暂且不提,存孝既然受了伤,就该多休息养伤才是。” 李存孝言语不清道:“无碍!” 朱友裕拉着蒋玄晖手臂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还是一同入营再详谈。” “嗯,也好。” 蒋玄晖点头,三人一同入营。 进了营地,按照主次坐下,蒋玄晖这才开口叹气道:“裴老头此次摆了咱们一道,致使数万大军没于辽东军之手。” “唉……” 蒋玄晖一想到那可恶的老头,想到在邢州城内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有些气愤道:“那姓裴的混蛋,故意带着公主前去邢州,数万辽东军跟随,一时不察,以为是辽东军想要与我军一战,结果……” 战败的消息,朱友裕和李存孝早已得知,关键是现在又该如何? 朱友裕皱眉道:“河东军出兵河北,非但损兵折将,现今又被夹在中间,我军与辽东军交战,又如此大败,同样损失惨重,此时朝廷调解,反倒是最好的局面了。” 蒋玄晖目光闪了一下,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包着粽子头的李存孝,嘴里却认同道:“的确如此。” “辽东营内那裴仲德老头,只是前往辽东军召兵使臣,遂宁公主也不过是废物公主,真正朝廷派来调解的使臣却是夔王李滋和兵部侍郎裴枢。” 朱友裕皱眉道:“李滋和裴枢实在有些……这种人可以?” 蒋玄晖笑道:“大公子还是没明白,夔王李滋昏庸无能,兵部侍郎裴枢虽不是无能之辈,但此人却是八面玲珑之辈,如何愿意得罪那一只眼和大帅?” “这种人虽难成大事,可正因如此,此时反倒是可以一用,总要好过那辽东营内那裴老头。” 蒋玄晖这般一说,朱友裕立即明白了,静下心一想也就明白了。 现在无论李克用,还是朱温都算是“势弱”一方,若不想利益受损,就要选择对自己有利使臣来扶持,裴仲德更倾向于“强势”的辽东军,是与他们利益冲突之人。 朱友裕与李存孝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蒋玄晖话语。 李存孝性子有些闷,本就不喜多言,现在下颚遭受重创,更是不能多说,只能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 朱友裕知道,蒋玄晖话语,他就是想反对也没用,蒋玄晖能亲身前来,就已经表明了他老爹意思,正使已经不是他了,而是这个父亲朱温最信任的牙将指挥使! 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面色却不露声色道:“前些日子冷落了夔王这些朝廷使臣,是不是要走动一下?” 蒋玄晖笑道:“这是自然,想来夔王也不敢自大的以为现在还是百年前吧?” “呵呵……” 李存孝忍不住轻轻呵笑了起来。 可下一句,蒋玄晖话语却让李存孝笑不起来。 只见蒋玄晖说道:“存孝受伤颇重,还当安心养伤才是,王爷有些家事要交代一下大公子,是不是……” 李存孝冷冷看了一眼蒋玄晖,这才轻轻点头,也不言语,起身离开。 看着李存孝离开,蒋玄晖嘴角露出不屑来。朱友裕看到蒋玄晖嘴角弧度,愣了一下,随即沉思起来,良久才轻声说道:“蒋大人,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蒋玄晖轻笑道:“呵呵……没有什么不妥的。” 蒋玄晖突然问道:“大公子,以你之见,辽东军势大,李悍虎迅速崛起,如今又在天下人面前胜了李飞虎,当如何?” 朱友裕没想到蒋玄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沉思了片刻,轻声道:“应该算不得什么吧?辽东营内那裴仲德,只是征召李悍虎入京之人,没了李悍虎,辽东军就如同没了狼王的野狗,应该算不得什么吧?” 蒋玄晖点了点头,说道:“大公子话语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大公子想过没,若是李悍虎在关中再做大,又当如何?” 朱友裕皱眉道:“应该不会吧?不说朝廷里面那些扯后腿的宦官文臣,就是关中的各藩镇就够李悍虎头疼得了,要知道,入京不过数千人而已。” 蒋玄晖摇了摇头道:“这一切都是假想而已,可万一呢?万一李悍虎占据了关中又如何?” “到了那时,就不再是现今晋军一般夹在中间,而是我宣武军和晋军一同夹在南北‘辽东军’包围中了” 朱友裕大惊,想了想,的确如此,不由问道:“蒋大人可有解决之道?” “有!” “让李飞虎去死!” 第223章 让李飞虎去死(中) “什么?” 朱友裕大惊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蒋玄晖。 仿佛猜到了朱友裕会是这般反应,蒋玄晖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这才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朱友裕。 “大公子就没想到为何吗?” 朱友裕听了这话,尽管依然震惊异常,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回座位,闭眼思索起来。脑中不断回荡着“若是李存孝死后会如何”? 猛然听到这种意料不到的震惊之事,尽管朱友裕很聪明,心绪还是乱成了一团麻,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朱友裕摇头叹气道:“李飞虎悍勇之名......” 蒋玄晖笑道:“正因他悍勇之名!” “唉……就没别的法子?父亲若是杀了李飞虎,以后如何让他人真心臣服?” 听着朱友裕话语,蒋玄晖脸色严肃了起来。 “自然不能由我们动手!” 朱友裕摇头说道:“现今天下之人,谁都知道,他李飞虎是我宣武军之人,无论是我们自己斩杀李飞虎,还是交给晋王李克用斩杀,这又有何不同?” “我宣武军还是会担负斩杀李飞虎之罪名!” 蒋玄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大公子所言不差,无论是不是我军动手,还是晋军动手,都会让他人认为是我军所为,可是......” “可是,若李悍虎动手呢?” 朱友裕愣了,摇了摇头道:“李悍虎尽管刚刚与李飞虎厮杀了一日,可谁都知道,李飞虎并不致命,这种事情瞒不了那些节度使的。” 蒋玄晖摇了摇头,说道:“大公子还未明白属下的意思,李飞虎虽悍勇天下,却是易怒无脑之人,现在杀了李飞虎,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堵住悠悠众口,自然是要李悍虎当着人前杀人方可。” 朱友裕皱眉道:“这......这是不是不大可能?” 蒋玄晖开口说道:“本来属下还不确定会不会成功,李飞虎去辽东使者营地去挑衅李悍虎,这种无脑易怒之人,呵呵......” 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明了了蒋玄晖的意思,无非是继续刺激李存孝,让他继续去激怒李悍虎,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朱友裕是有些犹豫的,他更想驯服这头猛虎,若能驯服,宣武军实力大涨,再与河东军对攻,他有把握很快击败对手。 可是,辽东军的崛起,李悍虎的崛起,打乱了一切! 朱友裕思索良久,最后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了此事。 见朱友裕如此,蒋玄晖点了点头,对朱友裕这种表现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属下就去见见一只眼,把此事定了下来。” 看着蒋玄晖离开,朱友裕呆坐了良久,最后所有无奈化作了...... 叹息! 叹息、无奈...... 不单单是朱友裕,头裹着布条的李克用,在刘氏帮助下,褪去鞋袜躺在床上,同样叹息一声。 “哎……时日艰难啊!” 刘氏看了一眼叹气不已的相公,有些好笑,多年的夫妻,很是清楚他为何如此。 刘氏笑道:“文达不是已经带着公主回来了吗,宣武军损失这么大,只要那小子不想打了,朱温还能如何?” 李克用叹气道:“那猪瘟贼子,本王自不是怕他,只是孝儿......” “唉……” 刘氏也是感觉有些可惜,这种事情又无法埋怨自己相公,只能劝解道:“别想这么多了,自己还病着呢!” 刘氏尽量避免谈论李存孝,避免刺激李克用,可她不想提起此事,偏偏就有人找上门来,专门过来谈论此事,谈论的事情更是让她震惊! 蒋玄晖带着三个牙兵出了营,晋军营内混杂了不少外来的使臣,军营之内也就不是太严苛,唯恐伤了哪个使臣。 一路畅通来到李克用大帐之前,却遇到了正要拜见李克用的盖寓。 盖寓见到是蒋玄晖,愣了一下,大步走上前,拱手笑道:“玄晖怎么也来了,不会只是想要喝杯酒吧?” 蒋玄晖同样拱手笑道:“仁则你我多久没喝一杯了?有些年头了吧?还别说,今次还真是想讨杯酒喝呢。” 盖寓哈哈大笑,看着蒋玄晖,好像是一脸笑意。 “哈哈......是啊,记得当年最后一次你我饮酒之时,好像......是在上源驿吧?” 蒋玄晖同样大笑。 “哈哈......仁则说的是,只是不知道,贵军此次是不是也是上源驿呢?!” 盖寓不置可否道:“是与不是,还不是看你宣武军如何?”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一同入帐。 头裹着白布巾,躺在床上,正与刘氏说着体己话的李克用,看到蒋玄晖进帐来,愣了一下,有些不喜此人,冷着脸说道:“怎么,猪瘟贼子派你前来,是想要了本王的脑袋吗?” 蒋玄晖先是向李克用躬了躬身,抱拳行礼道:“王爷说笑了,你我两家当年一同剿灭黄贼,袍泽之情堪比日月,虽有些矛盾,可那也算不得什么,这亲兄弟不是也有争吵之时吗?” 李克用听着这话,更是不喜此人,什么叫“袍泽之情”?上源驿要剁了他之时,你们咋不讲什么“袍泽之情”? 不过,李克用不满归不满,也不会相信什么狗屁“袍泽之情”。 李克用冷声说道:“说吧,你不在猪瘟贼子身边守着,跑来本王这里作甚?难道是想看本王的笑话?” 蒋玄晖笑道:“王爷说笑了,小人前来是代表我家大帅表达敬意的。” 李克用如何会相信这种鬼话,不耐烦道:“有何事就说,本王还病着呢!” 蒋玄晖看到李克用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犹豫看了一眼身侧的盖寓和刘氏,看到蒋玄晖如此,李克用更是不喜,挥手道:“既然无事,就退去吧!” 蒋玄晖一看李克用这般,不得不开口,说了一句差点让盖寓跌坐在地的话语。 “辽东军几日前击败了我军,又屡次坏了王爷好事,已然做大,为北地大患,我军愿以王爷为长,一同讨伐辽东......” 李克用斜瞥了一眼蒋玄晖,厌烦道:“本王为长?上源驿之前也是本王为长,猪瘟贼子还不是要砍了本王的头颅?” 盖寓轻声说道:“辽东军在我军之北,纵然你我与辽东军交手,还不是我军先遭受辽东军攻击,说得好听,你宣武军与我军联手,若是我军在前,朱温在背后......” “呵呵......” 蒋玄晖心下叹气一声,看着李克用一脸不屑的样子,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面色郑重起来。 “为了表达我宣武军的诚意,我军愿......” “献出李飞虎!” 第224章 让李飞虎去死(下) “什么?” 李克用猛然看向蒋玄晖,一脸震惊、迷惑、不解…… 刘氏和盖寓看向蒋玄晖,一脸茫然,好像这是个玩笑一般。 李克用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刚才……刚才说什么?” 蒋玄晖很是满意三人的反应,笑了笑,再次轻声说道:“为了表达我军诚心实意,我军愿与把李飞虎送与王爷。” 李克用呼吸粗重,他终于确认了蒋玄晖话语的意思,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独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焰,死死盯住蒋玄晖,露出衣被之外的右手青筋暴起,握住刘氏的拳头瞬间攥起。 刘氏第一时间感到了李克用异常,看向李克用额头暴起的青筋和眼中愤怒的火焰,她有些担心起来,至于青紫的手臂,她好像丝毫不在意一般。 刘氏不着痕迹,轻轻拍了拍李克用青筋暴起的手臂。 李克用缓缓转动头颅,看向刘氏,缓慢的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一般,僵硬! 表情极其愤怒,又极力想要表现的莫要担心…… 刘氏看着自己相公表情,鼻子一酸,很想痛哭一场。 蒋玄晖终于发现气氛有些异样,空气一下子变得诡异而压抑起来,看着李克用愤怒的眼神,他有些莫名其妙,得意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如同定格一般。 看着李克用这种表情,盖寓心下叹了口气,他知道李克用为何会如此。 李存孝是李克用最喜爱的养子,甚至某种程度上,比亲生儿子还要在意。 李存孝是李克用的影子,是李克用年轻时,勇猛天下的影子! 杀李存孝,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他不需要任何人代劳! 他不需要! 他更不允许,自己的影子让别人当成货物!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蒋玄晖不明白! 李思钰明白! 在李存孝与李思钰厮杀一日时,李克用没有阻止,直到李存孝吃了亏,直到李思钰把李存孝当成皮球乱踢之时,李克用出面阻止了…… 李思钰就已经明悟了。 如今蒋玄晖如此说出这般话语,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啪啪不断地打脸! 蒋玄晖不明所以,不明白为何李克用好像极其愤怒,难道李克用刚刚遭受太原偷袭后,如此艰难境况下,毅然出兵河北,围攻邢州,不就是为了杀死李存孝吗? 怎么现在,宣武军双手奉上李存孝,李克用又愤怒了起来? 不明白为何! 但是,蒋玄晖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辽东实质上已经占了幽州、沧州名下各州,此次威逼王爷,又击败了我军,天下节度使震动,辽东军随时可从蔚州攻取代州。” “以辽东军战力,只要给其三五年,定然可以夺取河北三镇,对河东形成包围之势。” “王爷,你我两军趁辽东军尚未成势之前,合力灭了此祸……” “够了!” 还未等蒋玄晖话语刚落,李克用立即暴吼一声,怒吼之声让帐篷抖动了几下。 蒋玄晖惊愕,看着那只充血的独眼,心下莫名抖了一下。 盖寓抬头看向李克用。 “王爷……” “不用说了!本王……本王累了,都……都退下……” 蒋玄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盖寓拉了一下,最后两人不得不离开了这座大帐。 两人离开后,李克用突然像一下子苍老十余岁一般,整个人萎靡不振起来,呆呆坐在床上,头颅深深低垂。 刘氏一阵心痛,抱着李克用久久不语。 两人如同静止的雕塑一般。 过了许久,刘氏才叹气一声。 “命啊……” “这就是命……相公也别太过伤心,孝儿……” 李克用只是低垂着头颅。 刘氏再次叹息一声。 “唉……” “想来……又是两虎相争了,兴许……兴许孝儿获胜也不一定呢?” 李克用抬起头颅,面无表情。 “以猪瘟贼子奸诈,必然不想自己担负杀虎之罪,一定会让两虎相争,前日你也看到了,那小子丝毫不弱于孝儿,甚至还要略胜一筹,如何能胜?” 刘氏默然不语。 她同样是久经沙场之人,里面厉害关系,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知道两虎相争,孝儿胜了,尚有一线生机,若是败了…… 无论是不是死于那小子之手,孝儿也必死无疑! 结局已经决定了。 两人再次沉默。 突然,李克用面露狰狞,独眼中沙溢纵横,咬牙切齿,恨意冲天。 “猪瘟贼子——” 帐内恨意纵横,晋军营地内,盖寓送走了一脸迷惑不解的蒋玄晖,急匆匆闯进了李存瑁帐内,正在处理军务的李存瑁愣了一下,看着衣襟湿透的盖寓,李存瑁知道,定然发生了大事,不由郑重了起来。 “大王子,出了大事!” 李存瑁听了这话,更加严肃起来,挥手赶走无关之人。 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李存瑁这才出口问道:“押牙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盖寓急忙说道:“今日老臣去见王爷,却不料于帐外见到了蒋玄晖,他……” 盖寓把事情原原本本,一一叙述了出来,直到说完这些,才看向闭着眼睛,拳头却紧紧攥紧着的李存瑁。 良久…… 李存瑁睁眼,冷光四射,阴沉着脸,寒声道:“好狠的朱温!竟然想出如此毒计!” 盖寓忧郁道:“大王子,是不是要拒绝此事?那朱温就不是可以共事之人!” 李存孝点头道:“嗯,的确如此。” “朱温初投黄贼以乱天下,其后背叛黄贼降朝廷,再其后更是历次辱帝,如此反复之人,如何可以依为肱骨?” 盖寓点了点头,开口道:“的确如此,如此奸雄之人,绝非良伴,老臣这就去求见王爷!” 正要起身离去,不料却被李存瑁拦住。 “押牙大人且慢!” 盖寓有些不解看向李存瑁。 李存瑁叹气一声,说道:“虽朱温不可信,但……但此时那蒋玄晖话语还是有些道理的。” 盖寓急了,说道:“朱温奸诈,纵然那蒋玄晖未明言,又岂能瞒得老夫?定然是不想担负杀飞虎之罪,定然是想行两虎相争之计。” “若李悍虎死于飞虎之手,辽东军定然军心大乱” “若飞虎死于悍虎,王爷可以此罪斩了悍虎,辽东军心同样大乱!” “无论哪种结果,都必然会激怒辽东军,十万辽东军就在卧榻之侧,我军必然率先承受辽东军怒火!” “如此毒计,大王子……” 第225章 相邀赴宴 李存瑁叹息一声,说道:“押牙大人所言不错,无论如何,我军都要承受着巨大风险,可是,辽东军也同样会随之而亡!” 李存瑁苦涩道:“朱温虽奸诈,河南之地人口、钱粮虽多,却非我军敌手,可辽东军不同啊!” “关外苦寒,悍勇之士辈出之地,一旦让辽东军久居关外,必为我河东之大敌!” “辽东军宜速灭,不宜久留!” 盖寓听了这些话语,沉默了下来。 “宣武军多为黄贼叛将聚之之地,一时尚可与河东争锋,时日一久,久居繁华之地,那些叛贼悍将血勇之气随之消散,必非我河东之敌!” “辽东则不同,现今就已兵威河北之地,久之则为天下之虎!” 李存瑁说完,再也不出言,只是静静看着沉思不语的盖寓。 良久…… 盖寓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老臣尽管不想承认,却也知大王子所言飞虚。” “唉……”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朱温这计策之狠辣,让河东军陷入两难境地,高层沉默了两日,李克用这才不得不点头应下,李存瑁与朱友裕私下达成一个秘密约定,至于具体,外人不得知。 李存孝不知道,两军私下已经把他出卖了,卖了一个很好的价格。 李存孝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此事,被困在使者营地的李思钰,他更是不可能清楚里面的内幕,他还在叹息世事难料,自己竟然把三个重要人物全得罪了,正暗自后悔自己的冲动呢。 被困在营地中的李思钰感受不到外面的诡异气氛,李思钰身边除了裴仲德还算一个合格的人才,还是一心想要死死守在李思钰身边,看着他,这个老头对自己仅仅才不在李思钰身边几日,就发生了如此严重之事,深感后悔,现在更是一刻都不愿离开,唯恐再惹出事端来。 李思钰出不了营,裴仲德不愿意出去,其余人也都是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杀才,都是政治嗅觉极差之人,所以,外面的诡异气氛,李思钰丝毫都未发觉。 河东军大营,诡异气氛,不少节度使使臣都发觉了一些端倪,密切注意朝廷之人频频出入宣武军使者驻地和李存瑁营帐,这些本不是太令人奇怪的地方,诡异的是,每每一开酒宴,就会不由自主的去牵扯李思钰和李存孝之事,每每都会把李存孝气的脸色青紫离开。 诡异气氛一直在蔓延、扩散…… 直到李克用突然让李存瑁前来辽东军使团驻地,邀请李思钰去赴宴,商议三家之事。 看着李存瑁满脸笑意,红光满面的样子,李思钰就觉得有些奇怪。 “世子这是娶了美人?怎么好像……” 李思钰话语尚未说完,突然转向,问起裴仲德来:“裴老头,你是不是觉得,世子像不像有种‘春风得意’之感?” 裴老头捋须点头笑道:“正如行乾所言,世子红光满面,正是春风三月时。” 李存瑁有些哭笑不得,皱着眉头苦笑道:“是不是本世子如此这般,行乾才会满意?” 看到李存瑁这般,李思钰差点没把嘴里茶水喷了出去。 “哈哈……原来……原来世子殿下也是有趣之人啊!” “哈哈……” 李思钰指着愁眉苦脸的李存瑁,一阵爆笑。 李存瑁算是对李思钰没辙了,苦笑道:“行乾你啊……嗯,就是个令人不喜的混蛋!” 李存瑁想了一会,这才觉得“混蛋”这个词最适合他。 陪坐在一旁的阿蛮有些不满,想要出言讥讽几句,却被张氏在一旁轻轻拉扯了一下衣角,这才忍着没开口。 坐在主位上的公主,一脸好奇看着李思钰和李存瑁,听着他们的话语,好像也不似敌人啊?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两人好像多年密友一般? 裴仲德则最是认可李存瑁对李思钰的评价,脑袋轻轻点了几下,笑道:“世子所言不差,行乾的确担得起‘混蛋’一词。” “哈哈……” 别人尚未大笑,李思钰却率先大笑了起来。 “小子若是小混蛋,你这老儿就是个大大的老混蛋!” “哈哈……大哥别说二哥!” 李思钰大笑着对李存瑁说道:“能让世子殿下头疼,称呼一句‘混蛋’,那可算是很高的评价了!哈哈……” 李存瑁摇头无语。 “行乾你啊你——” “呵呵,世子殿下前来,不知可有要事?” 裴仲德喝了口茶水,问了一句。 李存瑁看向裴仲德,又看向李思钰,露出无奈模样,叹气道:“我军出兵河北可谓损兵折将,现今又被你们辽东军和宣武军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可谓煎熬啊!” “父王近日身体又不大好,要不然早就该邀请行乾饮酒了。” 李思钰与裴仲德相互一视,知道肉戏终于要来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微笑道:“也是,一直在这里待着,终非长久之事,是该谈谈了。” “对了,一直都未有机会问起,我那庞龙大哥现今可还好?今夜酒宴少了庞龙大哥,终究是少了点乐趣。” 李思钰一直还都记着给自己胡乱写了厚厚一摞信件的庞龙,庞胖子跟他交情不是很深,不过他在幽州之地,还真就这一个能看对眼之人,能帮一把,终究是帮一把的,就当千金买骨好了。 李存瑁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竟然提起了自己早已忘记的那个胖子,愣了一下,这才笑道:“那庞龙很不错,在四弟那里很是受宠,既然行乾想念挚友,一会让四弟陪同庞将军赴宴”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晚上小弟定然亲身拜访王爷!” 李存瑁起身,拱手说道:“那行,本世子静候行乾一同饮酒!” “请!” “请!” 李思钰起身送走李存瑁,看着李存瑁翻身上马,直至李存瑁离开不见人影,这才返身而回,一旁的裴仲德轻笑道:“此子非常人。” 李思钰轻笑一声,并未多言,历史上人家可是一国之主,这要是常人,那才怪呢? “看来是一场龙虎斗啊!究竟是鸿门宴虚惊一场,还是上源驿杀劫骤起……”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笑道:“哪里会有‘鸿门宴、上源驿’,不过是排排坐分果果而已。” “哦?行乾如此自信?” “呵呵……不然,还能如何?” 第226章 赴宴 晋军大营按照八卦排布,八方皆为其下辖八支最强之军,即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军、雁门遮虏军、岚州军等八军,中心则是李克用亲兵牙将和孩儿军。 开元年间,突厥八姓(就是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等昭武九姓)纷纷进入河东之地,为了防御、平乱,在太原北面立新军,即——天兵军。 横野军是蔚州军,至于其他各军从名字上就可得知,这八军都是以河东节度使名下属地命名的军队,当然了,比如大同(云州)、蔚州、朔州北方三州皆不在属于李克用,虽有些名不副实,却不代表李克用没有立三军。 八军各有大将镇守防御在外围,亲兵牙将防御内层,从高空向下观看,晋军大营如同一个圆形,错落有致。若想从外围进攻,很是不容易。 各节度使都是临近外围八军,变相是被看守了起来,防止暴起伤人。 夜晚慢慢降临,所有使者都知道,今晚是个非同寻常的夜晚,各自都暗暗商议了一番,这才纷纷出营,前往中心李克用那顶大帐。 李思钰身穿重甲,腰悬两柄手斧,一身全副武装,看到阿爹腰间两柄短斧,再看看她手里一人高的巨斧,很是自得,频频在李思钰面前转悠,有意无意举着巨斧挥砍几下,看的跟在后面的裴仲德一阵好笑。 “行乾,他人都是腰悬宝刀名剑,你倒好,弄了两柄手斧,不伦不类的,就不怕他人笑话?” 李思钰一边把挡在前面的阿蛮拉倒身侧,一边说着。 “好看有个毛用,有用才是王道!” 看着裴仲德一身官服,笑道:“公主殿下盛装也就罢了,你这老儿又不是此次调解三军使者,也整的这么严肃,还真是......” 裴仲德知道李思钰啥意思,笑道:“怎么?嫉妒了?” “嫉妒?” 李思钰看着得意洋洋的老头,嘴角撇了撇。 “你都不知道,你这身官服有多难看!” 阿蛮自然帮着阿爹,连连点头,还向裴仲德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 “哈哈......你们父女还真嫉妒了啊!哈哈......” 李思钰苦笑摇了摇头,这老儿越来越自恋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公主李璇,走着走着就成了与李思钰他们并排了起来,每次逼得李思钰不得不再次停步不前,裴仲德都瞪了李璇好几眼了,若不是李思钰在身边,估计都该训斥了好几次。 公主毕竟是朝廷皇室之人,性子也不让李思钰讨厌,这点礼节他还是愿意遵守的,只是走在前面的李璇总是有些害怕的样子,这或许是上次跟着裴仲德,看到了“地狱”中的血腥场面,吓到了! 速度一再降低,李思钰也有些不耐烦了,对身侧的阿蛮说道:“阿蛮你在前面陪着公主殿下。” 阿蛮鼓了鼓嘴帮,有些不乐意的样子,最终还是听话走在李璇身边,张氏也跟着走在另一侧,有了阿蛮这个“牛头女蛮将”在身边,看着一人高的巨斧,李璇终于舒了口气,面色也正常了些。 数人有说有笑,行走在灯火通明的晋军大营内,无数兵马来来回回巡营,可李思钰他们好像没看到那些披甲军士一般。一顿饭功夫,李思钰他们就来到了李克用大帐前,无巧不巧,正遇到包成了“阿三”模样的李存孝他们。 李思钰一脸微笑,向朱友裕和正在外面迎接的李存瑁拱了拱手。 “世子殿下、大公子,小弟来的可晚了?” 李存瑁拱手笑道:“哈哈......行乾来的可真是时候,母亲刚刚还问起行乾来了没?” 朱友裕同样拱手笑道:“你李行乾最近可是风头正劲,今日可要给些面子哦!” 李思钰哈哈大笑:“哈哈......大公子过奖了,来来,诸位还是先见过公主才是,要不然他人还当咱们是心怀叵测之辈呢!” “正该是如此!” 两人同时向李璇躬身行礼。 “李存瑁、朱友裕见过公主殿下!” 李璇有些担心看了一眼裴仲德,裴仲德则在此时一脸严肃模样。 “两位将军莫要多礼。” 两人给公主见过礼之后,李思钰这才看向朱友裕身侧的李存孝,至于蒋玄晖,他则不认识。 “飞虎将军,此前误会,等几日小弟摆酒给飞虎将军赔礼......” “哼!” 还未等李思钰一脸笑意说完,李存孝一声冷哼打断了李思钰话语,一旁的蒋玄晖笑道:“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李将军不必自责,力不如人自不怪将军!” “哼!” 李存孝又冷哼一声。 李思钰看着冷着脸的李存孝,心下有了些许不满,自己都摆低了身姿,你李飞虎还要如何? 心下虽有些不满,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看着开口说话之人,这人大概有三四十岁模样,脸型消瘦,眉毛稍微向上飞起,密而浓重,开口说话间嘴唇轻启,略显嚣张之感。 看着李思钰盯向蒋玄晖,朱友裕微笑向李思钰介绍到:“这位是我父亲的亲兵牙将统领蒋玄晖。” 听此人叫“蒋玄晖”,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是蒋将军啊。” 李思钰知道此人,历史上,大唐最后皇室就是亡在此人手里,是朱温亲信之人,不过此时还算不得什么,他只是奇怪这蒋玄晖好像在贬低李存孝一般,按理说,这不应该才是。 李思钰不明白是为何,不过也没当一回事,既然李存孝臭着脸,李思钰也没必要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了。 李思钰向李存瑁、蒋玄晖笑道:“小弟久居关外,所知甚少,一会还请两位兄长不吝赐教啊!” 李存瑁、朱友裕两人相视一笑。 “自然如此!来来,咱们一同入帐!” 三人各自带着人手进入帐内。 李思钰刚入帐,就见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的围坐在一起,正位上高高坐着李克用,旁边则是刘氏。 李思钰一进来,正见到李克用看向他,帐内窃窃私语一下子全没了,都看向李思钰这里。 看到李克用见到他进来,本来还没正行,侧着身子与刘氏说着什么呢,李思钰这一进来,立马捂嘴轻咳一声,双腿微分,身子向后靠在虎皮帅椅上,双手则放在两侧扶手上,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冷峻。 第227章 凄凄惨惨的庞胖子 看到李克用这般模样,李思钰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明显是让他去拜见呢。 帐内众人全都看向李思钰,眼中闪烁着莫名之意。 李思钰心下苦笑一声,动作却不停顿,大步走上前,拱手行礼道:“辽东留守将军李思钰见过晋王,见过王妃!” 李克用看着抱拳躬身的李思钰,有些不满,皱起眉头,嘴唇轻启想要说什么呢,刘氏却轻轻拍了拍李克用手臂。 “免礼!” 李璇、裴仲德跟着行礼。 “见过晋王。” 李克用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就是朱友裕领着宣武军众人,直到所有人一一向李克用行礼。 耳边听着李存孝随着朱友裕,一同称呼他“晋王”,李克用心就如同刀割一般,哪怕他兵围邢州,哪怕就要破城之时,李存孝口中依然还是“父王”,现在却成了“晋王”...... 刘氏看着李克用面露挣扎之色,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口中却是叹息一声。 李克用居中,左右两侧分别是朱友裕和夔王李滋,至于李思钰他们则在李滋之下,座位好像还不够,跟着进来的虎子、张氏以及大丫小丫他们没有座位。 看着坐次安排,李思钰心里就有些皱眉,再看自己座位竟然还不够,反倒是宣武军那里空挡还有几个。 众人都在低头喝着小酒,或是捏着怀中美姬胸前那粒樱桃把玩,看似一个个低声轻语调笑美姬,眼角余光却在偷偷观察皱着眉头的李思钰。 “唉呀……” 李思钰站起身来,没有跟李克用说话,只是向刘氏躬了躬身子,叹气说道:“今日本想着要一醉方归,谁料到这帐篷太小,晋军也太穷了,伯父也真是的,纵然座位不够,总该多准备两个草团吧?婶娘,小侄觉得还是在自己家里喝小酒比较自在些。” 说着就转向晋军诸将人群里,指着一个犹如一堵墙的大胖子怒道:“庞兄,你这是攀上了高枝怎滴?兄弟都来了,还不过来随兄弟一同去喝酒!” 庞龙自李思钰进来之时,他就是泪眼汪汪,他这些日子可遭了老罪,之前还好一点,自从趴在地上,鼻子一把泪一把,写了厚厚一摞“相思之情”的信件后,他就被李存信关进了马棚之中,日日担惊受怕,唯恐李思钰不来救他,唯恐一日会被拖出去一刀砍了脑袋。 今日,突然闯进来几个壮硕晋军,以为今日就是砍头之日,庞胖子吓得大小便失禁,缩在马棚一角,山崩地裂一般惨叫哀呼,比孟姜女还孟姜女! 庞胖子身子太胖了,几个大汉拉扯浑身恶臭的庞胖子,小宇宙爆发了,也未把庞胖子扯出马棚,看着浑身恶臭、鼻涕眼泪乱抹的庞胖子,几个汉子恼怒之下,抽刀用刀背一阵乱抽,才把庞胖子赶出马棚,最后又是用马刷子一遍又一遍在他一身肥肉上刷,更是把庞胖子吓得半死,以为李克用要喝肉汤。 今次,见到李思钰进帐来,那两行泪水就没停过,只是他不敢开口! 李思钰开口,别说骂他,就是李思钰拳打脚踢,狠揍他一顿,只要把他带离这里,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担惊受怕了。 庞胖子泪眼磅礴看向李存信,对此李思钰很是不满,怒道:“胖子,还愣着作甚,眼睛乱瞅哪里呢?别让老子生气!” 不仅仅是其他将领使臣看向李思钰、庞龙和李存信,就是李克用和刘氏也看向三人。 李思钰一脸怒色。 庞胖子泪眼汪汪,一脸可怜模样。 李存信则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未注意到一般。 李思钰看到庞胖子这般模样,肚子都快气炸了,这死胖子怎么如此胆小怕事,众人都在等待李思钰又该如何去做? 李思钰拍了拍正呆坐不明所以的阿蛮脑袋。 “去把那个死胖子提遛出来,先揍一顿再说,竟然爬上了枝头,看不起老子了。” 李思钰这话一出,阿蛮大怒,起身提着巨斧,三下两下窜到李存信桌案前,举斧就要劈下去。 众人心中一惊,眼看阿蛮就要举斧劈下去,李存贤大怒,提斧迎了上去。 “当——” 阿蛮从上向下劈砍,李存贤自下斜向上迎上去,两人都是以力胜敌霸道路子,巨响轰鸣,火光四射,旁边之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身子倾斜避开。 阿蛮年幼,身子矮小些,但是自上而下,巨斧远胜李存贤手斧,却与悍将李存贤拼了个相当。 虎子大怒,就要出列,却被李思钰拉了一把,眼睛眯了起来。 李思钰转身向李克用拱手行礼道:“看样子,贵军挺不错啊,小子出来也不少时日了,有些想家了,今日就向王爷请辞!” 李克用瞳孔一缩,心中杀意顿起,独眼眯了起来,脸色铁青,李思钰的话语透露出的威胁之意,让本还有些犹豫的李克用,内心立即坚定了起来。 此子不可留! 帐内一时间落针闻声,无人出声,全看向李思钰和李克用。 李存瑁见两人针锋相对,见无人出来说和,硬着头皮说道:“行乾能来我晋军,兄弟相见甚欢,自是不醉不归,岂能还未饮酒就离席的道理?” 说着又看向满脸泪水的庞龙,皱眉不喜这胖子无能模样,还是开口说道:“庞将军还不去陪陪行乾?”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那低头不语的李存信,嘴角露出不屑,轻声说道:“莫要在战场上相见,你懂的!” 李存信右手握着着的酒杯骤然一紧,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李思钰。 李思钰根本不去看李存信,指着满脸泪水的庞胖子大骂。 “你他娘地就这出息,一辈子就别想成大事!” “给你一州之地,你他娘地咋整的?你他娘地有钱有粮,要啥有啥,你他娘地怎么整地那些辎重兵?” “自己蠢不懂兵事,就不知道给辎重兵人手整一把刀子? “没刀子,长矛呢?” “没长矛,你他娘地倒是多整些车子!” “没吃过猪肉,你他娘地总见过猪跑吧?” “你这熊样活该被俘受辱!自己怕死,还他娘地把保命家伙整地这么惨!但凡你这死胖子用点心,就这群废物凭什么抓住你?” 李思钰指着庞胖子鼻子,毫不留情大骂,庞龙眼泪鼻子更是多了,却在李思钰大骂下,不敢用衣袖去抹,甚是可怜。 李思钰越骂,李存信手臂上青筋越暴起! “就你这熊样,就他娘地一辈子是运粮的料!” “滚过来!” 第228章 你丫的有病 庞胖子低着头,从李存信背后挤了过来,阿蛮一个纵身跃起,在庞胖子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 庞胖子硬生生挨了一下,身子摇晃一下,却不敢恼怒,只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看着他这熊样,李思钰就来气,强忍着不去踢他。 夔王李滋此时开口道:“行乾,这兄弟之情日后再叙,今日酒宴还未开始呢,你可不能轻易离开,本王还要跟你喝几杯呢!” 李思钰有了台阶,又不想真正在此时与李克用闹翻,忙向李滋拱手笑道:“王爷相邀,小将自是不能拒绝。” 李思钰返身坐在李滋下首,一脸笑意,端起正要向李滋敬一杯酒呢,一个不低不高之声突然在帐内响起。 “之前就听说辽东李悍虎之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霸道无双!也难怪李飞虎要雌伏起来。” 刚举起酒杯,正要开口进酒的手臂一顿,李思钰皱眉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说话之人年纪不大,却生的虎头豹额,双目精光闪烁,挺鼻阔嘴,看坐在人群中比周边之人明显矮了些,双肩却宽阔了些,盔甲之下肌肉凸起,想来也是一名悍将。 李滋看到李思钰好像不认识此人,轻声解释道:“此子是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之子王珂,是晋王之良婿!” 李思钰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又突生变故。 “砰——” 李思钰忙看去,只见李存孝一脸愤怒之色,看到李存孝这般,心中暗呼不妙。 果然,李存孝大怒,指着李思钰怒道:“李悍虎可敢再战?” 李存孝身边行军司马赵驷大急,满头大汗,急忙拉了一把李存孝,却被盛怒之下的李存孝踢了一个跟头。 李存孝指着李思钰怒道:“可有胆再战!” 身旁哼哈二将安休休、薛阿檀同样按刀而起,身上尽管都是包裹着白布,看着有些好笑,李思钰却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你是不是有病?” “李悍虎!可敢?” 李存孝怒吼,李思钰看着帐内众将一脸笑意,眉头皱起。 裴仲德却开口笑道:“行乾,看样子你可要输了哦!” 李思钰回头看向裴仲德,笑道:“想赢?再过一百年!” 说着也不理会暴怒的李存孝,在众人惊诧目光中,李思钰笑意盈盈,举杯与李滋碰了一下。 “王爷不辞辛苦前来,消弭河北兵灾,此乃大善,小子当先敬王爷一杯……” “李悍虎!” 李存孝大踏一步,向李思钰再次怒吼,手指都快戳到李思钰脑门上了。 李思钰身后的大丫小丫猛然踏出一步,挡在李存孝身前。 李思钰一抬手,猛然喝下杯中酒水。 “王爷,这第二杯酒呢,就算小子尊敬长者了,可不许不喝哦?” 李思钰又一次与李滋碰了一杯,李滋看着眼前暴怒狰狞的李存孝,有些害怕了起来,举起的手臂好似千斤一般,可李思钰都与他碰杯了,又不能不给这头更加凶猛悍虎面子,不得不喝下这杯苦酒。 “李悍虎——” 李存孝眼睛都快出血了,脸上青筋纵横。 大丫小丫战刀出窍半寸,眼睛死死盯着李存孝。 李思钰好像从未听到李存孝怒吼一般,再次给自己和李滋倒了杯酒,满脸笑意。 “等河北事了,小子可就打算跟你老混了,您老地头熟,到时候您老可不能不罩着小子啊?” 李思钰第三次与李滋碰了一下,抬手跐溜又是一杯小酒。 “李悍虎——” 怒吼声更大,帐篷抖动了起来,大丫小丫刀子出鞘更是多了几分。 李思钰这才伸手拉了一把大丫。 “你们这俩丫头怎如此不懂事?别挡在飞虎之前,小心飞虎咬你!到时俺可不救你们!” 李存孝浑身颤抖,凶光四射。 拉开大丫小丫,李思钰这才叹息一声。 “你丫的就是有病!而且病的还不轻!” 看到李存孝好像到了失控的边缘,李思钰向李存孝扔出一坛酒。 “砰——” 酒水四射。 李思钰叹气道:“你丫的果然有病!” “老子请你喝酒,不喝就不喝好了,知道你一拳下去,浪费了多少粮食?这些粮食又能救活多少饥饿待死的百姓?” 李克用与众人一样,不时倒杯小酒喝着,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戏,眼睛却不离场中两人半寸。 阿蛮有些恼怒李飞虎屡次挑衅阿爹,想要暴起砍几斧,却被李璇和张氏死死拉住。 李思钰摇了摇头,很随意拍了一下庞胖子。 “庞兄你就别坐草团了,先在后面站着。” 庞龙自从坐在李思钰身边,心安了不少,脸上也没了鼻涕泪水,听着李思钰话语,急忙撅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管不顾站在虎子身边。 李思钰拿起庞胖子屁股下的草团,随手扔给李存孝。 “啪——” 草团四散开来,散落的一地都是。 李思钰见李存孝这态度,心下忍不住就想暴怒起身,啥话都不说,先把李存孝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裴仲德早已摸清李思钰性情,就在李思钰想要发火之时,裴仲德再次笑道:“行乾,你还可还有必胜把握?”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双手使劲搓弄了一下脸颊,这才看向裴仲德。 “小子上了你这老头大当,这罪受得可不轻啊,没得说,回去再找你麻烦!” “哈哈……老夫得意啊!能占你小子便宜可难得的紧啊!当喝一杯!” 裴仲德大笑,与李思钰碰了一杯,两人抬头饮下,李思钰这才一脸苦涩看向李存孝。 “说你有病……” “李悍虎——” 李思钰被怒吼声震得两耳麻痒,不由地伸手掏耳朵,一边掏耳朵,一边随意说道:“你李飞虎也别叫李飞虎了,干脆叫李打雷算了,这声音跟打雷一般,真是的,老子又不聋,这么大声干嘛?” 李思钰无赖模样很是欠揍,这就是所有人都有的感觉,这样说也不对,帐内只有一人兴奋,那就是阿蛮! 阿蛮觉得这才是阿爹!此时的阿爹最帅! 阿蛮得意洋洋,挥动小拳头,李璇看着一脸兴奋的阿蛮,很是无语,她觉得自己在皇宫里已经够“混账”了,没想到,这对父女更加混账! 李思钰混账无赖模样,让李存孝踏前一步,就要狠揍他一顿。 李思钰眼睛抬起,冷厉眼神让李存孝身形一顿,怒火一顿。 “说你有病,你还不服气,想不想知道老子为何如此说你?” “想不想知道答案?” 看着李存孝呆住了一下,脸上有些犹豫模样,李思钰指着之前李存孝座位。 “自己回去,拿个草团子坐下,老子好好跟你掰道掰道,为何老子说你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第229章 横海军归属(上) 李存孝极其高傲,第一次交手,五百飞虎军死伤殆尽,自己也命悬一线。第二次交手,虽不是生死厮杀,却也差不了多少,交战一日,最后惨败,被打成了“阿三”模样。 尽管不想承认,内心已经认可了李思钰的实力。 李存孝极其高傲,若换作他人,一口一个“有病”,他早就暴起杀人,哪里会这般,一再犹豫。 看着李存孝这般犹豫模样,李思钰皱眉道:“不想听就滚蛋,你以为老子抬头看着你不累啊!” “噗嗤……哈哈……行乾,你知道吗,你小子就是一副欠揍模样,若是有可能,老夫巴不得李飞虎狠揍你一顿!哈哈……” 可恶的裴老头再一次拍桌子爆笑,裴枢很是奇怪看了一眼这位堂兄,裴仲德看到裴贽如此目光,大怒,指着裴枢鼻子大骂。 “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夫吗?一群扶不上墙的阿斗!” 裴枢心下大怒,想要起身发怒,却又像想到了什么,恨恨偏过头颅不去看他。 阿蛮撇撇嘴,心想这可恶老头也学起阿爹模样来,可那一点都不帅,很是欠揍模样! 众人都是一脸奇怪看向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裴仲德则一一与他们怒视起来。 有这老头插科打诨,李存孝反而不是那么怒火冲天模样,皱眉犹豫着是不是拿个草团,听听李思钰话语。 行军司马赵驷大喜,丝毫不在意之前李存孝把他踢翻在地之事,忙拿了个草团跑到李存孝身前,小心放在李存孝身后,这才跑回座位,尚未坐下,耳中却听到蒋玄晖冷哼一声。 “哼!” 这声冷哼声,让赵驷额头冒汗。 此时帐内落针闻声,李思钰看向蒋玄晖,眼睛微微眯起,瞳中冷意爆闪。 李思钰被困使者营地,对外面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不是很清楚,但是在进帐前,蒋玄晖的表现让他有所觉,现在又是这般态度,李思钰再不明了,那他就是猪脑袋了。 在帐外,蒋玄晖冷眼讥讽李存孝。在帐内,还未饮酒,王珂就再次刺激李存孝,旁人无人插科打诨缓和气氛,纷纷作壁上观。现在蒋玄晖又出言冷哼,不满赵驷之为。 李思钰不瞎,也不是猪脑袋! 李思钰目光转向李存孝,他要最后看看,这被世人称赞的“将不过李”,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是不是真的有价值去扶一把? 李存孝盯着李思钰双眼。 李思钰盯着李存孝双眼。 两人相视良久。 李存孝面无表情,盘膝坐在身后草团之上,静静等待李思钰开口。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众人突然愣住,奇怪看着李存孝,他们不明白,为何李思钰之前如此无视他李飞虎,刚才还怒浪滔天,此时怎么变成了万里无云? 李克用父子相视,不明所以。 朱友裕主仆相视,不明所以。 帐内所有人看着场中盘膝的两人,同样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样子。 李思钰与李存孝相距米许,相对而坐。 看着李存孝这样子,李思钰苦笑一声。 “你这死样子很讨厌,就不能靠近些坐坐?” 嘴里说着,却摇头叹息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案,放在李存孝身前,回身又去拿自己的草团子,这才坐在桌案前。 此时,两人才算是真正坐在了帐内中心,其余之人像是一个圆围在周围,而他们则是圆心。 李克用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他们都是配角,而场中两个人才是世界的主角一般…… 又突然感觉,坐在李思钰对面的李存孝,不是李存孝,而是他李克用! 刘氏看着自己相公,表情怪异,不明白为何突然摇起了头颅,有些担心握住李克用粗糙的手掌。 李克用转头,看到刘氏担心模样,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去看场中那相对而作的两人。 李思钰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又给李存孝倒了一杯,自顾自的跟李存孝碰了一下,自顾自饮了一杯。 李思钰再次倒酒,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曾经有位大神告诉本帅,说这‘王不过霸,将不过李’。” “至于这‘王’是谁,你也没必要去知道,可这‘将不过李’,说的就是你李飞虎李存孝!” 李思钰又跟李存孝碰了一杯,见到李存孝不动酒杯,不乐意道:“怎么?老子还不配与你同饮一杯?” 李存孝面无表情,抬头看向李思钰,须臾这才抬手一口饮下杯中酒。 李思钰毫不在意李存孝这冰冷的态度,反而轻笑道:“这才对嘛,纵然身为敌人,那也有所不同的,有的敌人是令人尊敬的,是不可轻侮的。” 李思钰轻轻抬手饮下了一杯酒,这才轻笑道:“有人说,这个世界只有三种人,敌人、朋友、无关的路人!” “你呢,咋说呢,若让本帅评价你——” “呵呵……你就是个神智不轻的病人……” “啪——” 李存孝瞬间捏碎手中的酒杯,一手鲜血。 李思钰毫不在意,向后招了招手,大丫上前,送过来一只崭新酒盏。 李思钰再次倒起酒水,嘴里却埋怨道:“你这捏碎酒盏有意思吗?说你神志不清的病人,你还不服气,那你说说,这座大帐内,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谁有是那毫无关系的路人?” 李思钰说着,把倒好的酒水送到李存孝面前。 李思钰话语让李存孝脸色一滞,帐内之人全是抬手要喝酒水的手臂一顿,瞳孔却缩了起来。 李存孝抬手喝了一杯酒水,却不言语,酷酷的模样。 李思钰见他如此,摇头叹息道:“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样子最是讨厌!就是你这样子,你在河东就不可能有朋友。” 李思钰指向坐在主位的李克用和旁边的刘氏,冷声说道:“晋王是你义父,王妃是你义母,你为何会到了这一步?” “晋王是霸王之资,先败于赫连铎,被迫随其父李国昌逃亡辽东草蛮之地,后又趁黄巢乱天下之机,乘势而起,可谓潜龙在渊!如此之人,岂会不知你李飞虎悍勇天下,岂会不知你在河东之战功劳盖世?所有人损兵折将,唯你一人功劳盖世……” “王妃虽为女流,却素为本帅敬仰之人,上源驿一事,虽晋将拼死救出晋王,可若无王妃,晋王必死!” “如此巾帼之女,又如何会不闻不问,让你受辱?” “你可曾想过?” 第230章 横海军归属(中) 看着李思钰,李存孝久久不语,李思钰好像丝毫未察觉一般,一边倒酒,一边轻声叹息道:“‘将不过李’啊!可谓为天下将之首!可若以本帅看来,你不应该是将之首,而是卒之首!” “呵呵……瞅个啥子?行!你行!还不服气!” 李思钰说李存孝只能算是“卒之首”,李存孝心下很是不满,眼珠子瞪的老大。 李思钰摇头叹息道:“河东诸将无功,唯你一人立下滔天大功,若你是……他李存瑁!或是……他盖寓!又或是他……李存信!哪怕再不济,你是那……只有一把子力气的李存贤!这昭义节度使也必然是你的!” “可偏偏是你李存孝!不是别人!” 李思钰随意指着周围认识的晋军将领,一边饮酒,一边说着。 “呵呵……是不是觉得自己挺牛的,你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可你不知道的是……” “若那蠢货李匡筹只是大败,而不是惨死于卢彦威兄弟之手,或者说,若不是义武军和横海军跑去抢占空虚的幽州,本帅也不会出关,本帅不出关,你……你李飞虎现在早已是死人一个!” 李思钰说着这些话语,好像就跟聊着家常话语一般,一边说话,一边给李存孝也倒了杯酒水。 “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王爷把你围在邢州城内,在外面筑起城墙,把你死死困在城内,饿的人吃人,饿的没法再打下去,你所希望的救援,一个都没,救援河北的李匡筹已经成了路边骨,成德节度使王镕也成了晋王马前卒,至于他……宣武军朱温吗,呵呵……你死了更好!” “最后,是王妃入城招降于你,结果……结果你被五马分尸!” “呵呵……说来,兴许你自己都不信!五马分尸啊!可是五匹马却无法分尸,最后……最后你是被打断手脚筋骨,这才成功的把你分尸了……” “呵呵……正因你死的如此之惨,也就有了这‘将不过李’之说。” “呵呵……是不是不信?” 李思钰说着这些毛骨悚然的话语,好像就像说着一个无关的故事一般,语气之随意,之平淡…… 可这样的随意、平淡却让整个大帐有种毛骨悚然的阴冷。 所有人都有些冷的颤抖,看向李思钰、李存孝,看向李克用、刘氏…… “呵呵……是不是觉得本帅在骗你?” “呵呵……你自己掰手指算算啊,你向那朱温求援多久了?就算爬也早爬到邢州了吧?可为何本帅杀到近前,朱温才叭叭跑来?” 李思钰叹息一声。 “你啊,你就是一个独夫!是非不分,好坏不分,友敌不分的独夫!” “武勇天下?呵呵……你没读过书吧?你该好好读读书的,看看曾经发生的历史,看看又有多少悍勇天下之人,最后又是如何死的?如何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路边骨的?” “鸡鸣狗盗之辈,尚还有三五个臭皮匠,你自己掰掰手指算算,你可有朋友?” “说你是卒之首,你还不乐意,你知道何为将帅?” “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这八种品德,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这五善四欲。” “为将帅八种品德,你李飞虎仅仅占了一个‘勇’字,五善四欲里,你占了个‘奇’,说句不客套的话,你就不是一个节度使的料!你最多是把尖刀,是开路先锋大将而已!” 李思钰摇了摇空了的酒坛,随意扔在一边,回头向大丫招手,大丫犹豫了一下,这才拿来一坛酒水,嘴里却说着不合时宜的话语。 “大帅酒量浅些,还是少喝一点。” 李思钰摇了摇头,笑道:“无碍,今日本帅若是醉了,就让李飞虎背本帅回去。” 大丫意外的笑了一下。 “大帅说笑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再次倒起酒水来,为李存孝满满倒了一杯,嘴里笑道:“看到没,大丫都责怪了,若老子真醉了,你可得负责把老子背回去,给老子守夜!” “凭啥?” 李思钰很意外抬头看向李存孝,很是惊奇李存孝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思钰随即轻笑道:“凭啥?老子把横海军节度使送给你,够不够你背老子回营的报酬?够不够你给老子守夜的报酬?” “什么?” 李存孝猛然站起! 非但李存孝如此模样,就是李克用、李存瑁、朱友裕、李滋、裴枢等等,所有人全是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 唯独裴仲德,唯独阿蛮,唯独虎子,甚至庞龙都神色不变。 李存孝心脏狂跳起来,盯着正在低头倒酒的李思钰,神色变换不定,良久,这才犹豫道:“为……为何?” 李思钰有些不满,皱着眉头拍桌子道:“还能不能喝酒说话了?站着很高么?” 李存孝这才再次坐了下来,突然抢过李思钰手中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所有酒水全部灌进肚子里,满脸通红,甚至两眼也红了,盯着李思钰。 “为何?” 李思钰摇了摇空了的酒壶,向后伸手要酒水。 大丫第三次拿来酒水,退到李思钰身后。 “为何?呵呵……本帅喜欢啊!” 李思钰指了指庞龙,随意说道:“看到那死胖子没,本事没半点,本帅喜欢,不还是给了他一州之地!” “幽州这么大的地方,本帅若想要,随时都能夺了,不也没要吗?” “为何?给你横海军四州之地很奇怪吗?” 李思钰话语一出,众人这才惊觉,还真是这样,他就不是按常理出牌之人! 听了李思钰话语,赵驷心脏狂跳,就是李存孝那哼哈二将也是手心冒汗,眼中狂热不已。 李思钰跟李存孝碰了一下酒杯,一边喝酒,一边轻笑。 “呵呵……说来也好笑,本帅只是想把义武军和横海军揍一顿,之后就要去长安一趟,可没人信啊!可本帅真的只是路过,结果朱温急了,叭叭跑来了,晋王怕了,不得不放弃再围你邢州城,防着本帅!可他们岂知,本帅真的只想路过而已!” “说句实话,本帅是不想去长安的,家中媳妇才刚生了两个胖小子,哪里会愿意没事跑去长安啊!” 李思钰喝了一杯酒水,忍不住叹息起来。 “世事难料啊!没想到幽州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屁股都冒火了,这才不得不出关,出了关,那老儿就天天在本帅眼前转悠,逼着本帅前往长安。” “河北之地,本帅懒得理会,看你李飞虎还算可以,至少能跟老子打的难解难分,横海军的地盘干脆送你得了,给谁都是给,给你得了,当然了,你要是不要,老子就扔给朝廷,朝廷爱给谁给谁!” 赵驷大急,李存孝的哼哈二将更急,忍不住急道:“大帅……大帅……” 第231章 横海军归属(下)【感谢朋友们的推荐和投票,谢谢!】 “不行!” “本王不同意!” “横海军节度使坐拥四州之地,俺们绝对不同意!” “对对,俺觉得不如让朝廷接手,让朝廷派大员治理沧、景、德、棣四州......” “兄弟,若是李飞虎得了沧、景、德、棣四州,合现在邢、洺、磁三州,可就坐拥七州之地,比晋王地盘也差不了多少啊......” 朱友裕和李克用同时惊呼反对,其余众人窸窸窣窣,窃窃私语,一边小心看着李存孝,一边嗡嗡说着反对话语。 “行乾,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滋看向李思钰,犹豫着说着,李思钰只微笑,不言语。裴枢看向裴仲德,看向帐内所有人,全是反对之声,开口说道:“文达,你是不是......” 裴仲德看向裴枢,心有不满,冷声道:“沧、景、德、棣四州现今在辽东军名下,万事自有行乾做主!” “文达此言,老夫不敢苟同!卢彦威兄弟,无故杀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侵占幽州之地,罪不容恕,死则死矣,辽东军出兵平贼,朝廷理应嘉奖,可沧、景、德、棣四州应置于朝廷之下,遣德行皆佳之人治理四州才是,岂能任由辽东军私授他人?” 盖寓话语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就是夔王李滋、兵部侍郎裴枢,甚至公主李璇也点了点头,看到公主点头,站在身后的张氏轻轻摇了摇头。 “不错,盖寓将军所言不差,四州之地岂能私相授受?理应由朝廷自行处置才是!本将军觉得纪圣大人才德皆佳之人,应得一州刺史才是。 盖寓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李克用,点头说道:“是该如此。不过此事甚大,当由朝廷商议之后,下达旨意之后方可定论。” 李克用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朱友裕,朱友裕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盖寓将军所言甚是,理应将此事速速禀告于朝廷,静等陛下旨意才是。” 李克用看向帐内各节度使使者,见他们纷纷点头,开口说道:“那就如此,将此事速速禀告朝廷,再做定论!” “呵呵......哈哈......” 一直玩弄手中酒盏的李思钰,听完李克用话语,轻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捂着肚子爆笑起来,若非此时这么多人,李思钰能满地打滚。 “啪啪......” 桌子被李思钰拍的“啪啪”直响,不断爆笑出声,看着李存孝脸色越来越青,李思钰更是爆笑停不下来。 “哈哈......李飞虎,老子说你有病,可曾有错?” “哈哈......你自己看看......看看你那以前的老爹......再看看现在的恩主......可有何不同?” “哈哈......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好像这沧、景、德、棣四州是他们的一般......太有意思了!哈哈......” 李思钰越是狂笑不止,帐内人脸色越黑,李克用更是黑成了锅底一般,李存孝却突然沉静了下来,第一次伸手从李思钰手里夺下酒壶,第一次给李思钰斟了一杯酒水。 “请!” 李思钰停住大笑,看着李存孝,点了点头笑道:“遥远的西方,有句流传很广的一句话。”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句话虽不一定很对,但也有一些道理!” 李思钰指着李克用,指着朱友裕,指着帐内所有人,冷声说道:“晋王待你如何,你李飞虎心中自知,可为何还要杀你?你的恩主朱温,你都快成了朱家女婿,为何只是在一旁看着晋军围攻于你,而漠然不动?为何没一人前来救你?” “因为......因为他们怕你!” “邢州乃四战之地,东南西北皆为强敌,你纵然长了八只手,纵然你现在勉强活了下来,从大局上来说,你李飞虎也只是虎落平阳而已,只需看着你,想要再次干掉你不是很困难,所以危害不是很大,暂时留着你的命,不是不可以勉强接受。” “呵呵......可是现在呢?本帅把沧、景、德、棣四州给了你,你就不再是那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那只憋屈虎,而是让他们不得不侧目的猛虎,成了与他们平起平坐之人!” “呵呵......一切都是利益为目的啊!” 两人坐在帐内中央,好像周围没任何人一般,两人说出的话语很随意,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无二,就像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又如做论天下的儒生一样随意。 李存孝瞥了一眼李思钰,轻轻捻动手中酒盏把玩,轻声说道:“你李悍虎是在拿李某耍猴吧?四州之地你岂会轻易授予他人?故意如此吧?” 李思钰轻笑道:“老子就说吧,没人会信!四州很大吗?关外万里,想要地盘,老子自己去开拓就是了,关内土地还真没被老子看在眼里!” “呵呵......你李悍虎会这么好心?”李存孝不可置否笑了一下。 李思钰奇怪看向李存孝,有些意外,说道:“你这头蠢虎动脑子了?” “哼!” 李存孝冷哼一声。 李思钰丝毫不在意李存孝态度,指着帐内所有人说道:“你们看看他们,出声反对的都是些什么人?” “要么与河东交好之人,要么就是与河南交好之人,他们这些其实都是蠢货,一群只想守住老窝却不可得的蠢货!” 那些被李思钰指着鼻子大骂的节度使使者们,全是一脸恼怒。李思钰却轻笑道:“老子骂他们蠢货,好像还不乐意!” 李存孝奇怪看了一眼李思钰,笑道:“李某还从未见到有乐意挨骂之人。” “呵呵......骂他们?老子还没那闲心呢!” “这些节度使们不蠢,蠢的或许只是这些人吧......” 看到李存孝瞪他,立即大怒道:“怎么?你不信?那咱们就掰扯一下好了。” “你李飞虎若是得了沧、景、德、棣四州,实力大涨之后,晋王、朱温岂会睡得安稳?自然是变着法想要干掉你李飞虎,只要你李飞虎不死,晋王和朱温如何还有闲心去管他们,他们自然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你自己说,如果你是他们,你会如何选择?就算你李飞虎再厉害又如何?天塌下来自然有晋王和朱温顶着,谁让他们围在你身边呢,他们不顶着谁顶着!他们反对让你得了这横海军节度使,你自己说,他们是不是很愚蠢?” 李思钰有些恨铁不成钢,指着那些节度使们派来的使者大骂,拍桌子问李存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愚蠢! 正如李思钰所言,有头老虎在河东、河南背后,李克用和朱温就是想动弹也不成,除非干掉李存孝后才可以。 李克用额头青筋一鼓一鼓的,独眼看着拍桌子大骂的李思钰,恨不得现在就剁了这混蛋! 太坏了! 这句话同样也在朱友裕脑中冒出,看着李思钰,一脸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儒雅之气。 阿保机看着李思钰,看着李存孝,眼中冷芒不时闪烁出光芒来。 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拍桌子大骂之人,心中五味杂陈...... 第232章 横海军归属(续)【元宵节快乐】 裴仲德狠狠看了一眼裴枢,意思很明显,如果此时还听不出李思钰话语意思,他不介意把裴枢臭打一顿。 之前反对的那些节度使使者们,在这一刻全沉默了下来,李思钰臭骂一顿他们,却让这些人心中陡然一惊,之前一直想着他们吃了多少李存孝的苦头,现在被李思钰臭骂一顿,突然明悟了过来,他们怕个啥子,要怕也是李克用、朱温怕啊!要头痛,也是他们去头疼! 帐内一时间沉默了起来,只有帐中央,那两位不时碰酒饮酒之声。 场面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刘氏看到场面这般,叹气一声。 “你们两个臭小子闹够了没?行乾你这般胡闹,让婶娘如何去做啊?” 李思钰低头轻笑。 “婶娘,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晋军和宣武军......甚至朝廷......和这里所有人,私下里已经达成了协议了吧?” “一个要了侄儿和李悍虎的命的协议吧?” “什么?” 裴仲德一听到这话,大惊失色,忙看向夔王李滋、族弟裴枢,大怒,站起来指着李滋、裴枢大怒。 “混账东西!是不是如同行乾所言?” “是不是?” 裴枢呆坐低头不语,李滋急忙说道:“文达......文达且莫大怒,之前......之前我等并不知道......并不知道此事......” 裴仲德大怒,上前就是一拳砸在起身解释的李滋眼眶上,丝毫不理会李滋惨叫声,又是一脚踹在裴枢胸口。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你们怎可如此作为?” “文达......文达,你听老夫......” “说?说个屁!” 裴仲德大怒,就要再上前踢李滋,却被李思钰话语阻止住。 “行了,你这老头怎么比小子脾气还火爆?这种事情,本来小子也没注意到,可是,咱们进来时,一个个气氛太诡异了。” 指着朱友裕所在的位置,自嘲般笑了一下。 “我军前几日击败了宣武军,可他却坐在那里,比朝廷还要尊贵啊!若是朱温在这里,或许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可小子又想了想,不对啊,两军仇怨如此之大,怎么可能坐在如此尊贵的位置?” “小子坐在朝廷之下,小子也无所谓,可咋还如此羞辱我等,连个破草团都不够,晋军啥时候成了叫花子?” “当然了,这都是小事,算不得什么,可咋酒宴还未正式继续呢,一个个都跟嗑药了一般,巴不得李飞虎与小子再来一场厮杀。” 李思钰叹气一声。 “人心呐,还真是......本想着各自罢兵,该干嘛干嘛去,偏生生有这么多事......” 李思钰摇头叹息,向刘氏说道:“实话也不瞒婶娘,此次前来晋营,侄儿早已安排好了后事,本就没想着活着安然返回关外,但侄儿也敢保证一件事情!” “一旦侄儿出了意外,河东就再也不姓李!” 哼! 李克用阴沉着脸,凶光四射,随时都会摔碎手中酒杯一般。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吗?” 李思钰好像不把李克用气成脑溢血不罢休一般,与李存孝碰了一下酒杯,仰头饮尽杯中酒,这才起身看向李克用,面色冷峻无情。 “威胁?” “是又如何?”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干掉你这一只眼!” 李思钰话语一落,李存瑁一干晋将大惊失色,呼啦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挡在李克用身前。 李思钰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若老子与李飞虎联手,别说你一个晋王,就是你们所有人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李思钰看也不看周围无数刀枪出鞘,自顾自,再次坐在李飞虎面前。 李飞虎很是怪异看着李思钰,开口道:“你这是要把李某绑在你的战车上?” 李思钰斜瞥了一眼李存孝,一脸欠揍模样。 “绑架你?谁他娘地没事绑架一头吃人老虎?闲的蛋疼才绑架你!” “那你就不怕李某与他们一同砍了你的脑袋?” “你会吗?就你这人见人恶,鬼见鬼憎的臭脾气,你这头独行虎会与一群恶狗围攻另一头猛虎?你还要不要脸了?” 李存孝一脸郑重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所以说啊,老子有何好怕的呢?” “现在,李某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讨厌了,这‘人见人恶,鬼见鬼憎’更适合你才对!” “哈哈......其实吧,老子挺好的一个人,你看看啊,四州之地,这么大的地盘,说送给你就送给你李飞虎,毫不含糊,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还不够好啊?” “可你也没安好心!” “哈哈......那要不你李飞虎做个好人,把手里的三州白送给老子,老子就是不怕不安好心之人!” “哼!” “看吧,你都如此,别人更是不会吧?送钱的,有!送女人的,有!你可曾见过送数州与人的?” 李存孝斜斜看了李思钰,意味很明确。李思钰大怒。 “你那看啥子呢?危机、危机,有危险,自然就有机遇!横海节度使靠海,河北三镇现今实力大减,无力围攻于你,只要有人去耕种,撑过三五年,立即就是河北霸主,与你一只眼的老爹,以及那半个老岳父平起平坐,一方霸主,你有何不满的?” 李思钰有些烦了,起身道:“要不要,给老子个痛快话,先提醒起你一句啊,若是晚了,倒时候可别怪老子把四州搬空了,到时候你就去哭吧!” 李存孝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说道:“李某考虑几日。” 李思钰点了点头:“那行,你考虑好了,反正现在和解之事尚未解决,只要在之前给个痛快话就成。” 说着,又看向一脸阴沉的李克用,说道:“王爷,是不是继续谈谈?” 李克用看着李思钰,一脸阴沉,想要大怒,令人现在就砍了他,却又担心一个弄不好,若是数万辽东军杀过来怎么办? 他有些后悔起来,不该在此时逼迫这小子。李克用看向蒋玄晖,心下恼怒异常,从李思钰话语表达的意思,辽东军的确会返回关外,若是不这么逼迫这混账小子,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很可能会被数人瓜分,现在不但没有发生两虎相争之事,反而麻烦更大了。 李克用看着朱友裕一群宣武军使者,心下恼怒,却又不得不看向他们,用眼光询问他们的意思。 朱友裕也后悔了,甚至比李克用更加后悔,李克用之前已经撕破了脸,若现在还尚未与李存孝撕破脸,无论李思钰如何,他们都不会如此被动。 看向李克用询问的目光,朱友裕不得不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大家都有些乏了,不如改日再谈。” 李思钰看向朱友裕,无所谓道:“行啊!你们商议好了,咱们再接着谈!” 第233章 针尖对麦芒 李思钰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还真的想念家里了,婶娘咱们这就别过了,等晋王觉得可以坐下来谈谈时,小侄再来一趟。” 听了这话,尚还未等刘氏开口,李存瑁急忙说道:“行乾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河东军招待不周吗,何须急着回去?” 李思钰奇怪看着李存瑁,又看了看站着的大丫小丫,和其余之人。 “还是算了,若是世子有心,还不至于忘了给几个草团子吧?” 李存瑁脸色一红,急忙解释道:“此次的确是我河东军失礼了,下次定不会如此!”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嗯,本帅也相信世子下次定不会如此,兴许给的不是草团,而是刀子吧!”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之后,你们晋军就该和宣武军商议如何干掉李飞虎了吧?” “至于本帅,你们或许会犹豫一下,但是李飞虎……呵呵……” “李飞虎死后,就该用刀子架在本帅脖子上,强迫本帅让出所占之地了吧?” 李思钰话语刚落,李存孝眼睛眯了起来,看向李存瑁和朱友裕,瞳孔内尽是杀意纵横。 李存瑁急忙说道:“我河东军怎么会如此……” 李思钰摆手笑道:“世子殿下这就有些言不由衷了,有意思吗?” “你我都很清楚是不是如此,多说的话也没意思,就这样吧!” 说着李思钰向阿蛮招了招手,转身大步离去。 大丫小丫、阿蛮、虎子、庞龙、张氏一一跟着走出了大帐,裴仲德正要起身,却被裴枢一把拉住。 “嗯?” 裴仲德皱眉不悦起来。 “文达且慢!” 裴仲德正要说话,李存孝则起身向朱友裕和李克用拱了拱手,什么话语都未说,转身大步离去,安休休、薛阿檀随即起身跟在李存孝身后,赵驷一看李存孝都走了,急忙爬起来三步并两步跟着离开。 裴仲德再次就要起身,裴枢又拉了一把,裴仲德真有些发怒了,两眼圆睁,一脸怒色。 “文达且慢!” 裴仲德心下怒火汹汹,面色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有些话,他不好在这里述说,但是他已经对裴枢极其失望了。 裴枢心下叹气,裴仲德往裴家去了封信,大致内容就是获取横海军节度使的位置,可是前日朱友裕找上门来,告诉他,只要干掉李思钰,就支持他们裴家获取同州防御使,并且送与朝廷一万兵马。 不是借,而是送! 李璇看到李思钰他们走了,心下顿时紧张了起来,可她不能随李思钰他们离开,除非裴仲德起身离开,自己才可有借口离开。 可看到裴仲德又重新坐了下来,双手不断搅动着手帕。 裴仲德再次坐了下来,双眼微闭不语,他倒要听听这些人究竟想如何。 可众人看到裴仲德闭上了眼睛,都有些诡异了起来,各节度使使节纷纷学着裴仲德一般,都闭上了眼睛,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之前态度了,相比之前李克用和朱友裕的承诺,他们更愿意相信李存孝在他们背后,更愿意让两人背后那头猛虎牵制着他们动弹不了。 李克用皱着眉头看向那些使者,见他们一个个闭着眼睛,就知道这些人想着什么,心中更加郁闷了起来,更加厌恶起来那个该死的混蛋。 刘氏同样皱眉不已,感觉此事非常棘手了。 正如李思钰所言,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别说李存孝是他们的养子,就是亲子又如何?更何况现在关系这么僵,李存孝一旦获得了横海军节度使位子,只需三五年,就可与他们平起平坐,那时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都会成为死对头。 刘氏第一次感觉李思钰这小子是这么的难缠! 神一般的手笔啊! 帐内落针闻声,良久也无人说一句话。 蒋玄晖感觉自己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他没料到,两虎竟然非但没厮杀相争,竟然让李存孝对他们不信任了起来,与李思钰走得反而近了。 河南宣武军相对来说要好些,中间隔了一个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只是现在的罗弘信地位并不稳固,还要与卫、相的乐从训相争。 而河东军比较麻烦,现在的李存孝地盘直接与河东军想接,若是以邢州为跳板,可以直接杀进河东,这相比宣武军要麻烦得多。 蒋玄晖想了一会,觉得还是李克用最想干掉李存孝,这才出口道:“李悍虎有句话说的不错,李飞虎现在,咱们的确不应该留了。” 盖寓抬头看向皱着眉头的李克用,见李克用不言语,这才说道:“若非你们,李飞虎早已被我军所获,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估计你我现在出营,那李飞虎早已在辽东军营内了!” 朱友裕轻声道:“辽东营内只有五百军卒。” 裴仲德嘴角露出不屑,眼睛却不睁开,也不言语。 果然,朱友裕话语才落,李嗣源突然沉声说道:“以李悍虎和存孝之能,五百悍卒,足以离去!再说数万辽东军距离我部不过半日,若辽东军那万骑全力奔袭,杀到近前不过三两个时辰而已。” 李嗣源又看向那些闭着眼的节度使使者们,轻轻摇了摇头,这些节度使如何会继续支持他们? 不得不看向李滋,说道:“横海节度使现今空缺,理应由朝廷出面,正如李悍虎所言,存孝只不过是前锋大将之才,如何可治理数州之地?应由朝廷选派良臣能吏治理才是。” 李滋犹豫看了一眼闭着眼的裴仲德,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声冷哼。 “哼!” 李滋一只眼青紫,听到裴仲德闭眼冷哼,身子抖了一下,忙闭嘴不言。 李克用看向裴仲德,一脸阴沉道:“怎么,文达有不同意见?” 裴仲德这才睁眼看向李克用,嘴唇轻启道:“横海节度使卢彦威兄弟残暴已久,百姓困苦,选派良臣能吏治理,理应如此,可若没李飞虎一般悍勇大将镇守,百姓如何心安?” 盖寓急忙说道:“文达之意,只要有悍勇大将镇守即可,是否如此?” 裴仲德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难道你盖寓可以打得过李飞虎不成,若是你能砍死李飞虎,此事随你之意又有何妨!” “你……” “哼!” 两人一下子针尖对麦芒起来。 第234章 忠诚,信否?【节日快乐!】 李克用更是头疼起来,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了起来,看着那些闭着眼的使者们,知道此时不可能再有作为,只得挥手道:“今日本王有些累了,过些日子再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珂拱手道:“既然岳父身体不适,小婿先行告退,晚些时候再来拜见岳父大人。” 李克用微微点了点头,如果说这些人当中,谁最听话,也只有这王珂了,不过他也知道,王珂还做不了王重盈的主。 其余节度使同样各怀心思,需要私下里再作计较。 所有人都明白,纷纷离席告辞。 裴仲德大步离开,冷着脸不去看紧紧跟在后面的李滋和裴枢,公主李璇提着裙子一路小跑,高耸的发髻也乱做了一团,她也未曾注意,只是想着紧跟着裴仲德,尽快赶去辽东军营。 “文达……文达你慢些……” 裴仲德猛然顿步,回头冷冷看着李滋和裴枢,怒声道:“为何?为何如此?” 裴仲德怒吼声,吓了李滋一跳,愣了一下,这才急忙解释道:“文达,你听老夫解释啊……” “哼!你这贪财的混蛋!他们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让你们这些混蛋如此作为!” 李滋老脸红了一下,还好此时正是深夜,别人也看不到。 “老夫虽收了点好处,可绝非文达所想,老夫绝对不会不顾朝廷的……” 裴仲德没听到这话还好,听了此言更是大怒,抬脚一脚踹翻李滋,指着李滋鼻子大骂。 “老混蛋!你还敢狡辩?” 裴枢急忙上前拦住裴仲德,大怒的裴仲德可不管裴枢是不是他堂弟,同样一个老拳砸在裴枢鼻梁上,指着裴枢怒道:“混蛋,裴家怎么出了你这数典忘祖之人?你们自己所作所为,让行乾如何想?让辽东军如何想?让天下忠心之人如何想?” 裴仲德怒吼声不断,李璇看着成了大花脸的裴枢,心下有些颤抖,她现在很是害怕这个以前是“老好先生”的裴仲德。 裴仲德话语很重,就差点把裴枢定为裴家耻辱了,裴枢也不是没有一点脾气之人,不顾鼻血横流,不管不顾,怒吼道:“你让小五送信回家,说好的横海军节度使呢?为何成了李飞虎?” 裴仲德眯起了眼睛,面色更冷厉了起来。 “老夫庆幸啊!还好行乾没把这么重要的地方给了裴家!给了你!” “哼!别告诉老夫,你们想的什么!横海军节度使之事,今日也是第一次提到,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最后结果的,可你们依然选择了背叛,别告诉老夫说这里面没别的事!” 裴仲德冷声讥讽,让裴枢大怒,吼道:“是!你猜得很对!那朱温、那一只眼愿意把同州、华州送与朝廷,愿各自送与朝廷一万兵马……” “哈哈……哈哈……” 裴仲德满脸怒色,却仰天狂笑,最后抱着肚子弯腰大笑,眼泪却不住的流出…… “哈哈……同州……哈哈……华州……哈哈……一万兵马……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了……哈哈……笑死老夫了……” 犹如夜枭一般大笑,让李璇身子颤抖。 裴仲德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清楚了…… 裴仲德极其失望,一边大笑,一边流泪,大步离去…… 李璇犹豫了起来,她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多余,不知道该跟着谁了,看着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裴仲德,终于提起裙摆,跑向快要消失的裴仲德。 裴仲德一路狂笑不止,进了辽东军大营,正见到李思钰与李存孝坐在一起喝酒,旁边的庞胖子一脸黑灰,正听从阿蛮指挥,在一旁为两人烤着肥羊。 李思钰看着狂笑不已的裴仲德,看着那脸上泪水,看着后面狼狈不堪的李璇,心下有所悟,叹息一声。 李思钰到了杯酒水,推到一旁,裴仲德好像很是不满,一把抢过整壶酒水,仰脖饮尽壶中酒。 李思钰叹气道:“你这老儿也真是的,自己不爽,还尽折腾他人!” “行乾,你不恼怒?” 看着裴仲德模样,李思钰苦笑道:“小子又不是圣人,也有五情六欲,如何会不恼怒?” “可是啊,小子自从决定要去一趟长安,这种事情就有了准备,今日是他们,明日或许就是你这烦人的老儿。” “有何区别?” 裴仲德突然沉默了下来,一脸认真看着李思钰。 “行乾信老夫否?” 李思钰突然笑了,向身后大丫看去,大丫摇了摇头,不言语。 李思钰摇头苦笑,没有回答裴仲德,却说道:“现在好了,你这老儿一口气喝光了最后一壶酒水,大丫不愿意给了。” 李存孝却打趣道:“想不到你这堂堂一军主帅,竟然也有被人管束之时!” “呵呵……被人管着才是福!你不懂的。” 李存孝摇了摇头,表示不解,李思钰也不解释,这需要亲身感悟方可。 “行乾……” 裴仲德再次开口。 李思钰有些无奈看着这老头,叹气道:“你这老儿怎地如此烦人?又不是三岁孩童,跟阿蛮一般不好么?” 阿蛮听到李思钰说她,忙露出大大笑脸。 “哈哈……” 李思钰大笑。 “你看阿蛮活得多好!无忧无虑,这才是有福之人啊!” 阿蛮听到这话更开心了,送到一块最肥美烤羊在李思钰面前。 李思钰笑道:“忠心啊,信任啊,这些永远都不要挂在嘴边,说得越多,越不可靠!” “本质上,你不忠于自己,不忠于家族,但是你忠于朝廷!” “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小子所做之事,有利于朝廷,你自然全力以赴帮助小子,而小子所做之事,至今为止还尚未有任何不利于朝廷,所以,你给所有辽东军军卒将领留下的印象,嗯嗯,当然这也包括小子,你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就是你是自己人,是可信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可是……裴老头,你自己说说,以后朝廷如何看待我等?是自己人,亦或是……敌人?” 李思钰摇了摇头,李存孝把玩着手中酒杯,微笑不语。 “人生得意须尽欢!” “有些事情没必要太过较真,凡事太过较真,心下就会忧愁不断,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你这老头又何须如此较真呢?” 裴仲德静静听着,最后化作了深深叹息声。 再也不言语! 第235章 落魄的杨复恭【节日快乐!】 李思钰与李存孝最后还是离开了晋军大营驻地,李存孝是个极其骄傲之人,可他也不是傻子,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危险太大了,正如李思钰所言,李克用与朱友裕他们或许会忌惮李思钰的辽东军,而不敢动李思钰,但是他李存孝却不同,杀了也就杀了。 若说朱温之前,或许会因为杀了李存孝,对以后投靠之人会有影响,可自从酒宴之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杀了李存孝这个未来的横海军节度使,灭掉这个今后大麻烦更加重要! 所以,李存孝离开了,跟着李思钰五百辽东军一同离开了。 无人敢阻拦! 宴会上之事很大,李克用就是想瞒都无法瞒得住,李思钰这个愣头青,竟然要把横海军节度使下辖四州之地送与李飞虎,这消息如同龙旋风一般,迅速席卷整个大唐,在最短时间内,所有节度使们都得到了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大惊失色,他的魏、博两州与横海军下辖德州相邻,李存孝一旦继任横海节度使,对他的压力太大了,急忙带着人,亲身前往晋军大营。 同样从魏博节度使分离出去的卫、相两州节度使乐从训也是亲身前往,至于是在朱温调和下,他与罗弘信和好,共同应付北面的李存孝,还是暗中交好李存孝,帮助他灭掉罗弘信,重新夺回他的魏博节度使,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河北三镇,再加上义武节度使,一共四大节度使,魏博节度使现今成了两个。 成德节度使王镕被李克用揍成了死狗一般。 义武节度使同样被李思钰强行分割成了两个。 幽州节度使留守马仲安也是半死不活。 横海军节度使若成了李存孝,对他们影响甚大,故此马仲安、王都、王处存、王镕、乐从训、罗弘信这些河北节度使商议后,纷纷决定亲身前往晋军大营。 非但如此,山东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山东三镇节度使同样亲身前往。 亲身前往的还有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河阳节度使李罕之、同州防御使王行约、华州刺史韩建等三人。 至于其余众多节度使、刺史尽管不能亲身前往晋营,却派遣大将、子侄亲往。 这等重要之事,朝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朝廷现今一头是包,并未想要过于掺和河北之事,没想到河北之事竟然牵动了天下大势,再也坐不住了。 朝廷看到河东之事再起变故,商议之后,决定派遣宰相崔昭玮和“养病”宦官杨复恭一同前往晋营。 宰相出使河北,同为宰相的杜让能,以及孔玮罢相后新进的翰林学士刘崇望、吏部侍郎徐彦若和刑部尚书裴贽等三位新进宰相,四位宰相于长乐坡为崔昭玮送行。 杨复恭站在马车上,伸着脖子看向长安城,却无一人前来送行,四位宰相,举杯看向杨复恭,见他一脸落魄失望之色,五位宰辅相视一眼,心下甚是快意。 杜让能看了一眼失落的杨复恭,嘴里却向崔昭玮笑道:“蕴曜此行前往河北,想来定能大涨朝廷威严!” 崔昭玮却笑道:“此行虽应晋王相邀,可相求之事太过艰难,还不好定论呢。” 裴贽有些不喜崔昭玮,但在此时也不好说些尴尬之事,只是拱了拱手说道:“李悍虎之宠妾虽是你崔家之女,却不宜太过相逼,李飞虎所得横海军节度使,并非坏事……” “呵呵……老夫却不同意敬臣之言。”刘崇望突然出言。 裴贽面上不悦道:“哦?希图可有赐教?” 刘崇望捋须笑道:“纪圣信件你我也都一同观过,钱粮之事暂且不提,就是那送与朝廷两万悍卒,遣子入京,横海军节度使任由朝廷处置……” 最后话语刘崇望不再述说,只是把李克用和朱温开出的条件摆了出来。 裴贽心下叹息一声,知道满朝文武得知此事后,纷纷奔走相告,满京华都在谈论此事,就是裴家老祖得知李思钰突然改变主意,竟然要把横海军节度使赠送与李存孝,而不是他们裴家,大怒。 恼怒的裴家不顾裴贽劝解,纷纷支持身在晋营中的裴枢,以便让朝廷获得最大利益,更何况李克用、朱温私下已经答应把华州、同州暗送于他们裴家,至于同州防御使王行约、华州刺史韩建,则被他们刻意忽略了,韩建再如何,还能挡住李克用和朱温联手吗? 杨复恭看着五位宰相不断大笑,面上冷笑不已,心下却极为恐慌。 杨复恭以往权势极大,可以说一言而决李晔生死,这些宰相,他若想干掉也非难事。 现在却成了落地的凤凰,已经不复以往权势滔天。 之前杨复恭是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神策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他的养子把控,神策军就是他杨复恭的私人之物。 这里要稍微解释一下唐朝禁军中尉。 安史之乱,原北衙禁军丧失殆尽,玄宗、肃宗父子狼狈西逃。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个最为重大事件,那就是马嵬坡禁军叛乱之事,挟持皇帝杀死了唐玄宗爱妃——杨贵妃! 因为这件事情,肃宗就厌恶、担心禁军再次叛乱,禁军死伤殆尽后,由宦官李辅国沿途征召青壮入禁军,以李辅国任元帅行军司马,专掌禁兵。 其次就是代宗广德元年,吐蕃陷京师,宦者鱼朝恩率领神策军自陕来迎驾,鱼朝恩因此功,被封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知神策军兵马使”,大历五年,将兴平、武功、扶风、天兴隶神策,称“神策行营”,神策军遂成为禁军主力。 但是,大历五年,鱼朝恩因罪被杀,宦官不复节制禁军,但是这种情况很短。 德宗即位,建中二年,北方“四镇之乱”爆发。 建中四年,泾原乱兵入京,德宗出逃,文臣白志贞率领的神策军各自逃散,德宗无军护卫,只有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诸宦者左右从行。 在这种情况下,德宗不再信任文臣武官,再次启用宦官节制禁军,并最终确立了宦官中尉制。 说白了,这中尉就是监军! 杨复恭是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权利极大,掌控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生死,但这些权利并非来自他本身,而是来自上面的皇帝和下面的数百神策军使的养子。 上面的皇帝对他早已不满,这算不得什么,毕竟皇帝李晔只是笼中鸟而已,还动摇不了他的权利,能让他现在如此凄惨,只能是那些神策军禁军中的养子们。 最致命的那个养子,就是杨守立! 正因杨守立的背叛,造成了杨复恭在神策军的兵权失落,没了兵权,杨复恭还剩下了什么? 第236章 不合格的红娘 杨复恭不想去河北当什么副使,但他更不想去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那里做监军! 朝廷这是把他往死里逼啊! 本来杨复恭就与田令孜有仇,而李茂贞则是田令孜义子,李晔让杨复恭去李茂贞那里就任监军使,这不是明摆着要杀他吗? 李晔让一小黄门去昭化坊传旨,要他去凤翔,恼怒的杨复恭半路就砍了那小黄门。皇帝李晔大怒,就要令那杨守立,也就是现在的李顺节,让李顺节领兵捉拿杨复恭,也就在此时,河北之事传来,夔王李滋、兵部侍郎裴枢来奏。 正也因此,历史的轨迹稍微发生了一点改变,杨复恭此时并未因杀小黄门而成谋逆,而是被迫去河北晋营,充任朝廷副使。 杨复恭钻进马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长安城墙,一脸失落。 马车里有一个双华女子跪坐,怀中抱着个琵琶,不过此时并未拨弄琴弦。 一小宦官随着杨复恭爬进车厢内,这小宦官眉清目秀,可不就是李璇身边的小德子吗? 小德子能跟在毫不起眼的李璇身边,自然与杨复恭这种宦官家族没法比的,只是一个长安城内破落家族之子,毫无靠山之人。 可这小德子竟然现在跟在杨复恭屁股后面,这就有些奇怪了。 说奇怪,也不奇怪。 杨复恭深居宫内多年,又是久任兵事,自然知道现在小德子有多么重要。 小德子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李璇公主,别人不在意公主“出逃”,随着夔王李滋去了河北晋营,他人都刻意忽略了这个皇宫内边缘的公主,刻意忽略了这位李璇公主与裴仲德一同在辽东军营中的事实! 可他杨复恭没有! 杨复恭担任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大权在握,与天下节度使关系并不是很好,此次前往河东军太过危险,杨复恭想了一宿,最后看中了辽东李思钰,公主在辽东军营中,这也就有了小德子随同前往。 小德子个子矮小,很艰难爬上马车,看着杨复恭,他有些畏惧,低头站在车厢一角不敢言。 杨复恭看着小德子良久,这才开口道:“小德子入宫几年了?” 小德子脑袋低的更低了,轻声到:“禀……禀告中尉大人,小德子入宫四……四年了。” 看着小德子这般模样,杨复恭摇了摇头,叹气道:“咱家现今少了个服侍之人,可愿认下咱家为父?” 本不在意的那女子突然抬头看向杨复恭,有些奇怪这阉奴为何如此? 小德子更是大吃一惊,小脸抬起,一脸惊讶,随即忙低头,好像犯了极大错一般,怯声道:“小德子岂敢……岂敢认中尉大人为父……” 杨复恭笑道:“有何不敢的,也是……咱家现今是落魄之人,竟然连一小儿都避之唯恐不及啊!” 小德子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 杨复恭闻言大喜,忙笑道:“那还不拜见为父!” 小德子犹豫了一下,这才跪地拜道:“小德子见过阿父!” “哈哈……好!好!我儿快快请起!” 看到这一幕,双华女子更是迷惑不解了。 崔昭玮听到马车内传出的尖细爆笑之声,心下不喜,面露讥讽之色。 若是之前,杨复恭权势滔天之时,崔昭玮尚且不敢于外人前露出讥讽之意,现在吗? 呵呵…… 崔昭玮此人八面玲珑,素与各路节度使交好,又姓崔,与崔秀秀是本家,正因如此,才有了他这次出行河北之事。 随着朝廷使者车队缓缓东去,随着各路节度使纷纷亲身汇聚河北之地…… 天下风起云动。 李思钰好像没受到影响一般,没事出去打打猎,帮着农人种地除草,日子过得挺充实的。 辽东军现在缩水太多了,十万人马,缩水了一半还多,只剩下三万人马留在河北,至于剩余兵马就地解除兵卒身份,随着无数百姓去了关外,他们将在关外获的土地,将在关外建立自己的“世外桃源”。 李思钰迁走大量百姓,让李存孝极为恼怒,那些可都是“他的百姓”,结果被李思钰拉走了大半。 怒气冲冲的李存孝,不顾行军司马赵驷劝解,一路打马“杀”到正在田地里除草的李思钰。 “李悍虎——滚出来!” 人尚未落地,怒吼声却镇的李思钰双耳嗡嗡声。 阿蛮大怒,一脸泥土从地上站起,她从未种过地,拔草这种磨性子之事更是让她不耐烦,早就被头上太阳晒的烦了,若非李思钰时不时夸奖几句“干的不错”,人早就跑了。 现在听到李存孝怒吼,更是大怒,举起斧头就要杀过去,却被李思钰按住。 “真是的,拔个草也不安生……” 李思钰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小丫急忙送来一个水袋,李思钰仰头喝了一口,看向正在撅屁股拔草的李璇,有些佩服起这个公主起来。 李思钰开口道:“公主歇歇吧,不用着急的。” 李璇听到李思钰喊话,回头看向李思钰,这才直起身子,拍了拍双手向李思钰他们走了过来。 看着被太阳晒得红扑扑脸颊,这才对李存孝说道:“公主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的?” 李存孝正恼怒着呢,李思钰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般,却问了这么一句,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挺好的,怎么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是挺不错的,没有公主架子,也能吃苦,婚后定然是贤内助,动心不?” 李存孝看着李思钰摇头赞叹,又看了看一头汗水,脸上繁星点点,他有些无语起来。 看着李存孝愣头愣脑模样,李思钰有些生气,骂道:“娶妻娶贤懂不懂?你这楞货就少个好媳妇管着!” 李存孝再次看向那满天星,觉得还是算了吧,决定不再去看李璇,却向李思钰怒道:“你这混账家伙,怎么把人都掳走了?没了人的横海军节度使,老子还做个屁横海军节度使!” 李思钰只是看向正小心避开庄稼,向他们走来的李璇。 “你小子就不再考虑考虑?多好的姑娘,再说人家都等你等成了老姑娘了,你咋这么狠心?” 李存孝再次看向满天星,有些奇怪问道:“这跟老子有何关系?” 李思钰正色道:“咋就没关系了?这公主为何巴巴跑过来?还不是来救你的?” 李存孝听了此话更是郁闷。 “你觉得这遂宁公主能救得老子?” 李思钰一瞪眼,指着李存孝鼻子大骂。 “咋就不能了?再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更何况一个公主巴巴偷跑出来,还不是为了跟着你,你可真够绝情绝义的!” 阿蛮忙点头道:“嗯嗯,就是就是!” 李存孝听着李思钰话语,有些犹豫,再次看向满天星李璇,闭上眼睛,尝试着想象,最后还是坚决摇了摇头。 李璇这时也来到了近前,奇怪看着三人,三人都是一脸奇怪看着自己,李璇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手脚都不知放哪里了。 第237章 得失 “咳咳……那个……那个,你这混蛋还没说,为何给老子一个空荡荡的横海军四州呢!”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道:“咳咳,真是的,你就不会把邢州等地百姓拉过去?” “你入主沧州等地,对于这些本地人来说,你不过是个外人,从邢州拉人过去,立马就能站住脚跟……” 李思钰看到李存孝一脸恼怒,正要开口,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说道:“得失得失,有失才有得!你自己想想,若还占着邢州,你那义父如何会满意?天天跟你打架,你还要不要休养生息了?” “用你那三个屁点大的三州之地,换区日后的霸主地位,这笔账你不会算不清吧?” 李存孝一下子愣住了,这些他没想过。 看着李存孝这般模样,李思钰又开口道:“离开的都是想离开的百姓,这样的百姓,纵然留在手里也不安稳,反倒是离开才是最好的,至于……等一会你把留下来的万余兵马带走,省着点,这一万兵马可是你日后,能不能让你那义父正视你的资本。” 李存孝一愣,抬头看向李思钰,不敢置信道:“你……你李悍虎会这么好心?” 李思钰不屑道:“爱信不信,再犹豫,信不信,老子屁都不给你一点!” 李存孝转身就走,正一头大汗跑来的赵驷,看到李存孝这般模样,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询问,赶紧向李思钰拱手行礼,话语还未说出口,就被李存孝拉着离开。 看着李存孝离开,李璇有些恍惚、失落,看到李璇这位公主这般,心下叹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存孝若是愿意迎娶李璇,这对李存孝这个愣头青只有好处,可李存孝死活不答应,又能如何? 庞胖子一身大汗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行乾老弟,行乾老弟……” 李思钰看着这胖子,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人都相互看着呢,又不是看不见,嘴里还是一遍又一遍“行乾老弟”。 庞胖子跑到李思钰身前,汗水湿透了衣襟,如同水里捞出的一般,嘴里还是“行乾老弟”! 不过,看着庞胖子狼狈模样,他又不忍责备,笑道:“庞大哥这满头大汗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是啊!俺大舅哥来了!” 李思钰突然想起南下路途上遇见的高思继,忍不住说道:“是那高思继?” 庞胖子猛地摇头说道:“不是三哥,三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大舅哥高思举!” 李思钰愣了一下。 “高思举?这么说,幽州也派人来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月余前,我军南下时,曾见过高思继,不过好像很惨的样子。” 听了李思钰话语,庞胖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摇头叹息一声。 “唉……” “算了……随他吧!” 李思钰看着一脸失落的胖子,知道这庞胖子看着痴肥,其实是个挺重感情的人,对高思继有莫名信任感,可这次却差点把他坑死了,本就怕死的他,心里难免有些莫名失落。 李思钰拍了拍胖子肩膀,把水袋塞进他怀中,叹气道:“你那妻兄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别太纠结了,这次幽州可有熟识之人前来?” 庞胖子这才想起来什么,急忙说道:“是马仲安和一干辽东将领,他们想见见行乾。”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别说,那马仲安还真是个人物!嗯……这样吧,明日约马仲安他们去城里饮酒。” “城里?赵州城吗?会不会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拍了拍庞胖子肩膀笑道:“若是在军营里,幽州来人也不自在,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信号……” “信号?”庞胖子一脸不解的样子。 李思钰轻笑道:“是啊!” “裴老头这次去晋营商谈,估计除了吵嘴,什么也不可能达成吧?” “那里毕竟是晋营,以晋王的强势,岂能在自己营地内吃亏?再说,这种要命大事,真正拍板决定之人岂会去晋营冒险,就是现在兄弟我也不能轻易去晋营的,更何况他人?” 听了这话,庞胖子好像明白了些,说道:“在赵州城,这王镕地盘里饮酒议事,所有人都能安心,不用担心晋王翻脸,嗯,挺好的主意。” 李思钰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赵州非我辽东、河东、河南地盘,这也公平些,他人也能彻底放心,要比晋营久拖不决要好的多。” 庞胖子点头,算是认同了此事,说道:“那俺就去跟大兄说一声。” 李思钰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庞胖子。 “不忙不忙,你这次回去可有打算?” 庞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思钰话语意思是什么。 “暂时还未想明白,这需要好好与大兄商议方可。” 李思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就不是个将军料,不如把你那刺史送给你大兄算了,至于你……帮兄弟捞钱如何?” “啊?” 庞胖子看了看四周,发现阿蛮和李璇正伸长耳朵听着呢,捏着鼻子小声到:“行乾的意思是……” 看着他这一奸商模样,李思钰就好笑。 “呵呵……这次占了横海军节度使四州,最大的收获,不是钱粮,也不是人口,而是船匠和那些船只!” “哦?船匠和船只?”庞胖子有些不解。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倭国知道不?” 庞胖子赶紧点头,他是商人,自然知道倭国。 李思钰继续说道:“你或许不知,倭国有无数黄金白银,有更多的铜矿,或许……叫倭国金银岛也不为过。” “什么?行乾此话可真?”庞胖子大惊。 李思钰笑道:“这是自然!” 李思钰按照脑海中倭国地形,蹲在地上画起了地图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金银铜矿之地。” “倭国兵甲简陋不堪,关外悍勇之人多如天上繁星,把人送过去……你懂的!” “还有,有了船,可以沿着海边向南,那里的粮食、货物……你懂的。” 庞胖子两眼放光,打仗有什么好玩的,最好玩的还是数钱的感觉啊! 庞胖子看着李思钰画的地图,死死记在心里,至于为何李思钰知道这些,他才不管这些。 “怎么样?干不干,给你半成股!”李思钰诱惑起来。 庞胖子大喜,忙说道:“行乾此话可真?” 李思钰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果然是奸商啊!哈哈……自然是真!” “你这死胖子若是不放心,兄弟可以立碑为证,当然了,你若是坏了规矩,中饱私囊,那可就别怪兄弟翻脸!” 庞胖子这才放心下来,胸脯拍地砰砰响。 “俺庞胖子岂会是坏规矩之人!” 庞胖子由不得他不欢喜,船是李思钰的,人是他的,资本也是他的,一切都是李思钰的,只需要他去跑跑腿,钱就哗哗落入口袋中,这可比天天担惊受怕好太多了,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感觉。 第238章 蔚州易主 “倭国很……很尊崇大唐的……”李璇听着李思钰与庞龙对话,最终还是犹豫着说了这句话。 李思钰看向李璇,一脸认真模样,突然感叹道:“公主殿下真的不错,那李飞虎就是个瞎子!” 李璇顿时低下头来,脸上爬上了羞红。 李思钰笑道:“公主殿下听过‘内圣外王’这句话没?” 李璇点了点头。 “听先生说过。” “这不就是了,对内与对外是不同的。” “对内修圣,就是对百姓要优待,这个优待可不是优待世家豪门,而是最普通的百姓。” “对外则行王霸之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切都将以利益为准则。” “国与国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兄弟之情的。我大唐百姓困苦,陷于水火之中,钱粮物资极其困顿,这就需要外来之物来补充,就像是,饿了就需要吃饭!” 李思钰叹息一声。 “世界之大,公主难以想象,只是现在无法一日千里,无法有效控制遥远肥沃的土地,但是偶尔拿来用用、充饥是可以的……” 有些话语,她听不懂,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的话语好像是对的。 李思钰低头看向阿蛮,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睡着了,看着抱着双膝,小脑袋被膝盖挤成了可爱模样,忍不住微笑摇头。 在李璇一脸惊讶目光中,看着李思钰背起阿蛮向军营走去,看着十余岁的阿蛮,看着已经是大姑娘的阿蛮,趴在李思钰背上酣睡,突然有些羡慕嫉妒起来。 李璇看着那个高大男子背着阿蛮,身后跟着大丫小丫,伴随着长长的斜影…… 这一幕是如此的和谐,李璇眼中突然有些酸涩了起来,她想起了那个贪玩胡闹的哥哥,想起了被世人唾弃的哥哥…… 曾经,她也是这般…… …… 庞胖子一路奔跑,身体沉重如他,竟然跑出万马奔腾的气势来,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辽东军卒摸着大脑袋,看着“轰隆隆”奔过的庞胖子,很是迷惑不解,难道发生了大事情? 庞胖子可不会理会这些,他现在正心中激动不已呢。 高思举在帐内,正与弟弟高思祥轻声低语着什么呢,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轰隆隆”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帐外庞胖子一路狂奔而来。 高思举摇头苦笑,这妹夫何时跑的这么快了,随即又自责起来,若非三弟高思继,想来这妹夫就不会变成了这般吧? 高思举兄弟两人忙站起,就要上前迎去。 “大哥二哥……” 话语尚还未落,庞胖子就已经跳进帐内来,一脸喜色。 看到庞胖子这般模样,高家兄弟舒了口气。 高思举微笑说道:“看妹夫这般,想来那李悍虎已经应下了吧?” “嗯嗯,行乾兄弟答应了!” 高思祥倒了杯水递给庞胖子,嘴里说道:“不急,妹夫先喝碗水再说。” 庞胖子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完碗中茶水,这才抹了抹嘴说道:“行乾兄弟答应了,不过不是在辽东军营,而是明日邀请你们去赵州城内饮酒。” 高思举皱眉道:“这是为何?何须去赵州城内?” 庞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草团上,双手向下压了压,嘴里说道:“大哥二哥先坐,坐下咱们再说。” 高家兄弟坐下之后,庞胖子这才一脸笑意说道:“其实在哪都行,只是行乾兄弟觉得,在辽东军营内,可能会让你们不自在,在赵州城内,找家酒楼,这就……就像是大家都一样,是平等的,有啥事也能好好谈谈。” “嗯?” 高家兄弟相互看了看,高思举点了点头,叹气说道:“那李悍虎的确非常人可比!就依妹夫所言。” 庞胖子笑道:“嗯嗯,等一会,大哥二哥与俺一同去赵州看看,看看哪家酒楼合适,当然了,若是你们觉得有何不妥,也可提出来,俺们再商量商量。” 高思祥大手一挥,不满道:“有啥不妥的!这要是还不够,那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庞胖子忙点头,笑道:“二哥说的是。” 高思举却皱眉看着庞胖子说道:“妹夫话语,好像……好像准备留在这里,不回幽州了?” “啥?” 高思祥听到大哥这话,大吃一惊,忙看向庞胖子,急道:“妹夫你……” 庞胖子忙摆手笑道:“大哥说的虽有些出入,但也差不多……” “妹夫怎可如此?”高思祥大急。 看着高思举皱眉看着他,高思祥一脸急色,庞胖子叹气说道:“行乾说俺根本就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俺也仔细想了,确如行乾所言。” “行乾今日跟俺说了些话,俺觉得很对,那蓟州就送与两位兄长,只是希望两位兄长莫要去招惹行乾……” 庞胖子话语未完,高思举霍然站起,一脸惊色。 “妹夫怎可如此,那……那你呢?” 庞胖子忙扶地爬起来,拉着高家兄弟坐下。 “大哥二哥别急啊!且听俺说完。” “俺的确不是那块料子,本来行乾出关时,给俺留了五千辎重兵保命的,结果……” “唉……结果俺连一干长矛,一柄刀子都未给辎重兵配上,致使……致使那些辎重兵被俘,无法回乡与妻儿团聚,俺一想这些,这心里就跟刀割一般……” 高思举低头叹气一声。 “唉……这不怪妹夫,若……若三弟……唉……” 帐内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庞胖子擦了擦眼眶泪水,这才说道:“别的事情或许与三哥有关,但这件事情,的确是俺的错!” “既然俺就不是那块料,蔚州让给哥哥,俺也能放心些,就是请两位哥哥善待那些辎重兵的家人,算是给俺赎罪了。” “至于俺,行乾给了俺更好的,俺更喜欢的!” 高家兄弟一愣,什么能比得上一州地盘更好? 高思举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看向庞胖子。 “难……难道……三院……” 庞胖子摇头笑道:“嘿嘿,不可说,不可说,大哥二哥以后就知道了,反正是俺喜欢的就是了!” 高思祥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从内心来说,他一直想着能有一州是他们高家自己的,现在蔚州就摆在他面前。 高思举叹息一声,心下更加埋怨自己三弟。 “妹夫就不再考虑考虑?” 庞胖子笑道:“不考虑了,就这么吧!” “不过……不过两位哥哥最好不要去招惹平州,不要去招惹行乾!” 庞胖子少有的郑重了起来,说道:“行乾兄弟看似平和,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其实行乾兄弟最为刚烈,若真激怒了行乾兄弟,到时……到时……” 庞胖子经历过晋营当中,两虎对面而坐,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场景,那种让他尿裤子场景,如此凶险的地方,两人就那样一张桌子对饮,时不时刺激一下,当时庞胖子心脏都差点吓得爆裂了,而两人就跟没事人一般,尤其是李思钰更胜一筹! 从那之后,庞胖子就知道,李思钰其实…… 性烈如火! 第239章 冲冠一怒为孩童【】 高家兄弟离开了,来的时候,忐忑不安,回去的时候,亦是忐忑不安…… 李思钰不去理会庞胖子如何去做,这些事情交给他就足够了,没必要去担心。 每个人都不是一无是处的,有的地方确实做不好,勉强让其去做,只会弄得一团糟。可有些地方却是神一般的存在!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户。 李思钰背着阿蛮,来到住处,却遇到了让他意外之人,正是独孤求败,独孤家族现任族长。 跟在独孤求败身边一高一矮两人,高些的是独孤战,矮些的是个女娃,尽管穿的是男装,他还是能看出是女娃。 李思钰看到这三人,皱眉道:“伯父没能领回邢州城内那些孩子?” 独孤求败一脸苦涩,叹息一声。 “唉……” “见是见到了,却没能领回……” 李思钰站在帐外想了一下,他也没能想到哪里不对,不过却说道:“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吧。” 李思钰背着睡着的阿蛮进了帐内,正在缝补衣物的张氏,看到李思钰,忙上前去,帮着把阿蛮放回床上。 李思钰这才坐下,揉了揉脸颊,皱眉道:“不对啊?朝廷现在跟他们穿一条裤子,按理说,伯父去要回那些孩子应该很容易才是啊!” “行乾这话什么意思?朝廷何时跟他们穿一条裤子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大帐外传了进来,李思钰就是不看也知道是裴老头回来了。 裴仲德看了一眼帐内独孤求败,冷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朱温说独孤家那小娃,有贵人命格,最是适合他的儿子。” “嗯?” 李思钰猛然抬头,看向裴仲德,眼睛眯了起来。 “朱友裕?” 裴仲德很随意坐到一旁,开口说道:“是六岁小儿,朱温三子朱友珪。” 李思钰轻轻闭上眼睛,手指轻轻点动桌案。 “啪啪……啪啪啪……啪啪……” 李思钰微微睁开眼睛,冷芒骤闪。 “看样子,明日没法子去饮酒作乐啊……” “大丫,传令牛三,骑军三刻后随老子出征!” 大丫点了点头,忙出去传令。 裴仲德大笑。 “哈哈……” 还未刚笑几声,李思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面露怒色。 “你这可恶老头能不能小点声,没看到阿蛮正睡觉呢?” 裴仲德这才尴尬笑道:“老夫一时畅快了。” “行乾这是杀向邢州,或是河南?” 李思钰瞅了一眼裴仲德。 “你说呢?” 裴仲德捋须笑道:“攻邢州,骑军是无可奈何一座坚城的,自是要走一遭汴州了。” 李思钰好气道:“知道还问!看样子你是太闲了!” 李思钰起身,拍了拍独孤战肩膀道:“有没有兴趣走一遭汴州?既然朱温这么想迎娶你那妹子,干脆把你妹夫请过来好了,本帅也缺个洗脚的丫鬟,我看那张氏就挺不错的!” 裴仲德回头看向张氏,李思钰看到这可恶老头调侃之色,顿时大怒,若非他是个糟老头子,禁不起自己一拳,否则要他好看! 张氏看到裴仲德看向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大丫动作很快,战鼓震天,万马奔腾,迅速集结了起来。 李思钰双臂展开,大马金刀双腿岔开,大丫小丫一一为他披上重甲,细细系好连接之处。 辽东军最是好惹出麻烦,周围眼睛不少都盯着这里,辽东军营鼓声阵阵,立刻惊动了无数人眼睛。 所有人尚还未明悟过来,数万匹战马载着万骑出营,迅速杀向南方。 一人三骑,数万匹战马,奔行在一马平川的大地上,马蹄声轰鸣数里,晋军大惊失色,李克用猛然坐起,撕掉头上裹着的白布巾,手里拿着战刀,赤着脚奔出大帐,这才惊觉,万骑已经越过了他们。 一路向南! “来人!来人!” 李克用暴吼不断。 “王爷!” “速去查探,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 亲兵牙将们不敢拖延,向外奔跑,查探辽东军营究竟发生了何事。 石头、李义真诸将看着手里军令,突突嘟囔道:“大帅轻骑急进,是不是冒险了些?” 李义山摇了摇头,说道:“二弟素来谨慎,应该没有太大危险。” 石头点了点头,说道:“大帅交待的很清楚了,我军只需沿着运河向南,给大帅守住河道即可。” 众人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骑军,并且一人三骑,在一马平川之地来往纵横无匹,唯独有些问题的就是黄河,数万辽东步卒,只需沿着运河南下,接应骑军即可。 看着众将点头,石头签下命令道:“我军立即起营,通知梁书生,立即准备船只。” “是!” 众将纷纷离帐准备。 辽东军大营,在骑军离开后,再次鼓声阵阵,辎重兵纷纷收拢帐篷,拔营转道向历亭运动。 辽东军一连串动作惊呆了所有人,邢州城内朱温暴跳如雷,看着李思钰射入城内的信件,信上只有一句话: “老子缺个洗脚的娘们,张氏就挺不错!” 马蹄阵阵,从邢州城下穿过,丝毫未作停顿,一路杀向河南之地。 李存瑁不明所以,为何辽东军一反常态,突然纷纷拔营向南,急匆匆跑去辽东军营询问,正在收拾帐篷的庞胖子被抓了个正着,只不过现在的庞胖子已经不再惧怕而已。 “何苦啊,行乾性子随和,你可以跟他吵架,甚至打一场都行,之后该喝酒照样可以坐下来喝酒吹牛,可行乾最恨别人用女人威胁他,当年就是因此,李匡威才被行乾砍了脑袋!” “世子啊,行乾该给的面子可都给了,独孤老头以朝廷与你们交好的理由,放回那邢州里面的几个孩子,俺庞胖子就不明白了,几个孩子而已,值当的用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激怒行乾吗?” “现在好了,行乾要去汴京抢张氏给他洗脚了……” “这都何苦啊!” 庞胖子只留下这些话语,随着辽东步卒离开了,只留下呆呆发愣的李存瑁。 李克用听着儿子的话语,刘氏听着这些话语,晋军众将听着这些话语…… 全都一脸不可置信表情,可看着辽东军全部南下,北面再无辽东军阻着他们返回太原,南面朱温,纵是还有那么一丝想的欲望,想要把李克用的命留在河东,在辽东万骑杀向汴州之时,所有的可能、万一都不存在了! 晋军可以安然离开河北了! 第240章 剑指汴州【】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死的混蛋!你辽东军难道就不怕被堵在黄河南岸吗?” 朱温连摔带打,地上一片狼藉,众将全是一脸惊骇模样,谁也未料到辽东军反应会如此激烈! 朱温压着那几个孩子不放人,并不是真的不放人,只不过想要李思钰在某种事情上做出让步,可他没料到,这种小事却让李思钰如此激烈。 “来人,去告诉一只眼,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那混蛋一旦过了黄河,两军联手,辽东军必败!” 众人担忧,却不敢此时出言触怒朱温。 小校领命离开,朱温看向众将,冷声道:“那混蛋既然要去河南,就别想轻易出来!我军立即拔营,返回河南!” “王彦章,你为前军大将!” “是!” “牛崇节,你为左军大将!” “是!” “葛从周,你为右军大将!” “是!” “氏叔琮,你为……” 朱温强压着怒气,额头青筋凸起,一一吩咐下去,他现在需要尽快杀回河南,若是晚了,很难确保汴州会不会城破族灭,一旦汴州没了,所有的一切也就全完了! 辽东骑军太快,事情太急,容不得朱温多做思考准备,宣武军很快拔营向南,救援河南之地。 李克用同样正在紧急商议此事,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些将领得知原因后,都有些难以置信,可看到辽东军步骑两军纷纷南下,又容不得他们不得不相信。 李克用瞪着独眼,看向满帐篷将领,看着他们全一个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诸位都说说吧,那混蛋小子突然发疯了起来,咱们又该如何吧!” “我儿先说说该如何。” 李存瑁站了出来,看着众人,一脸沉思,好一会这才说道:“辽东军突然让开道路,南下河南。” “我军北返之路再无障碍,只是……我军是立即返回太原,还是……还是一同随宣武军……” 李存瑁最后话语没有说出来,可众人心中已然明了。 李存信皱眉道:“我军立即返回太原,再无他人可以威胁到我军,可是同样,横海军节度使四州之地,也必然落入存孝之手,将来之事又当如何?” 盖寓同样皱眉不已,说道:“若是不返回太原,与朱温联手,也是有些不妥,我军连连受挫,士气低落,又在外已久,军中兵卒已有不满,与辽东军交手,我军纵然胜了,同样也会身受重创,又当如何面对存孝?” 听了盖寓话语,他们也是头疼,这些兵马都未奈何了李存孝,若是与李思钰交手之后,又能剩下多少兵马,别说干掉李存孝,就是还能不能打的赢都是问题。 又是左右为难之事。 李存贤嚷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回家得了,那李悍虎不是想去长安吗,让他去好了!等辽东军回到关外,李悍虎跑去了长安,辽东军还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慢慢再打就是了!” 众人一愣,全看向李存贤,见到他两眼瞪得大大反看向众人,众人这才摇头不已。 李存贤不明白这些人,看着他那眼神是啥意思,忍不住不满道:“朱温老巢是这么容易被攻破的吗?李悍虎不过万骑,没有带步卒,面对坚固的城池,他又能如何?还不是抢些人跑路!” “河南是朱温老贼的地盘,他们打不过可以躲进城内,我军若跑去河南,朱温不让俺们进城咋办?不给俺们粮草补给咋办?逼着俺们去跟李悍虎野战死拼,他们背后若再捅刀子,又咋办?那老贼,俺信不过!” 众将听了这话,大惊,他们一直想着辽东军如何如何,却一时忘了,一旦他们进入河南之后,朱温会如何? 两军宿怨已久,很难相互信任,到时候河南军自己躲到城里,有城墙护着,自然安然无忧,可野外如何抵挡来去如风的辽东悍骑? 李克用点了点头,他不介意把朱温往最坏处想。 坐在一旁的刘氏皱眉道:“那小子虽脾气火爆,却非无脑之人,朱温一时情急出兵救援河南,会不会……那小子返身伏击朱温?” “嗯?” 众将一愣,这才惊觉辽东军很有可能伏击宣武军。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牙将跑了进来,大声说道:“报告王爷,宣武军使者求见!” “嗯?” 李克用皱起眉头,知道宣武军此时前来,必然是要他出兵一事,可现在,他更倾向于不动如山,或者干脆打道回府。 众将看向李克用,只见李克用嘴唇轻启。 “就说本王身体不适,过几日再来。” “啊?是!”亲兵牙将赶紧跑了出去。 李克用皱着眉头,他很犹豫,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了,虽然没了辽东军堵着他,可这撤回太原的命令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得说道:“先等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这混小子就没让老子舒心的时候!”李克用恨恨骂了一句。 朱温尚未等到李克用回复,立即起营拔寨,杀回汴州老巢。 骑军一人三骑,速度很快,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路杀到了黄河岸边,这可把乐从训和罗弘信吓了一跳,也不敢在晋军大营多停留,快马加鞭赶回自己地盘。 没人会料到辽东军会突然暴起,黄河两岸的渡口船只也未做任何准备,等李思钰杀到近前时,这才惊慌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李思钰夺了渡口,夺了船只。 过了河,李思钰并未烧毁这些船只,他也不在乎渡口,继续南下,直接杀向汴州。 渡口被破,汴州很快得到消息,以为朱温战死,十万宣武军全没,汴州大乱! 留守汴州大将庞师古大惊,领兵数千杀入城内,砍杀任何在大街上哄抢打砸之人,经过一个时辰的杀戮,汴州城终于稳定了下来。 忧心忡忡的庞师古,一路跑到节度使府邸,求见张氏。 张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吓了一跳,随即就传来各种谣言,她的心绪也一下子乱了。 之前就得到确切消息,宣武军大败,损失数万兵马,现在辽东军突然过河杀了过来,这不得不让张氏和所有人都往坏里想。 庞师古见到张氏,没敢多看几眼,赶紧抱拳拱手拜道:“末将见过夫人!” 张氏虽心中惶恐,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庞将军免礼,不知城中混乱可已平定?” 第241章 兵围汴州城 “回禀夫人,城中暴乱已经平定,只是城内百姓恐慌,若......若大帅不能及时前来,恐怕撑不了太久的。” 张氏心下叹气,知道自己相公活着还好,若...... 她不敢想象,若没了朱温,后果会多么严重,面上还偏偏不能露出半分恐慌惊惧,她知道无数城内之人都在盯着她,一旦她露出恐慌惊惧,很快就会有无数人杀进节度使府邸,砍了自己一家老小,把他们的人头送去辽东军大营,送去无数女人、钱财,获得辽东军的谅解,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 张氏轻声说道:“本夫人不懂兵事,一切就靠将军安排了,只要渡过眼前困难,相公很快就会回军击退辽东军的。” 庞师古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卑下自当竭力所为,定会保住汴州城不落于贼人之手!不过夫人......” 张氏见庞师古犹豫的样子,温和说道:“庞将军有话但说无碍!” 庞师古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大帅带走大部分精锐军卒,城内防守不足,夫人是不是......” 张氏点头说道:“庞将军看着办好了,但有所需,节度使府断不会短缺了,纵然出了些纰漏,想来相公回来也不会责怪将军的。” 庞师古松了口气,城内严重兵力不足,需要抓城内壮丁,可城内现今能抓的壮丁,都已经随朱温北上河北了,城内能够避免成为配字军的,只有各级军将家小亲属和一干大族子孙,若是强行征召他们,危险性很大,纵然一时用刀子把他们押上了城头,战后也是麻烦不断。 庞师古犹豫,张氏知道他为何犹豫,这才说出了这些话语,以安庞师古之心。 城内混乱后,平静了两三个时辰,再次大乱了起来。正如庞师古担心事情一般,城内可以征召的青壮都是勋贵之家子侄,这些人自是不愿意上城墙成为一具尸体,更何况现在情况不明,若是朱温没死还好,可朱温要是死了呢? 城内咒骂哭闹声不断,甚至还动了刀子,砍死了一些人来震慑,这些事情李思钰不知道,但他也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在决定出兵河南,奔袭河南之时,他就迅速在脑中分析了事情轻重。 表面看,朱温扣住独孤家几个孩子不撒手,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小事,看着是小事,其实已经告诉了李思钰他们的态度。 同样,李思钰因这小事,放弃堵截河东军,南下奔袭河南,他也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朱温想要让李思钰让步,想要把横海军四州之地让出来,不允许给李存孝。 这种事情关乎着天下格局,李思钰自然不可能答应! 几个孩子的去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这种丁点小事朱温都不愿意退让,横海军节度使更不会退让 这是态度的问题。 李思钰被逼到墙角,看不到可以再继续谈下去希望,没了希望,那就用刀子来证明一切吧。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当一切政治手段都无法达到目的时,战争就成了唯一选择。 李思钰渡过了黄河,迅速四散开,本部五千骑围困汴州,其余五千骑扫荡周边一切可以扫荡的人员物资。 来去如飞,没有准备的河南损失惨重,城池不断沦陷,无数俘虏被押着向汴京城下汇聚,庞师古看着无数俘虏被驱赶到城下,神情越来越阴沉,辽东军没有开始攻城,却不断让俘虏砍伐树木,为攻城准备。 李思钰不断派人扫荡周边城镇,抓俘虏,这一切一切,所有人都知道,辽东军这是定要破开这汴州城。 大战一触即发,李思钰却有些懒散趴在书案上,阿蛮有一些没一下给他捏着肩膀,大丫小丫则在一旁给这对父女打扇子,这让坐在一旁的李璇很是不适应,不是应该无数将领进进出出前来领命听令吗? 怎么一个都没有? 看着几人又是打扇子,又是捏肩,她如同一个外人,待在这里,这让李璇坐立不安。 对这公主,李思钰从未表现过强势,只是把她当成一般客人对待,可他能感觉出李璇是有些畏惧他的,这让李思钰很是不解。 李璇搅动着衣角,就在她是不是考虑问一句话语,让自己不至于这么呆坐尴尬,裴仲德皱着眉头进来了。 “行乾,朝廷之人来了,是不是见见?” “不见!” 李思钰依然趴在桌子上,嘴里冷哼着。 裴仲德有些犹豫说道:“这次来的是崔相国……” 李思钰依然趴着嘟囔着:“别说他一个宰相,就是皇帝李晔来了,老子也不会搭理他!” “行乾不可妄言……”裴仲德急忙阻止。 李思钰还是如死狗一般。 “妄言?妄言个屁!老子懒得理你们这群老混蛋!” 李思钰趴在桌子上,随意摆了摆手,头也未抬。 裴仲德叹息一声,起身无奈离开,他在李思钰身边也有了大半年,能感受到这小子对朝廷的变化,越来越厌恶朝廷之人了,这可不是个好事情啊! 裴仲德有些无奈,他同样埋怨这些使者所做之事,可他毕竟是朝廷之人,只能尽量居中调和。 李璇见到裴仲德离开了,想跟着一起出去,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李思钰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营外的崔昭玮很是不满,看着裴仲德埋怨道:“文达,你不是说李悍虎对朝廷很是忠义吗,为何连拜见我等使者都不前来?” 杨复恭嘴角撇了撇,却不开口。 裴仲德心下有些恼怒,不由说道:“你们就不反省自己所做之事?” “嗯?” 崔昭玮皱眉看向裴仲德,说道:“朝廷如今有多困难,想来文达也是知道的,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远在千里之外,为此得罪近在眼前的李克用、朱温,孰为不智!” 裴仲德冷哼一声道:“可李克用、朱温屡败于行乾!现今更是被辽东军兵围汴州城!” 崔昭玮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派遣我等,就是为了天下百姓免于兵灾,故此才有我等调和之事,文达既然召来辽东之人,理应为此事多做努力才是。”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可行乾不乐意见你们,奈何?” 说完,裴仲德也不愿再跟崔昭玮多说什么,大步离开。 既然你们觉得挺牛的,你们自己去想法子好了。 第242章 重甲鬼骑 李思钰正趴在桌子上,享受着闺女孝心呢,牛三大步走了进来。 “大帅,朱温已经到了河边,想来很快就会渡河。” 李思钰这才挺起身子,拍了拍肩膀上阿蛮的小手,示意不用捏肩了。 “义真所在位置无人注意吧?” “嗯,百姓都抓来这城下了,想来是无人注意的。”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朱温非晋王李克用,朱温更狡猾些,想来他不会放心过河的,除非见到本帅出现在河边。” 李璇有些不明白,不是说他在汴州城下,朱温才会安然渡河吗,怎么反了过来? 牛三摸着脑袋,有些不解问道:“大帅俺不明白,这是为何?”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这就是聪明人和笨人的区别。” “笨人,会认为最有威胁的人不出现在眼前,这才安全。” “聪明人会觉得,最有威胁的人出现在眼前,这才不会出现变故,才能掌控住局面。” “朱温之前从未与我军交过手,后来交手后,宣武军惨败,朱温自然会不似以往自信,就会谨慎起来。” 李思钰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与田忌赛马道理差不多,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可能会有以弱胜强的道理,看着兵少胜兵多,其本质还是以强胜弱,强与弱,不单单只是人多人少,还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掺杂于其中,只不过被世人忽略了罢了。” “算计、意外就是其中一个因素,当对方以为本帅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当他们以为必胜的时候,意外出现了,这就成了未知,必胜就可能会颠覆,至于会不会最终颠覆,就要看双方士气如何,时机把握如何,兵力战力如何……等等,这些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李思钰一点点解释,一点点传授牛三,他的手下大多都是不识字的大老粗,兵书战册所知不多,更多的是战斗中自己去领悟。 牛三听着李思钰话语,回忆数次与敌交手过程,再细细揣摩此次李思钰的布置,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一些。 李思钰也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一撮而就,需要慢慢来。 李思钰站起身来,笑道:“也该松松筋骨了,再懒下去,身子都该生锈了。” 李思钰大步走出帐外,战马早已准备妥当,李思钰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走了!” 李思钰亲身统帅五千兵马,于黄河渡口驻马,看着对面数万宣武军,看着那个一身铠甲,颇为威武的朱温。 李思钰没见过朱温,可他知道,那就是朱温! 李思钰向对岸突然伸出双臂,拳头紧紧攥起,只留下中指高高竖起,向天竖起,嘴角满满不屑。 朱温看到李思钰这般姿势,他不明白是何意,但是额头青筋却高高鼓起,看着辽东军后退五里,给他足够距离渡河,宣武军上下全都是咬牙切齿。 “父亲……” 朱友裕想要说什么,却被朱温抬手阻止。 “王彦章,由你先渡河!” “是!” 王彦章三千骑纷纷登船,缓缓向对岸驶去。 李思钰冷着脸看着三千宣武骑军登船、上岸、守住潭头…… 朱温心下舒了口气,看向葛从周。 “葛从周渡河!” “是!” 葛从周一万步卒分批开始渡河,辽东军却纷纷下马,坐在地上,静等他们渡河。 “牛崇节渡河!” “是!” 牛崇节一万步卒开始登船渡河,辽东军开始掏出肉干啃咬了起来。 朱温眼中燃烧的怒火越来越旺,面色愈发阴冷起来。 “我儿随父过河!” 宣武军开始大规模渡河起来,李思钰嘴里咬着肉干,翻身上马,无数辽东骑开始上马。 王彦章、葛从周、牛崇节、朱友裕…… 无数宣武军将领瞬间肌肉绷紧,军阵更加紧密起来。 李思钰却回身打马后退十里,再次给宣武军留下足够渡河空间,朱温额头青筋更加扭曲了起来。 五个时辰,李思钰抬头看向快要落山的太阳,回头对虎子点了点头,虎子打马奔向阵后。 只见李思钰扣上红黄绿纵横的魔鬼面甲,马戟向前,轻轻磕动马腹。 五千辽东军骑缓缓向严整密集的宣武军军阵压了过去,马速慢慢加快,距离宣武军三里,马速已经极为惊人,潮水一般轰鸣声,让胆小之人心胆俱裂! 李思钰一边向前狂奔,手中马戟左右摇晃,相距宣武军三百米之时,五千骑突然左右裂开,一千鬼骑冒了出来! 人马俱甲,人马俱是一身红黄绿条纹,奔行之间形成诡异之色,人眼盯着就会眼睛流泪,无法分清任何一个骑军模样。 一千重甲骑,这是李思钰手里唯一一支重甲骑! “什么?”王彦章大惊失色。 数米长的骑枪纷纷平举,犹如巨大推土机一般,向大惊失色的王彦章三千骑横冲过去。 碰撞瞬间爆发,李思钰居于阵前,马戟微微摆动,瞬间拨开一刺枪,至于落在身上的箭矢,他丝毫不去理会,除了身上叮叮当当声音,对他无丝毫伤害,马戟小枝瞬间把眼前之人整个头颅割下,速度太快! 鲜血瞬间迸发,无数人栽落于地! 朱温牙齿崩碎,他死死盯着那一千鬼骑肆无忌惮冲撞入人群,所过之处,无人可活,纵然躲避开巨大的骑枪,也无法躲过鬼骑之间连接的锋利铁索。 王彦章砸开数支骑枪,却被铁索拖下战马,后背血肉模糊,若非敏捷,拼死躲过三次铁链的拖曳,早已身死当场。 刚刚躲过一劫的王彦章,尚未爬起,轰隆隆马蹄踏了过来,王彦章手中刀枪早已不知去向,就在马蹄要踏碎他头颅之时,王彦章猛然爆发,一个连续滚身,躲了过去,王彦章却如同虾米一般,嘶吼咆哮,紧紧缩着身子。 连续滚动,血淋淋伤口摩擦着地面,疼痛是如此剧烈,牙齿早已咬碎,尖锐痛苦嘶吼声淹没在轰隆隆的数千马蹄声中。 鬼骑如同死神镰刀,一刀砍下去,无数人死去! 三千宣武军骑卒,没挡住鬼骑一个冲锋,未死之人,拼命抽打马匹,没头没脑向后奔逃,谁也未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突如其来的鬼骑冲阵,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论是河东之战,还是之前任何一场战斗,李思钰从未使用过重骑冲阵,此次第一次使用,恐怖的战力让宣武军三千骑军瞬间崩溃。 第243章 连连打击 逃跑未死的骑军,惊慌失措下,一头撞进葛从周步军军阵,葛从周大惊失色,想要开阵让残存骑军通过,可心肝俱碎的骑军不管不顾,冲撞进正严防死守的军阵,军阵登时大乱。 朱温双脚猛然踩蹬,起身站起,牙齿咬碎,看着葛从周军阵大乱,鬼骑再次冲撞进大乱的军阵,牛三紧跟其后,数千骑战矛纷飞,箭矢漫天...... 恐怖的鬼骑,人马俱甲,沾满血肉的铁索不断拖拽残尸向前,恐惧在蔓延,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场面的人,在这一刻直接溃散奔逃...... 牛崇节、朱温拼命驱赶兵卒救援葛从周,可是看着这血肉残尸地面,看着铁索拖着没了半截腿哀嚎哭叫的兄弟,数万宣武军非但不去救援地狱场中的葛从周,更是向后紧紧缩在一起,无论如何抽打都不愿前行一步。 数千骑来回纵横碾压葛从周所部,直到李思钰挑起一军卒砸向不远处的牛崇节所部,这才提马返身离去,轰隆隆马蹄逐渐远去,所过之处全是残尸铺就的血路! 无数宣武军,就在近前数十米外,眼睁睁看着这场血腥屠杀,无人敢去上前救援,万余军卒,勉强活下来的不足三成,这三成将在两日内再次死去大半,看着重伤待死的军卒,场面一时诡异寂静。 只有不断惊天惨嚎声,没了双腿,拖着“血路”攀爬声...... 夜色慢慢降临,紧紧半个时辰的功夫,近万人惨死! 数万人无人敢上前救援,就在数十米外,就在数万人面前,眼睁睁看着袍泽凄惨死去! 无数火把点起,跳动的火光,映射着地狱场景。 朱温久久寂静无语,好像一尊千年雕塑一般,直到重伤未死的王彦章被人从血肉堆中扒了出来,抬到朱温面前,看着王彦章后背血肉模糊,朱温这才像回了魂一般,深深吸了口气。 “安营扎寨!” 声音尖锐而刺耳,刺的身旁朱友裕一阵耳痛。 随着朱温话语,众将这才“呼呼”声不断,却没有其他声音,只是静静跟在朱温离开,离开这片地狱之地。 杀戮场,他们见的多了,何曾见过这种铺满血肉、肠子、残肢的诡异路面? 牛崇节嘴唇干涩就要裂出鲜血来,嗓子都能冒火了,面色恐慌惊惧,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他,在这一刻也怕了,之前他见识过辽东军步卒威力,见识过不断扬起落下的无数狼牙棒,狼牙棒上沾满了血肉,一起一落,诡异而恐怖! 他见识过远超他们的辽东强弓,这些辽东步卒虽让他畏惧,却是可以理解想象的,但是这一幕,超出了他的想象! 看着脸色苍白的朱温,牛崇节张嘴,声音干涩刺耳。 “大帅......怎么......怎么办?” 朱温抬头看向远处黑暗,声音干涩道:“那头吃人虎必定就在附近,只有......只有撤回北岸再做打算了......” 吊着膀子的葛从周苦涩道:“之前他们让咱们安然过河,此时......” 众将沉默,一开始他们还嘲笑着李思钰竟然让他们安然渡河,他们多次与河东军骑军交过手,知道如何对付骑军,骑军弓射比不上步军,没有人形怪兽,他们并不是太过担心,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根本不怕弓箭的人马皆披甲的重骑,没想到会败的如此惨! 此次惨败甚至比前次更加打击士气,军卒已经畏惧了,只能过河再做打算,可是......李思钰会让他们过河吗? 朱温无奈道:“派人查探一下辽东军动静。” 众将微微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探子离营,很快又打马跑来。 “报——” “汴州城出城救援我军,辽东军杀向了汴州城!” 听着探子跪地大声禀告,众将大惊,朱友裕急忙问道:“汴州城可无碍!” 探子再次说道:“属下只是远远看着,无法靠近,不过城头大旗依然还在!” 听了这话,众将这才舒了口气,全都看向朱温。 朱温皱眉想了一下,说道:“派人告诉庞师古,坚守城池,不得出城,违令者,斩!” “是!” 探子拱手领命,翻身上马,再次冲入黑夜之中。 “大帅......” 朱温有些犹豫,最后不得不点头说道:“命令全军即刻渡河!” 众将舒了口气,现在太过凶险,若是辽东军在近侧,时刻威胁着他们,无法得到补给,被困在河岸边,最多几日,不用辽东军打过来,所有人就得全完蛋。 李思钰的确离开了,再次守在汴州城之下,消息确切无误,可是朱温并未注意到,他的身侧依然还有一支五千骑! 蒙哥翰站在高处,看着河面上火龙,不由笑了。 “义真,怎么样,是不是该咱们出手了?” 李义真笑道:“急啥,再等等。” 蒙哥翰摇头赞叹道:“没想到那些鬼骑竟然这么恐怖,还真吓了俺一跳,以后你小子可是发了!” “鬼骑的确恐怖,只是花费也太大了些。” “怎么?你不乐意要?要不都给俺好了,俺随大帅去长安也能横行无忌!” “这你就别想了,这些鬼骑是大帅留给夫人和少主的,你随意带几个人就行了,再说长安工匠可是天下之最,倒时还能少了好东西?” “那倒是,到时候,俺也整几千鬼骑出来!” “哈哈......” “行了,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咱们登场唱大戏了!” “哈哈......义真,你我不如比试一番,看看谁能抓住那朱温!” “好啊!老子先走一步!” 李义真打马就向坡下奔驰而去,蒙哥翰大怒。 “好个奸猾的小子!”同样打马冲了下去。 无数铁骑随着他们冲出,纷纷跟在其后,轰隆隆杀向正在渡河的宣武军。 地面震颤,轰隆隆马蹄声从黑暗中蔓延开来,正坐在小舟上的朱温陡然站起,看向远处黑暗之中,无数将勇军卒全都精神一顿,回头看向黑暗之中...... 突然,一人爆发出凄厉惨叫! “辽东军杀来了——” “快跑啊——” 随着凄厉声,宣武军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向正在登船的士卒推搡,无数士卒跌落水中,拼命想要登船渡河,无人敢回身结阵阻敌...... 一骑终于冲出黑暗幄布,无数一脸狰狞铁骑撕碎了黑暗,挥舞着战刀,嗷嗷叫杀了出来! 杀戮! 还是杀戮! 第244章 各方使者 李克用看着手中纸张,双手不住颤抖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吓人,众将不明所以,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有了些许恐慌起来。 刘氏轻轻从李克用手里抽出那张纸张,低头看了一眼,眼睛稍微睁大了些,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让一直注意她的众人有些恍惚,怀疑自己看错了一般。 李克用沉默不语,刘氏开口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还留了一手,竟然出现了‘铁浮屠’......” “什么?王妃,可是那人马俱甲的铁浮屠?”盖寓大惊失色,惊呼出口。 刘氏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众将心中大惊,盖寓又急忙问道:“李悍虎手里有多少‘铁浮屠’?宣武军损失又如何?” 刘氏摇头苦笑道:“那小子手里‘铁浮屠’不多,只有千人,可却有些恐怖。” 说着,刘氏让身边近侍把手中纸张送与盖寓,盖寓急忙拿过纸张低头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 其余众将更是亟不可待,纷纷起身围在盖寓身边。 “这......这......宣武军竟然......竟然损失这么大......” 盖寓忍不住喃喃低语,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更是惊呼侥幸,还好没有与辽东军交手,要不然纸张上所说就不是宣武军了,而是他们河东军! “诸位说说该如何?”李克用终于开口了。 众将全都被辽东军镇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存瑁看向众将低头不语,叹气一声:“父王,李悍虎现在正在河南兵围汴州城,朱温于河北岸,经此惨败,想来一时间也不敢再与李悍虎硬碰,时间越久,问题越麻烦,现在汴京城尚还在坚守,可若城破了,问题可要比存孝之事更严重!” 众人点了点头,知道这种情况下有多么严重,盖寓起身说道:“现在必须让辽东军停下来,应该尽快让朝廷出面调和,晚了......晚了......” 李克用扶额叹息一声。 “我儿,你去一趟汴州,让那臭小子停下来......对了,过邢州时,带着那几个孩子,想来猪瘟贼子不敢再扣着人不放了吧!” 李存瑁摇头叹息,他算有点看出来了,那小子有些事情,他可以一退再退,有些事情,你只要去碰触,立刻就成了炮仗,一点就着,能把人炸得头晕眼花。 正在沧州的李存孝,同样也得到了宣武军与辽东军交战的战报,看着双方战损情况,久久不语,良久,这才对赵泗说道:“此去汴京,一定要给本帅带回些俘虏,那混蛋把人都抢走了,决不能饶了他!” 赵泗小心看了一眼李存孝,忙点头说道:“属下定然......定然带回些。” 崔昭玮得到战报后,大惊失色,再次跑到辽东军军营,想要面见李思钰,结果被辽东军守卒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我家老爷是河东崔氏,与你家夫人同族,还请小哥通传一声......”说着崔昭玮管家忙伸手往守门兵卒手里塞铜钱。 李小三有些恼了,怎么回事?大帅都说过,不想见这些老头,还磨磨唧唧,找抽是不?恼怒的李小三刀子抽出了一截,怒道:“怎么回事?都说了,我家大帅没工夫!姓崔?姓崔了不起?俺还姓李呢!滚滚......再不滚,俺可就不客气了!” 崔昭玮脸色阴沉,杨复恭微笑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小哥请了,咱家有个儿子,是遂宁公主身边之人,公主一人在营中,多有不便,能否让......” 说着杨复恭把畏畏缩缩的小德子拉了出来,李小三一看只是个小孩,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嗯,这孩子......嗯,孩子可以进营,不过可别骗俺,否则别怪俺刀子不认人!” “不会不会,公主一见就知。”杨复恭急忙说道。 李小三点了点头,李思钰对待孩子的态度,直接影响了辽东军上下,李小三看到小德子样貌挺可爱的,也就答应了下来。 “你们走吧,别让俺们生气!”李小三再次出口赶人。 杨复恭却笑道:“咱家也曾是带兵之人,见识过宣武军之威武,却从没想到宣武军会败的如此惨,贵军厉害啊!” 李小三看向杨复恭,大拇指高高挑起,赞道:“还别说,您老还真有眼光,若非俺现在当值,定然请您老喝一杯!” 崔昭玮看向李小三一脸鄙夷,难道这小子看不出杨复恭是个阉人吗? 李小三不认识杨复恭是谁,他也不在乎,能称赞他们辽东军的,那就是好人,就该喝一杯! 杨复恭现今落了势,尽管他还有些实力,可那都在外面,不在京城,更何况出了京城来到了河南之地。 就在李小三跟杨复恭笑眯眯说着话语,答应一定照顾照顾这小德子,却看到一队骑兵跑了过来,李小三登时严肃了起来。 李存瑁离开晋军大营,途经邢州,当他提出要带走几个孩子时候,朱温大怒,正因这几个孩子才让他如此损失惨重,不提独孤家几个孩子还好,这才刚刚提起,朱温就要立即砍了独孤浩他们。 李存瑁也不出声,就那样大大咧咧喝起了茶水,朱温被一干手下将领“苦苦哀求”这才劝住,最后“勉强”同意让李存瑁带走独孤浩他们。 独孤浩这些孩子,没一日不是在担惊受怕,今日是这个吓唬几句,明日是那个敲打几下,现在又换成一个看着还算“和蔼”之人。 李存瑁知道这些孩子与李思钰关系,一路上都是和蔼可亲模样,除了妞妞不时还能跟李存瑁说上几句,其余三个孩子都是酷酷本着脸。 从邢州南下,一路上毫无阻碍的过了河,遇到了外围游弋的探子,说明情况后,由十数名辽东骑护送前往李思钰大营。 李小三所见正是李存瑁一行人,他见过河东军是什么模样的,看到他们辽东军护送着河东之人,就知道河东军派了个大人物。 崔昭玮和杨复恭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些河东之人,来到近前时,这才知道是何人。 李存瑁看到辽东军营前这些人,愣了一下,跳下马来,向崔昭玮、杨复恭拱手笑道:“原来是崔相国和杨中尉!” 崔昭玮笑道:“世子殿下怎么也来了?王爷身子骨可好?” 李存瑁笑道:“家父身子尚好,只是被行乾气的头疾病犯了。崔相国为何不入营?不会是刻意等小侄吧?” 崔昭玮苦笑摇头不语,杨复恭却指着李小三说道:“呐,这小子不让进。” 第245章 秃子头上找虱子 阿蛮正噘着嘴趴在桌案上,写着鬼画符,张氏在一旁小声指着哪里没有写好,应该如何写,手里蒲扇轻轻扇动,不至于阿蛮太热。 李思钰则同样趴在桌案上,毫不理会阿蛮小嘴噘嘴不满,只是呼呼大睡,大丫小丫站在身后扇着扇子。 “啪——” 阿蛮终于写完今日课业,一巴掌拍在李思钰眼前。 李思钰抬头,有些茫然,随即看到面前鬼画符,就明白了是咋回事。 “真是的,好像你阿爹要害你一般……” 随手拿起阿蛮课业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摇头,李思钰叹息道:“这才几日,咋越写越差了?” “哼!” “那就……三十遍好了……” “不要!阿蛮不写!” 李思钰奇怪看向阿蛮,这丫头这是咋了?平时至少要跟他讨价还价一番的,怎么现在一口回绝了? “咋了?” 李思钰看向张氏,张氏犹豫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阿蛮瞪眼吓住。 李思钰想了一下,随口说道:“既然今日不想写,那就存着好了,以后补上。” 阿蛮今日情绪好像真的不是很好,没了往日跳上跳下的劲头,这让李思钰很奇怪。 想了想,最终却挥了挥手。 “行了,去玩吧。” 阿蛮低着头离开了,看着她这模样,李思钰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小丫,小丫点头离开。 李思钰也没了睡意,决定出去透透气。人还未出去,李小三跑来报告。 “大帅,李存瑁来了!”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道:“让裴老头去招待,就说……嗯,本帅病了!” “啊?” “啊什么啊,滚蛋!” 李小三有些不明白,不过见到裴老头时,他就明白了,裴老头也“病了”! 正在营内巡营的独孤战突然看到弟弟妹妹,大怒,大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 呼啦啦一群辽东军死死围住了李存瑁,崔昭玮大惊,以为这些人与李存瑁有仇呢。 妞妞看到大哥,一口咬在看护她的兵卒手上,欢呼着向独孤战跑去。 “哥哥……哥哥……妞妞想你……呜呜……呜呜……” 一头扑进独孤战怀中,妞妞大哭不止。 独孤浩三个也跑了过来,几个孩子抱头大哭,看的众人一阵心酸。 李小三正在此时打马过来了,看着这哭闹成团的几个孩子,有些不明所以。 “小战,这是你的弟妹?” 独孤战抹了抹眼泪,这才说道:“禀告伍长,是俺弟妹!” 李小三翻身下马,一把搂住独孤战,笑骂道:“咱们兄弟用不着这些,对了,好像……好像……” 李小三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几个泪水满面的孩子,围着妞妞打转,妞妞有些害怕,躲进独孤战怀里不敢抬头。 独孤战自然明白他的伍长是什么意思,苦笑点头说道:“正如伍长所想……” 李小三嘴巴不停咂巴起来,啧啧称赞道:“看不出来啊?你这妹子,竟然能让俺们辽东军数万大军不惜一战,厉害!” 李小三大拇指挑的高高。 “行!今日你就不用当值了,晚上,你请客!” 独孤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讷讷说道:“这……这怎么可以?” 李小三一瞪眼,怒道:“怎么?你兄妹团圆,如此大喜之事,还不愿请俺们兄弟吃酒?” 独孤战连连摆手,大急。 “不是不是,俺不能让伍长受罚的……” 同在一伍的山狗大笑道:“哈哈……伍长早就习惯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妨,啊哈哈……今晚有酒喝了!” 李小三狠狠瞪了一眼山狗,骂道:“娘地,就属你最是给老子惹麻烦,要不然,老子早就成了旅帅!” “滚滚,看着就烦,对了,把这孩子也带走,送去公主那里。” 李小三说完这些,这才跟李存孝他们说道:“我家大帅说他病了,裴老头也装病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没工夫见你们,过几日再说!” 独孤战正要离开,差点没被他伍长震趴下,李存瑁身后兵卒大怒,一脸愤怒之色,就是崔昭玮也是如此,唯独李存瑁和杨复恭脸上一阵好笑模样。 李存瑁摇头笑道:“难怪你做不了旅帅……” 杨复恭同样点头笑道:“世子说的是,这就是个惫懒小子,不过现在又该如何?” 李存瑁向李小三说道:“行乾既然病了,本世子更应该去探望一番,要不然,回去也没法跟母亲交待。” 李小三皱眉道:“都说了,我家大帅病了……” 话语还未刚落,又见一群人过来了,正是李存孝的行军司马赵驷。 赵驷不认识崔昭玮和杨复恭,却认得李存瑁,赶紧下马,拱手道:“小将见过世子殿下。” 李存瑁奇怪看了一眼赵驷,笑道:“十三弟怎么把你派了过来?” 赵驷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李帅把沧州人丁都拉跑了,大帅要俺问李帅要人。” 杨复恭突然出口道:“飞虎将军现在正在沧州?” 赵驷能看出杨复恭是个宦官,却未想到此人就是权倾朝野的杨复恭,还当只是朝廷遣来的普通宦官。 “我家大帅的确在沧州训练兵马,大帅不日将回邢州。” 李存瑁皱眉道:“十三弟这是想要如何?” 赵驷忙说道:“大帅说了,王爷是父,自是不敢再占邢、铭、磁三州,这三州之地将献于朝廷。” “嗯?飞虎将军占着沧州是不是不妥?”崔昭玮很不满。 朝廷与李克用、朱温私下达成的协议是横海节度使名下四州之地,而不是邢、铭、磁三州,若是让李存孝得了横海节度使,那些私下里的好处还有没有? 李存瑁皱眉,却未多说,赵驷说出这话,表明了李存孝和李思钰定然私下里已经谈过了。 杨复恭低头轻笑了一下。 李小三不得不再次跑了回去报告,李思钰此时正听着小丫低声说着什么,满脸羞意,李小三闯了进去,看到这一幕,就要转身出去。 “你这混账东西,来来回回,当本帅大帐是你自个的狗窝?” “滚回来,又怎么了?” 李小三冷汗立即冒了出来,低着脑袋说道:“李飞虎派人来了。” 李思钰愣了一下,今日这是咋了,一波又一波,还有完没完了? 心中有事的李思钰皱眉骂道:“你这混账家伙,就不知道随意找个借口推脱两日?这一会跑来一趟,这可不正是在秃子头上找虱子吗?” “把他们都叫来吧,真是的,还没完没了了!” 李小三赶紧跑出去,再不出去,十之八九就要该挨揍了。 在李小三跑出去后,李思钰来到床上,把自己盖上,又随意用条白布巾裹在头上,瞬间成了“阿三”!大丫小丫看着李思钰这般模样,心下一阵好笑。 第246章 咱家是杨复恭 李存瑁与崔昭玮、杨复恭他们一同进了李思钰大帐,正看到李思钰一副“阿三”模样躺在床上,还不时咳嗽两声。 李存瑁、崔昭玮、杨复恭三人相互看了看,一脸怪异模样。 李存瑁捂嘴轻咳两声,脸上笑意更浓了。 “行乾看样子病的不轻啊!有无大碍?” 李思钰咳嗽两声。 “咳咳……世子……世子来了啊!唉~这病来如山倒啊……咳咳……” 李存瑁看着李思钰额头冒汗,脸上汗毛孔都有了些许雾气,忍不住轻笑道:“看样子是受了些许风寒,应该多盖几床被子才是。” 李思钰又不傻,看到三人一脸诡异模样,心下就开始嘀咕了起来,不过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难道是自己装的不像? 李思钰只能继续装病道:“咳咳……无碍无碍,本帅身体强健,想来一日即好。” 李存瑁笑道:“可能是本世子耳朵听差了,怎么听这位将军说‘我家大帅说他病了’呢?奇怪,想来是听差了。” 李思钰一愣,随即大怒,起身就要跑出去狠揍李小三一顿。 “小三!你这混账东西,老子打不死你!” 李思钰鞋都没脱,一身衣服齐整躺在床上,不过此时却有些狼狈,一身几乎全被汗水浸湿透了。 李存瑁大笑。 “哈哈……行乾啊……哈哈,你的兵还真是……哈哈……” 李思钰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搂住李存瑁,狠狠威胁道:“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剥成小白羊,再找百十个女人,让你人尽精亡!” “呃……你……你狠!” “哼!老子就说嘛,老子装的挺像的,你咋就看出来了呢?” “呵呵……行乾,说实话,你真不适合做伶人……” 李思钰松开了李存瑁,叹息一声。 “好吧,你赢了!” “说吧,来找老子有啥事?” 李存瑁看了一眼李思钰,表情怪异。 “你说呢?本世子可是把四个孩子都带来了,全须全影。” 李思钰反瞅一眼李存瑁。 “老子还差了个洗脚的丫头呢!” 李存瑁叹气一声,坐在李思钰身边,拿起茶盏喝了口,这才说道:“行乾啊,过刚易折,朱温已经让了一步,没必要真的破城吧?” “你仅仅是在这城外围着,却从未攻打一下,数万辽东军步卒还在河北岸,行乾本就不想攻城,不如大家坐在一起,再商议一番如何?” 李思钰翻了个白眼,发现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得一个小金人了。 李思钰气呼呼道:“你们就是贱,老子想好好跟你们谈吧,你们偏偏整这么多门门道道,老子不想谈了,你们又都跑来……” 李思钰不住摇头,李存瑁一阵无语,要是能打得过你,谁愿意跟你在这里跟你胡扯。 李思钰一边摇头,好像这些人真的很贱一般,看到赵驷低垂着脑袋,不时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样子很是猥琐。 看到赵驷这般模样,他就来气,骂道:“混账东西,李飞虎怎么说也是天下豪杰,咋看上你这猥琐老儿的?” “说吧,李飞虎让你前来,是啥意思?” 赵驷额头冒汗,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结结巴巴说道:“李帅……李帅……沧州……沧州没人……没人了……” 赵驷话语说了半截,李思钰却听明白了,骂道:“混账东西,说个话结结巴巴,你丢人不丢人?” “行了,自己去营外选去,算是朱家女陪嫁的嫁妆了!” 赵驷大喜,急忙说道:“是是,李帅骂的是,小的这就去选人!” 李存瑁、崔昭玮、杨复恭相视一眼,看着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喝水的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 “行乾,你这……是不是有些不妥?”李存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李思钰毫不在意摆手说道:“李飞虎是朱家女婿,这都快成了亲,自是要有些陪嫁的,一些无用人罢了,再说,河南还少了人?” 李存瑁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也没用了,把这件事情轻轻放过,这才说道:“行乾你是不是该回河北了啊?家父家母可是等着回河东呢!” 李思钰沉默片刻,一拍桌子,起身道:“也罢,给你李存瑁一个面子!” “三日后,我军离开,不过你要去告诉朱温,让那老小子别跟老子耍花招,否则别怪老子不给面子!” 李存瑁顿时松了口气,他算明白了一件事情,这家伙本就不想留在这,本就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厮杀,只要不去招惹他,他是不会理会的。 李存瑁有些后悔了起来,一开始就错了,在卢彦威兄弟杀死李匡筹之时,就该派出一支偏师,逼迫卢彦威不敢出兵幽州,幽州兵马虽死伤惨重,只要幽州不乱,是谁并不重要! 明白的有些晚了,想到这些,李存瑁就有些后悔,现在几经交手,局势越来越难以掌控,河东军、宣武军两个北方大佬全都损失惨重,若再拖延下去,局势又会如何? 李存瑁不敢想象,所以他要尽快结束河北之事。 李存瑁点头,面色郑重道:“还请行乾放心,绝对无人阻碍贵军北返!”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件事,这才看向杨复恭,面白无须,一看就是一宦官,只是此人身上有股杀伐之气,这让李思钰有些好奇。 “这位公公想来也是领兵之人吧?” 杨复恭突然笑道:“李帅何不猜猜?” 李思钰不是很清楚长安事情,不过此人如此一说,定然是有头有脸之人。 李思钰这才认真观察起来,此人头发花白,面容却显得年轻些,保养的极好,嗯当属很牛之人。 身体有些发福,却不是庞胖子那种痴胖,若非那两簇飞起的浓眉,尹然是一慈祥老头。 李思钰皱起,符合带兵,又地位极高之人,心里冒出一人来,却暗自摇头。 李思钰摇头说道:“小子一关外野人,素来对朝廷之事一知半解,如何能猜测出公公之事?” 面对宦官,他尤为谨慎,不是因为他讨厌宦官,抑或宦官权利很大,而是宦官本身这个群体! 宦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尤其是大唐的宦官,与世家大族一般,有不少宦官家族传承了好几代,在朝堂上的权利丝毫不落于他人。 如果李思钰要入京,他就需要跟宦官打交道,这是无可避免的! 看着李思钰疑惑眼神,杨复恭笑了,很是慈祥,犹如弥勒佛一般,可这话语却让李思钰差点呛死。 “咱家是杨复恭!” 第247章 阿蛮不愿长大 “什么?” 李思钰大惊失色,手上的茶水洒了一地。 “中尉……中尉大人怎么……怎么……” 由不得李思钰吃惊,神策军两军中尉,自是不可能轻离长安的,现在杨复恭竟然……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到李思钰这么吃惊模样,杨复恭心中很是满意,面上却苦笑叹息一声。 “咱家现在已经不是禁军中尉了,只是一老奴罢了啊!” 李思钰震惊之后,这才缓缓坐下,知道京城内必然发生了变故。 李思钰眉头皱起道:“中尉大人久任神策军左右中尉,此时正是朝廷艰难之际,陛下……” 崔昭玮听了这话插嘴道:“陛下乃圣明之君,自会有圣人之裁,定会秉公处置!李将军多虑了。” 李思钰看着崔昭玮几秒,轻笑道:“也是,朝中诸位大臣皆为治世良臣,想来定会还我大唐之盛世!” 李思钰不再理会崔昭玮,开口说道:“今日疲惫,诸位都想结束河北之事,本帅也应允下来,不日即返回河北之地,就不留诸位了。” “送客!” 李思钰话语一落,大丫上前,李存瑁看了看崔昭玮、杨复恭二人,他有些不明白李思钰怎么突然赶人了。 李存瑁不得不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本世子静等行乾佳音。” 李思钰点头,说道:“过几日再聚。” 崔昭玮有些腻歪,张嘴想要开口,杨复恭却抢先拱手道:“行乾大才,咱家也是久居军旅之人,可否让咱家见识几日?” “哦?中尉大人对我辽东军有兴趣?嗯……这样吧,一会让小丫给中尉大人安排一住处,就是简陋了些,委屈了中尉大人。” “哈哈……无碍无碍,咱家随着先帝东奔西走,岂会在意些许小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回头跟小丫说道:“领着中尉大人寻处好点住处,安排几个随从给中尉大人调用。” 小丫点头答应,崔昭玮听了这话,面色表情一滞,语含怒气道:“听闻文达和公主也在军营之中,本相要见见公主,李将军不会阻拦吧?” 李思钰笑道:“呵呵……怎么会呢,崔相国多虑了!” “请!” 李思钰右手伸出,做了个“请”。崔昭玮面色冷峻,大袖一挥。 “哼!” 看着所有人离去,李思钰向后靠在椅背上,大丫轻轻按动他的双肩。 李思钰闭眼仔细揣测起杨复恭之事来。 “唉……” 李思钰睁眼叹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玉手。 “多事之秋啊!” “行了,别忙活了,烦心事一件跟着一件,还是先去看看宝贝闺女好了!” 大丫用奇怪眼神看着李思钰后脑勺,嘴里轻声道:“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有些好笑道:“这丫头心思多着呢,别人还真不一定好使。” 李思钰站起身来,背着双手,一边走动,一边摇头。 落红本是正常之事,女孩变成了女人,第一次落红总是有些惊恐不安的,若是思雅在这里,自是不需要他去出面,现在阿蛮身边也不缺乏女人,比如张氏、李璇,比如大丫小丫,不还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随着李思钰出帐,来到阿蛮帐外,正要入内,却听到阿蛮声音传了出来。 “阿蛮才不要长大呢!长大有什么好的?”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啊?将来大帅还会给阿蛮找个好相公呢!” “不要不要!阿蛮不要相公!” “有了相公疼爱不好么……” “不好!那人就没要阿娘……” “……有大帅在,谁敢不要阿蛮?”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听着里面阿蛮正和张氏谈话,李思钰叹气一声,兴许是思雅的事情,影响到了阿蛮,以后估计还有他犯愁的时候。 “咳咳……阿蛮,爹爹要进来了。” 李思钰大声咳嗽两声,屋内一阵响动,这才听到阿蛮声音。 “阿……阿爹进来吧。” 李思钰掀帘走进帐内,正看到阿蛮躺在床上,李思钰暗笑,不会是跟自己一般装病吧,不过随即又想到落红之事,又能理解了。 看到张氏站在一旁,开口说道:“不必这么拘束,随意些。” 坐在阿蛮床头,伸手揉了揉阿蛮脑袋,笑道:“落红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能说明阿蛮长大了,可阿蛮纵然七老八十,还不是阿爹的闺女?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蛮、张氏也未想到李思钰会如此直接,听着李思钰话语,阿蛮向被子里缩了缩,脸上露出羞红,讷讷不语。 “至于婚嫁之事,也没必要担心,遇到喜欢的,想嫁人了,那就嫁人。若一直觉得独身也挺好,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好了,又能有多大的事情?” “嗯?” 阿蛮抬头看向李思钰,一脸吃惊模样。 “阿娘总是要阿蛮嫁人,阿蛮不喜欢!” 李思钰掀开被子,笑道:“你也不嫌热得慌,你阿娘也是为你好,当然这还要你自己喜欢才成,现在说不嫁人,若以后遇到了喜欢的怎么办?所以啊,顺其自然好了,遇到了,就把自己嫁了,没遇到,你阿爹养你一辈子就是了。” “是这样么?” “你以为呢?行了,起来陪阿爹走走。” “嗯!” 阿蛮一下子又变得开心了起来,早就热的受不了了,一个挺身爬了起来,跟在李思钰身后出了帐篷,张氏则一脸怪异看着离开的父女。 刚出帐篷,却遇到了裴仲德这老头,老头也不装病了,被李小三抖落个底朝天,还装个屁病。 裴仲德刚刚跟崔昭玮又吵了一架,气恼之下,独自出来透气,让公主李璇去应对崔昭玮和杨复恭,这一出来,刚要深深喘息一下,正看到阿蛮围在李思钰身边转悠,有说有笑的样子,好像在说着什么开心之事。 裴仲德一脸苦涩迎了上去。 “行乾啊!你可是给老夫又惹了麻烦。” 阿蛮挎着李思钰手臂,听到裴老头如此说她阿爹,很是不满瞪着他。李思钰正跟阿蛮说着上一世的笑话呢,见到这老头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问道:“你这老头又咋了?好像小子也没去招惹你吧?” 裴仲德叹气一声,与李思钰一起“压马路”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刚刚在公主帐内,崔老头可是把老夫臭骂了一顿,说你是阉党一派,老夫也是阉党之人!行乾啊,你咋招惹上了杨复恭那阉贼?” 第248章 不作不死 “呵呵……一群不识大体之人罢了,何须去理会。” 李思钰笑呵呵说着,裴仲德却皱眉说道:“行乾这些话还是少说些为好,再说,陛下夺了杨复恭禁军中尉是大利,此事并无多少罪错。” 李思钰撇了撇嘴,不想在这上多说,现在陪着自己丫头散步呢,何必说这些不开心之事。 可裴仲德好像并未放过他,看到李思钰不可置否模样,心下担心道:“行乾可莫要再与那老阉奴有牵连,不好!”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你这老儿总是让人不喜,好好的散步,非得说这些烦人之事。” “唉……” “既然要说,那干脆说开了好了。” 李思钰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这么说吧,假如……不不,现在杨复恭已经不是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了,那么左右两禁军会落在谁手里?是原禁军那些都头手里,还是宫中权利争斗中获胜的宦官手里?亦或是朝廷文官手里?” “这……” 裴仲德顿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思钰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即又认真思索了起来,李思钰也不理会停步不前、正在思索的裴老头,与阿蛮继续“压马路”,还未刚走几步,又见到杨复恭走了过来。 看到李思钰,杨复恭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笑意迎了上去。 “刚刚咱家还想着如何见一面行乾呢,没想到,这才起了念头,就见到了行乾!” 李思钰微微向杨复恭躬了下身子,这才笑道:“中尉大人能来我军,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不知朝廷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中尉大人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裴仲德尚未想清楚李思钰刚刚的那些问题,见到杨复恭竟然跟李思钰有说有笑了起来,立即上前挤在李思钰与杨复恭中间。 李思钰看了一眼小气的裴仲德,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摇了摇头。 杨复恭好像没注意到裴仲德一般,笑道:“有啥不能说的,知道不知道也就两日的事情。” 李思钰点头,笑道:“中尉大人说的是,任何消息都有时效性,再说,无论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不可能避开小子这一关的。” 杨复恭笑道:“的确如此,就是不知行乾若听到……” “够了!”裴仲德突然开口冷喝。 李思钰奇怪看了一眼裴仲德,笑道:“你这老儿又犯了什么病?” 听了这话,阿蛮奇怪道:“阿爹,这老头生病了?” “哈哈……” 李思钰狠狠揉了揉阿蛮脑袋,笑道:“这些阴谋算计,阿蛮还是不知道、不明白最好。” “嗯嗯。”阿蛮连连点头。 看到杨复恭看着阿蛮奇怪模样,李思钰微笑解释道:“阿蛮是小子的丫头,阿蛮顽皮些,中尉大人莫怪。” 杨复恭笑道:“令爱天真烂漫,咱家岂会怪罪。” “行乾真打算把横海军节度使送与李飞虎?” “那还有假?李飞虎估计正在沧州大骂小子呢!哈哈……” 杨复恭轻笑了一下,这才随意说道:“若朝廷想用横海军四州地盘,换取两万兵马和华州、同州呢?” “阉奴够了!”裴仲德大怒。 李思钰看着裴仲德指着杨复恭鼻子大骂,却摇头笑道:“你这老儿脾气可是越来越见涨了,至于如此么?” 李思钰这种异常态度,两人一下子愣住了。 杨复恭皱眉道:“不对啊,若是按照常人,定然会大怒,怎么行乾好像......丝毫未动怒气一般?” 阿蛮不满呶嘴道:“阿爹可不是常人,那是阿爹!” 听了阿蛮话语,李思钰登时喜上眉头。 “哈哈……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贴心啊!” 裴仲德见到李思钰这异常反应,也奇怪了,问道:“行乾你......不恼怒?” 李思钰奇怪看着两人,笑道:“生气?为何要生气?朝廷自己找死,关小子何事?” “啊?” 裴仲德大急问道:“行乾这是何意?” 李思钰笑了,说道:“呵呵……” “你这老儿怎么一说道朝廷之事,你就成了蠢货一般?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裴仲德心绪大乱,杨复恭却皱眉想了起来。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李思钰叹气道:“先别说晋王、朱温能不能最终做到答应之事,就是做到了那又如何?” “谁来统领这两万军队?是你裴老头,还是崔老头,抑或是坑了十万禁军的张老头?” “这两万去了长安,还不是晋王的?还不是朱温的?” 李思钰一边散步,一边随意笑道:“两万悍卒入了京城,之后呢?会不会与神策军两军发生争斗?最后呢?” 李思钰双手猛然分开。 “砰——” “一团大火,一声惊雷……” “哈哈……长安城可就好看喽!满城尽带黄金甲,姹紫嫣红啊!” 裴仲德冷汗直流,顺着李思钰说辞推测,的确会发生此事,而且可能性很高。 李思钰没去看额头冷汗直冒的裴仲德,笑道:“华州、同州是谁的地盘?是华州刺史韩建的!是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的!” “不说韩建、王行约打不打得过晋王、朱温两万兵马之事,胜了又如何?关中可不仅仅只有韩建一人!” 李思钰又笑了。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静难节度使王行瑜、秦州节度使李茂庄……哦对了,河中节度使王重盈也怕啊,怕朝廷夺了他的盐池!” “呵呵……一场大戏就要开始喽!” “呵呵……作吧,不作到死不罢休啊!” “哈哈……阿蛮,咱们父子静等着看戏,精彩着呢,这可比猴子戏还好看着呢!” 阿蛮不明白阿爹说的什么,就是那些人名听着就够头疼得了,哪里有猴子有趣啊? “阿爹,真有猴子好看?” “哈哈……好看着呢!” 李思钰说着这些,心中是有些恼怒的,他竭力造成眼前河东、河南局势,就是为了避免河东、河南干涉关中之事,然后慢慢清理关中之地。关中之地各势力现今相对来说是平衡的,这种平衡很脆弱,需要慢慢来,而不是激烈的去碰触,那样只会造成更大的破坏和麻烦,现在朝廷这么整,可不就是找死吗? 裴仲德越听,脸色越阴沉,大袖一甩,急匆匆跑去找崔昭玮。 这事情必须阻止! 裴仲德很清楚李思钰话语真伪,一旦这样去做,不但得罪了辽东军上下,得罪了李存孝,更是得罪了神策军和关中诸侯。 李思钰和李存孝还好些,他们不是近身之患,可神策军呢?关中诸侯呢? 一旦在关中厮杀,在长安厮杀,谁倒霉? 用屁股都能知道,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朝廷,甚至皇帝身死当场都不稀奇! 裴仲德大急离开,看着裴仲德急匆匆模样,杨复恭却奇怪看向李思钰,他有些弄不懂眼前年轻人了。 李思钰丝毫不在意裴仲德急匆匆离开,也不在意所说话语中会有多少人遭殃,不作不死,可着劲作就是了。 “呵呵……人生就是作啊!” 第249章 坐而论宦官 “行乾如此行事言辞,可是很难在长安立足的。”杨复恭随意说了一句。 李思钰或许走累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走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阿蛮更是不在乎这些,甚至大大咧咧枕在李思钰大腿上。 见到杨复恭这老宦官也随意坐在草地上,李思钰这才笑道:“长安内多是酒囊饭袋之辈,让他们满意了,是不是小子就成了更加酒囊饭袋之辈?” 杨复恭奇怪道:“文达一直跟朝廷述说,说你李行乾如何如何忠于朝廷,可听这话……” 李思钰手里把玩着阿蛮怪异的小辫,嘴里却笑道:“呵呵……忠于朝廷,可不是忠心酒囊饭袋之辈,小子就想去看看,觉得有机会,就帮一把,若是真的无机可乘,小子返回关外就是了。” 随即又叹气一声。 “朝廷罢免中尉大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这盘棋,还真是臭棋篓子啊!” “行乾……这是何意?” 一声略带怒意从李思钰背后传来,大丫小丫有些不喜起来,这老头近些日子总是找麻烦,让她们这两个贴身近卫不高兴起来。 小丫不着痕迹挡在裴仲德身前,李思钰看到小丫如此,就知这丫头有些生气了。 李思钰轻笑一下,不去理会这种事情,他也觉得这老头近些日子跟吃了火药一般。 裴仲德跑去跟崔昭玮狂怒暴吼一顿,又担心杨复恭把李思钰拉拢跑了,急匆匆又跑了回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大怒了起来。 指着杨复恭鼻子大骂:“这老阉奴杀国舅一家不说,就连孔相国也差点死在这老阉奴手里,更该死的是,这老阉奴竟然敢截杀陛下传旨小黄门!” “难道此奸诈误国阉奴不该死吗?” 李思钰笑着点了点头。 “该死,该被千刀万剐……呵呵……可这个世道谁不该死呢?咱们这几人,也只有阿蛮不该死,我该死,你裴仲德该不该死?”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笑道:“中尉大人莫怪小子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您老可要担待些。” 杨复恭笑道:“无碍无碍,咱家现今就是一闲散老奴。” “呵呵,中尉大人可是谦虚了啊!您认下了好几百子孙呢,纵然再如何,总是有这么三俩向着您的,您一声令下,这关中可就乱套了,十个崔相国也比不上您老啊!” “哈哈……行乾说笑了,咱家岂会如此?” 李思钰不可置否笑道:“其实吧,中尉大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朝中那些只知道侃侃而谈,牛皮吹的震天响之人好的太多了,至少您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 裴仲德一脸怒气,正要开口,阿蛮却挺身做起,指着裴仲德,眼睛瞪得大大的。 李思钰看到阿蛮如此,哈哈一笑,使劲揉了揉阿蛮脑袋,再次把她按倒在李思钰大腿上躺着。 李思钰笑道:“你这老头还不服气。” “长安如同一个火药桶,而中尉大人手里却有火引!” 李思钰叹气道:“宦官……” 刚开了个头,李思钰又转向杨复恭笑道:“小子说‘宦官’,中尉大人不会怪罪小子吧?” 杨复恭摆手笑道:“咱家本就是宦官,行乾何罪之有?” 李思钰笑道:“这可不好说,中尉大人身居行武多年,你我这般行武之人心眼都不怎么大,中尉大人若不喜,小子不说也罢。” 不但杨复恭和裴仲德听着都有些无语,就是大丫小丫也是奇怪看着李思钰,阿蛮则很享受阿爹用发丝给自己打耳眼子,发丝在耳中转动,痒痒的,却很舒服,至于阿爹说的什么,很重要么?反正阿爹都是对的! 杨复恭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咱家也想听听你这李悍虎有何说辞。” 李思钰笑道:“果然,中尉大人就是中尉大人。” “怎么说呢?这要说起来,话可就有些长了!” “哼!老夫倒要听听行乾能不能说出朵花来!”裴仲德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臭臭模样。 “哈哈……坐而论道,岂能无酒?” 李思钰拍了拍阿蛮笑道:“阿蛮跑的最快,去给爹爹拿三壶酒来。” 阿蛮一听到阿爹夸赞她跑得快,大喜,跳起来,一阵风跑去拿酒水去了。 李思钰这才开口道:“说这事,那得先了解宦官如何控制神策军的……” 刚说到这里,李思钰看向杨复恭,杨复恭却摆手,表示不介意他这样说。 继续说道:“在安禄山造反前,神策军一直都是各都头说的算,皇帝说的算……” “可是安禄山杀进长安,玄宗逃离长安,马嵬坡之事,禁军作乱逼迫玄宗杀死贵妃,之后李辅国李公公就任禁军判元帅行军司马一职,掌控神策军。” “代宗广德元年,吐蕃陷京师,鱼朝恩鱼公公领神策军自陕迎驾,护卫代宗还京师,任判元帅行军司马一职。” “鱼朝恩因罪死后,禁军不受内官辖制,或许文官害怕武将、内官祸乱之事,禁军由文臣管控。可是呢,建中四年,泾原乱兵入京,德宗被迫出逃,文臣白志贞非但不去抵抗,却带着神策军率先跑路了,德宗那个凄惨就别说了,身边唯窦文场、霍仙鸣几位内官带着北衙一些兵卒守卫。” “这武官动不动就造反,文官看到情况不妙就逃跑,宦官虽跋扈了些,总还是要好些……” 裴仲德立即反对道:“白志贞一人逃跑,不能就说文臣都是如此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可德宗就是这么想的!要不然窦文场、霍仙鸣就不会就任神策军左右军中尉了!” “这也就是‘中尉’一职由来,老儿这点你认同吧?” “哼!” 李思钰不在意裴老头态度不满,说道:“黄巢叛乱,僖宗出逃,禁军死伤殆尽,由田令孜田公公重新组建神策军,左右两军各二十七都,共计五十四都,后来杨公公兄长杨复光杨公公又建起八都,杨公公也是屡次立大功,对李唐江山有大功!” 杨复恭点头,这是他们兄弟少有的出彩之事,自是微笑点头。 “杨复光杨公公可谓文韬武略之人,杨公公手下八都都头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此八人此时不是一方节度使,就是一军都头大将,若杨公公至今尚在,川蜀会丢掉吗?这些都头有哪个敢冒头造反?” “在对比一下韦昭度、张浚两位相国,一个丢了朝廷后路,一个把朝廷兵马全丧送了!” “呵呵……” 说道这里,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 第250章 梦里长安 “一派胡言!” 崔昭玮带着李璇向这里走来,看着崔昭玮,李思钰心中就是一阵不喜,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此人! 李思钰起身向李璇行礼。 “见过公主!” 李璇有些担心看着他,嘴里轻声说道:“将军莫要多礼。” 崔昭玮却皱眉怒道:“阉奴祸国殃民,从李将军嘴里,好像成了大功臣一般,真是好笑!” 李思钰眉头骤然一挑,双肩耸了耸,无所谓道:“不喜本帅之言,本帅不说就是了,本帅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可谓圣言经典……” 阿蛮见到阿爹这般,很是好奇,小声问道:“阿爹,是什么话?” “嗯……好像是‘当你遇到一个大傻逼,一定要同意他的一切想法,赞同他的一切观点,争取早日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傻逼!’嗯,好像就是这句,记不清了。” 大丫小丫差点没笑出声来,阿蛮好像对这种有深度的笑话不敏感,皱着眉头,想着这是什么意思。至于其他人则是一脸无语看向李思钰,又看向崔昭玮。 恼羞成怒的崔昭玮指着李思钰,手指乱点,就差点戳到李思钰鼻子上了,这让李思钰心下更加不喜此人,眼睛微微眯起,冷意乍起。 裴仲德心中一惊,忙拉了一把崔昭玮,挡在身前。 李璇也好像感受到了一些异样,小声道:“可是……宦官的确不好啊!” 李思钰看着李璇笑了笑,感觉这丫头其实跟阿蛮差不多,都是涉世未深之人。 李思钰笑了笑,重新坐在地上,阿蛮赶紧送给阿爹一壶酒水。 “公主既然想听听,那今日就多说几句好了。” 李璇犹豫了一下,提裙坐在李思钰对面。 “嗯……怎么说呢,这宦官与皇室关系,如同大树与藤蔓,大树活着,藤蔓才能爬的更高,大树死了,藤蔓也就没了。” 说着又看向杨复恭,说道:“杨公公就是这藤蔓,只是这藤蔓太粗了点,把大树缠绕的太紧了点,影响了大树的生长。” “内臣无子无女,尽管依靠招收养子延续,延续者依然还是内臣,根本性质还是没有改变,依然是大树与藤蔓的关系!” “而文臣武将又不大一样,文臣武将就像大树之下的小树,大树病了,枯萎了,树上的树叶都掉光了,再也无法挡住小树头上的阳光,小树就会很快成长,成长成一棵大树!” 李思钰叹息一声。 “内臣在大内皇宫之中,从幼年就经历无数阴谋算计,遭受无数打压踩踏,掌权后,人往往更加阴狠,更加在意手中权利得失。”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说道:“杨公公如今被罢免了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想来这不单单是陛下之由,更多的是来自内宫之人吧?” 杨复恭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锋芒冷厉瞬间炸起,旁边阿蛮感到身子一冷,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风啊? 李思钰抬头看向杨复恭,笑了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公公也不是兔子,而是一头猛虎,哪怕现在公公这头老虎趴了下来,可……老虎就是老虎!” “就看公公精明不精明了,公公有没有那个耐心了!” 杨复恭双手合拢在双腿间,眼睛眯起,看着李思钰,旁边众人好像不存在一般,看了李思钰数息,这才轻声道:“行乾不如说说。” 李思钰把一壶酒塞进盘膝坐在眼前的杨复恭怀中,这才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水。 “呵呵……当年司马懿够隐忍,这才成就了两晋,现在虽不大一样,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公公久居中尉一职,不说还有多少愿意听从公公调动的,就说全都不听令好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轻轻喝了一口酒水,静静看着李思钰。 “左右两军骤然没了公公这个套索之人,换了一个‘新人’,自然是要大赏诸将,有的赏赐多,有的少,就会有人不满,‘新人’没有公公这种威望,如何压的住两军将勇,呵呵……‘新人’想要两军满意,就要比公公给的更多,更多的钱粮,更高的帽子,更多的权利……” “这个‘新中尉’哪有这些东西?没有,怎么办?问朝廷要呗!” “什么?朝廷不给?崔相国不给?陛下不给?” “哼!老子手里有刀子!” “给不给?不给就要你好看!” 李思钰像是分成了两个人一般,自言自语,阿蛮听着感觉有趣,其余之人却有些毛骨悚然。 裴仲德不安道:“不……若……若文臣……”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不屑道:“无论谁都一样,因为现在不是大唐,天下一再出现朝廷妥协那些手里有兵马的节度使们,这就像模范一般,禁军说是禁军,本质上他们与节度使们没有过多的差别,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文臣,没有威信,没有刀子,却想要镇不住手里有刀子的军卒,可能吗?” “哼!过了不久,会因公公卸任,大唐会自己造就一个,一个比公公您更跋扈、更贪婪、更残忍的中尉,到那时,您说,朝廷会不会怀念起您了呢?” 李思钰说的话能把人气死,可这些人却全不在意一般,全低头静静思索了起来。 “那……那怎么办?”李璇一脸期望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瞪了一眼李璇,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 “我又不是宰相,也不是你哥,有用么?” 李思钰话语一出,李璇再不敢看李思钰。 杨复恭奇怪看了一眼低头的李璇,却提起酒壶,主动跟李思钰碰了一下。 “行乾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咱家不虚此行啊!哈哈……” 裴仲德眉头越皱越高,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就没法子?” 李思钰却笑道:“朝廷现在就跟居家过日子一般,越穷越作,越作死得越快!” “杨公公不就在眼前吗?小子也没看到杨公公有多难以沟通的,有意见坐下来好好聊聊不行么,非得搞这么多小动作?” 李思钰没了再聊下去的欲望,拍了拍阿蛮脑袋,站起身来。 “你们就作吧,啥时候把手里俩子作完了就不作了,当然了,等你们作完了,你们也该成了路边一堆烂骨头了!” 阿蛮看到阿爹背着手摇头走开,急忙跟在后边,犹如一个小尾巴一般,大丫小丫则伴随在两侧,众人看向他们,看向那个摇头唱着莫名小调,耳边却回荡着淡淡忧伤……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 我忽然开始疯狂想念故事里的长安 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 …… 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 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 ……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 第251章 大局已定 汴州城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外面没了辽东军,没了无数被驱赶过来的百姓震天战鼓声,惊心动魄的喊杀声…… “小二,开门!老子要喝酒!” “砰砰……” 一阵震天砸门声,这酒家可怜的门板一阵哀鸣,好像随时破碎了一般。 三指很是不满小二拖拉,更是大力砸门。 “砰砰……” “小二!你他娘地再不开门,老子烧了你这破店!” 店小二很不情愿打开一道缝,露出脑袋,一脸可怜模样。 “三指大哥,俺们店里已经没酒水了,这该死的北蛮子围了城,酒水早就没了……” “你唬鬼呢?别人不知道你小子,老子还能不清楚?赶紧的,辽东军已经被俺们打跑了!” 小二眼睛一亮,忙问道:“城外没了那些蛮子?” “啰里啰嗦,赶紧把酒水拿出来!若晚了,若让俺们大人亲自过来拿,到时……哼!” 听着三指冷哼,小二身子抖了一下,还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三指大哥,店里的确还有三坛酒,那……那是给俺家少爷的……” “哼!” “那……那就给一……” “哼!” “两……两坛!” “嗯。” 小二松了口气,他说三坛,手里自然不只是这些,这只是一些小手段,若是说自己还有十坛八坛的,一会别人再过来又当如何? 平日里,酒水就是稀有物,只有军将们大人物才有资格喝一些,城门封锁后,酒水更是稀缺之物,能弄到酒水的,都是些惹不起之人,小二很清楚,若非他们东家也是个大人物,这酒水生意还真没法做。 小二把店门打开了些,伸出身子看向外面,发现无数百姓兴奋模样,高呼着“打败了蛮子”之类的话语,小二也高兴了起来,不过他可不敢跑出去,这个时候是最混乱时候,若店里没人,很可能会被人“顺手牵羊”不少东西,到时候…… 小二看着街面上热闹模样,心下叹了口气,慢慢从那道缝隙缩了回去,店门慢慢被重新关了起了。 满城犹如盛大节日一般,欢呼声震天,一遍又一遍高呼着“大帅万胜”“宣武军万胜”之类的话语,可是节度使府内却又是一番光景,看着朱温送来的信件,张氏叹息一声。 宣武军再次惨败,不得不低头,承认了横海军四州地的归属,从战败后,这种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朱温无论摔砸多少物件也无法改变这一切,朱友裕再次去了一趟晋营,私下里又和河北几个节度使见了面,勉强答应了李存孝占据横海军之地,但是邢、铭、磁三州必须让出来。 这三州原属昭义节度使的地盘,因太行山之故被分成了两部分,既然本属于昭义节度使,就说明,邢、铭、磁三州是与河东之地相通的,是可以作为进攻河东之地的,只不过道路艰难些。 正因此,晋军是不可能让李存孝获得了横海军四州后,还要邢、铭、磁三州,当然了,李思钰与李存孝私下里,也觉得这三州不应留在手里,至少当下不合适。 河北争夺中,参与者无不是伤痕累累,都需要休养生息,若宣武军胜了,横海军四州归属还需再争夺一番,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此事。 李思钰开始渡河北返,石头所统领的步卒也开始向北运动,辽东军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朝廷派来的宰相崔昭玮有些不甘心,找到朱温、李克用,向他们要兵,结果全吃了个闭门羹,没人理会他。 在李思钰那日说过之后,裴仲德就对此事激烈反对,甚至还跟裴枢打了一架,现在的裴仲德就跟“平头哥”一样难惹,逮谁咬谁! 朝廷毕竟是正统,是大义,李思钰给了他们足够的面子,会谈选在赵州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朝廷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先去醉仙楼安置一番,所以朝廷之人全都去了醉仙楼,就连裴仲德也跑去帮忙了,可杨复恭却留在了李思钰营地中,死活不去,说什么他一老阉奴还是不要掺和了,学着隐忍才是。 隐忍你就隐忍吧,偏偏还在一干朝廷使臣面前,大咧咧说自己要隐忍,要勤练“龟息大法” 老太监死活不走,李思钰也想跟这头号宦官交流交流,至少要混个脸熟。 宦官也是人,更何况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宦官,无非是利益交换罢了,李思钰他不善于阴谋,更善于明面上的阳谋。 正如横海军节度使送给李存孝一事。 这好处送给李存孝,李存孝没得选择,只能接受,除非他想在邢、铭、磁那里等死! 一旦李存孝接受了这件“礼物”,无论李克用是不是他亲爹,朱温是不是他亲家岳父,三人最终都不可能亲如一家!最终都要防备,打的血头血脸! 利益决定一切! 这就是明谋,知道又如何?李思钰就把事情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你又能如何? 独孤家几个孩子留在辽东军营中,阿蛮一下子成了孩子王,这些日子,带着几个孩子整天“巡营”,气势十足。 就在今日李思钰要去赵州城内吃酒时,独孤战跑了进来。 “大帅,杨公公来了。” 李思钰抬头笑道:“今日调到这里还习惯吧?” “嗯,谢大帅栽培!” 看着独孤战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李思钰笑了笑。 “你去准备一下,一会要去一趟赵州城,见个老友。” “是!” 独孤战身子挺得笔直,行个礼这才离去。 在独孤战离开后,杨复恭掀帘进来,看到李思钰帐内装饰,笑道:“行乾挺简朴的啊!” 李思钰笑道:“行军打仗而已,又不是家里,再好的东西,过不了几日就成了破烂,也就没那心劲整了。” “中尉大人怎么今日这么清闲?” 杨复恭笑道:“咱家现在想忙碌也没事忙碌啊!这不就逛到了你这里。” 小丫上前为李思钰披上大氅,大丫则细心为他整理一下衣物。 杨复恭张口问道:“行乾这是要出去?” 李思钰抬起脖子,大丫细心为他系好大氅,嘴里说道:“本应早就跟幽州马仲安说好了一起喝酒的,却因某些事情耽搁了,今日没事就邀请了他们在赵州城喝酒。” “哦?咱家也是闲人一个,不如跟行乾一同前往饮酒好了。” “行啊,不过今日好像夔王宴请河中王重盈,你这朝廷大员就不去见见?会不会让琅琊王不满啊?” 杨复恭奇怪看了一眼李思钰,笑道:“不满?若是咱家在场,那王重盈才会不满呢!” 第252章 醉仙楼赴宴 李思钰知道,当年田令孜打过河中王家的盐田主意,最后王家联合他人打跑了田令孜,这并不代表朝廷就没人想要收回河中两县盐田。 杨复恭是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手里兵马最多,对河中威胁最大,杨复恭也就成了河中最大的敌人。 王家一直在搞平衡,王家子孙一个娶了河南朱家之女,一个娶了河东李家之女,又用手中“盐利”分配拉拢关中诸侯,对田令孜进行围攻,致使田令孜挟持皇帝逃跑。 王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当然了,李思钰从不认为这些节度使们有蠢货的,能在如此动荡局势中,异军突起,手段心机一点都不会少了。 李思钰与杨复恭打马在前,身后跟着五百披甲亲卫随行,越是到了最后时刻,李思钰越是谨慎,正因为李克用在最后时刻,放松了警惕,这才有了上源驿之事的发生,若非李克用运气好点,早已死在那场刺杀之中,也就没了河东啥事了。 杨复恭看着身后五百亲卫,笑道:“咱家可是听说了,行乾竟然有一支‘鬼骑’,可咱家在行乾营中也有了些时日,怎么没见到?” 李思钰笑道:“身后这些人就是‘鬼骑’,只不过没给战马披上甲胄罢了,那玩意沉重,又不是与人争斗,没必要人马皆披甲。” 杨复恭叹气道:“行乾与朱温两次争斗,可谓威震天下啊,谁都未想到行乾手里竟然有两支强军。” 李思钰摇头道:“中尉这话可就过了,这算什么强军?当年西域那些边军才是真正强军,小子顶多东施效颦罢了,差的太远!” 杨复恭叹息一声:“可现在天下凋敝,再也无法重现当年大唐威风了啊……” 李思钰看了一眼杨复恭,笑道:“若重现大唐当年雄风,估计也就没有你我啥事了,找死不是?” “呵呵……行乾说的也是。” 杨复恭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若是行乾入长安,行乾愿不愿意就任一都都头?” 李思钰一愣,随即笑道:“无所谓了,小子去长安就是混日子,跟谁都一样。” 杨复恭心下大喜,急忙说道:“若是行乾不嫌弃,咱家愿把清远都和勇胜都置于行乾名下!” 李思钰听了此话,心知这老宦官开出了“空头支票”,他现在已经卸任了两军中尉一职,左右两军现今皆不受他的管辖,自然是一张“空头支票”了,不过这究竟最终是不是“空头支票”还不好说,还要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 杨复恭有些义子在外就任节度使,京师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他的,还真不好说,若是让他人俯首听命,就需要比那些人更强硬的实力,显然辽东军有这个实力。 李思钰很清楚这宦官想的是什么,稍微考虑了一下,笑道:“好啊,只是……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大人义子们不满啊?好像神策军各都都是大人的家人吧?” 杨复恭听了这话,恨恨说道:“患难方见真性情!只要行乾答应咱家,这些事情,咱家自会去处理。”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在此事上多说。 李思钰在河北之地,与朝廷之人多次相处,越是相处,越是摇头失望,这些朝廷官吏就不是可以做盟友之人,反而是杨复恭这样的宦官小人更适合,至于皇帝? 他又不是皇帝的狗,顺眼呢,就拉一把,不顺眼,不理会就是了。 李思钰与杨复恭有说有笑来到醉仙楼,门外白老虎一看到李思钰来了,暗暗吐了口吐沫,这才急忙上前陪笑道:“李大帅威名可是越来越盛了,这才几年啊,平卢军竟然被你李帅整成了这般强大,厉害!” 李思钰翻身下马,把绳缰丢给小丫,这才笑道:“你白老虎嘴里冒出这般话来,可是让俺挺吃惊的,他们都来了?” 白老虎心中腹诽,嘴上说道:“你李悍虎之名相请,谁敢不来,作死不成?” “哈哈……白兄过了,过了啊!” 李思钰数百骑入城,动作很大,醉仙楼中之人不可能没发现他们,二楼一窗户稍微打开了一道缝隙,王重盈看了一眼李思钰,嘴里轻轻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阿蛮脑袋伸出,半个身子都在外面,看到李思钰,大呼大叫,好像别人不知道她是李思钰的闺女一般。 “阿爹,阿爹——” “阿蛮在这里!这里,这里……” 李思钰抬头看向二楼不断向他招手、大呼小叫的阿蛮,有些奇怪这丫头怎么跑来赵州城了? 从窗户闪出的人影,显然是一群孩子,看到这一幕,李思钰有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还真不是个安生的主,以后有得头疼了……” “呵呵……这丫头命好啊!就是性子皮了些。” “谁说不是呢,这性子,还真不一定能给他找个合适的郎君。” 白老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李帅,咱们还是进去吧,马大人可都在等李帅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跟杨复恭说道:“那……大人先请。” 杨复恭笑道:“行乾何须客气,这里也算你李悍虎的地盘了,自是该你先请。” 李思钰笑道:“大人可是两军中尉,小子若论官职,至今不过是一旅帅而已,一关外蛮人尔。” “大人先请。” “哈哈……好!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了!” 由“咱家”变成了“老夫”,杨复恭才显露出威压霸道气场来。 李思钰笑了笑,对这些礼节不甚在意,能在这种不要钱的事情稍微退一步,兴许就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也说不准呢。 的确也正如李思钰所想一般,他的态度让杨复恭很满意,在以后得岁月里,因这原因获利匪浅。 李思钰他们刚进入醉仙楼,就有几名轻衣薄纱歌姬上前为他们领道。 这些歌姬自然不可能是醉仙楼的,而是成德节度使王镕特意送来的。 李思钰一边登楼,一边笑道:“这王镕别看年岁小些,还别说,这做人的本事还真不赖。” 杨复恭点头笑道:“的确如此,不过那也得是行乾这般人才可,若是贪财好色之徒……李匡筹……” 李思钰摇头笑道:“像这般贪财好色之徒,纵然一时得意,最终也是不得善终之辈,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人作为依靠的,没遇到大事还好,遇到了,估计会被无数人踩上一脚吧!” “哈哈……正是如此!行乾,你可是让俺们兄弟等了许久,一会定然要多喝几杯!”田有望站在楼道口大笑。 李思钰咧嘴骂道:“老子若出丑,你田矮子他娘地最是 第253章 老子可是要做冠军侯的男人【】 “哈哈……老子打仗干不过你,喝酒,你李悍虎不行!哈哈……” 杜有忠笑道:“没想到,你李行乾竟然走到了这一步,还别说,咱们关外人就属你最牛!” 李思钰笑道:“牛不牛,这只是一时的,能笑到最后才是最大赢家。” “嘿嘿,还别说,你李死鱼就这话俺最是服气!走走,都是老交情了,入内饮酒!”鄂尔斯拉着李思钰就要进屋。 阿蛮却带着“孩儿军”杀了过来。 “阿爹!” 李思钰苦笑道:“你这丫头啥时成了大姐头了?行了,今日你们自己去玩吧,阿爹还有些事情。” 阿蛮却伸出小手,看这意思是要钱来的。 李思钰身上也不装钱,钱都是由大丫小丫装着。 看到阿蛮这般,大丫笑了笑,拿出个小钱袋塞到阿蛮手里。 “谢阿爹!” 呼啦啦跑来,又呼啦啦跑了! 李思钰摇头叹息,这丫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 没了阿蛮捣蛋,众人纷纷入内,马仲安正坐在主位上与两人低声交谈,见到李思钰进来,这才起身来。 李思钰一看两人,笑了起来。 “没想到今日李飞虎也来了,王郜你不会想让李飞虎找老子麻烦吧?” 王郜大惊,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小将岂会如此……” 马仲安拍了拍王郜肩膀笑道:“行乾素来喜欢调笑他人,不必当真。” 李思钰笑道:“你这老狐狸还是这般无趣,怎么样,你们三家可曾定下了章程?” “来来……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杨大人,杨大人可是上官,说话都注意些,别恼了杨大人!” 杨复恭笑道:“咱家也是久居军中,没有那么金贵的,诸位随意些。” 鄂尔斯牛眼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模样。 “李死鱼,你不会真的要去长安吧?你这一拖子事情真不问了?” 李思钰怪异的瞥了一眼鄂尔斯,笑道:“老子去了长安,你们这些杀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是不是不想让老子去长安?” “如果你们若是热情挽留,本帅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 鄂尔斯眼珠子一瞪,上去就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他娘地,你李死鱼老死在长安才好呢,谁他娘地天天愿意担惊受怕!啥时候走?走的时候,老子给你俩路费……” “呃……田矮子!你他娘地打俺脑袋干嘛?”话语还未说完,就被田有望使劲拍了一下脑袋,大怒。 李思钰大喜,起身向鄂尔斯拱手道:“哎呀,鄂尔斯兄弟果然最够义气,好人呐,俺们五千兄弟的路费有了,谢谢,谢谢鄂尔斯兄弟!” “啥?你……你李死鱼怎么越来越奸诈了?整个幽州都被你榨干了,还想来榨老子,没有!”鄂尔斯大怒。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马仲安端起酒水就要向李思钰敬酒,李思钰一看他这般,端起酒杯。 “诸位一同走一个!” “来来……” 十数人相互敬酒后,这才一饮而尽。 马仲安指着周围所有人,笑道:“行乾你自己看看周围这些人,哪一个没吃过你的亏?若说你李行乾要去长安,在座之人应该没一个不是拍手称快的吧?只是,俺们又有些不明白,你好好的关外王不做,怎么要去长安啊?” 随着马仲安话语,满堂寂静无声。 李思钰自顾自倒了杯酒,嘴角略带微笑,他知道无论幽州这些辽东系之人,还是义武军,或者李飞虎李存孝都曾吃过自己的亏,不过真正吃亏的却是义武军而已。 这些人也的确害怕,担心他这个辽东军首脑留在关外,随时杀入北地。 李思钰端起酒杯,饮入口中,来回在口中打转,感受着酒水的炽烈。 “为什么要去长安啊?还别说,还真没有什么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呢,就是单纯的想去看看,看看长安是否真如梦中长安一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黄巢烧毁的长安有啥好的,破破烂烂的。 “说起来,你们都不信,俺就是想去长安,若不是担心局势太乱,俺就穿着长袍,一个人跑去长安看看。” 马仲安苦笑道:“行乾你还真是……还真是奇怪,老夫还真信了你这话!” 李思钰翻眼看了一眼马仲安,笑骂道:“你这老匹夫,老子何曾欺骗过你们?” “还别说,要说一定要给个理由,还真有一个呢!” 杜有忠奇怪道:“哦?究竟是什么?” 李思钰笑道:“前些时候,一小部族向我汉部借些牛羊,准备渡过大雪造成的灾荒,没想到这小部竟然送了一块征西大将军印……” “什么!” 众人大惊! 李思钰苦笑道:“别人的征西大将军印也就罢了,可这块却是有些有名无实的印信,而是曹操曹孟德的征西大将军印。” 众人面面相觑,李存孝不解道:“这又如何?” 李思钰一瞪眼,指着李存孝大骂:“你这辈子也就这回事了,顶了天也就是一节度使尔,一辈子只能在污泥里翻身的小泥鳅!” “怎么了?还怎么了?” “那可是冠军侯啊!” “那是诸侯之长!” 李思钰很是不屑指着李存孝,怒道:“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杀从田地里抓来的民壮,杀自己人很光彩吗?” “以后别叫俺李悍虎,跟你并列,俺丢不起那人!老子可是要纵横万里西域的!” “老子可是要做冠军侯的男人!” “要做,老子就做天下诸侯之长!” 看着李存孝被他的王八之气镇住,看着满屋子人全被震晕,李思钰心中一阵得意。 觉得这样才够爷们,要干就跟骑马的干,跟拿着锄头的老实百姓打,有个鸟意思,丢不起那人! 冠军侯,天下诸侯之长,多么霸气! 李存孝若是以往的李存孝,必然勃然大怒,想要跟李思钰大战三百回合,不过与他接触一段时间后,承受能力成倍增长,也没法子不增长,否则你能活活被他气死。 尽管承受能力成倍增长,李思钰一开口就刺激到了他,正要拍桌子先厮杀一番呢,谁料之后那几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一般。 李存孝呆坐在那里,直直看着不屑间带有洋洋得意的李思钰。 痴痴傻傻。 脑中只有一个声音。 “老子可是要做冠军侯的男人!” “要做,老子就做天下诸侯之长!” 冠军侯……诸侯之长…… 第254章 通商利益分配 “行乾,你这还真是……” 马仲安摇头不已,想要给个评价,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李思钰笑道:“老子这次去长安,河北之地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老子也懒得理会,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关外苦寒,也捞不到多少好处,若是老子的商队去你们那里走商,不许拦着,否则别怪老子从长安跑出来找你们麻烦!” 马仲安看向李存孝、王郜,点头说道:“这是自然,通商对大家都有好处,自不会阻拦,可这税收……” 李思钰看了一下周围人都一副皱眉样子,想了一下,说道:“嗯……这么着吧,咱们整个专门官吏,由这些官吏组建通商衙门,专门管通商事宜。” “你我四家,各出两名官吏,另外再由朝廷派出一人担任总管,朝廷不属于你我四家,由朝廷公平裁判,重要决定由通商衙门官吏成员举手表决,以示公平。” “另外,这所有登记在册商家,只需在通商衙门缴纳税收,以十税一为准,缴纳一次税收,我四家之地不许再行纳税,每年定期进行分配通商衙门所得税收。” 李存孝身后的赵驷,连连拉扯李存孝衣襟,李存孝皱起眉头,本不想在此时失了面子,赵驷一再拉扯,这才回头,不悦道:“怎么回事?” 赵驷忙向李思钰说道:“李帅所言甚好,可若是……若是王家善于经商,我家大帅新的沧州四地,这……这商税所得……又……又该如何分配?” 李思钰想了想,说道:“患寡不患均,按理说,谁家的商家多,谁家缴纳的税费多,谁家就该获得最多,可是,本帅觉得万事应以和为贵,富裕些的弥补一下穷困的,也是应该的,所以本帅觉得,四家应平分为好。” 赵驷大喜,连连点头。 “李帅此言甚是……” 说着又连连向李存孝使眼色,非但赵驷如此,另外两家幕僚同样如此。 李思钰叹气道:“河北经此大难,各家损失惨重,财力尤为不足,无法养活足够的兵卒以安民心,四家相互通商,互通有无,对各位的好处,各位很清楚。” “非但如此,想来各位也都有不听令、威胁各位权威的将领属下,这些人非但劫掠克扣路过行商之人,甚至各位自己的货物钱粮也时有被抢之事发生,你我四家联手,凡蛮横贪婪之人,凡不听令阻断劫掠商路之人,一律斩杀,不但维护了各位的权威,同时增加了各自的财货,减少了手下将领造反的可能,我想诸位应该不会反对此事吧?” 李思钰话语刚落,屋内一片寂静,王郜呼吸粗重,李存孝精光连闪,唯独马仲安一脸苦涩。 杜有忠皱眉道:“死鱼,你这不是坑俺们吗?” 田有望点头说道:“这钱财都进了马老头嘴里,俺们屁都没捞到一个,俺不同意!” 幽州辽东军一系军将纷纷点头。 看到杜有忠他们如此反应,愣了一下,这才突然想到,幽州马仲安与王郜、李存孝的不同,这两家可谓一家独大,而幽州则是辽东系军将们独大,是幽州节度使名下的各州刺史最大。 李思钰弄出的什么通商衙门,实质上已经侵害了他们的利益,自是不可能答应此事。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这有啥了…… “了不起,你们幽州所得税费自己再分就是了,” “至于怎么分,你们自己私下里决定,是举手表决也好,是掷骰子也罢,都随你们。” 杜有忠他们相互看了看,微微点头。 “嗯,那……就依你李死鱼之言!” 李思钰一拍手,举起酒杯笑道:“那就如此定了,至于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老子也懒得理会,先饮一杯!” 众人表情各异,这种事情被李思钰点了个通透,他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了,之后他们都会有不少麻烦出来,那些有地盘的大将肯定不会甘心臣服,按照李思钰说法,这通商衙门虽小,可是却跟这三人提了个醒,税收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辽东军没这些麻烦,所有民事都由三院去处置,军方不管这些,他们只需要听令作战就行了。 军队手里有刀子,关外之人又天性悍野,没有李思钰的辽东军,还真不好说以后会如何。 李思钰以李义山为留守,手下亲信大将被四散分开,其中石头为步军统领,驻扎山海关,牛三将为汉部八部统领,驻扎草原,内有三院,外有阻拦辽东军出关的山海关三万步军、草原八千汉部铁骑,李义山哪怕手里有万骑也不大可能出得了长城一线,要知道,骑部是石头一手组建的,第二任骑部统领就是牛三,更何况还有威望更盛的李思钰,哪怕李思钰出了关,去了长安。 李思钰看似随意打乱安排“身后之事”,却极大的限制了李义山的行为,不是猜忌谁,只是单单的做些防备。 刀子就该有个刀鞘才是,没了刀鞘,容易伤到人。 李思钰情况好的多,他可一言而决,无人敢质疑,其余三家要麻烦的多,看着三人犹豫的模样,李思钰开口道:“看似老子在挑拨诸位与属下争斗,其实呢,老子喜欢把所有事情放在明面上,有什么不满的,摆出来,吵架骂娘也好,动刀子打架也罢,这些还是放在明面上为好。” “属下不满,你就是把所有财富都给他,依然还是不满,不满为何自己得到的这么少,老子功劳这么大,凭啥要给老子这么丁点?” 李思钰看向李存孝,说道:“想来飞虎将军深有体会,不是老子戳你的伤疤,只是想告诉诸位,在一开始的时候,最好都摆出来,谁不满,可以离开,不离开那就动刀子,现在你们还能压的住这些跋扈的属下,若是以后压不住了,怎么办?” “不满终究就是不满,最好还是先君子后小人,一开始就确定各自分配的利益。” 李存孝沉思良久,这才点头说道:“李某同意。” 王郜说道:“此事能否暂缓几日,需要禀告父亲之后,方可给各位兄长一个答复。” 马仲安苦笑道:“行乾可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啊,幽州也需要些时日商议。”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急于一时。” 李思钰说完这话后,看向李存孝,说道:“飞虎,把你那海边之地卖给老子算了,每年给你五万担食盐……” “什么!” 李思钰话语刚落,众人大惊,纷纷不可思议看向李思钰。 李存孝猛然看向李思钰。 “五万担?你确定?” 李思钰点头笑道:“自然是如此,本帅一向言出必行。” 李存孝此时心跳如鼓,谁都知道五万担盐巴是多大的利润。 “大……大帅……” 第255章 五万担 赵驷眼巴巴看着李存孝,唯恐李存孝不答应一般。 李存孝强压下心中激荡,死死盯着李思钰双眼,眨也不眨。 “为何?为何如此?” 李思钰被李存孝问的愣了一下,不由自主说道:“为何?什么为何?” 李存孝道:“为何你已经夺了沧州四地,却送与李某,现在却又要用五万担食盐换取海边之地,为何?为何如此?” 李思钰咧嘴笑了,端起酒杯向李存孝示意。 李存孝仰头一口喝尽,“砰”的一下把酒盏砸在桌案上,两眼却依然死死盯着李思钰。 李思钰则有些痞赖模样,笑道:“能有什么原因,你李飞虎就他娘地小肚鸡肠之人,老子把地方都给你了,却占着发财的门路,你飞虎还不得恨不得扒了俺的皮?天天担心哪天你脑子抽筋砍了晒盐的民夫,还不如用盐买地呢。”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李思钰就是个疯子、傻子!饶了这么大的一圈,不但把自己地盘送人了,还得自己掏钱买地。 不止是别人,就是李存孝自己也是如此。 马仲安却叹了口气。 “行乾果非凡人可比!” 李思钰看到马仲安这般模样,知道这老狐狸看出了一点端倪,只是笑道:“小子想要关内钱财,却不喜欢关内土地,土地那玩意,关外多的是,没必要天天让你们担惊受怕。” 看向李存孝,说道:“行不行,痛快点,跟个娘们似的,还有没有你这飞虎气概了?” “你确认五万担盐?” 李思钰也不回答,回头看向大丫,说道:“带没带笔墨纸砚?” 大丫点了点头,从鼓鼓囊囊的胸口里掏出一个半尺的条状布囊。 布囊里面有毛笔,几张纸张,没有砚台,却有一些粉末的墨粉。 大丫把墨粉倒进空着的酒盏中,稍微加了点酒水,一阵捣鼓,李思钰所需之物全都齐全了。 大丫从胸口中拿出这些,李思钰眼睛都直了,其他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模样。 大丫脸上爬上了一丝红晕,难得的跟李思钰解释了一下。 “大帅不知何时就要书写,放在别处碍事。”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那个……那个挺好的。” 李思钰随即低头开始书写,写完后,轻轻吹动了两下墨迹。小丫从腰间拿出一方小铜印,沾上印泥,重重在纸张上印下“平卢将军李”。 李思钰把纸张扔给李存孝,嘴里说道:“老子最是规矩之人,这个给你,一会把你写好的契约送去辽东军大营,这事就算定了下来,谁都不能反悔,若你李飞虎到时候反悔,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李存孝拿着这张薄薄的一张纸,手臂都有些抖动,好像这张纸很沉重一般,低头看向那“五万担”字样,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竟然这么简单就能获得五万担食盐的巨利。 所有人都开始呼吸粗重了起来,知道五万担盐巴的分量有多大,看到李思钰写下来契约,别人或许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可那些多次与李思钰合作的幽州辽东系将领们很清楚,他们很清楚,一旦李思钰签下了契约,肯定会每年给李存孝盐巴的。 李思钰也不理会屋内红着眼睛的众人,一拍手掌,笑道:“差不多该谈的正事都谈了,剩下的各位自己谈,咱们也该好好饮酒了。” “来来,众位一同端酒饮一杯。” 众人大笑,基本上他们还都算比较满意,纷纷相互敬酒调笑,李思钰怀里被田矮子塞了个“小妖精”,干柴烈火的,差点就惹出笑话来,看着李思钰很不习惯的样子,杨复恭开口说道:“没想到行乾也有怕的事啊!哈哈……” “哈哈……” 众人大笑。 李思钰苦笑道:“老子又不是你们这些老色棍,如何挡得了这妖精一般人儿?” “哈哈……今日不若把这美人儿……啊,哈哈……”鄂尔斯挤眉弄眼的样子极为猥琐。 “哈哈……” 就在众人大笑之时,杨复恭突然说道:“行乾,你看啊,朝廷既然担任这通商衙门主官,是不是也应该给朝廷一些才对,还有这……盐巴……” 众人大笑表情一顿,全看向杨复恭,田有望不悦道:“中尉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行乾想让朝廷之人做主官,是想让朝廷之人做这公正之人,可不是既得利益又做评判之人!”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田矮子这话虽直了些,意思却一样的。主官不能介入利益当中,要不然就无法公平处理通商事务,屁股决定脑袋,有了利益,自然屁股就会偏了起来。” “还请中尉大人谅解小将的无礼。” “至于盐巴,小子就是给大人,这一路要经过无数艰难险阻,是无法运送到长安的,哪怕面前运过去也得不偿失。” 众人纷纷点头,哪怕对经商之事不是很懂的李存孝也知道,这至少要经过四五波节度使的地盘,盐巴这么重要的物资,想运过去,基本上是不可能。 “这些不现实,朝廷若在河北之地,中尉大人此意还可商议一番,现在么……”马仲安摇头说着。 杨复恭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不现实,听着李思钰连连送出好处,自己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 “大人……” 怀中美人端酒送到李思钰嘴边,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扶起女子起身,自己也跟着起身。 “今日差不多就这样吧,本帅酒量浅,就不再这里打扰诸位尽兴了,本帅这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鄂尔斯骂道:“娘地,跟你李死鱼喝酒,就这点最丧气,每次都半途逃跑!” “嗯嗯,李思钰酒品是不大好,不爽利!”田有望很是认同鄂尔斯。 李思钰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海量,老子酒量浅比不过,还打肿脸充胖子,除非老子脑袋被驴踢了!” “行了,你们商议你们自己事情,那些屁事老子也懒得理会。” “走了!” 李思钰转身向后挥了挥,大丫小丫跟着离开了这间房子,杨复恭一看李思钰都走了,也起身告辞。 杜有忠看着李思钰离开,这才笑道:“还别说,李行乾还跟以前差不多,不服都不行啊!” 田有望喝了杯酒,一手抹着酒渍,一边说道:“尽管老子想要不服气,可李死鱼做事的确大气,就是知道前面有坑,还他娘地巴巴去跳进去。” 鄂尔斯说道:“最服气李悍虎不跟老子玩阴的,啥话都摆出来,不管是不是坑,老子自己选的,总要比玩阴的要强的太多,哪怕死也死的明明白白!” 李存孝和王郜,以及其余之人想了想,的确如此,李思钰的确把事情都摆了出来,让你自己选,自己哪怕选择错了,那也只是自己愿意的,怪不了他人。 第256章 任性的大帅 河北之战随着各路使团汇聚赵州,私下里相互接触、试探、利益交换,战争阴云最终慢慢散去,结局几乎毫无意外,河东李克用、河南汴州朱温,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在幽州节度使留守马仲安、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横海军节度使留守李存孝,以及辽东平卢将军李思钰四人达成一系列协议后,意外就已经不可能再发生。 四家达成协议后,消息传出后,各路节度使们纷纷暗自达成了一系列协议。 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和成德节度使王镕、河中节度使王重盈、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四家同样私下达成一系列协议。 河南宣武节度使朱温则先调和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和卫、相刺史乐从训,与两人达成协议,同时还与河中节度使王重盈达成密约。 至于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节度使王瑄、泰宁节度使王瑾这三个山东节度使与李存孝接触,李思钰并不是很清楚。 河北之战,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两人损失颇大,在河北纷纷报团取暖后,面对李思钰十万大军,无奈之下,只得承认李存孝成为新的横海节度使,但是李克用激烈反对下,李存孝不得不放弃邢、铭、磁三州,作为河东缓冲带,三州之地最终被朝廷获得。 朝廷所期望的华州、同州之地,李克用、朱温不再理会,而两万军队也未获得,除了李思钰力主让朝廷占据四战之地邢、铭、磁三州作为缓冲带意外,朝廷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邢、铭、磁三州本来是昭义节度使五州分出的一部分,是独立的一部分,李思钰不知道朝廷是如何想的,竟然分成了三个刺史,李、崔、裴三家各获其一。 最终确立下来,各节度使盖下印信后,这个史上第一个《赵州协议》被确立了下来,裴仲德从始至终都是黑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一百万似的。 朝廷使者一开始的背叛,李思钰虽面上不说,心下却恼怒,朝廷与这些节度使们之间周旋,至始至终他都未出面,没有辽东军做后背,实力最弱的朝廷备受白眼,裴仲德每日回到住所就大发肝火,却又无奈,张嘴几次都被李思钰拒绝。 邢、铭、磁三州被分成独立的三个刺史,这让李思钰很是意外,他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境地,朝廷还在内争。 看到这种情况,李思钰又后悔了起来,沉思了一夜,还是决定按照预定想法去一趟长安。 他不知道,草原上正酝酿着一场不大不小风暴,这场风暴因他离开之故,汉部并未太过重视,致使后来造成严重后果,若是他知道此事,定然会毫不犹豫立即返回草原。 云州赫连铎病逝,米虎最终获胜,对各部不服从部族血腥镇压,云州各部死的死、逃的逃,其部北逃、西逃,或降吐蕃、突厥、回鹘、室韦,或沦为马贼劫掠草原诸部。 大唐有四股胡人威胁最大,其吐蕃、突厥、回鹘、南诏,南诏对汉部威胁不大,距离稍微远一点,吐蕃在云州以西的草原,威胁也不大,唯独突厥、回鹘、室韦成为汉部最大的敌人,当然了在辽东北面还有粟末靺鞨诸部。 靺鞨诸部是女真诸部,属于游猎民族,游猎民族要远比农耕、游猎民族更加分散,部族人口都很少,对辽东营州地盘威胁不是很大。 突厥被大唐重点照顾,已经无法与当年相比,衰落了下来。 回鹘本是匈奴一脉,其后被突厥征服吞并,突厥衰落后自立。 吐蕃本居于高原,后臣服大唐,文成公主下嫁吐蕃后,带去大量工匠农人,致使吐蕃实力迅速上涨,其后多次入侵河西四镇,甚至兵入长安。云州以西基本是吐蕃人的天下,这些吐蕃人征服的部族人口以吐蕃贵族为上层,称为嗢末,其后咸通十年,河西诸地发生大规模叛乱,吐蕃遭受重创,回鹘崛起。 契丹部位置很好,周边诸部都不是很强,若居住在河西之地,早就成了渣渣。 按照李思钰所熟知历史,赫连铎最后倒在李克用手里,李克用夺了云州,晋军此时是强大的,足可以威慑草原诸部,可李思钰的翅膀扇动下,云州并未落入晋军手里,米虎血腥屠杀,反而造成了云州之地的胡人纷纷进入草原为祸。 汉部大部骑军南下,族里只有三千骑留守,去年本就遭受了雪灾,现在又有无数部族进入草原,一时间草原上马匪如云,数十个部族被屠灭,一时间草原各部争端不断。 辽东三院院正商议后,联名向留守在汉部的崔秀秀建议——巡视辽东。 崔秀秀考虑之后,决定前往营州,以王金龙统领三千骑留守汉部。 崔秀秀担心南下的李思钰心忧草原,故此与李思钰通信并未提起此事,致使后来黄头室韦迅速做大。 李思钰并不知此事,若是得知草原动荡,定会立即返身关外,对他来说,中原事小,关外才是要命之事。 此时的李思钰已经打点行装,只留下一封信件,与阿蛮和大丫小丫四人偷偷离开了大营,进入太行山消失不见。 等辽东军大营诸将得知时,只看到了桌面上一封信,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李义山眼前放着一封信,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牛三气急,一拍桌子怒道:“大帅怎能如此?这……这不是胡闹吗?” “大帅这是准备……离家出走?”突突眼珠子瞪得老大。 石头苦笑道:“算了,大帅已经如此了,还能如何?看看信里怎么说的好了。” 李义山点了点头,拿起信件,在众人面前撕开,翻看了一会,这才摇头苦笑送给石头。 石头看完递给牛三,一个接着一个,所有人都是个个苦笑连连。 “各位兄弟也看到了,大帅的安置……” 李义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不好现在就说自己是辽东头把椅,那也太亟不可待了。 梁书生开口道:“大帅已经安排的很妥当了,三院各司其职,三院向夫人负责,军部不得干涉三院之事。” “大爷暂为辽东留守将军,统五千骑军,驻营州。” “石头与俺老梁统步军,驻山海关。” “牛头和义真统汉八部八千骑,驻汉部。” “夫人节制汉部、三院、海部、工匠营,大爷辖治军部,专司战事。” 梁书生看向诸将,说道:“大帅的安排,我参谋部没有意见,想来大帅离开前也都交待过诸位,此事暂且不提。只是五千兵卒前往长安一事还需商议一番。” 突突起身道:“这有啥商议的,肯定由俺和蒙哥翰兄弟一同前往了。” 梁书生看着突突与蒙哥翰两个大块头,不由苦笑道:“长安非关外可比。” 说着看向孙昭说道:“狗子兄弟从参谋部挑选几人,随突突他们一同前往。” 狗子点了点头,笑道:“行,俺早就想跟着大帅去长安涨涨见识了。” 梁书生看向李义山。 “不知大爷可还有些补充?” 李义山叹气道:“大致没什么补充,这一路前往长安,二弟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突突你们时时注意,注意路上情形,若是有危险,不可硬拼。还有就是,万事让裴老头做主,出了事让朝廷去担负。” 石头点头道:“不错,从现在起,突突你们就算是朝廷的兵了,发生争斗时,该如何就如何,其余事情就让裴老头去过问。” 牛三却又一次拿起信件看了一遍,疑惑道:“大帅的意思是让突突、蒙哥两人尽可能与杨宦官交好,这是何意?” 听了这话,众人一愣,梁书生沉思道:“杨太监从来到咱们营地,大帅就交好这宦官,不过,听说这宦官已经被罢免了左右神策军中尉,难道还会再起复不成?” 李义山皱眉道:“不好说,二弟既然这么说,应该有二弟的理由。” “可……若是交好杨太监,会不会让裴老头和朝廷使臣不满啊?”虎子突然说道。 众人沉默起来。 狗子一拍大腿,恶狠狠说道:“管他的呢,这些朝廷之人之前就私通朱温,后来又交好晋王,里里外外给咱们下绊子,咱们交好杨太监也说得过去吧?” 众将纷纷点头,他们也厌恶这些“背叛之人”,李义山拍板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大大小小事一一议定,五千兵马分出,两千骑军,三千步军,人人一匹战马,这五千兵马是辽东军精锐兵马,所需物资很大,民众基本上都要去辽东,所以他们不得不暂时充当起了辎重兵,不得不一个个赶着马车前行。 至于其余辽东军,骑军丢下步军,迅速撤回关外,步军则缓缓慢行,坐舟船沿着运河前往幽州,再转道去山海关。 辽东军连连开拔离开河北,河东军离开,河南军离开,河北之地再次平静了下来。 小棒头要去洛阳,张氏要去长安,以及朝廷使者们同样要返回长安,这些人跟着辽东军就可以了,李思钰没必要去担心。 他现在正带着大丫小丫和阿蛮一路“游山玩水”,沿着太行山向西呢。 一男三女,看似危险了些,其实不然。大丫小丫尤善隐匿刺杀,阿蛮天生神力,家传霸道斧技,寻常武将也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个更强的李思钰在身侧。 李思钰正因考虑到这些,带着三个女子,很是“任性”的离开。 第257章 山林相遇 李思钰并不是很想这么“任性”,只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多年的兄弟,他不喜欢伤感场景! 离开的很潇洒,一开始还是一人一个大大的包裹,最后阿蛮的那个大包裹压在了李思钰身上,接着就是小丫的,当看到大丫额头汗珠,又不忍心,最后他一人背了四个大大的包裹。 四个包裹他是没法背的,不是背不动,自从他那夜身体好像变异了后,力气大的不可思议,四个包裹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斤而已,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老大了,背不下,无奈下,他成了泰山挑工! 还好这一幕他人并未见到,否则定能把人笑掉大门牙。 一开始,四人都是一副游山玩水心态,走走停停嬉闹一番,可是走着走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迷路了! 四人在山中转悠了半天,转来转去,结果李思钰悲哀的发现,他们真的迷路了。 一身粗布衣裳的阿蛮埋怨道:“阿爹,这里好像之前走过了,呐,那块像个老头的石头,阿蛮记得清清楚楚!”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苦笑道:“这还不是你这丫头领的路。” “不管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在这休息一晚。” 说着,李思钰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坛坛罐罐,拿出几张防水很好的皮子,他需要搭建一个帐篷,需要给三人准备食物。 阿蛮有的是力气,砍树建帐篷,这事交给她,打猎找吃的交给大丫小丫,李思钰仅仅负责给她们做饭即可。 三人分工明确,配合了十余日,早已默契,等大丫小丫提着两只野兔回来时,阿蛮也建好了帐篷,虽不是多好看,勉强撑一晚是没问题的。 阿蛮随意在身上擦了擦脏兮兮的小手,噘嘴道:“到处都是树木杂草,没意思!” 李思钰看了看阿蛮笑道:“是不是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舒适的床铺,没有可以像大将军一样在妞妞面前炫耀,就什么都没意思了?” “本来就是嘛!阿爹,为何咋们要独自离开啊?” 李思钰拨了拨火苗,让火势旺些,这才笑道:“与阿爹在一起不好么?” “不是不好,本来可以不用阿蛮砍树的,偏偏还要阿蛮砍树建屋……” “呵呵,就当爹爹老了,阿蛮帮爹爹好了……” “可阿爹没老啊!” “呵呵……” 李思钰使劲揉了揉一脸不满的阿蛮,说道:“行了,可以开饭了!” 李思钰掀开铁瓮,香气顿时蔓延开来,阿蛮两眼直勾勾看向正在沸腾的汤水,伸手就要去捞里面的肉块,却被他拍了一巴掌。 “也不怕烫着。” 说着李思钰用勺子捞出肉块,放进木碗中,这才放了双筷子递给阿蛮。 阿蛮早就习惯了筷子,估计是饿坏了,插着肉块就往嘴里送,烫了一下这才老实些。 这个时代佐料很少,有把盐撒在上面就不错了,李思钰并不觉得这有多好吃,阿蛮倒是狼吞虎咽的模样。 大丫小丫没有让李思钰动手,她们各自捞了一块放在自己碗里,坐在一旁很是安静吃着饭食。 李思钰一边撕咬肉块,一边开口道:“随着大军一路去长安,衣食无忧,还可以不时欺负欺负别人,可是呢,关中不比其他,进了关中后,太过复杂。” “朝廷使团在这次谈和中,表现的太过忌惮我们,不如让他们带着五千兵卒前往长安,接触多了,兴许会好些。” 阿蛮嘟囔道:“阿蛮不懂。” “呵呵……不懂好啊!就当陪阿爹游山玩水了,以后这种日子可不多了!” 就当他们父女说着话,突然一声响动声传来,大丫小丫立即站起,手持着弓箭闪身躲了起来。 李思钰和阿蛮依然在自顾自吃着饭食,好像就没听到异动一般。随着“哗哗”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李思钰耳朵动了动,这才起身看向东面。 “嘿嘿……还真是个肥羊,大哥,咱们可以吃顿饱的了!” 悉悉索索声不断,从黑暗丛林中钻出几十个男男女女,身上破布衣裳几乎全成了条状,蓬头垢面,除了少数四五人强壮些,其余之人全是骨架子。 李思钰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没意思,就这些人也敢打劫他们父女,可不就是找死吗,正准备坐下不理会呢,等一会大丫小丫干掉几个,这些人自会逃跑散去,这种事情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两次。 就当他想要不理会时,眼角余光扫到一人面孔时,愣了一下,嘴角嘲讽道:“怎么?流民不做了,准备当起了山大王?” 李思钰话语一出,阿蛮愣了一下,看向人群,那群人同样愣了,相互看了看,莫名其妙。 最先开口的汉子瞪着三角眼,看了看李思钰,又看了看自己的头领,莫名其妙道:“大哥,您认识他们?” 身强力壮的张彪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向李思钰走进了几步,就着火光看向李思钰,看了一盏茶功夫也没想起来是哪个,骂道:“小白脸,别想攀交情!” 张彪指着李思钰那四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大喝。 “识相的就交出来,否则……哼!” 李思钰有些无语,自己比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是白了不少,可也不能算是“小白脸”吧?再说,你们还有没有脑子?一对父女,行走在深山老林中,若没两刷子,敢吗? 李思钰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坐下,嘴里说道:“留下一个向导,不想死的就滚吧!” 李思钰话语一落,那些“强人”就跟炸了群的蜜蜂一般,嗡嗡声不断,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李思钰比他们还横,难道就没看到他们有几十号人吗? 一歪脖汉子恼怒道:“大哥,这人就是个傻子,要不要先干了再说?” “对对,大哥,那么大的四个包裹,定然好东西不少,干了吧?” “他娘地,就俩人,还一个娃娃,口气倒是不小,大哥,要不俺去砍了他们!” “……” 听了李思钰话语,人群中纷纷大骂李思钰不自量力,唯有一汉子低头不语。 张彪额头上那快印记,表明了他曾经就是一个配字军,看到李思钰块头,听着他的话语,张彪反而犹豫了,看向沉默不语的汉子说道:“老三,要不要干了?” 这老三看到李思钰时头就一直低着,听了张彪话语,这才轻声说道:“咱们打不过他。” “啊?” 张彪大惊,他见识过老三空手生撕野猪的情形,没想到竟然会从老三嘴里说出这番话语,人群更是不解看向毫不在乎,坐在地上撕咬肉块的父女二人。 “三爷,不会吧?这人能打得过咱们几十号人马?” 老三看了一眼歪脖汉子,说道:“你若想死,可以去试试。” 歪脖子听了这话,顿时缩了下脖子,不再言语。 阿蛮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提起她的巨斧,平平指向张彪。 “滚!” 众人这才一脸惊骇看向阿蛮,看着阿蛮单手举着这么大的斧头。 “不会是木头的吧?这斧头也太吓人了!” 老三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嘴里却说道:“是不是木头,歪头你可以去试试。” 张彪一看到老三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们必然认识,想要问问,却见到老三已经离开,钻进了草丛中消失不见。 “大叔等等俺。”一男孩急忙跟在老三身后,消失不见。 一刀疤壮汉咬牙道:“什么玩意,俺就不信了,两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说着,刀疤汉子提着刀子,大步走向李思钰,就在刚走五步时,一道亮光闪起。 “噗……” “呃……救……救……” 刀疤脸闷哼一声,手捂着脖子栽倒在地,手指缝隙中不断喷射出鲜血,双脚在地上蹬踢一阵,这才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群连连后退数步,纷纷看向漆黑的丛林中,唯恐冷箭再次射出。 张彪脸色大变,看着倒毙在地的憨牛,看着憨牛脖子上的箭矢,犹豫良久,这才向李思钰拱了拱手道:“今日算兄弟认栽,来日若再相见,定会再作计较!” “咱们走!” 第258章 看着你这熊样就来气 来的快,走的也快,唯独留下了一个老汉作为向导。 这些人说是山匪,不如说他们是躲避兵灾、躲进山里的百姓,时间长了,不是山匪也成了山匪。 山里有吃的,一座山头最多能养活一户猎户,多了,就没法养活,就只能争抢,抢山里躲藏的百姓,抢山外的百姓,总之就是抢,也只能如此他们才能生存下去。 李思钰很清楚这些,对这些人,他能躲就躲,能不杀人就不杀,除非逼不得已。 不是李思钰有什么“圣母”情结,更不是有多少同情心,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些人躲在山里,相互为了生存而厮杀抢夺,杀与不杀没有太大的区别,能最终在山里活过十年的,百无一人,早死一日,晚死一日又有多大的区别? 李思钰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杀人,能避开就避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看着畏畏缩缩的老汉,李思钰把剩下的汤水、碎肉全扔给了老汉,不再理会,钻进帐篷,准备休息。 四人轮流守夜,李思钰需要保留精力,山野中没有太强的山匪,这个时代,强悍的山匪不会留在山里,而是出了山,成为节度使们手下将领,能带领百人的,至少都是旅帅,这要比藏在山里好的太多,至于有人说,山匪更喜欢自由,不喜欢约束,或许如此吧,可这个时代,有太过约束自己兵马的节度使吗? 一夜无话,除了和往常一样,阿蛮、小丫会钻进自己怀里取暖,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山里的清晨空气很清新,天气还是有些炎热,可山里却清凉许多,李思钰起了个大早,把怀里一左一右两个丫头叫醒。 “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哪里养成的习惯,以后可不许如此,都成了大姑娘了。” “好困……阿爹,再睡一会……” 李思钰挺身而起,嘴里说道:“那你再睡会,阿爹去给你准备吃的。” 小丫要比阿蛮勤快得多,在李思钰起身时,她就跳了起来,这丫头怕黑,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到,帐篷他准备两个的,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她们的,守夜至少要有一人,所以两个帐篷也就够了,一开始问题就来了,阿蛮和李思钰值夜还好,若是大丫值夜,小丫必定钻进李思钰帐中,等他一醒来,就发现怀里多了个人,阿蛮一看到小丫三番两次跑进阿爹帐里,也偷偷趁着李思钰熟睡之时,钻进他的怀里。 多次训斥也不见好,李思钰也就被迫接受了这事。 掀开帐篷,正看到大丫湿漉漉的发丝,大氅也有些露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挑拨着火堆,火堆上有个铁瓮,闻着瓮里散发出来的米香,李思钰笑了。 “还别说,我家大丫最省心。” “大……少爷醒了。”大丫听到李思钰称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是要去长安?” 突然一个沉稳低沉声从不远处传来。 李思钰心中一惊,忙转头看向右侧,看到一身湿漉漉的一大一小,神色松了下来。 “什么时候来的?” “半夜子时。” “哦?怎么,不去当山大王了?” “……” “死胖子已经安全了,你就没想过去赎罪?” “……” 看着低头不语的高思继,李思钰也有些不想再说什么,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小丫钻了出来,坐在大丫身旁,大丫起身钻进帐内,她需要睡一会。 李思钰接替了大丫的位置,掀开正在“咕咚咕咚”往外冒着米香气的铁瓮,看了看,这才用铁勺搅动了几下。 “想要搭伙,以后打猎、开路、守夜都由你来做,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 李思钰向高思继身边蜷缩的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有些犹豫看向高思继,高思继却毫无反应。 李思钰笑道:“你这娃看他干嘛,以后他都得吃老子的,赶紧得!” 李思钰说着用勺子盛了一碗米粥递给小丫,又盛了两碗放在地上,这是高思继和那孩子的。 李思钰自己又盛了一碗,他也不理会高思继二人会不会过来端碗吃饭,嘴里说道:“你这娃叫什么?” 孩子抬头看向高思继,高思继沉默片刻,沉声说道:“高怀恭。” 孩子没起身,高思继却站起,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端起两碗米粥,返回到孩子身边,递给一脸渴望的高怀恭手里。 李思钰毫不在意高思继这种态度,也没太多意外获得悍将的喜悦感,只是低头“呼啦啦”打圈喝着米粥。 没人说话,都是低头喝粥。 唯独那个给他们带路的老头向导,眼巴巴看着他们。 “呼——” 李思钰一气喝完米粥,全身暖乎乎的,甚是舒服,长舒一口气,赞道:“人生莫过于此啊!” 高思继瞥了一眼。 “为何要去长安?还独身前往,就不怕被人砍了?” “老子乐意!还未说你呢,反倒管起老子起来。对了,你不会也去长安吧?” “……无所谓。” “随你吧!对了,胖子已经把蓟州给了你高家,你是不是该回去替你高家看家护院了?” 高思继低头半晌,这才轻声说道:“回去?回去还能干啥,没有高思继的高家,兴许……兴许才是最好吧……” 李思钰一愣,笑道:“也是,你把蓟州兵马折损殆尽,幽州军因你死伤无数,回了幽州,估计你大哥也没法护着你,高家也不会被幽州所喜。” “还是……不回去为好啊!” 换作其他人,纵是心里愧疚,也会在心里找无数借口来掩盖这种愧疚,可高思继明显不是,他一直在逃避! 以他的本事,加入任何一个节度使,都会给个一官半职,不适合领军大将,先锋大将还是适合的。 可他偏偏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野狗般的流浪!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人死不能复生,头掉了也安不回去,作为将领,时时刻刻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李思钰拨弄着火堆,叹气道:“这些你我都懂,做起来却时时忘却,一时间造成不可弥补的灾难……算了,这些事后诸葛亮不说也罢,从今日起,你也别瞎跑了,给老子老老实实做亲卫。” 李思钰很霸道,不管高思继同意不同意,直接就把此事定了下来。 高思继既没说答应,也未开口拒绝,只是低着脑袋。 李思钰看着他这般熊样就来气,骂道:“还愣着干嘛?吃饱了喝足了,还不赶紧去打猎?” 高思继默然起身,提着大枪就要离开,李思钰却抓起一张弓扔给高思继,骂道:“个大脑憨的蠢货,你是准备用长矛戳死兔子?看着你这熊样就来气!” 第259章 翼城受阻 沿着太行山,进入潞州,从潞州经过晋州、绛州、蒲州,越过黄河就进入了京畿之地。 这一路上,李思钰他们能避开人群就尽量避开人群,甚至昼伏夜出都使了出来,后来实在是越来越躲不过去,这才假扮成辽东军家眷。 辽东军此次河北之战,打出了点名气,河东才刚刚与辽东军定下了契约,一时还不想招惹辽东军,所以李思钰他们通关很是容易。 李思钰他们爬山涉水,队伍逐渐扩大,甚至扩大成了几十人的队伍,这些都是躲进山中流民。 潞州无事,晋州无事,偏偏进入了绛州出了点问题。 绛州是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的老巢,但绛州与泽州相邻,泽州是昭义节度使康君立的地盘,但是却在李罕之治下。 大家先不要用砖头扔俺,俺简单说一下这李罕之。 李罕之原为诸葛爽部下,诸葛爽为郭勋部下。郭勋原先不过是桂州戊军粮料判官,早先年,大唐驻兵是轮流调动的,从这里调到那里,从那里调到这里,驻兵时间不等,一般半年到一年就会回乡,可桂州驻兵都待了小两年,这些兵卒想要回乡,上官却压着不许,最后士卒造反了。士卒干掉了原都头,推举郭勋为都头。 郭勋是控钱粮的官吏,推举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叛的郭勋带着兵卒自行北返,并一路攻城破寨,占据了不少地盘,后来被大唐平灭身死。 诸葛爽就是看到郭勋撑不下去的时候投降了朝廷,任命为汝州防御使。再后来,黄巢攻破了长安,诸葛爽投降了黄巢,被黄巢任命为河阳节度使。等到黄巢被干趴下后,诸葛爽再次投靠了朝廷,但这河阳之地也就留在了诸葛爽手里。 诸葛爽病死后,部将刘经、张全义、李罕之推其儿子诸葛仲方为留后,但是主弱臣强,刘经、张全义、李罕之三人又相互争夺激烈,刘经虽竭力护住诸葛仲方,却挡不住张全义和李罕之的联手,最终落败。 张全义和李罕之获胜,李罕之是河阳军悍将,张全义虽也是主将,更多的是以内务为主,故此李罕之为河阳节度使,而张全义则为河南伊、东都留守。 张全义与李罕之是拜把子,是立誓为“刻臂为盟,永同休戚”的生死兄弟。 可是,李罕之生性残暴,不时出兵攻打绛州王重盈,打仗是要花费钱粮的,李罕之生性残暴,河右之地被他整的残破不堪,民生凋敝,哪有钱粮供他征战,没有钱粮,只有问张全义讨要。 张全义善于经营,河洛之地被他整的还算不错,可这一次次问他要钱粮,什么家底也禁不住李罕之这么败家,最后张全义与李罕之关系越来越差,私下里与王重盈联手,最终击败了李罕之,李罕之大败逃脱,又投靠了晋王李克用。 李克用把泽州交给了李罕之,作为抵挡南面的镇守大将,可李罕之是啥人?那就是个祸害的老鼠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残暴起来,潞州他是不敢招惹,那是他的顶头上司康君立,可王重盈他却敢下手。 泽州比河阳之地还不如,山岭纵横,人口稀少,打仗没有粮食怎么办?这李罕之就学起了五胡乱华之事,以人肉为军粮! 李思钰一行人推着独轮车来到翼城,恰遇到王蕴在翼城满世界抓壮丁。 这种事情,自是由现在的亲兵高思继去处理,本来李思钰也没当回事,抓壮丁还能抓他们不成。 可世事难料啊,还真的把他们围了起来,李思钰不得不皱眉站了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王家想与俺们辽东军为敌不成?” 李思钰先来个狐假虎威,这招多次凑效,只是……这次好像不大管用了。 一毛脸汉子阴沉着脸说道:“老子管你是不是辽东军过来的,到了俺们这里,就得给俺趴着!” “来人!抓起来!” “慢着!” 李思钰急忙大喝一声,心下叹息,看样子还真成“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李思钰一脸谄媚,左闪右躲来到此人面前,把这毛脸汉子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两步,嘴里喊道:“你……你想干什么?” “这位将军,山不转水转,以后还可能用得着我辽东之人呢,何必与我等为难?” 说着李思钰拿出一袋碎银子递了过去。 “我等只是护送崔相国的家眷回转长安,来的匆忙,也没带多少钱财,这些就当小的孝敬弟兄们饮酒喝茶了,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毛脸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看向这几十人一身破破烂烂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本将军不给兄弟面子,纵是过了本将军这关,你们也走不出翼城。” “哦?这是为何,不知将军可知内情?” 说着李思钰向大丫招了招手,一脸黑灰的大丫上前,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来,李思钰再次递了过去。 毛脸将军很是满意,笑道:“兄弟客气了,李摩云打来了,翼城、曲沃、绛县全都戒严了,纵是本将军让兄弟过了翼城,你们也无法过了曲沃,兵凶战危,兄弟想来是明白的。” 李思钰身高马大,一看就是军武之人,毛脸汉子要还看不出这些,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看兄弟身强力壮,不若先跟着本将军两日,过些时日,等李摩云退去,本将军亲自送兄弟离去,如何?” 李思钰没料到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不知将军可否让小人禀告一下小姐?” 毛脸汉子掂了掂两个沉重的钱袋,笑道:“那是自然!” 李思钰拱了下手,这才回到人群之中。 “阿爹怎么了?他们不愿放俺们离开?”阿蛮一脸不悦。 李思钰皱眉道:“李罕之打了过来,估计一时间还真难脱身,看样子暂时无法离开了。” 高思继点了点头,不言语。 李思钰无奈说道:“只能如此了,咱们见机行事吧。” 说着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小袋银钱,向毛脸汉子走了过去。 “刚刚禀告过了小姐,小姐同意了暂时停留在翼城,还请将军多多照顾一二。” 说着把手中小袋银钱又一次递了过去。 毛脸汉子大笑道:“哈哈……好!跟着本将军,定然不会亏待了兄弟。” “嗯……兄弟身强力壮,手下也有百人,这样吧,我手下骁勇营大将刘七刚刚身死不久,兄弟暂且委屈一二。” “啊?那可要感谢将军提拔了,俺叫李大,以后就跟着将军混了!” “哈哈……好好,本将军是翼城将军王奎,以后跟着本将军,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 王奎大喜,这能抓的青壮都抓的差不多了,四公子前来翼城坐镇,明言规定,谁招的兵卒最多,谁就是翼城镇守,王奎与刘之康两人争夺尤为激烈,现在抓不到人,今日郁闷之下出城再次抓人,却不料到一下子抓了小一百,大喜过望。 第260章 哭笑不得 李思钰他们被两三百翼城兵卒押着回转翼城,就这些瘦弱不堪的老弱,李思钰还真没放在眼里,想要杀出去并非难事,可一旦动手了,之后的事情殊为难料,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呢。 进了翼城,这才发现翼城里面有多脏乱,残破的屋舍就跟营州差不了多少。 不时会有手持着刀枪兵卒走过,兵卒无不是面黄肌瘦,一阵风都能刮飞一般,乞丐是没了,妇人倒是不少,一个个瘫坐在房屋门口,冷漠看着来来往往的兵卒,眼中尽是死气。 这些饥民的目光让李思钰极为不舒服,可他知道,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一行人默默来到一处空地,空地周围有些残破的院落。 “王将军来了,都他娘地滚出去!” “……滚出去!快点!” “啪啪……” 一声暴喝怒骂声从房舍里传出,不时还能听到皮鞭抽在人身上的沉闷声。一时间鸡飞狗跳,人群纷纷被皮鞭、怒骂声赶了出来。 李思钰看到被皮鞭驱赶出来的这些人,很是无语,老的能拄着拐杖,小的估计尿尿都需要大人把着,一眼扫过去,估摸着也就六七百人,真正青壮最多有四五十人而已。 王奎手按刀柄,指着这些人大笑道:“哈哈……李大兄弟,这就是本将手下骁勇营,从今日起,李兄弟就是这骁勇营的都头了。” 李思钰有些哭笑不得,这……这他娘地就是骁勇营? 毕竟也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十来年的,李思钰并未露出嘲讽之意,反而点了点头,赞道:“天下争乱不休,大人能有此等精兵已属不易,末将欣然领命!” 王奎一边不时捋须点头,一边用眼角观察李思钰,见他并无不满之意,这才放心下来。 王奎拍了拍李思钰肩膀,轻声道:“李兄弟,以后在他人前,莫说你们是辽东之人。” 李思钰一愣,低声道:“大人这是为何?” 王奎低声道:“本将军最是护短,既然兄弟为自家之人,有些话语不得不提醒李兄弟,我家节度使大人从回来之时,不时有传言说节度使大人对李悍虎很是不满,至于为何,本将军也不甚了解。现在兵荒马乱,又是李吃人杀了过来,一个人死在外面,谁能管得了?” 李思钰大吃一惊,猛然警觉起来,的确如这王奎所言,除非闹得很大,王重盈不敢乱来,私下里还真不好说。 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何此人如此告诉他这些。 王奎笑道:“兄弟看样子也是武艺高强之人,想来在辽东军中也……,要不然,兄弟也不会独身前往长安了,应该跟着辽东军一同前往长安才是。” 李思钰这才明白王奎话语,急忙点头说道:“大人所言不差,小将并非辽东军卒,只是一家奴而已,这次只是护送小姐回京。” 王奎摇头道:“兄弟啊,你这脑子可够死板的啊!” “小姐?小姐还能有手里的兵马重要?跟着本将军,保你荣华富贵,美人要多少就有多少,就是那小娘子,你占了又如何,难道朝廷还能跑来要人不成?” 李思钰低头沉思,最后咬牙切齿一阵,这才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单膝跪地道:“末将听大人的!占了那小娘子!” “噗……哈哈……兄弟果然秒人,来来,请起!以后,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了。” 王奎大喜,一看李思钰就是一员悍将,还有手下那个仆从同样身强力壮,比刘之康手下大将刘豹丝毫不差,正因为自己没有手下大将,哪怕他是王家旁系出身,也一时间压不住刘之康,现在好了,自己手下也有了大将,看你刘贼头还能如何? 王奎大喜,拉着李思钰就去自己府邸饮酒作乐。 王奎喜得大将,招来旗下各将勇作陪,这种场面自然镇不住他,嬉笑怒骂,荤言荤语随口就来,还别说,在这群歪瓜裂枣面前还真的吃得开。 王奎手下一共有四个都头,三千人马,骁勇营不提也罢,其余两营烈虎营和三山营,跟骁勇营差不多,真正可战兵卒不过百人,唯独王奎的亲兵牙将奎字营最强,由其子王虎统领,可战兵卒五百。 可莫小看这只是五百亲兵,就这五百亲兵牙将估计能把其余三营打的鬼哭狼嚎。 这也正常,无论是哪个节度使,亲兵牙将都是最强战力,王虎生的不是很强壮,人却极为善谈,若非王奎介绍,他都怀疑此人是不是那些拉客的龟奴了。 王虎被歌姬搀扶着,踉踉跄跄来到李思钰身前,一屁股坐在桌案上,举着酒杯就要与李思钰碰一杯。 “李将军,咱们以后……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来,干……干一杯……” 李思钰酒量也不是很好,虽耍滑头倒掉不少,现在也有了些醉意,笑道:“小将祖坟冒烟了,遇……遇到了大人,以后定……定不负大人,不负大公子……” “哈哈……李将军说的不错,同饮一杯!”烈虎营都头王疤摸着秃头大笑。 “可不是吗,李将军一看就是一员悍将,想来那刘豹也不是李兄弟对手!哈哈……来来,满饮此杯!”三山营张彩大笑。 “饮胜!” “饮胜!” 王奎大笑道:“本将军喜得大将,今日不醉不归……” “报——” “将军……将军快……快救救小公子……晚了,晚了……” “什么?” “砰!” 正在众人大笑饮酒之时,一名小校急匆匆跑来,跪在地上,大声哭诉。 “将军,救救小公子啊!” 王奎大怒,猛然起身,或许是喝多了,猛地站起,头脑一晕,差点摔倒在地。 身旁歌姬忙伸手扶住王奎,王奎更是恼怒,指着跪在地上的小校怒吼。 “说……说!怎么……怎么回事?” 小校急忙说道:“小公子知道李吃人杀来了,就在城内招兵守城,谁料到竟然被刘豹遇到,把小公子扣押了起来……” “哗啦……” 话语未完,王奎一把扫掉桌案上酒水吃食,一脚踢翻桌案。 “来人!敲鼓!随本将军砍了那刘之康!” 众将本就在喝酒,酒壮怂人胆,一听刘之康竟然抓了王奎幼子,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起身大骂。 “狗日的,早就看他们不爽了,竟然还敢扣押小公子,干他娘地!” “对对,干翻他们!” “正好,趁此李兄弟也可以扬名立万,干趴下刘豹贼子!” 李思钰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打仗?他们这……这是将军?不是地痞混混? 第261章 翼城内斗 众人大怒,纷纷踢翻桌案,衣袖撸得高高,坦胸露乳,全都怒气冲冲冲了出去。 李思钰有些傻眼看着这一幕,这他娘地怎么看都像是与混混们干架的仗势。他人都是这般模样,自己也不能显得惹眼,也跟着脸红脖子粗模样,撕开上衣,赤裸着精壮上身,提着板凳杀了出去。 呼啦啦一大群全杀向刘之康营地,一听说打架,人群越聚越多,刀枪剑戟乱响,这种声势惊动了王蕴。 听着城内突然爆发出来战鼓震天声,侍女正在为王蕴洗脚呢,突然爆发出来的震天鼓声,差点没把王蕴吓死,一脚踢翻铜盆,赤着脚就向外室跑去,等他赤着脚跑出院门,正好撞见急匆匆敢来的长史陈仁梁。 “将军大事不好……” 看到一脸大汗的陈仁梁,王蕴脑袋一晕,颤声急问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李罕之杀进城了?” 长史陈仁梁急忙说道:“不是,好像是……是刘豹刘将军抓了王将军小公子,现在王将军正要聚兵杀向刘将军那里……” “什么?” 陈仁梁话语让王蕴松了口气,随即又大怒,怒骂道:“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如此不知轻重!” “来人!” 早已有兵卒准备好了马匹,王蕴翻身上马,还未等亲兵牙将为他披好甲胄,就这样赤着脚,衣衫不整冲出府院,杀向刘之康营地。 等他杀到刘之康营地时,看到乌压压两群人正对峙着呢,骂架尤为激烈,看到双方尚未真正打起来,王蕴松了口气,阴沉着脸打马上前。 “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地闹!” “怎么回事?” 王蕴这个节度使大人公子,众将哪里敢阻拦,纷纷让开通道,等他来到阵前,看着王奎盔歪甲斜模样,登时大怒。 “王奎,怎么回事?为何围攻刘将军营地?” 刘奎一看是自己“小主子”,登时就跟没了娘的孩子,干嚎道:“大人可要为俺做主啊!” “李吃人杀来了,我儿担心守城兵卒不足,这才费劲心力为大人办事,为我翼城增砖添瓦,招收兵卒,谁料到……谁料到那刘豹竟然打伤我儿,还扣押了我儿!” “大人可要为俺做主啊!” 王蕴听了这话,对刘之康、刘豹父子极为不满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么丁点儿小事惹出这种事情,若是此时李罕之杀来了怎么办? 对面的刘之康一看到王奎这混账东西,一把鼻子一把泪正向王蕴说着什么,就知道定然是在告状,急忙打马向前高声怒吼。 “将军莫听王老贼胡扯!南城是俺们的地盘,他王奎竟然派儿子到南城抓兵丁……” 王奎大怒,指着刘之康大吼:“南城就不是我翼城之地吗?难道北城能招兵,南城就招不得?” 王蕴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原来,这南北城,相对来说就是两极,北城就是个贫民窟聚集地,是王奎传统地盘。而南城则是刘家、陈家两大家族地盘,是南城刘、陈两家人丁聚集之地,王奎幼子王敖跑去南城抓兵丁,刘之康能同意那才怪呢。 知道了原因,王蕴头疼了起来,王奎是他王家之人,是早先年派到翼城防备刘、陈两家做大重要将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不管不问。刘家手里兵卒又是翼城最强兵卒,若李罕之打了过来,还得依靠刘家兵卒守城,若得罪狠了,到时候背后捅他一刀子怎么办? 左右为难! 王蕴叹了口气,打马上前,向刘之康说道:“刘老将军是我翼城老将了,如今李罕之已经杀到了我绛州,我翼城如何还可自乱阵脚?还请老将军以大局为重,放了王将军之子。” 说着王蕴拱了拱手。 看着王蕴拱手,又这般说辞,心中松了口气,他也不想闹大,这没多少好处,正当他要答应呢,长子刘豹却大声怒道:“王将军既然出面,我等自然遵命,可那王敖尤为可恨,打伤我军多人,如何能轻易纵容此恶贼?若是如此,我军如何还敢为将军效命?” 刘之康听了儿子话语,大惊失色,怒道:“闭嘴!将军如何处置自有将军法度,要你这逆子胡言乱语!” 转而向阴沉着脸的王蕴拱手,一脸惭愧道:“我儿鲁莽,还请将军饶恕他这次不敬之罪。” “爹!孩儿何罪之有?那王敖在我南城肆意抓捕壮丁、族人,若不严惩,我军如何会心服?这翼城该如何挡得住李吃人?就凭他王奎老儿么?”刘豹大怒。 刘之康指着儿子,手指乱颤。 “你你……逆子闭嘴!” 李思钰赤裸着上身骑在马上,手里还提这个破凳子,看着这些人,有些看戏的感觉,听着刘豹说着这些话语,忍不住摇头。 这刘豹也太愣头青了,这在王蕴面前还如此说,这让王蕴如何下台? 果然,王蕴阴沉着脸说道:“那以刘将军想要如何?斩了为我翼城增加兵丁的王敖吗?” “是不是斩了王敖,我翼城就由你刘家一人守城?” “若你刘将军敢立军令状,以你刘家一家可保翼城无碍,本将军立即斩了王敖!” 刘之康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他刘家虽是翼城最强兵马,可是仅仅凭借他们,如何能挡得住那些吃人吃得红了眼的李罕之兵马? 纵然勉强挡住了又如何?实力大损的刘家还如何是翼城第一家族?没了兵马,刘家一夜间被王奎斩杀殆尽也非难事。 满头大汗的刘之康急忙向王蕴说道:“将军还请息怒,小将岂敢违背将军军令,这就请王小将军出来。” 说着又指着刘豹大骂道:“混账东西,你若再胡言乱语,老夫立即砍了你这狗头!” “还不去请王小将军?”刘之康对着手下亲兵牙将一阵大吼。 刘豹听了王蕴的话语,终于感到了王蕴怒火、不满,此时被老爹大骂,不敢再顶嘴,急忙让人去放了王敖。 王奎听到王蕴和刘之康父子话语,知道他搬回了一城,看着刘豹愤懑样子,王奎笑了。 王奎向刘豹大吼道:“是不是很不服气?是不是觉得大人在偏袒我王胡子?” 王奎不屑道:“蠢货!若非大人拦着,老子此时定然斩了你这狗头!” 刘豹一脸不屑,嘴角泛起弧度。 “就你?” “本将军让你一只手,你敢吗?你敢立生死战吗?” 第262章 震慑翼城(上) “生死战?” “哈哈……” 王奎仰天大笑,众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王奎仰天大笑,全都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非但王蕴如此,就是李思钰也觉得,是不是这大胡子喝酒喝晕头了,明显身材上就没有可比性好吧? 怎么王奎一下子变得如此猖狂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见鬼了模样,面面相觑看着王奎仰天大笑。 王奎指着刘豹大笑:“生死战?好啊!哈哈……有没有种玩的大一些?” 刘豹脸色铁青,看着大笑的王奎,眼中冒火,冷笑不已。 “玩大点?如何玩?就怕你玩不起!” 王奎突然身子向前倾斜,死死瞪着刘豹,冷笑道:“一百副铁甲,战马一百,外加粮食一千斛,盐五百担!敢不敢?” 众人大惊,儿子王虎大惊失色,急忙说道:“爹,万万不可啊……” “哈哈……” 王虎话语尚未落,刘豹突然仰天爆笑,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手擦着泪水,一边指着王奎大笑。 “敢不敢?哈哈……” 王虎脸色一冷,眼中露出笑意:“既然要玩的大一点,这点还真不被老子看在眼里,为何不增加一倍呢?” 王奎冷笑道:“好啊,就依你,倒时别赖账!” 刘之康笑了,捋须插嘴道:“赖账?我刘家还从未赖过账!” 刘之康看向王蕴,拱手笑道:“还请镇守大人做个见证!” 王蕴张了张嘴,想要拒绝,想要插科打诨避免此事,可看到王奎一副志在必得样子,又有些犹豫起来。 “诸位都是我翼城栋梁,何苦为些许小事闹得如此不欢?还是……还是……” 刘豹听了这话,急忙拱手大声说道:“王将军既然有必胜把握,镇守大人何须阻了王将军发财之路,岂不凭空得罪了王将军?” 王奎看着刘豹一副志在必得样子,心中冷笑,轻轻瞥了一眼李思钰,随即向王蕴拱手说道:“还请大人为属下作证!” 王蕴更加奇怪了,一脸茫然不解看向王奎,他很清楚王奎手下将领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平素都是被刘豹欺负的不要不要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勇猛了? 王蕴轻声问道:“十六叔是不是改日再战?” 王蕴说出这话,意思是想拖一拖,硬气话语说了出去就够了,拖一拖也就不了了之。 王奎虽是王家旁支,论辈分还是王蕴族叔,排行十六,这才被王蕴唤作“十六叔”,听了王蕴话语,王奎轻声笑道:“大人放心,今日属下刚刚获得一员悍将,绝不落于那刘豹!” “哦?不知是何人,竟能与刘家豹儿相提并论?”王蕴心下吃了一惊。 王奎轻笑了一下,看向正左看右看毫不上心的李思钰,笑道:“李兄弟还不前来拜见镇守大人?” 李思钰看似不上心,其实一直都在用眼角观察着王蕴他们,见到王奎呼唤,双腿轻磕马腹来到王奎身前。 李思钰拱手拜道:“山野之人李大见过镇守大人!” 王蕴看向李思钰,只见李思钰赤裸着上身,精装身躯肌肉膨胀,虽不是极为夸张,可也够吓人的,纵然两三健壮之人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他这一身腱子肉,样貌虽不突出,唯独两条飞起的浓眉最是显眼,挺立的鼻梁配上刀削般的脸孔,显得是那样的威武刚猛。 王蕴越看越觉得喜欢,点头笑道:“十六叔果然眼光老道,竟然寻得如此悍将,不知可否……” 王蕴话语还未说完,王奎急忙咳嗽两声,捂嘴说道:“咳咳,那个,还请大人为属下见证!” 王蕴看了一眼王奎,顿了一下,这才笑着点头道:“也好,本将军静观李将军大展神威。” 李思钰听了这话,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那他就是头猪了! 李思钰笑道:“就这刘豹还不值得小将动手,我一兄弟足以擒得此人!” “哦?李将军还有悍将?”王蕴大惊。 王蕴不得不吃惊,刘豹在他们河中节度使名下,也算得上号的悍将了,能与之争锋之将不超过一只手掌之数,李思钰这话语一出,由不得他不吃惊。 非但王蕴吃惊,就是王奎同样吃惊不已,不过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微笑不语。 李思钰也不答话,拨转马头,打马来到阵前,跳下战马,手指指向一身破破烂烂,始终低着头不言语的高思继,骂道:“呆子,还愣着个屁?赶紧的办完事,老子没工夫抓老鼠!” 众人看向李思钰一脸不耐模样,都有些无语,看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高思继更是无语。 看着李思钰跑到王蕴身边嘀咕,一直观察的刘豹看到李思钰一身微微夸张的腱子肉,心下就有些忌惮了起来,没想到李思钰竟然说出这句话来,登时大怒,还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 刘豹大怒,打马冲向李思钰,马戟刺向跳下战马的李思钰,众人惊呼。 “啊!小心……” 李思钰连回头都无,手臂瞬间向后摆了一下,手指弹起,瞬间点在刺出的戟头上。 刘豹手臂一颤,马戟被弹开,一戟刺空。 就在战马将要与李思钰错身而过之时,李思钰猛然蹿起,一个矮身抱住奔驰的战马,腰身猛然用力,口中大喝。 “喝——” “轰——” 尘烟弥漫…… 众人定眼看向突发之地,烟尘散去,众人目瞪口呆! 只见,战马倒地不起,刘豹被战马死死压在身下吐血,李思钰手肘死死压在战马脖颈之上,战马挣扎无法起身,只是呜呜哀鸣…… “这……这……” 目瞪口呆,所有人全都傻眼,呆呆看着哀鸣不已的西域宝马,看着吐血不已的刘豹…… 李思钰一手压住动惮不得的战马,一手轻轻拍了拍哀鸣的战马脸颊,嘴里笑道:“你急个啥子,又不是老子跟你打,等一会让那呆子跟你玩玩,莫急莫急。” “老子可要撒手了,不要乱动,否则老子可要生气了!” 话语说完,李思钰松开战马脖子,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尘,这才一手指向低头的高思继,骂了起来。 “呆子还愣着个屁!别说老子压着你不给你机会,这可是万众瞩目之日,别他娘地给老子装死!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扣你口粮!” 李思钰不把人气死好像不罢休模样,被压在战马身下的刘豹,瞬间变成关公,口中鲜血喷出米远,推动战马想要起身的双手一僵,颓然落下,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刘豹昏死了过去。 众人一脸骇然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语,高思继紧紧攥着战矛的手臂,青筋一鼓一鼓,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凶狠的目光从杂乱的发间射向李思钰,好像要把他贯穿一般。 “看什么看?” “信不信,老子再饿你三日!” 第263章 震慑翼城(下)【】 高思继死死盯着李思钰,胸口一起一伏,最后颓然低下头颅,不急不缓来到李思钰身前,躬身行礼。 李思钰看着高思继这熊样,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踢了一脚,这才指着身后战马说道:“今日你若败了,让王将军损失了兵马,看老子饿不死你!” 高思继也不答话,翻身上马,抬头,脸上青筋纵横,战矛指向刘家军马,好像要把委屈怒火全撒在刘家之人身上一般。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向躺在马下昏迷不醒的刘豹,看向一脸骇然的刘之康众将,再看向站在地上呲牙咧嘴威胁高思继的李大…… 他们迷糊了…… 这他娘地是咋回事? 从哪里跑来的两个逗逼? 这逗逼……怎么如此恐怖? 所有人脑中全是不解、迷惑、畏惧…… 王奎仰天大笑,快意大笑。 “哈哈……” “刘老儿!” “可敢再战?” “可敢再战……” “哈哈……” 刘之康看向挺矛踏步指向他们得高思继,咬牙切齿,眼中血光泛起,胸中呼吸急促。 “可敢再战?哈哈……” 刘之康右手紧紧攥住战矛,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额头青筋鼓动更甚,最后颓然一叹,战矛落地。 “今日……老夫今日认栽……” 刘之康拨转马头就要翻身入营,甚至跟王蕴打招呼一声都无。 “哈哈……” 大笑不止的王奎,脸色猛然变的阴冷起来,阴森可怖。 “明日……明日老子若见不到赌约,刘老儿,你懂的!” 刘之康身形一顿,拳头豁然攥起。 良久…… 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依然未回头,清冷阴森。 “不用明日!” 刘之康打马回阵,理也不理会躺在地上昏迷的儿子刘豹。 王蕴看着大笑的王奎,突然有些嫉妒了起来,面上却微笑道:“还没想到十六叔竟然获得如此悍将,可喜可贺啊!” 王奎笑道:“同喜同喜,属下之将,还不是大人之人?哈哈……” 王奎打马走到李思钰身前,跳下战马笑道:“李兄弟果然神武悍勇,本将军前些日得了一匹宝马,宝马赠烈士此乃人生一幸事啊!哈哈……” 李思钰也不是不上道之人,立即大喜,拱手拜谢道:“那小将可就拜受了。” “嘿嘿,都是自家兄弟,可莫客套了啊!走走,李兄弟咱们回去继续饮酒!”王虎上前拉着李思钰手臂,满脸笑意。 “对对,这酒宴才喝了一半,岂能不尽兴而归?哈哈……走走,去饮酒!”烈虎营都头王疤一边摸着光头,一边大笑。 “哈哈……不错不错,俺也没想到李兄弟竟然如此勇武,这必须要庆贺一番才是!”三山营都头张彩同样赞道。 众人大喜,不仅仅是李思钰获胜,更多的是那些彩头。 王奎居于北城,是贫民窟之地,钱粮物资很是匮乏,远不如南城的刘之康地盘。 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是天下节度使里面有名的富有之人,最重要原因就是其名下有两个产盐之地——安邑、夏县。 这两县的食盐供应着太原府、关中、河南三地,南面的关中和河南就不提了,而太原府的盐道,翼城就是一个重要通道。 翼城一直都是刘家兵卒最盛,而翼城这个通往北方的盐道一直被南城的刘、陈两家控制。 刘、陈两家控制了北去太原府的盐道,截留食盐再正常不过了,为了控制盐道,控制财富,压制王奎实力,一向这些食盐流向都不让王奎沾手,这也是王奎最愤恨刘家的主要原因。 没有钱粮物资,兵马如何能强大起来,这也难怪李思钰所见王奎军卒全是老弱病残,能用之人十个里面有一个勉强合格的就不错了,身强力壮的壮丁全跑去了刘之康手里了,谁让刘家有钱粮,谁让刘家富裕呢。 很现实的问题。 众将拥着李思钰再次返回王奎府中喝花酒,王蕴也微笑着一同前往,不过只是喝了几杯就离开了。 王蕴不同于他人,与王奎亲近,这可以理解,他们毕竟都是王家之人呢,可若是一直留在那里,这就明显偏得太狠了,这让刘之康如何作想? 现在是危急时刻,是李罕之前来攻打绛州之时,如果王蕴太偏向王奎,刘之康若心存愤恨,谁也不敢说,会不会阵前反叛。 若真反叛了,到时候,王蕴就不是想哭的事情了,而是掉脑袋的事情,身在王重盈身边这么久,这些算计之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李思钰再次醉了,被高思继默默扛着放在马背上,自己则成了李思钰马童马夫一般,牵着马回到他的骁勇营。 醉醺醺的李思钰刚进了骁勇营,大丫小丫从破旧的营房里跑了出来,把李思钰扶下战马,阿蛮则留在屋内不出来,她现在又开始了她的“角色”扮演事业了起来。 骁勇营老老少少,畏畏缩缩,冒头看向他们现今的都头统领,李思钰虽醉了,却不是那种醉的人事不省,神智还是清醒的,看着这些老老少少的穷酸百姓,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被大丫小丫搀扶着进了一间房里,头晕脑花的李思钰随意看了一圈,看样子,这间屋子是才被整理出来的,虽不大,却也算干净些。 阿蛮跳下床来,手指不停点着李思钰额头,一手掐腰,嘴里训斥道:“爹爹现在是阿蛮的侍卫统领,这喝的醉醺醺的,如何保护阿蛮小姐?” 李思钰身子向后一躺,躺在床上,死狗一般无赖模样。 “那怎么办?我这侍卫不称职怎么办?要不阿蛮小姐换个好不好?” 阿蛮点了点头,嘴里说道:“的确如此,不如让憨大个当统领,你给他当马夫?” 李思钰腰身一挺,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阿蛮,按在腿上就是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哼!你这小姐欠揍,竟然想让高呆子骑在俺头上,也想饿老子几顿,不给老子饭吃吗?” 阿蛮满脸通红,趴在李思钰腿上却不动一下。 李思钰感到阿蛮有些异样,这丫头应该挣扎乱踢乱叫才是? 这是咋了? 手重,打哭了? 李思钰提起阿蛮,低头一看,阿蛮小脸成了红苹果一般,吓了一跳,忙大手伸出,去摸阿蛮额头。 “不烫啊……” “哼!阿爹最可恶,不理你了!” 阿蛮一个挣脱,跳下床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李思钰有些不明所以摸了摸脑袋。 大丫小丫相互看了一眼,这才躬身出去,为他准备热水洗漱。 第264章 他是李悍虎?【】 所有人都渐渐离去,厅堂中只剩下了王奎父子。 王虎看了一眼一脸沉思的父亲,开口说道:“阿爹,这李大您是如何招纳的?不会是李罕之之人吧?孩儿好像从未听说过咱们这一带有这么一号勇武之人。” 王奎抬头看了一眼王虎,想了一下,皱眉道:“此人你莫要招惹,只可交好,不可为敌!” 王虎听了这话,一愣,不解道:“阿爹,你知此人来历?不是李罕之遣来的细作?” 王奎看向儿子王虎,眼神怪异,嘴角露出不屑来。 “李罕之?李摩云?李吃人?他有这资格?” “笑话,别说是他李罕之,就是晋王也无法让他臣服!” 王虎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模样。 “啊?阿爹……此人……此人……” 王奎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此人八成是那李悍虎……” “什么?李悍虎?阿爹,不会弄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李悍虎?”王虎这次真的被镇住了。 随即王虎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喜道:“阿爹,此人若是李悍虎,我们岂不是发了?只要抓住李悍虎送与节度使大人,咱们……” 王奎大惊,脸色骤变,看向四周,发现无人,这才低声骂道:“混账东西,你想让我王家一脉绝子断孙不成?” “啊?” 王虎大惊,不解看向老爹王奎,嘴里说道:“前些日,节度使大人从河北之地回来,听说极为恼怒那李悍虎,若是……若是……岂不是大功一件?” 王奎看着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极为失望,叹气道:“大功一件?不砍了你我父子脑袋就不错了!” “哼!” “传言李悍虎病了,也有流言说李悍虎并不在那前往长安的五千辽东兵马之中,总之,自从五千兵马离开了赵州,一路南行,就无人见过李悍虎。” “有人说,李悍虎仅仅只是带着三个女人离开,从今日老夫遇到的这些人看来,里面的确有三个女人,那李大又如此悍勇,想来八成是那李悍虎了。” 王奎喃喃自语,分析着李大是不是李思钰,嘴里说着,越说越觉得李大就是李悍虎。 就在王虎不解,就算是李悍虎又如何,那不是更好,抓住送给节度使王重盈岂不是更好? 却听到老爹王奎继续冷笑道:“王重盈侄子王珂成了晋王李克用的女婿,三子王瑶为朱温女婿,嘿嘿……左右逢源啊,现今河东、河南都遭受重创,两地都需要大量钱粮物资,此时刚刚得到横海节度使的李存孝尚未做大,李克用、朱温会把目光看向谁呢?” 王虎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会是辽东军李悍虎?” 王奎恼怒道:“你这蠢货,李悍虎虽让李克用、朱温损失惨重,虽暗恨李悍虎,可此时辽东军已经北返,纵然恼怒异常又能如何?若真的激怒了辽东军,辽东军再次南下入关,谁去摆平?” 王虎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更加迷惑了起来。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想要恼怒大骂,却最终叹气道:“河东、河南遭受重创,急需钱粮恢复,自然就是咱们河中之地最是适合了。” “什么?”王虎大惊失色。 王奎瞪了一眼儿子王虎,骂道:“蠢货,这都看不出来?” “为……为何?” “为何?哼哼,河中有安邑、夏县两地盐池,河中是周围最富之地,河中兵马打不过晋军、宣武军!” “为何?你说为何?” 王奎一阵话语让王虎顿时无言,想了一会,不解道:“可这跟李悍虎有何关系?” 王奎叹息一身,说道:“晋军、宣武军之所以现今觊觎河中之地,还不是因为李悍虎之故!若非李悍虎造成两家如此损失,两家也不会现今这么急迫想要吞掉河中。” “父亲,这不对啊!若如父亲所言,节度使大人应该交好李悍虎才对啊,只要李悍虎出口,想来会让李克用何朱温松口吧?” “蠢货!李悍虎现今是独身前往长安!前往长安也只有五千兵卒!” 王奎说道:“李悍虎若是与那五千兵马一同前往长安,王重盈自然不敢去招惹,可若是李悍虎独身出现在河中之地,一旦被王重盈抓住,自然可杀死嫁祸河东,或是河南,如此一来,愤怒的辽东军就会再次入关找他们拼命,河中之危自解。” 王虎大喜,不由说道:“孩儿这就去抓住李悍虎……” 王奎大惊,低声怒吼道:“蠢货!你想害死我一家老小么?” “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你抓住了李悍虎,你还能活下来?若是让河东、河南知道王重盈嫁祸他们,李克用、朱温能活撕了王重盈,你我族亲岂能再活下去?” 王虎听了这话,汗水登时浸湿了衣衫,眼中尽是藏不住的慌乱。 看到儿子这般,王奎知道儿子终于明白了里面的关节,闭眼沉思起来。 “李罕之刚刚从河北返回,就开始侵入河中之地,想来……” 王奎叹息一声,这事情太明显了,河北之事闹得如此之大,亲自前往的各节度使十数个,返回驻地后自不可能立即对周围之人发动进攻的,这种敏感时期至少要静置一段时间方可。 可李罕之刚刚回来就入侵河中之地,背后若无他人,王奎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王奎叹气道:“我儿需记住,绝对不可去招惹李大!记住了,此人就是李大,一山野之人!无论谁问都是如此!” 王虎急忙点头道:“孩儿,孩儿记住了!” 王奎点了点头道:“为父第一眼看到此人时,心中就有猜测,所以才把骁勇营送与他,若李大真是此人,反倒是件好事。” “此人行事诡异,节度使放在此人面前也毫不动心,若是……若是……兴许我王奎可得一州节度使也说不一定。” 王虎一听这话,愣住了,随即大喜,看向王奎,眼中狂喜,尽是贪婪之色。 王家父子在暗暗猜测李思钰身份,他人同样也在揣摩,只是他人并未往李思钰身上去想,而是嫉妒王奎如此命好,竟然招募了一员如此悍将。 刘之康回到府邸,摔砸不少瓶瓶罐罐后,最后不得不把赌注一一点齐了,连夜送去王奎那里,而王奎很是义气,把赌注五成让其子王虎拉着送去了骁勇营。 第265章 见者有份 一夜无话,李思钰一夜睡得很是安稳,刚想睁眼,却感到自己怀里有个人,随即就恼怒了起来。 低头一看,可不就是阿蛮趴在自己怀里,或许感到李思钰掀开了锦被,小嘴嘟囔了一声模糊不清声音,身子却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想要把阿蛮提溜出来,可一看到两颊腮红的婴儿肥,又有些不忍,叹气一声,把她裹了起来,自己则爬了起来,兴许这是自己的失误造成的,一路山野穿行,这丫头已经习惯钻进李思钰怀里取暖,想要改变这些习惯,估计要过些日子才可。 李思钰的异动惊动了同屋的小丫,小丫从旁边床上爬起来,看向正在穿衣的他,急忙跳下床来,赤着脚三步两步来到身前。 “日子渐渐变冷了,再说我又不是不会穿衣服,没必要这样。” “嗯。” 小丫轻声“嗯”了一下,动作却未停下,极为麻利的为他扣起扣子。 这个时代的扣子不像后世,“扣子”就是一团疙瘩,李思钰扣起来不是很容易,手指纤细的小丫要灵巧得多。 小丫先仔细为他穿好衣物,这才穿起她那黑衣劲装。 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大丫小丫处理,有时李思钰自己都觉得他已经堕落了,可真正习惯了这些之后,想要自己处理这些杂事,心底反而有些抗拒了起来。 拿着一截柳枝,上面撒了些盐巴,就开始“洗牙”起来。 每次这样“洗牙”,他都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法子,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的。 小丫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毛巾等待李思钰,嘴里说道:“公子,昨夜王将军送来一百副铁甲,一百匹战马,还有粮食一千斛,盐五百担!” “嗯……嗯?” 李思钰忙接过小丫手里水瓢,“咕噜咕噜”漱口了几下,尚未擦嘴就看向小丫,吃惊说道:“是王蕴?” 小丫忙踮起脚尖,用毛巾擦了擦李思钰嘴角,这才说道:“是王虎送来的,说这是少爷应得的。” 李思钰没有注意到小丫脸色微晕,皱眉想了一下。 “怎么没见到你姐姐?” “姐姐正与高将军一同处理那些物资呢。”小丫低头回答。 “嗯,这样,一会让人把所有人聚拢一下,我看看这骁勇……骁勇营。” 李思钰嘴里说出这“骁勇营”,面上却哭笑不得,就这小一千人的骁勇营,真正“身强力壮”之人还不到一百,这算哪门子骁勇营。 “嗯,小丫这就去办。” “不急不急,先整点吃的,昨夜只是喝酒,真正的饭食吃的却少,肚子还真是饿了。”李思钰揉着肚子说着。 “哈哈……李兄弟,我兄弟二人来看望你了。” 一个大笑声传来,李思钰回头一看,正是昨夜与他喝酒的烈虎营都头王疤,以及三山营都头张彩。 李思钰急忙上前,拱手笑道:“二位哥哥怎的前来了,应该是小弟去拜望二位哥哥才是!” 王疤拉住李思钰手臂笑道:“我兄弟二人实是有求李兄弟来了,这不得不过来打扰兄弟啊!” 李思钰一愣,随即就知道这两人前来是为何,开玩笑道:“两位哥哥也让兄弟把东西捂一捂才是啊,这才刚刚搂在怀里呢!” “哈哈……” 三人大笑,李思钰一边大笑,一边伸手邀请两人前往厅堂,说是厅堂,不过是一间稍好些的房间罢了。 张彩看到小丫端来茶水,眼睛眯起,笑道:“李兄弟这婢女不错啊!” 李思钰正准备端茶喝一口呢,听到这话,茶水放在桌案上,心中有些不悦起来,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有何不妥,说道:“小丫是兄弟自幼玩伴,若不然,送与兄长也算不得什么。” 话语很平常,张彩没感到任何不妥之处,可王疤却皱了眉头,他注意到了李思钰的异样,看了一眼张彩,打诨道:“张兄弟就这臭毛病,见到女人就走不动的浑人,李兄弟莫要心生芥蒂。” 张彩愣了一下,看向王疤,嘴里笑道:“至于么,女人而已。” 李思钰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这才向王疤说道:“兄弟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王将军送来了些东西,这连去看一眼都无,就是不知哥哥需要多少?” 王疤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思钰会如此直接,想了一下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李兄弟所得,按理说,哥哥是不应该开口的,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求助李兄弟。” 李思钰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嘛,只要哥哥所需不是很多,兄弟绝不推诿!” 张彩大喜,急忙说道:“我们兄弟也不要多少,只要五成即可!” 李思钰看了一眼张彩,却向王疤说道:“王哥,兄弟也不瞒你,兄弟最多给哥哥四成……” 张彩起身怒道:“我兄弟四成,李兄弟一人得六成,是不是不妥?” 李思钰只是盯着王疤,嘴里说道:“兄弟呢喜欢明人不说暗话,哥哥得四成,我看着是六成,可哥哥也知道,咱们这当属下的,甭管得了多少好处,甭管自己是不是还饿着肚子,这下官总是要给上官一些的,王镇守大人那里要给些,这些东西虽是王将军送来的,可兄弟还是要多多少少再送一些过去的,这样一来,兄弟也剩不了多少了。” 王疤愣了一下,摸着光头犹豫道:“若是兄弟这样说,哥哥反而没法拿四成了,那就三成好了,总不能让李兄弟出了力,最后却吃亏。” 张彩大惊,不由道:“三成?疤哥,你疯了?” 王疤眼睛一眯,摸着光头的大手一顿,看向张彩冷哼道:“闭嘴!” “疤哥……” “闭嘴!就这么着了!” 李思钰看向冷着脸的王疤,笑道:“三成是少了点,还是给哥哥四成好了,想了两位王大人也不用小弟供奉太多东西,意思意思一下就是了,毕竟咱们的确是太穷了点。” 听了李思钰这话,王疤有些惭愧道:“兄弟够意思啊!没得说,以后若需要我王疤,一句话,绝不推辞!” 李思钰自不会认为,这话是就真的表明王疤能为他两肋插刀,两人仅仅不过喝一场酒而已,他知道这是场面话,当不得真,于是笑道:“行,小弟以后就尾随在疤哥身后了,兄弟刚来翼城,什么事都不懂,还望疤哥照顾一二。” 王疤伸手摸着大光头笑道:“这算什么事情,都是自家兄弟,李兄弟若是这样,可就见外了啊!” 第266章 色令人昏 “有个事情,不知疤哥能不能为小弟解惑?”李思钰突然说了一句。 王疤愣了一下,笑道:“李兄弟有何疑惑,说来听听。” 李思钰说道:“昨夜兄弟喝多了,也未多想,今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疤哥你看啊,咱们手下将勇一个个老弱穷苦不堪的样子,可这还没过一夜呢,刘之康竟然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东西,这……这翼城不穷啊,怎么兵丁却都是这般模样?” 张彩或许被王疤训斥了一番,心中不快,不屑道:“这有啥,翼城穷,又不是刘家穷!” 王疤看了一眼张彩,这才向李思钰说道:“张兄弟虽话语难听些,可这也是事实。” “这翼城,北城是咱们王将军辖地,南城是他们刘家的,安邑、夏县是产盐之地,盐巴若进入河东,进入潞州,需从咱们翼城经过,得先从南城进入,刘氏自然截留了些盐巴,故此他们才会如此富裕。” 李思钰皱眉道:“盐巴从南城进入,不从北城出城吗?” 王疤叹息道:“以前是从北城出城的,以前咱们也能截留一些,可后来那些盐商不知怎么了,从南城入城休整,又从南城出城直接北上,如此咱们还如何会有收入?”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没有问“为何不出兵截杀盐商”的问题,这些没必要去问,在这个时代,这些敢走动的盐商都是手眼通天之人,入城出城或许可以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获取些利益,若是杀人抢夺食盐,那是找死行为。 听了这话,李思钰就知道,这翼城真正老大是谁了,王奎这个王家之人都混成这般模样,这要还说明不了问题,还怎么说明?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起来,想了一会,看看有何破局之法,想了一会也没有法子,不过看到大丫进来时,自己突然愣住。 突然摇头笑了,还真是的,自己想这些干嘛,他不过是路过而已,又不是要留在这里发霉。 张彩一看到大丫,眼睛一亮。大丫身材要比小丫高挑些,皮肤也白净些,大丫小丫都是沉默的性子,这沉默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冷傲气质,这张彩玩惯了歌姬舞娘,那些女子都是百依百顺,甚至主动投怀送抱的“妖女”,何曾见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女子,这一见到大丫,眼珠子就像长在了大丫身上,随着大丫走动而移动。 “少爷,这是王将军送来的物资,都已经清点过了。”大丫递给李思钰一张纸张。 李思钰低头看了几眼,起身送到王疤手里,嘴里说道:“哥哥先看看,需要什么,需要多少,哥哥先挑,一会让大丫去给哥哥准备好,让人给哥哥送去。” 王疤低头看向纸张,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嘴里说道:“哥哥不识字,给哥哥十匹马,十副铁甲,剩余的就用粮食和盐巴来补充好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那行,一切都随哥哥意思,大丫你……” “我说李兄弟,哥哥不要这些物资,你把这婢女送给哥哥如何?”张彩突然指着大丫。 张彩话语一出,李思钰正微笑的面孔一顿,看向张彩,瞳孔内杀意一闪。 张彩这话语尚未刚落,王疤猛然起身,一拳砸在张彩脸上。 “砰——” “哎呦……” 张彩未料到王疤会突然动手,被王疤一拳砸倒,跌坐在地上,脸颊瞬间浮肿了起来,抬头看向王疤,一脸迷茫,随即大怒。 “王疤,你他娘地发疯了?为何打老子?” 王疤好像比他更怒,上去又是一脚踢过去,嘴里骂道:“你他娘地想女人,想作,就去自己家里作,再敢在这丢人,老子砍了你!” 张彩躲开王疤一脚,从地上跳了起来,大怒,指着王疤骂道:“叫你一声疤哥,别他娘地就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之前怎么说的?至少要从这小子嘴里扣出五成物资,你他娘地还假惺惺的什么三成,你让老子的兄弟喝西北风啊?” “想女人,老子就是要这贱婢又如何?了不起老子玩几日再送来就是,有多大事情?多大事情!” 王疤大怒,暗恨这混蛋竟然把他们私下说辞都抖了个干净,上去就要揍张彩,却被李思钰拉住手臂。 “哥哥这是作甚,何须生气?” 随即一脸笑意看向暴怒的张彩,说道:“五成……不不,这次兄弟什么都不要,都给两位兄长,不知……张兄可否放过兄弟的女人?” 听了李思钰话语,大丫小丫一愣,看向李思钰一眼,随即莫名的低下了头颅。 王疤愣了,回头看向李思钰,嘴里不由说道:“李兄弟你……” 王疤话语还未说完,却被李思钰摇头阻止,李思钰说道:“小弟加上今日,来这翼城也才不过两日,这些东西孝敬哥哥也是应该的。” 说着又看向张彩,说道:“如何?张兄可否放弃我的女人?” 张彩听了这话同样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得意,心想着,纵然你是过江龙又如何?还不是得盘着?可看向李思钰背后大丫小丫,看向大丫高耸的胸口,那冷艳的神情,心中又是瘙痒异常,心中欲火一下子又高涨了几分。 张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中在比较着物资和女人间的得失,想要放弃女人,又有些不舍。 “娘地,难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张彩再一次看向大丫小丫,心中暗暗咬牙,看向李思钰笑道:“李兄弟孝敬我兄弟二人,兄弟接了,不过,兄弟啊,这女人哪里不能得到,何必一定要为了这两个女人,冷了我兄弟之情?”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张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了。” 看向王疤,李思钰说道:“疤哥的意思呢?” 王疤看向李思钰,叹气一声,摇了摇头,开口道:“为兄可否还要四成?” 李思钰笑道:“那是自然,哥哥自然是要占大头的。” 王疤向李思钰拱了拱手,说道:“李兄弟这位朋友,兄弟认下了!” 张彩却皱眉道:“王秃子,你他娘地傻了吗?五成不要,非得要四成!” 王疤诡异的瞥了一眼张彩,眼中尽是不屑。 李思钰看向走过来的高思继,说道:“高呆子,把此人弄死扔出去,老子不想再看到此人,免得脏了老子的眼睛。” 高思继正准备请示如何安置手下老弱呢,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脸色大变的张彩。 “什么?李大,你……你敢!” 李思钰脸色一冷,连起身都无,低头喝了口茶水。 “高呆子,别让老子说第三遍!” 高思继顿了一下,大步走向张彩,张彩就要抽刀反抗,却被高思继一拳砸在肋下。 第267章 阿蛮,阿爹这次栽了…… 人的肋下很脆弱,一旦受到重击,会疼痛异常,甚至无法呼吸,此时的张彩蜷缩着躺在地上,额头大滴大滴汗珠滴下,嘴里挣扎说着。 “姓……姓李的,你……你敢……敢杀老子……” 话语还未说完,就被高思继一拳捣在太阳穴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张彩两眼呆滞,口中冒血,腿脚无意识蹬踢了两下,再也不动弹。 高思继默然弯腰,抓住张彩一只脚,拖着尸体离开了厅堂。 至始至终李思钰都未抬头去看,只是低头转动着茶盏,转动着茶盏里一口茶水,直到高思继拖着张彩尸体离开,李思钰这才抬头看向王疤,笑意晏晏模样,好像从未开口杀人一般,而且杀死之人还是一军都头。 “大丫,一会给疤哥准备四成物资,另外给王镇守大人准备两成,给王奎大人准备一成,这事可不能马虎,准备好后,本少爷要亲自送过去。” “是,大丫这就去准备。”说着大丫走了出去。 “疤哥可否责怪兄弟不懂规矩?”李思钰看向王疤。 王疤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张彩这混蛋自己找死,怪不得李兄弟,哥哥还要谢过李兄弟的物资,至于送过去就不用了,一会哥哥让人过来拉运就是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好了,兄弟我有些事情不是很懂,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哥哥谅解一二。” 王疤摇头道:“李兄弟做的已经够仁义了,没有何不妥的,只是张彩刚刚死了,三山营没了都头,这有些麻烦。” 听了这话,李思钰有些奇怪,说道:“哦?难道三山营就无人可接替这都头一职之人?” 王疤苦笑道:“张彩极为好色,可也怪了,这混蛋女人数十,姿色不差的不少,可就是没给他生一个子女,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孽造的。” “兄弟你自己也是一都都头,都是些什么人,兄弟也清楚,无论谁做都头,都要养活上千人,这么多嘴,北城又是穷的叮当响,如何有人会接手这烂事?” 王疤苦笑道:“估计用不了多大会,就会有人前来找兄弟你,估计这三山营,兄弟你不接手都不行了。” “啊?这……这……” 李思钰傻眼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难道没人愿意当将军吗? 这还是不是这个兵马为王的时代了? 李思钰懵了,他有些不懂这个世道了。 李思钰正惊诧此事,营外果然冒出几十人,甚至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全向骁勇营营门前聚集,这让守在营门外的守卒狗蛋紧张起来,手中破长矛颤抖着指向越来越靠近的瘦弱人群。 “干啥的,滚……滚开!” 领头白发老头指着挂在营门外张彩的尸体,一脸悲愤怒道:“你们将军杀死了俺们都头大人,俺们要找个说法!” 白发老头话语刚落,一个高大青年汉子立即应喝道:“不错!俺们三山营都头死了,你们骁勇营必须给俺们一个交待,否则俺们不答应!” “阿七哥说的不错,都头大人死了,俺们没了都头,谁管俺们吃喝?没了吃喝,俺们怎么活?” “骁勇营必须还给俺们一个都头!”一个半大孩子,鼻子拉得老长,跟着人们大喊。 这半大孩子话语刚落,就被一旁同伴踢了一脚骂道:“还给俺们一个都头有个屁用,得养咱们才行!” “嗯嗯,阿毛哥说得不错,俺们要吃的!” “俺们要活命!” “俺们要吃的,俺们要粮食!” “粮食!粮食!粮食……” “粮食!粮食……” “粮食……” 一个小屁孩扛着一杆破旗子不停挥舞,嘴里不断呼喊着“粮食”,其余人也不断跟着呼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 这声势还真不小,李思钰与王疤一同跑出营外,一看到营外满满当当的,全是“要饭花子”,这可傻眼了。 李思钰弄死了张彩,引起三山营“暴动”,吓得王蕴、王奎全跑了过来,李思钰正痴痴傻傻看着数百上千“叫花子”呢,看到王蕴、王奎打马跑来,大喜,就跟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李思钰大步走上去,就要躬身去拜两位上官,谁料到,王蕴一看到这一幕,开口道:“三山营、骁勇营都是十六叔的门下,此事还是十六叔自行做主。” 话语刚落,王蕴打马带着数十亲兵牙将跑了。 王奎看向傻眼了的李思钰,微笑道:“既然是李兄弟干掉的张彩,本将军也不处罚李兄弟了,这三山营就并入骁勇营好了。” 说着,王奎也跑了,跟随在王奎身后的王虎回头看了一眼李思钰,那眼神怎么……怎么如此像看到一个苦逼一般? 王蕴、王奎呼啦啦跑来,又呼啦啦跑了。 只留下傻愣愣抱拳躬身站在那里的李思钰…… “粮食……” “俺要吃饭……” “俺肚子饿了……” “叫花子们”话语不断冲击着李思钰耳膜。 “唉……” 李思钰一脸苦涩直起身子,无奈看向王疤。 “疤哥,这可如何是好?” 王疤不敢去看李思钰一脸幽怨眼神,拍了拍李思钰肩膀。 “李兄弟,你……你就接下吧……” 说着王疤犹如一阵风一般跑路了,只留下一脸苦逼的李思钰。 李思钰就如同站在寒风中的枯树一般,欲哭无泪啊! 阿蛮醒来后,正准备找点吃的呢,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听到营外震天喊吃喊喝之声,吓了一跳,扛着巨斧一路奔到营外,看到无数人围在阿爹身前,以为是要围攻阿爹,大怒。 “好大的狗胆!” 说着提着巨斧就要给阿爹杀出一条血路,救出阿爹,谁料到,李思钰却回头看向阿蛮,一脸悲愤。 看到阿爹这般悲愤模样,阿蛮登时愣住了。 李思钰昂首挺胸,深深吸了口气,仰天怒吼。 “闭嘴——” 这一声长啸犹如巨龙嘶吼,上千“鸭子”,犹如被捏住了脖子,瞬间没了一丝声音,只有微风吹动树叶“哗哗”声。 李思钰气势十足,不过下一刻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开饭……” 随着这声泄了气的声音,人群顿时爆发出十倍百倍“鸭子声”。 “万岁!” “开饭了……” “都头大人好人……” “开饭开饭……” “……” 李思钰不再理会这些“叫花子”,耷拉着脑袋向阿蛮走去,看着阿蛮疑惑模样,李思钰勉强想要笑笑,最后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阿蛮,阿爹这次栽了……” 第268章 求粮 “少爷,一共有男丁一千七百八十六人,按照少爷的吩咐,其中三岁到十三岁的有三百四十七人,十三岁到四十岁的一共一千零八人,其余都是四十岁之上人。” “另外……另外还有妇人三百二十七人,被送进少爷房里的四十八人……” 蔫头耷脑的李思钰听着这些数字,脑中一片空白,空洞的目光看向高思继。 高思继看到李思钰如此颓废模样,突然有些同情他起来了,第一次多说了一句话。 “有人就有一切。” 说完这话,急忙说道:“王疤拿走三十副铁甲,马匹他不要了,却拿走四百担粮食和三百担食盐。” “唉……六百担养活两千多人,这他娘地如何养活?” “最多只能撑上一个月……” 李思钰叹息一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就这么点粮食够个毛用! 头疼啊! 李思钰连连唉声叹气。 阿蛮看到阿爹这般模样,很是心疼阿爹,可她也没法子,恼怒之下,提着斧头就要起身杀出去。 “阿蛮替阿爹把他们都赶走!” 李思钰伸手按住阿蛮,叹气道:“你把他们赶到哪里?出了城,让李罕之把他们抓走当粮食吃掉吗?” “那……那怎么办啊?”阿蛮皱起小眉头。 “唉……” 看到李思钰叹气不止模样,高思继唯恐李思钰不死一般,说道:“挤在你房里那几十个妇人怎么办?” 李思钰本就愁的要死,高思继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李思钰登时大怒,仰天大骂。 “该死的张彩——” 呼呼…… 李思钰被该死的张彩快气疯了,这混蛋养了这么多“叫花子”也就罢了,还他娘的养半百花枝招展的歌姬媳妇,这让李思钰咋整? 若随意扔出去,他还真做不出来,随意指给谁,他也没法做出来,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男人怎么对待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唯独对待女人,他就没法整了,无法狠下心来。 李思钰发了一通脾气,又无奈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最后咬牙切齿道:“逼急了老子,老子就抢了南城!” 听了这话,高思继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南城有钱粮物资可以养活这些人。” 李思钰叹气道:“算了,先撑一个月看看,知道你训练兵卒有一手,挑选一千青壮训练,太小的交给小丫和阿蛮,当作孩儿军先糊弄着,女人和年龄太大的,大丫你去管理一下,就当辎重兵好了。” 李思钰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只能如此。 李思钰起身道:“你们自己商议一下,我先出去一趟,试试能否找些赞助。” “赞助?”高思继皱眉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看到高思继这模样,解释道:“就是说些好话,看看能不能弄来些粮食。” “王蕴?” “不单单是王蕴,还有王奎,甚至……刘之康。” 高思继有些不解,王蕴、王奎还能说得过去,可刘之康…… 高思继摇了摇头,直接起身离开,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若不是看在李思钰这可恶的家伙帮过庞胖子,或许连理会他都不会吧。 看着高思继离开,李思钰心下叹了口气,不得不去跟人低声下气去找“赞助”,生活就是如此,不想去也不行,不去就会有死人,这就是现实。 本来他是准备送给王奎和王蕴一些物资的,现在非但无法送出去,反而还要去要。 李思钰骑着一匹战马来到王蕴府邸,使劲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显得不是这么颓废,这才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阿虎,是翼城本地的骁勇营兵卒,现在勉强算是他的跟班了。 “干什么的?”王蕴府门前一守卒上前问道。 李思钰露出大大笑脸,手里的钱袋子递了过去,嘴里说道:“这位兄弟,俺是骁勇营都头李大,想拜见一下镇守大人。” 守卒毫不客气拿过钱袋,掂了掂,这才说道:“原来是李将军,不过今日不凑巧,镇守大人今日不见客,还请李将军请回吧。” “嗯?” 李思钰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叹息一声,面上依然满带笑意说道:“既然镇守大人今日繁忙,小将就不打扰了,过些日再来拜访。” “嗯。” 守卒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让李思钰滚蛋。 李思钰翻身上马,向守卒拱了拱手,打马离去。 守卒在李思钰离开后,急忙进府去禀告王蕴。 李思钰无奈下,只得再去王奎府中,刚来到王奎府门前,就见到王虎站在外面,好像就是在等待他一般。 李思钰急忙跳下战马,上前拱手道:“末将见过小将军!” 王虎满脸笑意,打着转看起李思钰来,嘴里啧啧称叹道:“没看出来啊,李将军竟然这才过了一日,就成了两都都头。” 大拇指一竖。 “了不起!” “哈哈……” 随即王虎又爆笑起来。 李思钰皱着苦瓜脸,叹气道:“兄弟都快愁死了,小将军就别挖苦兄弟了……” “哈哈……” 王虎搂住李思钰肩膀大笑,嘴里笑道:“父亲不在府里,不过父亲已经为李将军准备了些粮食,李将军先撑几日,走走,进府再说!” 听了王虎话语,李思钰明显松了口气,这才随着王虎一同进府。 翼城不大,靠近晋州,是中条山和太岳山之间,有“晋南咽喉,平阳门户”之称。此时的时代很不好,全世界都在天天打仗,民生凋敝,翼城之地多山,不少百姓逃到了山里,有时还会出来打劫一番,所以翼城是比较穷苦的地方。 翼城大体上就这么穷了,北城又是贫民聚集之地,王奎这个“北城王”也富不到哪里,从李思钰进入府邸,看到府内陈旧的屋舍就能看出一二来。 当然,他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观赏王奎府邸奢华与否的。 两人一边走,王虎一边笑道:“别看阿爹满世界招兵,其实穷地很,招来的兵都是什么货色,想来李将军也看到了,王疤都头早就有些不满了,可这也没法子的事情。” 李思钰有些奇怪道:“小将军,李罕之打了过来,就这么点粮食,最多能坚持一两个月而已,若是一两个月以后咋办?没粮食,军卒会闹将起立的!” 王虎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一两个月就够了。” “哦?这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还请小将军解惑。”李思钰疑惑了起来。 王虎笑道:“呵呵……我河中军与李吃人打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嗯……怎么说呢,我翼城穷,可泽州更穷!” 第269章 出兵两千之难 王虎这么一说,李思钰立即明白了,不由点头起来,正如王虎所说,泽州一地算是在太行山怀抱中,本就多山,李罕之又连连攻打临近的河中、河内之地,这就跟过日子一般,本就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整日里作,这能富起来才怪。 李罕之有李摩云诨号,就是因为这混账把摩云山之地的百姓几乎杀光了,而且不仅仅是杀人,更残酷的是吃人! 正因如此,王虎才有了这么一说,李罕之很难坚持一个月以上的攻打。 有人会说,不是有以战养战的说法吗,李罕之难道就不知道掠夺? 掠夺当然是可以的,关键是李罕之年年跑去掠夺,能掠夺的都差不多被他掠夺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剩余的都是很难啃得动的坚城固寨。 李思钰听到王虎这话,绷紧的心松了下来,只要在粮食未尽时,城门不再是禁闭不让进出,到时候,那些“叫花子”自然可以出城自己找吃的。 李思钰笑道:“小将军这么一说,小将登时轻松了许多。” 王虎却摇了摇头,叹气道:“这次李吃人好像有些不同,以往都是先去攻打河内,毕竟河内距离晋城近些,从河内抢些粮草后才会过来打咱们河中,这次李罕之刚刚从河北赵州回来,就跑来直接攻打咱们,不知道李罕之这是闹的哪一出。” 李思钰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有些犹疑不定了起来。 正如王虎所说,李罕之这次的确有些异样,甚至心下都有些莫名慌乱起来。 王虎却笑道:“李罕之强是强,可他人少,攻打咱们数千兵马的翼城很难,所以李罕之会绕道攻打绛县,之后打下曲沃才能轮到咱们,一时半会是不用太过担心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知道这些事情,不过王虎又轻声说道:“现在李罕之异常反应,让节度使大人恼怒,听说,节度使大人在河北赵州城时,就与晋王私下里商议过了,不希望李罕之继续就任泽州刺史,而且晋王是答应的,可现在么……” 李思钰眉头越来越皱起,他知道赵州城大多发生的事情,知道李克用、朱温,甚至朝廷都与王重盈见过面,应该也都私下达成了什么约定,可看这李罕之行为,又不像是约定达成的模样。 这让李思钰觉得好像哪里出现了问题。 两人穿堂过廊,一路前行,路上不时遇到些躬身行礼的仆人丫鬟,来到一处偏僻之所,就在李思钰犹疑之时,王虎推开房门。 “这间是阿爹的书房,阿爹估摸着今日李将军会来,这才特意让俺在阿爹书房里招待李将军。” 李思钰一时间也没往深处想,以为自己帮王奎挣了面子,这才有这优待。 李思钰进了书房,看了看四周,说道:“没想到大人还是雅致之人,俺一野人,还真看不懂这些。” 王虎笑道:“什么雅致不雅致的,俺们父子都是粗人,也就是看着好看而已,李兄弟若喜欢,拿走就是。” “可别,这可是大人珍爱之物,俺李大一野人,哪里懂这些。”李思钰忙摆手。 “李将军请坐。” “小将军客气了。” 两人坐定后,王虎这才说道:“今日镇守大人相招阿爹,说是李吃人攻打绛县甚急,绛县向节度使大人求援,节度使大人考虑后,要我翼城遣兵两千前往。” “两千?” 李思钰皱着眉头,不解道:“绛县城并非轻易可攻下之地,为何还要求兵?” 王虎叹气道:“因为此次守绛县之人,是……节度使大公子王珙主持!” 李思钰犹豫道:“翼城不过五千兵马,再去掉……去掉一些,能真正打仗的也就两千而已,若是再派人前往绛县,那……翼城怎么办?” 王虎两手一摊,说道:“那能怎么办?这又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唉……”李思钰叹息一声。 王虎笑道:“不说这些烦人之事,怎么样?张彩女人够味不?” 看着王虎挤眉弄眼样子,李思钰就是一阵气馁,叹气道:“小将军若是喜欢,小将把那些女人全送过来……” “可别!呵呵,家有悍妻,这要是多了几十个,俺还活不活了?”王虎连忙摆手。 李思钰奇怪看向王虎,嘴角抽动了一下,啥时候大唐女人这么彪悍了? 不过随即又想到河东刘氏、河南张氏,他又紧闭了嘴巴,这事还真没法说了。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李思钰这才起身离开,离开时,王虎让人压着三百担粮食离开。 三百担的确不多,可总比王蕴连面都不给他见要好吧,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吧? 对此,李思钰还是满意的。 李思钰这里与王虎闲聊了半日,城守府里,王蕴与几位翼城大佬同样谈了半天,争端很大,吵了半日也未能达成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意见来。 他们所谈之事,正如王虎所说,正是前往绛县救援之事。 出兵两千,这不是小事情,城内只有三人手里有兵马,一个就是北城的王奎,一个就是南城的刘之康,最后就是镇守王蕴。 王蕴手里兵马最少,只有五百人,却全是身强力壮的亲兵牙将,他自然是不可能去绛县的。 最后就只剩下了北城王奎和南城的刘之康。 按照王蕴意思,王奎和刘之康一人出兵一千,看着还算是公平的,可谁都知道,这前往绛县的两千兵卒完全就是送死的。 南城刘之康最富,手下兵卒大多都是与刘家、陈家沾亲带故之人,他们如何愿意白白出城去送死,再说他们南城人马比不过王奎人多,纵然最后王蕴强迫之下,刘之康也只答应出兵五百。 刘之康愿意出兵五百,那就是说王奎至少要派兵一千五百人,王奎大怒!双方争吵的极为激烈,最后又愤愤别过头,谁也不理谁,一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这种诡异沉默已经有了一刻钟了,还是无人开口。 长史陈仁梁开口道:“王将军兵马众多……” 陈仁梁刚刚张嘴,王奎立即怒道:“兵马众多?你们南城兵马又少了?好嘛,好处全被你们南城占了,老子丁点好处得不到,现在需要送死了,该找上了老子,凭啥?” 王奎话语刚落,刘之康立即怒吼道:“你的那些‘叫花子’死了又如何?还不是你王胡子在城外抓的!这能跟老子的精锐相比吗?” 王奎大怒,与之争锋相对道:“是,老子的兵是垃圾,你有吗?有种你现在也出城去抓!想要让老子的兵白白去死……” “想也别想!” 第270章 替死鬼 王奎话语刚落,长史陈仁梁立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忙开口道:“王将军多出五百人,岂能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这样吧,贵军所需之物,全由我南城承担。” “如何?” 陈仁梁一开口,刘之康就要再次怒骂,听了后面话语,这才沉默了下来。 不但他沉默了下来,就是王奎也沉思起来,最后摇了摇头。 “所需之物?只那五百人?想也别想!” 王蕴看向刘之康,轻声说道:“刘将军,你南城少出五百军卒,自然要补偿北城,只是五百人的物资是不够的。” 刘之康与陈仁梁相互看了一眼,陈仁梁说道:“那王将军想要多少才可松口?” “刀枪剑戟至少要人人配齐,皮甲五百,战马二百,粮食三千担,食盐千担……” “不行!” 还未等王奎说完,刘之康气的脸都青了,怒声拒绝。 刘之康怒吼才过,陈仁梁立即出声道:“王将军,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谁都清楚,这两千人出城是怎么回事,就这样的送死之人,何须这么多物资?” 王蕴也觉得是不是过了,犹豫看向王奎。王奎却不急不躁了起来,喝了口茶水,这才抬头翻眼皮。 “少?老子还嫌少呢,这次老子可是派遣手下第一悍将前往,没物资,老子不去!” 王奎话语一落,刘之康顿时一愣,皱眉道:“可是那伤了我儿之人?” 王奎冷笑道:“你说呢?” 刘之康顿时沉默了下来,想到自己躺在床上的儿子刘豹,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陈仁梁身子倾斜了一下,在刘之康耳边轻声道:“那人在王奎手下,第一日伤了令郎,第二日就斩了张彩,定然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主,与其以后留在翼城与我等为敌,不如趁此让李吃人斩了此人。” 刘之康暗暗点了点头,他亲眼见到李思钰是如何伤了自己儿子的,心里很是忌惮李思钰。 刘之康一脸严肃看向王奎,开口道:“王胡子,此话可真?” “只要你敢拿出那些东西,老子就敢应下此事!”王奎不屑一顾样子。 刘之康死死盯着王奎,想要看出点什么来,最后却失望了,王奎就是一副不屑一顾模样,好像拿准了他不敢的模样。 气氛越来越凝重压抑,王蕴能够清晰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至于为何会如此紧张,他也不知道,没来的缘由心脏在加速跳动。 王奎起身道:“哼!老子没工夫跟你们闲扯,各自出兵一千,想要占老子便宜,想也别想!” 说着就向门外走去,就在他要出了厅堂之时…… “老子答应了!皮甲八百,战马三百匹,粮食四千担,食盐千担,并且老子还给你配齐所有兵器!” “但是……不但要那伤了我儿之人前往,这两千人必须是你王胡子全部出!” 刘之康阴冷道:“王胡子,你可敢与老夫赌这局?” “可敢?” 刘之康冷冷指着王奎后背,声音极度阴冷。 王奎一脚迈出了门框的身影顿了一顿,胸口剧烈鼓动了一下,缓缓转身,眼睛眯起,看向指着他的刘之康。 “可敢?老子依你!” “明日老子要看到所有东西!” “……” 两人目光激烈碰撞,火花四射。 “好!” 王蕴突然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本将军就为两位见证!” “哼!”王奎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哼!”刘之康起身,同样冷声离去。 随着刘之康离去,陈仁梁随即也起身离去,这些物资可不少,尽管他们南城富裕,可若一下子拿出来这些,依然还是要头疼不已。 看着所有人都一一离去,厅堂的王蕴突然莫名的笑了。 王奎出了府,亲兵牙将牵来马匹,王奎翻身上马就要打马回府,想了想,转道向骁勇营。 来到骁勇营外,看着营门外站立的兵卫,两个衣着单薄瘦弱兵卫,王奎叹了口气,站立了一会,就在他的亲兵牙将疑惑之时,王奎这才打马走进营内,至于守门兵卒,他们哪里敢阻拦。 李思钰刚刚从王虎那里带回来几百担粮食,这让骁勇营和三山营顿时欢呼声不断,他们不知道有多少粮食,也不管这些,只知道现在有吃的,只知道他们都头又弄来了粮食,至于其他事情,他们才不管这些呢。 还未等他刚喘口气,高怀恭一头大汗跑来报告。 “都头大人,军头大人来了!”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忙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再哭穷点,再捞点粮食。 还未等他刚跑出去,正见到王奎已经打马到了近前。 李思钰忙上前拜道:“小将见过大人。” 骑在马上的王奎,看到李思钰躬身抱拳模样,眼中露出莫名之意,随即跳下马来,笑道:“李兄弟莫要多礼,今日或许李兄弟恼怒也说不一定呢。” 李思钰愣了一下,心下顿感不妙,小声说道:“大人这是何意?” 王奎摇了摇头道:“入内再说。” 李思钰点了点头,随着王奎一同进入屋内,两人都不会在意一些礼数,等到王奎坐下后,这才突然发觉不知该说什么了。 李思钰见到王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不说,这心下不妙感更重了,小心问道:“不知大人可有什么事情告诉小将?” 王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才说道:“老夫今日被镇守大人召去,得到一个消息,李罕之现今攻打绛县甚急,大公子已经向节度使大人求援了,节度使大人现今下达了命令,要我们翼城出兵两千前往绛县……” 说道这里,王奎突然顿住,李思钰抬头看向王奎,尽管心中有了不妙感,还是不由说道:“翼城这些兵卒,守城还勉强可用,可若是出了城,遇到李罕之,如何能抵挡得住?” 王奎张了张嘴,叹息一声。 “这......这两千兵卒,出了城,谁都知道这是去送死的,本来是南北城各处一千兵卒,现在……” 听了王奎话语,心中不妙感更强烈了,心情沉重了起来。 “是我么?” 王奎叹气一声,点了点头。 “是......不过你可以考虑一下。” “哦?说说看。” “两千兵全由你带领出城,为了弥补你,刘之康老贼拿出皮甲八百,战马三百匹,粮食四千担,食盐千担,并且还给你配齐所有兵器!” “……” “你们都决定了啊……” “看样子,我是没得选择了......” 李思钰双肘放在膝盖上,脑袋低垂,双手搅在一起。 王奎依靠在椅背上,头仰看着屋顶。 此时没了“大人”,没了“小将”,只有“你”,只有“我”。 第271章 别无选择的去送死 王奎走了,李思钰一直低垂着脑袋,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仰望天空,突然想念草原了,想念家中妻儿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丫走了进来,静静站在李思钰身后。 “唉……” 李思钰抬头,轻轻对着空气喃喃低语:“总觉得自己已经够心狠了……丢下了老婆孩子,丢下了生死兄弟,丢下了正需要我的辽东……丢下了一切,奋不顾身跳进绝望的深渊,如同……一个可怜的飞蛾,就那么……奋不顾身冲向燃烧的烈火……” “心已经够冷了,真想毫无顾忌的玩一把啊……可……可见到……” “还是,怎么还是这么想挽救什么呢?” 李思钰说着大丫不懂的话语,自言自语般,只是那么说着,最后一声深深叹息。 “狗日的世道啊……” 李思钰起身,站在窗户前,看向高思继正在鞭打战立不标准的兵卒。 战队不是李思钰发明的,自古就有战队规矩,练兵高手不一定是名将,但名将一定是练兵高手,否则如何让军卒迅速组成军阵对敌,变着花运用各种军阵。 能够迅速组成军阵,战队就是最基本的规矩,李思钰第一次见到高思继,就知道此人练兵有一手,对此他不会看错。 看着那些惨叫呼痛的兵卒,不由叹气一声,时间太短了,至少要三个月以上,这些垃圾兵卒才可出城一战,时间太短了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轻声说道:“把高思继叫来。” 大丫在背后躬身一下,这才轻步走了出去。 李思钰看着大丫走到正在处罚犯错的高思继身前,看着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看着高思继向这里看了一眼,看着他们急匆匆过来…… 高思继与大丫一般,站在李思钰身后。 李思钰只是看向那个逃过一劫的犯错兵卒,看着那兵卒与其他人大喜欢呼…… “唉……” “李罕之一共五千兵马,李罕之多次出兵攻打河中之地,越过太行山攻打河右之地,兵卒虽军纪涣散,战力却不差,毕竟差的早就死了,可谓百战之兵!” “这样的兵,出城与李罕之交手,送死吗?”李思钰指着那些欢呼的兵卒。 高思继不明白为何李思钰会说这些,他只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杂兵甚至不如妹夫的辎重兵,如何打得过李罕之?” 李思钰没有转身,依然看向欢呼的兵卒,嘴里说道:“我没有选择,他们……” 李思钰指着欢呼的兵卒,冷冷道:“他们同样没有选择!” 屋内顿时冷了下来,寂然无声。 “留在城内,他们会死,出去依然会死!” “留在城内,他们会被活活饿死!” “出了城,会被李罕之活活砍死,甚至还可能会成为李罕之嘴里的食物!” “你选哪个?” “……” “王珙求援,翼城必须出城两千,这两千就是送死的,有用没用不知道,至少翼城不会因不出兵而承受王重盈的怒火。” “王珙最年长,河中节度使下任的继任者。” “王重荣死后,王重荣的护国节度使被王珂继任,再说王珂身为李克用女婿,得河中之地一州而王不在话下。” “王珙的同胞兄弟王瑶现今已经是晋州刺史,实质上已经是晋州节度使,同时,他还是朱温朱家女婿……” “唯独王蕴,这个王重盈的庶子,他还没有获得一州之地,他不可能,也不敢违背王重盈命令,这两千兵马,他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李思钰看着欢呼的兵卒,依然没有回头,叹气道:“虽说王奎是北城王,可是他这北城王,想来也是有名无实罢了,估计若不是南城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王奎早就死了。” “说是南北城各出一千兵马,最后结果就是不说,想来也只能是北城出兵了。” “北城出兵,不说老子第一天就得罪了刘家,就是王疤也比老子资历更深,最后也只能落在老子头上。” 李思钰说到这里,又深深叹了口气。 “唉……” “老子死了,刘家少了一个大敌,王奎兵马少了,他也安全了,减少了刘家对他的忌惮,王蕴应该也高兴吧,毕竟北城弱,南城强,这样南城才不至于狗急跳墙,才不至于因为受到了威胁而反叛,更何况,此次南城担负了所有物资,也是变相削弱了南城实力。” “都他娘地算计啊!” “……” 高思继沉默,大丫沉默,只是静静听着李思钰的自言自语。 “没有选择啊!” 李思钰没有转身,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却说道:“只是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们已经把老子逼到了墙角,可为何王奎还给了老子这么多物资?” “难道就不怕这些物资被李罕之得到?” “难道这是给李罕之送礼?避免李罕之前来攻打翼城?” 李思钰摇了摇头,有些想不明白。 转过身子看向高思继,神情疲惫道:“老子给你这高呆子一个选择,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老子现在还未反悔,你有一个离开的机会。” 高思继抬头看了一眼李思钰,眼神怪异,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看到高思继这般态度,李思钰心下颓废一下子没了,却有了火气。 “他娘地,连一句屁话都不说一句,你以为你很帅?” “哼!” 高思继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头也不回,大步走向正在欢呼的兵卒。 李思钰通过窗户,看到那群欢呼的兵卒立即就成了惊吓的鹌鹑一般,一个个畏畏缩缩,至于那个犯错军卒老老实实的再次跪在地上,等待高思继鞭抽。 可那兵卒等了一会,也为见到高思继抬鞭,不解抬头看向高思继。 看到这一幕,李思钰叹息一声,转身不再去看,呆呆坐在凳子上,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刘之康回到刘家,陈家派出长老到刘府,关门商议之后,最后纷纷离开,第二日天还尚未大亮,无数马车开到了骁勇营营门外,这一幕被数千骁勇营、三山营老弱围观,全是一副兴高采烈模样。 刘之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这些“乞丐们”兴高采烈,犹如过年一般,嘴角露出残酷的冷笑来。 李思钰站在营内,与刘之康目光碰撞出耀眼的火花来,只是所有人未看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些粮食,那些物资。 刘之康和李思钰谁都未上前搭话,最后刘之康放下物资,转身离去。 “阿爹……” 阿蛮有些担心看着李思钰,她昨日就从大丫嘴里得知了一切,她这样大咧咧的丫头,也知道这次麻烦了。 看到阿蛮这般模样,李思钰突然残忍的笑了笑! 嘴里喃喃低语。 “既然注定去死,那就死的轰轰烈烈好了……” 第272章 恶魔微笑 天色慢慢渐亮,太阳跳出了地平线,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对于骁勇营和三山营数千人来说,今日就是个最值得欢喜的日子,兴高采烈的他们不会知道,下一刻是多么的残酷,他们将掉进冰冷而残酷的地狱。 随着鼓声阵阵,无论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在皮鞭之下慢慢聚集了起来,就在无数粮食面前聚集起来,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都对那个高大之人畏惧。 高思继不断鞭抽不听号令“兵卒”,在他眼里,没有老弱之分,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听令和不听令之别。 数千人聚集,却寂静无声。 李思钰大步走到粮车前,跳上满当当的粮车,冷冷看向下面数千人,就那么冷冷看着。 所有人抬头看向李思钰,最后一一低下头来。 李思钰用脚跺了跺脚下粮食,嘴里冷冷说道:“这些粮食有四千担,加上之前的,差不多有五千担,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能获得至少一两担粮食!” 听到李思钰话语,数千人猛然齐齐抬头,看向李思钰的目光中,全是炙热的欲望! 下一刻…… “这些粮食是你们卖命钱!” 李思钰指着下面数千人,嘴里怒吼道:“这些就是你们的卖命钱!” “一担粮食,一条命!” 李思钰闭了一下眼睛,再次冷冷看下下面。 “你们可以不卖命!可以离开,可以选择活活饿死在外面!” “上面已经下达了命令,你们将随本都头出城,出城与李吃人一战!” 李思钰话语刚落,人群顿时炸了。 “什么?出城?不不,俺们不出城!” “出城那是找死啊!都头大人,不能出城啊!” “李吃人,那可是真的吃人,听说李吃人每日至少要吃三人,俺……俺不出城!” “对对,绝对不能出城,俺……俺不要被吃掉……” “都头大人,绝对不能出城……” 无数人群炸响,随着数千人高呼不断,四周突然出现了无数手持刀枪的兵卒,王蕴、刘之康、王奎父子,甚至重伤的刘豹都被抬了出来,他们全在远处静静看着炸了群的数千兵卒。 随着周围出现了无数手持利刃的兵卒,全如同李思钰一般冷冷看着他们,骁勇营、三山营数千兵卒渐渐静了下来,一个个面如死灰。 冷冷看着数千面如死灰的两营兵卒,李思钰丝毫不在意周围无数手持利刃兵卒,指着两营兵卒,冷声道:“你们死定了!”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饿死!” “或是战死!” “没有第三条路!” 李思钰冷哼道:“你们或者选择成为饱死鬼,或者选择成为饿死鬼!你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除非,除非你们用牙咬,用手撕,把李罕之,把李吃人生死活剥了!” “除非你们自己杀出条血路!” “否则你们就都去死吧!” 李思钰声嘶力竭怒吼,怒吼声不断,每一声怒吼,数千人脸色就白一分。 却无人敢出声! 李思钰缓了口气,声音依然冰冷无情。 “李吃人,用命,用狠,他们敢吃人!为自己在这世道活出一条命来!” “你们……” 李思钰指着下面人群,声音冰冷而又残酷无情。 “你们只有同样用命,用狠来为自己争命,与他们争命!看谁更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命,所有人只有一条,李吃人他们把命放在那里,你们不管愿意不愿意,你们只有把自己命押上去!” “赌命!” “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这就是赌命!赌谁更狠,赌谁更不要命!” 李思钰跺了跺脚下粮食,声音冰冷。 “粮食就在这里,这些粮食将随老子一同出城,一粒粮食都不留下,要么你们用命守住这些粮食,要么你们就去死!” “现在告诉老子,告诉老子你们的选择!” “是要粮食,要活着吃完这些粮食,还是去死!去地狱成为一个永远饥饿,永远吃不饱肚子的饿死鬼!” “告诉老子!” “饱死鬼!抑或饿死鬼!” 李思钰仰天怒吼。 人群不断有人摔倒在地,眼中全是无尽绝望,口中喃喃。 “饿死鬼……饱死鬼……饿死鬼……” “呜呜……俺不想……俺不想当饿死鬼……俺不想……” “谁来救俺……” 人群中哭声不断,最后哭声震天,犹如鬼蜮一般。 李思钰毫不动色,依然冷冰冰看向下面数千两营将士,冰冷而又残忍! 无数人看向高大的李思钰,就如同见到了冰冷的死神一般,哪怕是王蕴这个翼城王,此时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刘豹躺在木板上,突然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个高高在上之人,这一刻,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唯有王奎叹气一声,偏了偏头颅,不再去看。 整个翼城,只有一种声音,只有震天哀鸣声! 绝望的痛哭声一直持续,临近午时,这才出现一个干瘪老头仰天怒吼。 “俺要吃粮食!俺要做饱死鬼!俺要用命守着俺的粮食!” 随着老头绝望怒吼,如同一个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断有人绝望仰天怒吼。 “俺要吃饱肚子!” “俺要用命换命!俺要做饱死鬼!” “艹你nn!俺不要做饿死鬼……” …… 绝望、暴戾、愤怒…… 无数暴怒狂吼声,让满城色变,手持利刃兵卒,全都后退数步,一脸惊色! 看到这一幕,李思钰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犹如天使一般,可是却让全城人记住了,记住了这恶魔微笑…… 在后世,无数历史研究者都很迷惑,迷惑为何他们的天可汗会有一个诨号,一个“恶魔微笑”的诨号! 本来还狂暴的两营将士,仰天怒吼声,突然被李思钰这“天使微笑”捏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来,眼中只有惊恐与不安…… “很好!欢迎来到地狱!” “哈哈……” 李思钰突然爆笑,疯狂大笑…… 李思钰离开了,带着两营两千八百六十七人,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五十八岁…… 拉着五千担粮食,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是如此的义无反顾,能活下来多少? 不知道!没人能知道,只知道他们必然会全部死掉! 站在城头,王蕴看着成车成车的粮食,心中忍不住绞痛起来,刘之康一脸扭曲……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没了,知道这些只是贡品,就如同送给河中恶蛟的祭品,只不过祭品是两三千人命而已! 只是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这次出城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第273章 肥羊 李罕之从泽州杀到绛州,最轻易的道路是从沁水县向西到达翼城,从翼城可向西沿着汾水北攻晋州,也可直接进攻绛州城,甚至可由翼城向南攻打曲沃、绛县、闻喜、夏县、安邑。 若这样看,翼城才是李罕之首选进攻对象。 可李罕之偏偏进攻绛州,都不是从翼城一个一个打下去的,而是从沁水县直接攻打绛县,回归泽州时,才会从翼城之地返回。 沁水县到达绛州,有两条路,一条容易些,就是直接攻打翼城,另外一条难走些,沿着峡谷直接横叉绛县。 正常人都是优先选择进攻翼城,李罕之不是正常人,毕竟李罕之是李摩云,是李吃人,连年四处攻打,泽州很穷,人大多都逃进山里,情愿抢掠,情愿饿死也不去泽州,所以李罕之兵卒并不是很多,整个一州之地,最多时兵马不过也就五千人。 李思钰吓唬两营兵卒,有些话虽夸大,但也有些是事实。 李罕之四处劫掠,手下兵卒跟流民饥民没区别,杀人劫掠绝对不含糊,可人少,不像黄巢那样动辄十数万、几十万人马,数千饥民,哪怕悍勇,人数毕竟少,而且李吃人的名头在那,尽管别人害怕,抵抗起来也很是坚决,尤其是守城之时。 翼城仅骁勇营和三山营就有小三千,若再加上王疤,以及王奎牙兵,和南城兵马,这都快小万人了,坚守起来,李罕之一时间是很难拿下来的。这对于李罕之这样的穷光蛋来说,若短时间内拿不下来翼城,他就只能灰溜溜回去。 而绛县不同,绛县算是绛州的腹地了,绛县与泽州相邻的东面是群山,只要到了绛县,以西那就是一马平川,也是人口众多之地,很容易抢夺粮食物资补给。 翼城无论兵卒好坏,都是抵御昭义军重镇,兵力都要高于李罕之兵马,虽然不敢出城一战,若想短时间内拿下来,并非容易,李罕之缺的恰恰是时间,他的物资不多,无法长时间与翼城对峙。 而泽州可以通过沁水县斜插绛县腹地,这条道路尽管难行,却是可以通行的。 最开始的时候,李罕之还未投靠李克用之时,昭义节度使若是想进攻河中节度使的地盘,通常有两个选择,一条路是潞州直接攻打晋州,从晋州沿着汾水向南攻打;另一条路则是从泽州沁水攻打翼城。 由此可见,其实身在后方的绛县并不是前线,驻防的兵力从来都不是很多,最多时不过三千人。 这种情况是从李罕之之后改变了,一开始,李罕之也是按照老路子去攻打翼城,之后攻打曲沃,而绛州城距离曲沃不过一两日的距离,极为容易获得王重盈的支持,所以一开始就没讨到便宜。 吃亏多了,李罕之就学精了,他不去攻打翼城,而是从沁水绕道斜插绛县! 谁都未料到李罕之会绕道,绛县很快被攻破,经历过三日屠杀,绛县残破不堪,等李罕之向西南攻打临近的闻喜县,闻喜县没有足够兵马,同样被掠夺屠杀一空,获得大胜的李罕之返回泽州后,王重盈对绛县重视了起来,对翼城、曲沃、绛县三城布防重兵,以防御疯狗般的李罕之。 李罕之此次出兵很诡异,不但时机不对,就是出现的兵力也不对。 或许是王重盈感受到了危机,所以在李罕之出兵后,立即派遣长子王珙亲自坐镇绛县,并且从各城调集兵马聚集到了绛县,李思钰出兵两千,曲沃出兵一千,闻喜出兵千五,一共小五千兵马前往绛县。 得知王重盈布置后,驻扎在么里寨的李罕之犹豫了正当他犹豫着,是否按照预定目标攻打绛县时,就在他计算着是否划算时,一个急匆匆的将领闯进帐来。 李罕之身高体壮,一脸络腮胡子,显得很是威猛,此时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应对前来救援的河中军,正犹豫着是不是半路截杀呢,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他手下第一将马溉,见到马溉一脸狂喜模样,李罕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什么事竟让灌之如此欣喜?” 马溉大喜道:“将军,大肥羊来了啊!” “哦?难道灌之发现了什么?”李罕之听闻之下,一脸惊喜。 马溉忙点头道:“翼城出兵两千,可却带了数百辆粮车,而且还有数百匹战马,可不就是大大的肥羊吗?哈哈……” 马溉大笑,李罕之却皱眉说道:“数百战马?不会是翼城在耍花招吧?” 马溉好像毫不在意李罕之的犹疑,捂着肚子大笑。 “哈哈……大帅尽可放心!呐,这是刘之康那老儿送来的信件,送信之人被俺绑在营帐外呢,大帅可随时询问,想来翼城之人还没人敢欺瞒大帅!” 李罕之接过信件,却未拆开,开口道:“带进帐来,本帅好好询问一番。” “好嘞!” 马溉一摇一晃,大步走了出去,显然心情真的很好,不一会,就见马溉提了个五花大绑的奴仆走了进来。 李罕之看向这奴仆脸上的淤青,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立即就明白了是咋回事。 李罕之咧嘴露出惨白牙齿,冷声道:“翼城出兵数千前来围攻我军,刘之康派你前来,可是看本帅笑话?” 奴仆刘八差点没尿了裤子,竭力睁开已经合了缝的淤青眼睛,颤声道:“李……李大帅……莫……莫误会……俺们……俺们……俺们是来送礼的。” “送礼?” “哈哈……” 李罕之突然大笑起来,大笑道:“哈哈……好啊,本帅最喜欢送礼的人,那你说说都准备送哪些礼?” 刘八努力挣扎了一下,他也只是在地上打了个转,只见刘八急声道:“五千担,五千担粮食!只希望,希望李大帅莫要攻打翼城。” 李罕之闻言大喜,大笑道:“好好,给老子五千担粮食,老子可以放过翼城,这么说来,那数千人只不过是押送粮食之人了?” 刘八张口想要说李思钰之事,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点头道:“那些看似兵卒,其实不过是抓来的老弱,里面甚至还有不少妇孺,是一同送给李大帅的礼物。” 马溉大笑:“哈哈……肥羊啊!大帅,此事就由俺去吧,定能收了这件礼物!” 李罕之放下心来,大喜道:“哈哈……好,此事就交给兄弟你了!” “不过,还是当心些!” 李罕之毕竟是一节度使,甚是谨慎,放下心来倒是不假,这点他与王重盈多次交手的经验,只要出了城,河中军很难打得过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押着粮草出来找死,这让他稍微有些谨慎。 马溉却笑道:“大帅放心,俺绝不会大意的。” 听了这话,王重盈点了点头,知道马溉的本事,开口说道:“与你两千兵马,纵然翼城兵卒有些不妥,想来也足以应付了。” 马溉大喜,忙拱手领命。 “属下定能吃下这块大肥肉!” 第274章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马溉提着捆绑着的刘八离开了,虽暂时不至于现在砍了刘八,可若是李罕之没能顺顺当当吃下这数千翼城兵马,得到那些粮食物资,他不介意斩了刘八,剁巴剁巴煮了吃掉。 翼城之南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距离绛县并不是远,与李罕之相距自然更近,若是李思钰打马狂奔,只需大半日即可。 别看此地是平原,很是适合种地,可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再说粮食也早已收获了。 李思钰看着平原上几乎一人高的荒草,心下忍不住叹息一声,低身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攥了攥,顺手又扔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看着李思钰这般模样,阿蛮也抓了一把泥土,学着李思钰模样,最后拍了拍小手,面部表情也学起了李思钰,显得甚是好笑,若是以往,李思钰定然会大笑,使劲揉弄她的小脑袋,可现在么,他没了这种劲头,脑中不断勾画高思继述说的此地地形,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去赢得这场胜利。 身体素质相比,李罕之那群人是依靠杀戮吃人,是吃肉的身体素质,而自己手里这些“乞丐兵”呢,自己都饿成了一把骨头,能有多少力气? 厮杀技巧那就更没法比了,一群整日窝在城内混吃等死的家伙,如何比得过狼一般四处游食的泽州兵马? 无论如何计算,李思钰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任何机会,这让他极为烦躁不安。 李思钰就像是陷进了陷坑中的野兽,甚至还不如那些绝境中的野兽呢,野兽可以怒吼嚎叫,他不能,他必须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死死按在心底,丝毫不能表现出来,避免这种情绪在本就恐惧的两都军中扩散。 高思继急匆匆走了过来,来到李思钰身前,轻声说道:“探子来报,李罕之派了两千兵马杀了过来,最多明日相遇。”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两地相距甚近,只要李罕之知道有五千担粮食出了翼城,一定会以最快速度杀过来,这些他有心里准备。 当他们真的来了,李思钰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来,如果有突突他们在身边,李思钰非但不是希望他们前来,而是主动杀过去。 李思钰现在就是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可也没法子,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如果,没有假设,他不得不面对这种局面。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李罕之这是不给咱们一点机会啊,高呆子,你可有他法?” 高思继皱着眉头道:“现在离开还来的急,咱们还有三百骑,脱离这里还是没问题的。” 李思钰有些郁闷道:“你这是让老子逃跑啊!” 高思继一脸严肃道:“明知道必败,还不离开,这可不是名将所为。” 李思钰笑道:“老子又不是名将,有什么可为不可为的,再说要是能带着他们逃跑,老子早就跑了,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 高思继奇怪看了一眼李思钰,说道:“都说你李悍虎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你就不怕这次让天下人耻笑吗?” 李思钰叹气道:“你这话本身就不对,没人会不打败仗的,名将之所以是名将,不是胜利了多少,或者失败了多少,而是所指挥的战斗对天下的影响。” “再说,你咋知道老子没打过败仗,若是没败过,何至于被秃头蛮追赶逃亡关内?” 高思继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时不过是一个三五百人的旅帅,这种事情你也没法插手,算不得。自河北兵败后,俺就在思索,思索你与俺的不同,你作战从不下死手,可是每次都能逼迫对手一再后退,幽州李匡筹如此,晋王李克用如此,义武军王处存如此,汴州朱温同样如此,就是那阿保机还是如此,纵观你这一两年,其实真正大胜就这么几次,所有人都跟着一再受损,却相对还是平衡,这与俺们很是不同,你出了吞并了秃头蛮,之后并未吞并其他任何人,很……很诡异!” 李思钰笑道:“你这不对,作战就是作战,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作战就要竭尽全力获得胜利,下死手是必须的。你或许是看到我放过幽州,放过王处存,甚至连阿保机都放过了,你或许就觉得我不下死手吧?” 李思钰摇头说道:“你没分清什么战争,什么是政治,战争和政治是不同的,战争双方不一定一定是敌人或朋友,他只是在政治解决不了的时候,最后的手段罢了。政治上,能不用干掉敌人就可达到自己目的,为何还要费劲厮杀呢?” “有一句话说得好,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这里面的意思虽主要是指一个名将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别人看着平常,却做的极为细致认真,可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善战者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战场杀将,他知道自己打仗的原因,知道把战争控制在什么程度,有时候,消灭对手并不一定是件好事情,这需要更多的考量。” 说道这里,李思钰苦笑起来,说着大道理谁都懂,可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现在面对这般情况,无论如何看都是必输的局面,说的再好,又如何去解决? 天时,此时已经开始入了秋,还好此时不是冬天,否则别说打仗了,就这群“乞丐军”不被冻死大半就不错了,更别说打仗了。 地利,那更惨,这里是平原地段,没有什么高山险阻,没有大河阻拦,更被翼城王蕴赶了出来,在这样的地方与比自己战力更高的对手围攻,兵力又不占优,奈何? 人和,现在这些兵卒被李思钰恐吓威吓,算是决心保护自己的粮食了,可李罕之那群人是干什么的,就是专门干抢劫事的,面对五千担粮食,那远远比见到大美人还要血气脉张,还真不好说究竟谁在人和上更占优。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李思钰都没有明显占优,甚至还不如对方,奈何? 三十六计,李思钰挨个想过,最终一一放弃,又想想历史上发生的计谋…… 李思钰慢慢来回踱步起来,高思继好像感觉到了他在思索,在犹豫,不再说话,想要看看此人究竟能有什么法子让他们渡过这一关。 李思钰不时抬头看向一人高的荒草,甚至折断一些咬在嘴里咀嚼,眼睛却越来越亮了起来。 李思钰右拳砸在左掌心,脑袋重重一点。 “就这么干!” 第275章 诱惑的陷阱 李罕之下定决心优先吞掉翼城出来的这些兵卒,命令手下大将马溉领兵两千前往,马溉大喜,以最快速度集结兵马,手下将勇一听到竟然有五千担粮食,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迅速拔营杀向李思钰他们。 马溉兴高采烈的杀向李思钰,李罕之手下其余大将很是不满,这明显就是占便宜的事情,竟然不让他们去,很是不满。 泽州李罕之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李罕之更想是黄巢那样的流民,只不过是有个窝的流民,与大多流民一样,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事生产! 别的节度使纵使天天打仗,那也多多少少会问问农民有没有种地,有多少粮食收获,而李罕之不一样,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个标准——抢!抢自己地盘的,抢别人的,总之就是抢! 这就造成了李罕之实行的治理方法与他人不大一样,李罕之更像是分配制,比如马溉高高兴兴出去抢了,没抢到,甚至损失惨重,那算他自己倒霉,至于想要李罕之给他补充,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可若是发了财,那就需要上交一半给李罕之,至于剩下的,马溉想如何,他不管。 也就是说,李罕之手下大将基本上都是自己养活自己,自主性很强,相互争抢之事发生的极为频繁,争斗的也很激烈,此次李罕之竟然把这么肥的差事送给马溉,其余将领很是不满。 不满归不满,最多在私下里痛骂马溉不讲究,明面上却不敢在李罕之面前多说什么。 且不说李罕之,诸君且看那马溉。 马溉得到如此肥差,很是兴奋,点齐人马杀向李思钰,马溉干这种事情太多了,打劫之前,总是要打探一番的,些许谨慎是必须要做的,所以现在他正等待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回来的具体消息。 焦急等待,总是显得时间太慢,等待让马溉有些急躁,撕开衣襟,露出乌黑黑的胸毛,大刀金马坐在帐内,身后有两个妖艳侍女在为他打扇,纵然如此,还是觉得燥热难当,就在他有些烦躁冒火时,一名小校急匆匆跑来。 “将军,探子打探回来了,正如将军所言,他们果然拉运着五千担粮食,随行兵卒全是老弱,大肥羊啊!” 探子最后自己加了这么一句,马溉非但未恼怒,反而大笑。 “哈哈……果然是大大的肥羊!” “令我军迅速杀过去,谁若是敢停滞不前,作战不力,老子活煮了他!” 小校听到这话非但不害怕,舌头却伸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像很久没尝过了人肉一般,看得马溉身后两个侍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将军放心,谁敢不出力,不用将军多说,小的就活煮了他!” “哈哈……” 马溉大笑,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好好,此次你若立功,身后两个娘们全是你!哈哈……” 小校大喜,高声说道:“小将谢过将军!” 小校一边叩拜,一边瞥向那两个侍女,喉结抖动了几下。 马溉大笑挥手让小校离去,自己同样大步走出大帐,牙兵牵来一匹战马,马溉连甲胄都未披上,打马杀向几十里外的李思钰。 几十里,说远不远,仅仅一日而已。杀人抢肥羊最是令人心跳加速的事情,全都像抢女人一般,急行军也成了一种乐事。 翼城以南基本上都是平原,几十里对于心急的“暴徒”们来说,几十里那就是个屁! 第二日,所有人都看到了李思钰他们,看到了长长的粮车,以及一群如同兔子一般向后奔逃的“乞丐军”。 看到这一幕,无论马溉是多么谨慎,也不能不仰天大笑,至于手下那些见了粮食就眼红的家伙,更是无法控制得住,只见无数人争先抢后杀向奔逃的李思钰他们。 如同洪水一样向奔逃的李思钰杀了过来,此时的李思钰,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甲胄的头盔好像带反了一般,歪歪斜斜戴在头上,手脚胡乱摆动,嘴里喊着“快跑快跑”的话语。 看着阿爹样子极为有趣,阿蛮也跟着有模有样,学的还挺是那么回事,若没有那巨斧就显得更加完美了,李思钰这样想着,大丫小丫却相互看了一眼这对父女,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偏过头不去看。 李思钰觉得自己应该会得个小金人吧,就这演技还不能得个小金人,除非评委瞎了眼,他这么暗自得意,却不知别人看向他都是想笑。 太假了! 甭管假不假,那些杀过来的泽州军卒眼里可没有什么狗屁将军,眼里只有马车上的粮食,可那些该死的溃兵怎么把马车拉得如此飞快? 一匹战马拉着一辆马车,在平原上跑的飞快,后面潮水般的追兵追的也飞快,可这些“潮水”们却未注意,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一只飞鹰正在追逐一只逃跑的飞雀,最终飞雀还是未能逃脱,最后很凄惨的被飞鹰一抓抓住,并且向高空飞起,在高高飞起之时,好像大地上的追逐引起了这个天空霸主的兴趣,这很像它刚刚追逐飞雀一般。 飞鹰在高空飞旋,低头观察,看看那些追逐的人群是否也如同它一般,最后抓住猎物,就在它要放弃欣赏这场追逐戏之时,在它看来,结果已经注定了,就如同它抓住了飞雀一样,结果无可置疑。 可是当一些“蚂蚁”突然映入了眼帘时,不由惊了一下,猛然扇动翅膀,向高空又蹿升了一大截。 正在追逐的马溉心下有了些许警惕起来,这些翼城兵马太能跑了,这都逃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在逃? 不错马匹拉着车是跑得快,可这马车上可是一袋袋粮食啊! 就在马溉心下越来越心慌之时,在他左侧十里外突然冒起一片烟火,马溉猛然拉住马缰,看向左侧,大惊失色,正要下令收兵,却突然看向右侧,右侧再次窜出一片火海,这种异变太过突然,追杀李思钰的泽州兵马一时没反应过来,依然狂奔追杀,可当他们追杀了几十步时,纷纷停住脚步,这一停住脚步…… “将军,火……火!” 马溉猛然回头看向后方,只见一道十数米的火墙从数里外向他们疯狂挤压了过来。 在才多久,三面大火向他们挤压了过来,马溉顿时头皮炸气,亡魂皆冒! 受惊的胯下战马双蹄踏空,人立而起,顿时把马溉掀翻在地,极速向正前李思钰那里逃去。 那里漫天没有大火…… 第276章 屠杀 动物远比人类更加盲目而直接,马溉军中也有骑卒,只是很少,这些人都是马溉的亲兵牙将,之前追杀,马溉认为根本不需要他的亲兵牙将上去追杀,等他感到有了危险时,想要调整却已经晚了。 三面十数米大火从三面迅速向他们挤压过来,战马最先感到恐惧,连踢带踹,一阵乱蹦乱跳,摔下背上死死拉住的它们的骑卒,向最前方没有大火的李思钰他们狂奔而去。 这百十匹战马的异样,提醒了两千泽州兵马,正要随着战马一般杀向正前方时,却看到上百人高举火把,见到这些人弯腰,火把慢慢接触到人许高的野草,大火“轰”的一下子窜起。 “不……不要!” 马溉亡魂皆冒,仰天狂吼。 “不……” 两千泽州军疯狂大吼起来,围在大火中的泽州军疯狂了起来,四处狂奔,犹如绝望的困兽疯狂嘶吼,又如没头的苍蝇乱撞,不少军卒试图穿过十数米的火墙,最终全成了一堆黑灰! 震天狂吼、怒骂、哀求、哀鸣…… 最后只有数十里的诱人肉香…… 两千兵马,全军覆没,无一人可逃脱,唯有那些逃得更快的百十匹受惊的战马。 李思钰背着双手,站在一处高高土堆上,眯着眼睛看着火光中翻滚的诡异人影,耳边听着痛苦嘶吼怒吼声,心中默念着来世好好做人。 李思钰不信鬼神,但却信因果轮回,这些泽州以人为食的混蛋,早就该死一万次了,兴许这样活活被烧死,这漫天肉香就是报应吧! 李思钰心中没有哪怕一点点愧疚心,这群泽州军,他们该死! 站在数里外,李思钰依然可以感到炙热的烟火喷吐在身上,眼中却是万年的寒冰,没有一点温度。 无数两都老弱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着那人背着双手,尽管盔斜甲歪,尽管是那么可笑,可为什么,自己竟然心中是这么冰寒,身体为何在打颤? 耳边依然在回荡着凄惨哀嚎声,漫天肉香是这么令人作呕,那人却背着双手,嘴角露出笑意…… 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王蕴手里的纸张轻轻飘落,嘴唇颤抖,张了几次,却什么话语都未发出。 刘之康颓然跌坐在地上而颓然不知…… “哈哈……果然,果然不愧是头悍虎!哈哈……”王奎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百丈内无人敢踏入其内,哪怕他的儿子王虎此时也不行。 李罕之一只手拎起刘八尸体,刘八此时早已成了一具尸体,脖子歪倒一侧,嘴里鲜血不时滴落在地上,可李罕之依然单手死死掐住刘八脖子不撒手,脸上青筋纵横,犹如一头恶鬼。 帐中跪满了一地,无人敢大声喘气。 “老子,老子要活撕了王蕴!活撕了那该死的刘之康!” 李罕之暴怒狂吼。 “来人!老子现在就要撕了那些该死的翼城兵马!老子要生吃了他们!” 暴怒的李罕之,无人敢忤逆,一名将勇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犹如八十岁的老人,手脚打颤,正要出去传令,却见一人站起,丝毫不畏惧李罕之怒火一般。 “发疯发够了没?” 众将大惊失色,忙看向开口之人,是谁竟然敢如此大胆? 李罕之头颅犹如生锈了一般,机械般,生硬着一点点转向那人,那人却毫不畏惧。 “本将不管你发疯不发疯,本将只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只有三千兵马!” 李罕之手里依然提着刘八尸体,眼神冰冷而嗜血! “康君行,你想死吗?” 李罕之嘴里“康君行”正是昭义节度使康君立的堂弟。 康君行轻笑了起来。 “呵呵……想死?李将军,是本将想死,还是你想死?三千本将军再提醒你一句……不想被剥皮抽筋,就他娘地老老实实按照节度使大人的话去做!” 李罕之瞳孔中血丝瞬间弥漫,看向康君立都是诡异的血色。 康君行抬头看向李罕之,心下极速跳动了几下,面上却毫不畏惧,与李罕之对视,眨也不眨。 帐内阴云密布,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让众将身体颤抖。 康君行缓缓坐下,头也未抬,提着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手臂很稳! 康君行轻轻呡了口,这才轻轻说道:“数个月之前,辽东军兵围易州城,以易州节度使换了王处直的脑袋,李将军,你以为如何?你觉得你的人头值不值泽州刺史?” 众将听了这话,心头狂跳,莫名的全看向李罕之。 李罕之瞳孔中血色更甚,却诡异的瞬间消失不见,李罕之随手丢掉刘八尸体,一屁股坐在帅位上,向康君行拱手道:“本帅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差点坏了节度使大人的好事,还请康将军谅解!” 康君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微笑道:“李将军痛失爱将,任谁都是暴怒异常,人之常情。” “不过,你我都很清楚此次攻打河中是怎么一回事,李将军已经痛失了两千兵马,此时不宜再去浪费时间和兵力,要尽快完成既定事情。” 李罕之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明日本帅亲自走一遭绛县,走一遭绛州城!” 康君行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不过李将军现今兵马仅三千,着实不宜再硬碰硬,节度使大人并非一定要李将军攻城拔寨,李大人只需要四处劫掠就够了,现今收割已过,纵是民户家中,也还是有些私藏的。” 李罕之点了点头,这次损失高达四成,这种损失是他多年都未曾有之事,少了四成可用之兵,顿时让他有种捉肘见襟之感。 李罕之足够残暴,可有些人,哪怕是他也不敢去得罪的。 更何况,此次并非仅仅是他的顶头上司康君立,康君立在那些有资格的下棋大佬面前,他康君立连个屁都不算! 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深,李罕之就越畏惧胆怯。 有些人,他李罕之不得不低头、畏惧,哪怕他杀人无数,哪怕他吃人如同吃鸡一般,但是有些人,他不敢不低头,至少现在如此。 一场大火活活烧死了两千泽州兵马,烧死了李罕之大将马溉,让河中之地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到了李思钰这两三千“乞丐兵”身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暴怒的李罕之疯狂报复,谁也未想到,暴怒无常的李罕之竟然没有向“李大”展开疯狂的报复,而是从绛县,从王珙眼皮子底下默默穿过。 两日后,一个震惊的消息疯狂在河中之地蔓延开来,救援绛县的一千五百闻喜县兵卒全灭,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千五百人全被斩下了双腿,挂在马车上晒车肉干! 一时间,整个河中大恐! 第277章 被迫难逃 李罕之杀入河中腹地,河中大恐,各城纷纷紧闭城门,不敢开城迎战,城外百姓,纷纷向南逃奔,河中节度使王重盈大怒,下令“李大”立即转道截堵李罕之,同时向晋王李克用去信,抗议李罕之侵入河中之地,向汴州城朱温去信,以重利邀请朱温攻占空虚的泽州。 以往王重盈经常采用这种手段,效果很好,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李克用、朱温根本不给王重盈派出的使者面见,对李罕之行为不理不问。 也不能说不理不问,李克用和朱温同样做出了一些布置,只不过这种布置比较隐秘,他人不是很明了,都在河中之地慢慢聚集了重兵。 李思钰得到命令后,非但未前去围堵李罕之,而是来到了绛县城下。 王珙看向城下的“李大”大怒,指着李思钰大骂:“李大,为何不去听令阻拦李罕之,跑来我绛县作甚,难道你想造反攻城不成?” 站在城下,李思钰仰着脖子拱手道:“禀将军,王将军给小将的命令是救援绛县,并未命令小将围阻李罕之!更何况,我军与李罕之大战三百回合,急需修整,还望将军能放我军入城!” 听了这话,王珙气的头上都冒烟了,什么叫“与李罕之大战三百回合”?什么叫“急需修整”?还要不要脸了!除了拉车跑路,就是放了一把火,这也叫“大战三百回合”?这也叫“急需修整”? 可这个时候却无法说“李大”的不是,谁让这该死的“李大”一把火烧死了泽州两千兵马呢! 王珙强忍着怒火,大声说道:“李罕之正在大肆屠杀我百姓,本将军这里不需要李将军救援,还请李将军能以百姓安危为重,以大局为重,围堵李罕之!” 李思钰摇了摇头,大声说道:“小将身为翼城两都指挥使,不能违令自行行事,还请将军见谅!” 王珙大怒,指着李思钰,手指连点颤抖,最后转身大步离去,不再理会李思钰,更不会给他开城,就这样把李思钰晾在城下。 李思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摇头叹息一声,打马返回自己阵中,不是他不想追杀李罕之,他也是无奈,火烧马溉两千兵马,这已经够凶险了,若非马车上用枯草装在麻袋中,马车早就被马溉追上了,早就露馅了,火烧之计可一不可二,除非他想找死。 本就不愿意出城与李罕之交手的“乞丐军”,被李思钰连哄带吓,这才勉强出城,现在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利,还整日里担心暴怒的李罕之找他们麻烦,现在李罕之跑去别处,“乞丐军”们都跟过年一般,现在让他们主动去找李罕之,这不是扯淡吗? 战力不对等,主动去送死,除非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去送死,现在“乞丐军”有了选择,这个时候,你说让他们去送死,不返身干掉你就不错了。 现在看着紧闭的城门,李思钰只有苦笑,“乞丐军”们却纷纷大骂王珙,对于“乞丐军”们来说,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害怕李罕之专门找他们报复,最希望能入城,只有入了城,有高大的城墙保护,他们才能心安。可现在绛县却紧闭了大门。 耳边全是“乞丐军”们的大骂声,高思继打马上前,看着李思钰这愁眉苦脸模样,却不敢丝毫大意,就会认为现在的李思钰是黔驴技穷,之前他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就是,李思钰火烧两千看似必胜的泽州兵马。 高思继轻声说道:“现在绛县不让咱们入城,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守在这里吧?” 李思钰苦笑道:“除非李罕之在河中遭受惨败,否则在这里就是找死!” “李罕之不是不想找咱们麻烦,估摸着李罕之需要物资,这人天生的狡猾,等李罕之劫掠之后,若我军还在这里,肯定会前来报仇的。” “那......那怎么办?”高思继犹豫了一下问道。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跑呗,还得沿着绛县东面山岭跑,绝对不能跟在李罕之身后,那样只是在找死!” 高思继点了点头,他知道,在一马平川的平地上,一触即溃的“乞丐军”跟在李罕之身后,只要李罕之返身一击,这些“乞丐军”立即就会漏了陷,结果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会是什么后果。 李思钰苦笑道:“沿着山岭向南,见到不妙还能逃到山上,依托山岭与李罕之周旋,若是跟在李罕之屁股后面,除了是自找死路,老子是没看出来看还有别的。” “李罕之现今只有三千兵马,在河中大肆杀戮,自己多多少少都会受点损伤,纵然他不怕王重盈恼怒围剿,纵然一心要找咱们麻烦,至少这些垃圾兵还有一半可以活下去,更何况李罕之能不顾身侧的王重盈吗?他又不是你这高呆子,不顾河东军在身侧就强行行军。” 高思继冷冷看了一眼李思钰,打马返身回阵,不再理会他。 “乞丐军”们无论骂的多狠、多难听,城门还是死死紧闭着,丝毫没有开城的迹象,最后不得不失望跟着李思钰离开,沿着东面山岭南下。 河中是被东西两侧群山夹在中间的地段,东西两侧是群山,中间呈带状平地,哪怕不是很平,还是算作平地的,从绛县沿着东面山脚向南,可以直达黄河古渡口——风陵渡,这样他们就不用害怕了,突突和蒙哥翰可以直接对他们进行救援,只要有五千辽东精锐军在手,李思钰自然不会再害怕李罕之。 李思钰无奈沿着山岭边缘向南,手里骑卒全撒了出去,充当斥候军,密切注意李罕之兵马,一旦发现不妙立即往山上跑。整个河中之地在李罕之侵入河中腹地后,所有城池都在收缩兵马,龟缩在城内不出来,唯有李思钰这部兵马在外面逛游,这就如同一支耀眼的火炬一般,李罕之在四处杀戮劫掠同时,一只眼睛始终盯在李思钰身上,只不过,李思钰始终与他们相隔两日路程,一旦发现不妙,立即向山上逃跑,李罕之几次返身要追杀李思钰,几次都被受惊的李思钰跑到山上,钻进林中消失不见,再加上李罕之身边还有一个套索在头上,无法放开手脚追杀他们。 这种惊悚的游戏玩了半个月,李思钰他们跑到了安邑县东面山岭时,李罕之杀到了谢县时,暴怒的王重盈再也无法深受住了,从晋州、绛州各地调集了五万兵马南下,誓要斩了李罕之。 一时间,风云再起。 第278章 公主之策【感谢朋友们的推荐支持】 “混蛋!混蛋!” 崔昭玮狠狠摔下手中马鞭,一旁的夔王李滋唉声叹气。 “算了,是咱们不对在先……” “糊涂!” 还未等李滋说完,崔昭玮一口打断,随即说道:“朝廷衮衮诸公,难道还比不得一群只知道打杀的大头兵?是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重要,还是长安门户重要?” 李滋被崔昭玮骂的狗血喷头,心下虽不悦,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什么,不敢再触霉头,闭嘴不言。 崔昭玮看向裴枢说道:“纪圣,你与文达是本家兄弟,难道你就不能让文达管管辽东军吗?” 裴枢抬头苦笑一声,他不是没跟裴仲德私下谈过,只是裴仲德根本不愿意听他的,对他在河北之地所做之事极为不满,甚至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裴枢叹气道:“文达的脾气,崔相国又不是不知道,岂是这么容易说服的,现在实不宜再与文达交恶,或许只有回到长安,只有敬臣才可说服文达吧……” 崔昭玮一脸阴沉坐在椅子上,心中所想无人可知,之所以现在他们这么忧愁,主要就是辽东军的归属问题。 辽东军听从命令,此时也只有裴仲德可以指挥得动,他们无法插手,哪怕突突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但只要他们插手军务,立即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辽东军军权归属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这五千军卒一路上与宦官杨复恭私交很是不错,时不时就在一起喝酒取乐,这尤为让崔昭玮愤怒。 不但是他们恼怒,裴仲德同样也有些不满,只是裴仲德知道,这些辽东军将都是李思钰那小子一手带出来的,跟那小子一个臭脾气,是顺毛驴的,你不能太着急,越着急,越是逼迫,他们越不听话。 唯一让裴仲德高兴的事情,就是这一路上,大大小小事情,只要裴仲德开口,他们一般都不会违命拒绝。 当然了,裴仲德很清楚为何是这样,辽东军与其他军队不大一样,他们是把作战与内务分开的,也就是作战是一个系统,内务又是一个系统。 作战最高指挥是司令部,内务则是参谋部。裴仲德他知道辽东军的规矩,所以从不插手作战,只接手内务,狗子现在就在裴仲德手底下。 崔昭玮这些朝廷之人不懂这些,动辄插手军务,触动了辽东军的体制,本来辽东军就有这种内部体制存在,现在这些不懂打仗的文人插手作战指挥权职,若突突和蒙哥翰满意那才怪呢,第一次,突突和蒙哥翰这两位步骑统领认为他们不懂,也不想与朝廷弄得太僵,还不至于怒目相视,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军务,双方矛盾那就大了,甚至到了相互敌视的地步,而杨复恭此时就显得可爱多了。 裴仲德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不插手军务,只插手内务,在裴枢看来,这是极其愚蠢的决定,不能插手军务,辽东军随时可以甩开裴仲德,自行行事。 不但裴枢是这般想法,就是崔昭玮和杨复恭同样也是这种想法,可裴仲德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参谋”有多大的权利。 控制了参谋,就控制了辽东军的后勤、作战谋划、谍探密报、军法处置,甚至还有最重要的军职升迁! 辽东军现在军职还看不出来多大作用,可要知道,辽东军现在只有五千兵马,入了长安呢,以后呢?会不会是一万?会不会是五万?十万?那个时候,没有参谋部的同意,军职如何升迁? 裴仲德在李思钰身边待的时间不短,里面的事情他很清楚,辽东军与其他军队的不同他很清楚,现在看似他跑前跑后,外人看似他很愚蠢,真实情况,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 辽东军从河北一路南下,若单单是行军,他们早就进入了关中,可他们还拉着大批物资呢,这速度就慢了许多,甚至还不如李思钰跑得快呢。 一路南行,河北无事,河南无事,无论是河北的几个节度使,还是河南的节度使、刺史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故意招惹辽东军,所以一路上平安无事,反倒是每路过一地,就会被当地刺史、节度使热情招待一番。 这一路若没有崔昭玮他们时不时让突突他们烦心,辽东军算是极为舒服的,可这一切在到了潼关时,发生了意外。 不让辽东军入关,这都几日了,辽东军还是待在关外驻扎,突突他们也不急,反正吃喝都带着呢,在哪都一样,不让俺们进去,俺们就不进去,万事让朝廷去头疼。 此事也的确让裴仲德头疼,一再派人去交涉,韩建就跟他躲猫猫,来个外出走亲戚了。 至于真假,自骗不了裴仲德,可也一时没法子,原因他知道这是为何,还不是朝廷昏了头,竟然跟朱温私下达成协议,欲谋夺韩建老窝,韩建岂能轻易让他们过关。 知道归知道,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潼关是关中防御河南重关,城高池厚,凭借五千兵马,是不可能攻破潼关的。 一时没了法子的裴仲德,只能暂时于关外驻扎。 裴仲德一时间没了法子,就想找崔昭玮他们商议一下,谁料到这才来到帐外,就听到里面正想着如何对付他呢,这如何能不怒,正要闯进去质问,抬起脚步又退了回来,叹气一声,默默离开。 有些垂头丧气的裴仲德往回走,正遇到公主李璇与妞妞在谈笑。想了想,想要默默离开,却被妞妞发现了。 妞妞拿着一块馕饼跑了过来。 “裴大人,呐……” 裴仲德蹲下身子,接过妞妞送来的馕饼,笑道:“给别人食物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裴仲德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妞妞曾给过小宦官小德子一块馕饼,却被独孤敬倌教训了半个时辰,其中有句话被经过的裴仲德听到了,就是这句“给别人食物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妞妞从后背小布包又拿出一块馕饼,笑道:“妞妞还有一块呢!” 裴仲德大笑:“哈哈……还是妞妞最善良!” 妞妞一句话语顿时打散了裴仲德心头多日积攒的阴霾。 李璇此时也来到了裴仲德身前,给这老头行了个礼。 “见过裴大人。” 裴仲德摆手道:“公主不必多礼,理应臣给公主见礼的。” 李璇连连摆手道:“裴大人一路辛苦,功劳之大岂是我等可比的,裴大人万万不可。” 裴仲德知道自己在邢州吓到了这位公主,事后他也有些后悔,见到李璇有些害怕他的模样,叹气道:“臣在邢州所做之事还望公主见谅,臣一时糊涂,这才惊扰了公主,还……” 李璇急忙道:“裴大人多虑,是……是璇璇不争气……” 裴仲德摇了摇头,叹气道:“公主做的已经很好了,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好。” 一想到这些朝廷遣来的朝廷重臣,裴仲德更加叹气起来,脸色也显得更加愁苦起来,李璇小心看了一眼裴仲德脸色,轻声说道:“裴大人可是为了潼关之事而烦恼?” 裴仲德点了点头,叹气道:“韩建不开关,辽东军无法入关,朝廷局势日益艰难……” “本来,关中几个节度使是支持朝廷打压杨复恭的,可是李滋、崔昭玮之流竟然用华州、同州与朱温和李克用私下交易横海节度使,现在这些节度使们竟然向朝廷施压,欲恢复杨复恭神策军两军中尉一职。” 说着,裴仲德摇头,叹息不止。 李璇出了长安后,好像一夜间长大了,有些事情以前看不透的,现在一眼就能看穿了,看到裴仲德这般,忍不住开口说道:“潼关入不了关,为何不从风陵渡入河中之地?” “嗯?” 裴仲德吃了一惊,看向李璇,开口说道:“公主意思是……” 李璇轻轻说道:“入了河中之地,可以从蒲津渡入同州之地,虽蒲津渡必然也会有重兵把手,可现在河中正有李罕之侵入,我军入了河中,可以营造我军是为了河中,是帮助王重盈围剿李罕之也好,是夺取谢县、安邑也好,就是夺取同州也可以,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裴仲德心中吃惊,看向李璇明显郑重了许多。看到裴仲德这般模样,李璇有些心慌,忙说道:“璇璇是胡言乱语的,裴大人不必当真!” 裴仲德捋须沉思一会,这才摇头笑道:“公主殿下此计甚秒!” “同州节度使王行约此人虽勇武,却目中无人之人,不会想到咱们会从蒲津渡过河的,再说谢县、安邑都是重利之地,一旦被我军获得,自是如虎添翼,不错不错,好计策啊!” 裴仲德越说眼睛越亮,此时李罕之正肆虐河中,据飞鱼卫传来的消息,李罕之现今杀到了河中谢县,安邑已经被掠夺了一番,此时用朝廷大义,完全可以借此杀进河中。 裴仲德越想,此计越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深深向李璇躬身行了一礼。 “老夫拜谢公主殿下,此计若成,公主当为第一功臣!” 李璇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道:“裴大人这是作甚,璇璇只是胡言乱语,当不得裴大人如此……” “不不,公主当的起老夫这一拜,不仅仅是老夫拜谢公主,更是替大唐,替河中遭难的百姓拜谢!” 第279章 战略转移 裴仲德离开了,一脸笑意,面上再也没有丝毫颓废沮丧,遇到了杨复恭,甚至意外的与杨太监打了个招呼,看得杨复恭一愣一愣的。 李璇在裴仲德离开后,这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拍着鼓囊囊的胸口,伸着小舌头,这时的她才显得与以往没有丝毫不同。 妞妞好像比裴老头更开心模样,她听不懂这些,但是却知道,公主姐姐好厉害,裴大人这么大的官老爷都没法解决的事情,公主姐姐竟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公主姐姐好厉害啊!可惜妞妞很笨!” 李璇伸手使劲揉了揉妞妞小脑袋,揉动的手猛然顿了一下,突然想到她这动作怎么如此熟悉?难道自己很喜欢揉别人脑袋? 脑中闪现一个高大身影,那人就喜欢揉弄小孩子脑袋。 一想到那人,脸上顿时飞起一丝红晕来,心中暗自碎了一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到那人好厉害啊! 李璇没跟妞妞解释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那人的影响,不但是揉弄妞妞脑袋,更多的是思维上的影响。 与裴仲德说的那些话语,若是以往,她是如何也想不出来的,正是李思钰经常把一些话语挂在嘴边,经常教训手下大将时的话语,其中有一句“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还要看本质,要脱离出来,站在更高处来看全局,只有站的更高才能看的更远。” 正是这句话,李璇在看到裴仲德受困潼关之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来,就尝试着把潼关之地扩大,扩大到了周边之地,她突然发现潼关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从风陵渡进入北岸的河中之地,从河中在蒲津渡进入关中同州,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反正辽东军随行着无数物资粮食,足以让他们可以慢慢操作,更何况河中还发生了变故,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借口。 于是就有了那么一番话语,现在细细想来,越想越觉得那人真的很厉害。 “嗯,比李飞虎不差吧?” 李璇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羞涩起来,不是应该想李飞虎吗?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人? 可……可那人真的很厉害啊! “算了,反正李飞虎又不喜欢本公主,就算本公主现在……也算可以吧?” 李璇脸更红了,尤其是那些星星们也更加闪烁明亮了起来。 一想到那人,心下又有些失落和嫉妒,失落那人偷偷离开竟然没带着她一起离开,嫉妒那人带着三个女人跑路,竟然不带着她! 可现在又有些担心和想念起来,河中现如今大乱,担心那人出了意外,尽管她知道那人很厉害,与李飞虎能厮杀一日不落败,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 “你……在那吗?” 李璇看向河中,目光愈发柔和,李璇没注意到自己有何不妥,妞妞却咬着手指,很是奇怪公主姐姐这是怎么了?一会脸红的像猴子屁股,现在竟然一脸担忧模样? 妞妞不明白。 两个女孩,一大一小,站在坡地上看向北方,太阳慢慢倾斜落下,余晖映照在她们身上,犹如一副完美画卷…… 只是没人看到…… 裴仲德此时极为亢奋,强忍着想要大吼大叫,找来了突突、蒙哥翰和狗子,这三位算是这五千辽东军三巨头了,这种转战河中的决定必须得到三人的支持方可。 三人被通知到裴老头这里议事,都有些莫名其妙,相处的久了,彼此性情很是了解,一般都是中午后,几人才会聚在一起商议一下,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这老头成了这般。 看着裴仲德一脸笑意模样,哪里还有丝毫之前的颓废,这让三人都是愣了一下。 突突奇怪问道:“裴老头,难道那韩建让咱们入关了?” 裴仲德摇了摇头笑道:“没有。” 突突看了两位兄弟,摸着脑袋,更加疑惑了,问道:“那,您老为何如此?” 裴仲德笑了,丝毫不在意突突一会用“裴老头”,一会又改成了“您”,他知道,这些混蛋跟李思钰这个混球一般,也都是跟那混球学的,若是裴仲德会在乎这些称呼,他也根本不会留在李思钰身边这么久了。 裴仲德笑道:“今日找来三位,是想商议一下,咱们不从潼关过了,咱们从河中过河进入关中。” 三人相互看了看,狗子说道:“大帅离开时就说了,一切由裴大人您来决定,只要不插手如何作战,您说该如何做,俺们跟着做就是了。” 蒙哥翰点了点头,说道:“这俺没意见,不过俺有些好奇,裴老头,你咋又想从河中路过了呢?” 裴仲德笑道:“行乾只是和阿蛮大丫小丫四人一同离开,从赵州去关中,咱们这一路飞鱼卫一路也查探过了,并未发现行乾行踪,那么……行乾一定是从赵州翻山进入了河东,现在很可能就在河中,而河中现今大乱,很难说王重盈或是李罕之会不会对行乾不利。” 三人听到这话,猛然站起,看向裴仲德,眼神凌厉。 “裴老头,你意思是说,大帅很可能会被堵在了河中?”突突眼神凌厉。 裴仲德双手向下压了压。 “都坐下都坐下,嗯,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事情?” 三人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裴仲德,等待他的话语。 “前几日,有件事在河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有位李大都头领着一群人从翼城出来了,还带着数千担粮食出来,所有人笑话这李大是不是傻了,李罕之杀来了,就是为了抢粮食的,这李大带着这么多粮食跑出来,可不就是找死吗?” “可结果谁都未料到,这李大竟然一把火烧死了李罕之两千兵马!而这李大之前竟然从未听说过,好像突然出现的。” “这李大,究竟是谁?” 裴仲德微笑看着沉默不语的三人。 狗子起身道:“俺现在就去准备拔营!” 突突也站了起来,看向同样起身的蒙哥翰道:“蒙哥,你今日就去风陵渡查探,你亲自去,估计现在河中大乱,现今渡口应该很容易过河,若可行,你先渡河,帮老子守住,老子随后就到。” 蒙哥翰点了点头。 “放心吧,俺晓得轻重。” 裴仲德在他们商议该如何渡河,这老头只是微笑不语,直到三人拱手离开准备,裴仲德这才背着双手走在营帐外,看向北方,眼中露出笑意。 号角齐名,鼓声震天。 崔昭玮他们正在商议该如何夺取裴老头对辽东的指挥权,正讨论如何让韩建开关呢,大营号角、战鼓突然震天响起,大惊,全跑出帐外,却看到无数辽东军正在收起帐篷,收起所有物件,看到蒙哥翰率领两千骑奔离了营地。 不仅仅是崔昭玮他们大惊,杨复恭同样大惊,伸手拉住一名正忙碌着拔营的辽东军卒,急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兵摇了摇头说道:“俺不知道,伍长让俺们准备立即拔营。” 杨复恭知道从这小兵问不出什么了,只能跑去找突突他们。 辽东军大营动作是无法瞒得住潼关里面的韩建的,小卒跑来禀告辽东军出现了异动,韩建大惊,急忙向城墙上奔跑,爬上城墙上,看向城下不远处的辽东军大营,看到火光中辽东军正在收拾帐篷,准备拔营,韩建一时弄不明白了,这难道是辽东军准备返回辽东? 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们明白了时,辽东军已经从风陵渡过了黄河,进入了河中。 李思钰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他现在正钻进了山林里,嘴里还啃着干巴巴的山鸡,他不喜欢这样干巴巴的山鸡,肉死硬死硬的,除了有点盐味,就是浓重的腥味。 嘴里正在撕咬着干巴巴的山鸡,心中却焦急了起来,这藏在山里已经有了几日了,该死的李罕之就是不走,距离他五十里的地方搜索着他们的踪迹。这还不是他最头疼的,最头疼的竟然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他们,人员已经扩大了两万,或许会有人质疑他在胡扯,可事实就是如此! 李罕之杀了过来,杀到了河中最富有和最贫穷的地方——谢县、安邑。这里有方圆数百里唯一的产盐之地,供应者河东、河南、关中的产盐,自然也是集中了这些地方最富有的一群富商。可这里也是最贫穷的地方,天下战乱不已,都知道这里最富有,逃难过来的百姓无以计数,这些人本就一无所有,人丁的增多,挖盐的人丁的薪水更低了,人也更加贫穷的起来。 李罕之杀到了这里,这些百姓能逃到哪里?只能向山上逃,逃进深山老林之中。富有的人家有护卫家丁,有钱粮,他们还好一些,不会主动向李思钰这里靠拢,甚至还会刻意躲避,唯恐李思钰杀人夺财,可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呢? 一开始,李思钰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及时制止百姓加入他们,并且给他们吃的。本来李思钰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五千担粮食,一时还不至于饿着肚子,就没在意这种事情,可没过两天,竟然有个消息传了出去,说是他这里能获得粮食,能够活命,结果李思钰就悲惨了,队伍一再扩大,扩大到了他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第280章 危机 李思钰正在愁着该怎么办呢,这一日日增加百姓,按照这种增加的速度,估计最多半个月,他就丁点粮食都没有了。 正在忧愁怎么办呢,高思继匆匆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样子,来到李思钰近前,冷声说道:“骁勇营和三山营又和那些百姓打了起来,若非俺发现的早,可能会死不少人。” 李思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事情无可避免,在两营看来,这些粮食都是他们的,开始的时候,三五百百姓加入他们,他们还不至于说什么,后来越来越多,李思钰就开始强行压制两营,不强压不行,否则就会死人,会死很多人。 这是李思钰最担心的事情,强压可一时,久了必然会离心,甚至干掉他这的都头都不算什么。 “李罕之还未离开吗?”李思钰没有问闹事严重程度,而是问起了李罕之。 高思继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好像也快了,他们已经追的不是很急了,今日他们才追了咱们十里。”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是好事,这说明李罕之在犹豫,或者说泽州兵马在犹豫。 “你到底怎么想的?若再没法子,最多,最多三日,你我谁都无法控制住局面,甚至你我都得死在这里。”高思继再次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情上。 李思钰满嘴苦涩,说道:“把两营都集中起来,老子再跟他们谈谈。” 高思继看了李思钰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吧,希望你能再次唬住他们!” 李思钰叹气一声,也不在意了高思继调侃语气,他知道,若是高思继不在乎那些一无所有只有肚子的百姓,高思继早就不管不问了,屠杀早就爆发了。 阿蛮和大丫小丫也过来了,看着李思钰忧愁的模样,也有些担心了起来,却不知如何帮他。 高思继动作很快,两营现在正处于狂躁爆发的档口,若非不是因为害怕李思钰,早就舍去一身剐敢把李思钰拉下马了,现在得到高思继命令后,极其不乐意集中了起来,全冷冷看向挥鞭的高思继。 气氛积极紧张,当李思钰看到两营将勇眼中露出愤怒仇恨之色,心脏剧烈跳动几下,知道这次一个不好,就是火山爆发之时。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脸色极为平静,与下面每一个两营之人对视了一下,足足两刻钟的对视,气氛诡异而寂静,周围不断汇聚了逃进山的百姓,全都默然不语。 “一月前,你们就是他们!” 李思钰手指指向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眼睛却不离开两营兵卒。 “一样的恐惧,一样的饥饿,一样的一无所有,如同蝼蚁一般!” “老子不想说什么大义,不想说你们现在如何了,就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语。人都是自私的,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现在那些粮食是你们的,老子答应的,那些粮食的确就是你们的。” 一个身材与李思钰相差无几的汉子站了出来,吼道:“既然都头答应了俺们,为何现在却出尔反尔?” 李思钰一脸平静看向这人。 “姓名!” “俺叫刘大猛,三山营旅帅!”刘猛大吼一声。 李思钰点了点头。 “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旅帅了,给老子把门!” 李思钰不再看向刘大猛,而是看向有些骚动的两营,嘴里冷哼道:“有谁不服吗?” 下面窸窣之声顿了一下,一些明显是刺头的想要出来,看到李思钰冷厉眼神又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知道你们委屈,可你们告诉老子,为何你们躲在这山里,跟狗一般夹着尾巴躲到这里?” “哼!你们但凡不是这么垃圾,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战力,老子也不会跟狗一般被那李罕之撵得到处跑!” 下面顿时小声议论纷纷起来,看到下面窸窸窣窣声,李思钰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冷冷看向下面,就那么大马金刀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平静下来,或是杀上去找李思钰拼命。 良久,下面这才再次寂静了下来。 “是不是很不服气?是不是觉得老子在吹牛,那李罕之可是敢吃人,是魔鬼,纵然你们再强又如何,是不是这样想的?” “哼!” “你们可能知道老子叫李大,还不知道吧,老子今天告诉你们,老子究竟是谁!” “老子是辽东悍虎——李思钰!老子击败了晋王李克用,击败了河南汴京朱温,老子砍了横海军节度使卢彦威兄弟的脑袋!” 李思钰阴冷看向两营兵卒,冷哼道:“一条晋王的狗,真当老子怕了,若是老子的兵马在这里,哼!李罕之、李摩云、李吃人?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 两营兵卒看到李思钰狰狞脸孔,纷纷后退数步,看到这一慕,李思钰指着他们,不屑道:“就你们这些垃圾兵、乞丐兵,若不是这么垃圾,老子如何会如此受辱?”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一顿臭骂,心中郁闷少了许多,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粮食是你们的,老子早就答应了你们,这点本帅从不否认!” “李罕之就在近侧,凭你们这些人,一旦被李罕之追了上来,除了死,你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力气小,胆子小怕死,为了活下去,怎么办?” “还不是增加人手?一人打不过,那就五人、十人、百人!” “或许你们会说你们的粮食没了,可那又如何?渡过这一关,老子给你们补上!” “每人一担粮食?老子给你们两担!” “两担,够不够?够不够?” “就你们这些杂兵,老子还不屑呢,要不是看你们老老少少,老子才懒得你们死活呢!” “老子话就放在这里,事后老子给你们每人两担!然后……” “你们滚蛋!” 李思钰极其不屑,极其高傲,手指指着下面两营兵卒,这些人一下子被李思钰这种极其高傲姿态镇住了,一退再退。 四周百姓越聚越多,纷纷低语,低语着李思钰话语,低语着站在他们眼前的竟然就是辽东悍虎,这些虽然是百姓,虽然离河北遥远,就不代表没人没听说过李悍虎的战绩,窸窸窣窣声不断,纷纷小声说着。 “这就是李悍虎啊?听说他的兵很厉害的。” “可不是嘛,俺听说了,晋王都吃了李悍虎的亏……” “还……还有李悍虎……” 这些人的声音很杂乱,两营瞳孔中再也没了仇恨,反而是惊慌,一个老者拄着木棍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颤声道:“俺们……俺们再也不要粮食了,请……请大帅不要,不要赶俺们走……” 随着老头话语,一个接着一个跪在地上,哪怕那些刺头们也不得不跪在地上,一人两担粮食,就是给他们百担粮食又如何? 能保住吗? 刘大猛猛地扑在地上,重重在地上叩头,额头鲜血淋漓,悲声道:“一切都是俺的主意,俺愿以死谢罪,请……请大帅绕过俺们一回……” 李思钰看着这个高大的只剩骨架的汉子,眼中尽是冷漠。 “错了就是错了!身为军卒,服从军令为第一要务,哪怕你们只不过是披上这身皮几日,你们依然是军卒!” “身为军卒,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质疑本帅的决定?” “跟着老子,老子饿过你们一日没?” “回答老子,老子饿过你们一日没?” “回答老子!” 李思钰脸色狰狞,一脚踩在刘大猛头上,把刘大猛死死踩在地上,鲜血浸湿了大片土地。 “哼!” 李思钰收起腿脚,声音冰冷。 “这是第二次,若再有第三次,你们该死哪死哪去!” 李思钰不再理会两营兵卒,大步离开,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大道来。 表面上极为冷酷无情,心下却叹气不止,自家知自家事,现在他与突突他们失了联系,百姓不断加入,粮食日益减少,若再得不到有效的补给,还能不能镇住这些人还真不好说。 高思继、阿蛮和大丫小丫全跟在李思钰身后,看着身子挺拔的身前之人,高思继叹气一声。 高思继知道李思钰情况如何,他更知道两营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他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哪怕皮鞭抽打也没用,可今日…… “高呆子,一会你亲自出去一趟,抓几个泽州兵,老子要知道外面情况。” 李思钰走在前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高思继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知道了。” 藏在山里,外面消息断绝,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了。 李思钰脚步顿了一下,依然没有回头。 “大丫,你谨慎些,与阿蛮一同带着两营兵马,去北面鬼头山,告诉那些土财主,告诉他们,交出一半粮食物资,老子就放了他们,否则就去死吧!” “大丫知道了。” 大丫转身,不再随着李思钰前行,而是拉着阿蛮向两营走去。 “小……算了。”李思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 小丫有些奇怪,却没多问。 再次临近绝境的李思钰,决定再冒险一次。 一面搜刮那些藏在山里的富户,一面派出武艺高强的高思继去打探消息,既然无论如何都需要面对李罕之这个过不去的坎,那就拼一把好了。 败了,他也尽力了,本就要死,怎么死都是死,趁着还有点力气,还能拼一把,若是饿的走不动,就是想拼也没法拼了。 胜了,一切都是浮云。 “李罕之,手中该有粮了吧?” 就在李思钰决定背水一战之时,河中终于产生了变故。 第281章 乱局 李罕之肆虐了大半个河中之地,躲在绛州城的王重盈在求援河东、河南无望之下,终于坐不住了,强令各地兵马与他汇合,一共五万大军围攻李罕之三千兵马。 看起来五万对三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差距太大了。 可李罕之凶名在外,与李飞虎一般无二,李飞虎是厮杀出来的悍勇之名,无论是谁,遇到李飞虎都要一再小心。而李罕之屠城吃人凶名同样让河中之人畏惧,兵马若是少了,可能脸面都不敢见就被吓死了。 李罕之之名可止小儿啼。 但是五万兵马的确不少,更何况王重盈手里有三千披甲精锐牙兵,这么多兵马,不得不让李罕之重视起来,心中知道自己只是那个鱼饵,也知道王重盈这次不死也够他受的,可那是以后得事情,自己若想一飞冲天,就必须撑过这个坎。 王重盈出兵五万,李罕之不得不放弃追杀李思钰,从山里钻了出来,左突右冲,试图分散王重盈兵力。 双方在蒲州方圆百里周旋厮杀,王重盈同样是沙场老将,兵力众多,虽然手下将领畏惧李罕之,一再遭受重创,可毕竟兵马众多,从北一再向南逼压李罕之,最终把李罕之困在虞乡城内。 李罕之退去,李思钰大喜,可是随之王重盈杀了过来,这就不妙了,李思钰一时间又没法子了,还是没法子跑出来,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山里的那些富户妥协了,从中搜刮了数千担粮食,又能多撑几日,可跑过来的百姓更多了,已经增加到了恐怖的小五万百姓,这么多人口,让李思钰心都打颤了。 就在李思钰焦躁不安之时,河中之地又发生了变故。 康君立领军一万,突然从潞州杀入晋州,晋州兵马大部分南下围剿李罕之了,晋州节度使王瑶一路难逃,晋州迅速被王瑶得手,并且顺势杀入绛州,兵逼王重盈老巢绛州城。 正在围攻虞乡城,正在围攻李罕之,眼看就要城破斩了李罕之,一骑八百里加急紧急信送入了王重盈手里。 暴怒地位王重盈挥刀砍了倒霉的信使,却不得不回身救援绛州城,一路日夜不停救援绛州城的河中军,在正平遭遇到正吃饱喝足的康君立昭义军,大败! 身受数刀的王重盈领着数千残军退守闻喜县城。 就在王重盈遭受重创退守闻喜县城时,正在李罕之准备北上汇合康君立,夹击王重盈时,裴仲德率领辽东军突然从风陵渡过河,杀入蒲州,李罕之出城北上,在虞乡北三十里遭遇蒙哥翰两千披甲骑。 李罕之经过与王重盈厮杀后,手下兵马现在只有一千人马,突然遭遇蒙哥翰,大败!李罕之重伤而逃,除了跟着他的数十兵泽州兵得以逃脱,其余人马全被蒙哥翰围杀。 裴仲德的意外出现,康君立大惊失色,急忙收缩兵马,但是却未退去,依然兵围绛州城。 王重盈大喜,派出长子王珙前去游说裴仲德,许以重利,想要裴仲德帮他击退康君立。 王珙前来,崔昭玮大喜,尚未等王珙来到他们营地,崔昭玮就派人前去迎接。 看着一脸笑意的迎接之人,王珙心下暗喜,脸上却一脸平和,显得是那样卓尔不凡,一个翩翩公子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珙被热情邀请入了辽东军营内,刚进入辽东军营,就见到了崔昭玮、李滋和裴枢三人站在那里,一脸微笑模样。 王珙愣了一下,随即拱手笑道:“三位伯父怎可如此,应该是小侄前往拜见三位伯父才是。” 崔昭玮笑道:“贤侄客气了,我等老朽不过是穴中枯骨尔,贤侄却是日中骄阳,比不了,比不了啊!哈哈……” 裴枢笑道:“外面风大,还是不要让贤侄遭罪了,还是随我等入内详谈才是。” 李滋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贤侄随我等老朽一同入内。” 王珙心中甚是得意,大笑随着他们一同入内。还好李思钰不在这里,要不然嘴角能撇到耳后根上,这些老混蛋对待人他娘地就能活活把李思钰气死,人与人还真他娘地不同! 四人坐毕,崔昭玮这才轻咳两声说道:“贤侄前来,我等老朽也知为何,咱们就不用绕圈子了,不知贤侄准备拿出什么……哈,贤侄懂得吧?” 王珙心中一跳,之前的得意哪里还有半分,小心说道:“此次昭义军无故侵入我河中之地,难道朝廷……” 李滋笑道:“贤侄说的是,以往令父对朝廷也是有大功之人,可……可这不是辽东军兵马吗,他们也是要吃喝的,想来王家侄儿也是明白的,朝廷哪里养得活这些关外大肚汉。” 听了这话,王珙心下松了口气,笑道:“小侄明白,总不能饿着贵军的,这样吧,只要伯父帮了我王家驱走昭义军,我王家愿出五万斛粮食……” “不不,贤侄啊,是这样的,辽东军是朝廷向李悍虎借来的兵马,这不是三五个月的事情,或许会是三两年也说不准,贤侄也是知道朝廷现在情况的,三五个月,朝廷还能养得起,可这……” “伯父的意思是把蒲州暂借与朝廷三两年……” “什么?” 王珙大惊,一下子跳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崔昭玮,脸上顿时怒容满面。 裴枢像是没看到王珙这般模样一般,笑道:“贤侄,朝廷只是暂借,有借有还,等辽东军离开了,自然会还与你王家……” “你们这是趁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就不怕天下节度使共伐之?”王珙大怒。 裴枢喝了口水,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轻笑道:“贤侄话语过了,过了啊!” “蒲州不过是暂借,现今昭义军兵入河中,河中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若无强军坐镇,苦的还不是芸芸众生?” 王珙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喘息,犹如风箱抽动之声。 “不可能!想要我王家把蒲州拱手送出,想也别想!”王珙怒吼震天。 李滋拍了拍扶手,抬头看向暴怒站在那里的王珙,笑道:“贤侄别急着拒绝,两权相害取其轻,无论是我军退入蒲州不闻不问也好,还是与晋王平分河中,你王家又如何自处?” 看到王珙张嘴想说什么,李滋急忙再次说道:“当然了,我军是朝廷兵马,代表了朝廷威仪,不能无罪伐诸侯,所以我军也只是暂借蒲州而已。” 王珙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从崔昭玮看到裴枢,从裴枢看到李滋,来来回回数次,眼神凶厉,继而无奈起来。 “暂借”,说的好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旦点头答应了,以后蒲州就不再是他王家得了。 可,他敢拒绝吗?敢不答应吗? 正如李滋所说,现在蒲州就在辽东军铁蹄之下,不需要去攻打闻喜县,甚至不需要联合昭义军,只需要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昭义军,看着康君立破了绛州城就可以了。 没了绛州城,他王家还如何存在下去? 他王珙敢不答应?他王家敢不答应? 王珙颓然坐下,抬头想要反对,却最后苦涩说道:“此事……此事侄儿无法做主,需要父亲答应方可。” 崔昭玮双手一拍。 “好!哈哈……此事若成,贤侄可谓王家第一功臣!” 王珙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已经不再是翩翩公子模样,更像是科举不成的落魄书生。 裴枢低头喝了口茶水,轻声道:“贤侄啊,此事还需你父尽快做出决断来,绛州城可等不起。” 崔昭玮和李滋纷纷点头,却不再说什么,这样的话语,点一下即可,王重盈自然分得清轻重来。 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营外得意,营内愤怒、颓废,可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王珙走了,失魂落魄的走了。王珙的到来,裴仲德不可能不知道,作为辽东军现今的大内总管,所有辽东军营内发生的一切一切,都像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般无二。 王珙这边离开,飞鱼卫就送来了一张纸。看着纸张上字迹,裴仲德不屑笑了,随即揉了揉纸张,把成团的纸张扔进火炉中。 独孤求败看到裴仲德这般,皱了下眉头,却不多说,现在独孤求败这位独孤家家主成了裴老头的长史。 裴仲德皱了皱眉头,掀帘走了出去,正见到一人急匆匆跑来。 看着独孤战一头大汗模样,裴仲德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独孤战急忙向裴仲德行礼道:“回禀大人,有了大帅的消息……” “什么?快说怎么回事!”裴仲德急忙问道。 独孤战快速说道:“小将今日正在巡营,门外来了个汉子,说是大帅派来的,要蒙哥将军前去迎接。” 裴仲德一把抓住独孤战手臂,急声问道:“人呢?那人呢?” 独孤战好像没注意到裴仲德抓住他的手臂,忙说道:“蒙哥将军已经带着兵马随那人走了。” 裴仲德听到这话,撒开独孤战就向拴着的战马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赶紧准备,老夫要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 裴仲德没说,独孤战却已经明了,赶紧跑向亲卫营,他现在手里也有三百骑卒,是裴仲德亲卫统领,李思钰留给裴老头的。 裴仲德带着数百骑亲卫急匆匆奔出大营,正在李璇身边说着话的杨复恭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要急匆匆跑去找人,这才跑出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摇头苦笑。 第282章 相聚 “中尉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李璇奇怪问道。 李璇现在与长安时有了些许不同,以前对杨复恭这老太监很是厌烦,现在反而能说上几句,也能很平和谈论半天也不怎么厌烦,有时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杨复恭摇头说道:“没什么,看到裴老头急匆匆带着人离开,老奴就想着,可能李悍虎要回来了吧。” “啊?中尉……中尉大人,您说的是李帅?”李璇结结巴巴说着,她没想到杨复恭会说了这么一句话语。 看着李璇这般模样,杨复恭心中一动,随即把疑惑隐藏了起来,笑道:“应该是李悍虎有了消息。李悍虎从赵州就杳无音信,想来是从翻越山岭入了河中之地,能让裴老头如此模样,估计就是王重盈死了,他也不会如此吧?” 李璇再也坐不住了,屁股就跟长了草一般,左右扭动,看到李璇这般模样,杨复恭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不过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杨复恭开了句玩笑道:“公主想来也想见见李悍虎吧,不如一同前去看看?” 杨复恭这话语一出,李璇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脸上星星闪烁,目光闪躲,不敢去看杨复恭,呻吟颤抖。 “哪……哪有……” 杨复恭哈哈大笑,语气调侃。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哈哈……公主何须羞怯,我大唐女儿当如武帝纵横快意。” 李璇更是羞怯不已,捂着通红的小脸不敢去看杨复恭,哪怕这只是一个老宦官。 杨复恭不知道一生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知道有些事稍微调侃一下即可,不宜时时挂在嘴边,现在他可不再是神策军两军中尉了,要想重新获得曾经的荣耀,眼前的女子或许就是关键。 杨复恭岔开话题,说道:“刚才独孤浩那孩子也说了,王珙前来之事,公主觉得怎么样?” 李璇脸上红晕还未散去,听到这般话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王家被昭义军两相闹腾了一下,无论如何这次都不会好过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叹气道:“谢县、安邑两地盐池被王家霸占后,朝廷就开始日渐衰落,虽咱家与田令孜有仇,可田令孜欲夺谢县、安邑,咱家还是支持的。” 李璇很是怪异看了一眼杨复恭,这让杨复恭很是无奈道:“咱家与田令孜争权夺利是不假,这也是我等无根之人无奈之处,若不争权夺利,杨某早已是路边无人问津的白骨一堆了。” “争权归争权,在谢县、安邑一事上,咱家还是赞同的,正如李悍虎所说,我等宦官与皇家就是树与藤的关系,树死,我等也没了攀依之物,而谢县和安邑就是至关紧要之处。” 李璇这些话她能听懂,也明白杨复恭话语是对的,当然了究竟有多少是真心的,她不知道! “现在机会很好,谁都知道,李帅来了,这事自然会有所决断……” 杨复恭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李悍虎肯定会有所考量,不过李悍虎还真的不好说,此人做事与他人很是不同,很难说李悍虎会不会根本就看不上谢县、安邑。” 李璇呆愣了一下。 “不会吧?这可是很多钱粮啊!” 杨复恭听了她这话语,又想到那日在醉仙楼与河北节度使们喝酒之事来,越想越觉得还真不好说,李思钰太不把地盘当一回事了。 杨复恭摇头说道:“还真不好说,不过李悍虎好像也不是没缺点,若是他还未有所决定,若是公主讨要,想来他是会答应的。” “啊?我……我……”公主再次羞涩了起来。 杨复恭却正色道:“公主,此事关乎长安百年事,公主还需仔细考量才是!” “当然了,李悍虎是顺毛驴,不可生硬讨要,说起来裴老头做的就很好,比崔昭玮那群蠢货做的都很好,公主可学学裴老头。” “我……我……”李璇有些举手无措。 两人这里再聊着李思钰,李思钰那里却是大喜,狠狠锤了一下蒙哥翰胸口一拳,蒙哥翰捂着胸口,闷声说道:“大帅,您这力道怎么大了这么多,俺差点没被你捶死……” “哈哈……蒙哥也会说笑话了啊!哈哈……” 大喜的李思钰这个捶一下,那个踢一脚,要不就是把人差点搂死了,他也不理会众将痛声呼痛,尽力发泄这些日子的思念,可不就是思念吗,这些日子被李罕之欺负惨了。 李思钰与众将欢呼见面,高思继这个冷脸汉子还是不让人喜欢,呆呆的,阿蛮则是很高兴,她与这些将领都是极其熟悉,众将也都很喜欢阿蛮欢快的性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丫小丫依然像是李思钰的影子,随在李思钰身后,犹如不存在之人一般。 骁勇营、三山营,以及数万百姓全痴痴呆呆模样,在山里,李思钰唬住了两营兵卒,可后来十余日,投靠过来的百姓成倍激增,粮食也是成倍没了,看着已经见底的粮食,两营兵卒又有了些异议出现。 “还好还好……没激怒了都头大人!” 这是所有两营兵卒心声,他们都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从逼迫他们出了翼城开始,一路上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折磨他们内心的事情,现在看着辽东军铁骑,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甚至心下甚是得意,他们可是李悍虎的嫡系兵马啊! 蒙哥翰看着数万百姓跟在李思钰身后,全是畏畏缩缩模样,蒙哥翰大拇指一挑,赞道:“大帅就是大帅,到哪里都有数不完的兵马跟随!” 李思钰顺着蒙哥翰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乞丐军”们,苦笑一声,不过随即又大怒起来。 “蒙哥,等一会随老子去揍李罕之,老子要把那老小子屎给揍出来!” “啊?” “啊什么啊!老子这些日子可被那混账欺负惨了,若不报仇,老子睡觉都不舒服!” 看着李思钰咬牙切齿模样,蒙哥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小心说道:“那个……那个,大帅,俺已经把李罕之揍跑了,若非那老小子跑得快,俺定然给大帅绑来了。” “啊?这样啊!那以后有机会再报仇好了!” 李思钰有些失落,没想到李罕之这么不扛揍,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李罕之抢的粮食物资有没有得手?” 蒙哥翰一拍胸口道:“必须滴!所有物资都被俺们拉回营了。” 李思钰开心笑了,这次是真的开心,要知道,他背后可是有数万一无所有的百姓呢。 相聚是件开心之事,众人欢声笑语,一同回营,尚未走出多远,就遇到了打马狂奔过来的裴仲德,看着满头大汗的裴老头,李思钰心下挺感动的,从蒙哥翰嘴里,他知道,若非这老头,兴许自己还得在山上待着呢。 “行乾,你怎可如此孟浪?身为一军主将,岂能轻离大军独自冒险?”裴仲德指着李思钰鼻子大骂。 看着裴仲德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李思钰非但不怒,反而极为高兴模样,满脸笑意,上去就是一个大大拥抱,差点没把裴老头弄死了。 李思钰大喜道:“你这老头骂的是,此次是小子孟浪了,给你这老头添了不少麻烦!” “为了弥补小子的过失,和奖励你这老头为我辽东军所做之事,小子决定重重奖励你这老头,咳咳,本帅决定把这次在翼城得到的美女全奖赏给你,四十多个如花妖艳女子,怎么样?本帅还是够意思吧?” 看着李思钰一脸坏笑模样,裴仲德有些哭笑不得。 “行乾,你啊你……” “哈哈……咱们谁跟谁,其实吧,小子故意离开,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你想啊,朝廷在河北所做之事,我辽东军将勇岂会好受?本帅离开,给你们制造机会,你们相互也能多接触接触,矛盾就不会这么大了不是?” 看着李思钰得意模样,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叹息,李思钰一番好心算是全白费了。 看着裴仲德这般模样,李思钰奇怪问道:“怎么了?关系没缓和?不可能啊,临走前,特意令他们主动缓和的啊!” 裴仲德摇了摇投,叹气一声。 “或许是因为杨复恭的原因吧,非但辽东军上下没能与崔昭玮他们缓和,反而更加敌视起来。” 李思钰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裴仲德把一路上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说了一遍,叹气道:“他们估计最恨老夫吧……” 李思钰叹气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你这老头做的很好,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守规矩的人少,坏规矩的人多,我军自有我军的规矩,若是没了那些规矩,我军也就跟其他节度使们没了区别,不过是多了一个晋王罢了。” 李思钰拍了拍裴仲德肩膀,笑道:“你这老头做的很好!” 裴仲德面上一副愁苦模样,心下却有些感动,什么是知己,他们就是,能够支持和理解对方,这就是知己。 数万百姓跟随着李思钰他们一路前行,向着辽东军大营走去。 崔昭玮他们在谈论谢县、安邑归属,杨复恭和公主同样在谈论这些,他们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更加复杂的局面慢慢浮现出来。 第283章 朱温头疾 李罕之入侵河中,从绛县突入河中腹地,在河中南部横冲直撞,对河中造成重大损失,王重盈无法承受这种损失,调集河中各地数万兵马对李罕之进行围攻,随后康君立从潞州趁机杀入晋州,并未绛州城,迫使王重盈放弃围攻李罕之,北上救援绛州城,王重盈大败退守闻喜县,与此同时,辽东军杀入河中。 这种局面已经够乱了,可是还不够! 潼关防御使、华州刺史、镇国节度使韩建堵住潼关,辽东军被阻在潼关城下半月,随后突然渡过风陵渡,进入蒲州,韩建本来就时时刻刻关注着辽东军,辽东军的异动,立即引起韩建的注意,这才把目光放在蒲州。 蒲州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谢县和临近绛州的安邑县,同时也是韩建最眼馋的地方,看到辽东军竟然不入关了而是杀入了蒲州,并且击败了李罕之。 王重盈现在被康君立击败,退守闻喜县,王重盈实力大减,看到这一幕,韩建心动了,立即联系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王行约见到韩建派来儿子韩从允,一番商谈后,王行约心动了,同意了韩建瓜分谢县的建议,至于安邑,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康君立杀入河中,目标是什么? 于是王行约出兵七千,韩建出兵五千,分别从蒲津渡和风陵渡杀入蒲州。 这些还不够! 河南朱温从李罕之杀入河中之时,朱温就在密切关注河中局势,屯兵洛阳一万。朱温没想到韩建竟然组拦住辽东军,不让辽东军入关,犹豫了起来,犹豫着是不是去信威胁韩建,让韩建放辽东军入关,辽东军战力如何,与他们交过手的朱温很清楚,辽东军无法从潼关入关,时间若是久了,对河南之地威胁很大,这不是朱温希望的,更何况他很担心辽东军会不会进入河中,这对他夺取河中钱粮很不利。 正在朱温恼怒韩建,准备派遣自己儿子朱友裕威胁韩建之时,他所不愿意的局面出现了,辽东军杀入了蒲州。 辽东军杀入了蒲州,朱温犹豫是不是还要杀入河中,韩建和王行约竟然也跟着杀入了蒲州。 面对这种情况,朱温再次犹豫了起来,犹豫着为了这两地的食盐,要不要出兵河中,别人他不担心,关键是那五千辽东军! 一想到那五千辽东军,朱温就非常愤怒,愤怒辽东军是必然的,谁让李思钰这么狠呢,接二连三让他损失惨重,但这次最恨的不是辽东军,而是韩建,若非这混蛋堵着潼关,辽东军早就入了关中。 朱温能看出来,辽东军旷野交战很厉害,但是不善于攻城,只要辽东军,只要那个李悍虎入了关中,只要堵住潼关,这头讨厌的悍虎就无法再威胁到他,以后就能腾出手来,先干掉朱家兄弟,消除背后的威胁,再想法子弄死那这个让他极其难受的辽东悍虎。 对于朱温来说,李飞虎已经不是他最大的威胁了,最大的威胁却是那头北面过来的辽东悍虎。面对河中混乱局势,朱温犹豫了,谢县和安邑两地的食盐谁得到,问题都不大,哪怕晋王李克用得到都可以接受,唯独李悍虎不行! 这件事差点没把朱温折磨疯了,他现在也病了,头上也裹着一条白布巾,也成了三哥一般! 哼哼唧唧的朱温躺在床上,身边侍妾吕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吕氏原本只是军中营妓,长得还行,关键是会伺候人,朱温甚是喜爱,可朱温同样是“妻管严”,一开始没敢告诉张氏,这种事情能瞒得了一时,岂能瞒的太久,就被张氏发现了,说起来这张氏也是驯夫高手,非但不责怪,反而让朱温明媒正娶了下来,本来朱温就对这是心存愧疚,张氏又这般做法,朱温更加敬重张氏起来。 东都洛阳是河阳节度使的地盘,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病死后,子诸葛仲方年幼,最后被张全义和李罕之驱逐,逃亡汴州,投靠了朱温。之后张全义与李罕之不合,张全义与王重盈联手偷袭了李罕之,李罕之大败归顺了晋王李克用,至此河阳之地就成了就成了朱温名下属地。 尽管此时东都洛阳留守、河南尹,甚至还兼任着河阳节度使,可他敢反抗朱温吗? 东都洛阳最辉煌时候是杨广时期修建的,被称为“神都”,后来遭遇战火损坏,其后武帝再次修建,是人口众多极为繁华的城池。 洛阳繁华,这也只是盛唐之时,自安禄山叛乱后,接着就是王芝仙、黄巢乱天下,历经多次战火,洛阳已经不复往日繁华,同样残破不堪。朱温不可能住在洛阳宫城内,这个时候,他还没这胆子,朱温现今府邸在清化坊,是宣仁门外北侧第一坊,这里靠近宫城,与现代房地产一样,这里是最金贵的地段之一,靠近宫城,上早朝极为方便,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朱温暂时就住在这里。 河中发生的事情让朱温极其恼火、愤怒,此时的他动辄杀人,手下大将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尽量少说多做,唯恐触怒了朱温,被砍了脑袋。身为朱温的左右臂的蒋玄晖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了过来,蒋玄晖在河北一事上出力颇多,因此造成的宣武军损失也全部被蒋玄晖承担了下来,不但丢了牙将指挥都头一职,更严重的是在朱温面前失了宠! 蒋玄晖已经有个把个月没被朱温召见了,这让蒋玄晖很恐慌,再也不敢随意去碰触辽东军这个霉头话题,可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放在了他的面前,几夜无法安睡,一直在想着河中之事,他知道,朱温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今后很难再入朱温之眼,除非...... 蒋玄晖硬着头皮来到朱温暂住府邸,看到门外亲兵牙将守在门外,心下犹豫了起来,最后还是咬牙大步走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刘永看到蒋玄晖走了过来,大步上前拱手道:“小将见过大人。” 蒋玄晖心下叹息,以往都是“押牙大人”,现在没了“押牙”,只有了“大人”,尽管知道刘永话语没错,可这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蒋玄晖感叹着“人走茶凉”,面上却笑道:“刘兄弟辛苦了,听说大帅生病了,不知今日可好了些?” 刘永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道:“大公子今日前来却未能见到大帅,听府内兄弟们说,这些日子已经被大帅杖毙了七个奴仆了。” 听了这话,蒋玄晖心下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河北之事上,让朱温损失惨重,尽管这些与他本身关系不是很大,可毕竟他参与的最多,也只有他来承担所有的过错,朱温是没有过错的,有过错只有蒋玄晖。 蒋玄晖知道会是如此,从那场无头无尾的宴会开始,他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后果。 可现在他想再博一把,这一次若是他无法进入这座府邸,或是被扔了出来,兴许第二日会成为汴河上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吧。 蒋玄晖犹豫着,最终还是咬牙向刘永说道:“刘兄弟,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兄弟有要事要见大帅。” 刘永认真看了蒋玄晖一会,这才笑道:“既然大人决定了,小将这就让人通报一声,希望能够帮到大人。” “那就谢谢刘兄弟了,以后若需要本将军,只管说来。”蒋玄晖说了一句。 刘永点了点头,看守这座府邸,刘永知道,有些人看着威风八面,随时都可能一日间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有些人看着现在落魄了,也可能再次登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蒋玄晖就有可能是这类人。 刘永向一牙兵招了招手,那牙兵忙跑过来。 “都头!” 刘永说道:“告诉小六子,就说蒋大人有要事要见大帅。” 牙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几日大帅心情很不好,小六子昨日还挨了十板子,若是……” 刘永一瞪眼,骂道:“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赶紧的!” 这牙兵不情不愿跑进了府内通传,刘永这才一脸歉意说道:“手下不长眼,还望大人能够谅解。” 若是以往,蒋玄晖连招呼都不打就会直接进府去找朱温,现在却不得不在外等待召见,不得不巴结这些牙兵,心中感叹连连,面上却露出惭愧之色。 “让兄弟们为难了……” “蒋大人说笑了,兄弟们也就只能帮大人这些了,心里都有些惭愧,大人可别这么说。” 刘永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有时候你做的再多也不如现在这般,以后若是蒋玄晖重新爬了起来,刘永的好日子自然就不远了,富贵时或许不显眼,落魄时,这种小事情兴许能让蒋玄晖记住一辈子。 两人在外面聊起了家常,等待着朱温的召见,蒋玄晖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刘永。 就在蒋玄晖有些着急时,那名牙兵跑了出来,向刘永和蒋玄晖拱手道:“恭喜大人,大帅召见!” 蒋玄晖大喜,急忙向刘永拱手道谢。 “刘兄弟今日之恩,刘某没齿难忘,他日定有回报!” 刘永忙摆手道:“些许小事当不当大人如此,既然大帅急见,大人就不要与我等耽搁了,大人请!” 蒋玄晖拱了拱手,大步进入府内,这座府邸蒋玄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岔了,一路小跑来到朱温房门前,一时间却犹豫了起来,最后咬了咬牙。 “属下蒋玄晖,求见大帅!” “进来!” 一声沉闷声传入蒋玄晖耳中。 蒋玄晖推门入内,入眼正见到吕氏端着汤药,躺在床上的朱温哼哼唧唧低头喝药。 蒋玄晖忙低头不敢去看,吕氏他自然是知道的,这吕氏本是军中营妓,或许年轻貌美,又会伺候人,朱温对吕氏爱不释手,结果竟然怀上了朱温的孩子。 朱温并不敢把此事告诉张氏,也不知道张氏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竟然欣然接纳了此女,并且正式迎进门来。张氏此事做的很漂亮,朱温因此事对张氏很是愧疚,之后也更加净重张氏起来。 朱温喝了苦涩的汤药,心中很是不耐烦,看向跪在地上的蒋玄晖道:“什么事竟然如此紧急?” 蒋玄晖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未什么说出来。 正头疼欲裂着呢,朱温看到蒋玄晖这般,心中更是恼火,不耐烦道:“若是没什么事就退去吧!” “大帅……” 第284章 逼宫 “大人,属下请求大人立即出兵入河中!” “嗯?” 正要喝口清水缓解一下口中的苦涩呢,没想到蒋玄晖来了这么一句,朱温登时坐直了身子,正色了起来。 “为何?” 蒋玄晖说道:“自李罕之入河中,河中损失惨重,之后王重盈召集数万兵马围攻李罕之,而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趁此从潞州杀入晋州,同时兵围绛州城,并且击败了回援的王重盈,王重盈不得不退守闻喜县。” “此时的辽东军因受阻于潼关,趁着河中大乱过河,杀入河中之地,并且击败了李罕之,占据了谢县盐池。” “又因辽东军占据了谢县盐池,或许是潼关韩建担心盐路断却,也或许是想趁此夺取谢县盐池,联合了同州王行约一同兵入河中。” “而此时的晋军也派出李存瑁、盖寓兵入河中之地。” 蒋玄晖一阵叨咕把河中大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事情朱温早已得知,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担心与辽东军再次交手,这才头疼不已。 听了蒋玄晖说这些事情,朱温很是恼怒。 “本帅不想听这些没用的,直接说该如何?” 蒋玄晖听了这话,心下不忧反喜,急忙说道:“卑下以为当联合韩建和王行约,甚至那王重盈也不是不可以利用……” “具体些!”朱温不耐烦道。 蒋玄晖顿了一下,这才犹豫说道:“大帅,卑下以为,我军暂时可与韩建、王行约平分谢县……” 看到朱温要大怒,急忙加速语气道:“韩建、王行约不过是一群小丑而已,自不是大帅之敌!不过现在辽东军在侧,我军应以韩建、王行约为先锋,纵然李悍虎恼怒,也无法把怒火撒到我军头上,而只会是韩建、王行约头上。” 正要大怒的朱温,听了这话怒火渐渐散去,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吕氏轻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蒋玄晖。 “嗯,你亲自去一趟蒲州,告诉韩建、王行约,就说我军愿与他们平分谢县,助他们力敌辽东军。”朱温皱眉说着。 蒋玄晖大喜,急忙叩首说道:“卑下定不负大帅!” 朱温看着跪在地上头拱地的蒋玄晖,看着这名自己手下最信任的大将,叹息一声。 “起来吧,莫要再让本帅失望!” 蒋玄晖身子一颤,身子更低了,泣声道:“定不负大帅!” 朱温叹气一声,手挥了挥。 “去吧……小心点。” 蒋玄晖不再说话,重重叩头退去,出门后又低头关上房门。 房内一时寂静了下来,良久才有一声叹息传出。 蒋玄晖去了河中,洛阳一万汴州兵开始向河中移动,河中局势更加复杂了起来,于此同时李存瑁、盖寓统领一万河东军杀入晋州,从晋州南下,与康君立汇合。 蒋玄晖此时仅仅只是带着五名家将,快马加鞭一路来到风陵渡,过河后正遇到潼关兵马与辽东军对峙,虽一时尚还未交战,气氛却极其紧张,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战。 蒋玄晖的到了,让韩建极为紧张,这说明河南军很可能就在自己身后,一旦后路被阻,很可能连自己的老巢都丢了。 不过很快就得意了起来,论实力,他韩建与朱温就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韩建最多兵马也不过七八千而已,纵然再搜刮,他也只能养活万人,多了,不用别人来揍他,自己就会被饥饿的手下砍了脑袋。 这种时候,朱温竟然愿意与他平分谢县,这如何不自得? 至于朱温分一杯羹,他是没意见的,以往都是要用粮食来购粮,只要能平分谢县,以后再也不用粮食购买了,军马就能增加不少,这都是白得的,本就不如河南军兵马多,能平分,这他都不敢想。 韩建狡诈而残忍,却也是个识时务之人,反而王行约很是不满,王行约自己是没那资格的,可王行约还有个兄长邠宁节度使、静难节度使王行瑜! 不满归不满,最后勉强同意了此事,达成约定。 李思钰回归五千辽东军,一脸数日,天天在大帐内呼呼大睡,万事不理,反而是崔昭玮这些朝廷人急了,王重盈一看盖寓又曾兵河中了,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了蒲州之事。 可答应了,回头一看,全傻眼了,以前在河北晋军是夹心饼干,现在李思钰他们成了夹心饼干,随时都可能全军覆没,而……李思钰竟然在蒙头呼呼大睡! 几日不见任何人! 崔昭玮再也忍不住了,与李滋和裴枢一同找来裴仲德,甚至连杨复恭也跑来了。 崔昭玮很是不满,开口道:“从李悍虎入了营,就没再见到,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这都要被人砍了脑袋,还在帐内玩女人不成?” 裴仲德同样也有些无奈,他不是没去李思钰那里,却被帐外亲卫拦住。现在南北都有两万悍卒,他们虽说也有数万,甚至南北加在一起也不是他们人多,可……可那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顶个屁用! 李滋也劝解道:“文达,现在情况你我也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啊?总得让将士们心安才是。” 裴仲德看样李滋一眼,摇了摇头,辽东军心不安?是说你们心不安吧,他就没见过辽东军慌乱的时候! 李思钰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只要他在军中,辽东兵卒就不相信别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过裴仲德心下也有了些焦急,点头道:“咱们不如一同去行乾那里看看好了。” 听到这话,众人心下一松。 之前还有心劲与裴仲德争夺军权,自李思钰回返,他们就放弃了这种无用之事,把所有精力放在了现在局面上。 众人一同前往李思钰中军大帐,路上遇到了公主李璇正带着小德子和妞妞,李璇怀里还抱着一个坛罐。 崔昭玮一干老头看到公主这般模样,眼中全是怪异。 李璇看到他们这一脸,脸上微红,来到他们面前,轻轻蹲了一下,算是见过礼了,这群老头们,除了李滋无需回礼,其余人都是抱拳躬身行礼。 “公主殿下这是……”裴枢指着李璇怀中坛罐说道。 李璇脸上红晕更多了些,低头不敢看向他们,嘴里轻声道:“李帅这些日一直在山中,身子需要调养一下,所以……” 杨复恭却笑道道:“那小子还真是好命啊!” 一边说着,这老宦官还不时摇头几下,李璇脸更红了,更不敢抬头,怀中坛罐不知道该放哪了。 “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公主不错,不错!” 崔昭玮几人相视大笑。 众人大笑,向李思钰那里行去,妞妞与小德子都还小,不明白这些老头为何这般大笑,为何公主姐姐脸红红的,抱着坛罐的李璇不知道是该去那人那里,还是转身离开,站立了一会,这才咬了咬牙,一路小跑追向那群老头。 此时的李思钰正躺在床上,大丫为他捶着腿脚,小丫则用小刀,把一块块削下的肥嫩烤羊肉送进李思钰嘴里,阿蛮则无聊的有一下没一下趴在桌案上写着鬼画符。 “阿爹耍赖,自己舒舒服服的,却让阿蛮写字读书!”阿蛮一边写着,嘴里却嘟囔着。 李思钰张嘴接过小丫递到嘴边的羊肉,一边咀嚼吞下,一边训斥道:“别不知足啊!谁让阿爹是阿爹呢,你自己说说现在字写的怎么样?还能不能让人看了?” 阿蛮回头瞪向李思钰,小嘴鼓鼓的,很是不满道:“这又不是阿蛮的错,全是阿爹的错!” 说着又趴回桌案上,不情不愿写着,嘴里却道:“都怪阿爹,好好的带着突突大哥他们,一路舒舒服服前来不好么,也不用阿蛮天天砍树,天天爬山,现在阿蛮都快不会写字了,全是阿爹的错!” 李思钰登时无语,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片肉块吊在嘴边,很是搞笑,小丫笑眼弯弯,大丫则温和的把李思钰嘴边那片肉摘了下来,很自然的塞进自己嘴里。 李思钰叹气一声,这事还真没法说了。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刘大猛声音。 “大帅,裴大人和几位老大人求见。” 李思钰愣了一下,大丫却轻声道:“少爷已经七日未出帐了。” 李思钰想了想,从床上爬了起来,大丫小丫迅速收拾起来,她们早已习惯了,为李思钰整理衣物很是麻利。 不一会,一个威武大将军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思钰长相一般,只有那眉毛和高耸挺直的鼻梁加了不少分,唯一让大丫小丫不满的就是没有胡须,光净的下巴显得李思钰很是年轻,少了几分威严模样,若非他身材高大,让谁看都只会认为是个银枪蜡杆头。 一身甲胄在身,一手扶着腰间玉带,一手按着腰悬的宝刀,大马金刀坐在帅坐上,气势还真是那么回事,阿蛮一看到李思钰这般模样,就想偷懒偷跑出去,找张氏,找妞妞和独孤家的孩子们去玩,让这些小玩伴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兵马,至于小棒头,早已去了洛阳,投靠他们的亲戚了。 阿蛮偷偷放下毛笔,侧着身子,就想偷偷离开…… “哪里也不许去,今日必须写完!” 李思钰连看都不用看,用屁股都知道这丫头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哼!阿爹就会欺负阿蛮!”阿蛮嘴里不满嘟囔了一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趴在桌案上写字。 帐外刘大猛再次喊道:“大帅,诸位大人求见。” “进来!”李思钰大马金刀,两腿叉开,此时已经是一只手托着下巴,手肘抵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另一扶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眼睛向前盯着,极为阴沉嚣张的样子。 帐帘被门外左右两亲卫分开,崔昭玮一干人正要走进帐内,却看到李思钰一双阴沉的眼睛,吓了一跳。别看他们是朝廷大官,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猛地见到李思钰这目光,还是忍不住心中狂跳了几下,几人一时顿住,站在大帐门口,不敢进来了。 要说还是裴仲德最为了解李思钰,好像没看到李思钰这威慑的目光一般,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阿蛮正嘟囔着小嘴,趴在桌案上认真写着字,点了点头,赞道:“学而时习之,不错不错!” 李思钰心中叹息一声,这裴老头不是习武之人,却深得学武之精髓,更是把“破势”招式练的炉火纯青!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李思钰刻意营造的气势打的云消雾散,不复存在。 第285章 欲夺同州 “你这老头,不会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吧?”李思钰叹息一声。 裴仲德看了一眼李思钰,知道他有时会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语,若非他早已习惯了,否则还真不适应呢。 “行乾,你这也都休息了好几日,就不担心?要知道你现在可是风箱里的老鼠。”裴仲德微笑坐下,向给他搬来座椅的大丫点了点头。 李思钰看向崔昭玮和公主他们,看到他们还站在帐门口,说道:“王爷和公主既然来了,一同进来吧。” 崔昭玮皱眉,有些不满,坐下后说道:“行乾是不是自大了些,南北数万兵马压过来,你就不担心?” 李思钰笑了笑,正要开口,突然看向公主李璇,有些奇怪,话语一转道:“公主怎么还抱着个坛子?” 李璇登时脸红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复恭却笑道:“还不是你这小子整日待在帐内不出来,担心你胡来,把身子骨掏空了,这不,公主给你小子弄了些补补身子汤水。” “啊?” 李思钰吃惊的看向低垂这脑袋,满面红霞却紧紧抱着坛罐的李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又不是三岁孩子,这种事情如何不明白是咋回事,不过……不是喜欢的是李飞虎吗? 这是怎么回事? 阿蛮一看到公主带来两个小跟班,大喜! 只见阿蛮三步两步来到李璇身前,正要拉着两个比她还要小的跟班躲在一角玩,看到李璇怀里坛子,好奇抱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羊羹,很是有些失望,回头看向李思钰。 “还看个啥子?千里送鹅毛,礼轻……礼轻……” “礼轻”半天,李思钰也没能说出最后是什么,阿蛮却皱眉道:“阿爹记性真不好,阿爹你难道忘了吗,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个故事阿爹讲过的,难道忘了?” “哈哈……” 众人齐声哈哈大笑,李璇就差地上有道缝隙了,红霞变成了红烧云,头低到了胸口,双手不断搅动衣襟,看的阿蛮一阵心疼,多好看的衣服啊? 李思钰脸皮是厚了些,可这当人面呢! 只见他一手捂着口鼻,两眼狠狠刮了一眼阿蛮,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咳咳……那个……那个……算了还是谈谈正事吧”李思钰赶紧转移话题。 众人听了这话,郑重了起来,李璇心下也暗暗舒了口气,虽丢老大的人,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 李思钰说着,看向裴仲德,有些戏谑道:“裴老头,别说你不知道这事究竟如何?”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全看向裴仲德,裴枢皱眉道:“文达,你……” 裴仲德没有理会裴枢,而是皱眉看向李思钰。 “老夫知道蒙哥翰带着一些人离开了,只是老夫有些不明为何?” 李思钰轻笑道:“为何?小子有些问题不明白,不知你这老头可否解答一二?” “哦?不知行乾有何疑问?” “嗯……都说朝廷受困于长安,可是朝廷是如何受困于长安的?” “在外,有关中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静难节度使王行瑜、镇国节度使韩建、王行瑜其弟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和李茂贞其弟秦州节度使李茂庄等五个节度使不听朝廷号令;于内有宦官控禁军挟持朝廷,故此受困于长安!”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裴仲德翻了个白眼说道:“什么叫有些道理,本就是如此好吧!” 李思钰笑道:“好像有些道理,其实就是道理立不住脚!乍一看,道理确实是如此,可裴老头,假设,假设这些家伙一日间全暴病而死,朝廷会不会一日间强大?那些兵卒会不会老老实实听从朝廷的?” “这……这……” 裴仲德傻眼了,崔昭玮傻眼了,李滋傻眼了……全傻眼了,李璇愕然抬头看向李思钰,只有阿蛮和两个小伙伴趴在桌子上画着这些白胡子老头。 “有句俗话,打铁还需自身硬!节度使也罢,宦官也罢,你自己就是个烂泥一堆,凭什么让他人趴在地上甘心臣服?” “长安周围各州县是关中这些节度使们的地盘,这不假,也是事实,可长安京畿之地呢?长安可是号称百万人丁的巨城!” 裴仲德叹息道:“几经战乱……” 裴仲德摇头苦笑不已,李思钰却摇头道:“如何说,还是你们自己不争气,长安之地土地最为肥沃,可又是谁的呢?你们裴家……” 指向崔昭玮。 “你们崔家。” 又指向李滋。 “你们李家子嗣。” 李思钰笑道:“你们又与那些节度使们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只不是兵丁地盘不如那些节度使们多罢了。” 看着裴仲德想要张嘴辩解,李思钰却开口道:“别急着辩解,不错,你们还能听从朝廷,不不,还是不能用‘朝廷’这个词,应该是皇帝,你们之所以听皇帝的,那是因为你们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因为你们手里还有所谓的“大义”,皇帝还能让你们拥有更多的权利,世家本就是如此!” “假若,假若朝廷说,天下百姓穷苦无所依,你们应该把那些土地交出来,把土地分给兵卒,分给百姓,这样就能恢复府兵了,这样怎么样?能不能给小子一个答案?” “荒谬......”崔昭玮起身大怒。 “呵呵,是啊!荒谬!可不是吗,你们几代、十几代人,甚至数个朝代积攒下来的土地,无论你们是不是正当的,是不是巧取豪夺的,那些的确是你们的。” 李思钰两手一摊道:“可朝廷没土地啊!没土地就没粮食,没粮食就没法子养活兵卒,没有兵卒,你们凭什么让那些节度使们俯首称臣,靠你一张嘴吗?” 李滋苦笑道:“行乾,你说这些跟现在有何关系?” 李思钰笑了笑,看向裴仲德,轻声说道:“您说呢,我的参谋大人?” 裴仲德叹息道:“这么一块肥肉,难道你就不想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你就不担心王行瑜、李茂贞、韩建围攻?” “呵呵……” 裴仲德叹气一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意,不再言语,其余人等,很不解,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这让崔昭玮很不满,看向裴仲德皱眉道:“文达,究竟是何意?” 裴仲德却摇了摇头,没去理会,而是看向李思钰道:“那这里怎么办?任由局势发展?” 李思钰摇了摇头:“算不得任由发展吧,至少要与两位大佬打声招呼才是,啥事都可以商量一下的。” “又是商议!又是商议!哼!”裴仲德愤恨道。 发泄了一通自己不满,裴仲德起身,不得不憋屈说道:“还是老夫亲自跑一趟?。” 李思钰白了一眼裴仲德,不满道:“你不去谁去?难道要小子去?” 众人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们无法介入辽东军,无法明了辽东军内部的变化,李思钰动作很小,看着他一直没出现,可是蒙哥翰的两千骑军和上万民众却偷偷聚集在夏阳渡,夏阳渡在蒲津渡以北,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渡口,由此可入同州。 李思钰的异动,最先发现的就是裴仲德,但是裴仲德很是不明白,为何李思钰会趁此渡河,而不是与河中诸军争夺谢县、安邑的盐池? 两人之间的对话,云里雾绕,他人很难听明白,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从这些对话中也感觉到了一些端倪, 帐内众人沉默,良久,裴枢才向裴仲德问道:“文达,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听了你们的对话,是不是放弃了蒲州?” 裴仲德没有回答裴枢话语,反而起身向李思钰摆手道:“现在也不早了,老夫给你再多争取几日,就这样吧。” 李思钰笑道:“行,小子所看到的朝廷之人,也只有你一人可做这些事,放心吧,小子会让你满意的。” 裴仲德点了点头,叹气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裴仲德离开,崔昭玮他们相互看了看,暗怒裴仲德什么事请都不跟他们说,杨复恭却向李思钰开口道:“你小子云里雾里的究竟在做什么?这样瞒着我们可不地道。” 李思钰笑道:“中尉大人多虑了,小子入关中总要有地盘来养活我辽东军吧?只不过是找个地方种地而已。” 杨复恭皱眉道:“你小子难道是想占了同州?” “是啊!占了同州,为朝廷挡住河中之敌,甚至还可让华州韩建忌惮,这不是挺好的吗?”李思钰轻笑道。 杨复恭摇了摇头说道:“韩建、王行约兵马不过数千,对长安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真正威胁是李茂贞和王行瑜,你小子若占了同州,李茂贞、王行瑜必然以为是我等所为,必然会出兵威压朝廷,你小子没考虑过吗?” 李思钰苦笑道:“那怎么办?除非你们把京畿之地都给小子,否则如何能养活我辽东军?” 杨复恭摇了摇头,开玩笑,都给了你,神策军还不得立即造反。 “那是不可能的,京畿之地供养着朝廷,如何能让给你?” 李思钰两手一摊,无奈道:“那中尉大人想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辽东军坐吃山空吧,或者说让我辽东不远万里,从关外把粮食送来,这可能吗?” 裴枢突然插嘴道:“把同州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同州必须置于朝廷名下,你辽东军只能任防御使,刺史必须由我朝廷之人担任。” 李思钰眼睛眯了一下,沉思片刻说道:“可以,以一年为期,一年后,由朝廷选派合格官吏担任同州刺史。” “一年?好,就一年为期!不过,老夫还有个要求,就是你李悍虎必须遣三千兵卒随我等入长安,指挥使必须是我朝廷遣将!”崔昭玮看向李思钰。 第286章 忠臣会死的很惨 听了这话,李思钰对他们极其失望,叹息道:“知不知道,你们真的很讨厌!就你们这种想法和作为,活该大唐灭亡!” “住嘴!” “行乾妄言了……” 崔昭玮和李滋同时开口,神情却有些不同,崔昭玮满脸怒容,李滋则有些犹豫。 李思钰没有理会崔昭玮,而是看向李滋,轻声说道:“历朝历代,忠臣都没有多少好结果,尤其是朝代更替之时,各位家族都是历经数朝,这些就是小子不说,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就没有永远不变的王朝,忠臣们总是一再向你们这样所谓的‘忠臣’妥协、后退,一步退,步步退,最后退到悬崖边上,最后粉身碎骨!” “小子不喜欢背后整那些小动作,这话难听,诸位估计会恨死小子,可你们自己想想,你们给了老子什么?” “女人?” “权利?” “钱粮?” “亦或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名望?” 李思钰不屑道:“你们什么都未给过老子,老子巴巴赶来,把老子哄骗过来了,怎么?是不是觉得立即就要给老子脖子上栓条狗链子?” “就你们这些家伙,想掌控军队,掌控节度使,你们也配!” 李思钰真的有些恼怒了,指着崔昭玮等人鼻子大骂。这群混蛋还没在哪里呢,就想着要肢解了自己的兵马,如此之人,以后还如何做事,他现在极其后悔,后悔前来趟这个浑水。 杨复恭看着崔昭玮三人一脸羞红恼怒,叹气一声说道:“行乾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些为好,想来崔相国也不是想要如何,只是朝廷需要行乾兵马入京,正如行乾之前所说,朝廷没了老夫,神策军定然......这些腌臜事,行乾应该懂得。”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杨复恭说道:“这就是了,若是都像中尉大人这样,跟小子心平气和好好说话,小子也不是不会考虑。” “中尉大人,小子是支持您重新掌控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的,不是说中尉大人是忠臣,或是奸臣,只是因为中尉大人此时最为合适,至少您已经吃饱了,没必要再向前进一步,您说呢?” 李思钰话语一出,崔昭玮、李滋、裴枢霍然起身。 “你......你说什么?他一祸国殃民宦官,被陛下罢免,岂能再作起复,若是如此反复,如何让天下信服?”崔昭玮大怒。 李思钰摇了摇头,看向一脸惊喜的杨复恭说道:“中尉大人,若是你重新为两军中尉,如何对待朝廷?” 杨复恭呆了一下,随即沉思起来,良久才说道:“行乾有些话说的是对的,我等宦官本就依托于皇室而存在,若非被逼无奈,杨某自然不会与陛下作对。”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李滋说道:“现今天下大乱,你皇族宗室都居住在十六王宅内,一旦长安再次陷落,王爷,你李家老小能逃亡哪里?” 夔王李滋脸色突变,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一脸惨白,跌坐在座位上,久久无语。 李思钰好像没有放过李滋一般,继续说道:“川蜀若还在朝廷之手,你李家尚还能逃亡川蜀,可现在......你们能逃到哪里?或许会有一个节度使接纳皇帝,你们这些皇室么,呵呵,想来为了避免你们这些大臣皇室背后小动作,应该会把你们全部弄死,把皇帝幽禁起来吧?” “现在呢,有个机会放在你们面前,就是与中尉大人合作,你们本就是树与藤的关系,中尉大人现在被朝廷罢免时间尚短,还能一时间压得住那些神策军将官,若是时间久了,神策军不再听从朝廷之令,大唐不用他人来打,大唐自己就会毁掉。作也要有个限度,这个时候你们若还放不下成见,继续作,后果你们应该清楚。” “还有,乱世兵为王!不要觉得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们李家现在只是与中尉大人平起平坐罢了!别觉得这是在侮辱你们……” “事实就是如此!” 李思钰最后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镇住了李滋、镇住了所有人!杨复恭却突然露出笑容,点头笑道:“行乾所言甚是,咱家也不想坏了朝廷,若是能通力合作,自然是件好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中尉大人说的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有什么问题坐下来好好谈谈,没必要兵戎相见,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杨复恭坐在凳子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就怕陛下不同意吧。” 李思钰笑了笑,随口说道:“若是不同意,那还不如让公主为帝呢!” “什么?” “呼啦”一声,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 李璇双手连连摇摆,口中惊呼道:“不可不可......璇璇怎可如此?” 就这一声,惊怒的崔昭玮神情一顿,杨复恭苦笑道:“行乾你这是......老夫差点没被你吓死啊!” 李思钰笑道:“有何吃惊的,这个时候需要你们能够坐下来,联手合作,这种时候,需要的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英主,也不需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儿,需要的是一个心胸宽广能容人的帝王,李家有没有合适之人为帝王,小子不知,只觉得公主的性子挺不错的。听不听都是你们的事情,做不做也是你们的事情,小子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情,过了黄河,入了同州,若朝廷所作所为让小子觉得还能拼一把,能看到朝廷还有点希望,小子就为你们拼一把,若是朝廷还是这般相互算计,小子就不再理会,你们爱死不死!” 李思钰实在对这些人烦透了,天天算计,天天算计,好像天下人都欠他们的一般,这让李思钰很腻歪,自己算计李克用,算计朱温,拖住他们,尽量避免这两个最大节度使威胁到关中,可这这些混蛋却总是扯后腿,这样的合作伙伴,真的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心中挤压了不少愤怒憋屈,今日突然爆发了出来,就是今日不说,过些日子也会挑明。 所有人全都沉默不语,李璇看着李思钰有些恍惚,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她有些痴,但她不傻,李思钰这番话语已经表明了,这个男人并不畏惧朝廷,也不畏惧大唐。 他真的是忠臣吗? 没人知道,崔昭玮一脸恼怒离开了,李滋一脸失落走了,裴枢走的步履摇晃,杨复恭则一脸笑意,最后还拍了拍李璇的肩膀…… 唯有一脸茫然的李璇看着李思钰,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阿蛮和两个小伙伴一脸不明所以看着这一切,阿爹也未打骂公主啊,怎么公主哭了? 大丫小丫相视一眼,只是沉默着站在李思钰身后,成为他的影子。 看着李璇两行清泪无声滴落,李思钰叹气一声,起身走到李璇身前,蹲下身子,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嘴里轻声道:“女人还真是眼泪做的,好好的,咋还哭了?” “你是忠臣对不对?” “唉……咋说呢,是对陛下忠,对朝廷忠,还是对天下忠?” “有何区别?” “嗯……区别挺大的,若是对陛下忠,估计会死的很惨,如五马分尸的商鞅,被腰斩的韩非、晁错等等……数也数不清,太多了。” “不会的,皇兄不会的!” “呵呵,行了,你一堂堂公主哭鼻子,传出去可不好,他人还当我欺负你呢!” 李璇却眨也不眨看着李思钰,李思钰叹息一声,神情有些萧索,叹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你们李唐就不是一个宽容的帝王家族,从太祖开始,你自己算算,你李家杀了多少重臣?” “这些且不说……算了,这些事情,你还是别听了,太倔强反而不好,与阿蛮一般快快乐乐,挺好的!” “你不会危害大唐对不对?” 李璇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李思钰眼睛,唯恐下一刻错过了什么一般,眼中的渴望让李思钰心悸。 “嗯,不会!最多我不理会朝廷,不会怎么样朝廷的。”李思钰点了点头,认可了此事。 李璇笑了,眉眼弯弯,脸上的星星反而像映衬这明亮的月亮一般,闪闪辉映。 这一刻,李思钰突然有了欲望与心动,使劲揉了揉脸颊,站起身子,大步走出帐外,双手背在背后,抬头看向从云层中露头的太阳,他有了些许头晕目眩起来。 李思钰的变化,李璇像是感受了什么,红晕爬上了脸颊,白皙的脖颈成了粉红色,不过她还是站了起来,站在李思钰背后,静静看着李思钰的背影…… 裴仲德离开了辽东军营地,北上绛州城,他要先去盖寓那里走动一下。 走的匆忙,后来在帐内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不过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从他坚定站在李思钰身旁,就已经决定他不会反对李思钰,至少在此时不会,至于以后,谁又能知道呢。 三日前,王行约数千兵马从蒲津渡过了黄河,与刚刚杀入河中的韩建汇合,两人很清楚,若是单个对上辽东军,他们谁都没把握吃下辽东军。 就在王行约、韩建商议着如何进攻谢县的李思钰时,蒋玄晖来了。 王行约、韩建正在争吵如何分配呢,一名小校突然来报,营外来了汴州使者,两人相视大惊。 第287章 一日三万 两人相视一眼,沉默了起来,他们都很清楚汴州来人是何意,可现在让他们放手,又有些不甘心。 韩建看了一眼王行约,沉声说道:“汴州朱温贼子虽在河北被李悍虎重创,可也不是我等可以抵挡的,若你我还是这样争执不休,你我可能都得死在这里。” 王行约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先看看朱温想要如何,咱们再作定计好了,毕竟你我都是关中之人。” 两人默默点了点头,一同起身出了大帐,脸上笑容满面,丝毫看不出之前相互凶狠叫骂模样来。 “哈哈……当是谁来了我军中呢,原来是蒋将军!”韩建大笑上前拉住蒋玄晖。 蒋玄晖笑道:“来时还想着,见过韩将军,再去见见王将军,现在好了,省的兄弟多跑些路了!哈哈……” 王行约笑道:“蒋将军怎么此时来了,本想着过些日子邀请朱将军前来饮酒呢,你蒋将军倒是不请自来啊!” “哈哈……王将军说笑了。 “唉……这李悍虎就没个安稳的时候,没想到竟然突然转道占了谢县,我家将军担心河中盐路安危,这才不得不派兄弟来一趟看看。”蒋玄晖摇头叹气,好像是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一般。 韩建、王行约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才不会相信蒋玄晖此时前来只是看看。 韩建笑道:“蒋将军说笑了,不日我军就会驱除辽东军,盐路的问题绝对不会有问题!” 蒋玄晖摇头笑道:“李悍虎之名可非浪得虚名,更何况还有一个晋王在侧呢。” 一听到“晋王”两个字,韩建、蒋玄晖神情一僵,王行约开口道:“此处不是商谈之地,不若我等入帐,一边喝着酒,一边详谈。” 蒋玄晖笑道:“客随主便。” 韩建点头笑道:“那……蒋将军请!” 蒋玄晖拉着二人衣袖笑道:“同往同往。” 三人一脸笑意进入帐内,三人坐下后,韩建脸色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开口说道:“蒋将军,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能前来,若换作他日,我等定然扫榻等待蒋将军,此时前来摘桃子,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蒋玄晖笑了笑,喝了口茶水,这才笑道:“三成!我军要三成食盐,想来这已经够诚意了吧?” 听了这话,两人神情一僵,他们谁也未想到蒋玄晖一上来就说出这番话语来。 王行约急忙问道:“蒋将军此话可当真?” 蒋玄晖点了点头。 “当真!我们汴州只要三成!” 王行约看了看韩建,微微点了点头,韩建却皱眉说道:“三成,我们没意见,可是仅凭蒋将军一开口就要了三成,是不是也该出点力不是?正如蒋将军所说,辽东军非浪得虚名,李悍虎也非无能之辈,是不是朱将军也该出点力不是?” 王行约急忙点头道:“不错!汴州军怎么着也该出兵五千才是。” “哦?五千?哈哈……” 蒋玄晖一阵狂笑,狂笑声震的帐篷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狂笑声猛的一顿,只见蒋玄晖伸出一根手指来。 “一万!我军出兵一万!” “什么?”两人大惊。 “一万?本将军不明白了,还请将军解释一下,你汴州军出兵一万,为何仅仅才讨要三成?”韩建眯起了眼睛。 蒋玄晖好像没看到韩建这般模样,苦笑道:“两位将军是不是觉得我军出兵一万,仅仅讨要三成食盐,一定是另有所图吧?” “哦?难道本将军与王将军想岔了?”韩建冷冷说道。 蒋玄晖苦涩道:“真不想承认啊!可的确是没有别的意图,两位将军从未与辽东军交过手,不客气的说,两位将军手里的兵马并不能挡得住辽东军,就是加上我军一万精锐,估计也只有五五之数。” 王行约看向沉默不语的韩建,皱眉道:“辽东军现今不过五千人,没有数万辽东军在侧,难道一万我关中精锐还不能击退辽东军?蒋将军……” 蒋玄晖没有说话,韩建却开口说道:“辽东军与河北数镇达成合约都是签下名字,明告天下的,三成,我们答应了,但你们必须签下契约!” 蒋玄晖顿时犹豫了起来,嘴里说着和笔墨写下来的是不同的,这要是明告天下,以后若反悔夺了谢县,会让天下人不齿的。 蒋玄晖犹豫了起来,韩建、王行约相互看了一眼,此事若答应了下来,他们才好相互合作,否则就要担心汴州军会不会赶走辽东军,骑在他们头上了。 蒋玄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明确开言说出来,否则只会让他们处处忌惮防着他们汴州军。 蒋玄晖点头说道:“若是两位将军想要这些保证,本将军现在就可给你们,但想来这并不是两位将军想要的,想来两位将军更希望是我家大帅的吧?” 王行约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不是我二人不信任蒋将军,而是此事重大,还是朱将军亲自来一趟稳妥些。” 蒋玄晖听了这话,心下暗怒,暗想着就你们这两个歪瓜裂枣也能让我家大帅亲自前来? 想归想,暗怒归暗怒,却未表现出来。 蒋玄晖苦笑道:“说来两位是不信的,我家大帅正躺在床上呢,我军在河北接连遭受重创,甚至汴州之地都被辽东军劫掠了一空,我家大帅头疾犯了,正躺在床上,无法北上。” “当然了,纵然我家大帅现今从汴京前来,也需要些时日。” 韩建心中很是不信,听了这话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可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他们没想到汴州竟然派出了一万兵马,蒋玄晖此时前来,那一万兵马定然就在身侧之处,他们又不能不答应。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蒋玄晖心下叹气一声,他需要两人同意此事,否则他无法与朱温交待,而且谢县、安邑两地食盐,必须得其一! 在李罕之出兵河中,大闹河中之时,他朱温就与李克用达成了默契,若非如此,王重盈向他求援时,他朱温就该发兵泽州,逼迫李罕之回身救援老巢了。 现今,河东军已经击败了王重盈,把王重盈阻在闻喜县,夺取安邑只是早晚的事情。 河东军成了这般,他们河南军呢?若是与韩建、王行约一同瓜分谢县,李克用独吞安邑,这让朱温如何受得了? “三成”不过是个有毒的诱饵罢了。 韩建沉思良久,点头说道:“可以,就依将军所言,现在咱们先签订契约,登几日,在让人去一趟汴京。” 派人去汴京何事,三人自是心知肚明,王行约想要开口,却被韩建暗暗踢了一脚。 三人签了契约,纷纷按了手印,这是从李思钰那里学来的,他们也纷纷有模有样达成了合作契约。 合约达成后,汴州一万兵马随即渡过风陵渡,由牛崇节统领,于虞乡汇合了韩建和王行约。 此时的李思钰辽东军正在谢县,也就是这种情况下,裴仲德出了辽东军营,一路风尘仆仆向北。 在裴仲德前往盖寓那里之时,李思钰开始整顿兵马来,他之所以驻扎谢县,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产盐地,而是为了那些藏在山上的百姓,挖盐煮盐是苦力活,干这活计的都是青壮劳力,而且人数还不少,仅仅参与这些事情的青壮就有数万,这些壮丁一听说李吃人杀来了,全跑进山里躲了起来。 可这些盐工都是穷的叮当响之人,藏在深山老林中又能藏几时?随着李思钰在山中救济,越来越多的壮丁从山里跑了出来,纷纷投靠李思钰,因为这个北面来的“傻大个”实在,甭管是谁,来了就有吃的! 谢县、安邑有食盐产出,无论是谁占了这里,都需要有人去挖盐、煮盐,这就造成了两县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这两县更加稳定些,一户人家损失的不是很多,总会有老少存在。 若是其他节度使,你去投靠,都只会接受青壮劳力,和姿色还能过得去的年轻女子,至于老弱,该死哪死哪去。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的人们,总是把家里的老老少少看的很重,让这些青壮主动抛却家中老幼是很难的,除非用刀子强行抓捕,在额头、脸颊盖个印记。 而李思钰这个北方来的“傻大个”,不管三七二十一,哪怕你老的没了牙齿,哪怕刚刚出生的婴儿,只要你还能啃的动,那就有一块馕饼充饥,而且还不在脸上盖一下,这就让无数百姓纷纷出山往他那里跑。 李思钰嘴角吧唧几下,越是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嘴咧得就越大,这些盐工甚至比养了两三个月的骁勇营、三山营身体还要壮实。 李思钰的五千辽东军从赵州与李义山分开时,就带着一万长弓,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青壮,如何不让他兴奋? 盐工不比农夫,盐工更多的是协作,更容易听从命令,李思钰把突突的三千“陌刀军”全部充入三万盐工中,立即就组成了三万步卒,当然了,这三万人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杂兵。 甭管中用不中用,至少人数多了不是,而且还有数万百姓呢。 虞乡的蒋玄晖得知了辽东军竟然一日间变出了三万兵马,登时傻眼了,本来决定的进攻驱逐,变成了暂缓进攻,他们需要谨慎查探一番,这也是李思钰在河北时的威风吓住了蒋玄晖。 只是蒋玄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谨慎,错过了最佳时期,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李思钰已经渡过了黄河。 第288章 十五亩地的诱惑 杨复恭看到李思钰得意洋洋看着一个个站立整齐的方阵,听着耳边一声声“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 杨复恭很是奇怪、不解,疑惑问道:“行乾,你这行不行?难道不练练刀枪厮杀?” 李思钰笑道:“中尉大人,时间太短了,若是此时练习厮杀术,还不如练习这些呢,你看啊……” 李思钰指着一个个小方阵,嘴里笑道:“这一个个的,多整齐啊!” 突突的重步兵最重视的就是整齐划一的方阵,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所以这些重装步兵都是经过无数次棍棒教育出来的,对如何训练这些方阵有着本能技能一般,这才三日,就显得有模有样起来。 看着这些方阵,不但杨复恭点头,就是这些日生闷气的崔昭玮他们也纷纷点头,崔昭玮很不满说道:“整齐有个屁用,一个冲锋就能冲散!” 李思钰笑了笑,嘴里说道:“话虽如此,咱们知道,可韩建知道吗?王行约知道吗?牛崇节知道吗?他们都不知道这些,这就能唬住了他们。” 崔昭玮冷哼一声。 “哼!能唬住一时,还能唬住一世不成?” 李思钰哈哈大笑道:“哈哈……一时就好,你们不知道,小子其实最善于的不是作战,而是训练军卒!” 李思钰说着跳下木台,在一个个小军阵中巡视了起来。 看到李思钰跳下了木台,那些正在训练这些盐工的辽东军卒们,一个个腰挺得笔直,唯恐被李思钰踢上一脚。 向左向右声声不断,一开始别说是这些盐工,就是李思钰在辽东时,数年前拥有一伍军卒时,都是分不清左右的,常常闹出笑话来,纵是用鞭子抽打,效果也不是很好,后来改变了法子,比如左脚一律是赤着脚,可现在的盐工都是没鞋子的,那就没法子用这法子了。不过李思钰还是有招,让所有盐工平举着左手,右手则紧贴着右侧大腿,左手平举着,左手就在眼前晃悠,一喊“向左转”,立马就知道向哪转了,头一日出错的不少,出错的多了,就会受到处罚,也不用鞭打,只需要让他平举左手站着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下来,左手臂就跟掉了一般酸疼难忍,比鞭打效果还好,酸疼会让他们本能的记住哪里是左,哪里是右。 李思钰行走在一排排平举的左手丛林中,他突然有种自己是“元首”的感觉起来,感觉挺怪异的。 “向左转……” “向右转……” “……” “齐步走……” “……” 听着这些悦耳的熟悉声,李思钰心中极为平静祥和,他极为享受这些熟悉之声。 “大帅,您是不是要跟兄弟们说几句?”突突跟在身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李思钰想了想,点头说道:“那就说几句好了。” 突突精神一振,急忙向一旁的参谋张重点了点头。 张重向一名亲卫低声说了一句,那名亲卫大步离去,不一会,角号长鸣,无数辽东军听到号角声,又是“向左向右、齐步跑”之类的话语,纷纷开始迅速集结起来,很快一个个小阵变成十数个大阵来。 李思钰跳上木台,两手按着腰间左右两柄长刀手柄,双腿微微岔开。 看着台下乌压压人群,无人开口说话。 “今日本帅看到了你们很努力,这很不错!你们不要觉得这是为了本帅而努力,你们要知道,这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自己能够死在他人后面!能够活的更久!” “荣华富贵之类的屁话,本帅不喜欢!本帅更喜欢你们都能活着,活着娶妻生子,活着弄子怡孙!” “如何能杀死敌人?如何能活的比你的同伴更久?那就要比你的敌人、同伴更加努力训练!只有训练的更加努力,你才能活的更久!活的更久才有资格享受一切!” “有人会说,不上战场不就不用去送死了吗?这话对不对?” “对!” “也不对!” 李思钰来回走动起来,一边走动,一边整理自己思绪,但是眼睛却始终看向台下所有人。 “若你们身处盛世时节,不上战场是活的久最好的法子,可现在不是盛世!” “现在是乱世!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现在就是乱世!” “今日李吃人杀来了,明日韩建杀来了,后日王行约也杀了过来,接着就是晋王李克用!纵然没有这些人杀过来,无数的难民涌入谢县,他们同样会与你们争食,没了食物,你们同样只有去死!”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本帅没什么可以答应你们的,本帅只能答应你们一件事情,跟着本帅,你们不会饿着肚子,你们的家人同样不会饿着肚子,你们家里会得到至少十五亩土地!” 本来所有兵卒都是沉默着听着,他们经历了十数年战乱,早已知道如何生存,如何避免激怒长官被杀,全都静静听着,没有激动,也没有热血。 可当李思钰说道土地的时候,无数人乱了起来,纷纷相互轻声低语,顿时整个广场都是嗡嗡声。 李思钰并不阻止他们交头接耳,只是大马金刀站在台上,静静等待军卒们平静下来。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人群这才静了下来,却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站了出来,突突皱起眉头,恶狠狠看向那汉子的伍长。 那伍长看到突突眼神冷厉,吓了一跳,上去就要抽打,李思钰却指着那伍长,冷哼道:“滚一边去!” 那伍长很是委屈站回自己位置。 汉子看到自己伍长这般模样,心下忐忑,想了想那土地,又咬了咬牙颤声高声说道:“大……大帅说十五亩地,作……作不作数?” 李思钰点了点头:“自然作数。不过这些土地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不纳税,按照我辽东习惯,无论是谁,哪怕是本帅,只要种地,就要缴纳税赋,按照十税一原则。” 汉子重重点头道:“俺信大帅!” 突突嘴角抽动一下,土地?他从来都没觉得十五亩很多,关外土地就是多,你若能种的过来,给你一百亩都不算什么。 李思钰说道:“你们当兵的,为本帅流血,为护佑一方百姓流血,自与寻常百姓不同,寻常百姓需十税一,你们这十五亩则是二十税一,这十五亩是定制,也就是说,你们还可拥有更多土地,至于你们能种多少土地,需要报备申请,多余的土地算是租种本帅的,地租十税一。” “可大帅,咱们有这么多土地吗?”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突然问道。 李思钰笑道:“会有的,若是你们够努力训练,明年你们就能种上自己的土地,获得自己粮食。” 听了这话,人群骚动了起来,纷纷与同伴说着自己的见识,眼中全是渴望之色。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土地的渴望远超过一切,盐工没有土地,只能一代又一代挖盐、煮盐,他们更加渴望拥有自己的土地,以往无论是哪个节度使,纵然是朝廷,也不会给他们丝毫土地的,只会一代又一代做盐工,从未有人会许诺给他们最渴望的土地,现在李思钰给了他们希望,人群骚动越来越难以控制,甚至不少人相互插入对方的军阵,欢呼声越来越高涨,而李思钰则跳下了木台,带着大丫小丫离开。 杨复恭和崔昭玮他们有些傻眼了,他们有些不明白,就这几句空头支票,怎么就把人群刺激的这么兴奋? 按照朝廷税收政策,十税一确实是多的,可真正的税收却远远高于十税一,现在达到十税五、税六、税七都不算什么。 可关键是,李思钰现在有土地吗?没有土地就说出这番大话,难道他就不怕到时候实现不了承诺,兵卒闹将起来怎么办? 杨复恭最后摇了摇头离开了,其余人也跟着离开了,唯独只有那些兴奋的三万兵卒,三千辽东军费了老大的劲,又是皮鞭抽,又是高声怒喝,用了一个时辰,才让这些盐工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战队训练。 辽东军突然多出三万兵马,一时间吓住了南面之敌不敢乱动,同样北面的盖寓也吓了一跳,裴仲德来到盖寓这里的时候,当盖寓质问裴仲德,为何辽东军不守规矩偷偷把三万辽东军带入关内时,裴仲德也愣了一下,他离开时,蒙哥翰两千骑已经带着不少百姓偷偷过了河,军中应该只有突突的三千辽东兵卒才是,怎么成了三万? 不过他很快就猜测出来,这应该是那些百姓吧,裴仲德了解李思钰那里情况,盖寓不明白,还以为辽东军偷偷把三万人带入了河中,若是如此,他这些两万人马就危险了。 面对盖寓的愤怒,裴仲德一脸平静,很是风轻云淡模样。 “盖寓将军,我军并非想要与贵军为敌,实在是没法子才从河中经过,但是既然经过河中时,河中又发生了如此变故,我军也不想掺和此事,但是谢县、安邑毕竟是我关中食盐采纳之地,我军也担忧盐路不通,故此我军应得谢县、安邑两成食盐,老夫觉得这不过分吧?” 裴仲德并未解释三万兵马之事,而是说起食盐来这让盖寓对这种突然跳跃思维很不适应,皱着眉头说道:“两成?是不是说朝廷同意了河中之地归属我河东管辖?” 第289章 挑拨 裴仲德皱着眉头沉默许久,才叹气说道:“尽管老夫不想贵军获得河中之地,毕竟王珂是晋王女婿……” 盖寓忙摇头说道:“这些事情是我家王爷自家之事,就不用文达你操心了。” 裴仲德苦笑一声,说道:“那行吧,只要晋王同意了我军两成食盐的承诺,并且王爷签订了契约,我军就不再过问河中之事。” “好!本世子答应了,这就可替父王签了这契……契约!” 突然从帘后传出来,一口答应了此事。 裴仲德苦笑一声,对于突然出现的李存瑁并不太过惊讶。 叹气道:“世子殿下还真够果决的,就不再等几日?” “等几日?登几日让你们吞了安邑吗?”李存瑁斜瞥了一眼裴仲德。 晋军现今在绛州城下,距离安邑中间还隔着一个闻喜县,而闻喜县里面是王重盈,王重盈大败后,抽空了周围所有城池兵马,甚至翼城的王奎和刘之康都没躲过,闻喜县中一下子多了三万兵马,晋军若攻下坚固的绛州城,再拿下闻喜县,估计拥兵“三万”的李悍虎早就吞了靠近谢县的安邑,若是让辽东军占了两地盐池,估计很难让李悍虎吐出来,这才让李存瑁担心的事情。 正因如此,李存瑁一听到辽东军仅仅只要两成食盐,那还犹豫什么,再说这老头前来既代表了辽东军,同时也代表了朝廷,从这裴老头话语里,他们已经默许了河东夺取河中。 这种好事如何要放过,只要吞下河中,他们非但不会因为之前的损失而衰弱,反而会增强不少实力。 李存瑁一想到此事,急忙令人拿来笔墨纸砚,刷刷写了起来,笔如游龙,很快就写好了两张契约,自己拿出印信狠狠盖在上面,李存瑁把两张纸张递给裴仲德,裴仲德一脸苦笑,不得不拿出他的印信印在纸上。 裴老头把其中一张送到李存瑁手里,苦笑道:“世子是不是再考虑一番,世子殿下须知,一旦与我辽东军达成契约,那就不可更改了,若是世子殿下违约……” 李存瑁很是珍重般收好这张轻飘飘却又沉重如山的纸张,满面笑意说道:“先生说笑了,本世子还是了解了一些辽东军之事的,既然签下了这个契约,自然会如约遵守,这些还不用先生提醒。” “既然世子如此坚持,老夫也就不多说了。”说着,裴仲德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盖寓此时开口问道:“文达,李悍虎手里的谢县也不要吗?” 裴仲德看向盖寓,一脸诧异,说道:“要有如何?不要又如何?难道王爷还想要谢县不成?就不怕我军以谢县为饵,致使王爷与朱温为敌交手?” 盖寓瞳孔猛地一缩,口中却说道:“文达莫要误会,只是问问罢了。” 裴仲德叹气道:“世子殿下、盖寓将军,想来两位应知道我军为何滞留在河中之地,现在就是我军想要轻松离开谢县,想要安全进入关中......” 说道这里,裴仲德摇头叹息,不再多说了,李存瑁与盖寓相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他们知道韩建堵住了潼关,若非如此,辽东军早已进入了长安,也不会造成河中眼前复杂的局面了,李存瑁想到河中因此造成的复杂局面,对韩建很是不满,也知道关中诸侯极力想要阻住辽东军入关,估计在河中,在谢县上会有一番争斗,这些李存瑁心中是有准备的。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贵军需不需要我军协助?” 裴仲德拱手笑道:“老夫替行乾那小子谢过世子,谢县之事还不至于让我军陷入困境,我军可以应付此事。” 李存瑁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他更希望辽东军把朱温、韩建、王行约击败,把他们赶出河中,如此他们就可独占河中两县盐池。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李思钰本就没打算与朱温他们交手。 裴仲德离开了,带着两成安邑盐池食盐的契约离开了,李存瑁在裴仲德离开后,向李克用送去这张重要的契约,同时说明现在河中复杂局面,请求曾兵河中。 在李存瑁给李克用去信之时,盖寓亲临前线,与康君立一同强攻绛州城,他们是不可能放过绛州城的,王重盈经营河中多年,积累了无数财富,若是说安邑是长久之财,那绛州城就是暴富之地,一旦夺下绛州城,李克用立即就能弥补数年损失物资财富,数年内都不用担心钱财用度。 在裴仲德离开晋军大营后,回程拜访了王重盈,明确保证绝对不会觊觎安邑之地,至于王重盈想要与辽东军一同击败晋军的建议,裴仲德委婉拒绝了。 王重盈心中是复杂的,从河北回来后,他就担心自己的河中之地安危。河东、河南都在河北吃了大亏,可谓损失惨重。 河南稍微好一些,河南本就是产粮众多之地,人丁众多,虽朱温损失颇大,只需修养一二年就可恢复。关键是河东! 河东之地胡人纵横,粮食物产不丰,人丁物资补充很难,先是诸侯共伐河东,紧接着就是李飞虎叛乱,河东伐河北,接连大战,河东都是损失惨重,若想稳住河东局面,快速恢复过来,就只有他王重盈河中一地有这资格! 至于王珂是不是李克用的女婿,这已经不重要了。 王重盈正因这些考虑,他很是恼怒造成这种局面的辽东军,若非如此,他的河中绝对不会成为他人觊觎的对象。 可现在不同了,他王重盈没资格再去招惹辽东军,若他无法击败晋军,不但他会死,他王家也会随着风消云散。 王重盈很希望裴仲德能帮他夺回绛州城,击退晋军。. 可惜…… 裴仲德离开了闻喜县后,径直前往虞乡县,甚至连回谢县都无,直接前往虞乡县。 裴仲德的到来,虽有一小校把裴仲德迎入了汴州营内,却再无人去过问,就连走出大帐都不被允许,他被幽禁了起来。 裴仲德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好像很悠闲模样。 裴仲德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告诉给盖寓,看到裴仲德这般模样,盖寓有些不知该如何了。 非但如此,韩建和王行约对此很是不满,他们认为盖寓正私下里与辽东军达成一个私下协议,想要出卖了他们,本来还觉得盖寓只要三成食盐,他们是赚了的,结果裴仲德进了宣武军后,就没了下文。 韩建和王行约很是不满,一再询问裴仲德此来究竟是何意? 盖寓则只是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更让韩建、王行约二人不满,这都三日了,任何消息都没有,你哄孩子呢? 韩建和王行约一脸阴沉坐在帐内,静等着盖寓的到来,他们已经决定了,今日盖寓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 两人坐在宣武军安置的帐篷中有了三刻钟了,茶水也喝了三杯,正在二人烦躁想要离开时,盖寓和牛崇节一干人掀帘走了进来。 “呵呵……两位兄弟久等了,有些事情耽搁了些,还望二位能够谅解。” 韩建强忍着怒气,冷声道:“盖寓将军真的很忙啊,忙到了连见我二人的时间都没了,看样子我二人孟浪了才对。” 蒋玄晖笑了笑,说道:“我宣武军人数是多了点,事务繁忙些也在情理中,还望二位能够谅解。” 蒋玄晖再次说着这些没营养的话语,王行约冷哼一声道:“这些暂且不提,为何与辽东军私下交涉?难不成盖寓将军与辽东军私下里商议好了,私分谢县不成?” 盖寓眉头皱起,看向他们,摇头苦笑道:“说句诸位不相信的话语,盖某并未与文达相见,若盖某说,盖某害怕与文达见面,两位不知是否相信?” 王行约冷哼道:“哼!盖寓将军,你说呢?你说我们二人会不会相信?” 盖寓点了点头,叹气说道:“想来也是如此,二位是不可能相信的,不过盖某说的确是实话,不是盖某不想与文达见面,而是盖某怕,盖某害怕一旦见面,很可能会不由自主入了辽东军陷坑里。” 韩建皱眉道:“那裴老儿真有此能?你我三人都在这里,不若把裴老儿请来,韩某还就真不信了,那裴老儿还真有妖术不成?” 盖寓苦笑一声,看向牛崇节说道:“唉……,牛将军……把文达请来吧。” 牛崇节看了一圈众人,这才点头,也不言语,起身走向帐外,帐内只有低低喝水之声,再无他声。 裴仲德很无所谓,几日无人来找他,他也不着急,只是没事就躺在床上数小星星。 今日牛崇节突然过来,并且“邀请”他去饮酒赴宴,对此裴仲德只是笑了笑,一脸风轻云淡来到盖寓这里。 看到帐内几人,裴仲德笑了,开口道:“盖寓将军,考虑了几日,今日可否给裴某一个准确答复?” “什么?” 呼啦一声韩建和王行约全站了起来,王行约大怒,指着稳坐的盖寓怒道:“姓盖的,你怎么说?” 盖寓看着裴仲德苦笑道:“文达为何如此害盖某?” 说着又抬头看向王行约、韩建二人,嘴里说道:“两位就没想想,若是盖某与文达私下里有何不可告人的勾当,文达岂会当着你我的面如此说?” 盖寓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们,裴老头是在挑拨他们的关系。 韩建看向一脸平静的裴仲德,有些犹疑,好像是在确定裴老头是否真的是在挑拨一般。 第290章 诡异的紧张 帐内气氛一下子诡异凝重了起来,裴仲德却轻笑道:“盖寓将军,此事又非不可告人之事,为何还要瞒着众人?此事可是要公诸世人的,没必要瞒着吧?” 裴仲德话语刚落,王行约更是大怒,指着盖寓鼻子大骂。 “姓盖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盖寓心下也有了些恼怒,裴仲德耍手段也就罢了,谁让他们紧张关系放在那呢,可你王行约是怎么回事?论地盘兵马,你一小小同州节度使还能大过宣武节度使不成? 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这让盖寓心中极为恼火,不过一想之后之事,不得不强行压下怒火,看向裴仲德目光中杀意顿起,语气冰冷道:“文达可莫真以为盖某好欺,我宣武军好辱?” 裴仲德丝毫没把盖寓杀气腾腾的语气当作一回事,轻笑道:“盖将军这是何意?裴某刚刚从河东军回来,难道河东军都愿意拿出两成盐巴,你宣武军就不行吗?是真的想要与我三万辽东军厮杀?” “哦,对了,友情告诫一句盖将军,这里可不是河南,也没这么多坚城可以让你们藏在里面!”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牛崇节大怒,猛然抽出刀子架在裴仲德脖子上,冷声道:“老先生,猜猜牛某会不会斩了先生头颅?” “斩老夫头颅?哈哈……” 裴仲德仰天大笑。 “裴某大好头颅……敢吗?哈哈……”裴仲德疯狂大笑,眼角都有了些许泪水。 “敢吗?哈哈……哈哈……” 裴仲德一边用宽大衣袖不停擦拭大笑笑出的泪水。 “敢吗?牛崇节,别说是你,就是那朱温贼子在这里,他也不敢如此狂妄,除非他想千刀万剐,也想要被五马分尸!” 牛崇节暴怒,手下力气顿时加重了一分,裴仲德脖子上血线顿起。 “你说老子不敢?”牛崇节一脸阴狠。 “哦?呵呵……怎么只是稍微加重了一点力气?难道你是吃屎长大的吗?没了力气吗?” 裴仲德伸手夺过王行约手中酒壶,仰头连连灌了几口,摇头叹气道:“太差了,还是晋王的老酒带劲啊!” 韩建、王行约一脸惊骇看着这老头,尤其是韩建,韩建曾在潼关堵着裴仲德,不让他入关,而且一堵就堵了半个月,裴仲德在他眼里,那就与朝廷那些无能之辈也差不了多少,怎么……怎么这老头如此狂妄? 两人一脸惊骇看向裴仲德,看向暴怒的牛崇节,可……可等了好一会,也未见牛崇节手起头落。 “怎么?不敢了?别以为辽东军真的拿不下来那狗屁汴州城,只是不愿而已!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有种你就试试好了,让老子看看,你是否真有勇气斩了老夫大好头颅!” “你……” 牛崇节须发皆竖,真想毫无顾忌斩了这可恶老头,可…… 一想到斩了这老头后果,牛崇节就有些毛骨悚然,那该死的李悍虎就是个疯子,是个不按照规矩来的疯子,为了几个孩子,竟然亲自领兵,不管不顾杀向河南,兵围汴州城。若真的斩了这老头…… 最后那几个孩子还是送还了回去,那该死的李悍虎才离开了汴州城,才离开了河南,可要斩了这老头,头颅怎么还回去? 盖寓看着暴怒的牛崇节,看着一脸狰狞,却又无奈模样的牛崇节,叹气一声,上前推开架在裴仲德脖子上的利刃,苦笑道:“文达若是因盖某招待不周,打骂盖某就是了,何苦为难牛将军……” “呵呵……裴某正是慈悲为怀,想要消弭战乱,消弭争执,这才有了前来商议之事,给个痛快话,两成同意不同意?” 盖寓沉吟半晌,这才不确定问道:“贵军只要两成?难道河东军也答应了两成之约?” 裴仲德也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张只来,重重拍在桌案上。 “啪——” “看好了!” 说着裴仲德很欠揍地摇头叹息道:“看样子朱温差了晋王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众人忙看向那张纸,只见纸张上一个大大的红印,正是晋王印信字样。 “嘶——” 众人长长冷吸一口长气。 “这……” 韩建、王行约、盖寓、牛崇节……全傻眼了。 “行不行,赶紧的,给个准话!” “老夫没功夫陪你们玩!” 裴仲德头颅高高抬起,一副极其高傲模样,表情极为不屑、惋惜、懊恼……好像极其不乐意一般,好像巴不得他们不同意一般。 蒋玄晖连连深吸一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既然晋王都同意了,我军自不会短了朝廷的盐巴,两成还是给得起的。” “什么?蒋将军,你是准备从你那三成里面出吗?”韩建大惊失色。 蒋玄晖看向牛崇节,眼中意味不明,牛崇节脸上明显还残留着怒火,听到这话冷然怒道:“让我军拿出两成,两位觉得合适吗?” 王行约站起身来,怒道:“意思是只能我二人出了?凭什么?” 场面一下子冷了起来,韩建冷声说道:“此事还需再商议,我二人需要商议一下。” 蒋玄晖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太过突然,两位将军需要些时间也是应该的,不过本将军提醒一下两位,辽东军有三万兵马!” 韩建看向蒋玄晖,脸色很冷,今日太过诡异,他们绝不会相信蒋玄晖和裴仲德私下里没有勾连,可是现在在他们地盘,一时还不能翻脸。 韩建二人冷着脸向蒋玄晖拱手告辞。 “既然如此,三日后给蒋将军一个答复。” 说着,韩建、王行约大步离开,离开时韩建顿了一下脚步,看向裴仲德冷声说道:“三万?哼!” 裴仲德看向韩建,轻笑一声,却不开口。 蒋玄晖看着韩建二人离开,这才看向裴仲德说道:“文达可否满意?” 裴仲德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老夫可否满意,而是你蒋将军可否满意!” 蒋玄晖顿时无语,裴仲德轻笑道:“你我二人很清楚,什么你汴州得三成,骗鬼呢?” 蒋玄晖轻笑道:“这种掩耳盗铃把戏你我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辽东军真有三万兵马?” 裴仲德不可置否笑了笑,轻声说道:“有没有三万,蒋将军何不让牛将军试探一二?” 蒋玄晖笑了笑,无所谓一般,说道:“试探不试探又有何妨,河中已经这般了,在这里也只有河东和你我三家而已,既然贵军只要两成,还有必要再争执下去的必要?” 裴仲德笑着点了点头,笑道:“确实如此,争不争也就这回事,争到最后,想来都是得不偿失,还不如留在最后,看谁更能笑道最后好了。” 蒋玄晖点头笑道:“确实如此,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至于签订契约,想来还需要等上三日,既然晋军由世子代晋王签下契约,我汴州军自然也应该由大公子代劳方合适些。” 裴仲德无所谓道:“客随主便,你们既然觉得由朱小将军来签为好,那就等几日好了。” 蒋玄晖点了点头,看向牛崇节。 牛崇节冷着脸,冷哼一声:“裴大人请吧!” 裴仲德笑了笑,起身随牛崇节离开,蒋玄晖见到所有人离开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急忙拿来笔墨纸砚,闭眼仔细思索片刻,这才把事情写了一遍,直到牛崇节前来之时,蒋玄晖还未写完。 牛崇节站在一侧等待一会,直到蒋玄晖停笔写完时,牛崇节开口说道:“我军一万,韩建与王行约同样万余兵马,我军并不占优。” 蒋玄晖点了点头,轻声道:“所以需要大公子前来。河东现今出兵两万,虽面临王重盈搜刮三万青壮,最后得胜的也只可能是晋军,我军若想让晋军忌惮,至少也需要两万方可。” 牛崇节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话,却开口问道:“那辽东真有三万兵马?刚才试探裴老头,感觉上好像真有三万。” 蒋玄晖皱眉道:“三万?不可能!不说朝廷能不能养活三万兵马,就是可以养活也不可能让辽东三万兵马入京的,这不安全!” 牛崇节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给辽东军两成盐巴?” 蒋玄晖苦笑道:“李悍虎起于微末,先是吞了数千营州兵马,随即仅仅用了一两年时间,拥兵数万精锐,谁也不好说辽东军会不会迅速拉起三万兵马!” “再说纵然时间不够,我军一时间也是难以下口,要知道那三千重甲步卒就在这五千辽东军中。” 一想到三千重兵步卒给宣武军造成的损失,牛崇节正色了起来,点头同意了蒋玄晖的说辞。 其实他们都想岔了,李思钰起于微末不假,一两年建起强大的辽东军也是不假,可那些百姓都关外之人,关外人要远比关内人更加野蛮好斗,只要让他们遵守规矩,立马就是精锐军队。 而关内百姓历经几十年的战乱,好斗军卒早已加入了军队,剩下的都成了兔子般,这样的兵卒若无数年培养,是不可能成为精锐的,只是数万盐工在土地的诱惑下,激发出来的心气要比一般民夫要强些,这是肯定的。 蒋玄晖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迅速赶往洛阳,向朱温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请求朱温支援一万兵马。 正担心河中局势的朱温得到这封八百里加急信件后,立即招来手下众将商议。 第291章 朱温增兵河中 朱友裕正在处理军务,老爹病了,作为朱家子孙第一人的朱友裕,不得不替父处理军务。 在得到朱温军令后,第一时间向朱温那里赶了过去,他很清楚父亲的脾气,更何况现在头疼之时,脾气更加暴躁。 就在朱友裕前来到父亲府门外之时,已经有不少马匹拴在门外歪脖子书上,而且还看到宣武军悍将刘知俊。 刘知俊,字希贤,原为感化节度使时溥部下一军都头,年纪比朱友裕小一岁,非但比朱友裕年纪要小,而且唇红齿白、龙眉凤目,长相极为风流倜傥,不仅仅长相好看,而且身材同样修长而健壮,若在后世,那也是万人迷的健壮小伙。 这样的小伙很得女人喜爱,可就是因此,麻烦找上了刘知俊,时溥的的小妾竟然看上了刘知俊,一个半大的小伙,哪里禁得起美女诱惑,一时犯了错误,事后担心时溥砍了他的脑袋,于是带着两千兵马投靠了朱温。 朱温本来与时溥有仇,当年时溥入京攻打黄巢叛乱时,论功行赏,时溥当为第一,僖宗册封为钜鹿郡王,朱温不服,与之争功。后来秦宗权称帝,其大将孙儒与杨行密争夺扬州,杨行密上奏朝廷,以朱温为淮南节度使攻打秦宗权,为扬州解围,朱温假借此时,想要从徐州经过,时溥不许,朱温恼怒,围攻徐州。 这些都是时溥与朱温的仇怨根由,刘知俊害怕时溥杀他,投奔了朱温,朱温大喜,不但喜爱这个俊俏小将,更喜爱其勇武,收为养子,并把其手下两千马军置于其下。 刘知俊善用双剑,剑长五尺,双剑轮动起来无可匹敌,军中能与之争锋的一只手可数,素为开路大将,朱温戏称为“刘开道”,于是军中皆称其“刘开道”。 朱友裕见到刘知俊正在拴马匹,跳下马来,笑道:“二弟也被父亲招来了。” 刘知俊看到朱友裕,上前拱手笑道:“大哥也来了。大哥可知父亲为何如此急招我等?” 朱友裕拉着刘知俊向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想来应该是河中之事吧。” “哦?是那李悍虎?” 刘知俊对李思钰是有些不服气的,他未与李存孝交过手,也未与李思钰交手,他之前一直在徐州,刚刚乳汴州不过一年,在与辽东军争锋之时,他在封丘防备着朱家兄弟,并未与李思钰见面。 从回到汴州后,人前人后都是说着李悍虎,说着李飞虎,很是不服气,为此暗气也生了不少。 此时听到朱友裕说起河中,顿时就想到了辽东军。朱友裕也是很喜欢这个勇武的小弟,知道刘知俊很是不满李飞虎,不满李悍虎,想要与他们交手一番。 朱友裕笑道:“二弟可莫要小瞧了两虎之能,尤其是见到李悍虎更是要注意些。” “大哥是不是太过担心了些?李悍虎有数万辽东悍卒在侧,自然可百无禁忌,现在不过数千而已。”刘知俊有些不满朱友裕太过高看李思钰。 朱友裕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知道这位兄弟心气颇大,也不准备过度打压,开路先锋就该如此,至于谨慎的事情应该是他这个主帅担心考虑的。 朱友裕不再说李悍虎之事,而是把话题扯到了女人身上,刘知俊长相俊美,又年轻勇武,在汴州城,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小姐暗暗争夺这位新贵。 两人很快来到议事大厅,两人报名入内,果然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宣武军大将在窃窃私语,纷纷低语猜测朱温为何召他们议事。 朱友裕坐在葛从周身旁,葛从周抱了抱拳算是行了礼。 “大公子可知是何事?” 朱友裕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具体不知是何事,想来应该是河中之事。” 一旁的刘寻凑过来低声说道:“昨日蒋将军送来了八百里加急信,应该挺急迫的吧。” “哦?八百里加急?难道那五千辽东军……”葛从周有些吃惊。 刘寻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葛从周这位老兄弟有些畏惧了辽东军,小声说道:“具体不清楚,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落败,毕竟现今蒋玄晖那里还有两万兵马呢。” 葛从周却担心说道:“韩建和王行约没与辽东军交过手,会不会犯下轻敌之过还不清楚,再说两人对我军不可能完全信任的……” 看到朱友裕突然向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葛从周忙闭口,看向门口。 只见朱温裹着白布巾大步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吕氏。 看到吕氏朱友裕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平静无波起来。 随着朱温进来,厅堂内一片寂静,无人再敢窃窃私语,纷纷起身站了起来。直到朱温坐在帅位之后,众将这才齐齐躬身行礼。 “大帅!” 朱温随意摆了摆手。 “都坐吧!” 朱温看到众将纷纷落座,这才皱眉从吕氏手里拿过一封已经拆开了信件,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诸位,这封八百里加急信,想来有些兄弟已经猜到了是河中那里送过来的,本帅召来诸位也是商议此事。” 说着,指了指朱友裕说道:“我儿给诸位兄弟读上一读。” 朱友裕急忙躬身上前,接过信件,拆开正要开口读读这封信件,脸色却突变了起来,犹豫着看向朱温。 看到朱友裕如此,朱温心下不悦,皱眉道:“让你读就读。” 朱友裕忙躬身道:“是!孩儿孟浪了。” 说着转身看向众将,一脸平静,开口读了起来。 “自泽州李罕之攻河中……五千辽东军入河中,败李罕之于虞乡,夺谢县。后……十七日,辽使裴仲德入我营,持河东两成食盐契约,言其兵三万马屯谢县,小将忧其势大,特求兵一万……” 随着朱友裕言语,满堂将领阴晴不定,时而皱眉,时而恼怒,蒋玄晖甚至把裴仲德猖狂的话语也提了出来,不过无论是心忧局势,还是恼怒裴仲德的猖狂,所有人都不敢在此时打断朱友裕话语,激怒朱温。 直到朱友裕念完了这封信,把信件交还放在桌案上,朱温这才向朱友裕点了点头,看着朱友裕做回位置,朱温开口说道:“诸位都已知道发生了何事,都说说吧。” 刘寻看向朱温,皱眉道:“大帅,且不说辽东军那两成食盐的事情,属下疑惑,辽东军真的有了三万兵马?”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玄晖前几日就来过信件,说起过三万兵马之事,只是本帅认为三万不过是些民夫罢了,不足为惧。” 刘寻点了点头,他也不认为辽东军会一下子多出三万兵马,若说是民夫倒是可信,不过大家手里的兵卒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是一清二楚。 庞师古却皱眉道:“三万无论是否是民夫,无论是应付韩建、王行约,或是驱逐李悍虎,一万兵马显然是不可行的,由大公子增援河中是可行的,只是该由何人随同大公子一同前往,是否与王重盈联系一下?” 众将听了庞师古话语,愣了一下,刘知俊立即站了出来,主动请缨道:“孩儿愿随大兄一同前往!” 众将看到俊俏小生刘知俊,全微笑了起来,果然朱温点头笑道,知俊我儿既然要会会李悍虎,为父自不会阻拦,不过一切要听令行事。 “是,孩儿领命!”刘知俊大喜。 葛从周看了一眼刘知俊,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开口却说道:“与王重盈联系?王重盈虽在闻喜聚兵数万,可最终落败也是必然,与王重盈联手会不会激怒了那一只眼?” 朱友裕皱眉开口道:“河东与我军分别占安邑、谢县这是必然的,与王重盈发生联系……是有些不妥。” 庞师古却说道:“王重盈……应该是王家,他们经营了河中这么多年,谢县、安邑又是产盐之地,王家必然积累了无数钱财,一旦河东军夺了绛州城,必然实力大涨,所以……” 庞师古此话一出,众人全明白了庞师古究竟是什么意思,全都沉思了起来。 朱温沉思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纵然最后让河东抢了绛州,也不能便宜了那一只眼!” “可这……会不会激怒河东?”王重师犹疑道。 王彦章却开口说道:“无论是不是激怒河东军,谢县和安邑都太过靠近,日后都会争斗不已,所以……” 这种事情在所难免,谢县和安邑都是相邻之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安无事,更何况李克用和朱温本就有仇怨,而且仇怨还不小,所有人都知道王彦章说的是对的。 朱温阴沉着脸,断然道:“我儿若去河中,可与王重盈暗中联系,不能让那一只眼轻易得了安邑。” 朱温只是说暗中行事,明里是不能乱来的,刚刚在河北遭受了重创,双方都不适合此时激烈交手,双方都需要修养生息。 朱友裕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此事。 朱温他们商议了半日,最终决定派遣朱友裕、庞师古、刘知俊三人统领一万大军进入河中。 在这场军议中,东都留守张全义没有参与其中,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不能。 主要原因是李罕之侵入河内之地。 李罕之大闹河中,河中损失惨重,造成了河中如此复杂局势,可他李罕之同样惨败而回,手里兵马几乎损失殆尽,如此大的损失,这就跟要了他的命一般。他很清楚这个世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没了兵马,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迅速增加兵马,避免被康君立砍头的命运,就需要迅速扩充兵马,可兵马是要吃粮食的,出兵河中,不但兵马损失殆尽,抢来的粮草也全丢给了辽东军,没有粮草就没有兵马,这是铁律! 李罕之惯于劫掠,手下兵马也是一个个吃人的贼兵,可他的主力全丢在了河中,没法子,只能再次跑出去抢夺钱粮物资。 河中是没法子去了,那就只有带着数百人偷袭河内府,所有人都在注意河中之地发生的事情,未注意李罕之,结果河内各地接连被抢夺一空,大怒的朱温令张全义迅速支援河内府。 第292章 悄悄离开 李罕之就是个祸害,不但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深恨,就是朱温,甚至连李克用也不喜此人。 李罕之如同一个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无论是谁收留了他都会是个头疼的家伙,此人野心很大,李克用知道此人是脑后长角之人,可偏偏此人还是个悍将。 李克用收留他,主要就是为了防备河南朱温,可此人太能作了,泽州虽不是富裕之地,可也不算太穷,可这几年下来,泽州几乎成了无人之地,百姓全逃跑了,或是被李罕之弄死了。 无论防御,或是进攻他人,都需要无数人马支撑,泽州成了这般模样,李克用也担心河南朱温一旦大军从泽州杀了进来,无人的泽州会迅速丢失,更何况李罕之本就是个祸害。 于是就有了以牺牲李罕之来打乱河中之地的事情发生,按照李克用想法,河中之后,李罕之必然会死,不死也差不多了,找个理由弄死就是了,灭了这个不安稳的祸害,同时还能得到至少半个河中,此事可谓一本万利的买卖! 同样,朱温也觉得这是个夺取河中盐池的好主意,在得到王重盈求救时,故意不理不问,致使现在河中复杂局面。 李罕之在遭受重创后,逃回了泽州,李罕之,时之枭雄,面对自己这种“狐兔死走狗烹”局面,悍然出兵劫掠河内数地。 当张全义统领数千围剿他之时,李罕之又逃回了泽州。从河内掠夺了上万民壮后,按照正常人的做法,应该老老实实添伤口,修养一段时间,可李罕之不是一般人。 李罕之祸乱河中之后,王重盈出兵数万围剿,因王重盈调动了防御北面的晋州军马,康君立趁机杀入晋州,康君立的离开,致使潞州空虚。 潞州空虚就空虚好了,反正周围都是自己人,也无人去趁机入侵潞州。 可谁都未料到,本应在老巢舔伤口的李罕之竟然再次悍然出兵潞州! 正在围攻绛州城的康君立,突然得到李罕之竟然攻打他的老巢,暴怒的康君立就要立即回转潞州,他要砍了李罕之。 正围攻绛州城紧急之时呢,没了康君立一万兵马,只有李存瑁万人,围攻绛州城是不现实的,正在李存瑁商议着该如何呢,谁料到王重盈带着三万兵马再次杀了过来。 这次不同之前,之前王重盈心忧绛州城,急行军致使康君立以逸待劳,大败王重盈,而此时潞州危急,潞州兵马心忧家中老弱,军心动摇,反而王重盈奇迹般大败河东兵马。 李存瑁不得不退回晋州,等待李克用派兵前来支援。 王重盈击退河东军后,绛州城顿时兵马充足,粮草物资无数的绛州城一下子坚固无比。 局势转化的太快,天下人都有些头晕目眩起来,李思钰看到手中情报,很是挠头,有些不敢置信河东军竟然大败退回晋州。 回来的裴仲德与李思钰大眼瞪小眼起来,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依然按照原计划离开河中这个混乱之地了。 裴仲德摇头苦笑:“这也太……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那李罕之竟然这么疯狂……” “行乾,现在怎么办?是否等等,若是我军击退南面那两万兵马,阻住南面之敌,兴许我军可占蒲州、陕州。” 李思钰皱起了眉头,面对这种局面,他也不知如何下手了,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闭目沉思了起来。 沉思良久,李思钰睁眼看向阿蛮,问道:“阿蛮,你觉得阿爹该如何?” “什么该如何?”阿蛮有些不明所以,一脸迷惑样子。 听了李思钰话语,裴仲德更加愁眉叹息起来,阿蛮这迷糊丫头如何会懂这些,这可不就是缘木求鱼吗? 李思钰没有去看裴仲德愈发苦闷表情,却很认真把事情仔仔细细跟阿蛮说了一遍,之后看着阿蛮,等待阿蛮答案。 阿蛮歪着小脑袋,很是认真模样,想了一会,说道:“阿爹,咱们不是要去关中吗?这里又不是关中,留在这里不好!” 阿蛮话语让李思钰一愣,随即认真想了想,一拍脑袋笑道:“果然还是阿蛮最聪明,阿爹差点本末倒置了!” 阿蛮听到阿爹这么赞她,笑眼弯弯,很是高兴,跳将起来跑到李思钰背后,很是勤快为他按起了肩膀。 “行乾,你……”裴仲德傻眼了,难道这傻丫头意见很高明? 李思钰笑道:“阿蛮意见很不错,咱们的目标是关中,留在这里必然会与蒋玄晖,会与韩建和王行约交手,而且会让三方紧密联合在一起对付咱们。” “可若我军离开了呢?王行约必然担心同州老巢,他会退兵救援同州,可蒲津渡那时应该被蒙哥翰占据了,王行约想过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韩建呢?王重盈需要全力防御北面的晋军,无力南顾,这样谢县和安邑两地盐池就如同光屁股的女人,毫无还手之力,面对这么大的诱惑,韩建会退兵帮助王行约?蒋玄晖会随同韩建放弃两地盐池与我军交手?” 裴仲德皱眉道:“不可能!韩建会不会不好说,至少蒋玄晖不会!” “那就是了,我军退一步,必然会让三方不欢而散,联盟之势必然瓦解!” “韩建若是及时退去,坚守潼关,我军还可能无法得手,若他犹豫,我军甚至可能夺了潼关,同州、华州一旦在我军控制下,我军就关上了关中东面大门,这对于稳固关中之地至关重要。” “而且好处还不止这些,按照之前局势,晋军、宣武军明显是放纵了李罕之,两军明显是把谢县、安邑两地盐池据为己有,而且双方各得其一!可若是王重盈堵住了河东军,或者说堵住河东军时间过长,谢县被宣武军夺得之后,谢县之侧的安邑呢?会不会让宣武军也夺了?” “一旦宣武军夺了安邑,会不会轻易让出来?若是不让,会不会让晋军在击败王重盈之后,会不会与宣武军大战?” 李思钰自言自语道:“天气渐寒,很快就会入冬,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晋军是很难短时间拿下王重盈老巢的!呵呵……那可就热闹了!” 裴仲德一脸惊骇看向歪着脑袋,认真为李思钰揉肩的阿蛮,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这迷糊丫头想到的。 李思钰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阿蛮却不断点头,好像是在告诉裴仲德,那就是她想要说的。 看着阿蛮红扑扑一脸兴奋模样,裴仲德很是有些无语和难以置信。 李思钰越说思路越加清晰起来,拍了拍正按在肩膀上的小手,李思钰站了起来,在帐内来回走动。 “大猛!” 身在高大的刘大猛掀帘进来,抱拳躬身道:“刘大猛在!” “传令突突,今夜我军连夜离开,所有人马不得高声喧哗,违令者斩!” “是!” 刘大猛出帐前去传令。李思钰留在这里差不多也快一月了,该出来的民众也出来了,山里纵然还有,那些要么就是已经成了山匪的民壮,要么就是家财万贯的土财主,继续留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更何况,天气渐渐转凉,他必须在落雪之前占据同州,安置好这些民众。 李思钰此次河中之行,不但获得了近十万民众,还有李罕之抢夺整个河中的钱财粮食,安邑虽然他未去碰触,可谢县的盐巴却让他搜刮了个遍。 古代运输盐巴粮食都是使用大车的,独轮车只适合走私的盐贩,而谢县、安邑是食盐产地,大车无数,近万辆大车运输物资不再话下,非但如此连人员都不用走路。 有大车,牛马毛驴骡子也不可能或缺,这些本来都被李罕之抢跑了的,现在又成了李思钰的战利品。 黑夜慢慢降临,无数大车纷纷驶出辽东军大营,这种大规模“逃跑”本不可能瞒得过他人,可辽东军这么久也未见到有任何动静,更何况也没人会相信辽东军会轻易放弃谢县盐池,所以,所有人都放松了对辽东军的看护,纵然有些探子出没在附近,也被突突派出的游骑弄死了。 李思钰与阿蛮一同坐在一辆马车内,看着拖拖拉拉延绵十数里的车队,李思钰心情就很不错,这些可都是他的东西,有种老财主数铜钱的自豪感。 而崔昭玮却很是不满,不满李思钰轻易放弃谢县,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裴仲德前往晋营签订了安邑两成食盐的契约,至于与朱温那两成还未签订,朱友裕还未来到河中呢,此时离开谢县,很难说朱温会不会出言反尔。 在崔昭玮看来,这些食盐都是朝廷的,哪怕是裴仲德争取的,那也是朝廷的,这些盐利对于财力匮乏的长安是极其重要的,可以极大缓解长安贵族的压力,要知道长安兵马可都是从这些家族嘴里抠出来的。 非但崔昭玮不满,就是裴枢也一样心中不悦,至于李滋纵然心中不乐意,他也没资格多说什么,反而杨复恭这老宦官最是风轻云淡。 不是说杨复恭不心疼那些就要到嘴的盐巴,而是他现在有些了解了李思钰,别看晋军被王重盈击退,别看他什么都未与河南达成实质契约,可这老宦官根本就不相信,不相信李思钰会轻易放过这些盐巴! 这老宦官算是看出来了,李思钰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李克用、朱温都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离他远点还好,现在两军争夺河中,距离他这么近,以后能得好才怪呢! 第293章 ……这样,挺好的! 赶车的全是老把式,这些人大多都是依靠赶车运盐的老人,很是沉稳,这河中之地,几乎闭上眼睛都不可能走错了,交给这些人,李思钰很是放心。 谢县距离黄河,至少要行两日方可,李思钰也没打算停下来,兵卒一律躺在马车上睡觉休息,随时可以有体力、精力作战。 这些自不用他去安排,裴仲德比谁都积极,自从听了李思钰那番话语,哪怕无论崔昭玮、裴枢用何等理由,都无法打动这个倔强的老头,按照李思钰的说法,一旦韩建犹豫,同州、华州不用借助任何人力量就可夺回来,堵住关中北面大门,这比什么说辞都管用! 狗子、独孤求败,甚至连张氏、公主也跟着帮助裴仲德处理数万百姓撤离。 看着裴仲德一脸严肃指挥着辽东军中参谋,崔昭玮扼腕叹息道:“文达,你这是拿朝廷之利送与他人,你……” 裴仲德看了一眼崔昭玮,冷声道:“一堂堂相公,尚不如一女流,只知道唉声叹气,朝廷养尔等有何益?” “你——”崔昭玮大怒。 “哼!” 裴仲德没工夫搭理这不帮忙,却捣乱的混蛋,如此庞大的“逃离”队伍,由不得他松懈。 杨复恭看着裴仲德离开,摇头轻笑道:“想当初,文达在京师可谓宽宏之谦谦君子,这在辽东待了一年,性子越来越暴躁了起来。” 杨复恭突然看向崔昭玮、裴枢,笑道:“尚未出京之时,就听说文达极为嚣张,敢指着晋王、朱温鼻子大骂,咱家本是不信此事的可前些日子,竟然从宣武军那里传出文达竟然刀压脖颈,依然敢面不改色,冷讽怒骂宣武军上下,还真是……” “哼!文达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崔昭玮一脸怒意。 裴枢叹气道:“文达戾气越来越盛,也不知是否是好事……唉……” 李滋却皱眉说道:“文达……兴许这也不是件坏事吧?至少……听说晋王、朱温都拿文达没法子的。” 崔昭玮登时怒道:“那还不是因为辽东军之故!” 杨复恭却笑道:“你们也没必要太恼火吧?至少邢、铭、磁三州成了各位的囊中之物了,只要回朝向陛下交接,你崔、裴、李三家各得一地,一方诸侯还有何不满的,要知道这可都是那小子用横海军四州换来的。” “哼!换来的,你这阉奴,咋不说本应可换的关中华州、同州,还可白得两万兵马?”崔昭玮怒气冲冲向杨复恭怒吼。 杨复恭心下登时恼怒起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崔昭玮以往是如何的卑躬屈膝,现今自己落势了,一口一个“阉奴”,如何不让杨复恭大怒? 杨复恭冷笑道:“呵!好大的口气,换同州?换华州?你以为华州、同州是那一只眼的,还是朱温贼头的?哈哈……癞蛤蟆张嘴,好大的口气!” 杨复恭冷冷看向三人,冷哼道:“辽东军不远万里前来,途中一再出现变故,尔等非但不协助,反而一再冷言讥讽,是不是那一只眼、朱温贼头才是尔等的主子,你们究竟是谁的奴才?” 杨复恭一脸蔑视,冷声道:“行乾有些话是对的,你们就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之人!相国?我呸!” “老阉奴,辱我太甚!” 崔昭玮大怒,上前就要揪住杨复恭衣领,可他忘了,忘了自己是文臣,而杨复恭是武臣,做了中尉这么多年,多次随军出征,崔昭玮岂是杨复恭的对手? 只见杨复恭曲腿就是一个狠踹,一下子把崔昭玮踹翻在地,裴枢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杨复恭一拳砸在鼻梁上,眼泪鼻涕混合着血水,登时成了个大花脸。 李滋惊呆了,如何会想到竟然发生这种情况,想要上前劝解,可看到裴枢蹲在地上呼痛凄惨模样,又犹豫起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呸!说不过咱家,就想动手?信不信咱家让你们一只手!”杨复恭怒气冲冲模样。 “中尉大人,岂可如此……岂不是……不是让人笑话我等朝臣吗”李滋额头冒汗,怯声劝解。 兴许是杨复恭打了一顿崔昭玮,心下怒气散了些,听到李滋这样说,顺坡下驴,也不再怒骂,别过头不去看崔昭玮、裴枢二人。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这里的发生之事,很快就有人跑去告诉了李思钰。 李思钰不由笑道:“没想到杨宦官脾气还不小呢!呵呵,看样子是个可以合作的主。” 大丫一边低头给他洗脚,一边说道:“这些朝臣怎么如此不识大体,好像巴不得朝廷完蛋一般。” 李思钰沉默片刻,叹气道:“乱世多出妖孽啊!这些家族都是世族,所重之事并非是朝廷,并非大唐皇帝,而是他们自己!” “杨复恭是一宦官,虽也是自私自利之人,但这老宦官更多的恐惧……” “恐惧?” 大丫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手里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有些不明白。 李思钰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大丫鼻梁,笑道:“有何想不明白的。” 说着,又叹气说道:“宦官与我等不同,自幼生于皇宫之内,而皇宫之中龌蹉之事远超他人想象,有权力,有人看顾还罢了,若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不如一条狗活的自在,年轻时,忍忍还能撑下去,可若年老体衰,无人供养,这些无子无女之人会很凄惨的。” “宦官也是人,他们同样渴望世人尊敬和羡慕嫉妒,同样渴望膝下儿女承欢,可他们进了皇宫那一日,这些就不再属于他们。如何能让世人尊重?不是每个宦官都是蔡伦,都是司马迁,那些都是千年不遇之人,纵是伟男子也掩面惭愧之人。大多数还都是普普通通之人,就只有权力,想要晚年可以安享天年,就需要手里无数金银,所以他们这类人很贪,贪权,也贪财!” 李思钰说道这里,又叹气道:“宦官贪权贪财与世族不大一样,宦官最多百年贪,而世族则是千年啊!” “有时表面看,是宦官在贪,可有时候,本质是世族在贪,宦官贪在明处,而世族贪在暗处,宦官若不贪,若没有这块幕布挡在前面,世人就看到了幕后的世人嘴脸,有时候确实是世族刻意造出的宦官贪的事实,看事情,不能看表面,更多的是看里子,看本质。” “宦官贪婪在明,世族贪婪在暗,以大义名义贪婪,更让人无从下手,宦官贪婪,一刀砍了就算完事了,因为宦官是异类,没人愿意帮助这群人,没人愿意为他们说话,就如同现在的杨复恭,或者可以向前推,看看其他宦官最终结局就知道了事情真伪。” “世族却不一样,世族相互间联姻交叉,犹如一团乱麻,又似一张无形大网,世族一旦叛乱,牵扯很广,会勾连其他节度使作乱,对天下造成更大的灾难。” “这不是说宦官有多好,而是说,谁的破坏力更大。” 李思钰轻声说道:“我军与杨复恭交好,是一种无奈选择,朝廷现今就是两个势力相互对抗,一方就是如杨复恭这样的宦官集团,一方是皇帝身边的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在咱们头上套个狗链子,按理说这本没错,担心咱们成为比关中那些节度使更大的祸害,这本没错,权力是应该受到制约的,可他们也不想想自身现在是什么样子,外面又是什么样子。” “这些文官就从未想过,军队权力来自哪里,军队权力不是你说想要就能要的,也不是你给帽子就可以获得权力的,而是控制军队的粮食物资,而是日日夜夜与军队一同训练、作战得来的,朝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给我军,就想不劳而获,这才是自己找死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军上下厌恶,最后……” 说着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杨复恭这些宦官们就可爱多了,他们没有多少要求,只需要承认他们的地位,只需要承认他们的话语权,这种合作更符合现下的利益。” “因为宦官们手里有刀子,咱们手里也有刀子,乱世兵为王,有了刀子才能控制住局面,咱们现在算是站在了文官世家对立面了,就算干掉了宦官们,把这些禁军完全交给文官世家,他们依然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难道到时候再与文官世家,再与皇帝作战?” “与其先与宦官作战,再与文官世家作战,那还不如与宦官们交好呢,这样兵卒不会白白损失……大唐禁不起这种动荡了啊!” “……这样,挺好的!” 大丫抬头看着李思钰有些颓废模样,鼻子突然一酸,有些不明白的事情,不明白,他为何亲近被所有人唾弃的杨太监,宁愿让所有人反对,也要亲近那些宦官,而不是被人称道的“忠臣”! 现在她明白了! 可心里为何这么痛? 大丫低头掩饰着眼中湿润,低头认真为他洗脚,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两人不知道,马车外站着两人,火光映射下,一人明显是裴仲德,另一人……杨复恭。 裴仲德一脸严肃。 杨复恭一脸笑意。 第294章 小联盟内斗 裴仲德张了张嘴,想要好好跟李思钰辩解一二,最后还是叹气一声,轻轻退去,杨复恭则一脸笑意跟在裴仲德身后离开。 两人谁都未说话,直到离开李思钰那辆马车百步,裴仲德才犹如自言自语说道:“中尉大人,你可满意?” 杨复恭双手背在身后,笑道:“还别说,咱家现在越来越喜欢那小子了。” 裴仲德看了一眼杨复恭,突然笑道:“行乾话语大多都是对的,可中尉大人,你是否真如行乾所说?要知道你是有子侄的!” 杨复恭笑道:“那又如何?子侄如亲生儿子一般?” 说着又叹息道:“咱家也不想处处与陛下作对,可陛下也不能逼迫咱家太甚!想来行乾那小子也不喜欢如此吧?” 裴仲德叹息一声,却不再开口,从河北之事,他就知道朝廷的不妥来,一再如此,一再逼迫李思钰,最后发展到哪一步,真不说啊! 裴仲德抬头看向漫天星斗,突然幽幽说道:“中尉大人,若辽东军与你合作,京畿之地中尉大人为尊,可否留着陛下正统?” “可!” “可否避免与辽东军争权夺利?” “嗯……辽东军不会主动与咱家争夺权利?” “自然!” “嗯,可!” 裴仲德叹气道:“那就这样吧,希望你我两军能够相安无事。” 杨复恭点头笑了笑,两人一同仰望漫天星斗…… 崔昭玮三人回到自己马车,崔昭玮他们恼怒异常,却不知辽东军算是与杨复恭全面合作了,以后会造成何等风暴,谁也不知。 辽东军向西“逃跑”,这一夜没有任何变故,甚至直到第二日中午时,都未有任何人发现辽东军异常,直到蒋玄晖想要去找裴仲德时,却看到空无一人的谢县。 蒋玄晖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李思钰是否又在耍花招,急忙跑回虞乡大营,令军卒立即查探辽东军动作。 蒋玄晖在营帐内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等待探子,不但蒋玄晖如此,牛崇节、甚至得到消息紧急赶过来的韩建和王行约同样如此。 就在所有人焦躁不安等待时,探子们终于发现了辽东军十数里队伍,在这些探子发现西行的辽东军时,辽东军也发现了他们,数百骑打马追杀这些探子。 汴州探子小七身受两刀,其余同伴皆被辽东骑斩杀,小七伏在马背上,拼命抽打战马,向虞乡狂奔。 追杀探子的独孤战看到无法追上受伤逃跑的探子,只得打马回去禀告李思钰。 李思钰得到消息后,并未有太大情绪变化,他知道这么庞大队伍向西“逃跑”,想瞒是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能逃了一夜半日才被发现,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李思钰深深舒展了一个臂展,回头看向正看向他的大丫,笑道:“一夜半日,兵卒也该休息够了,该是咱们让民众休息了。” 大丫温和笑了笑,起身去拿沉重的战甲,现在就她自己在李思钰身边,小丫和阿蛮在照看孩儿军。 大丫尽管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神情却温和许多了,至少比刚见到她时好的太多,大丫很是细心为他披好战甲,又一再检查是否有些不妥当,因为少爷曾与阿蛮小姐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毁了一匹战马,毁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亡了一个国家。”的故事。 大丫每天都要为他检查马匹,检查战甲,擦拭他的战戟,甚至检查他的一切饮食,大丫就是李思钰的总管,管着他的一切。 小七逃脱了被杀的命运,一头栽倒在宣武军营前,被大惊的兵卒抬了起来,这时小七才断断续续说道:“辽东军……向……向西逃了……” 说完这话,小七昏死过去,正在营门处等待消息的小校大惊失色,急忙跑去中军大帐汇报此事。 “报——” “探子回来了……” 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蒋玄晖听到探子回来了,大急,忙大步走到帐门处,自己掀开帐帘,看向跪在帐门外的小校急声问道:“探子呢?究竟发生了何事?辽东军现在在何处?” 蒋玄晖连连问道,让跪在地上的小校有些呆了一下,随即重重叩头道:“秉将军,探子只回来一人,正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昏死前只说辽东军向西逃了!” “什么?向西?” 听了小校话语,蒋玄晖心下舒了口气,只要知道辽东军在何处即好,避免意外发生,至于哪里并不是太过重要,他的目标是谢县盐池。 可王行约越大急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辽东军招收了不少百姓,差不多都有十万人了,这么多人向西,意欲何为? 自然是从西面过河,进入他的同州之地! 王行约大惊失色,急忙向蒋玄晖、韩建说道:“两位将军绝对不能让辽东军向西,一旦渡河……” 牛崇节皱眉道:“辽东军是否是渡河西行还不好说,应该先派出探子,密切注意辽东军,现在不应该自乱阵脚。” 蒋玄晖看了看牛崇节,眼中神色意味不明,点了点头说道:“辽东军意图不明,的确不应该自乱阵脚,应该先等等看再说。” 听了这话,王行约大怒,指着蒋玄晖鼻子大骂:“我三军现今同为一体,岂能放过辽东军西行,一旦错过了时机,让辽东军西行过河,我同州怎么办?尔等作为,岂是丈夫所为?” 蒋玄晖心下大怒,他如何不知辽东军从赵州向南是为何,若非韩建阻在潼关,辽东军早就入了关中。 尽管蒋玄晖心下也担心辽东军入了关中做大,可他在河北表现,宣武军在河北大败,一切罪责都让他一人承担了,为了获得朱温重新信任,这才有了此次河中之行,辽东军向西祸害同州,与他何干,只要稳稳当当夺得了谢县盐池,他就可重新获得丢失的一切,现在他如何会愿意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若是因阻止辽东军西行产生意外,估计他会被恼怒的朱温砍了脑袋。 想了想所有阻止辽东军西行造成的不确定后果后,蒋玄晖一脸平静摇了摇头。 “王将军莫急,辽东军虽向西逃,究竟是不是过河还不好说,我军不宜此时急迫,否则会军心大乱。” 王行约额头青筋凸起,恼怒道:“别以为老子不知,你们怕了辽东军!只想着谢县的盐池!” 说着看向韩建道:“同州与华州实为一体,若辽东军过了河,夺了我同州,你在潼关阻止辽东军入关,你华州也别想安稳了!” “韩建,你他娘地究竟去不去阻止辽东军西逃?” 蒋玄晖看向犹豫不决的韩建大喜,他知道这次辽东军没有让他们难受,反而送了个大礼给他们宣武军。 韩建看向蒋玄晖,看到蒋玄晖嘴角闪过的笑意,心下一震,随即想到了什么,不敢去看王行约,轻声道:“还是等等……等等好了,兴许辽东军并不是……不是过河……” 听了这话,王行约大怒,恨不得拔刀砍了韩建,指着韩建鼻子大骂:“混蛋!若非是你韩建,老子岂会来河中,帮你夺谢县盐池?辽东军不会过河?骗鬼呢!” 王行约指着韩建,又指向蒋玄晖,大怒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晋军退回晋州,王重盈把河中所有兵马都用来应付晋军,谢县、安邑空虚,正好你们一人一处盐池是不是?” 随着王行约怒吼声,韩建更加偏过脑袋,不去看一脸狰狞的王行约。 “好好,你们有种!老子就看你韩建是如何死的!” 说着王行约大步离去,他需要阻住辽东军,他不知道辽东军何时离开的谢县,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步,必须全力追赶辽东军,必须把辽东军阻在河东岸,绝对不能让辽东军渡河,否则他就全完了。 看着王行约一脸恼怒离开,帐内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韩建看向蒋玄晖,突然说道:“蒋将军,之前契约还作不作数?” 蒋玄晖点头笑道:“自然作数。不过王将军离开了,这分成就需要变动一下。” 韩建脸色变了一下,最后叹气说道:“五五开若何?” “五五……” 牛崇节正要开口,蒋玄晖急忙拉了一把牛崇节,笑道:“贵军七千兵马,虽不如我军兵马多,但既然你我两军精诚合作,五五分是可以的,不过以我军为主,韩将军没意见吧?” 韩建听了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以贵军为主。” “哈哈……好!” “来人!今日本将军要宴请韩将军!” 蒋玄晖大笑,拉着韩建坐下,至于宴会上,韩建喝的是甜美之酒,还是苦涩难咽之酒,那就只有韩建自己知道了。 韩建大醉离开,酒宴欢快气氛渐渐散去,歌姬早已退下,只有蒋玄晖和牛崇节依然还在不紧不慢饮着小酒。 牛崇节喝了一杯酒水,眼睛微红道:“蒋将军,与韩建五五分是否不妥?” “五五?呵呵……他韩建也有这资格?不知死活的家伙!”蒋玄晖放下酒盏,一脸莫名笑意。 听了这话,牛崇节放下心来,有些事,不用说的太明了,只需轻轻一点,牛崇节就知是何意,这些本是黄巢名下将领,这种事情做得还少了? 第295章 开门迎客 韩建被军卒搀扶着回到自己营地,他心中不是不担心华州安危,但更多的是谢县、安邑都空了,能轻而易举占了两地盐池,这种赤裸裸的诱惑,很难让人割舍。 不错他知道河东军西行是为何,若是无谢县、安邑之事,他定然会出兵帮助王行约阻住辽东军渡河,毕竟同州紧挨着华州。 在韩建大醉而归后,儿子韩从允、大将张厚急忙上前,把韩建从马匹上把韩建搀扶了下来。 “阿爹,究竟发生了何事?同州兵马竟然离开了大营!”韩从允一脸焦急模样。 韩建瘫坐在帅坐上叹气道:“辽东军逃了,向西逃了……” “什么?” 张厚大惊失色,焦急道:“辽东军西逃,必然是要过河杀入关中,我军应立即撤军,随同王将军一同阻住辽东军……” 韩建叹息一声,摆手阻止了张厚话语,说道:“阻止又如何?我军加上同州兵马,不过也就一万余兵马,这里没有城坚池厚的潼关,在野外与数万辽东军争锋,我军还能胜吗?” “这……” 张厚不解道:“不对啊!不是说那数万兵马都是刚刚招钠的贱民吗,辽东军最多只有五千而已,岂能拦住我军?” 韩建不由苦笑道:“贱民?呵呵,纵然是贱民,也有数万!我军此战后又能存几人?” 韩从允急道:“那我军应该急回潼关才是,若是辽东军得了同州,华州怎么办?” “呵呵……哈哈……” 听了儿子话语,韩建突然由轻笑逐渐变成了狂笑。 韩从允、张厚看向狂笑的韩建,面面相觑,不明为何韩建会如此。 韩建狂笑声突然一顿,眼中露出莫名之意来,笑道:“夺了同州?同州就是这么好夺的?” “同州是谁的?是王行约的!” 韩建说出这话来,韩从允、张厚更加不解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样看出对方的疑惑。 韩建看到两人都是不解之意,摇头叹息道:“难道你们就没发现?没明白王行约代表了什么?” “王行约是静难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弟弟!” “哼!抢了同州,王行瑜岂会答应?还有那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岂能安心辽东军?朝廷岂不会担心辽东军占了同州,王行瑜、李茂贞兵围长安?” “呵呵……占同州?同州岂是这么简单夺得了的?若是这么容易,老夫早就弄死了王行约那蠢货!” 韩建得意道:“同州无碍,华州又岂能有危险?” 听了韩建这番话语,韩从允、张厚终于把提起的心放了下来,韩从允大喜道:“阿爹高明啊,不但让他人为我挡住辽东军,还可得谢县、安邑其一盐池,阿爹太英明神武了!” 张厚也不住点头称赞道:“大帅此计堪称神作,小将佩服!” “哈哈……” 两人马屁让韩建浑身舒泰,大笑不止。 韩建仰天大笑,得意异常,王行约却满脸恼怒,回营后,什么话也未说,立即拔营,不断驱赶兵卒追赶向西前行的辽东军。 看着不时会有军卒鞭打慢性的老弱,大将马郁有些不忍道:“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急迫,是不是让军卒们歇息一下,这都两个时辰了……” 马郁还未说完,王行约指着马郁鼻子大骂:“歇息?歇息咱们都得死!” 马郁皱眉,心下不喜,其余随同将领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明白为何王行约这是怎么了? “将军,军卒疲惫……”马郁还想再劝解一番,王行约马鞭就抽了过来。 “啪——” 马郁脸上登时出现一道鞭痕,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地。 “混蛋!疲惫?同州快被辽东军占了,还他娘地疲惫!若追不上辽东军,你我都得死!”王行约大怒。 “什么?” 众将大惊,副将王耀祖大惊问道:“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辽东军怎么跑去了同州?” 马郁也惊呆了,不顾脸上伤痕,忙说道:“辽东军不是在谢县吗,怎么可能?” 王行约大怒道:“怎么可能?辽东军正向西杀向同州呢!” “命令所有军卒不得休息,必须赶在辽东军渡河前,堵住辽东军!” 众将知道辽东军连夜离开谢县,王行约知道的又太急,没时间跟手下将领解释,现在手下各将领得知了此事,大急! 他们家小全在同州,一旦让辽东军渡河,他们知道后果有多严重。马郁也不理会、同情那些被鞭打驱赶的老弱兵卒了,反而变得更加残酷暴戾起来,一路急行,仅被马郁砍死的老弱就有十余人。 在死亡威胁下,同州数千兵马终于奔跑了起来,可这只延续了半个时辰,速度再次降了下来,无论是皮鞭、砍头,都无法再让队伍快上一分。 辽东军要比他们早行了一夜半日,辽东军虽要拉运无数物资,可辽东军有足够的马车拉运,人员也可爬上马车休息,这要远比同州兵马步行来的快。 距离非但未能拉进,反而在拉远! 李思钰骑在马上,不断有飞鱼卫传来消息,禀明同州兵马的位置,至于韩建华州军和宣武军未能随同同州军一同杀过来,他心里有推断,尽管认为至少宣武军不会为同州兵马挡刀子,可韩建的态度还是让李思钰舒了口气,不是说他怕了,纵然打不过,一夜半日的差距,还是可以让他安然渡河的。 仅仅只是数千同州兵马,李思钰觉得可以先干掉这个麻烦,于是李思钰带领两万人马脱离队伍,转道向南,堵在王行约前往蒲津渡的必经之路。 新组建的三万兵马,两万去堵住王行约,一万护送数万百姓从夏阳渡过河。 在李思钰准备离开谢县时,就已经令人通知早已过河的蒙哥翰和高思继,令他们务必夺下蒲津渡,攻占空虚的同州。 河东岸、河西岸两地同时动手,一下子让整个同州大乱,王行约并不知道李思钰早了大半月前,就已经把两千骑卒和万余百姓送过了黄河。 蒙哥翰、高思继得到军令后,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由蒙哥翰率领两千骑卒先行占了同州,高思继则统帅骁勇营、三山营及万余百姓沿河南下,夺取渡口重镇朝邑。 王行瑜、王行约、王行实三兄弟,王行瑜是静难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行约是同州节度使,王行实是神策军左军指挥使,这三兄弟实力之强让关中侧目,就是河中节度使也不敢轻易得罪,这让同州留守兵马自大的以为无人敢去招惹,事实上,若不是辽东军,的确无人敢招惹。 同州本就防御松懈如同到处都是筛子,王行约又把大部分精锐带入了河中,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些老弱,一些松松垮垮兵卒守着城门,不时踢翻进城出城百姓的箩筐,检查可有钱财之类的,可是踢翻了几十个箩筐,除了嘴里咒骂几句,一无所获,同州是河中贩盐盐贩子必经之路,此地主要是靠盐路过活,百姓则穷地叮当响,纵然百姓手里有两个子,也被不时出没乡间的兵匪搜刮完了。 正当这些守门兵卒一脸失望,眼瞅着就要落山的太阳,兵卒狗蛋失望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大憨说道:“憨哥,今日看样子要挨板子了……” 大憨不憨,只是少年时长得高大,憨头憨脑,这才有了个大憨的名头。 听了狗蛋话语,大憨叹气道:“那能怎么办?这些穷地只剩一条裤子的贱民,手里没钱你我能如何?看样子,这顿板子是免不了得了。” 两人唉声叹气不断,他们的都头是王行约的小舅子,每天都规定必须要上交多少钱财才算完,上交不够数,就要挨板子,前些日子他们已经挨过了板子,今日看样子还得挨几下。 正在两人唉声叹气时,大憨突然一愣,脚尖不由地翘起,让自己能够看得更远。 狗蛋看到大憨这般模样,登时大喜,也跟踮着脚尖看向东面,只见长长一队马车缓缓向这里行来。 大憨大喜,“哈哈”大笑几句,急忙敲起手中锣鼓。 “咣咣……” 城门上躲在垛口下躲避清冷的狂风,听到“咣咣”锣鼓声,大惊,纷纷钻了出来,一看城外来了长长一队马车,大喜! 这些人常年守在这里,知道这样的马车代表了什么。 非但城上守卒大喜,就是躲在内城守门卒也纷纷跑了出来,看到车队纷纷大喜。 “狗蛋……快,快通知大人,肥羊来了!” 大憨一巴掌拍在狗蛋后背上,差点没把狗蛋心肺拍了出来,狗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不过他显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喜意,一溜烟跑进城内。 城门处兵卒越聚越多,全是一脸笑意,指着渐渐行驶过来的车队,毫无任何警惕。 一名衣衫不整的将领急匆匆打马从城内钻了出来,身上只有长袍,两条光溜溜的毛腿不时闪花了人眼。 “肥羊,肥羊在哪里?肥羊……” 此人正是王行约的小舅子裴敬,是裴家庶子,裴敬看到长长车队缓缓驶来,眼睛登时眯成一道缝隙,嘴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小的们,开门迎客喽!” 第296章 同州城(上) 藏身在车队中的蒙哥翰,不时抬头看向那些朝他们指指点点的守城兵卒,嘴角露出不屑。 “刘老头,这就是你说的城防严密?” 刘老头看着那些嘻嘻哈哈兵卒,嘴角抽动了起来,小声说道:“将军大人,这同州城原先不这样的,兴许是……是咱们都是商队模样吧……” 刘老头也不敢相信自己话语了,以前他来过这里,城防虽不至于太过严防,可也不是这样的。 看着这样的城防,蒙哥翰很想现在就跃马杀过去,强压着冲动,缓缓靠近城池。 按理说,无论哪座城池,遇到百十辆马车,都会有些兵卒上前去查探,不会轻易让这么多人轻易靠近城池的,更何况,现在世道还这么混乱,可这同州城也太奇葩了,竟然蒙哥翰来到城门处,才有一个衣着松松垮垮的将领骑着一匹战马来到近前。 裴敬打马围着车队转了两圈,这才一脸高傲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蒙哥翰看着裴敬带着三五十个杂兵,看着裴敬那匹西域宝马,甚至比大帅战马还要雄健,手臂青筋暴起,就想呼喝一声动手,却被一旁的刘老头一把按住手臂。 刘老头轻轻拍了拍蒙哥翰手臂,这才从马车上跳将下来,向裴敬拱手笑道:“这位将军请了,小的是商队主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送了过去。 狗蛋看到刘老头拿出的钱袋很小,有些不屑,但是依然跑过去,从刘老头手里“抢”了过来,急忙把钱袋送到裴敬面前,嘴里却不满道:“将军大人,此人太抠了,就这么小的袋子……” 裴敬恶狠狠瞪了一眼狗蛋,这蠢货就应该一辈子是穷光蛋!裴敬是裴家四房庶子,若非妹子嫁给了王行约,成了王行约小妾,他还没资格做这城防将领的,本来城防将领是韦博信,后来韦博信被调去了朝邑,他就成了这同州城守大人。 裴敬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纵然不成材,可也见过世面的,知道大袋子装的钱财看着挺多,其实并不值钱,这种精致的小钱袋反而才贵重。 裴敬掂了掂手中钱袋,这才打开看了一眼,登时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赶紧收好钱袋,向刘老头拱手笑道:“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欲往何处,可需小将帮忙一二?” 刘老头笑道:“将军大人多虑了,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货物去京城,之前小人并未见过大人,这才想要与大人亲近一二,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喜欢!本将军很喜欢!对了,你家大人是……”裴敬倾着身子,凑到刘老头身前,声音很低。 刘老头声音同样不高,说道:“我家主子姓李……” 裴敬直起身子,好像有所悟一般,点头笑道:“既然是那位大人的货物,也就没必要再检查了。” “开城,放行!” 蒙哥翰看着得意洋洋的裴敬,傻眼了,这……这就完了? 蒙哥翰有些不明白了,对着世界好像看不懂了,不过能轻而易举“杀”进城内,还是件高兴的事情。 兵卒让开道路,马车缓缓入了城,刘老头在入城那一刻,从马车上扔下三大袋铜钱,每袋都有百斤,这让裴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想怀里十颗龙眼般大小的东海珠子,又觉得这才是大富大贵之人的做派,不过看到手下争抢那三袋铜钱,争抢他的钱财,大怒。 “都他娘地给老子放下!敢抢老子的钱财,作死是不?” “都放下!少一枚钱,老子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放下……” 蒙哥翰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暴怒鞭打哄抢钱财的兵卒,嘴角露出不屑。 当蒙哥翰入了城门,这才冷汗直冒,不是那些兵卒如何,那些兵卒还不被蒙哥翰放在眼里,能让蒙哥翰冷汗直冒的是眼前城墙。原来这座城是城中城,它是有翁城的! 同州之侧有数处可供渡河的渡口,为了防御河中,防御从河中穿过来的晋军,同州城这个防御晋地重镇就需要极其坚固,这才有翁城。 有翁城,纵然蒙哥翰把那些守城兵卒全砍死,翁城他也过不去。 蒙哥翰看向刘老头,暗暗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从山里跑出来的老头还是有用的。 入城毫无悬念的顺利,在重利诱惑下,他们很轻松入了城。 刘老头显然是来过同州城的,这座城内最豪华、最大的酒楼名字很怪,叫普渡楼。 刘老头尚未进楼,就见到一个小伙计跑来,见到刘老头,一脸惊喜道:“刘管事,您老可是有些时候未来了,还好小子记性好,换作他人还不一定识得您老!” 刘老头伸手送出几文钱,笑道“小二哥还是这么热情,老掌柜可还在?” 小二哥正要收起文钱,听了这话,心下伤感,叹气道:“老掌柜已经不在了,现在这座酒楼……已经换成了裴家产业了。” 刘老头心下伤感,没有继续问老掌柜之事,他知道问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拍了拍小二肩膀,叹息一声。 “唉……” “小二哥,还请麻烦多准备些房间食物,这次老夫的人马有些多。” 小二急忙点头答应道:“看您老说的,小的还能不知规矩吗?放心,小的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 小二说着就要跑去招待蒙哥翰他们,为他们安置房间之类的杂事,正要离开,却被刘老头拉住衣襟,小二有些奇怪看向刘老头。 刘老头说道:“不急不急,好久没来了,小二哥可否为老夫介绍一下这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小二正要说话,就见到一个胖大妇人地动山摇一般从楼上滚动了下来,一边滚动,一边掩嘴呵呵大笑。 “呵呵……哎呦,这是来了贵客啊!小二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请贵客里面坐?” 刘老头看着一脸白粉,身上刺鼻的俗粉香气,眉头皱了一下,不慌不忙说道:“不急不急,店家还请先安置一下老夫那些随从。” 胖大妇人伸头一看外面一溜长长马车,眼睛都笑没了,身子乱抖,不时还向刘老头挤眉弄眼。 “还未请教贵客贵姓,兄弟们一路疲惫劳苦,定然需要姑娘们抚慰一番,我这店里姑娘若在这同州城内说第二,绝无他人敢称第一!” 这庞大妇人一边围在刘老头身边挤眉弄眼,不时还在刘老头身上蹭了一下,可把刘老头恶心坏了,不过刘老头显然是见过世面之人。 拱手笑道:“小老儿姓刘,一商贾小人尔,当不得贵客之名,至于兄弟们明日还需赶往京师,就不老店家麻烦了……” “哎呦~刘贵客,您可别提麻烦,我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普渡楼啊!普度众生啊~” “姑娘们的胸脯……嘿嘿,可不就是普度众生么……” “姑娘们……接……接……” 胖大妇人最终都未把“接客”两个字说了出来,眼睛直勾勾随着刘老头手掌移动。 刘老头有些无奈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塞入胖大妇人怀里,嘴里却笑道:“呵呵,店家,不是小老儿不想让兄弟们松松筋骨,实在是明日还需前往长安,还望店家饶过小老儿,可好?” “哎呦,看您老说的,什么饶过不饶过的,都是自家兄弟,嗯……既然兄弟们明日还要去长安,媚娘也就不打扰兄弟们休息了。” 说着胖大妇人连连向刘老头抛媚眼,手上动作却不慢,那锭金子迅速消失在妇人肥大胸脯中,不见踪影。 如此庞大的队伍进入城内,引起不少人注意,这种事情刘老头很清楚,不过这种“商队”也不是谁都能去招惹的,至于那些“家丁仆从”身上都有武器,这在这个世道一点都不奇怪,若是没有武器那才奇怪呢。 车队自有他人去处置,刘老头带着蒙哥翰在这定州城内游逛了起来,城池不是很大,但是看周围防护情况,的确算得上坚城。 蒙哥翰一边观察周围建筑,一边开口开口问道:“刘老,你好像很不简单啊!对这定州城竟然这么熟悉啊。” 听了蒙哥翰话语,刘老头一阵沉默,最后轻声叹息。 “唉……这都是好些年了。” 两人一边在大街上游逛,刘老头一边指着一处明显与周围不一样的住处,说道:“那里就是节度使府邸,就是那王行约家宅。” 蒙哥翰定眼看去,那座府邸看不出来有多大,感觉很大的样子,住下几百人没问题,周围有些兵卒在守卫。 刘老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再晚些会有麻烦的。” “嗯,听你的。”蒙哥翰点了点头。 两人往回走,刘老头这才回答蒙哥翰之前的问题。 “小老儿本姓谢,是江南谢家之人,后来被黄巢逆贼裹挟入了京师,再后来……成了京城刘家家奴,往来河中贩运盐巴,后来……刘家也没人了……” 气氛沉重了许多,蒙哥翰叹息道:“这世道……刘老头,你可有家小?” 刘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没了啊……,都……都……” 想起了那一夜的火光,刘老头眼中泪水盈盈,两人不再说话,蒙哥翰拍了拍刘老头肩头。 只剩下满满叹息声。 第297章 同州城(下) 日落之后,一脸笑意的裴敬来到普渡楼,尚未进入店内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贵客在何处?” “哎呦,东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小二,还不赶紧去叫花娘,慢怠了东主,小心你的狗皮!”胖大妇人一脸凶恶瞪向店小二。 若暗骂能把人骂死,这胖大妇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店小二低着头,向裴敬躬了一下身子,急忙上楼去找花娘。 裴敬听到花娘名字,身子就有些燥热了起来,不过此时可不是专门来找花娘的,正要开口询问刘老头之事,就听到楼上一声音传来。 “原来是大人前来!” 裴敬忙抬头去看,急忙向楼上拱手笑道:“原来是刘管事!小弟今夜可是专门来找刘管事喝酒来了。” 刘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下楼来。 “大人能来,小老儿不知有多欢喜呢,今夜不醉不归!哈哈……” “来来,大人先请,楼上早已备下了美酒佳肴!” 下了楼的刘老头,伸手邀请裴敬先登楼。 “哈哈……刘管事这可就客气了,这座普渡楼就是本将军的产业,在自家楼里,岂能还让贵客宴请本将军?” “哈哈……大人说笑了!来来,请!” 这座酒楼也奇怪,整座酒楼好像就是专门为刘老头他们准备的,竟然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 两人大笑,把臂一同上楼来。 裴敬好像真的是这家酒楼的主人,很随意推开房门,只见到一大桌子酒菜,却只有一人坐在其中,看到那人只是一个仆从护卫打扮之人,却坐在主位上,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满道:“一贱奴怎地如此不懂规矩,滚出去!” 蒙哥翰却不动如山,看向裴敬笑了起来,很是诡异的笑。 “你姓裴?长安裴仲德、裴枢是你何人?” 裴敬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那是本将军伯父,怎么了?” “怎么了?就算是裴仲德裴老头当面也不敢如此吧?” “什么?” 裴敬大惊失色,忙问道:“你……你是何人?” 蒙哥翰笑了笑,拿起酒盏喝了一口,随手又抓起一只鸡腿撕咬了一口,正在裴敬要大怒时,一句话迎头砸来,差点没把他砸死了。 “辽东军骑军统领蒙哥翰!呵呵……不知可否坐在这主位上?” “什么?辽贼……” “大胆!” “砰——” 蒙哥翰一掌拍在桌案上,酒菜乱跳,桌面上一片狼藉。 裴敬正要转身逃跑,呼唤自己亲兵牙将,身子刚动了一下,一下子又僵在了那里,动也不敢动,随即就听到外面闷哼声不断,却诡异的没有任何惨叫声传出。 蒙哥翰一脸诡异笑容看向裴敬,看着这诡异笑容,裴敬犹如身陷冰窟一般。 “将……将军……这……这些还……还给将军……” 看着一脸哭丧着脸的裴敬,看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钱袋放在桌案上,蒙哥翰笑了笑。 “看在你是裴家之人的面子上,给你两条路,一条就是老老实实听话,给老子打开城门;另一条就是本将军现在就砍了你,最多让裴老头掉几滴眼泪罢了。” “要活,还是要死,你选!” 裴敬感受着脖子上深寒的阴冷,结结巴巴说道:“要……要活……将……将军饶……饶命……” 裴敬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唯恐脖子上那刀子砍了他的头颅一般。 蒙哥翰点了点头,向身后狗子说道:“狗子,带着他去把城门打开,放我军入城。” 狗子点了点头,短刀藏于袖中,刀剑却顶在裴敬腰间,声音冰冷道:“你若不老实,可以试试是你开口快,还是老子刀子快!” 就在狗子押着裴敬离开时,蒙哥翰突然说了一句,就是这一句,彻底把裴敬打入了黑暗深渊。 “对了,看在你是裴老头子侄份上,告诉你一下,王行约已经在河中被我家大帅砍了脑袋,数千同州兵马也全部我家大帅砍了脑袋!” 说完这些吓唬裴敬的话语,蒙哥翰挥了挥手,让狗子押着裴敬去打开城门。 裴敬刚出房门,就见到媚娘倒在楼梯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楼梯,裴敬脸色惨白,身子颤抖,想要走动几步,却发现身子动不了,狗子眉头皱起,一巴掌拍在裴敬头上,这才把僵直的裴敬打醒,哆哆嗦嗦绕过媚娘尸体。 刘老头看到裴敬如此懦弱胆小,摇了摇头,走进门来,看到蒙哥翰还在吃酒,笑道:“将军就不担心会有变故,不亲身前往吗?” “呵呵……不需要,狗子会处理好一切的。” 刘老头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蒙哥翰看到他这般,笑道:“本将军之前担心会发生变故厮杀,故此才会亲身过来,若说机变,狗子可比本将军强多了,你也看到了,就那些兵卒,岂是我军敌手?若在城外,我军还不一定能拿他们如何,可我军入了城,纵然人少了点,也足以打开城门,无论有无变故都是如此,所以刘老还有何可担心的?” “来来,刘老就莫要担心了,你我就在此静心等待即可。” 刘老头摇头苦笑,辽东军难道都是如此心大之人? 就在此时,店小二哆哆嗦嗦进来了,还从门外拉过来几个歌姬来。 蒙哥翰看向畏畏缩缩的几个歌姬,指着一个脸色有些惨白女子笑道:“你就是花娘?” 刚才裴敬在楼下咋咋呼呼,蒙哥翰岂能听不到,看到这女子的确有些姿色,就猜测此女应该是那花娘。 果然,这女子畏畏缩缩,微微蹲了一下,行了个万福,嘴里轻声道:“花娘……花娘见过将军。” 蒙哥翰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刘老,这女子如何?不若本将军今日做个月老可好?” 刘老头一愣,老脸微红,摇头道:“将军怎可如此,小老儿可不能祸害人家姑娘。” 蒙哥翰摇头笑道:“刘老,你这……按照大帅说法,你这叫……矫情,对,就是矫情!” “您看啊,这世道,这得多乱!花娘现今看着模样,差不多也有双十了,纵然颜色如何娇艳,也不过几年之事,人老珠黄,又是身居这等之地,也是个苦命人,刘老你也算是个苦命人,两人都是苦命人,相互慰藉也能取暖不是?兴许还能为你谢家留后也说不定呢?” 刘老头看向花娘,花娘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接触了一下,又急忙错开,蒙哥翰看到两人脸色微红模样,乐了起来。 “呵呵,看样子你们还挺愿意的,突突有行军司马,本将军这里还缺个行军司马,当然,俺们辽东军不叫行军司马,叫参谋,若是刘老不介意,以后就留在本将军身边,刘老今后成了我辽东军参谋,纵然你百年之后,纵然以后有了孩子,花娘也绝无他人敢欺辱,如何?” 刘老头苦笑道:“哪有将军这般咒属下早死的……” “哈哈……” 蒙哥翰大笑道:“我家大帅常常把‘将军百战死,将士阵上亡’挂在嘴边,大帅常说,越是不想死,往往越死在他人前面,越是常常把死挂在嘴边,把生死看开之人,偏偏就是不死!我等军武之人岂可忌讳生死之事?” 蒙哥翰笑道:“你们若觉得可以在一起,等几日大帅前来同州,俺去求大帅,让大帅为你们主持婚礼,由大帅做主,也无人敢轻视你二人,如何?” 花娘偷偷看了一眼刘老头,轻声说道:“全凭将军做主!” 刘老头苦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蒙哥翰大喜,忙招呼众人入座,笑道:“来来,大家都坐下,今日本将军喜得一参谋,高兴!” 就在众人一同举杯时,喊杀声突然在城门处爆发,无数马蹄声在城内炸响,喊杀声震天。 蒙哥翰放下酒杯,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学着李思钰背着双手看向无数火把映照的同州城。 坐在桌案前的刘老头,看向站在窗前背着双手的蒙哥翰,突然觉得这个高大汉子更加高大了。 刘老头与众女纷纷起身来到窗前,看向无数火把攒动的城池,耳边喊杀声震天。 “是不是挺美的?” 听着蒙哥翰话语,刘老头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众人看着无数兵马在城内纵横奔跑喊杀,足有小半个时辰,谁都未开口说话,只是这样看着…… “蹬蹬……” 一阵登楼声传来,女子们纷纷脸色大变,就是刘老头心下也是一紧,忙看向门口。 “刘老,沉住气,大帅常说,为将之道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要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将军,我军已经占了同州城,只有节度使府邸还在坚守,是否要强攻?”一名小校躬身大声说着。 蒙哥翰没有说话,那小校就这么一直躬着身子。 蒙哥翰转身看向那躬身的小校,笑道:“大享,传我军令,本将军要亲往王行约府邸!” “诺!”大享大步出去传令。 蒙哥翰看向刘老头笑道:“刘老,一同前往?” 刘老头笑道:“自是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大步出了房门,下了楼,翻身上马。 蒙哥翰回头看向大享,说道:“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骚扰这里,违令者,斩!” “诺!违令者,斩!” 蒙哥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奔出,其后刘老头和数十名辽东军打马跟随。 本来还坚守的节度使府邸,尚未等到蒙哥翰前来威胁,就已经开门投降了,数百人畏畏缩缩跪了一地,跪在前面的那些衣着华丽之人,正是王行约一家老小。 至此同州城破,辽东军夺同州城。 第298章 朝邑城 同州城被蒙哥翰攻破,王行约一家老小也成了俘虏,辽东军随即大搜全城,抓捕任何手里有武器的兵卒,并且集中看押起来,防止城内出现暴乱,斩杀街面上任何敢在城内趁机劫掠奸淫之人。 其实蒙哥翰多虑了,同州大多数兵马都被王行约带去了河中,城内剩余兵丁都是些老弱,一夜血腥厮杀,早已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子,蒙哥翰现在又多加了一道“安全锁”,这对于城内安全没有坏处。就在蒙哥翰夺了同州第二日,朝邑的韦博信得知同州出现变故,准备亲领朝邑一千兵马救援同州,就在他想要向河中的王行约示警,却发现万余兵马向朝邑杀了过来。 韦博信大惊,驱赶朝邑百姓登城防守,并且把周围百姓全部收拢入城,想要实行“坚清壁野”策略,可他不知道此次有多严重。 高思继带领一万步卒,说是步卒,不如说百姓更合适些,不过高思继的确是练兵高手,这一万步卒若不交手试探,谁也不清楚是否是百姓,抑或是兵卒,严整的军阵缓缓压到了朝邑城下。 韦博信站在城墙上,看到密密麻麻的整齐军阵,耳边震天战鼓声让他脸色难看,韦博信看向城头上战战兢兢的军卒、百姓,心下不住叹息,若是有三千精锐军卒,他有十足把握守住朝邑,现在么...... 高思继勒住战马,看向城头不时冒出的人头,笑了笑。 “传令向前!” 高思继双腿轻轻磕动马腹,军阵随着他缓缓继续向前,战鼓震天,整齐又厚重的踏步声让城墙上的韦博信动容,他知道这次麻烦了。 “轰......轰......轰......” 高思继手中长枪猛然抬起。 “轰——” 齐齐脚步一顿。 高思继双腿磕动马腹,打马独身来到城下,仰头高喝:“我乃辽东军大将高思继,城上守将出来答话!” 韦博信看向城下高思继,怒吼道:“同州大将韦博信!贵军为何无故前来骚扰我城,难道就不怕朝廷震怒?天下共伐之吗?” 高思继冷笑道:“我军受朝廷相约前来戍守长安,韩建先阻我军于潼关,王行约后阻我军于河中,本将军到问问贵军意欲何为?” 韦博信登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辽东军不远万里从营州出来,一路南下,就是因为朝廷派遣了裴仲德召辽东军入京戍守,这些韦博信很清楚,有时在与其他将领喝酒听曲时,也有不少人嘲笑辽东军痴傻,现在辽东军来了,韩建不开潼关城,堵着辽东军堵了半个月,致使辽东军不得不渡过黄河,进入河中。 不管辽东军是不是为了谢县、安邑盐池,还是真的只是从河中进入关中,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行约真的去了河中,辽东军也可以此为借口围攻同州。 高思继没理会韦博信是不是一时无言以对,继续大喝道:“同州城已被我辽东大将蒙哥翰所夺,王行约已被我家大帅斩杀,还不快快开城投降!” “降!降!降!” “轰!轰!轰!” 万余步卒每狂吼一声,重重踏前一步,气势震天! 城墙上兵卒无不是脸色惨变,同州在朝邑后方,同州沦陷,朝邑直接失去了依托,朝邑是看守蒲津渡重要防御城池,辽东军一万步卒渡过了黄河而不知,并且上万步卒围住了朝邑,也就是说,河东岸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卒过河。 本来辽东军只有五千兵马,若单单是五千兵马,他还不至于担心,可是前些日从河中传来,辽东军竟然一夜间多出三万兵马,更让人惊惧的是同州城丢了,王行约战死了。 所有军将都看着脸色铁青的韦博信,都在等待韦博信的决定。 韦博信大怒:“贼人就是贼人,诸位,一旦贼人破城,你我家小必遭屠戮,如何都是死,不若拼一把,大爷必不会坐视辽东军侵入同州,必会前来救援我等!” 听了这些话语,守城军卒脸色有了少许血色,就在这些人稍微鼓起了点血勇之气...... “城上之人听着!” “尔等一日不降,城破之日,将官家属斩尽!” “二日不降,所有军卒斩尽!” “三日不降,所有军卒家属斩尽!” “四日不降,屠城三日!” “......” “斩都头投降者,钱一万,地十五亩!” “斩旅帅者,钱五千,地十五亩!” “斩队正,钱三千,地十五亩......斩伍长,钱一千,地十五亩!” 韦博信听到前面那些脸色惊惧,但是听到后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钱一万?地十五亩?哈哈......辽东军是不是太搞笑了?还能不能再搞笑一点?哈哈......哈......呃?” 正在狂笑的韦博信都快把肠子笑断了,当他看向自己副将元郎时,大笑声就像是被无形大手捏断了一般。 韦博信茫然看向身边所有人,看向那些绝望的将官,看向那些“贱民”眼中炽热的渴望...... 这......这都他娘地怎么了? 一万钱很多么?十五亩地很多么? 为何成了这样? 韦博信茫然了,他不明白为何手下都成了这般模样。 高思继不再高盛呼喝,不再劝降,他这一招学的李思钰在易州之事,钱一万不过一万枚铜钱,地十五亩更是少的可怜,正常情况下,这点东西是不可能导致军心动荡的,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下! “同州城被辽东军占了,节度使大人死在河中,数千兵马都没了,咱们能挡得住吗?” “挡得住?你做梦呢!晋军厉害不?宣武军厉害不?李飞虎厉害不?还都吃了辽东军的亏?” “刚才那辽东将军可是说了,若两日不投降,咱们都得被砍头,三日不降,俺们的家小也得死!若能守下去还好,若守不住怎么办?俺们家小怎么办?” “咱们才多少人?你自己看看下面多少人?能守的住?” ...... 军卒声音越来越大,各级军将想要鞭打呵斥,可这些兵卒说出的话语,正是他们想要说的话语,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鞭打军卒是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韦博信看着城内军卒,听着他们越来越高昂的质疑声,脸色越来越惨白,别说这些军卒们质疑能不能最终守住这座朝邑城,他自己内心又有几成把握? 辽东军退兵了,就在朝邑城下五里外扎营,而朝邑城门外却竖起了一面旗子,上面赫然是一个血红的“一”字! 夜幕渐渐降临,辽东军就像是一个怪兽卧在城外,虎视眈眈。 高思继不知道李思钰有没有斩了王行约,至于屠城之事更是胡扯,可那又如何,他人并不知道这些,强大的压力犹如一道利刃,直接顶在了朝邑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此时的韦博信依然没有下城回府,依然死死盯着那面血红的“一”字! 副将元朗同样也未回府,他不敢回府,唯恐会被手下将领斩杀了,这个时代,没有哪个会对谁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或许朝廷会有几个腐儒会做这种“傻事”,但是这些将领们绝对不会! 元朗害怕了,他不得不害怕,城下那位辽将说的很清楚了,后路没了,兵卒不够,辽东军又会源源不断从东岸杀过来,在这种境况下,守住朝邑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谁会愿意白白死掉?或许今夜睡在床上也会被妻妾杀死吧? 看着韦博信依然呆呆看着城下那面旗子,终于忍不住说道:“将军……” “元朗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韦博信突然说了一句。 这一句让元朗沉默了下来,良久韦博信苦涩叹气。 “也是,军中大多数,包括本家军家小都在同州城,在这种没可能情况下,谁都会懦弱,可这心咋就这么不甘啊!” 元朗叹气道:“这也是命,若是将军还在同州城,同州城岂会轻易被辽东军占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 韦博信突然摇头,很是认真说道:“严格来说,从节度使大人出兵河中,咱们就输了……” “唉……,可惜,可惜节度使大人不听小将之言啊!” 韦博信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无力靠在城墙上,头颅低垂在双腿间。 “河东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那些食盐,而是过河,若是我军死守渡口,收缴所有船只,辽东军是没法渡河的。” “辽东军战力之强,在河北足以证明了,一旦过河,我军必然不是对手,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渡河。” “可惜……可惜啊!” 元朗叹气一声,坐在地上,如同韦博信一般,靠在城墙上,轻轻说道:“我军本就兵力不足,纵然辽东军不威胁我等,我等也撑不了几日的。” “是啊!何况现在又是这般情况,老子突然体会到了王处直那时是怎样心情,绝望啊,一点机会都不给……” “将军,你……” “呵呵……元朗将军不必担心,本将军还……还不至于拿全城百姓性命为本将军陪葬。” 说着,韦博信站了起来,再次看向辽东军大营,再次看向早已模糊不清的旗帜,只能在火光下隐隐看到一个“一”字……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朝邑城缓缓放下吊桥,城门缓缓打开,韦博信一人骑着一头驴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包囊,在万余辽东军卒中,缓缓向西离去…… 朝邑城,降。 第299章 金色兔爷 同州城、朝邑城两座镇守防御东面河中节度使的两座城被占,李思钰并不知此事,他现在正等待追赶过来的王行约。 此次他未做什么突袭之事,而是规规矩矩挡在王行约面前,他需要让河中之地的他人忌惮自己,不会吞了他应得利益。 两万兵马与王行约很突兀撞上,也不能算很突兀,只是李思钰在树林中休息,王行约拖着长长队伍而已。 李思钰看到王行约长长队伍,心想着,这家伙不会跟他玩什么“长蛇阵”吧,结果就想试试“长蛇阵”,于是乎…… 两万兵马突兀的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同州兵马尚未接站,就大乱奔逃。 李思钰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诱敌之计?” 听了这话,身旁的大丫小丫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哼!老子还怕你不成?竟然跟老子玩诱敌计!来啊!跟老子杀上去,老子要撕了王行约的渔网!” 李思钰大手一挥,他娘地,也不用讲究什么阵型了,呼啦啦,山呼海啸般,杀向逃跑的“兔子们”! “都给老子注意了,那个金色兔子是老子的!”李思钰指着一身金甲,很是风骚的王行约大吼。 打马就追向王行约,大丫小丫紧跟其后,还有数百亲卫同样杀向王行约。 李思钰“金色兔子、金色兔子”暴吼不断,正疯狂鞭打战马的王行约大怒,更加拼命抽打起战马了,他现在可谓是满满的后悔,泪水都能打造一个黄河来了。 本想着追杀,堵住李思钰过河,谁料到这还没开打呢,人全跑了! 这也不怪兵卒,本就日夜逼着赶路,一刻都无法休息,因此被处斩兵卒就有数百,这种做法极为打击士气,越是如此,越代表了同州境况越危险,兵卒又不都是傻子,谁愿意白白去送死。 本就在赶路时,私下就有了勾连,现在乍一见辽东军两万,数倍他们,这还咋打? 既然打不了,那就跑吧,而且跑得理直气壮! 双方都是民壮组成的兵卒,战力都差不多,关键是一方以逸待劳,人数还多,另一方连夜赶路,疲惫不堪,这,一方追杀,一方逃跑,逃跑的兔子一开始跑的贼快,跑着跑着就不是辽东军的对手了,累成死狗般的兔子一个个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起来。 李思钰用脚踢打一只金色兔子,嘴里骂道:“你……你他娘地跑……跑啊!” “起……起来,接着……接着跑!老……老子还没追……追够呢!” 金色兔子满眼泪水,躺在地上死活不愿起来,嘴里恨恨道:“老……老子就……就不跑!你……你杀……杀了俺,俺……俺也……也不跑了!” 大丫送来一只水袋,李思钰咕咚咕咚仰头灌着水,那只躺在草地上犹如死狗般的金色兔子,喉结随着“咕咚咕咚”声一上一下,看到李思钰正要把水袋残余水洒在头上,大怒,跳起来猛然抢过水袋,死死抱着水袋,再次犹如死狗般躺在地上,两眼恶狠狠看向李思钰,好像李思钰要抢一般。 “哼!敢抢老子的水袋!哼!老子的水老金贵了,这一袋水,至少值同州一地!” “混蛋!” 金色兔子跳起来把水袋砸向李思钰。 李思钰呵呵一笑,一手接住水袋,把里面的水,很痛快洒在头上,水珠随着李思钰猛然摇头四溅。 “痛快!” 李思钰手指着金色兔子,吩咐大丫说道:“把他给老子绑了,挂在旗杆上,啥时候把一袋水卖出一州的价格,啥时候把他松下来!” 刚刚赶过来的李滋和杨复恭正好听到这句话,全傻眼了,大丫却很灿烂看向金色兔子,很是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立即有几个大汉一拥而上,把金色兔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绑成一团的金色兔子,在草地上不断被拖着滑动,草丛被划出长长一道深沟,惨叫声、怒骂声不断从金色兔子嘴里冒出,最后成了惨嚎声、哀求声…… “他娘地李悍虎……老子……老子答应了!” 李思钰掏了掏耳朵,很欠揍一般,斜着身子说道:“没想到你这金色兔子声音还挺大,老子都没听清,答应了?答应什么了?” “老子……老子答应……用……用一袋水换……换同州……” “用啥换啥?怎么声音这么小?你这金色兔子刚刚不是挺会嚎的吗?怎么成了蚊子?”李思钰换了个姿势,继续掏耳朵。 “老子用同州还你一袋水!”金色兔子挺身狂吼。 李思钰大喜,忙跑到金色兔子身边,很是踢了一下身旁的汉子,骂道:“还他娘地愣着干毛?还不赶紧给兔爷松绑,用一州换一袋水,这样的兔爷哪里找去?赶紧给兔爷松绑!” 李思钰蹲在金色兔子身边,抬头看向大丫,忙问道:“大丫,有没有笔墨纸砚?” 这话一出,李思钰立即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想起了大丫藏笔墨纸砚的方式来,果然,大丫脸色微红,狠狠瞪了周围兵卒,兵卒们都不明白事怎么回事呢,正奇怪呢,就听到李思钰恼怒骂道:“都他娘地看什么看?” 李思钰指着李滋和杨复恭怒道:“你们两个老不朽看什么看?” 说着对正奇怪看向大丫的金色兔子眼眶上“咚咚”两拳,金色兔子眼前登时金星乱冒。 杨复恭笑了笑,他知道大丫藏笔墨纸砚方式与他人不同,拉着一脸奇怪的李滋转了个身。 大丫看到周围都转了脸,这才红着脸从胸前掏出一个两只宽,手指长的小布袋来。 看着这一幕,李思钰都觉得鼻子冒火了,他却不知道,自己鼻子还真流血了,直到小丫狠狠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李思钰,为他擦了一下鼻子,这是李思钰才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大丫脸上红晕更浓了,正回头看过来的杨复恭看到这一幕,指着李思钰哈哈大笑。 “哈哈……行乾,你……哈哈……” 随着杨复恭大笑,众人这才回头看向李思钰,众将不敢笑,只能憋得肚子疼,李滋却一脸好笑道:“行乾你这也……也太那啥了吧?” 李思钰低头一看金色兔子瞪着熊猫眼,很是惊奇这眼前混账竟然会流鼻血,心中正好奇这混账家伙究竟见到了什么旖旎场景,看到什么样生猛场景? 李思钰看到金色兔子竟然露出这般表情,“咚咚”又是两拳,怒道:“看什么看?老子是被你这兔爷吓到了,赶紧给老子签下契约!老子可是规矩人,到时候别说老子坑你!” “一袋水,一州之地,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公平公正,童叟不欺!” “哼!你这也算是童叟无欺?” 金色兔子嘟囔着,还不得不趴在地上含着泪写下契约。他不得不签,他很清楚,若是把他挂在旗杆上,他就别想活了,仅仅是成为天下笑柄就能让他一头撞死,更何况他根本撑不了烈日暴晒一日。 杨复恭和李滋伸着脑袋看向金色兔子含着泪写下契约,心中不住叹息,叹息这王行约算是完了,古今中外,就没哪个用一袋水换一州地的,他王行约也算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李思钰可不管什么古今中外第一人,当金色兔子写好契约,盖上自己打印,按上手印,李思钰一把抢过来,一脸兴奋看向这张契约,笑脸顿时一僵,怒道:“重写!没有加上‘自愿’两字!” 众人表情一僵,全傻傻看向暴怒的李思钰。 金色兔子想要不写,可一想到自己要被晒成肉干模样,不得不含着泪水,再次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个字一滴泪的写着,最后重重加上“自愿”两字。 一切写完后,抬头看向李思钰,大丫都不忍看了,轻轻偏过脑袋,不去看金色兔子一脸哀怨之色。 李思钰不管不顾,再次抢了过来,很是满意点头赞道:“好字啊!苍劲有力,可比阿蛮鬼画符好多了!嗯嗯,不错!不错!” 李思钰很是满意拍了拍金色兔子肩膀,一脸奸笑道:“兔爷,要不要再与兄弟做一笔买卖?” 金色兔子都快崩溃了,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李思钰看到这一幕,或许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坐在地上,一手搂住金色兔子肩膀,一手为兔爷擦眼泪,叹气道:“兔爷啊,你现在可是一穷二白了,不做生意,你怎么活下去啊?” 金色兔子眼泪更多了…… 李思钰擦的眼泪更多了…… “兔爷啊,兄弟觉得兔爷是个生意人,就想着,送兔爷去京城,听说你兄弟在京城混的可好了,兄弟就想着,你这一穷二白了,这么远的路,兔爷你该怎么走啊?” 金色兔子抱着李思钰肩膀痛哭起来。 李思钰叹气拍着金色兔子后背安慰道:“莫哭莫哭,兄弟都为兔爷想好了,不如兔爷再拿一州换路费好了,这次兄弟吃点亏,多给你一点水喝,多给你一点吃的,你看华州能不能换?” “华州……华州?” “华州!” 金色兔子愣了一下,随即惊叫起来。 李思钰搂着金色兔子,如同一对好基友一般,很是认真点头道:“兄弟觉得华州足够换兔爷一路吃喝了,就算不够,兄弟也认了,这个冤大头,兄弟当了!” “扑通……” 李滋跌坐在地…… 第300章 西行渡河 所有人,全是一脸惊骇看向坐在地上的一对“好基友”,谁能想到,这对“好基友”竟然说着如此震惊之事。 金色兔子咬牙切齿,顶着熊猫眼,用力点了点头。 “好,兔爷……俺换了!” 李思钰大喜,一把搂住金色兔子脖子。 “好!豪爽!” “兔爷果然够豪气,是个顶好兔爷!” 若是韩建听到这对“好基友”话语,能把他棺材里的老祖气的还阳了。 阿蛮和公主李璇也跑了过来,看向一对“好基友”有说有笑,很是不解,不但不解这对“好基友”,更是不解为何坐在地上的夔王李滋一脸惊骇看向那对“好基友”,好像在看一对……大魔王…… 正在密切关注这里战事的蒋玄晖,得到战报后,叹了口气,他期望的一幕没有发生,果然如自己猜测一般,同州军不堪一击,数千兵马全军覆没,只是他不知道,还有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 蒋玄晖、韩建得知同州兵马全军覆没,王行约被生捉,就不得不放下这件事情,因为河中府又发生了变故。 朱温派遣朱友裕统领一万兵马杀进河中府,当朱友裕进入河中府后,突然发现辽东军丢下谢县跑了,而王重盈数万兵马全力挡住身在晋州的李存瑁,谢县和安邑就成了脱了衣服的女人,面对这种局面,朱友裕也不知该如何了。 按照与晋军私下默契,谢县是他们河南汴州的,安邑则是晋军的,可现在晋军竟然被挡在了晋州。 这该咋办?没法子,只得去信洛阳,信件传到朱温手里,宣武军上下顿时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当前宣武军在河北遭受重创,需要休养生息,不宜与晋军交恶,支持继续与晋军达成的默契。另一派持反对意见,这派认为,正因为遭受重创,这才需要大量钱粮来快速补充兵力,若自己慢慢休养生息,等到时自己修养好了,晋军同样也强壮了,更何况还有那个横海节度使李飞虎,那时李飞虎也该翅膀硬了,这派认为,不是他们不想与晋军达成默契,关键是晋军太废物,竟然无法南下,正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两派相持不下,争吵的极为激烈,最终让朱温决定占了安邑,还是那李吃人李罕之! 李罕之偷袭潞州后,暴怒的康君立立即回兵要砍了实力大损的李罕之,谁料到,李罕之竟然奇迹般的击败了康君立,康君立身受重伤,若非手下牙兵拼死救出,康君立必然死在潞州。 此战可谓经典的诱敌之计。 李罕之在河中几乎全军覆没,残存者仅数百人而已,康君立知道李罕之兵少,无论如何祸乱潞州,所产生的破坏力都不是很大,不过他深知李罕之残暴,故此一面着急,一面又轻敌,在李飞虎生擒朝廷廷臣孙揆之地——长子谷,大败数千康君立昭义兵马。 李罕之俘虏数千昭义军后,实力大涨,更是陈兵太原府边境,让整个太原府震动。 在这种情况下,朱温决定不顾一切吞掉安邑盐池,故此,再次遣兵两万,出兵河中,河中府一下子成了宣武军的天下,拥兵四万的宣武军成了河中府最大的外军! 李罕之偷袭潞州,大败康君立,夺了昭义节度使,自立为王,并陈兵鼓腰岭,不但可随时截断李存瑁后路,还时时威胁太原府太谷县、祁县。 李罕之的背叛让李克用勃然大怒,正要遣兵干掉这个祸害时,又一个让李克用恼怒的事情发生了。 这次是他的养子,那个新收没一年的养子——阿保机! 阿保机在代州被李存瑁耍了一记,被强押着随同晋军一同进入河北,之后一再损失族众,等阿保机随同李克用回到太原时,契丹部残存族众不足千人,实力大损的契丹部让李克用放了下心来,于是阿保机被派往定襄,镇守忻州。 就在李罕之威胁太原府,太原府上下震动之时,阿保机突然发难,砍了定襄城守李存贤,夺了定襄三千兵马,并且利用李存贤印信,骗开唐林城防,杀进唐林,唐林沦陷,两千唐林兵马死伤殆尽。 之后,阿保机数千兵马潜入山中消失不见,等到阿保机再次出现时,契丹部已经夺了岚州! 河东连连出现意外,暴怒的李克用连斩数位内侍,阿保机潜入山中无踪影,李罕之虽骁勇善战,虽李罕之陈兵腰鼓岭,可毕竟李罕之只有数千兵马,对于李罕之,李克用还不至于当作最大的敌人。 最最让李克用大怒的是河南朱温,按照两相私下达成的默契,谢县、安邑两地盐池,两人各得其一,结果朱温竟然背信弃义,竟然出兵四万,两地盐池竟然全占了,大怒的李克用决定亲自挂帅,亲领四万大军南下河中府。 一时间,河中府风云巨变,再无他人去关注过河的李思钰,在李克用和朱温看来,过了河的辽东军就像是隔在外之人,已经没李思钰啥事了。 当然了李思钰更希望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个屁放了! 李思钰现今可谓是“哇哈哈”,马车也懒得坐了,他与兔爷一样,两人都是被人抬着的,坐滑竿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很不错,看的阿蛮、李璇公主跃跃欲试,最后滑竿又多了两个。 李思钰也不理会阿蛮与公主的胡闹,他正与兔爷聊着同州,聊着华州和关中之事。 还别说兔爷知道的还挺多,有时还能与李思钰说些妇人间的趣事,两人不时爆笑出声,这让裴仲德他们这些朝廷之人很不习惯。 李滋看着前面爆笑的两人,拉了一下裴仲德衣袖,小声说道:“文达,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好友一般?难道王行约真的不想要同州了?” 裴仲德扶额叹息道:“不想要?怎么可能,可是想又如何?飞鱼卫已经传来消息,同州城和朝邑已经被蒙哥翰和高思继占了,这两地被占了,同州还能如何?” 李滋皱眉道:“纵然如此,王行约也没必要跟行乾这……这样吧?” “哼!这说明王行约是真正小人!”崔昭玮臭着脸冷哼一声。 裴枢解释道:“韩建堵住咱们,不让咱们入关,致使文达带着辽东军渡过风陵渡进入河中府,之后之事你们也清楚了,王行约受邀出兵河中,若非如此,他王行约还不至于如今被俘丢了同州,更何况韩建还见死不救,这让王行约这般小人如何受得了?” 崔昭玮接着冷哼道:“哼!王行约这般小人自己受了难,自然是也想拉着韩建一起倒霉。” 听了这些话,李滋算是明白了咋回事,感叹不已。 “行乾这小子还真是命好……” 裴仲德歪了歪嘴,不屑道:“命好?这些行乾早就算计好了好吧?你们等着看,那兔爷可不止这点用处,估计还得算计到王行瑜,甚至神策军左军都头王行实也别想得了个好!” “嗯?” 杨复恭猛然抬头,看向裴仲德,轻声问道:“文达,你可知道些什么?” 裴仲德看向杨复恭,知道为何这老阉奴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神策军左右两军都头,一个是左路军都头王行实,一个是右路都头李继鹏。王行实自然就是王行瑜和王行约的弟弟,而李继鹏则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养子。 杨复恭虽在神策军是左右两军中尉,神策军八都,左右两军各四都,杨复恭养子数百,八个都头有五个是他的养子,八都头之下各级将勇所占养子养孙更多。 左右两军指挥使分别是关中最大两节度使之人,虽在神策军根基不深,但人家后台硬啊!在神策军属于第二嘴大之人。 若非养子李顺节叛乱,造成其他养子跟着叛乱,其他人还真动不了杨复恭。 听了裴仲德话语,杨复恭不得不郑重起来,说神策军是他的,那只是外人这么看,自家人知自家苦。 神策军混乱起来,那就是一个小朝廷,各方势力纠结在一起,跟一团乱麻没区别。 杨复恭想要得知裴仲德知道的消息,可他失望了,裴仲德只是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李思钰究竟想要如何,他现在都有些摸不准李思钰了。 李思钰躺在滑竿上与兔爷不断爆笑说着各自知道的笑话,好像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可两人都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想的,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无法翻脸而已。 击败了王行约数千同州兵马,蒲津渡通道也被早先过河的蒙哥翰和高思继打通了,现在又无人阻拦他们过河,近十万人兵汇合,直接从蒲津渡渡河。 河中府连接同州,不单单只有蒲津渡,还有数个渡口可以渡过,但是蒲津渡却是最容易渡过,也最不容易渡过的渡口。 最容易渡过,是因为这个渡口与其他渡口不同,其他渡口需要使用舟船,而蒲津渡却是有桥,是一座浮桥,河的对岸分别是数个巨大铜牛做桥墩连接的铁索,在桥面上铺上木板,就是这样的一座浮桥,这要远比舟船更加容易渡河。 说这蒲津渡最不容易渡河,那是因为,在这座桥的对岸有朝邑城,专门镇守这座浮桥! 如此重要的渡口,如此重要的渡口不但是同州防御重地,同样也是河中府极为重视的地方,只是河中府发生了巨变,驻扎的兵卒又被王行约击败了,这个时候,这里就成了一路坦途,十万兵马,无数物资缓缓从这里进入了同州,进入了关中。 随着李思钰进入关中,一段传奇悄悄流传后世…… 第301章 永丰仓老“卒” 十万人的迁徙是一件很庞大工程,这些人都是为了躲避河中府发生的巨变,那里已经成了火药桶,如同浮萍的百姓只是本能的逃离,逃离那个杀戮场。 百姓有百姓的生存智慧,小人人同样也不缺乏智慧的狡黠,李思钰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 身处乱世,多少年了,从未见到哪个傻蛋会把宝贵的食物分给他人,更不会有人收留老迈之人,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傻蛋出现! 过了河的百姓终于舒了口气,可是麻烦同样出现了,冬日快要来了,这些人该如何安置过冬? 焦头烂额的裴仲德一路闯进原王行约的节度使府邸,却发现李思钰跑路了,带着王行约跑了! 裴仲德看着府邸里只有张氏和一干妇人,郁闷的想要骂娘,而此时李思钰正与王行约带着数千兵马来到了永丰仓。 说永丰仓,那就得先说说这华州。 大多数州县都是依照山川而设立,这样设立主要是为了交通治理方便,而华州其实很小,是渭水之南狭小之地,华州只有同州三分之一,李思钰不知道华州是不是应该是大唐最小的一州,但是华州却极为重要。 华州不但有潼关这座重要关中要塞,更重要的是华州与同州交接处的渭水! 长安人口百万,这么庞大的城市,所需物资无数,这些物资九成是通过渭水运往长安的,而永丰仓就是长安最重要的粮仓! 永丰仓本来是在渭水之南,后来因河道原因,永丰仓现在居于渭水之北。这座粮仓是大隋建立的,后来大隋灭国,李唐兴起,大唐在此基础上再次扩建,可是后来一再遭受乱兵劫掠,永丰仓也早已残破不堪,早就没了粮食。 可永丰仓位置很好,距离潼关只有五里,距离华阴有三十五里。 当然了李思钰和王行约之所以跑到这里,也是因为永丰仓距离朝邑很近,只有三四十里,骑马最多半日路程。 来到永丰仓,一眼看去,什么都没了,只有一人深的荒草随风摇摆,眼看着这座长安最重要的粮仓荒败成了这个样子,李思钰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只剩下满满叹息。 王行约看向李思钰一脸伤感模样,嘴角撇了撇,开口却叹息道:“可惜啊,这里最多时可是能储存数百万斛粮食,仅仅这么一座粮仓,百万长安半年不愁!现在……可惜了……” 李思钰跳下战马,向残破的城墙走了过去,蒙哥翰、突突、高思继纷纷跳下战马,辽东兵马也跟着跳下战马,随在李思钰身后,默默进入这座早已没了往昔尊容的粮仓。 “你……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苍老声音突然传出。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向残破城墙下那个窝棚,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正看向他,浑浊眼睛眯了起来,好像在仔细观察他一般。 李思钰踩着残破瓦砾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问道:“老人家,这里就是你一人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反而更加仔细看了他起来。 老人摇头说道:“这位将军眼生的紧,看样子倒是有点像平卢军……” “啊?” 李思钰真是被这老人惊了一下,还未等李思钰开口,王行约却骂道:“韩老头,别不开眼,这是辽东李悍虎,小心他收拾了你这犟老头,再去收拾你儿子!” 李思钰更是吃惊了,看向这老头,却问王行约道:“兔爷,这位是韩建……韩建……” 王行约却很不屑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韩建他爹,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天天住在这破烂窝里,挺犟的一老头!” 老人看了一眼王行约,拄着拐棍坐在倒塌的土块上,嘴里不屑道:“辽东李悍虎?老头子没听说过,只知道营州平卢军!” “哼!看你王小子一脸衰样,就知道你的同州应该没了吧?” “你……” 王行约指着老人冷哼道:“哼!臭老头,老子干不过李悍虎,老子认了,可你韩家,你那儿子也别想得个好!” 老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老头子早就看开喽!” “你……” 王行约大怒,手指乱点却不知说什么他是真的被这老头气坏了,还从未见到那个老子会不担心自家兴衰的。 李思钰却对这老人好奇了起来,与老人一般坐在土块上,笑道:“小子还从未见到如老先生如此豁达之人,想来先生年轻之时也是风流一时之人吧?” “呵呵……小子,这你可就猜错了,老夫不过是你脚下仓官罢了。”老人张开没了牙齿的嘴呵呵笑。 李思钰叹气一声,想想也是,若非如此,这老头也不会还如此放不下留在这里。 “老先生令小子佩服,今时天下如先生之人可不多了啊!” 李思钰突然开口道:“先生,若小子想恢复永丰仓,不知先生是否为小子看着这座粮仓?” 老人一愣,看向李思钰,有些疑惑、不解、震惊、不可思议…… “这位将军,看你和那些兵卒装束,定然是营州兵马,既然来了这里,想来是夺我儿华州之地,可……为何将军还想让老夫……” 李思钰笑道:“呵呵……一码归一码,韩建是他韩建,先生是先生,小子前来夺华州不假,韩建此时正在河中抢夺盐池呢,华州并无多少兵马,纵然一时拿不下潼关,但只要夺了华州其余城池,占了这永丰仓,潼关自可不战自败。” 李思钰叹气道:“小子必然是要夺下华州的,只是小子人马无筑仓经验之人,先生既然为这永丰仓仓吏,想来对此必不陌生,您老若帮小子一把,小子会省不少心的。” 老人皱眉道:“将军就不怕老夫一把火把将军的粮食烧了?” 听了这话,李思钰突然笑道:“怕啊!可先生既然不去享受荣华富贵,还孤苦伶仃守在这里,想来作为一个合格仓官,只会保护粮食,而不是烧毁粮食吧?” 老人沉默半晌,这才叹息道:“没想到,临死前,还能有一忘年知音!健儿却至今都未明白啊!” “小子,老夫挺喜欢你小子的,不过健儿他是老夫的儿子,老夫不会帮你,当然了,老夫阻止不了你去攻打华州。”说着老头摆了摆手,起身走向自己的窝棚。 李思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无奈站起身子,向那窝棚喊了一句。 “老头,若是小子夺了华州,你的儿媳孙子啥的,可别想着小子花钱粮养着,你这老儿又是穷的叮当响,老头,以后你孙子儿媳若是饿死了,可别说小子不讲情面!” 韩老头拄着拐杖,刚刚进了窝棚,就听到李思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摔了个大马哈,有些恼怒走了出来,怒吼道:“混账小子,是不是非得累死老头子,你小子才算满意?” 李思钰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大笑一声。 “哈哈……老头,换作他人,你以为你韩家子孙还能活得了?” “行了,小子也不扰你清梦,等小子把你韩家老小送过来,嘿嘿……老头,到时候……看你怎么养活这一家老小?哈哈……老头,你可得早早拜佛求香啊,求你那健儿可别生的娃太多,媳妇别太多,就你这窝棚,够不够住的都是问题呢!哈哈……”李思钰翻身上马,大笑离去。 看着大笑离去的李思钰,韩老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看着大队辽东军离开,消失不见,韩老头这才叹气回到窝棚,坐在破烂床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那么呆呆坐着…… 过了永丰仓,到达渭水南岸,那就进入了华州。华州地域很小,永丰仓距离潼关也只有五里。 韩建是宦官杨复光的手下大将,李茂贞则是宦官田令孜手下大将,杨复光和田令孜虽同属宦官,可也是对立派系。 王行瑜三兄弟与韩建和李茂贞都不大一样,王氏三兄弟原是邠宁节度使朱玫的手下,因为盐田的缘故,田令孜想收回河中之地的盐池,所以田令孜一力主导了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联合攻打当时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没想到却被王重荣联合李克用大败了关中诸侯,大败后的朱玫和李昌符很是恼怒,认为一切都是因田令孜造成的损失惨重,所以想要占据长安,田令孜害怕报复,于是劫持了僖宗出逃,朱玫占了长安后,于长安立襄王为帝,并派王行瑜追击僖宗,谁料到王行瑜返身却杀了朱玫,自立为邠宁节度使。 王行瑜为邠宁节度使后,大肆抢掠长安后返回驻地,因其斩杀朱玫,兵势又大,朝廷不得不认可了王行瑜为邠宁节度使,王行约为同州节度使,王行实为神策军左军都头。 王行瑜实力强大,不代表王行约实力强大,韩建的华州夹在朝廷与河南之间,地域又小,两人实力相较于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是没法相比的,两人地盘又相邻,相邻的地盘还没有天险相阻,这两人就不得不相互交好取暖。 王行约是王行瑜的弟弟,虽然韩建也是一节度使,可毕竟无论地盘和实力都比不了王家兄弟,在两人交往的过程中,韩建一向是属于弱势的一方,也正因此,韩建才想火中取栗,夺取河中盐池。河中盐池很重要,一旦占了盐池,就占了河东、关中、河南的话语权。 没盐巴,人没法活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第302章 惊险变故 过了渭水,李思钰变了模样,毛胡脸,身上也穿着破破烂烂,赤着双脚,典型一个“流民”,当然了,一看就是那种天天吃肉的流民,不吃肉,可长不了这么多腱子肉,一脸凶恶模样,让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王行约不大一样了,或是恢复了自信模样,一副趾高气昂的“公子哥”模样,那下巴都能抬上了天,他也的确是抬上了天,谁让他来到了潼关城下呢! 王行约回头看了一眼李思钰,大手一挥,李思钰立刻如同狗腿子一般,来到城下,那大嗓门都能把人震死了。 “呔!城上人听着!我家大帅前来潼关,还不快快开城?” 城上兵卒大多都认识王行约,看的真真的,就是王行约,王大少,可是王行约不应该是在河中府吗?怎么跑来潼关了? 只见城上一将校模样人,朝着王行约拱了拱手,大声说道:“末将见过王将军!听说王将军正与我家大帅正在河中府,不知王将军为何出现在我潼关?” 王行约一指李思钰,很是高傲,好像很是不屑回答那城上校尉话语一般。 李思钰看向城上校尉,大怒道:“混账东西!我家大帅和韩将军是何等人物,还需向你等腌臜人解释?赶紧开城,否则激怒了我家大帅,你以为韩将军会为了你这般小人得罪我家大帅?” “赶紧开城!晚了,哼!别说是你,就是你一家老小都得用来平息我家大帅怒火!” 李思钰这阵大吼,还别说,还真有用!之前就有这么一位将领,犟得很,得罪了王行约,后来为了平息王行约的怒火,还真的被韩建砍了脑袋送去了同州。 士卒们全看向他们的将军,这位将军名叫孙佑,素来谨慎,是韩建亲信爱将,能让孙佑独领一军为他韩建守潼关,可见韩建对他是很放心的。 可是被韩建斩杀的那人正是之前孙佑的老上司孙经!也是孙佑的族叔! 李思钰与王行约坐滑竿“交流时”,王行约提起过这事,李思钰觉得这是个机会,故此今日特意提起此事。 潼关城墙上所有人都看向孙佑,孙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严词拒绝,可又担心自己与族叔一样的命运,为了平息王行约的怒火,韩建砍了自己脑袋。 李思钰大吼道:“开不开城?不开我家大帅这就回同州,倒要看看韩建长了几个胆子敢得罪我王家三兄弟!看看是你这愣头青的脑袋值钱,还是韩将军一家老小和华州值钱!” 说着李思钰转身就走,王行约脸色极为恼怒,很是配合着用马鞭指着城上孙佑。 “王将军且等一等……”突然一个声音从孙佑身后高喊了出来,孙佑急忙回身去看,正是三伯孙亮。 孙亮狠狠瞪了一眼孙佑,嘴里却极速低声说道:“佑儿,你是我孙家仅存的领兵大将,不可再学你七叔,九哥儿现今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了那般?” 孙亮快速说完这些,急忙又趴在城垛口向王行约大喊道:“王大帅且慢!王大帅与我家大帅情同手足,入我潼关城自无不妥,只是还请王大帅海涵,王大帅要进城,只能……只能……” 王行约大怒道:“混账东西,老子岂不知潼关规矩,赶紧开城,老子只带三百亲卫入城!” 孙亮大喜,忙陪笑道:“是是,小将这就为王大帅亲自开城!” 孙佑听了王行约只带三百人入城,心下松了口气,三百人入城还翻不出什么花来,他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局面。 孙佑虽脸色很冷,却没有阻止三伯越俎代庖。 李思钰大步来到突突面前,向突突微微点了点头,就不在说话,静等着城门打开。 “咯咯……” 城门一阵刺耳的“咯咯”声,城门缓缓打开,足够一人通过…… 孙亮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跑了出来,还未来到王行约身前,就见他翻身下马,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嘴里不断赔罪。 “王大帅息怒,我家侄儿他年轻不懂事,还请王大帅能够原谅一二,小将代侄儿为王大帅赔礼……” “哼!还算你懂事些!过些日子跟韩建老儿说几句,这潼关还是交在你这老儿手里稳妥些!”王行约一脸不屑。 孙亮大喜,忙点头赞道:“王大帅果然是义气之人,以后若王大帅用得了小将,小将绝不推辞!” 王行约点了点头,也不理会孙亮,向后一挥,嘴里却说道:“兄弟们都在这里,你这老儿要妥善安排,否则别怪老子动刀子!” “是是,小将明白,绝不会亏待了同州兄弟!” 王行约点了点头,打马就要进入潼关,李思钰眉头一皱,急忙上前道:“大帅岂能亲身独往?小将为大帅牵马坠蹬!” 王行约身子一僵,随即笑道:“好好!哈哈……” 李思钰一边牵着马,一边向突突看了一眼,突突右手一挥,三百兵卒跟在王行约身后缓缓进入潼关。 潼关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城池,这样一座城池若是强攻,不是不能攻打下来,只是死伤可就大了许多,当然,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占了华州,陈兵潼关城下,逼迫潼关守卒出城投降。 潼关所有物资全部依赖华州,守卒大多都是华州之人,一旦占了华州,潼关沦陷只是早晚之事,只是李思钰并未去做那最保险的法子。 占了华州,潼关没了依托,潼关除了投降李思钰,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投降朱温! 投降朱温这是李思钰最担心事情,一旦潼关在朱温手里,朱温就可随时攻打他李思钰,李思钰脑袋上就会时时刻刻吊着一柄刀子。 所以李思钰刚刚占了同州,刚刚渡河就杀了过来,他要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夺了潼关。 王行约极为高傲,高傲到无人敢在他前面,就是马夫也不行! 看到李思钰给王行约牵马入城,孙佑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些正在入城一群人,孙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又一时间没想到究竟是哪里。 就在李思钰他们入城,就在孙佑在低头沉思,意外发生了。 一骑从东门跑进城来,一边拼命打马,一边高声大喊。 “孙将军——” “万万不能开城!他们是奸细!” “不能开城!” 孙佑在王行约入城那一刻,孙佑心下狂跳了几下,总有种不祥预感一般,可眼前的王行约的确就是王行约,这点绝对不会有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不清楚。那兵卒高声呼喊,声音很高昂,唯恐孙佑无法听到一般,这高呼声让孙佑愣了一下,也让出城迎接的孙亮呆了一下,甚至李思钰也暗吃一惊,没有呆住的只有王行约。 只见王行约双腿夹紧马腹,猛然狂抽战马,李思钰未想到王行约会在此时突然爆发,手中的缰绳一下子挣脱,正要伸手去抓,眼角闪过一片刀光,李思钰本能的右脚猛然后退一步,就这一步,王行约脱离了李思钰的控制。 “他们是辽东军——” 一声惨厉叫声冲天而起。 “快!快杀了李悍虎!” 又一声高昂声传出。 李思钰大怒,看着狂奔逃跑的王行约,眼中暴戾顿起! “杀!” 在孙亮尚未反应过来,李思钰一刀劈在孙亮脖颈之上,看也未看孙亮高高飞起的头颅,抢过孙亮战马翻身上马,冲向城内。 “杀!” 突突看到李思钰动手了,一把撕开伪装,拼命跑动起来,跟在李思钰杀向城内,三百辽东军在这一刻变成了嗜血的猛虎,毫无准备的守卒一下子被连连斩杀,受了惊吓的守卒像是被打懵了,本能的后逃躲避,三百人大吼喊杀声让孙佑震惊暴怒,一把夺过身旁守卒弓箭,大吼一声,一道电光射向正在推开厚重的城门李思钰。 “少爷——” “噗!” 李思钰一愣,推开城门的手一顿,猛然回头,正看到大丫肩上插了一根箭矢,摔倒在地,口中不断吐血。 “大丫!” 李思钰忙扶起大丫,就要撕开衣襟查看伤势...... “城......城头......” 话语未完,一道亮光再次闪起,箭头在李思钰眼中急速扩大。 “喝——” 鲜血从李思钰手中缓缓滴下,手中赫然攥住一支颤巍巍的箭矢,凌厉暴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上,一手持箭,一脸愕然看过了的孙佑。 城门在突突数人拼命推动下,缓缓打开,数千辽东军山呼海啸杀向城内,正愕然看向李思钰死死攥住自己刚刚射出的箭矢,耳边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孙佑甚至猛然颤抖了一下,声音嘶厉。 “射箭,快射箭!” “杀上去,堵住城门,给老子堵住城门!” 孙佑怒吼着从数丈高的城墙跳下,在落地的那一刻,身子缩了一下,右脚在接地的那一刻,猛然斜向前踏出,身子犹如皮球一般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这才从地上窜起,杀向李思钰。 李思钰此时正怀抱着受了重伤的大丫,想要后退躲进军卒中查探大丫伤势,孙佑丝毫不给李思钰机会,直接从城上跳了下来,径直杀向李思钰。 左右亲卫猛然踏前数步,迎头砍向孙佑。 “当当——” 连续两声巨响,左右两名亲卫受力不住,身子向两侧倾斜,露出里面的李思钰,孙佑没有乘势砍杀两名亲卫,而是趁着露出的空挡,挥刀砍向李思钰。 “谁敢伤我爹爹!” 一声娇嫩暴喝响起。 李思钰手里怀抱着大丫,眼前的刀光让李思钰不得不后退一步,就在李思钰后退之时,阿蛮高高跳起,手中巨斧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劈向孙佑,就这一斧让孙佑失去了砍杀李思钰的机会。 “当——” 巨响炸起,孙佑刀碎! 第303章 大魔王 “当——” 阿蛮自上而下劈砍,孙佑没机会再踏前一步砍杀李思钰,只能挥刀斜上劈砍巨斧,别人或许会认为这么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大的斧头,一定是个西贝货,唯独他不会!他知道李思钰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一个天生神力的小丫头。 “当——” 巨响过后,孙佑一个仰身,巨斧从脸面上劈砍而过,巨风让他的头发飘起,就在孙佑双手血琳琳想要抓向阿蛮手臂时,眼角亮光炸起。 孙佑大骇,强力扭转身躯,向右侧翻滚,堪堪躲过小丫必杀一刺。 闪瞬间,孙佑连续躲过两次杀劫,再也不敢停留,左拳猛击地面,身子倾斜向左侧低身冲出,撞进左侧正举刀砍过来的亲卫怀里,这名亲卫受力不住,身子不住向后倾倒,失了平衡,就在阿蛮再次袭杀过来时,孙佑双手抱住亲卫手臂,扭动身子,借力把亲卫砸向阿蛮,阿蛮生死间的战斗经验不足,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面对砸过来的亲卫,愣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接这名亲卫。 就在这一瞬间,孙佑眼中寒光乍起,贴着飞起的亲卫,就要出拳砸向阿蛮小腹,就在孙佑嘴角露出不屑时,寒毛炸起,身心大恐,头颅忍不住偏向左侧。 “砰——” 孙佑飞出十数米,口吐鲜血不止,无数潼关兵卒这一刻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拼命杀上前来,抢救重创吐血的孙佑。 “小丫、阿蛮照顾好大丫!” 李思钰狂吼一声,那一脚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 伸手夺过阿蛮手中巨斧,身子低垂,右脚猛然炸起,犹如蛮牛冲撞一般,纵横无比冲向孙佑,数名潼关兵卒,举着刀枪迎了上来,李思钰极速冲撞猛然再次加速,双腿犹如风火轮一般,身子摇晃不定,瞬间从这些兵卒冲过,这些兵卒冲过头了,纳闷想要回身再去砍杀李思钰,可当他们停步转身那一刻,身子瞬间分成了两截,全被腰斩,顿时出现了诡异的数道血泉。 勉强爬起来的孙佑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头狂震,他未能看到李思钰是何时腰斩他人的? 谁也未见到! “将军!快走!” 副将牛猛目眦欲裂,十数骑狂抽战马,从孙佑身边经过,牛猛双手高举狼牙棒向李思钰砸来。 “刺啦——” 刺耳声音炸响,刺耳声,让刚刚勉强爬上战马的孙佑忍不住回头,却看到令他这辈子最恐怖的场景。 李思钰越是激烈战斗的瞬间,情绪越是极其冷静沉稳,这与心中的怒火高炙正好极其矛盾。 牛猛高举砸向他之时,李思钰狂奔冲向牛猛之时,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手中巨斧自上而下陡然极速劈砍,就在巨斧与狼牙棒相撞之时,巨斧却诡异的,犹如变成飞羽一般,微微偏动了一下,巨斧削砍着、摩擦着狼牙棒的铁刺,斧刃砍在战马上,斩在牛猛身上,牛猛和战马整个身体瞬间从中间炸裂开,李思钰却从中冲了出来,犹如从地狱冲出一般! 孙佑大骇,强忍着胸中剧痛,拼命抽打战马,嘴里鲜血却如喷泉一般。 孙佑逃了! 牛猛这十余骑为孙佑争取了一息时间,就是这一息时间,让李思钰错过了斩杀孙佑的机会。 十余骑连人带马被李思钰砍杀,这仅仅只是几息时间,就这几息时间,死在李思钰手里兵卒就有三十几人,李思钰全身上下犹如洗了个鲜血澡一般,战立在残肢断肠之中,高大的身躯犹如来自地狱中魔神…… “当当——” 一人刀子落在地上,自己尚不自知,诡异的平静,就在下一刻,惨叫声惊天动地! “逃啊!魔鬼来了——” 这一声惊呼,像是惊醒了所有人,无数潼关守卒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惧。 “啊啊——” “啊——” “魔鬼——” “跑啊!” 无数人,争先恐后向东逃,无意识狂吼乱叫,无人敢向西面逃,那里站着一个,一个浑身是血的魔鬼! 轰隆隆马蹄声在城中炸响,厮杀声震天,火光不时冲天而起…… 李思钰嗜血杀戮,吓破了所有人,哪怕是辽东军,在李思钰拖着巨斧,缓缓走向抱着大丫的小丫,一侧的突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大丫强忍着剧痛,轻轻偏过头颅,看向这个地狱中走出来的男人,突然笑了,很是灿烂……犹如地狱中的罂粟! 李思钰没有说话,只是从小丫手里接过大丫,很是暴力撕开大丫的衣襟,尽管耳边厮杀声震天,尽管漫天飞羽,却不能让他有丝毫情绪变化,只是死死顶住大丫后背上的箭矢。 “刀子!” “烈酒!” “创伤药!” “……” 李思钰每次暴喝一声,就有人快速递来他所需之物。 李思钰先是用烈酒清洗了一下双手和刀子,这才轻声说道:“忍着点,有点疼。” “嗯……” 李思钰把烈酒倒在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大丫身子陡然绷直,李思钰则瞬间划开伤口,拔出箭矢,他的动作很快,几乎与烈酒造成的疼痛同一时间,有时候,疼痛是不能叠加的,尤其是这个时候,烈酒造成的疼痛,反而减弱了李思钰拔出箭矢造成的疼痛。 “嗯哼!” 一声闷哼,大丫死死咬住牙关,额头豆大的汗珠糊住了眼睛。 李思钰显得极为冷血,烈酒一次又一次浇在伤口上,直到鲜血不再流淌,这才把创伤药涂抹在伤口上,还好伤口不是很大,否则可就麻烦了。 大丫的伤口并不致命,也不是很深,毕竟,孙佑射箭的距离稍远。这个时代,受伤是很危险的事情,不是伤口多么致命,而是伤口容易感染,但凡感染了,死亡之神也就降临了。 李思钰突然有些后悔,他该早些准备的,至少应该弄出羊肠线才对。烈酒度数也有些不够,能不能真正防止感染,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这次给了他一个教训。 “一定要弄出更高纯度的烈酒!还有羊肠线!” 李思钰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弄出来,这次太大意了! 战斗很激烈,也很残酷,暴怒的辽东军下手极为很辣,而这次辽东军杀的人也是历次战事最多一次。 王行约跑了! 孙佑跑了! 他们从东门跑了。 潼关东城与西城不一样,东城有翁城,而西城没有。这与潼关的作用有关,潼关是关中东面最重要的关隘,主要是堵住东面河南的敌人进入关中,而不是为了堵住关中侵入河南,所以东城是防御重点,而西城不是。 李思钰从西城杀入城内,东城的翁城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主要就是翁城的原因。 翁城虽能阻碍辽东军,可那也只是一时,毕竟辽东军已经杀入城内,没了物资供给,东城最后只能选择逃跑,也正是东城阻碍了辽东军的脚步,王行约和身受重伤的孙佑跑了。 李思钰夺了潼关,却无太大喜悦,他知道,没了王行约,好多事情就会有变数,更何况大丫还因他受了重伤。 李思钰夺了潼关,刚刚安置了大丫,高思继领着一万人过来支援。 高思继听了他人叙述,有些犹豫是不是现在就去城主府,谁料到李思钰却令人召他议事。 高思继不敢拖延,他知道暴怒的李思钰是不太好相处的,进了城主府,被小丫领到了城主府大厅,这里原先是韩建的,现在是李思钰临时住所。 高思继刚刚来到厅堂外面,就听到李思钰冷哼声。 “进来!” 高思继大步走了进去,拱了拱手。 “将军!” “嗯,给你一万兵卒,半个月,只有半个月,夺了华州所有属地,有没有问题?” “没有!” “嗯,去吧!” 李思钰就这么几句话,就开始赶人,高思继至始至终没露出任何不满,半个月,对于他来说,没了潼关,没了韩家九成兵马的华州,半个月足够他吞下华州了。 高思继离开了,李思钰依然呆坐在帅座上,也不知道在想何事,所有人都知道李思钰此时很暴躁,哪怕面上看不出来。 无人敢在此时触怒李思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丫进来,默默点上火烛。 “小丫,会不会觉得这种生活很无趣?” 李思钰突然开口,让正准备离开的小丫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沉默的李思钰。 小丫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知道。” 李思钰叹了口气,默默起身。 “一同去看看大丫吧。” 两人一前一后,小丫在前,李思钰在后,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大丫房门外,应该说是大丫和小丫的房间。 小丫推开房门,李思钰轻轻走了进去,阿蛮正趴在大丫床前,跟大丫随意说着话语,见到李思钰,急忙站起身子,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跟他撒娇。 李思钰叹了口气,来到阿蛮身前,按在阿蛮脑袋上,轻声说道:“大丫现在需要休息,怎么跑来了?” 小丫低垂着脑袋不言语,大丫却少见的轻声说道:“小姐是担心大丫,这才过来的。” 大丫称呼李思钰本应该是老爷,或者主人,只不过他不喜欢这些,觉得还不如叫少爷呢,也能让他有种恶少欺负良家妇女的感觉,一开始只是恶作剧的想法,后来轮到阿蛮了,阿蛮也不喜欢大丫叫她小小姐,干脆就成了小姐。 感觉还是挺乱的,不过李思钰一家子就够乱得了,比如阿蛮不 第304章 大丫 见到阿蛮这般模样,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了她,只是这事不好解释,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李思钰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大丫额头,没有感到有发热现象,舒了口气。 “还好没感染,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少爷不用担心,大丫受过伤,这种伤只是皮外伤,不用……不用担心……” 大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蚊子之声,脸上红晕悄悄爬上了脖颈。 “嗯。” 李思钰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上了战场,命就不再属于谁自己得了,死在战场上与活下来半对半,活下来与一身伤残又是半对半,这些他很清楚,可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受伤,为了他而受伤,心中依然放不下。 李思钰看着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大丫,轻声说道:“大丫,以后别跟在……” 李思钰尚未说完,大丫突然伸手捂住了李思钰的嘴巴,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眼中甚至有些雾水。 李思钰心下苦涩,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为她放进被子里,道:“失血过多,天色也渐冷,别再感冒了。” “算了,你喜欢就跟着好了。” 大丫这才露出微笑来,轻声说道:“大丫小丫从安排到少爷身边,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得了。” 大丫话语没有说属于谁,李思钰却明白属于谁,死士,大丫小丫就是死士,是小樱安排的死士。 李思钰从未问过这两姐妹的过往,她们也从未主动说起过,这一刻他很想知道,大丫小丫的过往,可张了张口,却看到大丫始终看向他的眼神,纯净而又深邃,又有些不忍。 死士没有哪个过往是幸福快乐的,要不然小丫也不会在成了死士后,还会害怕黑暗的破绽。 李思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未能开口问出大丫小丫的过往来。 李思钰伸手抚摸着大丫并不出众的脸颊,调笑道:“没想到竟然欠了你这丫头一条命,用不用本帅拿身子偿还给你?” 话语一出,大丫瞬间脸红,眼神闪躲起来,嘴里只说了一句“少爷就爱说笑”的话语,躲进被子里不再出来。 李思钰看着大丫这般,觉得此刻她挺可爱的,精神也很好,没有出现感染症状,站起身子,大手却按在阿蛮头上,拍了拍,笑道:“你是阿爹的女儿,虽然阿蛮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可战场不同于其他,觉得不怎么喜欢,以后就用去了……好好替阿爹照顾好大丫。” 阿蛮用力甩开李思钰手掌,不满道:“阿蛮才不是阿爹说的那样呢!阿蛮不是害怕,阿蛮只是觉得……觉得未能保护好阿爹,阿蛮答应过秀秀姐的……” 李思钰再次把大手按在阿蛮头上,笑道:“谁说阿蛮未能保护好阿爹?若非阿蛮那一斧,阿爹可能真的会受伤呢!” “嗯,那一斧很有霸王气势,很是了不起!” 阿蛮大喜,抬起头,眉眼弯弯。 “真的吗?可是并未砍杀伤了大丫那人啊?” 李思钰笑道:“有时候杀了人也不一定能够解决问题,有时候未能杀人,却在关键时破坏了对手的攻势,这就挺了不起的。阿蛮做的很好!” 阿蛮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小丫却解释道:“那人武艺很高,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越下却毫发未损,能迅速避开亲卫阻拦,是个极为难缠之人,姐姐受了伤,少爷又搀扶着姐姐,无法与那人交手,小姐那一击刚刚好,迫使那人与小姐硬拼了一记,打断了那人攻势。” 李思钰想到孙佑,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如此,那守将很不简单,算是跨入了一流高手之列,虽比不上李飞虎,应该与高思继差不多。” 李思钰也未想到韩建手下会有如此大将,还如此年轻,果然应了那句“乱世多出妖孽”的话语。 李思钰和小丫的话语,让阿蛮高兴了起来,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这丫头心思简单,三言两语就能哄开心了。 “你们就在这陪陪大丫好了,咱们会在潼关停留些时日,等大丫伤势好了些再说。”说着李思钰又拍了拍阿蛮脑袋,看向把身子藏在被子里的大丫,笑了笑,转身离开。 听到李思钰离开的声音,大丫这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却碰上阿蛮好奇的眼光,登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李思钰离开了这间房,对于这间房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去过多的揣摩,而是想着王行约逃离后的影响。 王家三兄弟在关中是数一数二之人,在李思钰强势入主关中后,那些关中实权节度使、刺史们,肯定会因此而担心,甚至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这些李思钰心下早已有准备,在进入关中之前,他就知道不可能与关中诸侯能够和平相处,原因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地盘来给他这个外人挪地方! 事实上确实如此,关中该瓜分的早已被他人瓜分完毕,一个外人强行介入,势必会打乱这种脆弱的平衡,正如李思钰现在这般。 李思钰在短短数日间连续攻夺了同州城、朝邑城和华州潼关,这三处地方都是至关重要之地,一旦拿下了这三处地方,同州、华州几乎就没了悬念。 裴仲德想要以朝廷的名义,夺下同州其余各城,崔昭玮和裴枢极力反对,认为这些事情,朝廷绝对不能去做,这会给王行瑜借口,会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出兵长安,而神策军左军都头王行实则会在在京中叛乱。 裴仲德一时间无法拿定主意,反倒是杨复恭很强势,独自跑到潼关。 杨复恭带着公主和小德子,由独孤战护送前来潼关,此时的李思钰正忙着安抚百姓,修葺城池,杨复恭刚进入潼关,正好看到李思钰赤裸着上身,肩头扛着像是房梁的巨木,有些吃惊大喊。 “行乾!” 李思钰回头一看,见到是杨复恭和公主,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和中尉大人,你们怎么此时来了?” 杨复恭大步走到李思钰身前,身后紧跟着李璇。 杨复恭奇怪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此时同州和华州尚未全部夺下,你怎么……怎么……” 李思钰笑道:“那能怎么办?冬天就要来了,若不修复破损的民居,会冻死不少人的。再说,也不是小子不想尽快站稳脚跟,只是朝廷来人,要么站在岸边怕沾湿了鞋子,要么就是只想着得好处却不想出力之人,小子没人手可用,只能自己去做。” 说着,扛着房梁向一栋破损屋舍走去,那里已经有些辽东军卒正在等待安放房梁。 李思钰一边走着,一边叹气说道:“朝廷一味要求他人如何,自己却不身体力行,现在可不是盛唐,大唐也没有盛唐之时的威望,天下诸侯不把朝廷当回事,天下百姓不认为朝廷是依靠,这样的朝廷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李璇急忙张口说道:“不是这样的,朝廷......” 李思钰回头,李璇和杨复恭以及小德子三人,急忙低头躲避横扫过来的巨木,李思钰笑道:“嘴上说可不行,你得让百姓看到朝廷确实在帮助百姓,或许朝廷做了,只是小子没看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梁木竖起,双手发力,把巨大梁木轻松送到十数个兵卒手里,合力把梁木放置好,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一些木匠、泥瓦匠的事情了。 李思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李璇三人都在沉默看着这一切,他们能看得出这些兵卒的熟练程度,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些兵卒会对这种事情熟练?他们不明白,不明白这些辽东精锐遭遇过什么,这些精锐与石头手里的步卒还有些不同,他们全部都是真正的关外人,家园一再遭受破坏,不得不亲手修建自己的家园,时间长了,不熟练也熟练了。 李思钰拍了拍手上泥土,一名军卒送来一碗水,李思钰接过喝了一口,空碗送还给军卒,这才走到李璇身边,看到他们看向自己眼神有些怪异,笑道:“你们至于么,不就是干点活吗?公主好像也随小将一同拔过草吧?” 李璇点了点头。 李思钰笑道:“都差不多,不过又有些不同。田地拔草,别人不知道那是公主,可若是公主能为这些民夫们做做事情,他们自然会全看在眼里,会传播公主的仁慈,会说皇家如何如何。” “做事呢,你得做在明处,声望这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着,李思钰指向杨复恭说道:“你看杨中尉吧,别看中尉跋扈,名声不好,可若是能没事帮帮百姓做点实事,这这名望说不定就上去了。当然这挺难的。” 杨复恭苦笑道:“行乾,你还真是......” “嘿嘿......” 李思钰嘿嘿一笑,双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百姓又不傻,你出点力,帮个忙把房子整整,这都是小事,是擦边球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救命的钱粮! 神策军口粮从哪来?还不是从长安附近百姓嘴里抠出来,大族那里的土地,杨复恭纵然能获得一些,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还是最底层农民来承担神策军的口粮,除非杨复恭能够减免这些钱粮,否则杨复恭始终都是和京城百姓是对立的,这些事情李思钰清楚,杨复恭自己明白,唯独好像李璇不明白,看到李璇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李思钰就知道她不明白这些事情。 李思钰心下摇头不已,心想皇家子嗣终究是笼中鸟而已。 第305章 攻守同盟 李思钰拍了拍一根巨木,一屁股坐在上面,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就是一个屁民,还学不来那些高雅事来。 李璇犹豫了一下,小德子这孩子很是懂事,忙从怀里掏出两个手帕来,分别为李璇公主和杨复恭宦官铺好。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笑道:“没想到小德子这么小,竟然如此懂事,很是了不起呢!” 小德子被李思钰这么一夸,小脸红扑扑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呵呵……你这小子。” 李思钰伸手很是揉弄了一下小德子脑袋。随即放过了小德子,看向坐在李思钰一侧的杨复恭,笑道:“公公此来,不会仅仅是为了看小子干活吧?”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你占了同州同州城、朝邑城和华州潼关城,难道不打算占了整个同州、华州?” 李思钰奇怪道:“高思继不是已经领着一万兵卒去攻打华州各地了,难道同州裴老头没有派兵去抢占各地?” 杨复恭摇了摇头,之庞的李璇却轻声说道:“崔相和裴侍郎不同意,认为若是裴老领兵攻占同州各地,会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认为是朝廷的缘故,会出兵朝廷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裴老头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也是正常,就是可惜了……” “李将军这是为何?”李璇轻声说着,她有些不解为何李思钰会这样说。 李思钰解释道:“从本质上,王行瑜和朝廷是对立的,两者矛盾是无法调和的,除非王行瑜愿意完全放弃兵权,放弃一切。” 李思钰说到王行瑜,不由苦笑道:“说王行瑜,其实本将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将军与王行瑜,甚至各地节度使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一地番王,虽不是王,却与王没有太大区别,这样说虽可能让公主殿下觉得不舒服,可事实就是如此!” 李璇轻轻点了点头,杨复恭却微笑不语。 “一切都是利益啊!家国天下!我们毕竟不是圣人,身边多多少少都会有亲人、朋友、属下……有了这些,难免会为他们考虑,为自己考虑。” “若是大唐强盛时,我们这些人头上就会有道无形枷锁,会规范我们的行为,可现在没了,天下虽未崩,却也四分五散,朝廷虽说是天下之主,却与我们这些节度使们没什么区别,若说区别,那就是朝廷还占了个大义!” 李思钰叹气道:“论实力,朝廷或许还比不上最差的节度使,太过臃肿了,寄生虫太多了,全是不干事扯后腿之人。” 李思钰狠狠摇了摇头,笑道:“说岔了题。” 李思钰回到之前问题,说道:“按照崔昭玮说法,若是裴老头参与了攻占同州之事,的确会给王行瑜借口,甚至可能会联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甚至联合川蜀王建也有可能。” 李思钰看着李璇呼吸急促,知道她心绪大乱,却未有安慰之语,反而更加打击道:“借口这玩意不值钱,只要想要编排,一百条都可以有,关键是王行瑜是否想要!” 杨复恭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经常干,很清楚李思钰话语的真伪,说道:“那行乾以为王行瑜会不会发难朝廷?”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满脸笑意说道:“中尉大人以为如何?” 杨复恭想了想,点头说道:“若是老夫,自然会的。朝廷让辽东军戍守长安,本就得罪了这些节度使们,现今辽东军刚刚进入关中,不但夺了同州,还夺了华州,这是王行瑜和李茂贞不允许的。” 李思钰点头笑道:“还是中尉大人看的明白啊!” 杨复恭却摇头说道:“这种事情老夫都看了出来,行乾以为崔相国他们会看不出来?” “哦?中尉大人是说……” “呵呵……崔相国可是与王行瑜是儿女亲家啊!” “啊?还有此事?”李思钰大惊。 李璇看到李思钰看向她,脸色微晕,却微微点了点头,认同了此事。 李思钰皱眉思索起来,最后不得不放弃,太乱了。 若是崔昭玮倾向王行瑜,以此获得王家的支持,在朝中自是可以获得高位,可裴家又是为何? 想不明白啊! 李思钰摇了摇头,朝廷的水太深了,一时间还真的很难理清里面的关系,理不清只得放弃,嘴里却叹气说道:“算了,你们既然不想掺和,本将军自己来做好了,本想着,若是朝廷愿意帮本将军一把,本将军准备派遣万人随你们一同入京呢!” 杨复恭和李璇猛然看向李思钰,杨复恭心下狂跳道:“行乾准备亲领万人入京?” 李思钰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摇头道:“同州、华州刚刚得手,需要稳固人心,再说河中可能还有变故,本将军必须留在这里。” 突然他又笑道:“本将军夺了同州,估摸着王行瑜恨不得把本将军剥皮吃肉,呵呵……若是小子去了长安,中尉大人觉得王行瑜会不会发疯?” 杨复恭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若是行乾去了长安,朝廷与王行瑜就再无缓和余地,必然一战!” 李思钰点头笑道:“所以啊,小子是不能去的,至少暂时是不能去长安,要所有人都要缓口气才是。” “同州那里现今有两万兵马,虽训练时日很短,但那两万人军将们却全是我军精锐,只需训练些时日,配备些好些的兵器,未尝不是精锐兵卒。本想着,裴老头与我辽东军也算是相知之人了,若是裴老头能带领那些兵卒攻占同州各城,建立些威望,自然可统领一万兵马入长安,有了这些兵马在手,一可平衡禁军对朝廷的压力,二可让王行瑜忌惮,毕竟本将军手里还有兵马,随时可支援长安。” “只是可惜了。” 李璇急忙说道:“将军……将军可否给本……璇……些时间劝劝裴老?” 李璇想说“本公主”,觉得有些不妥,又想改口“璇璇”,最终红着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复恭却开口道:“行乾,老夫也不瞒你,此次前来就是想向行乾讨要兵马,老夫替行乾夺了同州!” “不知行乾可否?” 李思钰看向李璇,叹息道:“公主的意思,本将军明白,可是时间不够了啊!这天一日日变冷,必须要尽快拿下所有地盘,尽快安置好民众过冬。” 说完又看向杨复恭,犹豫道:“小子不喜欢阴谋诡计,按照小子想法,纵然那一万兵马入京,也会帮助公公恢复中尉一职,支持公公完全执掌神策军。我军在外,神策军居内,互不统属,若是能精诚合作几年,未尝不能还给朝廷一个稳稳妥妥的关中之地,那时小子将邀请公公去我辽东就任三院院正一职,虽不如朝廷这么威风,但小子保证绝对会让公公舒舒服服寿终正寝,算是小子给您老养老送终了。” 杨复恭愣了一下,这才严肃看了起来李思钰,这老宦官在第一次见到李思钰时,就未感到李思钰对他那种要么敬畏,要么厌弃的感觉,好像李思钰对他只是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般。 此时听了这话,杨复恭更加严肃起来,看向李思钰,眼中有了些莫名感动起来。 李思钰看到杨复恭这般,叹息道:“您老呢,该享受的权利、名利也都享受过了,将来您老打造了一个稳固的关中还给大唐,想来后世子孙无论如何评价您老,都会给个‘大唐中兴’宦官吧?甚至还可能成为大唐第一宦官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到时您老随小子北去关外,若觉得空唠唠的,三院院正您老随意选,若觉得案牍太烦心,帮小子带孩子也就是了。” 杨复恭叹了口气,说道:“行乾这番话语,老夫还真动了心。” “呵呵……怎么样?我就觉得吧,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事情,明明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李思钰笑道:“您老无子无女,收下的义子再多,纵然是您老的亲侄子侄女,还不是为了您老手中权利?面对死亡或者利益威胁,就一定会真心待您老为父?” “小子则不然,小子本身就不想要您老给小子什么权利利益,若是想要,小子又不是得不到,您老说,小子这话实在不?” 杨复恭点头笑道:“确如行乾所说。” 李思钰笑道:“正是如此。那您老可就算是答应了小子?” 杨复恭沉默了一会,李思钰也不催他,静静等待他最终决定。 良久后,杨复恭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行,老夫答应了!” “那咱爷俩可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半路变卦?” “你这臭小子,行!不变卦!” 李思钰大喜,这可比得了一州之地更让他欢喜,在李思钰考虑当中,杨复恭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开始的时候,尚未见到朝廷使者之时,他尚觉得应该先干掉宦官,让朝廷真正执掌神策军兵权,可是见到后,极为失望,这才不得不与杨复恭接触看看,却未想到杨复恭政治思想上更加成熟。 于是李思钰尝试着,尝试着思考与宦官合作会如何? 结果今日让他很是兴奋狂喜。 李思钰笑道:“既然您老终究是要回长安的,侄儿也不可能让您老独身亲往,一万兵卒,由您老一言而决!” “当然,您老还得帮侄儿一把,帮侄儿夺了同州其余城池,建立您老在我军中的威望!” “哈哈……好好!老夫就为你小子走这一遭!”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 李璇看着两人大笑,想要说什么,却又如何开口?按照两人约定,她没理由反对,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第306章 公主,您还能信谁? 按照李思钰说辞,换作他人,杨复恭绝不会相信,但是他却信了李思钰。 李璇或许会怀疑真假,杨复恭却真的信了,他见识过李思钰与马仲安、李存信、王郜他们是如何达成的协议,也见识过李思钰用五万担盐巴换区本不需要付出这些利益的地方,更见识过李思钰轻易让出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李思钰所作所为是杨复恭从未见过的,马仲安、李存信、王郜这些人谁未吃过李思钰的亏?可他们却相信了李思钰的承诺。 有时候信守承诺也是件极为犀利的武器! 裴仲德一再犹豫,崔昭玮一再敌视辽东军,他们此时并不清楚,因为他们的作为,失去了李思钰对他们的支持,转而支持宦官杨复恭。 李思钰并不太过担心同州和华州,这两州在辽东军夺取同州城、朝邑、潼关后,无论是否王行约逃离,还是现在拥兵数千却身居河中的韩建,同州和华州已经成了李思钰的地盘。 至于王行瑜,面对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在寒冬出征,面对战绩赫赫的辽东军,他王行瑜是无法在此时前来的,至少要先与朝廷打口水仗后,在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串通后,王行瑜才可能前来报复,而这段时间,同州、华州早已被李思钰吞下,这么长时间,也会提高三万盐工的战力了。 李思钰信心满满,该干嘛干嘛,每日都会去大丫那里看望一番,之后时间都会帮助潼关民众修复破损的屋舍,至于韩建的家小果然被李思钰送去了永丰仓那里,送去韩老头那里。 暂时他还没有时间重新营建永丰仓,以后他会重新恢复永丰仓,现在他只能先修复同州、华州战乱造成的伤害。 就在高思继不断攻占华州时,杨复恭终于获得了李思钰一万兵马支持,这一万兵马,除了低级军将是辽东军担任,高一级的将官将在杨复恭回到同州城后,被李思钰全部召回潼关,也就是说,这一万兵马,算是李思钰送给杨复恭的“礼物”! 杨复恭离开了,带着公主李璇离开了,突突手持着李思钰军令,他将随同杨复恭一同前往同州,换回在同州主持军务的狗子孙昭和蒙哥翰。 马车缓缓离开了潼关,李璇掀开遮帘,看向高大雄伟的潼关,久久不语。 “公主,外面风大,可别冻着了,这里距离京师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冻坏了公主,咱家不好跟陛下交待。”杨复恭幽幽说着。 李璇心下叹息一声,放下遮帘,这才看向杨复恭,只见杨复恭正坐在小屐桌前,手中缓缓转动一支精致的茶盏,旁边一美妇正轻轻坐在杨复恭背后,轻柔为他揉捏着肩膀。 杨复恭马车很是奢华,里面应有尽有,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虽比普通马车好些,里面却不同,甚至为了保护安全,车壁内层也加装了铁板。 马车里很温暖,杨复恭是个宦官,年纪又大了些,阳气不足,怕冷,故此李璇脚下也铺着厚厚的羊毛毯。 盘坐在马车内,丝毫感觉到下面寒冷,李璇没把注意力放在车壁上那些华美的波斯壁毯上,也未注意桌案上那些琉璃酒盏,只是呆呆盯着杨复恭有些苍白的手指上,呆呆盯着宛若女子一般手指上的茶盏。 良久…… “中尉大人,你不会背叛诺言,不会危害朝廷,对不对?” 杨复恭手指一顿,抬手轻轻把茶水喝进肚里,眯起眼睛品味着茶水的醇香。 杨复恭睁开眼,轻轻放下茶盏,这才抬头看向李滋,轻笑道:“公主,若咱家说,咱家会遵守与行乾的约定,公主您……信吗?” 李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显然成熟了不少,微微摇头,轻轻说道:“中尉大人不是悍虎将军。” 杨复恭突然笑了。 “呵呵……哈哈……” 杨复恭开始只是轻轻呵笑,随之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仰天大笑。 杨复恭一边掏出手巾,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笑道:“公主说的是,咱家不是行乾。” “可咱家很想问一句,公主您信行乾吗?” 李璇猛然抬头看向一脸嘲讽意味的杨复恭,两人目光激烈碰撞起来。 “信!本公主信他!” 看着李璇一脸坚定模样,杨复恭不屑道:“信?公主你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公主自己摸摸心口,你……真的信吗?” 杨复恭冷哼道:“公主你若信行乾,就不会在河北之事上一再犹豫,更不会在之前犹豫会不会因为行乾而得罪王行瑜,害怕王行瑜因此怪罪朝廷!” “公主,您真的信?” “我……” 李璇张嘴想要辩解,可张了几次都未能有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的确犹豫了。 杨复恭伸手拿起茶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悠悠说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行乾。行乾所做之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对朝廷有益之事,让李飞虎得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可谓神来之手,只要给李飞虎三五年,无论是李克用,或是那朱温,他们都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李飞虎,而不是整日盯在关中。” “呵呵……如此神来之手,如此堪称鬼神之计,朝廷竟然一再阻拦,公主竟然一再犹豫,这也是相信行乾?” 杨复恭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璇,轻笑道:“河北之事还就罢了,那时公主把一颗芳心放在那李飞虎身上,行乾又把李飞虎打了两次,甚至还在酒宴上一再羞辱李飞虎,公主迷了眼睛,没看上行乾,呵呵……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河中之地呢?行乾领着十万衣食无着的百姓,放弃谢县盐池呢?放弃河中盐池真的是愚蠢吗?” 杨复恭一边转动手指上的茶盏,一边轻笑道:“因李飞虎叛出河东,致使尚未修养生息的李克用东征河北,数万大军接连攻城数月,死伤无数,钱粮物资更是难以计数。之后就是朱温接连败于行乾之手,又被行乾抢了河南之地,损失甚至堪比李克用河东、河北两次战损。” “两人损失这么大,河中王重盈这么大的肥肉放在嘴边,两人岂能不动心?” “两人受损如此之大,不可能继续交手,哪怕两人有如此大仇,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联合瓜分河中之地。” 说道这里,杨复恭突然呵呵笑了。 “呵呵他们如此好事,竟未料到韩建竟然堵住了辽东军道路,也未料到辽东军竟然夹在了中间,占了谢县!” “局势发展的太过出人预料了,现在河中情报每日都会由行乾的飞鱼卫送入同州城那里,公主应该也知道了咱们离开河中后的情况了吧?” “有时咱家就奇怪,奇怪行乾是否有未卜先知之能,或是行乾就是天下鬼才,怎么就能算到的这么准!” 一想到他们离开河中后发生之事,杨复恭心中就激荡不已。 “李罕之这个祸害还真是不负‘祸害’之名,没想到竟然击败了康君立,竟然还敢虎视太原!” “可也正因李罕之如此疯狂,致使朱温屯兵四万于于河中,竟然占了谢县、安邑,一点油水都不给李克用。” 说着杨复恭摇头笑道:“本来李克用与朱温是想着一同瓜分河中盐池,趁此恢复实力,可惜啊!被行乾这么一退,两人不得不再次大战!” “呵呵……公主,大战后的李克用和朱温敢不给身居一侧的行乾盐巴吗?” “他们敢吗?” 杨复恭猛然抬头喝尽杯中水,狠狠砸在桌案上。 “砰——” “他们敢吗?敢不给吗?” 李璇脸色更加惨白。 杨复恭身子向前,几乎贴在李璇脸上,死死盯着李璇。 “他们敢吗?” 良久,杨复恭这才恢复原来姿势,嘴里轻声说道:“行乾看似胡闹,可每次布局可谓神鬼莫测,偏偏行乾还不似他人一般,行乾就把事情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让你看得清,摸得着。人心呐……” 杨复恭摇头叹息。 “河中之事,老夫不提也罢,公主或许还可因那两座盐池太过重要,一时昏了头。可入了关中之后呢?” “那狗子一人可作八个人使,辽东军卒每日里为百姓修葺屋舍,帮助百姓准备过冬,可崔相他们呢?整日里在那酒楼指点天下,公主又为行乾做过何事?” “夺了同州、华州,为朝廷挡住东面之敌,难道这不是直接关乎朝廷生死之事?纵然公主你有千般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行乾吧?” “呵呵,得罪王行瑜?得罪李茂贞?公主是不是很健忘啊?忘了他们是如何在长安烧杀淫掠了?” “得罪他们?” “哼!得罪他们又如何?难道王行瑜是李克用?难道那李茂贞是朱温?” “一群狼崽子罢了,行乾能把李克用、朱温这种猛虎打的服服帖帖,真当行乾怕了那王行瑜,怕了李茂贞?” 杨复恭不屑道:“公主,您还有信心说自己信行乾吗?” “一个毫不在乎身边的幽州之敌,一个不在乎已经完完全全占了的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一个把数倍同州、华州之地随意舍去之人,公主真当此人会觊觎同州、华州?” “一个仅仅带着五千悍卒,不远千万里,从关外营州前来,真当这些人会觊觎四处漏风的朝廷?” “可笑啊,这种人,公主都不相信,公主,您还能信谁?” “信咱家吗?” 第307章 一夜白头(上) 李璇脸色苍白的吓人,嘴里喃喃低语,低语着“还能信谁”,眼中泪水哗哗流淌,心痛的让她卷曲了起来,身后小德子泪流满面,却不敢去安慰。 “人心呐……” 杨复恭叹了口气道:“行乾非常人,天下间只此一人而已。” “咱家有时很是好奇,很想见见那位被人称作‘不详女’的崔氏,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人,竟然可以让行乾在数万军前立誓,此女该是怎样的胸怀之人,竟可以拴住那小子。” 李璇泪眼模,抬头看向杨复恭。杨复恭此时竟然有些不忍心了起来,叹气道:“公主一向爱玩胡闹,咱家也知道公主是个痴情之人,公主不明白,咱家虽是一宦官,可咱家知道,若真的喜欢一个人,痴情于他,就该毫无保留相信他,无论好坏。” “唉……公主也该找个驸马了,等咱家回京,会奏请陛下为公主招个满意的驸马,行乾还是……还是算了吧,公主您配不上行乾……” “呜呜……” 李璇的心像一下子碎了,碎的彻底…… 马车依然在缓缓前行,突突很是奇怪看向那辆马车,不明白为何公主会在马车里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突突摇了摇头,甩去脑中不良想法,他见过杨宦官身边那位美妇,虽比不得夫人,与那张氏不相上下,可要比满天星的公主俊俏许多了,再说杨宦官是宦官,就是想干坏事那也干不了啊! 突突不明白,不明白啊! 人在车中哭,车在路上行! 潼关距离同州城很近,只有三五日路程,若是骑马疾驰,甚至一日即可,但是若要前往同州城,需经过朝邑,而朝邑更近,两日即可。 突突带着数百军中精锐,一路未作停留,在野外扎营了一日,不是他们不能找到民居,华州、同州都属于河套之地,这里是相当肥沃的土地,黄河经过这里相比较很是平缓,黄河有句说辞,叫“黄河九曲,唯富一套”,指的就是河套平原,而同州之地是西套平原之地,华州又有渭水,同样是平原,这样的地方,本就是人口众多之地,只是因为战乱,这两地分别阻拦河东和河南之兵,是关中东面前线,这才造成人口凋零,但不代表就无村庄。 突突这些辽东军经历过家破人亡惨事,从入伍时就在李思钰手下,受到李思钰影响最大,李思钰从不轻易占人屋舍,情愿待在野外扎营,时间长了,这些深受影响的辽东军将官也就养成了这么一个外人看着“傻愣”的做法。 李璇一日都未进半粒米食,甚至不愿在与杨复恭坐在一辆马车中,情愿独自坐在一辆没有盖棚的破马车上,这让小德子很是担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外人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注意到李璇有何不妥,只有突突注意到了,不是他不想注意,是没法子不知道,小德子这小家伙鼻子一把泪一把跑到突突那里,说着公主一日未进米食。 突突很想说饿的轻之类的屁话,可他还不能不管,谁让他是此次护送军卒们的老大呢。 突突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还从未见过谁不愿意吃饭的呢。在小德子眼巴巴恳求下,突突不得不端着木碗来到这辆破马车前。 “砰——” 木碗重重砸在李璇眼前。 “吃饭!” 说着,突突就要转身离开,小德子傻眼了,这……怎么可以这样劝人吃饭? 李璇没有去看满登登的米粒,突然大声喊道:“那女人是怎样的女人?” 突突愣住了,什么“女人是怎样的女人”?他哪里知道李璇说的毛个意思,指着木碗,反而更大声吼了出来。 “吃饭!” 李璇看向木碗中的米饭,含着泪端起木碗,一边流泪,一边吃饭。 小德子这次真的傻眼了,痴痴呆呆看向一脸凶恶的突突,又看向含泪扒饭的公主,来来回回,他不明白了,真的不明白了! 小德子不明白,突突更不明白! 看着李璇扒着米饭,眼泪哗哗,突突摸着大脑袋。 “难道米饭太好吃了?感动的哭了?” “兴许是饿的吧!” 突突伸手提着小德子后衣领,放在眼前教训道:“你小子就是欠收拾,公主这不好好的吗?估计是你小子贪吃,你把公主都饿哭了!” 小德子小脸通红,两手乱摆。 “不是,不是小德子,小德子没有饿公主……”小德子都快哭了。 “那女人是怎样的女人?” 正当突突要再逗逗小德子,耳边又听到这么一句,抬头看向李璇,又看向已经空了的木碗,眉头却皱了起来。 “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公主到底是说的谁啊?” “他的女人!” 李璇眼泪又流了出来。 突突有些不耐烦了,这难道就是贵人说话的方式?说话都是半截的? “都不明白说的是啥,天色晚了,公主该休息了!”说着突突就要再次转身离开。 “李悍虎的女人!” 李璇大吼,甚至声音都变了调,声音太大,军卒们不少人看向这里。 突突皱眉道:“公主说的是夫人?” 李璇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突突。 看到李璇这般,突突一屁股坐在车辕上,皱眉道:“公主最好以后少这么大吼大叫,尤其如此针对夫人,军将们会反感的。” 突突很严肃说着这些话,崔秀秀在这些军将中那就是禁忌,崔秀秀过往不好,李思钰不在乎,军将们却在乎,谁让他们大多都受过崔秀秀的恩情呢。 在某些事上,别人话不管用,尤其是李思钰暴怒的时候,而崔秀秀却是唯一可以压的住李思钰之人。 所以李璇这么大吼大叫,好像对崔秀秀很不满样子,这让突突很是不满起来。 “夫……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听说他……他们在军前成婚。”李璇轻轻说着。 突突听了这话,眼前仿佛看到了昨日一般,呵呵笑了起来。 “那日,大帅可真够风骚的啊!” 想到那日,突突忍不住说起那日之誓言来。 “忠诚即吾荣耀!” “本帅李思钰今世忠诚于吾之誓言……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愿意永远爱护你,安慰你,陪伴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说着,突突忍不住苦笑叹息道:“大帅啊大帅,您还让不让俺们活了啊!” 这些誓言犹如用刻刀刻在了脑子里一般,有时候他们喝醉了,提起这事,无人不痛哭流涕,牛三成婚那天,他的媳妇也想让他来这么一下,结果当晚暴怒的牛三把媳妇揍了一顿。 因为……这只属于大帅!只属于……夫人! 突突叹息一声,起身默默离开,兴许,今晚他将无眠。 李璇痴了…… “忠诚即吾之荣耀!” “本帅……今世忠诚于吾之誓言,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永远爱护你,安慰你,陪伴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李璇痴痴回头看向身后,看向潼关方向…… 突突至始至终都未说出崔秀秀究竟是怎样的人,那已经不重要了,能得到他这般承诺,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李璇鼻子酸楚,这一刻,她是如此的讨厌自己…… 李璇一夜,就这么痴痴看向身后,看向潼关方向…… 一夜,李璇病了,病的很重,嘴唇干裂,好像一夜间,李璇就成了肉消骨枯,两颊深陷,一夜白了头…… 突突看到李璇时,完全认不得这还是昨夜的公主,看到公主竟然发生了如此变故,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杨复恭得知后,急忙赶过来,看到李璇躺在马车上,眼中浓浓死气,无声叹息一声。 “中尉大人,怎么办啊?公主昨夜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一早起来成了这般?您老可得给俺们作证啊!俺们可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突突被惊吓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更不明白,怎么一夜间,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竟然成了这般! 杨复恭叹息道:“此事不干他人之事,公主一时想不开罢了……” “那……那怎么办?大帅若知道发生了此事,绝饶不了俺的!”突突急得来回打转。 杨复恭摇了摇,轻声说道:“一夜白头之事自古就有,与突突将军无干,只是公主身受重病,需要尽快治疗……” “对对,您老说的对,俺这就去找大夫。” 突突就要跑去找大夫,却被杨复恭抓住手臂。 “且慢!” 突突不解看向杨复恭,只见杨复恭说道:“这种病一般人看不了……” “啊?中尉大人知道公主得了什么?,谁人可治?俺这就抓来!”突突大喜。 杨复恭则苦笑,心想昨日不该说那些话,对于他来说,一个边缘的公主算不得什么,死就死了,关键是,公主跟着他过来的,这才一日,竟然发生了此事,崔昭玮那些人必然会与以此为借口,对他进行打压,甚至可能阻碍他将在同州之事。 杨复恭轻声说道:“这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病医,要么送回潼关,要么赶紧送回长安……” 突突失了分寸,尚未等杨复恭说完,急切道:“送回潼关?不行不行,大帅会活剥了俺的,还是赶紧送去裴老头那里,赶紧让裴老头送公主入京!” 突突也不再啰嗦,赶紧找来军卒,大声吩咐起来。 队伍中立即分出百人,由参谋张重领队,护送着公主李璇快速向同州城急行而去。 第308章 一夜白头(下) 本需要三日的路程,张重只用了一日,回到同州城时,已经是夜半之时,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张重身份自是不同。 蒙哥翰半夜被叫起,正要发火,却听亲卫说是参谋张重前来,急急匆匆穿好衣物,打马冲上城墙,向下一看,正是张重。 这才急忙令人开门,城门缓缓打开,张重他们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入了城。 蒙哥翰赶紧上前,拉着张重急忙问道:“张参谋,可是大帅那里出了变故?” 张重摇头道:“不是,大帅那里很好,是公主出了事情。” 蒙哥翰听了这话,吊起的心放了下来,笑道:“大帅无碍就好,大丫还好吧?”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大丫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这次大丫很幸运,只是被箭矢射中了肩部,并未伤及内腹。” “只是公主……蒙哥,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蒙哥翰看到张重一脸忧色,心下有些不解,跟着张重来到马车前,张重掀开遮帘,露出里面躺着如同死尸一般的李璇,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小宦官在低头啜泣,就着里面灯光,看到李璇一头白发,蒙哥翰猛然后退一步,指着满头白发的李璇,惊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重苦笑道:“我们也不知,不知为何,公主一夜间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这才急着赶来。” 蒙哥翰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轻声说道:“大帅可有什么交待?” 张重脸色愈发苦闷起来,叹息道:“公主从潼关出来时还好好的,半路上发生了这般怪事,突突没敢派人告诉大帅,杨宦官说是要把公主尽快送入长安,公主可不能死在咱们这里。” 蒙哥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把公主送去裴老头那里,让他们做主。” 张重点头道:“不错,此事绝不能再拖延了,公主这般模样,随时都可能死掉,赶紧送过去。” 两人商议后,急匆匆拉着李璇来到普渡楼,朝廷使臣现在全都住在这座酒楼里,裴仲德也是住在这里。半夜三更,整个酒楼早已都睡下,蒙哥翰一阵砸门声,店小二有些不悦,点着油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 “谁啊?这么晚了,已经打烊了,有何事明日再来!” “砰砰——” “开门!他娘地,想死是不是?赶紧开门!” 店小二听到这怒吼声,身子一个机灵,他听出了这是谁在砸门,急忙打开房门,嘴里不住说道:“小的不知大人前来,还请……” 蒙哥翰此时哪里会跟他啰嗦,推开店小二,张重跟在其后,之后就是数名大汉抬着李璇大步走了进来,小德子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登登……” 一阵登楼声,店小二一脸惊愕看着这些人上了二楼,就见到蒙哥翰又开始“砰砰”砸门,店小二知道,那间房是朝廷大官的房间,一个挺和蔼的老头房间。 裴仲德在蒙哥翰砸店门时,他就醒了过来,从出了京城前往营州后,他就一直处在颠簸中,睡觉变得很是警觉,稍有响动就会警醒。 等裴仲德起床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时,就听到一阵登楼声传来,接着就是自己房门一阵剧烈晃动。 裴仲德愣了一下,从砸店门到砸自己房门,这才多久?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裴仲德不相信会有什么人对他不利,知道定然发生了大事。 裴仲德急忙开门,正看到蒙哥翰一脸焦急的面孔。 “蒙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焦急?” “大人,公主出事了!” “什么?” 裴仲德听到公主出了事,大惊失色,正要询问公主出了什么事,眼睛却看向躺在木板上的李璇,面容苍白消瘦,满头白发散落在木板上,犹如死人一般,眼睛直直看向房顶,浓浓死气让裴仲德心惊肉跳。 裴仲德指着李璇,手指颤抖。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蒙哥翰急忙说道:“先进屋内再说。” 众人急忙把李璇抬入房内,把她放在裴仲德床上,小德子痴痴傻傻一般,很小心为公主盖上被子,就那么呆呆愣愣看着公主。 “你们把公主怎么了?老夫……老夫……”裴仲德一把揪住蒙哥翰衣领。 若是往日,蒙哥翰一定会取笑裴仲德一番,他们两人体型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犹如一个孩子揪住一莽汉衣领威胁般的可笑。 此时蒙哥翰没有这心思,他现在也有些心急,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大人你先冷静一下,这事俺们也不清楚,俺们也没听说过会有人一夜白头之事。” “一夜白头?” 裴仲德愣了一下。 “一夜白头,谁一夜白头?” 一个不满之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正是崔昭玮、裴贽和李滋三人。 等崔昭玮进了屋内,这才发现裴仲德床上躺了个人,一头白发。 屋里人太多,崔昭玮并未看到床上有人,这时发现床上躺了一个白发人,又在门外听到屋内什么“一夜白发”,心下好奇,走近看看是谁,看着长发,显然不是那讨厌的李悍虎。 走近后这才发现竟然是公主李璇,大惊失色,指着李璇,手指颤抖,回头看向蒙哥翰惊怒道:“这……这是怎么了?为何公主成了这般?” 张重开口道:“公主从潼关出来时好好的,不知为何公主一夜间竟然成了这般……” “定然是那混蛋!”崔昭玮暴怒。 蒙哥翰眼睛一滞,看向崔昭玮,目光愈发阴冷起来,不但是蒙哥翰,其余辽东兵卒脸色也变了,变得阴冷无比。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李滋看到辽东军突然变的阴冷起来,急忙说道:“崔相国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裴仲德此时平静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古有伍子胥一夜白头之事,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公主身上……” 裴枢皱眉道:“伍子胥因忧虑而一夜白头,难道……” 几个老头相互看了看,目光闪烁不定,又看向痴痴呆呆的小德子。 裴枢看向崔昭玮,微微点了点头,向蒙哥翰说道:“天色一晚,此事太过蹊跷,明日再议如何?” 蒙哥翰巴不得现在就转身离开,点头道:“裴侍郎说的是,那就明日再说。” 说着,蒙哥翰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他一点都不想沾这种烂事。 一阵“咚咚”下楼声传入房内,屋里却没有任何人说话,全看向痴痴呆呆的两人,一个躺在床上,满头白发的公主,一个坐在一旁,痴痴呆呆看着躺在床上的公主。 “唉……” 裴仲德叹息一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文达怎么看?” 裴仲德看向一脸郑重的崔昭玮,叹气道:“这还不明显吗?” “明显?”李滋皱起眉头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坐在公主床头,伸手抚摸着李璇雪白发丝,叹气道:“当年伍子胥一夜白头,所为何事,诸位都很清楚。” 李滋不明白裴仲德说这些话语究竟是何意思,不解道:“伍子胥为了逃脱这才一夜愁白了头,可公主并无这种忧虑。” 裴枢却道:“虽不同,但应该差不多吧?公主无陛下之令,无故逃离京城,无论如何,只要入了京城,被幽禁一生是必然的,诸位也见到了,公主对那李悍虎的态度,也只有李悍虎能够婚娶公主,才可能让公主逃过幽禁……” 裴仲德皱着眉头,打断道:“纪圣胡说什么!不错,公主回京,无论如何陛下都要给朝廷一个交待,这不假,可老夫绝对不信公主会因此而满头白发!” 裴家两个老头话语让小德子身子颤抖,痴痴呆呆成了低头啜泣。 裴老头皱眉看向其余三人一眼,看向小德子,轻声道:“小德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从头到尾都说个仔细,只有如此才能救回公主。” 小德子抬头看向裴仲德,满脸泪水,张口想要说话,嗓子却剧烈疼痛,干燥的嗓子让他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房中只有剧烈咳嗽声,崔昭玮三人各自找来一个凳子坐在那里,等待着小德子说话,他们很清楚,里面肯定发生了大事。 或许李滋会被裴枢话语打动,因为李滋很清楚被幽禁的后果有多惨,但是崔昭玮绝对不信! 裴仲德叹气一声,起身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手拍着小德子后背,一边示意这孩子喝口水润润嗓子。 或许是茶水的滋润,小德子咳嗽了几声,这才平息了下来,可是一开口却让所有人惊起恐慌。 “小德子陪着公主,还有……还有义父,去见李将军,小德子听不懂李将军话语,但是李将军答应给义父一万兵马返回京城……” “什么?” 呼啦一声,四人全被小德子这话惊起,崔昭玮大步上前,一把提起小德子衣领,把小德子提了起来,大吼道:“你说什么?李悍虎竟然给那老阉奴一万兵马?” “说!那老阉奴是如何巧言令色的!” “不说,老夫砍了你这小阉奴!” 崔昭玮眼中恐慌异常,他知道一旦让杨复恭重掌权柄,第一要弄死的就是他崔昭玮,第一个要灭族的就是他崔家! 崔昭玮一阵摇晃提在手里的小德子,衣襟紧紧勒住小德子脖颈,呼吸困难的小德子满脸通红,双手想要掰开崔昭玮的双手,可他才多大,力气如何比得过崔昭玮。 裴仲德急忙上前,双手按住崔昭玮手臂,猛的下压,口中怒吼道:“够了!难道你想勒死他吗?” 这一声一下子震醒了崔昭玮,虽然松开了不断咳嗽的小德子,面上依然惊恐暴怒异常。 “说!他们究竟是如何算计的?” 裴仲德丝毫不理会暴怒的崔昭玮,身子挡在崔昭玮身前,迫使崔昭玮不得不后退一步。 裴仲德把瘫倒的小德子拉了起来,轻声安慰道:“不用害怕,老夫护着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哪怕那些你听不懂的话语。” “这很重要!” 裴仲德又补了一句。此时躺在床上的公主好像成了多余的人,再也不被他们注意,所有人都想知道杨复恭与李思钰之事。 第309章 换将风波 “……义父先是说了裴大人和几位大人担心王行瑜发难朝廷,怪罪朝廷,所以几位大人不愿帮李将军出兵攻占同州各城。后来……” “后来李将军说,李将军本想着要让裴大人领兵替李将军收复同州各地,建立军中威望,然后裴将军可以领军一万回京,平衡禁军,至于李将军会守在潼关,看守关中东面门户。” “再后来,再后来……李将军可能生气了……义父若是能在落雪前占取同州各地,就可领军一万回京,定下盟约……李将军在平定关中后,会带着义父回辽东,以子侄为义父养老送终……” “砰——” 崔昭玮狠狠把茶盏摔在地上,小德子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混蛋!混蛋!老阉奴岂可能信!岂可能信!” “混蛋!混蛋!” 暴怒的崔昭玮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物件,地上碎片一地,李滋和裴枢两人一脸灰败,崔昭玮坚决反对裴仲德领兵帮助李思钰,而他们二人则在一旁支持,这才让势单力孤的裴仲德,不得不放弃力主帮助李思钰想法,最后成了犹豫。 可正是他这种犹豫,给了他致命一击,脸色惨白的裴仲德如同之前的小德子,痴痴傻傻呆坐在床沿,口中不断喃喃低语。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小德子锁在床角,死死捂住小脸,不敢去看暴怒狰狞的崔昭玮。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要阻止老阉奴领兵!文达,咱们这就去节度使府,趁现在老阉奴尚未前来调兵,现在还有机会!” 崔昭玮瞪着血红眼睛,向不断喃喃低语的裴仲德大吼。 崔昭玮的怒吼好像起了作用,裴仲德抬头看向崔昭玮,李滋和裴枢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拉着裴仲德,一边拉扯,一边焦急道:“老阉奴还没前来,文达不能再拖延了,快走!” 四人急匆匆离开了这件房屋,唯独留下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公主,一个躲在一角啜泣的小德子,他们仿佛成了世界的孤儿。 小德子使劲用手擦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身像是僵硬了一般,刚起来身子,又重重摔在地上,几经挣扎,终于趴在公主面前,看着满头白发,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公主……呜呜……您别这样……呜呜……小德子背您去找李将军……呜呜……别这样丢下小德子……呜呜……” “呜呜……他们都不管公主了……呜呜……李将军……呜呜……公主……” 兴许是小德子大哭,李滋眼珠动了动,不再直勾勾盯着房顶,转头看向趴在床上痛哭的小德子,伸出手臂轻轻按在小德子脑袋上。 “傻孩子……” 小德子哭声一顿,忙抬头,惊喜道:“公主!” 眼泪模糊了眼睛,衣袖使劲擦了擦眼睛,唯恐这只是幻觉梦境。 “公主!” “呜呜……公主……别丢下小德子……呜呜……裴大人……说公主会被陛下幽禁呜呜……咱不去京城……呜呜……公主……去潼关好不好……呜呜……”小德子抱着李璇大哭。 李璇想要起身,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叹气一声。 小德子急忙爬起身来,跳下床,四处找也未发现水壶,水壶早已成了地上碎片。 门外店小二和一些女人站在门外,他们听到了崔昭玮大吼大叫,看到他们愤怒的离开,看到地上碎片一地,屋内狼藉一片,却不敢进屋,他们知道那些大人们,随手就能撕碎他们。 小德子满脸泪水想要找点水给公主,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店小二畏畏缩缩伸出手,放在门口一壶水,手却急忙缩了回去。 小德子抬头,满脸泪水看向门口那壶水,急忙爬了过去,抢在怀里,连滚带爬来到公主身边。 此时公主已经泪流满面看着这一切,看到小德子双手被划破,看着那壶水被紧紧抱在怀里…… “公主……” 小德子看到李璇转过头,不愿看他,心下大急,好不容易公主恢复了点人气,难道又变了回去? 小德子大哭。 “公主……呜呜……求求您……喝点水好不好?咱们哪也不去,回潼关好不好?” 李璇转头看向小德子,哽咽道:“咱们都……都没人要了,回……回哪啊?” “不会的……不会的,李将军……” “算了……不去了……不去了,幽禁……挺好的……” “呜呜……” 小德子抱着李璇恸哭…… 门外店小二见过李璇,之前李璇就住在这里,没想到这才几日,竟然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看着屋内主仆抱头痛哭,心下凄然,摆了摆手,让几个女子去为他们准备些饭食。 有时候,哭出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反而事件好事,李思钰没有见到李璇这般模样,见到了可能心下会松了口气,李思钰若是知道杨复恭与李璇谈话,定会责怪杨复恭一番,一个都被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干嘛跟一小丫头计较。 李璇在李思钰身上犹豫再正常不过了,家国天下,这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更何况李璇还是皇家子嗣。 当然了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璇主仆在这里抱头痛哭,崔昭玮他们根本不会去在意。李璇出生后连公主的名分都没有,最后还是僖宗这个好玩的皇帝登基后,这才给了这个没几岁的妹妹一个公主身份。 在皇宫内,她本就是个边缘人,若非如此她也逃不出皇宫,逃不出长安,当然了,李滋在发现李璇跟在队伍里,又觉得这位公主或许能拉拢李飞虎,谁知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这位脸上满天星的公主。 却未料到这位公主此次陪同杨复恭去潼关,竟然带回这么一个天崩地陷的消息。 李思钰夺取同州、华州这已经成了必然结果,若与杨复恭一万兵马入京,凭借辽东军精锐兵马,压服禁军,重新执掌权柄,这些就是让崔昭玮用屁股想他也能知道结果。 所以必须阻止这一切! 四人连夜去找蒙哥翰,而此时的蒙哥翰正心有余悸与突突的参谋张重一同饮酒,张重对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这才重重吐了口酒气。 “蒙哥,你是不知道,兄弟头天见公主还好好的,一夜,就一夜啊,那头发就全白了!整个人……整个人跟病了好些年一般!” “咕咚咕咚……” 张重又连灌好几口,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啊,突突都吓傻了!” 蒙哥翰与张重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骂道:“娘地,老子不也被你们吓傻了吗?” “可这话又说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公主成了这般?”蒙哥翰很是不解看向张重。 张重骂道:“俺咋知道!” “哦对了,等几日,你会调到潼关,至于俺们将留守同州,还有就是给杨中尉准备一万兵马。” 蒙哥翰顿时愣住了,说道:“给杨宦官一万兵马?不是说给裴老头准备的吗?” 张重把酒壶重重顿在桌案上,怒气冲冲道:“给裴老头?蒙哥,咱们来关中干嘛来的,是不是来帮朝廷的?” 蒙哥翰愣了一下道:“自然是如此,要不然咱们这么远跑来干嘛?不对啊,既然要帮朝廷,那怎么给杨宦官兵马了?” 就在张重要开口时,参谋孙昭大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嘴里说道:“重哥说什么呢,什么给杨宦官了?” 狗子孙昭是总参谋部副总参,官位比他们都要高些,可年龄上却是最小的一个,见到谁都得叫哥,不过狗子人缘挺好的,其他人也都很喜欢狗子。 张重笑道:“私下里叫重哥还成,明面上你可是副总参,可不能这么嘻嘻哈哈。” 狗子一把拉过来凳子坐下,笑道:“那是,当着外人,咱也不能给大帅丢脸不是,来咱们兄弟走一个。” 三人笑着相互碰了一杯,张重喝光了酒水,这才叹气道:“大帅不是不想让裴老头领兵去长安,河中府眼看着河东军与宣武军就要大战一场,大帅就是想去长安也不行,琢磨着让裴老头带头领兵,打打同州那些并没有多少人的城池。” “咱们哥几个都知道,若是不带兵打几场,兵卒根本就不鸟你,管你是不是上面派下来的。” 蒙哥翰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实在。” 三人又碰了一杯,狗子笑道:“看来大帅是故意留着这些城池不去夺取,想来也是让裴老头建立军中威望了。” 张重咽了口中鸡肉,这才叹气道:“可不就是这样吗,这裴老头平时看着挺精明的老头,怎么一遇到这种大事就成了猪头一般,白白浪费大帅一番苦心!” “从河中跟着咱们过河的百姓差不多也有十万吧?眼瞅着就快要下雪了,仅凭同州城、朝邑城和潼关如何能安置得下这么多百姓?” 狗子叹气道:“还真是,裴老头遇到这种大事就会掉链子。” 张重叹气道:“俺是看明白了,裴老头不是遇到大事就掉链子,而是遇到朝廷掺和进来就会掉链子!” “临来前,大帅特意解释了一下,说裴老头看待事情不够理智,虽善谋却难断,不可领兵!” “杨宦官要比裴老头性格稳定许多,虽贪权好财,可谁又不是如此?谁又不想往上爬呢?不说杨宦官,就说你我,谁不想统领千军万马横行天下?” 张重摇头叹息道:“或许只有大帅不这么想吧?” 第310章 一万兵马归属 张重这么一说,蒙哥翰和狗子也觉得李思钰比别人奇怪,更是没想到,辽东留守将军会选择莽山。 蒙哥翰哭笑道:“大帅……就不是人!” 狗子笑骂道:“蒙哥,你他娘地若是被大帅听到这话,估计会被大帅罚你给大帅看门。” 张重摇头苦笑道:“本来大帅是准备扶持裴老头的,可裴老头不给力,那也就没法子了,总不能让俺们求他去领兵吧?正好杨宦官去了潼关,与大帅谈过后,大帅就打算让杨宦官去长安,随他怎么整好了。” 蒙哥翰点头道:“既然大帅决定了,咱们听着就是了,对了,他们还要几日能来?” 张重算了一下时日,说道:“估计最多五日就该到了,突突要对铁牛安排一下。” 蒙哥翰和狗子纷纷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李思钰很重视这个“铁牛”,其实就是之前阻拦突突过河的卢彦威手下大将韩都。 韩都被俘后,一直留在突突手里充当民夫,后来被李思钰见到,收入门下,曾对人说,石头石云力若是守如磐石,而这韩都则是如铁壁,同为善守之人。 李思钰手下多为善攻之将,善守之人很少,而韩都自被俘后脾气犟得很,脾气也很臭,除了在李思钰面前还能俯首听命,与其余辽东将领每每发生语言冲突,跟个蛮牛一般,也不知是谁叫了他一次铁牛,之后叫的人越来越多,韩都好像也挺喜欢这个绰号的,很罕见的没有因这绰号而与人发生口角。 辽东军将不喜欢韩都,却也觉得这韩都是有些本事的,若没必要,他人也不去主动找他。 “铁牛守朝邑是合适的,估计将来大帅会把河西城、韩城都交给铁牛,只有如此,铁牛才不至于发生被俘之事。”狗子嘴里嚼着咸萝卜说着。 张重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是有这个想法,可也不一定。” “高思继领兵一万正在攻占华州各地,突突与俺这次接替蒙哥和狗子只是暂时的,等高思继攻占了华州后,高思继将会被安排到同州,担任防御使,咱们辽东军会全部留在华州。” 蒙哥翰心下叹息,他知道,随着大帅的调整,手里兵卒必然会缩减,最后还是五千辽东军,可他也知道,一旦大帅决定了,很难更改。 狗子笑道:“拳头收起来,力道才够大,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招兵!”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心中都确定了此事。就在此时,一小校跑来禀告。 “将军,外面裴大人和几位大人前来求见。” 蒙哥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其余二人。 狗子笑道:“既然裴老头和其余之人都来了,想来应该是为了此事,早晚都要说个明白的。” 蒙哥翰点了点头,对那小校说道:“小三,把人领来。” “是。” 小校答应一声离开,三人继续饮酒,不一会裴仲德四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还未等裴仲德开口,崔昭玮率先开口道:“那……李悍虎是不是要给那老阉奴一万兵马?” 蒙哥翰皱眉道:“哦?崔相国消息挺灵通的嘛,本将军刚刚得知,催相公就知道了此事……” 裴枢阴着脸说道:“也就是说确有此事?” 张重笑道:“催相公是朝廷使臣,杨中尉同样是朝廷使臣,我等从关外苦寒之地前来,就是为了戍守长安,这一万兵马给谁都是给,反正都是朝廷之人,又有何妨?” 崔昭玮大怒道:“那老阉奴乃祸国殃民之人,岂能与他兵马继续为祸我大唐?” 狗子敲击了一下酒壶,皱眉道:“祸国殃民?还真没看出来,俺倒是看到了各位只是于酒楼中饮酒作乐夸夸其谈,遇事推诿,反倒是杨中尉前往潼关,向大帅请命救民于水火。” “呵呵,祸国殃民?真没看出来!” “你……” “砰——” “够了!” 蒙哥翰猛然拍桌站起,冷眼看向崔昭玮四人:“我辽东军前来戍守长安,不屑得到你们的帮助,同样也允许你们指手画脚!” “送客!” “崔相国你这脾气……蒙哥将军,崔相国脾气不是很好,大家心平气和商议商议……”李滋急忙拉了一下脸色铁青的崔昭玮。 裴仲德叹息一声,拉过凳子坐下,伸手从狗子眼前拿过来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喝下,这才苦涩道:“能不能缓几日,让老夫去一趟潼关。” 张重笑道:“裴老头,大帅本想让您老领军一万入京,可惜啊!怎么?现在反怪起我家大帅了?” 张重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夜晚,轻声道:“您老自己看看这都什么天气了?为了您老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十万民众要为您老在大雪中瑟瑟发抖吗?您老忍心吗?” “我……我……” 裴仲德张了张嘴,想要说再等几日,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颓然低头不语。 见裴仲德如此,狗子说道:“小孩子都知道,买个泥娃娃都知道要花一文钱,纵然朝廷拿走百姓的粮食布匹不付钱,可那是税收,同样要为百姓伸张正义,为百姓保家卫国。” “想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辽东军从关外千万里来这关中戍守,朝廷至今未给我军一文钱、一粒米、一尺布……,所有物资、人马全是我军自出,朝廷既未为我辽东百姓伸张正义,也未为我辽东百姓护卫家园!” “裴大人,裴先生,我军可曾要求过朝廷为我军做过什么?可曾要过什么高官厚禄?本想着让您老领军去攻城,建立军中自己的威信,同州此时如同没了衣服的女人,虽这话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没了你们,没了杨中尉,我军随意派哪个过去,那些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何故等了这么久不去夺取?” 蒙哥翰看着裴仲德老脸通红,满面羞愧之色,冷哼一声,拍桌子道:“此事已然决定,不可更改!诸位不该前来质询我等,而是去杨中尉那里,与杨中尉修好关系,避免朝廷动荡不安。” 李滋想要做最后努力,张口道:“蒙哥将军是否可以再考虑考虑,文达这就可领兵为李将军夺下同州各地……” 蒙哥翰摇头道:“晚了。大帅军令已经下达了,突突将军正在赶来,难道还要我家大帅为了你们这些只知道扯后腿,为了你们这些只知道索取之人而朝令夕改吗?” 蒙哥翰话语很重,毫不留情面,几乎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了。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此时崔昭玮也沉默了起来,裴仲德叹息一声,起身向蒙哥翰拱了拱手,无声离开,只是身子佝偻,放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此时很后悔,地狱与天堂只是一步之遥,就那么犹豫了一次,一万兵马与他错身而过。 一万兵马不多,真的不多,可这一万兵马却是足够护卫皇城安全,足可压制禁军,他无法想象,若是杨复恭获得了这一万兵马的后果。 裴仲德离开了,裴枢离开了,崔昭玮和李滋也离开了。 第二日,四人带着公主离开了,返回了长安,竟然未能留下任何一个朝廷使臣与辽东军作为联络之人,走的干干净净。 也不能算作是完完全全没有朝廷之人,独孤求败这位在朝廷无任何官职老人,若算是朝廷之人,那就还有这么一人。 走的这么干脆,走的让辽东军上下皱眉头,不管如何,蒙哥翰还是派了百骑随行护送。 当李璇马车缓缓离开同州城时,不由自主掀帘看向潼关方向,一头白发散落在脸颊,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李思钰的调整没有因为裴仲德他们离开而变更,当正在朝邑城休整的杨复恭得知他们返回长安之时,吊起的心放了下来,嘴角不由露出不屑弧度来。 按照李思钰部署,韩都将统兵五千,镇守朝邑,之后河西城、韩城都会交与韩都,韩都将来会再次增加一些兵力。 高思继最终将会留守同州城,将会留给他一万兵卒分驻同州各地,他将是同州主将。 而原五千辽东军本部将和五千盐工组成的步卒一同驻扎在华州,由李思钰亲领。 高思继进展很快,华州地域不大,是很小的州府,其下郑县、华阴(包括潼关)、下邽。华州,既然命名为华州,就可知道是因为华山的缘故。华州南面是华山,西面可直抵蓝田关,北面是渭水,东面就是潼关。历来都是关中要地。 由华州前往长安很方便,无论水陆都很方便,潼关之重也是李思钰最终将要选择的镇守之地,对于他来说,王行瑜和李茂贞算不了什么,真正威胁却是李克用和朱温二人,这才是他最终选择的处所。 王行约和韩建现今都在河中,同州和华州都没了兵马,这让李思钰收拢两地很容易,没有任何意外,高思继和杨复恭很轻易获得了所有城池,甚至不用他们去攻打,城门自己就打开投降了。 辽东军的调整也无任何变故,除了李思钰自己原有五千辽东军兵马外,其他人都未有任何损失,而这五千兵马全是李思钰嫡系兵马,军中纵然有些不满也不敢质疑李思钰的决定。 随着李思钰收拢刀兵,同州和华州平静了下来,但这只是兵事上的平静,民事上却让整个关中都震荡了起来。 第311章 裴氏两兄弟 突突和张重尚还未在同州城留守一个月,就再次被李思钰召回,同时召回的还有朝邑的铁牛韩都。 非但是他们,就是华州刚刚结束战事的高思继也在召回的序列,大大小小各级将官参谋全向潼关聚集,刚刚回到长安,还未屁股坐稳的崔昭玮他们,立即紧张了起来,长安距离华州太近了。 这些日崔昭玮几乎成了所有人千夫所指之人,杜让能对崔昭玮极其不满,尤其因他之故让杨复恭获得辽东军支持,非但是宰相杜让能,刘崇望、裴贽等人对他们也极为失望,而裴家更是全部闭了嘴。 裴枢在去了河北之后,一再失误,不但失去了与辽东军交好的机会,更让辽东军对本已经交好的裴仲德离心,所有裴家老人再也不敢插嘴辽东军之事了。 现今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辽东军各级将官正在聚集潼关,好像又有大事发生了,裴贽在朝堂上与各位宰相们也未商量出来个所以,等裴贽回到裴府时,天色已晚,一脸疲惫的裴贽随意洗了一把脸,老妻正要叫婢女送来食物,却被裴贽阻止了。 “二弟今日可好些?” 老妻孙氏并非是五姓女,而是普通小门户之女,这对于像裴氏这样的显赫家族来说是很罕见的,更何况裴贽还是裴家现任家主。 孙氏听了裴贽这话,叹气一声,坐在裴贽身边叹气道:“二弟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无论谁都不见。” 裴贽轻轻叹气一声。 “也难怪二弟会如此,去了辽东这么久,最终却功亏一篑,全便宜了杨宦官,无论谁都很难过了这个坎。” 孙氏对这些不是很懂,但这句话她还是明白的,劝解道:“二弟毕竟与李悍虎相交也有些时日了,或许还可弥补裂隙也说不准。” 裴贽叹息一声道:“此次崔昭玮等人……” 裴贽一想到崔昭玮等人造成现在朝廷困境,对此极为失望,摇头说道:“崔昭玮再如何也是崔家之人,眼界不至于如此狭小,还不是……” “算了,我去看看二弟,一会你让人送去一些吃食。” 裴贽起身向外走去,裴家老小并未分家,只是院墙隔阻了一下而已,相互间还是有月亮门相通的。 所谓月亮门,就是拱形门。 裴仲德住所在裴贽的左侧,只有一墙之隔,很近。当裴贽穿过月亮墙,看到裴仲德房内还有灯光,刚要走近去,裴仲德之妻卢氏走了出来,一脸愁眉不展样子。 卢氏抬头看到裴贽,心中一惊,随即行礼道:“见过兄长。”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文达可还好?” 卢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有些担心道:“还望兄长劝劝相公。” 裴贽点了点头,向房内走去,卢氏跟在身后。 进了房门,正见到婢女为裴仲德洗脚,而裴仲德则看着婢女发呆,虽婢女脸上微红,裴贽却知道二弟只是在发呆。 “文达……” 婢女回头看到是大老爷裴贽,脸色更加不自然起来,头低的更很了,急匆匆为裴仲德擦好了脚,又小心为他穿好鞋子。 裴仲德好像没听到裴贽话语一般,依然在发呆。看到他这般,裴贽心下更加叹息起来,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一旁,同样看向婢女忙碌,同样发呆了起来,只是嘴里却轻声说道:“文达留在那小子身边也有年许了,论交情必然比杨宦官要深的多,虽犯下如此重大失误,可交情还放在那,不是不可以挽回一二。” 裴仲德依然在发呆。 “文达,以你对那小子了解,文达你觉得那小子会不会对朝廷不利?” 裴仲德终于有了反应,突然看向裴贽,坚定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不会!哪怕让杨复恭领军一万入京!” 裴贽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诸位朝臣也都从公主口中得知了那小子与杨宦官之间的交易。” “呵呵……只是……杨宦官到最后,会不会真的愿意随那小子一同去关外荒蛮之地?” “所有人都不敢肯定,也不敢去赌,赌一个谁都无法确定的结果。” 裴仲德叹气道:“一步错,步步错啊!” “是啊,一步错,步步错。朝廷一再在那小子身上犯错,所以你我更要坚持努力,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裴仲德不由苦笑道:“可行乾脾气……唉……若行乾觉得朝廷再也无法与之合作,他会毫不犹豫舍弃的,在行乾眼里,你我不重要,朝廷大臣不重要,甚至所有皇室子嗣也不重要,咱们这些人死不死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大唐,只是大唐这个称号罢了……” 裴贽皱眉道:“文达的意思……只要杨复恭愿意保留大唐这个称号,只要杨复恭愿意与他合作,他会毫不犹豫把朝廷踢一边?” 裴仲德叹气一声,尽管不想承认,可还是无奈点头道:“跟在行乾身边这么久,他……的确如此,他不在乎幽州,不在乎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甚至有机会干掉李克用,或是朱温,他都是轻轻放下。” “看似很愚蠢,甚至行乾自己属下也不了解为何行乾如此,可我知道,行乾只是尽量削弱他们的实力,而不去激烈的碰触所有人的底线,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这种局面。” 裴仲德苦笑道:“大哥,今日你仔细看看关中之外的河东、河南、河北,甚至现在的河中正在发生之事,大哥可曾发现,所有人实力都削弱了许多,但是却从未实质上打破平衡,他们都不得不纠缠在一起,无力对关中造成任何影响。” 裴仲德又指向神策营驻地,苦笑道:“按照公主说辞,本应由我前去平定同州各城,建立军中威信,由此而获得一万军卒的听令行事,入了京后,自可平衡京中局势,缓缓图之,未尝不可完全掌控京中兵马,从而奠定根基。而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两人联合在一起,精锐兵马最多能与行乾持平,这又是一个平衡!” “行乾善于练兵,只要给他三五年在同州、华州修生养息,三五年后王行瑜和李茂贞岂会是行乾对手?” 裴仲德叹息一声:“可惜啊!关键时候,我……我竟然犹豫了,眼睛算是白眼瞎啊!这么简单的布局竟然没看到啊!” 听了裴仲德这番话语,裴贽回头仔细想想李思钰自从出现后所做之事,再回头看整个北方局势,正如裴仲德所说,越看清局势,越对李思钰惊讶了起来,不由感叹问道:“文达那小子究竟多大年岁?会不会背后还有他人……” 裴仲德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面色愈发苦闷。 “哪里有他人指点。以前的辽西军校尉,也就是行乾的上官早已死去,至于那个被国葬的老马不说也罢,这些人我并未与之接触过,了解不多,可之后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亲身参与,那小子在这方面可谓国手啊!” “唉……”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此时孙氏令人送来了饭食,婢女们纷纷布置了起来,两人却像是未看到这些一般,依然沉默呆坐着,他人也不敢打扰。 “文达,你还得去潼关那里,无论如何都要待在那小子身边,以后朝廷上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 裴仲德看向裴贽,不解道:“难道潼关那里出了变故?” 裴贽摇头叹气道:“具体不明,所有辽东属将都在向潼关汇聚,可能会有重大事情吧。” 裴仲德苦笑一声,他知道,能让那些将军们如此,必定是李思钰之故,而李思钰一旦调整,必然动静就小不了,在关中动作,影响最大的肯定是关中。 裴仲德点了点头,若说能影响到李思钰,除了他还有些可能,其他朝臣想想也不可能,最终答应了下来,不过嘴里却说起另外一事来。 “公主……陛下可有定夺?”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私自逃离皇宫,逃离京师,此乃大罪,已经被剥夺了公主之位,交给宗人府看押了。” 裴仲德皱眉道:“公主虽有些不妥,但公主此行有大功于朝廷,为何还要如此?” 裴贽默然不语。 最后裴贽离去也未说公主之事,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个已经废了的公主,再也没有用处了,哪怕嫁给一个稍微有用点的家族也不可能了,不说她逃离京城,私自去河北,这种事情明眼人都知道为何,更何况现今又一头白发,谁还肯要这样的废公主。 卢氏有些担心坐在裴仲德身边,裴老头没有儿子,三个女儿也早已出嫁,夫妻两人也挺孤独的。 卢氏有些担心自己的相公,抓起裴仲德手掌放在手心里,轻声叹息道:“若是可能……不如退隐好了。” 裴仲德哭笑道:“哪里放的下啊!” “明日要去潼关,不若芸娘也一同去吧?” 卢氏听到这话一愣,随即笑道:“也好,在这里终究整日担心你,去潼关也好。” 卢氏拉起裴仲德,嘴里说道:“别担心了,你已经一日没怎么吃东西了,吃点饭食吧。” 裴仲德无奈起身,坐在桌案上,默默吃着饭食,大家族都有食不言的规矩,卢氏出身尊贵,这些规矩早已熟悉习惯了,只是默默陪着。 第312章 太监为父 裴家兄弟商议着去潼关之事,皇帝李晔现今极为烦躁不安。他没想到李思钰刚进入关中后,竟然与杨复恭联手了。他现在很后悔,后悔放杨复恭去河北担任什么副使,本想着没有哪个节度使会喜欢宦官的,更何况还是与他们对立的禁军中尉宦官,按照李晔想法,杨复恭去了河北,纵然不死也不可能被他人看重。 可偏偏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没有人干掉这个令他极为厌恶的宦官奴才,反而可能再次杀回来,甚至弄死他这个皇帝。 恐惧、惊恐、愤怒……折磨着李晔,一连半月无法安睡,非但是他,就是杨复恭的那个背叛的养子,如今的李顺节同样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一旦那个宦官义父杀回长安,第一个要杀之人就是他李顺节! 非但李顺节恐慌害怕,就是整个神策军也担心不已。如今的神策军八都分成了三个势力,八都李顺节占有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左军都头王行实据有勇胜都、扈跸部、耀德都两都一部,右军都头李继鹏得到了天武都、宣威都、清远都三都,此八都每都千人被称为忠武八都,而扈跸部则是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队。 禁军,严格说无论是韩建,还是李茂贞,甚至川蜀的王建,他们都应该是禁军。 这些将领节度使都与禁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河东之战中,天下节度使围攻河东李克用,朝廷禁军十万,一部分是朝廷搜刮京畿之地的青壮,还有就是关中诸侯,这些人合为禁军十万,当然了,这十万兵马几乎损失差不多了,说是损失,大多是指不属于了朝廷,死伤并不是很多,要么这些人逃了,要么被他人吞掉。 忠武八都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人,若杨复恭领军一万入京,这些原被杨复恭节制的神策军必遭清洗,更何况现今辽东军咄咄逼人,吞了王行实兄弟王行约的同州和韩建的华州,这三人半月来不断在一起饮酒作乐,私下里交易外人不得而知。 不但皇帝和这些都头担心,新任的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和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四位宦官首领同样不希望杨复恭再爬到他们头上,这还不算满朝文武对杨复恭的忌惮不满,可以这么说杨复恭现今在长安可谓仇人遍地,无人希望他还能活着。 可现在,杨复恭非但活着从河北回来了,而且活的还挺滋润。 按照约定,李思钰已经调出一万兵马,本来是打算把这一万军卒中的辽东军调离出来,这些辽东军卒在三万盐工青壮当中充任各级军官,既然要表现出完全的信任,自然要把杨复恭这一万军卒中的辽东军卒调回到李思钰身边,只有这样两人之间才不至于产生隔阂,本来杨复恭已经同意了。 谁知当李思钰真正要调动时,杨复恭又拒绝了。李思钰去信询问时,杨复恭只回复了一句: 为父现今已为满朝文武所忌,京城也无他人可用,为父如今已如丧家之犬,我儿不弃为父,为父自信我儿。 就这么一句话,虽占了李思钰老大的便宜,直接把他定为“儿”,不过对于李思钰来说,一个无子无女的宦官,虽名声不好,可也没有其他所累,更何况,他需要一个京城内忠诚可靠的伙伴。 占便宜就占便宜好了,李思钰也就捏鼻子人了个“老爹”,这是李思钰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平定同州很轻松,在半月攻占过程中,杨复恭也展现了之前平定黄巢之时的狠辣果决,对于不服从军令的兵痞一阵打杀,同时对有功军卒进行土地钱财奖励,反正这些都是他的“好儿子”的,花费起来毫不手软,不过效果很好,至少表面上看来已经成了杨复恭的军队。 掌控军队,无非就是令行禁止,还有就是钱粮物资。令行禁止这些杨复恭可以去做,而这些兵马的物资却是从李思钰手里流出去,所以无论这一万兵马中有无辽东军卒掺杂其中,李思钰都有一半话语权。 杨复恭可谓是春风得意,身边悍将无数,一身铁甲披挂,背后的黑色大氅随风飘动,若非他是个宦官颌下无须,无论谁见到都会赞一句老将弥坚。 李思钰出城十里前来迎接,看到杨复恭如此风骚模样,跳下战马,上前接过杨复恭马缰笑道:“阿父可真吓了孩儿一跳,您这一身披挂可真够威风的。” “哈哈……不是为父威风,而是我儿兵马威风,这一次让老夫唏嘘啊!想当年家兄手下悍将无数,横扫黄贼之威风,我儿是没看到,那才威风呢!” “那是,大伯可是忠肃公!” “哈哈……” 两人顿时大笑。 兵马过万则无边无际,一万军卒跟随李思钰他们默默前行,这些军卒经历数月训练已经有了些强军的气质,若是其他人的兵马,估计此时早已闹哄哄跑去周边村寨,祸害百姓去了,而他们只是默默前行。 杨复恭在潼关文武迎接下入了潼关,刚入潼关,杨复恭就觉察到了潼关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看到杨复恭东看看,西看看,李思钰笑道:“阿父可是觉得有些不同了?” “感觉是有些不同,街道上干净了许多,房屋也修复好了,不过还有些不同……” “嘿嘿,阿父,难道就没发现人也多了吗?还有那些贩卖的百姓……”李思钰得意洋洋指着贩卖些野菜皮子的百姓。 杨复恭这才注意到了这些,眉头却皱了起来,劝解道:“行乾,这可是潼关,是军城,若是这些百姓……” 李思钰听到这话就明白了杨复恭话语的意思,笑道:“阿父说的不错,不过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咱们只需要在城门处加强搜查就好,现在是冬日,这才允许百姓入城交易,换取一些钱粮衣物过冬,等来年,孩儿准备在城外建几个子城专门用来百姓交易之所。”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莫要让他人有可乘之机,这里毕竟不是营州。” 李思钰很认真点了点头。 “嗯,孩儿晓得了。” 杨复恭不再说这些,而是跳下马来,走在贩卖物件的街道上,不时拿起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有时会是破皮子,有时会是一个萝卜白菜,不时询问一下价格,李思钰在一旁看着,也不掺和。 好像杨复恭对这些很精通一般,不时会掏出几个铜板买下一些破烂。看到李思钰很奇怪眼神看向自己,杨复恭笑道:“这有何奇怪的,为父可是宫市采买大使,这些东西可瞒不得为父。” “可惜啊,这个肥差不知道落在哪个破落户手里了。” 李思钰这才明白为何这老宦官为何如此精通这些事情。 所谓的宫市,就是“政府采买”,是专门为皇帝采买物品,这里面油水太大了,本来一贯的布匹,可能十钱就能拿走,这还只是最低档次的手段,总之油水太多了,谁能担任这个宫市采买大使,谁就老有钱了。 两人在前,一些随同军将跟在后面,这些人都是甲胄在身,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捣乱,李思钰与杨复恭边走边聊,不时买几根萝卜啃,两人竟然来到了人市。 人市,就是卖人的地方,或是出卖劳力的地方,有的需要出卖些力气给人干活,就会到这里与民夫商议工钱,当然还有真的在卖人为奴。 对于这种事情,李思钰也无法阻止,百姓活不下去了,把多余的孩子卖掉,或许就是在救一条性命,他需要做的就是严格不允许偷盗、拐卖人口这种事情,只要是自愿的,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思钰不打算在人市停留,想要走快点,却被杨复恭拉了一下,看着李思钰面容,笑道:“怎么?有些不忍?” 李思钰点了点头,无奈道:“孩儿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兴许被他人买了去,将来或许还能活下去,也可能随着主人飞黄腾达,可看着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我儿心善为父清楚,你那宅里几十个妇人和一帮孩子,为父岂能不知?不过世间就是如此,有善有恶,有的锦衣玉食,有的却如草芥衣食无着……” “算了,你本性如此,哪怕杀戮无数,本性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杨复恭指了指几个赤裸着身子的汉子,看到杨复恭这般样子,一个短身打扮汉子急忙上前,拱手拜道:“这位将军可是看上了那几个胡子?” 杨复恭点头道:“他们来自哪里,可否干净?” 汉子急忙陪笑道:“干净,绝对干净,将军这些大食人本来是在长安的,后来估计是活不下去了,这才自卖自身。” “哦?那好,把那个,那个,还有那一个,一共三个,多少钱?” 杨复恭手指连点三人,一个年岁四五十模样,其余两人只有二十岁模样。 李思钰也有些好奇了,大食人不就是波斯人吗,怎么现在还有这些人停留在长安? 不过随即又鄙视自己起来,还真是少见多怪,更让的惊奇一幕发生了,只见这汉子犹豫了起来,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将军大人,不是小的不愿出手,只是他们很奇怪,要卖是一起卖的,而且还得给他们独立的院落安置……安置那个……那个女人……” 第313章 嗯 顺着汉子的手指,李思钰看向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阿父,你需要人手吗?” 杨复恭笑道:“只是一时看到那几个汉子身强体壮,还不错的样子,不过他们挺麻烦的。” 说着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些人还要单独院落,想来也不是可靠之人,咱们走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些异域人多信教,与大唐人不大一样,留在手里也不知道好坏,正在他们抬步要离开时,那些大食人中间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突然走了出来,那位牙人想要阻止老人靠近李思钰他们,避免得罪这里的将军,谁知这年老大食人竟然轻易避开,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速度很快。 李思钰眼睛眯了起来,脚步重重一顿。 这一脚好像无形中踏在了老者气脉一般,老者表情顿变,猛然后退一步,一脸震惊看向李思钰。 杨复恭眼睛眯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李思钰肩膀,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无害模样。 “怎么?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牙人汉子冷汗直冒,急忙跑到那老者面前大骂:“混账东西,还不滚回去!自己想死别他娘地拉上老子!” 说着抬步就要上前与李思钰解释,这汉子刚抬步走了一步,一道箭光闪现,脚下顿时出现一支箭矢钉在脚前一指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贯穿他的脚掌。 冷汗如雨,汉子身子颤斗如筛。 “将……将军,小的……小的没有歹意……” 看着这汉子裤腿下不断流出液体,李思钰摆了摆手,亲卫收起刀剑。 “在我潼关做生意就要安分守己,本将军可以不征收你们的入城税,但是若发现你们……你应明白后果,是吧?” 汉子急忙跪地叩头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赶走他们,小的绝不敢在将军治下为非作歹!还请……还请将军原谅!” 李思钰知道这些牙人没一个是好人,为非作歹的事情做的海了去,杀一百个都不会有一个是冤屈的,不过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无论你杀了多少这样的人,总还会出来一个这样的,与其制造一个饥饿不懂规矩的牙人,还不如这些已经混熟了的“老”牙人,至少这样的人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去碰触。 李思钰稍微敲打了一下这汉子,这才看向那大食老者,开口道:“这位先生是摩尼教,还是拜火教?” 老者沉默一会,这才开口道:“悍虎将军大人勿怪,我等弃人并无歹意。” 李思钰看着他们衣物样式,开口道:“现在应该是黑衣大食吧?你们身穿着白色长袍,想来应该是白衣大食了,你们说自己是弃人,也不算错。” “你们既然知道本将军名号,想来是刻意前来潼关的,本将军不明白,不明白你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老者沉默一会,这才说道:“我等弃人想为将军服务,得到将军的庇护。” “哦?是不是顺便再传播你们的教义?” 老者又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却没了耐心,看向杨复恭说道:“阿父,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日?”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笑道:“自然如此,这一路行军,为父早已疲惫,若不是我儿在这里,为父可能早就脱下这身披挂了。”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正要离开。 “若是答应将军,我们不在将军这里传教,可否护佑我们?”大食老者无奈开口。 李思钰没有回头,嘴里轻声说道:“可以,但是若让本将军得知你们违约,后果……” “是。” 李思钰不再理会这些人,这些人很少,本不想理会,可当他想要拒绝时,开口时却变成了答应了下来,李思钰没有转身,那老者未能发现李思钰怪异的表情,杨复恭却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他并未多问,却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抚胸弯腰的老者。 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或者只是一场小小的无聊游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了多么多的事情与之相关。 杨复恭年纪毕竟大了,一路行军劳累,再加上几十斤的披挂,回到李思钰府邸就倒头睡去,本想着给这个“阿父”另选一处住所,毕竟他的住所简陋了些,可杨复恭好像很喜欢李思钰这里一般,李思钰也就随他心意了。 李思钰府邸是以前的马军驻地,地方足够大,身侧就是蒙哥翰的骑军,很是安全,至于潼关最豪华的城守府则留给了一些书生们,哪里将作为以后得学堂使用。 安置好了杨复恭,李思钰也有些累了,来到大丫房内,正见到张氏给大丫换伤药,李思钰一脚踏进门内,一脚还留在外边,想要退身出去,犹豫了一下又进了房内。 李思钰还未推门时,听着脚步声大丫就知道是谁,等到李思钰推门却未走进来,趴在床上的大丫心下狂跳不已,她知道李思钰在犹豫。 直到耳边传来李思钰关门声,直到李思钰走进的脚步声传来,激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子平稳了下来。 李思钰看着大丫犹如羊脂的光洁后背,心脏不由加快了两下,张氏也发觉了李思钰就在身后,却不敢回头,涂抹伤药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看到张氏颤抖的手指,李思钰叹气道:“看样子本帅还真不该来,张姐手指都抖了。” 张氏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跟煮熟了的小龙虾一般无二。 李思钰岂能看不到这些,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药膏,轻声说道:“还是我来吧,估计本帅在这里,张嫂也不自在,张嫂回去休息好了。” 张氏忙起身,就在李思钰接过药膏,刚坐下时,突然说道:“张嫂是否真的要回长安?” 张氏愣了一下,轻声说道:“妾身本是长安人,家兄也在长安,所以……所以……” 李思钰回头看向低头的张氏,笑道:“本帅并无他意,只是告诉张嫂,过些日子阿父就要回转长安了,若张嫂不觉得阿父声名狼藉,可与阿父一同回长安,路上也安全些。等阿父醒来后,本帅会与阿父说清楚,等到了长安时,张嫂自行离去就好,以后若是有何难处,也可去找阿父帮衬一二。” 张氏听了这些话语,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却已转身,开始认真为大丫涂抹药物。 张氏深深看了一眼李思钰的背影,好像要记住一般,心下叹息一声,这才躬身退去。 听着关门声,很沉静的大丫突然开口道:“张嫂挺可怜的。” 李思钰手指一顿,这才正常起来,叹气道:“谁不可怜呢?秀秀一再被人争抢,因之死了多少人,如同一个货物一般,不可怜?思雅姐一人抚养阿蛮,孤独寂寞时只能守着冰冷的承诺,岂不可怜?小樱自幼没了父母,更是不知道父母是个什么样子,不可怜吗?你和小丫过往虽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可小丫一直怕黑的毛病怎么来的?不可怜?” “你们可怜,本帅也可怜,这个世界不可怜的人不能说没有,但可怜人更多,犹如天上繁星一般,难道都要本帅去负责?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打啊?” “啪——” 李思钰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大丫翘臀上,大丫顿时整个身子都红了起来。 李思钰好像没看到大丫反应一般,处理好了伤口,这才拉上被子,转身靠在床沿上,轻声叹气道:“说起张氏,你家少爷就头疼了,西院里还有几十个呢,该如何处置呢?想不管不问吧,这心下又有些不忍,也不能随意指定给谁,毕竟你家少爷还做不到把女人当成货物,至少要让她们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才好。”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人就是一辈子事情,总要合心意才好,小丫和阿蛮还是个孩子脾性,大丫你成熟些,这些事情你多操操心,看看军中有没有合适的,与她们说和说和。” “嗯。” 大丫偏头看向近在身侧的背影,听着这些话语,心中莫名心动,轻声“嗯”了一声。 李思钰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坏坏的弧度,一脸坏笑道:“大丫,过些日子,你来做个华州太守如何?” “嗯。” 李思钰听了这么不咸不淡话语,坏笑表情一下子顿住,回头看向正侧头趴着的大丫,看到大丫疑惑看着他,李思钰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一拳。 大丫是个冷性子,你就是让她做皇帝,估计也只是一句“嗯”。 李思钰好像被打击了一般,蔫头耷脑道:“大丫啊,自武帝后,还未有过女人做这么大的官的,你倒是跟少爷稍微配合一下啊,也好让你家少爷乐呵乐呵……” 大丫想了想,轻声说道:“院正大人算不算女人?” 听了这句话,李思钰彻底被打败了,头低垂的更很了。 李思钰突然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大丫额头,恶狠狠说道:“哼!太可恶了,若非现在你有伤在身,本少爷没法欺负你,等你伤好了,看本少爷就把你吃了!” 大丫表情终于变了,眼睛闪躲不敢去看李思钰。李思钰此时终于暗吐了一口气,心说终于赢了一把,可这念头还未刚起…… “嗯。” 又是一句“嗯”。 第314章 观政 李思钰最后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就在李思钰为大丫关好房门时,大丫突然笑了起来,很甜蜜,又带有一点狡黠,若这一幕被李思钰看到,必然会惊掉了下巴。 杨复恭的到来,好像是个信号一般,突突与参谋张重回来了,留守在朝邑的铁牛韩都回来了,刚刚处理好华州事宜的高思继也回来了,整个潼关一下子人满为患起来。 正当李思钰准备召开军议,最终确定各部职司时,裴仲德裴老头也来了,这次不是独身亲来,还把卢氏也带了过来。 正准备敲桌关门议事,看着站在厅堂中间的裴仲德夫妇,李思钰举起的木锤轻轻放下,心下叹气一声,起身道:“你这老头来就来了,怎么还折腾婶娘作甚?” 卢氏虽是五姓女,见识过不少事情,可面对周围“凶巴巴”的将领们,心下狂跳就没停止过,只是身为贵族的骄傲不容许她露出怯懦来,这才显得平静。 听了李思钰话语,卢氏奇怪看向眼前无须青年,疑惑看向自己相公,裴仲德指了指李思钰,无奈说道:“这个惫懒小子就是传的满京城风雨的李悍虎。” 李思钰白了一眼裴仲德,看向卢氏态度就好了许多。 “婶娘一路劳累,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小侄让人给婶娘准备一间房院,就是潼关条件差了些。” 卢氏轻轻摇了摇头,尚未开口,裴仲德就开口道:“不用。你小子是什么想法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想要让老妻离开休息,顺便打发了老夫,想也别想!” “你小子这里动作频繁,满京城都在猜测你小子究竟想要作甚,老夫今日前来就是要一探究竟!”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小子的花花心思全被你这老儿猜了个通透,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看向一脸笑眯眯的杨复恭道:“阿父,不若让裴老头给阿父说说京中之事,您离开京中也有些时日了,就当叙旧好了。” 当李思钰称呼杨复恭为“阿父”时,裴仲德心中大惊,忙看向杨复恭,杨复恭却一脸笑眯眯向他点头示意。 “杨大人,来来,咱们在这里都算是外人,一同……一同观……观政!呵呵,臭小子花样挺多,整了个什么‘观政’名头。” 独孤战立即搬来两个椅子放在杨复恭身边。 裴仲德心绪虽乱,但他知道此时不是与李思钰争执之时,冷着脸拉着卢氏来到杨复恭身边,向杨复恭拱了拱手道:“杨中尉能得一良子,此来匆忙,过些日子,老夫再为中尉贺礼。” 杨复恭点头笑道:“无碍无碍,杨大人能如此说出这话,咱家已经欣喜若狂了。” 裴老头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李思钰看到这老头没跟自己大吵大闹,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嗯嗯!现在开始军议,说是军议,其实此次不能算是军议,而应该是政议!” “只是这里是关内,不是咱们关外辽东,这里没有三院,所以只能咱们这些臭皮匠们来议政。” 李思钰看向周围所有人,继续说道:“我军现今三万三千兵马,过年后扩充到四万人,扣除掉一万兵马将随阿父去京城戍守长安外,同州、华州各一万五千,这些军卒除正常训练外,将全部自己养自己,这点与咱们在辽东没有区别,军卒都要在自己所辖地界内开垦良田,保证可以自足。” 李思钰说出这些话语,没人质疑,尤其是辽东出身将领,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做同样的事情,这点并不困难。 李思钰看到这点无人质疑,这才说道:“本帅作为统帅,将任同、华两州总督。按照之前与诸军商议,本帅之前本意是把同州分为两个防区,后来阿父提出了建议,认为同州渡口多处,不易于防守,若单人负责防御太过困难,所以同州将被划分出三个防区。” “以高思继为同州防御使,统领全局,驻守同州城,为另外两个副使依背,领军五千。” “韩都为同州防御副使,驻军颌阳,领澄城、河西、韩城,领军六千。” “独孤战为同州防御副使,驻军朝邑,领蒲津关,领军四千。” 高思继、韩都和独孤战起身站到议事厅中央,抱拳躬身,齐声大喝。 “我等领令!” 李思钰一脸严肃看向中间一前两后三人,高思继和韩都都是久在军旅之人,韩都之前更是卢彦威手下大将,这两人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唯独独孤战一脸惊喜模样,独孤战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被提拔到如此程度,就在之前一刻钟前,他还只是个给裴仲德夫妇搬板凳的打杂,这才多大功夫,竟然一下子成为了一州副防御使。 李思钰看向三人,开口说道:“高思继,你虽在幽州就是领军大将,可你性子太过急躁,如今遭受失败打击后,性子沉稳了许多,虽为同州防御使,但要记住之前河北惨败之辱,以此为鉴,处处都要谨慎小心,要记住一个合格统帅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战术上必须要重视尊重对手!” “在幽州之时,你一力主导幽州兵马援兵王镕,战略上本没错,敢向强大的河东军挑战,并确信可以堵住河东军,这是战略上的藐视!但是战术上却未能重视尊重对手,在河东军已经破开井陉关后,明知道河东军善于奔袭,还不顾他人质疑,强令幽州军急行军,致使幽州军遇袭惨败。” “这些教训,不可再犯!” 李思钰毫不留情在众将面前训斥高思继,就是要他要记住今日之事。 高思继面无表情,躬身行礼。 “属下铭记于心!”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韩都说道:“韩都,你是帅才,本帅很清楚这点,但你为人高傲善妒,素与他人不合,这也是你的致命缺点,一个合格的统帅必须拥有八德,这些你可清楚?” “今次本帅给你的兵马最多,所领辖城池最多,若他人向本帅报告说你肆意侮辱、诋毁他人,辜负了本帅,你一辈子就别想再领兵,给老子把一辈的门!” 韩都脸色铁青,最后叹气一声,拱手道:“属下不会再如此!”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明知自己缺点而自得,此为愚蠢!” 李思钰不再训斥韩都,而是看向独孤战。独孤战耳听着李思钰把在他看来都是神一般的大将,骂了个狗血喷头,心下极为紧张。 看着独孤战一脸紧张模样,笑了起来,说道:“独孤战,你年纪不大,入伍时间也不长,可知为何本帅选中你来防御蒲津关?” 独孤战手心冒汗,脑中空白一片,呆呆愣愣模样让各将一阵轻笑。 李思钰笑道:“呵呵,不必紧张,你还没犯下大错,本帅还不至于无罪而罚。选择你来防御蒲津关,一来你小子够坚韧,好像你独孤家这一代几个小子都挺不错的。” 李思钰看向一脸期望的独孤求败老头,又看向独孤战,继续说道:“二来呢,你小子听话!守御关口与进攻他人不同,守御关口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呆愣和坚韧不拔,不需要太过机灵,太过机灵的人容易被诱惑迷住了眼睛,往往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三个原因就是本帅想要培养一些长安本地将领,咱们毕竟是来戍守京师的,手下全是外地将领,这会让长安内一些人不满,可本帅手里的确没有长安之人可用,而你就是长安人士。” 李思钰把事情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众将了解了李思钰的苦心。 “是,俺定不负大帅厚望!” 李思钰点了点头,挥手让三人退下,接着说道:“防御使人选已经确定,还需配上各军参谋……” 李思钰说道这里,皱眉看向裴仲德,说道:“裴老头,你觉得是内臣为好,还是文臣为佳?” 裴仲德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这才正色说道:“行乾不打算从参谋中调拨?” 李思钰点头说道:“一来参谋部本来人手就不足,这些参谋将留在潼关统御全局。二来本帅不想与朝廷关系闹得太僵,想把此等权利下放给你,由你来处置。当然,若是这些人不合格,本帅直接找你麻烦,到时可别怪本帅不讲情面!” 裴仲德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下说道:“此事且容我几日,等些时日再给你名单。”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此事。开口说道:“同州军部就以此定下了,现在再说民政之事,同州刺史为独孤求败,同州各县县令以及其余属吏面向关中士子统一考核,考核试题由本帅出题,并签署任命……” “等等!” 李思钰话语未落,裴仲德急忙出言打断,卢氏不轻易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裴仲德却不理会。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问道:“你这老头又有何不同意的?难不成让朝廷人来任命?就那些歪瓜裂枣,老子真不想要!你就别给小子找一堆尽是扯后腿的家伙,行不行?” 裴仲德有些无语起来,听到李思钰这话,他就知道李思钰对朝廷派出的使者印象如何了,知道李思钰已经怕了。 裴仲德苦笑道:“行乾,不是所有朝廷人都是那般的……” “老头,你说的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扯老子的后腿,可小子也没看到好的啊?看到的都是扯后腿的!” 第315章 土地改制 “呵呵……” 杨复恭呵呵笑了起来,滋溜一声,喝了一口小酒笑道:“文达,行乾性子想来你也清楚,同州、华州百废待兴,如今河东、河南眼看着又将在河中大战一场,的确不适合扯后腿的朝臣。”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道:“不若这样,行乾定下名单,由朝廷签署任命,如何?” “当然了,朝廷除非给个可以说服行乾的理由,否则不可随意更改名单。” 裴仲德想了想,最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此时裴仲德有些后悔,后悔之前从同州返回长安,若是没有回去,而是来潼关,这些事情就能早一步得知,就可有足够时间来思索考虑,现在好了,连给他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 看到裴仲德答应了下来,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就依阿父。” “同州之事就如此定下了,现在再说华州。” “华州潼关防御使为蒙哥翰,华州太守为大丫……” “等等!”裴仲德惊叫起来。 李思钰无奈道:“裴老头,又怎么了?” “刚才说太守是谁?” “大丫啊!” “不行!” 李思钰嘴角抽动,不屑道:“至于么,小樱还是监察院院正呢,再说大丫和蒙哥翰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你这老头还不明白么?” 裴仲德张了张嘴,有些无语看着李思钰。 “那也不行,换个人!” 李思钰一指打瞌睡的阿蛮。 “阿蛮怎么样?” “不行!” 又指向张氏。 “张嫂呢?” “不行!” 李思钰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想做太守不成?” 裴仲德很严肃点了点头。 李思钰有些无语看向裴仲德,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老头也不知道谦虚一下,不是不让你做太守,只是小子另有考虑,总会让你满意的。” “再说,他人本帅也不信任,就大丫了!” 裴仲德一阵无语,还想再反对,杨复恭开口道:“大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何必在此等小事上纠缠不休,算了算了。” “唉……”裴仲德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看到裴老头不再出声,心下得意,这才继续说道:“此事就如此了,无须再议,现在说下面事情。” “同、华两州土地全部归本帅所有,趁着还有时间,丈量所有土地,统计所有人丁,所有辽东军卒必须每人书写十张告示,必须让两州所有百姓都应知道两件事。” “第一,两州所有土地都是本帅的,他们只需向本帅纳税。” “第二,按照十税一纳税,取消所有入城税,取消所有百文交易以下的税收,至于商品交易税收如何确定,本帅考察后再张榜明确。” “第三,若遇到不公正时,官府未能为民声张正义时,可直接向本帅投诉。” 李思钰正要继续说,却见裴仲德恼怒一拍桌子,怒道:“行乾,你到底在做什么?” “两州土地全部归你所有?全部向你纳税?你这是赤裸裸的抢劫民财!” 李思钰轻笑道:“是啊!就是抢!裴老头,别说小子抢了你裴家的,就是阿父的棺材本,小子今天也抢定了!” “你……” “裴大人,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字辈一般见识,老夫的千亩良田还不是被这小子抢了?” “你……” “行了行了,抢了就抢了,这小子还不是为了关中,为了长安。咱们这些世受国恩的家族损失些土地也算不得什么。” 李思钰挑起大拇指赞道:“还是阿父明事理!” “我大唐之所以强盛,根子在府兵制,府兵制的根子在田地!这点裴老头你不会不知吧?” “可是所有土地都被你们这些大族占了,府兵制也就没了根基,小子不过想重新恢复大唐强盛的根本,这点土地都不舍的,裴老头,你说你忠于朝廷,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裴仲德呆住了,最后苦笑一声:“纵然老夫同意了又如何?同、华两州可不单单有我裴家土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从种地纳税这件事情来看,所有土地都是皇家的,至于种地的无论是谁,都像是皇家的佃户。而本帅现在所做之事与皇家差不多,话语虽不好听,可确实如此,其余节度使也一样。在这点上,裴老头,你不会同意吧?别跟本帅说,你裴家不向韩建纳税,不向王行约纳税。” “同理,这些土地你也可以名义上‘占有’,但你们必须向我纳税一成,而且所有土地必须要有人耕种,一旦无人耕种……也无所谓,但这些荒弃的土地,本帅同样要征收税收,而且荒弃的土地本帅要征收两成税收,连续荒弃三年,本帅就收回土地!” “非但如此,本帅不管你裴家从哪里弄佃户,但是地租不能超过三成!” “裴老头,你应该很清楚我辽东之地地租情况。” 裴仲德听了这话,沉默了起来,考虑良久,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一旦不答应,李思钰就会用他自己的法子,强行实行,甚至更加严厉。 李思钰看到裴仲德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说道:“按照十税一征收税收,所有税收,各州县不得插手,一律纳入参谋部,由参谋部组建粮储司管辖,并且由小丫和阿蛮组建粮食交易司,统一收购粮食,并建立粮食风险账册。” “粮储司主要是为了收纳税粮,提供给官吏、兵卒、灾民以及支付给动用民夫修建关隘、道路、水利等建设用度。” “同、华两州多余粮食,民众不得私自外运他人,需外运者,必须得到本帅亲笔批复!至少暂时是如此!”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粮食的外流,造成他人的囤积,造成粮食价格飞涨,或猛跌!” “而粮食交易司,并非一定是粮食,同时还包括布匹、盐铁等重要民生军事物资,其中粮食是主体,粮食交易司收购民主多余粮食,在民众受灾时,以低于市面上的价格出售给民众,降低民众的损失,保护民众不会因受灾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杨复恭微微点头,这些事情朝廷也做过,只不过朝廷是用储备粮去做的,而现在李思钰是公、私两手去抓。 裴仲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提出异议,其他将领们只是打仗将领,对这些不怎么懂,也没人会质疑。 李思钰看向众人,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继续说道:“咱们事情很多,要让百姓明白咱们是为了他们好才如此做的,如何让百姓知道明白这些事情,那就要诸位努力去说!此次各位回去后,各军返回驻地后,必须派出军卒,要每个村落、每个城镇都要派人去宣传,必须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 “本帅严厉警告你们,本帅两个月后要去检查,去村落、城镇,去问问当地的百姓,谁做的不好,老子不惩罚兵卒,老子只会直接找你们麻烦!这点若做不好,直接去职!” “趁着这个冬季,要把所有土地、人丁统计好,按照平均、自愿的原则划分土地!原属于各大家族土地,可以不动,但是他们家族,必须给老子提前纳税,按照正常亩产提前纳税,否则土地一律没收,地主租种土地,最高地租不得超过三成,一旦超过三成,没收超过份额,并且十年内,纳税增加一倍。” “本帅再次警告诸位,诸位是我将官,应以身作则,诸位为国为民征战流血,税收上可以按照军功予以降低税收,但不得不纳税,这是公平的体现,任何人不得不纳税,哪怕是本帅!” 李思钰向狗子点了点头,狗子立即拿过来厚厚一摞纸张,上面赫然是一份任职宣誓书! 李思钰拍了拍这摞纸张,说道:“这是本帅起草的一份任职宣誓书,上面有各种需要各位谨守的条款,这样的一份宣誓书,每人两份,一份留在本帅手里,一份需要在潼关内张贴,就是要告诉百姓,你们是干嘛来了,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民做主,守护一方百姓!” “这样一份宣誓书,本帅知道,或许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本帅就是要保留这份,若是你们犯了规矩,老子砍人也砍的心安理得!” “现在,想好了要不要签下这份宣誓书的,自己过来拿,没想好,或是不想签的,就可以脱下身上那身皮离开了!” 说着,李思钰拿起一份宣誓书,刷刷连签两份,一份放在左边,一份放在右边。 杨复恭在李思钰刚刚签下宣誓书,自己站了起来,来到李思钰身前,拿起一份低头仔细看了起来,笑道:“我儿弄得还挺细的,罢了,罢了,虽不久就要回京城了,谁让咱家是你阿父呢!” 杨复恭刷刷写下两张,签名处赫然就是“杨复恭”! 大丫推了推打瞌睡的阿蛮,阿蛮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看到小丫扶着大丫来到阿爹桌前写着什么,她也不落后,三蹦两蹦来到阿爹身前,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课业”,很是高兴写下两张“阿蛮”字样。 随着阿蛮落笔,突突、蒙哥翰、孙昭……等等辽东众将一一签下自己名字,就是妞妞也凑趣签下了自己名字,这些大佬们都签了,新提拔上来的河中盐工将领,以及骁勇营、三山营和同州、华州投诚的将领也不得不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316章 郁闷的宣传 二赖子很无聊的在残破城墙根晒太阳,一边扣着臭脚丫子,一边跟几个小乞儿吹嘘当年偷看妇人洗澡的情景,正说道紧要之处,突然闭嘴不说了。 乞丐瘦猴不乐意了,推了一把二赖子,急切道:“癞子哥,你还没说那小花的屁股多白呢?” “嗯,是不是跟馒头一样白?” “去去,你那馒头都黑的跟你脸一样了,而且还拉嗓子,这要是摸起来,那得多拉人啊!” “对对,俺觉得应该是羊肉一样,白白肥肥的,又香又好吃……” “瘦猴你就知道吃!你吃过过羊肉吗?啥……” 二赖子好像没在听这些乞儿话语,眼睛死死盯着一群军卒,见到那些军卒径直向他们这里走来,二赖子“嗷”的一声,跳起来就逃,甚至破鞋都未穿上。乞儿们愣了一下,忙看向那些走过来的军卒,吓得连滚带爬,一窝蜂全逃的没影了。 手里拿着一叠纸张的大牛愣了一下,本来还不少人呢,怎么全没影了,这可让他咋宣传,跟来的几个兄弟也都傻眼了。 大牛把纸张塞入同伴怀里,把腋下铜锣拿了出来。 “咣咣……” 一阵锣声大作,大牛牙咬的死死的,耳鼓都快被震碎了,只觉得耳边嗡嗡声大作,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那嗓门可就高了。 “兄弟们姐妹们,大伯大婶们……兄弟初来贵地,有人场……” 说到这里,突然闭嘴,一开始就觉得不大对,说到这里终于发现自己哪里不妥起来,竟然把自己闯江湖那一套拿了出来。 几位兄弟全露出怪异眼神看向他,大牛老脸顿时红了起来,还好自己脸黑看不出什么来,要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 “咳咳,乡亲们!想不想种地吃粮?想不想只纳取一成税?” “乡亲们!错过了这一波,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二赖子和一帮乞丐躲在拐角,偷偷看向那些一脸横肉的军卒,看着大牛咣咣一阵敲锣,又听到大牛可着嗓子大吼,跟破铜锣有的一拼。 瘦猴拍在二赖子肩头,露出半个脑袋,轻声说道:“二赖子哥,他们好像不是抓咱们当兵的,好像要给咱们地种?” “哼!二赖子哥别听瘦猴的,肯定是唬咱们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还一成税!谁家不是七八成纳税,要不然俺们也不会成了乞儿。” “对对,小三说的对,肯定是骗咱们出来,再抓咱们!”一个小鼻涕虫狠狠点了点脑袋,鼻子快掉到嘴里了,猛的一吸,跐溜一声又进了鼻子里。 二赖子有些犹豫了,这群乞儿,他年纪最大,若是骗他们的,别的乞儿不会抓走,他绝对会在额头印个章。 二赖子眼珠子一转,低声对最小的孩子低声说道:“小毛,你去套套话,你小,他们不会抓你。” 小毛一看那些大汗很是凶悍模样,甚至有一个脸上刀疤足有一尺长,从额头一直斜向下,眼睛还没了一个,鼻子明显少了半个,很是可怖。 小毛畏畏缩缩向后躲了躲,想要把身子藏起来,二赖子一看到这孩子竟然不听他的,大怒,一手提起小毛,恶狠狠说道:“老子的话听到没?你不去,老子把你这小兔崽子喂野狗!” 二赖子狠狠摇晃了一下小毛,众乞儿忙后退一步,眼中露出惊惧。 “放开俺弟弟,放开俺弟弟……” 一个十岁模样的乞儿冲了上去,使劲拽住二赖子手臂向下拉,期望能够救下快憋死的小毛。 “俺去!俺去……放开弟弟……” 或许是这乞儿答应了,或许害怕这里的吵闹惊动了那些军卒,二赖子松开了小毛,看向这十岁模样的乞儿,眼中有些犹豫,不是担心这乞儿回不来,而是因为这乞儿是个女娃,快十二岁的女娃,这个乞儿是二赖子内定之人,若非如此,小毛这样的孩子早被他舍弃了,三岁能有什么用? 大牛嗓子都快喊破了,却连个毛都没见到,所有人都藏了起来。 一脸失望的大牛,一屁股坐在残破城墙根上喘息,其余兵卒也泄了气,纷纷坐在地上。 “他娘地,这就不是人干的!俺咋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事,咋就没人过来问问呢?” 独眼李很是恼怒,拾起地上石头就想远远扔出去,好像这石头很讨厌一般,就在他准备扔向东面一颗歪脖子树时,一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出现在树后,这就像一拳砸在胸中憋闷上,非但未能让胸中憋闷打散,反而更加郁闷了。 这小乞儿看到独眼李要向她扔石头,却不敢躲避,她知道,自己若敢躲避,惹了那人不高兴,兴许就不是扔石头,而是刀子了。 闭着眼,死死咬着牙关,希望不要太痛。可等了许久也未发觉自己受伤,偷偷睁开一道缝隙,却发现那一脸凶恶的独眼汉子气呼呼坐在地上,也不去看她。 这乞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更不敢转身逃跑,暗处无数双眼睛都在偷偷观察着这一切。 大牛估计是实在无聊透顶了,也或许终于有个人出来了,起身拍了怕屁股上泥土,向这乞儿走了过来,只是怎么看都显得很颓废模样。 随着大牛的靠近,这乞儿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依然没有逃跑。 辽东军卒身体都要高大些,更何况大牛是突突手下陌刀军,无论身量,还是强壮程度都要远比一般百姓更加强悍,她只是个十余岁的乞儿,大牛犹如一座巨山向她压了过来,她眼中只有惊恐,却不敢逃! 大牛来到这乞儿身前,蹲下身子,伸手使劲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粗声粗气道:“你这娃儿叫什么?你家大人呢?” 乞儿低着头,感受这头顶沉重却有些温暖的巨手,鬼使神差的说道:“俺娘叫俺秀秀,俺爹娘……饿死了……” “伍长,这还是个女娃呢,竟然跟夫人一个名字,估计长大了也是个俊俏姑娘!”刀疤李不知何时来到了大牛身后。 “刀疤李,别他娘地瞎掰掰,夫人也是你能乱说的,小心旅帅听到,让你做一个月的铲屎官!”又一个高壮如狗熊一般的汉子翁声说着。 “大熊,你他娘地别乱给俺戴帽子,否则别怪俺不客气!”刀疤李大怒,直起身子就要跟大熊干一架。 “哼!就你?老子让你一只手!”大熊很不屑一般。 只见大熊挤开刀疤李,蹲下身子,下巴向上抬了一下。 “喂,丫头,你只是个小丫头,就算给你地种,你也种不了,还是喊你家大人来!” 大牛听了这话一愣,随即笑道:“丫头,还是去喊你家大人过来,俺保证绝不是来抓兵丁的。” 说着从大熊手里抢过几张纸,摇晃了几下纸张,笑道:“看到没,这可是俺家大帅亲笔写下的,呐,这可是大帅印!” “俺爹娘……饿死了……” 看着这丫头低垂着脑袋,大牛叹了口气,本想着能诈唬出这孩子的父母,可听着这话语,他们已经确定这只是个孤儿,看着一身单薄赤着脚,却与夫人一般的小名,大牛看向大熊,叹气道:“怎么办?” 大熊挠了挠大脑袋,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了,叹气道:“这丫头太小了,给她地也没法种,纵然托于他人名下,兴许反而害了她,毕竟太小了,又是个女娃。” 刀疤李也蹲在地上,点头道:“不错,这种事情关外又不是没有过,不若送去阿蛮小姐那里,或是干脆给这丫头地,就在咱们营田边上,想来也没人敢动歪心眼!” 大牛沉思了一下,说道:“刀疤李这话不错,连年兵灾、灾荒,估摸着这样的孩子不少,不如咱们与其他兄弟说说,跟大帅说一下,就让这些孩子的地都集中到各军营田边上,一来无人敢动歪心思,二来……你们听说了没,大帅正在打造一批新式农具,听说一日可耕田数百亩,是专门为咱们营田准备的。” 大熊接口道:“这事俺听三弟说起过,好像是真的,三弟说,这些日子大帅整日就在铁匠铺里炼铁,说是弄出什么三刀犁,据说可以一日耕田数百亩!三弟还说了些什么,俺也不懂,据三弟说,以后营田耕种很轻松,麻烦的是田里的杂草,若是这样的孩子够多的话,咱们替他们耕种,他们替咱们除草,还是不错的。” 刀疤李点头道:“咱们地也不少,不单单是这样的孩子,俺觉得还可以找些寡妇之类……” 说到这里,刀疤李忙闭嘴了,大牛和大熊全一脸诡异看向刀疤李,刀疤李大怒,气愤道:“混蛋,你们瞅个屁,俺的意思是让寡妇们来带孩子,顺便还能给俺们缝缝补补,干点杂活!” 大熊看向大牛道:“伍长,虽说刀疤李一肚子坏水,可这话却不错,男丁死伤太多了,寡妇们也太多了,娘们哪有这么多力气,咱们帮她们耕种,她们帮咱们干些杂事也算不错,更何况,这些孩子长大了,寡妇们老了也有人养活不是?” 大牛点了点头,说道:“行,等咱们回去后跟旅帅说说,让旅帅去找将军,跟大帅说说,这事俺觉得应该是可行。” 第317章 小秀秀 三人蹲在地上,围在一起商议,没注意这女娃正一脸好奇听着他们的话语,有些她听不懂,但有些话她明白。 就在大牛三人低声商议时,一个清脆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将……将军,你们真的给俺地?” 三人回头看向这个“小秀秀”,大牛点了点头,说道:“若无意外,你可以得到一块地。” “将军……将军没骗俺?” 刀疤李猛然瞪起那只独眼,恶狠狠说道:“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俺们去骗?” “小秀秀”或许很怕刀疤李,惊吓的后退一步,不敢去看那只独眼,更不敢看没了半个鼻子的那张脸孔。 大熊一巴掌拍在刀疤李脑袋上,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若是把咱们今日唯一一个前来要地的人吓跑了,看旅帅不扒了你的皮!” 大牛则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东西,向“小秀秀”笑道:“张嘴!” 这丫头很奇怪,很听话张开了嘴巴,大牛把黑乎乎东西塞入“小秀秀”嘴里,笑道:“甜不甜?” 一股浓郁香甜在“小秀秀”嘴里炸开,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感觉,愣了片刻,就在大牛三人诧异目光下,“小秀秀”一下子吐出嘴里黑乎乎的东西,吐在手里,很珍贵一般,低头看着手心里黑乎乎的东西,就在三人不解其意时…… “小秀秀”逃了! 三人看着“小秀秀”逃进一个破房子里,三人对视一眼,起身跟在后面。 “小秀秀”跑进这间破房子里,二赖子急忙上前就要问她与三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小秀秀”一个闪身,从二赖子腋下钻了过去,跑到二赖子身后小毛身前,把攥在手心里黑乎乎东西塞入小毛嘴里,笑的很甜,脸上有两个深深酒窝。 “甜不甜?” 如同大牛一般。 小毛愣了一下,这才感受到嘴里浓郁香甜,抬头看向姐姐。 “甜!” 小毛咂巴几下嘴,又吐了出来,伸手放在“小秀秀”面前。 “姐姐吃!很甜!” “妈的!老子问你呢!” 一声怒吼,二赖子面色狰狞,见到这姐弟没理会自己,大怒,上前一巴掌拍在“小秀秀”脸上。 二赖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力气大的多,一巴掌把“小秀秀”拍倒在地,上去就要踢嘴角流血的“小秀秀”,小毛大哭,上去抱住二赖子大腿,抬起的大腿连同小毛一同踢到“小秀秀”身上。 “姐姐……呜呜……疼……呜呜……” 暴怒的二赖子就要踩住小毛头颅,就在此时,一个冰冷嗜血声音传来。 “你若敢再动一下,老子保证!保证你想死都难!” “嘎巴嘎巴……” 二赖子脖子犹如僵住了,又像是生了锈的玩偶,机械般看向残破的门口,嘎巴嘎巴声让几个小乞儿躲的远远。 残破房子顿时死静一片,唯有三个铁塔一般身影挡住了阳光的温度,房内冰冷一片。 “小秀秀”抬头看向那三个“铁塔”,眼泪却不争气流了出来,嘴角的鲜血滴答在地上,竟然丝毫没觉察到疼痛! 令她恐惧害怕的独眼,伸手指着二赖子,声音冰冷。 “从现在起,你将是陌刀军第八旅第七什第一伍专属奴隶!” “砰砰——” “将军,将军……啪啪……是小的不长眼……饶命啊……” 二赖子跪在地上砰砰不断,额头鲜血直流,脸颊红肿,哭饶声不断,唯独……三个铁塔汉子目光阴冷! 刀疤李一手拖着二赖子一条腿,一手牵着“小秀秀”,脖子上还有一个死死抱着大脑袋不撒手的小毛,哪怕被微曲而又坚硬的头发刺痛也不撒手,唯恐掉了下来。 惨叫声从地上不断传出,惨叫声让整座残破小城寂静无声…… 大牛离开了,大熊离开了,刀疤李拖着注定一辈子是奴隶的二赖子走了,五名辽东军都离开了这座残破小城,跟着离开的还有几个小乞儿。 留下的只有还在回荡着的惨叫声,二赖子哀求声,以及残破城墙上贴着着的纸张…… 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无人敢从残破的房中走出来。 直到一个咳嗽声不断,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走了出来,来到那面残破城墙下,抬头看向那些纸张。 所有人,无数双眼睛在黑暗处偷偷观察这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看着这老者身子由佝偻慢慢挺直,慢慢颤抖,慢慢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哈哈……” “有……有地了!” “可以……可以活下去了……呜呜可以活了……呜呜……” 随着老者疯狂大吼,老泪纵横,无数百姓慢慢从黑暗走了出来…… 一个骨架很大却很瘦的黑汉子上前扶住老者,低声说道:“阿翁,那些人说的什么啊?” 老者咳嗽两声,擦了两下眼睛,这才指着墙上被风吹起一角的纸张,眼泪又流了出来。 “地!土地!” 黑汉子皱眉道:“阿翁,地一直都在城外啊!” 老者看向围在身边无数百姓,摇头大笑道:“地!土地!只征收一成税的土地!” “哈哈……一成啊!一成税的土地啊!” “哈哈……” 老者快意大笑。 周围百姓却沉寂无声,他们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哪有可能会有一成税的土地。 黑汉子摇头道:“阿翁,刚刚您也看到了,那些人有多凶残,这种人说的话,您老也信?您……” “啪——” 狠狠一巴掌拍在黑汉子脸上,老人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黑汉子不解看向一脸怒容的老者。 “闭嘴!” “啪——” 暴怒的老者又狠狠扇了一巴掌自己孙子。 “你瞎了,老头子还没瞎!” 老者指着墙上孤零零的纸张,怒吼道:“知道那是谁的大印吗?” “那是关外李悍虎!一个把数州之地白送给李飞虎的李悍虎!” “一个能送出数州土地的李悍虎,会在意区区几亩地吗?会欺骗你我这般贱民吗?” 黑汉子愣住了。 “李悍虎?阿翁,这是李悍虎下达的?” “哈哈……不是他又是何人?” “快快,把那张告示小心拿下来!别弄破了!” 老者急忙令孙子揭下告示,拿在手里犹如千斤之重一般,双手不断颤抖,眼睛却贪婪盯着之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就在这时,又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颤颤巍巍来到这名老者身前,开口道:“老二,纸上所说何事,一一说来。” 听到这名老者话语,佝偻的老者这才从纸上移开目光,泪流满面道:“其一,所有土地归属李悍虎名下,原因有二。一者勿使土地荒芜,地产不足,致使百姓无所食;二者,勿使土地流入大族之手,致使大族屯粮哄抬粮价,百姓流离失所。” “其二,丈量所有土地,平分给所有百姓,原有大族之土地若不愿归入李悍虎,需提前纳税,所有土地勿使荒芜,荒芜者重罪。” “其三,田产十税一,无论地主或他人,地租都不得超出三成地租,违令者重罪!” “其四,所有种田者不得以任何借口不纳税收,为国为民征战死伤者,其家属可免税十年,以彰显其尊荣,但不得超出百亩。” “其五,开科取士,无论贫贱尊贵,以‘实才为要,以心怀百姓为重’之人方可为吏,鼓励百姓德才兼备长者观政,避免百姓冤屈之事流出。” “其六,取消劳民伤财之事,所有征调百姓,以半军卒待遇待之,立功减税同军卒。但建设乡土是每个乡民义务,修路、建桥、通沟渠、立学堂,所有钱粮均由官府所出,乡民有义务出人出力营建自己乡土,但不得耽搁农时,此等要事均由德才兼备乡老监督营建,勿使伤民劳财!” “其七……” 随着佝偻老者不断解释,人群越聚越多,人群也越来越骚动,别的还好,唯独那个‘十税一’,那个最高不得超过‘三成’地租的政策最让人群骚动不止。 “刘阿翁,这是真的吧?”人群中一人大喊。 佝偻老者举着手中告示大笑。 “哈哈……是真!” “轰……” 人群如同沸腾的热水,全都兴奋说着这件事情,全都说着有了地该如何去种,一年会有多少产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头上一般。 “刘阿翁,可……可那些人走了,地,地还有吗?” “他们……他们还会来吗?” 人群瞬间沉寂了下来,全是一脸惊恐看向刘阿翁。 刘阿翁想了一下,笑道:“山不就我,我就山!他们不来,咱们就去找他们!” 那个黑汉子,弯腰道:“阿翁,孙儿今日背你去寻那些人!” 拄拐杖老者笑道:“此等关乎我等生死要事,岂能让二弟独身前往?” 回头看向一名中年汉子怒道:“大山!还不把咱家牛车拖出来?” 老者看向刘阿翁大笑道:“二弟,今日你我两兄弟就走上一遭,纵然死在路上,只要那告示所言为真,你我兄弟就是全死在道上又有何妨?” “哈哈……是极是极!” 两老者仰天大笑,苦难日子终于要过去了,笼罩在头上的阴云终于要消散了,两老者仰天大笑。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趟究竟造成了多大的风暴,这场风暴之强,李思钰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让他成了这场风暴中心! 第318章 朝堂震荡(上)【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 “混蛋!混蛋——” 李晔乒乒乓乓砸了无数精美瓷器,地上狼藉一片,若非眼前是石桌,否则早已被李晔砸的稀巴烂。 暴怒的李晔气喘如牛,两眼血丝弥漫,狰狞令人可怖。 首相杜让能,次相崔昭玮、刘崇望、徐彦若、裴贽五位宰相跪了一地,却谁也不开口,直到皇帝李晔重重坐下,杜让能这才叩头道:“陛下还请注意龙体……” “龙体安康,龙体安康!辽东军都快要把刀子架在朕的头上了!” 李晔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指着杜让能鼻子大骂。 “他……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好嘛,竟然认了个爹了,好一对慈父孝子!”李晔指着杜让能鼻子大吼。 杜让能一脸苦色,这又不是他的错,也不能说全不是他的错,谁让是他杜让能定下的妙计,把杨复恭调去河北任副使的。可他也没想到杨复恭命这么硬,竟然能枯树开花,逢春开叶。 这种事情谁都未想到,可正因此,李晔把所有怒火全撒在了杜让能身上。 李晔很是后悔,是极其后悔,若是在杨复恭砍了他的传旨小黄门时,能够果断砍了杨复恭,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如此让他心惊肉跳。 裴仲德在李思钰闭门会议刚刚结束,裴老头连夜写了一份奏章,连夜送入长安,正在与五位宰相商议,商议该如何让李思钰避免把一万军卒交给杨复恭时,却送来了这么一封信,刚刚看了个开头,看到李思钰竟然已经称杨复恭为“阿父”,怒火一下子冒了出来,下面话语根本连看都不看。 恐慌、愤怒双重打击,让李晔失控,裴仲德送过来的奏折被李晔扫落在地,裴贽轻轻拾起低头观看,奏折上前面的事情,李晔正在暴怒着呢,裴贽直接跳过,看起后面所言之事,观看了几眼,眼睛越睁越大,身子在微微颤抖,紧贴着裴贽的刘崇望有些诧异,微微偏过头,瞄了一眼,随即一把抢过,惊呼道。 “混账东西!” 正在暴怒的李晔突然惊了一下,看向一脸通红的刘崇望。 只见刘崇望叩头道:“陛下,李悍虎之祸尤甚阉党,陛下当召天下人平了此贼!” 跪在地上的徐彦若有些郁闷,他还明白咋回事呢,怎么全成了这般?望向裴贽和刘崇望,眼中慢慢疑惑。 没人说怎么处罚李思钰时,李晔暴怒异常,可当刘崇望要召天下兵时,他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 刘崇望一脸恼怒道:“天下之人皆为陛下之人,天下之财皆为陛下之财,天下之土皆是陛下之土,李悍虎竟言同、华两州之土皆为他之土,此等奸诈小人,狂妄之徒,陛下当令天下之兵伐之!” 裴贽一开始看到这封二弟送来的奏折,心中大惊,不过此时却平静了下来,轻声说道:“召兵天下,难道刘相忘了吐蕃之祸?忘了田令孜之难?还是忘了朱玫之为?” 杜让能忙怒视刘崇望道:“陛下万万不可令天下番臣入京!” 刘崇望大怒,指着裴贽怒道:“若非你裴家招来此贼,京师岂会如此困顿?” “陛下,臣请治裴黄门大逆之罪!” “什么?你疯了?” 裴贽大怒,指着刘崇望鼻子怒道:“先不说李悍虎夺了你家之田产,就是我裴家也是损失颇大,可那也是为民生计而为,你刘翰林口口声声说为民之事,可现今为何如此?” “十税一也好,先纳税也罢,奏折上说的清清楚楚,还有那什么粮储司和粮食交易司,臣觉得朝廷也应实行!” “你……” “哼!” 两人好像是愤怒的野牛一般,谁也不让步,这让李晔好奇起来奏折上之事,刚才只是看了个开头就恼怒的不行,现在听了两位宰相话语,好像还有其他之事掺杂于其中。 李晔从愤怒的刘崇望手里抢过奏折,重新看了起来,而且逐字逐句在看。 这封奏折很详细,没有裴仲德任何私人情感在里面,只是把当时李思钰说的话语原原本本说了个遍。越看李晔越心惊,去掉杨复恭之事,其余事情虽难以接受,可现在冷静下来的他,闭眼沉思了一会,心下竟然突然感叹了起来,按照李思钰的做法,可想而知是可以恢复大唐强大府兵的。 可是…… 李晔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太难,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道眼前这几位宰相家族拥有多少土地,李思钰这么干,最终得罪的只会是这些家族。 不过,这样也好。 李晔反而嘴角露出轻笑的弧度来,面上却平静说道:“奏折上所说大概四件事,其一是辽东军的调动任命和地方官吏的任命;其二是土地田产只是;其三是科考选材之事;其四就是杨权阉领兵之事。” “诸位宰辅都起来,说说朝廷该如何应对?” 五位宰相一一行礼起身,崔昭玮算是直接造成了杨复恭掌兵之事,现在他丝毫不敢乱说,唯恐皇帝把所有罪责全放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现在连看奏折都未看到,更是不会开口,他不开口,徐彦若同样也未开口,只是有些感觉有些不妥,他能从刘崇望激烈反对话语中猜测出,李思钰必然动了同、华两州他们刘家的土地。 朝廷上能够立足的大臣都是名门望族,或许比不上五门七望这些老牌大族,但也是新兴家族,这些家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拥有大量土地! 天下节度使更替不断,每隔几年就可能要换一批,但是那些存在的大族依然不容小视,或许他们会对新的节度使臣服,但是在地方官吏上依然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兴许,他们会在新的节度使上花费巨大财力物体来表达自己的臣服,但是绝对不容许会有人触动他们的根本——土地! 有土地,他们总会再次复兴,可若没了土地田产,就如同成了流民一般随波逐流,慢慢成为低贱的贱民。 这也是为何刘崇望看到奏折后,对于李晔愤怒之事没太过关注,反而是李思钰夺了他们的田产恼怒。 现李晔话语刚落,把奏折递给徐彦若,徐彦若这次急忙低头去看奏折上所述之事,面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心中顿时恼怒了起来,不过强压了下来,又把奏折送到了崔昭玮手里。 最后传到杜让能手里,杜让能看完之后,心下乱糟糟的,他要比刘崇望要沉稳许多,开口道:“现今同、华两州近在身侧,若是朝廷反对,很可能会激起辽东军的围攻,而朝廷已经退无可退了……” 杜让能话语一出,刘崇望却皱眉道:“此乃卧榻之患,如此狼子野心,岂可让其做大?” “李悍虎夺了同、华两州,王行约与韩建此时正在河中,而李悍虎之为,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自当不满,还有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够了!” 裴贽怒道:“刘翰林是想把我关中变成人间地狱吗?你可曾想过无数百姓因你之言而家离子散?” 刘崇望大怒道:“李悍虎之为,纵然是朝廷不管不问,难道王行约、韩建之流就会坐视辖地沦丧吗?” “此时朝廷不出面,到时辽东军战败,朝廷当如何自处?是要让朝廷背负征召辽东军戍守之罪责吗?” 此话一出,李晔顿时一惊,忙看向杜让能道:“杜相以为辽东军有几成胜算?” 杜让能沉思片刻说道:“不好说。” “东面河中现今有河东李克用、汴州朱温、河中王王重盈,以及被夺了辖地的王行约和韩建。” “而西面有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或许还可能再算上西川王建。” “同、华两州夹在东西之间,但是现今李克用与朱温正在争夺河中之地,两人现今很难停下来……” 裴贽一脸恼怒,出口打断道:“等等,杜相,老夫只问一句,王行瑜、李茂贞之流若要打同、华两州,先不说能不能胜,杜相,能否告诉老夫,他们攻打同、华两州从哪里经过?” 杜让能顿时无言。 无论如何,只要王行瑜和李茂贞去攻打李思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京畿之地! 当年田令孜、朱玫作乱,王行瑜和李茂贞都对京畿大肆烧杀劫掠,百姓死伤无数……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朝廷应避免的,田地需要人丁去耕种,没错,贱民就是贱民,可没了那些贱民,谁来耕种?谁来养活他们? 京畿之地一再遭受兵灾,这些大族一再随皇帝逃亡,人员损失了些,但还没伤及根本,可那些带不走的钱粮物资呢?那些人丁呢? 京畿之地本是关中最肥沃的土地,可是如今却成了大片大片荒芜,这些家族虽手里地契无数,却也生活逐渐困顿了起来。 裴贽看向杜让能和几位宰相,冷声说道:“京畿之地一再遭受兵灾、荒灾,所余青壮还有几人?城外耕种田地又有几何?” “初观二弟上奏陛下奏章,老夫同样心中恼怒,可现在老夫更愿意名下所有田产全在同、华两州!” “诸位若是不愿丢掉同、华两州田产,老夫现在就可做主,与诸位置换所有同、华两州田产!” 裴贽指着刘崇望,冷声道:“哼!刘相,与老夫换吗?你刘家敢于老夫换吗?” 第319章 朝堂震荡(中)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李晔心中暗怒,本来是要谈国事的怎么争吵起来自己的私事起来了? 李晔不满归不满,他现在有些奇怪了,奇怪为何裴贽要如此做?其余宰相同样不解。 徐彦若皱眉道:“敬臣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裴贽闭眼平静了一下心绪,睁眼道:“徐相难道没仔细看奏折吗?那小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田地名义上说是他的,可他也未否认各位的田产所属……” “哼!” 裴贽话语还未说完,刘崇望冷哼一声打断。 “那又如何,难道裴相没看到吗?那李悍虎是要咱们先行纳税!是所有田产都要纳税!” “哼!十税一?最高地租不得超过三成?这是赤裸裸的在抢!” 裴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指着刘崇望,冷声道:“好啊!现在!现在老夫就与你置换田产,刘相你敢不敢?” 众人大惊,裴贽是刑部尚书,众人知道这老头看着平和,真若恼了,他连半步都不退的主,崔昭玮正要劝解…… “好!” 刘崇望向几位宰相和皇帝拱了拱手,冷声说道:“诸位做个见证,我刘家就与他裴家置换同、华两地田产!” 说完这话,刘崇望退回坐下,脸上冰冷,心下却乐开了花。 杜让能心下叹了口气,他也想现在就与裴家置换,只是现在没法开口。 这些大族一再跟随皇帝四处逃跑,物资钱粮损失殆尽,哪家地租不是六七成,甚至还有七八成的,就是想要尽快恢复自身损失。李思钰规定地租最多不得超过三成,也就是说,去掉一成交给李思钰,他们自己只能留下两成收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杜让能心下很希望尽快与裴家置换田产,可他也奇怪裴贽为何如此冒险,难道这裴老儿有内情不成? 杜让能疑惑问道:“敬臣为何如此?”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轻声笑道:“杜相心乱了,若杜相能静下心来就可知为何如此。” “不错,表面看起来,那小子是定下了极其苛刻条件,可是现今不是朝廷彰显之时!” “京畿之地一再遭受重创,青壮男丁又有几何?杜相不可能不知吧?” “哼!你我看似收取地租七八成,可每年又能得到多少钱粮布匹?那小子从河中带回十万民众,这民众用来耕种,又能种下多少田地?两成又如何?有人耕种的两成,与无人耕种的十成,杜相不可能算不明白吧?” “哼!你们只是一看到那些不利于家族的田地被夺,心绪全乱了,也不看看那小子是如何安置同州军政的!” 李晔听了此话,精神一振,终于说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语,急忙问道:“裴爱卿难道发现了什么?李悍虎在同州安排莫非还有玄机不成?” 裴贽拱手道:“陛下仔细看看那小子在同州任命之人。” “同州一分为三,以幽州败将高思继为防御使,以义昌军败将韩都、独孤家之子独孤战为防御副使,以独孤家现任族长独孤求败为同州太守,并且由那小子挑选官吏、朝廷任命,为同州配其官吏。” “难道诸位就没发现?这里面可曾有那小子亲信爱将?就没发现那小子把所有嫡系辽东军全部留在身边?” 刘崇望呆了一下,张嘴道:“这是何意?” 裴贽冷哼一声,说道:“何意?那小子就没在意同、华两州!他根本就没打算长时间待在关中!” “换作诸位是那小子,诸位会不把自己亲信爱将镇守同州?你们会相信这些仅仅投靠才不足一年之人?这可能吗?” “再看看那小子在潼关所为,以一女婢为太守,看似胡闹,恰恰说明,那小子并不想让手下五千辽东军沾染太多权利!” “沾染太多,以后如何回关外苦寒之地,那些将领会同意吗?” 裴贽越说,头脑越清晰,沉声冷笑道:“蠢货才会现在得罪那小子!蠢货才会不占同、华两州土地,等上三五年,那小子打造出一个强悍的两州,人口众多、钱粮众多之地,等那小子离开后,那里留给谁?” “哼!” 裴贽指着崔昭玮,把多日来的不满全爆发了出来。 “若非你崔相一再敌视那小子,让那小子觉得我等朝臣全是酒囊饭袋之人,那小子岂会认杨宦官为父?岂会与他一万兵马?” 又指向脸色大变的刘崇望冷声怒道:“之前所做之事造成现今朝廷之困境,还不知反省,还一再敌视那小子,是否觉得朝廷还不够窘迫,是否非得逼迫那小子发兵长安才满意?” 愤怒的裴贽此时如同愤怒的公牛,无人敢与之争锋。 “陛下,此时不是讨论如何对付那小子之事,而是要选择贤臣能吏前往同、华两州治理地方,谁获得百姓的支持,谁就能最终获得同、华两州!” 李晔早已没了之前的愤怒,越是揣摩裴贽话语,越是觉得裴贽有些话语很有道理,尤其是李思钰那些军政人员安排,换作任何人,都会安排自己兄弟子侄坐镇同州,纵然李思钰年轻,没有成年亲属,手下亲信爱将还是有的,可是却全部留在了身边,一个都未放出去,这不符合正常道理。 李晔心下把天下所有节度使们,一个一个想了一遍,没一个像李思钰这般的! 至于与杨复恭一万兵马,这事已经从被废公主李璇那里得知了原委,的确是李思钰当着李璇面说出原本打算的,打算是以裴仲德为将的,由于崔昭玮的介入让裴仲德犹豫了,这才换了杨复恭。 一想到杨复恭将率领一万军卒入京,心下就又犹豫了,无论如何,杨复恭重掌大权,对他都是致命的一击。 皇帝李晔皱眉道:“可那阉奴又该如何?” 听了这话,裴贽也有些犹豫了,心下虽有些大逆不道想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皱眉说道:“据公主所言,那小子本意是想让文达领兵,用以平衡不受制的神策军,若是那小子真是如此所想,想来他也是不愿京师动荡的!” “杨宦官入京后,会让现今的神策军大恐,必然同力对抗杨宦官,避免那宦官吞了神策军,如此一来,与那小子之前预想并无差别,想来杨宦官也知此事不可大动干戈,如此……” 杜让能点了点头,插嘴道:“敬臣此言大善!” “自杨权阉罢职后,无论是那李顺节,还是左右两军将军,都是一再闹事威逼朝廷供应其钱粮,甚至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和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以及其他权阉也日益跋扈无礼,长久下去必为大祸!” 徐彦若看了一眼想要张嘴的刘崇望,却轻笑道:“杜相所言甚是,无论如何,杨权阉不可能再与神策军那些人相善了,陛下居中,只需打压强者,扶持弱者,我等自可平安无事,” 听了诸相之言,李晔心下恐慌惊惧终于缓缓散去,也恢复了从容不迫来,笑道:“就依诸位所言,不过潼关那里还需派遣一持重老臣前往,想来那李悍虎也未经历过科考之事,这些还应由朝廷来做为好!” 崔昭玮急忙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老臣推举裴相前往……” 刘崇望赶紧上前应和道:“不错!老臣也以为裴相忠贞持重,是前往潼关最佳之人选!” 李晔和其余诸相全是一脸诧异看向两人,随即就明白了为何两人极力推举裴贽。这两人被裴贽怒骂一通,若还留在京师,以后还如何见面,如何在裴贽面前抬头?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敬臣前往潼关的确是最佳之人,纵然敬臣有何不妥,文达也能从中帮衬一二。” 徐彦若也赞同道:“正是如此。老臣也赞同敬臣前往潼关,陛下,是否……是否让公主也一同前往?” “嗯?” 李晔愣了一下,随即皱眉。 “遂宁么?” 看到李晔犹豫,徐彦若轻声说道:“据臣下所知,公主与李悍虎……,李悍虎好像……” 徐彦若没有明说,李晔却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沉思片刻,这才微微点头。 “那就如此吧!” 五相相互看了看,齐齐躬身,赞道:“陛下英明!” 这些大唐中枢们商议着裴仲德送来的奏章,直到天色以暗,五位宰相这才起身告辞离开,今日之事太大,所有人都要回去仔细揣摩。 刘崇望好像忘了换地一事,急匆匆离开了,跑的飞快,根本不给裴贽开口机会,看着“逃跑”的刘崇望,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一旁的杜让能有些好笑,可又觉得悲哀,若是盛唐之时,又岂会发生如此违约之事,不过现今谁都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正如裴贽所言,再多的土地,没人耕种,那也只是荒地一片!京畿之地,纵然有一些田地还在耕种,纵然佃租很高,高达七八成,可是真正落在手里又能有多少?每隔几年就逃离京师一次,每次逃离都是损失惨重,这还不算要供应禁军和家族私兵! 反倒是同、华两州那两成却可以存留下来,只要在那里建个粮仓,只要李思钰不败,那里就是安全的,粮食就不会损失。 这些事情,本不难想明白,如同裴贽所说,他们只是一时被恐慌惊惧蒙蔽了,想明白了这些,刘崇望自然不会再置换土地,此时一切都是假的,粮食才是真的。 第320章 朝堂震荡(下) 裴贽缓步离开皇宫,老仆正在皇宫外默默等待,见到自家老爷出来,急忙上前搀扶裴贽。 就在将要登上马车时,后面的杜让能叫住了裴贽。 “敬臣,等一下。” 裴贽回头看向正向他走来的杜让能,眉头皱了一下,裴贽不怎么掺和朝廷太多事情,他大多都是关门处理自己刑部事务,不掺和,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些事情,之前杜让能同意了崔昭玮、刘崇望二人之策,让他前往潼关,裴贽心下很是不满,不是说让他前去有何不妥,而是这些宰相们都不想让他留在长安而不满。 赶过来的杜让能看到裴贽表情,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略带笑容。 “敬臣不会责怪老夫之言吧?” 裴贽抬眼拱手道:“杜相何出此言,杜相一心为公,此乃大义,本相怎敢心怀怨怼。” 杜让能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这老儿是真的怪罪老夫了。” “敬臣,你我自幼便相识,以敬臣来看,老夫是否是在偏颇崔、刘二相?” 裴贽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按理说应不会,崔相与王行瑜为儿女亲家,刘相又与李茂贞交好,而你杜家……” “可也不好说,听说你这老儿正要为子迎娶刘相之女。” 杜让能苦笑一声,摇头道:“敬臣啊,老夫的确想与刘相结为秦晋之好,可老夫还不至于以此而坏朝廷之事!” “哦?你这老儿又有何算计?”裴贽嘴角露出讥讽之意来。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杨复恭此次回京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虽说神策军与杨复恭现今可谓水火不容,看着实力相当,你我都知,这双方必须有一方获胜,或是一方主动退却方可。” “可这又如何可能?” 听了这话,裴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杜让能这话真伪,不但是杜让能,就是他裴贽心下又何尝不知此事艰难。 杜让能轻轻开口道:“整个朝廷,再也找不到如你裴家更合适之人了,若是……若是可能,敬臣可让文达担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嗯?” 裴贽心中大惊,霍然抬头看向杜让能,却听杜让能轻声道:“文达久在李悍虎身侧,可……” 裴贽摇头拒绝道:“文达不可能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文达送来的奏章你也看了,本来李悍虎是想要调出那一万军中辽东军卒,后来杨复恭拒绝了,而且还不知何种缘由,杨复恭竟然与辽将一般,签下了就职宣誓书,并且张贴潼关,以示天下。” “如此行为,杨复恭也算是辽东军一系之人了,那一万兵马依然是在辽东军之下,按照辽东军规矩,行军司马,也就是那个什么参谋一职,是由参谋部决定任免的,文达不是辽东军之人,无权任行军司马。” 杜让能呆愣了,他没想到这些,以为会很轻松做到这些事情,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门道道,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忙说道:“从赵州一直到潼关,辽东军一直都是文达为主,怎么现在不行了?”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因为……因为文达未曾签下名字……” 杜让能顿时无语。 签下就职宣誓书,虽不能说究竟有多大意义和用处,可这代表了一个团体,如同投名状一般,裴仲德没有签字,就不在这个体系内,或许之前很模糊,现在被李思钰明确了,裴仲德也就失去了担任军职的可能了,至少在杨复恭签下名字之后,他就没了机会。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文达糊涂啊!” 杜让能很是失望,独自默默离开…… 裴贽看着腰背有些佝偻的童年玩伴,心下叹息一声,今日之事太大,那封奏折表达出来的意思太多,他现在有些头晕,需要回去仔细想想。 老仆一直在一旁躬身等待,在两人对话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像什么都未听到一般,表情从未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沉静谦卑模样。 直到裴贽看着杜让能独自默默离开,看着杜让能登车离去,老仆这才轻声说道:“老爷,外面风大,还是上车吧。”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叹气一声,在老仆搀扶下登上马车。 老马已经很老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伤马,一瘸一拐拉着马车前行。 马上晃悠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裴府,裴贽尚还未下了马车,掀帘就见到自己小孙子急匆匆跑到身前。 “阿翁,太爷爷正着急等着阿翁呢。” 裴坚一边搀扶着裴贽下马车,一边快速说着。听了这话,裴贽愣了一下,不解问道:“子固可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太爷爷会在此时前来?” 裴坚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太爷爷在阿翁房里正大骂李悍虎呢,说是李悍虎夺了咱家的同、华两地,而且……太爷爷说要问阿翁要咱家的田契,说是与刘家老祖置换同、华两州田产……” “什么?” 裴贽大怒。急忙向府内大步走去,裴坚急忙伴随在左右,唯恐裴贽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裴贽尚未来到厅堂,就听到厅堂内一个如同暴怒的狮子在怒骂。 “混蛋!混蛋——” “想夺咱家田产?想也别想!” “@#%……” 裴贽听着屋内怒骂声,甚至语言之粗鄙让他都觉得脸红,无奈下,只得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见到房内两老头。 一个吐沫横飞,指天骂地…… 一个已经成了熊猫眼,正想要劝解,却不敢的模样,很委屈模样…… 裴贽一看到两老头这般模样,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七叔!十叔!你们……” 厅内没别人时,裴庆这位长房唯一的长者指天骂地,好像逮谁咬谁一般,可现在裴贽推门进来了,反而一脸威严严肃起来,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不与裴贽说话。 “老十,你问问他,你给老子还好问问这逆子,这逆子是不是要把咱家田地全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李悍虎!” 裴素苦笑一声,看向裴贽很是有些无奈,叹气道:“敬臣,此事……” 裴贽听到暴怒的七叔话语,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皱眉不解问向裴素道:“十叔,您与七叔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你这逆子还真打算把咱老裴家的命根子送人啊?” 裴庆四处找棍子,却被裴素死死拉住,裴庆大怒,骂向裴素。 “老十!你……你这混账东西,拉着老子干嘛?松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 “七哥……七哥,你听听敬臣怎么说再……再生气啊……七哥……你别打俺……七哥……” 裴素大怒,抬拳打在裴素右眼上,这下两眼乌青,真正成了熊猫眼。 “七哥,你消消火……敬臣性子沉稳……你哥你停手……” “撒手!再不撒手,老夫……” “七哥七哥……” 裴贽一阵头疼,大声吼道:“住手!” 随着裴贽大吼声,纠缠在一起的两老头顿时愣住了,纷纷看向一脸阴沉的脸孔。 “七叔、十叔,小侄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这件事小侄才刚刚从陛下那里得知,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嗯?” 裴庆愣了一下,平静了下来,推开裴素,看向裴贽一脸严肃模样,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起来。 裴庆、裴素都做过官的,见到裴贽这般,立即察觉到了哪里不妥来。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开口道:“刚才与七哥一同在刘老头那里下棋,不知是怎么回事,刘老头出去了一会,说是辽东小子夺了咱们各家族田产,后来刘老头说,他家刘小子说敬臣准备把咱家在京畿土地全部与他人置换同、华田产,七哥这才大怒……” 裴庆在裴素说出事情经过时,一直在注意裴贽表情变过,出了说道“刘老头”时皱了下眉头外,表情丝毫未有变化,裴庆立即就明白了,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果然,裴素话语刚落,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果然如此!” 裴素看了一眼裴庆,郑重了起来,说道:“敬臣可有不妥?”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小侄的确希望他人会与我裴家置换田产,甚至希徒已经答应了与我裴家置换田产,可后来却不提此事匆匆离开……” “你……” 裴素急忙按住裴庆肩膀,说道:“敬臣为何要与他人置换田产?可有什么隐情不成?” 裴贽点了点头,把裴仲德上奏皇帝李晔奏折说了一遍,这才说道:“李悍虎虽给咱们这些家族只留下了两成地租,可以小侄看来,李悍虎从河中带来的十万百姓耕种,这要比人丁稀薄的京畿要强上不少。” “七叔、十叔,你们也知道咱们裴家现今每年能产出多少?十税一,地租最高不得超过三成,两位族叔,你们觉得这民心向背于谁?” “京畿之人还能留下多少?给咱们耕种之人又能留下几人?” 裴庆和裴素一脸震惊看着裴贽,这种情况不是极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如此,一旦同、华两州传出此事,京畿之地的百姓必然大规模逃向同、华两地。 裴贽苦笑道:“这还不止如此。” 裴素惊道:“难道还有?” 裴贽叹息道:“正如十叔所说。杨复恭带一万兵马回京师,侄儿虽与陛下言杨复恭与神策军势均力敌,可居中而制,可族叔也知这有多难?一时或许会相安无事,可这也只是一个冬日罢了,开春后,王行瑜必会为其弟讨回同州之地,那时神策军左军王行实岂能不动?到那时京畿必然又是一场争夺。” “无论谁最终获胜,京畿之地又会变成怎样?想来族叔应该知道的,再多钱粮,无力保护,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而李悍虎之名天下皆知,小侄更看好李悍虎!” 第321章 旨意 裴贽开口道:“从李悍虎多次行事来看,此人绝非一般节度使可比,行事之老辣,纵是久居官场之人也非可比,而其麾下悍将无数,如今又欲立府兵之基,此人绝对是当今天下霸主!” “偏偏此人行事异于他人,无论是河北之事,还是如今河中,抑或是现在占了同、华两州,也丝毫看不出此人有久居关内之意,否则也不会在同、华两州军政如此布置,此时谁占了两州最多土地,谁获得两州百姓认可,今后必为两州之主!” “给李悍虎三五年之机,以李悍虎之能,必然可尽夺关中之地,若早早占了先机,今后关中自是一家独大。” 裴贽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公主之言,想来族叔是知道的,李悍虎与杨复恭定下的约定,之前小侄不敢肯定杨复恭会不会随李悍虎一同返回关外,但是当李悍虎认下杨复恭为父,小侄反而肯定了!” “李悍虎尽夺关中之地,杨复恭离开关中,族叔,今后谁又将为关中之主?” 裴庆裴素两人听着裴贽话语,深深被震撼住了,一口气被憋在胸口,良久才重重呼出。 裴庆、裴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脸色同时大变,恨声道:“好奸滑的刘贼!” 裴庆裴素两人起身就要离开,此时正如裴贽所说,谁占了同、华两州最多的土地,谁就占了先机,明白过来的两人如何还能坐得住,他们必须尽快去找人置换,趁着此事他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让他人清醒了过来,谁家还愿意与他裴家置换? 两老头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裴贽拦住,看到两位族叔不解模样,裴贽开口说道:“族叔且慢。” “土地是一方面之事,人才是更加重要之事!小侄最多后日就要去一趟潼关,去见见那李悍虎,一来是商议一下杨宦官领军入京之事,二来是同、华两州官吏任职一事……” 裴庆皱眉道:“你是说……”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正如族叔所想,不过李悍虎之人不是容易糊弄之人,崔相国在河北、河中,以及同州作为,让李悍虎极为不满,而二弟同样处置不当,族叔……” 裴庆微微点了点头,表情严肃道:“放心吧,此事交给你十叔好了,会妥妥当当的!” 听了这话,裴贽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眼前十叔看着不起眼,以前却是国子监祭酒,门生之多自不可言,想要找些务实可靠官吏很是容易。 说完这些,裴贽又说了一句。 “纪圣什么时候去邢州?” “哼!不去管他,老夫看了,咱裴家也就敬臣你可圈可点,其余都是一群庸才!” 裴庆之前说是骂李思钰为“白眼狼”,可当所有事情明了后,私下里不知多少次大醉叫好,李思钰把横海节度使四州送与李飞虎,可谓神来之笔! 反观裴枢所为…… 因崔昭、玮裴枢、李滋三人在同州所阻,致使裴仲德错失一万兵马,裴庆对裴枢不是不满,而是愤恨! 最终两老头急匆匆离开了,至于是不是找刘家算账,讨要同、华两州土地就不可知了,想来是不会去的,刘家既然知道了里面的玄机,就是耍赖也不可能让出那两州之地的。 至于裴枢…… 裴贽想到裴枢要去邢州,就忍不住摇头叹息,谁都知道邢、铭、磁三州是四战之地,去那里,说是一州刺史,一州土皇帝,可谁都明白,一旦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河北李存孝三人大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邢、铭、磁三州! 这种事情,裴贽没法阻止,也不想去阻止,兴许那里会给他裴家留条后路也说不定。 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生存之道,三国诸葛家是如此,荀家亦是如此! 所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大族们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有些人一夜无事,还有些人一夜无眠…… 满京城众多谣言中又多了一条,而且还是谣传的最猛烈,范围最广的一条。 “听说了没,辽东来的那些蛮子夺了所有人的土地,都成了辽东人得了!” “可不是吗?听说为了保住自家几亩田地,死了不知多少人呢!” “还好还好,俺把俺家的田地都换给了杜家……” “俺家的还给了崔家……万幸啊!” “俺的卖给了刘家……” “……” 满京城,一夜间,这条谣言穿的漫天飞舞,就是被幽禁在十六王宅内的公主李璇也没安生。 小德子一阵小跑,跑到李璇被关的那间房门前,房门早已上了一把大锁,他是没有钥匙,个子又矮小,无法趴在窗户上与李璇对话,只能用力挤开房门,尽可能把房门缝隙弄的大些。 小德子眼睛使劲往昏暗的屋内看,正看到公主一身单衣坐在蒲团上,好像在低声诵经。 小德子眼泪顿时出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一脸担忧向屋内大喊。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听到小德子大喊声,李璇诵读经书声停了下来,或许是衣着单薄,或许是盘坐时间太久了,刚想起身的公主又跌坐在蒲团上,过了好一会,这才拖着一头白发来到小德子身前,隔着房门蹲下身来,轻声说道:“小德子,以后可莫要再来了,若是被人发现,会挨打的。” “公主……” 李璇想要伸手为小德子擦拭眼泪,却被房门阻隔,伸手一半的手臂颓然落下。 小德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急声说道:“公主,大事不好了,京中传言,李将军夺了同、华两州所有土地,满京城都在骂李将军……公主怎么办啊?” 李璇愣了一下,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德子脸颊使劲挤着门缝,嘴里急声说道:“听阿德说……” “小德子,怎么又偷偷跑来了?” 一个阴柔声音传入主仆二人耳中,小德子大惊,忙回头去看,小脸刷得变的惨白。 “张……张公公……” 张承业眼睛看了一眼一名仆役,冷声说道:“还不开门?” “是,小的这就开,这就开……” 一整门锁响动声,房门被打开了,李璇看向张承业,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张承业会来这里。 李璇与张承业打的交道不深,只知道张承业原是杨复恭之人,杨复恭被罢免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后,张承业也落魄了下来,怎么今日张承业却来了这里。 张承业向李璇拱手笑道:“咱家先给公主道喜了。” 说着,拿出一张圣旨来。 “遂宁公主接旨!” 李璇愣了一下,这才与一脸忐忑不安的小德子一同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遂宁公主……” 张承业抑扬顿挫把圣旨念了一遍,这才收起圣旨,笑道:“恭喜公主逃脱牢笼,此次将由咱家陪同公主,与裴相大人一同前往潼关,宣召我大唐威严!” “此事甚急,还望公主能够谅解!” 说着,又从一小宦官手里接过一包裹,嘴里说道:“天色渐冷,公主衣着太过单薄,咱家也未找到合适衣物,这些还请公主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又拍了拍小德子脑袋,笑道:“小德子,还不快去为公主更衣?” “啊?谢谢张公公!” 说着小德子抱着大包裹,拉着李璇进屋,李璇犹豫着,最后禁不住小德子拉扯,这才叹息一声,随小德子入内更衣。 张承业好像很有耐心,站在房门外,始终脸上都是微笑模样,就在此时,一行人匆匆走过来,正是夔王李滋带着几个仆从匆匆过来。 李滋不敢做大,见到张承业站在李璇门外,急忙拱手到:“张公公怎么来了?” 张承业摇了摇手中圣旨,笑道:“陛下仁慈,担心公主身体,这才恢复了公主之位,命咱家前来宣旨。” 李滋眉头皱了一下,笑道:“听说陛下遣使裴相去潼关,不知此事可真?” 张承业看向李滋笑了笑,他知道李滋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也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说,张承业开口道:“的确是如此,李悍虎准备任命些同州、华州官吏,裴相正是要去潼关商议此事。” 就在两人毫无营养谈话时,公主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此时李璇已经是一身公主装扮,若非一头白发,显然是一个尊容华贵公主站在他们面前。 看着一头刺眼白发,张承业和李滋心下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张承业躬身道:“公主,陛下此次派遣裴相去潼关,公主作为皇家长公主,将一同前往潼关,彰显我大唐威严。” 李滋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了一下,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他,可因为之前造成了辽东军与朝廷关系紧张,虽然李滋也知道由这位与那小子有些“暧昧”的公主前往更合适,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李滋看向李璇,轻笑道:“公主前往潼关,此事重大,不能如此清减,皇叔给公主选了些随从,一应之事也早已准备妥当……” “皇叔……” 张承业看向,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下,向李璇笑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王爷赐给了公主,公主还是收下吧。” 李璇犹豫了一下,蹲身行礼道:“璇璇谢过皇叔。” 李滋忙摆手道:“些许小事当不得公主如此!” “公主……这个……昭儿想随同公主出去散散心,不知可否……” 第322章 全是算计 “昭儿,此去潼关,不可娇纵,要记住,万事都要多听少说,要听你姑姑话,千万……不可恼了李悍虎……” “这个带着,日渐寒冷,没娘亲在身边,万万不可冻了……” “这个也带着……” 一个妇人不停往包裹里塞着各种物件,大包小包也不知准备了多少,旁边青年很是不情愿模样,不过他也知道阿娘担心。 青年长相很不错,五官周正,眉清目朗,典型一个帅哥模样,身材也很好,一身淡白色青衫,外面黑紫色比甲,一眼看过去,就可知定然是个贵公子。 李昭好像有些不耐起来,急声道:“阿母,来不及了,裴相国正等着呢,孩儿走了……” 李昭说着就向外跑,这京城他是一点都不想待了,整日担惊受怕,还不能出城游玩打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了之人。 “昭儿,小心点……” 李昭远远还能听到娘亲担忧声音,心下犹豫了一下,脚下却没停顿,只是跳入马车后,这才掀开遮帘一角,远远看向还在门口向这里张望的妇人,眼中顿时湿润了些。 就在李昭已经转入一处拐角,再也看不到那妇人,这才放下遮帘,叹气一声,呆坐在车内,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李昭急忙掀帘看向右侧,果然一人印入眼帘。 看到此人,李昭伸头笑道:“李曜,你来的可是晚了啊!” 骑在马上英武青年大笑道:“小王爷有没有哭鼻子?” 李昭嘴硬道:“本世子有这么废物吗?对了,你走了,你姐姐怎么办?” 李曜笑道:“哈哈……本将军亲自护送你这位小王爷,老王爷还不能照顾家姐?” 李昭撇了撇嘴道:“你就知道胡闹,等一会可别在姑姑面前如此,到了潼关更不能如此随意,恼了李悍虎,可没人敢救你!” 李曜顿时严肃了起来,一下子变成了威武将军一般,好像之前惫懒模样从来就不是他一般,李昭知道,正是他这种天赋,很是得爷爷喜爱,有时会让李昭觉得,爷爷不是他爷爷一般,而李曜才是爷爷的孙子。 两人有说有笑,知道看见那辆豪华马车,李曜这才闭嘴不言,腰身挺直的如同标枪。 张承业远远看到几辆豪华马车赶来,知道这是李滋的孙子来了,嘴角露出笑容,来到李璇这辆马车之旁,对着小窗向里面轻声说道:“公主,小世子来了,是不是该出城与裴相汇合了?” 李璇一头白发垂在脑后,没有头饰,只是用红色丝带随意扎了起来,李璇面无表情呆坐在车内,她知道,随行所有物件就是她的“嫁妆”,就是不知道李思钰会不会接受! 她已经只有这个用处了! 李璇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想要远远离开,离他越远越好,可心中又始终抹不去那个身影,在囚禁的“牢房”内,她更能清晰“看”到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如此的清晰…… 她不知该如何去见他? 那日杨复恭话语彻底击碎了她的憧憬,彻底让她不知该如何该去面对他…… 李璇轻轻叹息一声,手轻抚着已经躺在她怀里睡熟的小德子,耳边传来张承业话语,好像并未听到一般。 “公主,是不是该出城了?” 又一声传入车内。 李璇无奈掀起遮帘一角,看向躬着身子等待的张承业,轻声说道:“一切听公公安排。” 张承业点了点头,看到已放下遮帘的那个小窗口,叹息一声,一个无人愿意迎娶的公主“送”给李悍虎,这让张承业直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相国会同意这种事情,难道他们就不会想到,若是李悍虎拒绝又该如何?若是李悍虎恼怒朝廷如此羞辱而发兵长安又当如何? 想不明白啊! 张承业摇了摇头,这才恢复了一脸慈祥模样,一面命令马车前行,自己则打马迎上李昭他们。 “没想到小王爷如此金贵之身,竟然愿意陪公主前往潼关,老奴佩服!” 李昭哪里敢自大,急忙走出马车,向张承业拱手笑道:“公公可折煞了小侄,小侄就是厌倦了京师,想出去看看,听说李悍虎乃当今悍将,这才想趁此去看看。” 张承业却摇头道:“皇家子嗣如小王子这般,咱家还真没见到几个,小王子莫要自惭!” 说着又看向李曜道:“当然小伯爷也是英武不凡!” “哼!听说张公公送公主去潼关,之后就会去河中晋王那里,不知可有此事?” 李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丝毫不去理会李昭连连向他使的眼色。 李曜话语一出,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张承业是杨复恭之人,杨复恭丢了权利职位,张承业自然也跟着倒霉,按照正常历史,杨复恭会被李下令去凤翔李茂贞那里充任监军,而张承业会去河东李克用那里。 可是李思钰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局面,杨复恭竟然被派往河北充任副使,张承业暂时也就放下不提了,可现在杨复恭又要重新“杀回”京城,而且获得了辽东军的强力支持,被搁置的张承业再次被提了出来,送公主之后,就要去李克用那里。 不过此时张承业并不担心这些,他与杨复恭手下其余倒霉宦官不同,这次去潼关,他若不想去李克用那里很容易,直接留在杨复恭军中即可。 可现在此事竟被李曜提起,张承业面色依然如故,笑道:“正如小伯爷所说,老奴不日就会去河东。” 李昭急忙拱手致歉道:“还望公公莫怪,伯和性子……” “世子赶紧走吧,再晚些,咱们就该留宿野外了!”李曜一脸不悦模样,催促这李昭离开,好像很不愿与张承业说话一般。 张承业也好像真的很不在意这些一般,依然点头笑道:“正如小伯爷所说,小王爷还是莫要耽搁了,裴相还在城外等着咱们呢。” “那……那好吧,还望公公莫怪伯和,今后全凭公公做主。” 李昭很无奈看了一眼李曜,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钻进马车,甚至去跟李璇见个礼都未曾。 好像世界根本就不属于李璇,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女…… 马车缓缓出了城门,几个将军模样站在城门上,看着马车缓缓离开,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色,只有紧紧攥起的拳头…… “顺节,要不要干掉他们?” “干掉?老子虽没脑子,可也知道,干掉他们,只剩下咱们,是老子能挡住俺那阿父,还是你王行实能挡得住?” “哼!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潼关?” “怎么?你想干掉他们?如果你愿意,老子绝不拦着!” “你……” “行了,你们就别吵了,这都吵了好些日了,可曾吵出个结果?” 王行实看向右军都头李继鹏,冷笑道:“别不知道你们心中所想,老子王家倒了霉是不假,可别忘了,那潼关卧着的可是一头吃人虎!” 李继鹏冷笑道:“难道你还怪上上了老子不成?你们王家自己蠢,不去拦着辽东军渡河,偏偏还想着占了河中盐池,那也是你们王家可以觊觎的?” “你……” 此时见到王行实与李继鹏开始吵了,李顺节反而开始劝解了。 “行了,咱们现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倒霉咱们都得倒霉!” 这话一出,两人沉默了下来,看向正在远去的马车,王行实又开始急躁了起来,恨声说道:“杨贼这就要来了,若没好法子,以后如何还有你我立锥之地?” 李继鹏皱眉道:“杨老贼回京,朝廷定然恐惧,必然偏向我等……” 王行实不屑道:“哼!偏向咱们又如何?朝廷可有兵马?没兵马屁都不是!” 李顺节看向急躁不安的王行实,皱眉道:“朝廷没兵马,难道你大哥没有吗?让你大哥多增派些人马前来……” “增派?你以为你想增派就增派的?他娘地,你们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天气?这就要下雪了,如何增派?再说,那李悍虎岂是轻易就可降服之人!” 三人又沉默了起来。 李继鹏突然道:“纵然咱们与你王家联手,也不一定可能拿下李悍虎,今日就向义父大人求兵。” 王行实听了这话,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仅仅依靠王家是很难击败李思钰的,若加上李茂贞,胜算就大了许多。 李顺节虽骄傲,他也不敢说自己比王、李两家更厉害。李顺节与这两人不一样,他没有外援,没有外援,之后王行瑜和李茂贞前来,别说击败李思钰,他李顺节可能是第一个要死的,手里兵马也就成了眼前两人囊中之物。 若单单是王行瑜一人,李顺节还可联合朝廷、联合李继鹏自保,若是王行瑜和李茂贞两人一同前来,他李顺节可就危险了。 李顺节看着王行实直皱眉头,犹豫着是否反对,可一想到外援之事,眼前突然一亮,惊叫道:“韩建与令兄现今在河中府,韩建兵马并未受损,若是能让韩建与朱温一同围攻潼关,李悍虎数面受敌,纵使李悍虎骁勇天下,也必然身死潼关!” 王行实与李继鹏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犹豫了起来。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把朱温招惹过来了,以后又该如何送走这位大神? 看到两人犹豫模样,李顺节笑道:“咱们有何可担心的,河中府又不是只有朱温一人,不是还有晋王吗?” 第323章 相遇(上) 城门上三个人跺一跺脚,整个京师都要抖一抖,他们商议着如何应对从关外蛮地过来的蛮子,这些裴贽不知道,知道又如何,他也没兵马去阻止。 裴贽很简单,只有一辆马车和一名老仆,马车还是那辆马车,只不过那匹伤残的老马没了,换成了一匹健马罢了。 裴贽正在马车内研读史册,突然老仆声音传入车内。 “老爷,公主前来了。”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放下书册,起身走出马车,果然正见到一行马车前来。 双手拢在衣袖中又等了一会,公主的马车才来到近前。 李璇是很尊敬裴贽的,他人她可以不出马车,裴贽却不可以,听说此次还是裴贽向她那个哥哥求情,她才能恢复公主爵位,才能去潼关。 “璇璇见过相国!” 看着李璇蹲身行礼,裴贽伸手虚礼,笑道:“呵呵……公主不必多礼,兴许老夫以后还需公主照顾一二呢!” 裴贽伸手要扶李璇,不是真的要扶她起来,而是一种表示,这些虚礼李璇很清楚,只是裴贽调侃的语气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璇对裴贽很尊重,别看裴贽是刑部尚书,这个官职让人想着就该是整天冷冰冰样子,其实裴贽性情很好,待人宽和,当然了,首先你不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公主李璇本就不被皇族重视,亲生母亲更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宫女,若非一次意外,也不可能会有他的存在。 或许正因她娘地位地下,她不受皇室重视,其余的公主皇子都未得天花,唯独她脸上星星点点。从小就没多少人愿意理会她,最欢快的日子就是那个贪玩的兄长做了皇帝后,或许跟着那个贪玩的哥哥久了,也成了欢快大大咧咧的性子,成了宫里的异类! 李璇打小喜欢弄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其余大臣无不是一副鄙视训斥模样,唯独裴贽不以为意,她甚至还能清晰记起第一次裴贽蹲着身子,为她擦去腮边偷吃哥哥糕点的痕迹,这让她记住了这个温和慈祥的“大人”…… 裴贽看着李璇微红的脸颊,看着一头白发,心下叹息一声,轻声说道:“逝者已矣,大唐成了这般也不全是先帝之为,公主没必要太过放不下。” 李璇突然抬头,眼中泪水莹莹,呆呆看着眼前老人…… 裴贽突然很违制做了一个动作,伸手抚摸着李璇一头白发,叹气道:“三千忧愁丝啊!” “公主,有些事情需要放下,放不下,除了伤人伤己,于事无补啊!” 李璇默默低头,大滴大滴泪珠落下,很想抱头痛哭,却又不得不忍住不让人见到自己的懦弱。 她为了大唐,也不为大唐,只是所有人都说,若非她的贪玩的哥哥,那个背着他到处游玩,犹如父亲一般的哥哥太过贪玩,大唐又怎会如此? 她一再犹豫,对李思钰犹豫,是为了大唐,也不是为了大唐…… 她以为无人知晓,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被身前长者刺破心中那道厚厚壳。 裴仲德叹息一声,轻笑道:“李悍虎,此人老夫虽未见到,但也不陌生,此人行事异于当世之人,老夫从未当今有谁与之类同。” “呵呵……公主也莫过担心,那小子就不个在乎公主是否发丝雪白之人,兴许正因如此,公主能降服那小子也说不定呢!” “不过啊,公主还需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那小子行事异于他人,但至今从未看到有何异心,虽然看似此次触动了整个京师上下,可也未必是坏事,哪怕杨中尉一事也不好说。” 裴贽走在前面,公主李璇跟在后面,无人靠近,裴贽叹息道:“那小子行事异于常人,就不能用常人之目光去看待,老夫能感觉到,那小子其实并不在意皇室,甚至连大唐是不是姓李他也不在乎,老夫说这些是有些大逆不道,这也就跟公主说说,他人老夫还不屑去说,公主不会让他人抓捕老夫吧?” 裴贽突然开口说了句笑话,李璇却认真摇了摇头,哪怕裴贽并未回头。 裴贽继续说道:“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自始皇起,这片土地换了多少个王朝?现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小子看着肆意妄为,从其言行可知,那小子骨子里其实很强势,只不过那小子根基太浅,崛起太过迅速,若像晋王、朱温这般,那小子早就吞了河北,吞了河东、河南!” “那小子并不在意大唐,他在意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裴仲德轻轻说道:“只是他没法子,根基浅啊!晋王本是沙陀人,手下大将大多是蛮人。朱温是黄巢余孽,手下大将大多也是如此,此等人如何会善待百姓?河北、河东、河南、山东……没一人可被那小子认可,无不是残暴之人啊!” “朝廷虽差,甚至在那小子眼里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毕竟还是有不少大臣是心忧百姓的,所以啊,公主眼中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朝廷一再忌惮他,一再拖他后腿,那小子也还是一再强忍着,并未有和异样想法,就是给了杨中尉一万兵马,还不是用亲情、用利益与杨中尉达成约定吗?” “关中秦地自古就是帝王之地,若能给那小子些时日,未尝不会给大唐一个强盛之地。” 裴贽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同样停住脚步,抬头看向他的李璇。 裴贽正色道:“公主要做的很容易,也很不容易!以后公主就留在潼关,什么也不要管,不要问,哪怕那小子逼迫陛下退位也不闻不问!” “老夫曾闻,那小子谈笑过,以公主为帝,若朝廷真的激怒了那小子,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是句笑谈,但,真到了那一步,希望公主不要过问!” “你只有信他,他才会还给你一个原原本本的大唐!” 裴贽叹了口气道:“崔秀秀不过一军中营妓,却能让那小子俯首称臣,公主应明白为何会如此!” “大唐啊……” 裴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大唐早就没了希望,如今有了这么一丁点希望,所有人却恨不得把这点希望掐灭了,公主难道不觉得很令人痛惜吗?” 两人谁都不再多说,静静站立在最前方…… 李曜用手肘顶了顶李昭手臂,轻声说道:“云倬猜猜他们在谈什么呢?” 李昭看向那在队伍最前的两人,眼睛一直都未离开,听了李曜话语,这才转头看了一下李曜,嘴里轻笑道:“怎么,伯和觉得他们会谈什么?” 李曜嘴角翘起,怪异的语调让李昭很想踢他一脚。 “还——能谈什么?自然是潼关李悍虎了!” 李昭气呼呼说道:“你知道还问?” 李曜两手一摊,表情怪异道:“可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什么话啊!云倬你说……公主和李悍虎……嘿嘿,你明白的……” 李昭白了一眼李曜,这家伙与他面前和与外人面前,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听着这个自己从小的玩伴话语,李昭忍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李曜。 “以后这些话语可别乱说,到时候可真的没人救你!” 李曜点了点头,面色很严肃道:“知道了,绝不会让你难做!” 李昭看到这幅模样,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伙真的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他们在这里窃窃私语,在猜测裴贽和公主李璇的对话,张承业同样心下也在猜测,可谁都想象不到,此时李璇心下是何种的波涛汹涌。 李昭看着裴贽重新登上了马车,他那个小姑姑也在小德子引领下,重新登上那辆豪华马车,李昭知道,这次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 从长安到潼关,路程不是很远,也就最多十余日,这是按照最慢的走法,快马加鞭,顶多三五日即可。 沿着渭水向东,第一站是新丰,接着是渭南、郑县、华阴,最后就是潼关,最佳的交通方式不是坐着颠簸的马车,而是坐舟向东,此时天气渐寒,河上还未封河,乘舟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所有人都未提乘舟前往潼关。 李昭骑在马上,寒风把耳朵冻伤了,已经渗出了液体,又红又肿模样,随行的丫鬟婆子一再劝解,李昭好像从未听到一般,依然不管不顾来回纵马奔跑。 跟在他身后的李曜很无奈说道:“云倬,你也该回马车里了吧?大嫂可是发话了,说是小弟把你带坏了,都不愿坐马车了……” 李昭勒住战马,大笑道:“哈哈……终于出来了!” 李曜摇头叹气道:“云倬,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李昭笑道:“马车里有什么好的,一个木箱子而已,与四四方方的房院又有何不同?” “你倒是自在了,可小弟可就惨了啊!难道你就没看到大嫂都不愿意给小弟好脸色吗?” “你大嫂是女人,她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可你还是回马车里吧!” 李昭很是无奈,这才让他自在多久,就要再次回到自己的囚笼中,正准备说着什么呢,眼睛突然直直看向远处渭水。 李曜或许是角度问题,并未发现渭水上出现庞大的船队,嘴里不住说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罪,想出来疯跑也不是不可以,春暖花开……” 李曜猛然回头,看向渭水出现的庞大船队…… 第324章 相遇(下) “长安要乱了……” 看着庞大船队缓缓向他们压了过来,看着那座最为庞大的座船上一人身影,虽远远看不清是何模样,但裴贽知道那是谁。看到那人好像看向这里,裴贽苦笑一声,喃喃自语。 马车全停了下来,停站在河岸上,好像在等待船队的到来。 船队看似缓慢,其实速度很快,巨大的船体犹如一道利刃一般劈开河水,随着船队的靠近,巨大的压力让众人窒息,站在船头人影越来越清晰,正如裴贽猜测,那人正是杨复恭,背后之人就是辽东军大将突突。 杨复恭既不是宦官衣着,也不是中尉装扮,而是一身黑色皮甲,油亮的皮甲装饰很少,但是身后血红的大氅随风飘动,显得尤为威武。 杨复恭无论个头、体型都不如身后数十名辽东大汉,可所有人却把目光全投射在这个老宦官身上! “老帅,要不要靠岸?”突突站在身后,他的眼力很好,看到头发雪白之人就知道那是公主,这才轻声开口。 杨复恭停顿了几息,这才点头说道:“公主前来,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突突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张重,张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去安排靠岸之事。 杨复恭突然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突突,你觉得公主去潼关,能不能拴住行乾啊?” 突突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摸着脑袋说道:“这事……俺不知道!” “不过俺知道,夫人还在草原等着大帅呢!” “呵呵……老夫就说嘛,你一点都不傻!” “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突突,杨复恭轻笑不语,回身看向河岸上越来越清晰的裴贽,眉眼越来越弯。 座船终于靠了岸,数名精壮汉子跳下船,拖着长长绳索,用力把座船死死固定在岸边,杨复恭与一干辽东将领下了岸。 杨复恭领头来到一直未动的车队,向站立不动的裴贽拱手笑道:“裴相,你这是要去潼关吗?” 裴贽这时也开始拱手笑道:“正是如此,杨中尉这次可谓枯木逢春,可喜可贺啊!” “呵呵……同喜同喜!” 说着,杨复恭来到李璇身前,感叹一句:“公主……唉,公主这是何苦啊!” 李璇看着杨复恭,犹豫着蹲身行礼。 “见过中尉大人!” 杨复恭苦笑一声。 “本该是咱家给公主见礼的……公主可是还在怨恨咱家?” 李璇愣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中尉大人之前教训的没错,是璇璇自……自私了……” 杨复恭看着一头白发的李璇,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急躁了些……算了,咱家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公主做事前要多想想……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杨复恭这才看向裴贽笑道:“咱家离开京城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裴相可否与咱家一同饮一杯?” 裴贽眼睛盯在一群身形高大,却沉静站在一旁的辽东将领,听到杨复恭话语,这才说道:“杨中尉若舍得酒水,老夫自然乐意暖暖身子。” “杨中尉,这些七尺汉子是李悍虎手下将军吧?” “呵呵,可不是吗。来来,咱家给裴相介绍一下我军中大将。” 杨复恭指着突突道:“这位是我儿行乾手下陌刀军统领突突。” 突突上前拱手道:“末将突突,见过裴相!” 杨复恭又指向张重笑道:“这位是我军参谋长,也就是行军司马张重。” “末将张重,见过裴相!”张重出列拱手。 “这位是我军悍将刘……” “这位……” 杨复恭一一给裴贽介绍着手下大将,裴贽不停点头称赞,最后叹气说道:“杨中尉,这些悍将气势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沉稳性子让老夫羡慕不已啊!” “哈哈……正是如此!”杨复恭大笑。 杨复恭一边大笑,一边伸手示意,在一旁,数十名军卒很快搭建起一顶大帐来。 “裴相既然要去潼关,此时就当咱家先行替我儿宴请裴相了。” 说到这里,杨复恭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来裴相可能不信,现在裴相还能在咱家这里喝一杯,等到了潼关,裴相想喝酒可就难了!” 裴贽笑道:“哦?这是何意?再怎么说,那小子还不至于如此苛待老夫吧?” 杨复恭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那小子现在尤为抠门,同、华两州估计已经没了酒水,全被那小子藏了起来,说是要弄什么‘酒精’,说是提炼什么酒中精华!” “呵呵,咱家若说,咱家拿着刀子满城追杀了那小子两日,这才弄了两坛酒精次品,想来裴相肯定是不信的!” 裴贽听了这话,正向那顶大帐走动的脚步顿了一下,奇怪问道:“酒精?” 杨复恭笑道:“正是酒精,酒中精华。那小子说,这酒精极为霸道,不适合人饮用,是来救命的,可让军卒少损伤五成,不过次品却是佳酿,就是霸道了些,一会裴相饮过后就知,绝对霸道无双!” 裴贽心中震惊,单单就是减少五成战损,这就是很恐怖的奇迹,要知道,军卒最害怕的不是被刀子砍死,最怕的是受伤,一旦受了伤,几乎会有九成死于感染,为了避免感染,军中大多会直接砍了手脚,之后会用烧红的烙铁火烫伤口,这种疼痛,任何人见到后都会害怕,担心自己受伤后也会如此凄惨。 而酒精就解决了这种问题,不用遭受这种惨痛,不但减少伤亡,同样也能减轻兵卒畏死情绪,尽量避免还未开打人就都跑了的情况发生。 裴贽身为朝廷重臣,这些事情他很清楚,听了杨复恭这些话语,顿时对酒精关注了起来。 两人进了大帐,公主跟在后面,随同着进了大帐,甚至小德子张承业也跟着进了去。 唯独李晔李曜被辽东军挡在帐外,李曜想要大怒,却被李晔拉住,留在帐外。 杨复恭早就看到了张承业这个手下宦官,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道:“承业怎么也出了京师?” 张承业这才拱手道:“陛下让属下随同公主去一趟潼关,之后就要去河中晋王那里。” 杨复恭皱眉道:“晋王?监军么?” “回公公话,正是如此。” 杨复恭嘴角一撇道:“承业素来恭谨,又善理财,正好行乾那里缺了个管家,承业就留在潼关吧,一会咱家写封信给行乾。” 听了这话,张承业明显松了口气,躬身道:“谢公公提拔!” 裴贽苦笑道:“杨中尉,就算与张公公说这些,能不能稍微避开些,公主和老夫还在这呢!” “哈哈……裴相大人说的是,咱家今后会注意的。” 杨复恭笑道:“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前些日,晋王世子来到了潼关,承业去不去都无所谓,估摸着行乾可能也要与晋王和朱温谈谈。” “啊?还有这事?”裴贽大惊。 杨复恭点了点头,笑道:“咱家也未想到河中竟然一日三变,还是我儿眼光独到啊!” “来来,公主、裴相,咱们坐下来,尝尝这酒精次品的滋味!” 裴贽屁股刚刚落座,就急不可耐问道:“还望杨中尉为老夫解惑,河中如今如何了。” 杨复恭忍不住打趣笑道:“裴相可有些急迫了啊!” “其实也没什么,朱温出兵四万,加上韩建兵马,差不多五万了,晋王李克用差不多也是如此。” “若无意外,双方是打不起来的,可关键是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数万兵马死守绛州城,晋王连攻月余竟然奈何不得,故此晋王不得不暂舍了绛州城,去攻打朱温,让朱温吐出安邑盐池。” “于是双方在安邑大战了一场,正在双方死伤惨重,相持不下之时,王重盈竟然出城偷袭了晋王,晋王大败,死伤过半,不得不退回晋州。” 杨复恭摇头叹息道:“晋王今次可谓损失惨重,不但李罕之肆虐潞州,威胁太原,现今又大败,这才不得不派遣其子李存瑁前往潼关,意欲与行乾结为兄弟之盟。!” 裴贽沉默良久,叹气道:“看样子陕州是李悍虎得了……” “哈哈……裴相果然不凡,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裴贽不由苦笑起来:“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得利的却是那小子,不知晋王李克用和朱温又该是怎样心情啊!” “呵呵,这不挺好吗?来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杨复恭很珍惜一般,亲自为裴贽、公主和张承业三人倒了一杯,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酒尤为霸道,更适合北地汉子饮,公主引用时还须小心些。” 听了这话,公主李璇和张承业都小心了些,很小心稍微呡了一点,这酒才一点点喝进嘴里,顿时犹如一团烈火一般滑进肚子,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或许是裴贽心中正在思索河中变故,并未注意杨复恭说的什么,抬手就把整杯酒水灌进嘴里。 “噗……咳咳……” 一口酒水全喷了出去,整个大帐内顿时弥漫浓烈酒香。 裴贽满面通红,连连咳嗽,杨复恭却叹气道:“浪费了……” 李璇想要为裴贽拍几下后背,却被裴贽阻止了。 “这酒……咳咳……这酒怎么如此霸道酷烈?” 杨复恭很无奈看着老脸通红的裴贽,叹气道:“这酒酷烈霸道至极,非酒中豪杰不可饮,裴相怎的还不信咱家?” 看着杨复恭一脸惋惜样子,裴贽有些无语起来,至于么,不就一些酒水么?不过裴贽明显能感觉出这老宦官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第325章 杨复恭的变化 “杨中尉,这就是酒精中的次品?” 裴贽很怀疑杨复恭话语,这种酷烈霸道酒水怎么才只是“次品”?可看到杨复恭很无奈点头,他就知道了,这的确只是“次品”! “咱家很想说这是酒中精华,可的确不是……很可惜!”杨复恭有些感叹转动手中酒杯。 裴贽强压下这仅仅只是“次品”的酒水,开口问道:“行乾对河中之事可有安排?” 杨复恭看到裴贽一脸犹豫问出这句话,笑道:“晋军惨败,朱温独占两县盐池,这无论对谁都不是件好事,没人会愿意把自己痛处让他人抓在手里的。” 裴贽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思钰绝对不会没有想法,只是他想知道李思钰会该如何做。 杨复恭又给裴贽倒了一杯,这次裴贽可不敢一口闷了,而是与他人一般,小心饮了一点,感受着火线贯穿口腹,感受着肚中那团火,叹气道:“好酒!只是行乾该如何,与晋王联手击败朱温么?” 杨复恭摇了摇头,说道:“逼迫朱温退却很容易,只需行乾出了潼关即可。” 裴贽点了点头,接口道:“一旦行乾出关,就阻断了宣武军的退路,吃过亏的朱温不可能不注意他的后路的,若是行乾出关,必然会大战一场,可行乾刚刚占了同、华两州,根基不温,此时大战不是个明智选择吧?” 杨复恭点了点头,赞道:“裴相果然大才!” “正如裴相所说,所以啊,行乾想要跟他们谈谈。” “哦?这可有意思了,之前老夫没能去河北见识一下天下英雄风采,竟然此次竟然有了机会。呵呵……甚好,很好!” 裴贽竟然主动向杨复恭抬手敬酒起来。 “杨中尉,此次入京,不知中尉如何应付神策军各都头?” 杨复恭眼睛眯了了起来,笑道:“一群小丑罢了,咱家还真不看不上眼了。” 杨复恭突然说出一句让裴贽惊起的话语来。 “裴相,若是神策军完全纳入朝廷之手,可否与咱家相安无事?” “什么?” 裴贽霍然惊起,身前小桌案也被撞翻在一侧,不但是裴贽,就是公主和张承业也一脸震惊看向杨复恭,看着正在给自己低头倒酒的这个被所有人厌恶深恨的“权阉”! 裴贽缓缓坐下,伸手扶起桌案,闭目沉思了一会,这才睁眼看向杨复恭,脸色严肃了起来。 “中尉大人是认真的吗?” “嗯……咱家是个小气之人,那些混蛋背叛了咱家,相国应该明白咱家的意思吧?” “中尉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老夫不明白中尉为何会把神策军交给朝廷?” “唉……说实话,咱家不信你们这些文人,你们这些文人太阴沉!都说咱家这等引人阴沉,其实不对,最阴沉的是你们这些人!” 杨复恭叹气说道:“咱家不信你们,本想着要吞了神策军,可咱家却信行乾,信身边一万兵马足以护着咱家!” “行乾不希望长安动荡,若是咱家要吞掉神策军,想来朝廷是不乐意的,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啊!” 听了这话,裴贽就明白了为何这老宦官会放弃吞掉神策军。 裴贽点头道:“若神策军归朝廷,朝廷想来会与中尉大人相安无事的。” 杨复恭手指轻轻转动酒盏,说道:“神策军归朝廷所有,任由陛下处置,但是蓝田必须由咱家处置!而且朝廷答应的工匠也要给行乾送过去,这些不过分吧?” 裴贽皱眉想了一下,开口道:“蓝田?中尉大人的意思是不打算让这一万兵马入京?” 杨复恭叹气道:“咱家也不想让兵马在外,可若入京了,陛下和诸位岂能安稳熟睡?我军驻军霸上,也算为国戍守边疆了,这些想来应该可让裴相满意了吧?” 裴贽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事情若是李悍虎在主导,他就不会有太多犹疑,可偏偏是眼前这位宦官,这就不得不让他犹豫了起来。 可这事看起来的确没有太多不妥,毕竟这一万兵马不准备入京。 裴贽强忍着心中激荡,闭眼沉思起来,杨复恭好像也不急,在等待他的答案,公主李璇和张承业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插嘴,但两人心中同样波涛汹涌。 裴贽睁眼正色道:“此事甚大,老夫需要与陛下和朝臣商议一下,但绝对不会让中尉大人久等!” 杨复恭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咱家不急,不过,咱家要告诉一下裴相,神策军那些军将们,最好朝廷能自己解决,若由我军去解决,可能会造成神策军死伤太大,这些……裴相知道吧?”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他清楚杨复恭为何如此说,只是里面有许多事情比较麻烦,此时他很想立即返回长安,不过…… 想了很久,这件事情太麻烦,有些事情很让他犹豫,最后裴贽说道:“此事太大,里面关节太复杂,老夫需要好好与他人商议一番,不知中尉大人可否在此地暂留几日,容老夫回一趟长安?” 考虑良久,裴贽还是决定亲自去长安,若他不在长安,还真不好说长安会因此时成什么个样子。 杨复恭轻笑点头道:“裴相思虑太多了,若咱家在这里,反而会惊动了京中那些‘孝子贤孙’们,反而咱家不断逼近京师,他们才会出了岔子,朝廷也有机可乘,裴相以为如何?” 裴贽想了想,轻轻点头,的确如杨复恭所言。神策军一分为三,本就人马不如眼前一万兵马,再加上神策军各部本就不和,无法拧成一股绳,神策军在这一万兵马面前是弱势一方,随着杨复恭愈发靠近京师,那些都头们就愈发慌乱,混乱起来,朝廷才有机会得到神策军,不过里面有个很大问题,就是神策军左右两统军都头王行实和李继鹏! 一个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弟弟,一个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假子! 裴贽知道这是一锤子买卖,此事风险很大,可他也知道,有多大的风险,就会有多大的收获,一旦此时事成功,朝廷不敢说彻底摆脱了头上阴影,彻底去掉头上那把刀子,可有了兵马睡觉才能睡得安稳,这些他比谁都清楚! 李曜很敏感,车队虽继续向潼关前行,可却意外的发现,车队中两日竟然未见到裴贽出来吃喝拉撒,顿时引起了李曜注意,用了点小手段后,发现竟然没了裴贽,大惊失色,急忙找到李晔。 “云倬大事不好了,那死太监竟然害了裴相!” 与李曜急切神情不同,李晔好像有点情绪低落,张嘴接过一旁靓丽妇人送过来的松子。 “云倬……” “唉……” 李昭叹气一声,无奈看向一脸焦急的李曜,沮丧说道:“伯和你……” “算了,都懒得说你了。裴相好好的,没人要害裴相,只不过裴相需要做些事情,不想他人知道而已!” “啊?裴相他……” 李昭听到这话,心下松了口气,可随即察觉出哪里不对,低声开口道:“云倬可是知道些?” 李昭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姑只是说裴相有事先离开,具体是什么事,小姑姑没说。” 李曜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裴相如此,想来与那捞阉奴有关,老阉奴又与李悍虎……那种关系,此事想来是辽东军的事情了,究竟是何事呢?云倬就没问问你小姑姑?” 李昭叹气道:“有啥好问的,左右不干你我之事,既然裴相不想让他人知道,定然有裴相的顾忌,咱们知道裴相不在,也要当还在才是。” 李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我又不是大嘴巴,自是不可能胡乱说的……” 李晔摆手打断道:“不胡乱说?那你大嫂是不是知道了此事?” “啊?大嫂又不是外人?”李曜很不满说着。 李昭点了点头,看向妻子杨氏,叹气一声道:“你大嫂不是外人这不假,你大嫂若说小翠也不是外人,也跟小翠说了,这一一都是这般,还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杨氏白了一眼李晔,嗔道:“相公惯会胡说。” 李昭不由苦笑道:“这不是与伯和说道理吗?” 李曜有些瞠目结舌看着李晔,他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番随意一句话语,竟然引起李昭这么多话语,很是头疼,感觉自从李昭离开了长安,感觉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看到他脸上略有不在意模样,忧心道:“你我不过是去辽东军寻求保护的,纵然……纵然你想要看看辽东军……作为,那也要注意些,别让辽东军觉得咱们有些不妥,想来这些事情,想来伯和在决定时,阿翁已经跟你交待过了吧?” 李曜轻轻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的确在离开长安前,李滋已经特意交待过他了,还没有进入潼关时,他内心还是觉得无所谓,现今一再被李昭提醒,感觉或许的确是自己有些不妥了。 李昭看到李曜不再多说,知道这位幼伴终于重视了起来,心下舒了口气,知道这个在他面前流里流气的家伙,一旦认真谨慎起来,外人是很难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何种脾性的,要不然此次也不会被李滋派他陪伴了。 车队少了个老头,只有很少人知道,或者是猜测到了,其余人并不清楚这一切,依然还是不断前往潼关,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第326章 李存瑁求援 李存瑁看向不断叮叮当当声传出的那栋石头房子,有些无奈走了过去,他知道李思钰就在那里,而且很不务正业的在打铁,他很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这个混蛋竟然还有心劲去打铁! 若是能打得过,李存瑁很想把李思钰按在地上,狠狠痛打一顿!关键是打不过,所以他不得不摇头叹气来到这间巨大的石头房子门前,用力推开厚实的木门,很久没有抹上牛油的木门嘎嘎声令他很有种破坏欲望。 果然,推开房门后,看到李思钰正穿着牛鼻短裤,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犹如虬龙跃动,汗水不时滑落,浸湿半个牛鼻短裤。 “当当......当......当当......” 铁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叮叮当当声极为有韵律,站在李思钰背后的李存瑁,一开始还很烦躁,可站在背后,看着一起一落的铁锤,耳边叮叮当当声音好像变成了悦耳的音乐一般,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李思钰不断捶打通红的铁块。 “噗嗤——” 李思钰用铁钳子夹住已经有些暗淡了些的铁块,放入一口大水缸中,滋滋声不断,白色烟雾瞬间弥漫了整间房子。 李思钰这才结束了今日的打铁行为,与旁边的老铁匠说道:“老马,这水要勤换,铁在高温时,里面有些杂质会融入水中,若不勤换,就跟咋们洗手一般,一开始水是清澈的可以把手洗干净,可若是洗手多次,非但不能洗干净,而且越洗越脏!这水现在看着干净,其实已经该换了。” 大唐炼铁锻造技术已经很高明了,最好的工匠全聚集在长安周围,打造兵器这些问题并不是很难,只是他们有些事情是无法明白的,他们在打铁的时候也不是不换水,对水的要求也很高,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有些水能用,有些是不能用的,不明白铁中的杂质有些是能溶于水的。 工匠老马犹豫着说道:“将军放心吧,这就换水,只是......将军,俺们人手还是有些不足,您的要求,俺们很难......很难......” 李思钰把水里的铁块夹了出来,放在眼前看了一下,很满意点了点头,丢在一旁,这才向老马笑道:“不急,等些日子从长安弄些工匠过来,对了,你们也多招些徒弟,现在这样的半大的孩子可不少,多招些学徒。” 老马点了点头:“好的,俺一会就让大锤去做。” “行乾,兄弟可是来了三日了,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李存瑁看到李思钰终于有了点时间,唯恐他继续打铁不理他,在工匠老马话语刚落,急忙开口。李思钰这才转身,从一个小学徒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身上汗水,这才转身看向李存瑁,在他推门进来时,李思钰就已经发觉到了他。 李思钰笑道:“这里比较杂乱,世子请,咱们出去再聊。” 李存瑁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外面气温已经很低了,在李思钰刚出这栋石屋时,亲卫刘大猛上前为他披上厚实袍子。 李存瑁摇了摇头,说道:“通常都是你的丫鬟做这种事,这几日怎么没见到?” 李思钰摇头叹息:“你以为兄弟我不想啊?大丫受了伤还未好,小丫与阿蛮正忙着处理两州孤寡分地事情。” “哦?孤寡也能分到土地?你给他们地,他们种得了吗?你就不怕地荒了?” “世子说的很对,之前我并未考虑到这些,还是手下兄弟报告了这些事情,至于解决的办法,他们也给了法子,应该没多大问题。” “哦?什么法子?我河东也有不少孤寡呢,行乾说说看,也许我河东也能使用也说不定。” 李思钰看了李存瑁一眼,摇了摇头,就在李存瑁不明其意时,李思钰开口道:“这法子我军可用,你们不行!” 李存瑁奇怪道:“哦?为何?为何你们可以,我军却不行?” 李思钰摇头笑道:“我辽东军在关外就有种地习惯,尤其是我军出身辽西的将领。这些孤寡都会安排在我军各部所属田地周围,天下纷争不断,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活下来的老人不是很多,可孤儿和寡妇却不少,这些人种地很难,可若是把他们安排在营地外围,种田时,有军卒照顾着种地,想来是没问题的,我军有种地习惯,你们河东军估计很难!” 李存瑁摇了摇头,苦涩道:“还真是有些不同。算了,不说这些了,行乾,兄弟来这里,你应该明白是何事吧?” 李思钰一边与李存瑁前行,一边点头说道:“你河东军被河中军和宣武军夹击战败,这事已经从河中传了过来,我若再不知道世子前来是何意,那就是故意在世子面前装傻了。”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那行乾是何意?” 李思钰叹气道:“先不说我军会如何,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局面?是联手击退宣武军,你河东占了河中府,独占谢县、安邑盐池?” 李存瑁不由摇头苦笑道:“兄弟倒是想啊!可行乾你会让我军如意吗?” 李思钰不由笑了,开口笑道:“当然不乐意了,两县盐池不但是你河东、河南想要,这种命根子关中也没法不在意的。” “这就是了,你行乾行事老坏了,兄弟是看了出来,你就是不乐意所有人都得意,你在河北所做的事情,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行乾是故意让存孝牵制我河东与河南,估计在河中也会如此吧?” “呵呵......世子还是没注意天下大势。” “哦?行乾可以说说。” “哎......咋说呢,这天下大唐其实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秦失其鹿,天下争之。有资格争夺天下的,也就这几个人,江南之地、川蜀之地最多也只能是一方诸侯,想要争夺天下那是痴人说梦,能够争夺天下的只有你河东、朱温之河南!” 李思钰叹气道:“你李家虽是沙陀人,可河东将星璀璨、兵卒悍勇,河东之地地形险要,居高而下,历来都是龙兴之地。而河南人口众多,同样悍将无数,朱温与晋王同为一时枭雄,纵然无我在河北所做之事,你们也很难一时间分出胜负,估摸着要想真正分出胜负,应该在世子与朱友裕之间的争夺。” 李存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行乾所言不差,我军与宣武军厮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的确很难短时间分出胜负。” 李思钰说道:“李罕之从河北回来,突然攻击河中府,而且河南竟然没有出兵攻击李罕之老巢,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呢,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既然发生了,只能说明晋王和朱温都看中了河中府。” 李思钰叹气道:“在河北时,看到你们与王重盈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我也未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后来也就想明白了。王重盈,王家一向很狡猾,占了河中府,占了两地盐池,虽有李罕之不时骚扰,却也能抵挡,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就令人眼红,若你们没有损失太大,想来还能允许王家存在,可现在么......” 李存瑁苦笑道:“的确如行乾所说,兄弟也不骗你,我军与宣武军早先确已经定下了,安邑规我军,我军得晋州、绛州,宣武军可得陕州、蒲州两州,可现在......” 李思钰平偏头看向摇头叹息的李存瑁,笑道:“晋王太心急了,本应该先击败坚守在绛州城的王重盈的......不过也不好说,说不定王重盈早就与朱温联手了也说不定呢。”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李思钰居住的地方,门外站着一人,正是裴仲德这老头,这几日裴老头脾气见涨,时不时就要找李思钰理论一下,逼得李思钰不得不跑去打铁。 见到这老头两手拢在衣袖中,脸上的不悦明显是来找麻烦的,看到这老头,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他知道这老头对他出的题目很有意见。 “裴老头,你就不能让小子舒心一点吗?你这天天过来,也不知道你咋有这么大的心劲,真是的!” “哼!你小子若能老老实实的,小老儿才懒得过来与你置气呢!” “唉......你这老儿......算了,与你争执很愚蠢!现在世子来了,能不能过些日子再找小子麻烦?” 裴仲德看向李存瑁,拱手道:“世子前来,可是河中府又出现了变故?” 李存瑁点了点头,苦笑道:“时世艰难啊!一言难尽!” 李思钰笑道:“有啥难尽的,丁点困难而已。来来,进府再聊。” 三人一时沉默了起来,就在刚要进府时,遇到一个蒙面妇人和几个身穿白色长袍胡人,看到他们,李思钰就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那几人明显也看到了李思钰带着人过来了,那名女子率先走了过来,来到李思钰身前,抚胸行了一礼。 “娜娅见过将军!” 李思钰看不到这女人长相如何,只能看到淡蓝色的美眸,从蒙着面的高挺鼻梁来看,这女人长相应该不差,见到娜娅这些人前来,他有些奇怪这些人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圣女多礼了,这里条件不是很好,若有什么不满的,还请圣女谅解。” 娜娅轻声道:“这里已经很好了,我们只是一些弃人......” 李思钰摇了摇头,看向娜娅,一脸笑意模样,说道:“圣女这话可就过了,不错,当今黑衣大食是打压了拜火教,可也不至于圣女所说如此凄惨。” 第327章 利益的重新分配(上) 李思钰笑道:“这些且不说,不知圣女前来可有他事?” 娜娅看着眼前高大男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拜火教从西域前来时生活困顿,后来大唐皇帝......我教还有些人现在被关在长安大牢中,不知将军可否......” “嗯......这个么......” 李思钰对拜火教不是很了解,知道的也就是从前世武侠小说中光明顶明教,不过他知道大唐武宗皇帝禁过教派,或许也因此,造成了后些皇帝对教派的反感。 李思钰对拜火教不是很清楚,裴仲德却知道些,看到李思钰在犹豫,开口说道:“行乾你可别糊涂,佛教、道教还好些,毕竟这两教还能教人一心向善,拜火教不大一样的。” “哦?拜火教怎么了?”李思钰有些好奇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拜火教在北魏时叫天神教、火天神教、火神天神教,也有的地方称作天神火神教,后来才称为火祆教,这个火袄教比较邪门,与黄巾教有点类似,好闹事,留着他们终究是不妥的。” 李思钰暗暗点了点头,他心里也觉得这些西方传来的教派好惹是生非,武侠小说中的明教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要不然他也不会理会这些人。 李思钰在心下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看着裴仲德,开口道:“裴老头,你在长安比较熟,能不能帮个忙?” 裴仲德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郑重道:“确信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明着说道:“小子的志向不是关内,而是希望有一日可以重整西域,毕竟小子手里还有一枚曹孟德征西大将军印,曹孟德没能征西,小子想试试。” 此话一出,裴仲德、李存瑁、圣女娜娅三人表情不一,裴老头表情有些呆滞惊愕看向李思钰,李存瑁则是震惊,圣女看不出表情,可纱巾吹动的幅度明显加强加大了不少。 裴仲德一脸惊愕,随即摇头苦笑道:“既然行乾已经决定了,老夫也不再多说,你小心些。” 圣女身边的老者努尔丁大长老急忙抚胸行李说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教绝不会在阁下军中和领地惹事,还请将军阁下能够信任我教。” 李思钰微笑点头道:“希望如此吧!收留你们,主要是本将军需要熟悉西域之人做向导,你们在西方怎么做,本将军不管,但是在东方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李思钰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准备结束与这些波斯人结束谈论,开口说道:“既然裴老头已经答应了帮忙,估计你们的人很快就能从大牢里放出来,当然了,若是真的杀人放火、奸辱妇人,本将军觉得这样的教徒死了更好些。” “不会不会,那些人都是虔诚的信徒,绝不会触犯这些的!”圣女娜娅连连摆手。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说着李思钰不再理会这些人,随意摆了摆手,与裴仲德和李存瑁三人一同进入了府内,李思钰府邸简陋,没有什么阁廊假山之类的,很简单的三进院子,院内除了几颗老树外,再无其他。 三人也不在意这些,跟着李思钰一同来到前厅,按照主次坐下,随着三人坐下,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进来给三人一一奉上茶水,这才站在三人身后低头不言语。 李存瑁低头看了一眼面前茶水,抬头看向正准备喝水的李思钰,笑道:“行乾有些小气了,听说你可是有顶好的烈酒啊!” 李思钰正准备喝水呢,听了这话,叹气一声,放下丝毫未动的茶盏。 “你们只知道喝,却不懂酒。世子所说估计是指酒精,可这酒精是喝不得的,度数太高,喝了容易要了他人性命,这些只是用来救治伤患的。至于酒精的次品倒是上好的烈酒,但是这种酒性烈如火、刚猛霸道,需在地下深藏数年,消去其火性方才是佳酿。” 酒精提纯这种事情并不难办,无非是蒸馏而已,只要法子说一下,酿酒的工匠很容易弄出酒精来,唯一的难处就是浪费酒水太大,十来坛酒水才能弄出一坛半坛酒精来,酒精的提纯,会弥漫出浓烈的酒香气,这种事情是瞒不了他人的,再说,为了酒精,李思钰几乎把两州所有能搜刮的酒水全搜刮了出来,对外则美言“节约粮食,禁止酿酒”。 节约粮食就节约粮食好了,还禁止酿酒,谁料到没几日,他这院子里却弥漫了整个城池的酒香气,市面上也就有了流言,有了“李悍虎是酒鬼”的传言,甚至不少人对李思钰很不满,不满他的“自私”,为了一己之力,竟然“劫掠”两州酒水,市面上酒水一下子成了“金水”一般,价格高的吓人。 没法子,李思钰不得不跟他人解释,解释提炼的酒精是救命的玩意,有了这东西,受了伤至少有一半活命的机会。这种解释,他人或许会嗤之以鼻,可辽东军出身的将领们全都闭上了嘴巴,他们知道李思钰不是好酒之人,酒量很浅,既然会下了这个极怪的命令,又有这样的解释,虽没了酒水解馋,可这不满的情绪并未在军中蔓延,随后这些将领从阿蛮嘴里得知,酒精竟然还有次品出现,据说这些次品要比之前最烈的酒水还要霸道,纷纷通过私下里向李思钰哭诉没了酒水的难处,最后终究还是将领们获胜了,次品纷纷被他们瓜分,品尝过高度烈酒后,所有人全都闭嘴了,哪里还能看得上清淡如水的“劣酒”。 军中没了反对声,毕竟他们的大帅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而且还能获得“专供”烈酒。至于市面上、民间的埋怨,无论是李思钰,或是军中将领,他们都不会过多的在意,又不是救命的粮食,少喝几顿也死不了。 裴仲德见识过酒精的提纯,也见识过酒精对于伤患的惊人疗效,死活不愿让他人知道如何提纯酒精的,甚至厚着脸皮从参谋部讨要了酒精提纯的事宜,天天没事就死守着提纯酒精作坊。 裴仲德知道这些事情,李存瑁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李思钰不是好酒之人,对于李思钰说酒精是专门救命的酒水,他是相信了,只是还有些犹疑罢了。 酒水只是李存瑁一个打开话题的引子罢了,在他眼里,这酒精再重要,还能与盐巴重要吗? 只见李存瑁摇了摇头,笑道:“父王最是好酒,既然他人都说行乾弄出的酒水好,等回去时,行乾可不许吝啬啊!” 李思钰一脸肉痛道:“世子既然开口了,纵使兄弟再如何不舍,还是要给世子准备些的。” “这些都是小事,兄弟就想问世子,你们河东军想要如何处置河中之事?” 李思钰这话一出,两人一下子郑重了起来,李存瑁沉思了一下,郑重说道:“之前行乾与我军也达成了两成食盐的协议,想来行前不会忘了吧?”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自然是没忘的。本来觉得你们河东军势大,安邑盐池必定是你们的,谁知后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先是李罕之败了康君立,占了昭义节度使泽、潞两州,时时盯着太原府;之后又是契丹部反叛,北上岚州,威胁着河东北面,现今又被宣武军和河中军夹击而败,你们河东军要想独自击败河中军与宣武军的联手,夺取安邑盐池,难!很难!” 李存瑁抬头看向李思钰,苦笑道:“行乾这是要放弃协定了?或是重订?” 李思钰摇头叹气道:“本来想着,我军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而占两成盐利,现在好了,倒成了骑虎难下了。” 说着喝了口茶水,把玩着空空的茶盏,叹气道:“谢县、安邑两地盐池全被朱温占了,这命根子就被朱温捏住了,无论是你河东军,抑或是关中之地,这都是不允许的,若成了这样,还不如被王重盈占了呢!”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我两军不得不击退宣武军,两县盐池必须你我都得有份额才成。”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确如此。不过如此一来,两成食盐就有些少了。”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这才严肃道:“那行乾想要多少,若是太高的话,父王恐难答应。”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说道:“三成!我军要三成,但是......” 李思钰开口要三成,李存瑁心下一松,可是听到后面的“但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李思钰开口道:“按照现在的局势,贵军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王重盈老巢——绛州城,毕竟快要降雪了。” 李存瑁点头不语。 “无法夺取绛州城,贵军就无法获得绛州城,从这方面来看,贵军最多只是占了晋州而已,这点世子同意否?”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这才轻轻点头。 “算是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按照现在局势,我军可从潼关出击,截断宣武军后路,逼迫宣武军退出河中府,所以我军功劳要更大一些,这点不用兄弟多说,世子是明白的。” “至于为何讨要三成盐利,主要还是兄弟想讨要绛州和陕州两州。” 李存瑁猛然看向李思钰,锋芒毕露,却不言语。 第328章 利益的重新分配(下)【对不起,晚了点】 “安邑居于绛州,谢县居于蒲州,宣武军现今正在蒲州,让宣武军独占蒲州是可以接受的,至于陕州和绛州两州,虽说兄弟讨要,但是这两州兄弟并不想去过问,准备把这两州托给朝廷。” “安邑……,世子可以遣大将去镇守,兄弟不问,但这只限于安邑一地,不能过问绛州之事,更不能骚扰绛州百姓!” “贵军给兄弟安邑三成盐巴,谢县也不能不出三成,要不然关内盐巴会不够食用的,这也是为何兄弟讨要陕州的原因,只要朱温不给盐巴,兄弟我随时可以截断他们的退路,这点兄弟还是要跟世子明着说为好。” 说完这些,李思钰不再多说,静静倒了一杯茶水,与一直沉默的裴仲德一般,静静等待李存瑁的答复。 听了李思钰这番话语后,李存瑁很犹豫,他知道单凭他们一己之力是很难短时间内夺取安邑盐池了,正如李思钰所说,河东现今危机四伏,李罕之和阿保机环伺在外,现在他们只是敢环伺,还不敢真正侵入太原府,但这只在当下,若是一旦他们河东军再次与宣武军交手,再次大败,李罕之与阿保机这两头恶狼很难说会不会趁机争夺太原府。 李存瑁犹豫了半天,最后看向李思钰道:“我军这次损失颇大......” 李思钰点了点头,闭目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王重盈手里还有些兵马,若要驱除还需一番手脚,无论贵军是不是与我军联手,绛州城内的王家财富,你河东军可得一半,如何?” 李存瑁知道绛州城内存了大量钱粮,仅凭这些财富,就是一半也足以弥补这次损失,想了想,开口道:“一半......少了些,隰州需归我军所得!” 李思钰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本想着留着隰州和慈州给王重盈,逼迫王重盈不至于跟兄弟在绛州死磕,世子这是在为难兄弟啊!” 李思钰提起茶壶,狠狠仰脖子连连狂灌,嘴角茶渍不断从嘴角流落到胸前,茶壶重重砸在桌案上。 “也罢,就依世子殿下,不过世子既然要隰州,那我军就不得不占慈州了!” 李存瑁沉默了一下,举起茶盏。 “以茶代酒!” “请!” “请!” 两人的交锋,裴仲德自始至终都未言语,心下却波涛万丈,心脏狂跳不已。按照两人言辞,裴仲德很清楚河中局面已经基本上没了悬念,无论王重盈,还是朱温如何也没用了,朱温最大的软肋就是潼关,一旦李思钰出了潼关,宣武军必然大乱,宣武军若想保住实力,就必须吐出河中之地! 裴仲德看着两个可怕的年轻人谈论着天下局势,心中感叹不已,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李思钰还想着再留李存瑁几日,他可以多有几日给军卒准备,可李存瑁等不起,得到了李思钰确切答复后,甚至还未等李思钰给晋王李克用准备些礼物,李存瑁已经带着数十名亲卫离开了。 李存瑁的离开,他从“懒惰”一下子变得积极了起来,纷纷召集同、华两州各级军将闭门军议。 辽东军各级将领再次向潼关汇集,李思钰的动作很大,再次引起各方的注意。 刚刚潜回长安的裴贽与皇帝李晔私下里商议了一番后,再次急匆匆离开长安,向潼关急赶。 相比更具威胁的杨复恭,潼关的震动还算不得什么,神策军很想让潼关李思钰去河中府参与大战,可这紧紧逼了过来的杨复恭一万人马怎么办,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神策军各军都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邀请各位宰相商议对策。 这些事情韩建不知道,朱温不知道,孤家寡人的王行约也不知道…… 他们知道又能如何?对于他们来说,李存瑁去了潼关,潼关在聚集兵马,这才是要命的! 朱温现在已经没了获得安邑、谢县两县盐池的喜悦感,数万大军与河东军连连交手,最后虽与王重盈前后夹击重创了河东军,李克用不得不退回晋州,可他们宣武军同样也没占了多大便宜,军卒损失高达三成以上,受伤待死无数。 宣武军大胜,王重盈、韩建、朱温三人争执再起,王重盈知道谢县是无论如何朱温也不会吐出来的,于是坚持要朱温还回安邑。 韩建手里只有数千兵马,经历过与河东军大战后,手里兵马不足四千人,损失惨重,更何况还丢了华州老巢,急需一处安身之地,同样也看中了安邑。 朱温损失如此之大,就是希望独吞谢县、安邑两县盐池,岂能轻易让出安邑? 三人争执不断,也许是朱温太过强硬的缘故,王重盈竟然和韩建达成了攻守同盟起来,共同对付强势的朱温。 就在三人火花不断激射,就要他们三人间爆发出大战之时,突然得知李存瑁竟然去了潼关,潼关竟然在大肆聚兵! 三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不得不坐下来再次讨论。 三人全是冷着脸坐在座位上,谁也不理谁,这种诡异局面已经有了小半个时辰,站在四周的各方将领都有些急躁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父亲,消息已经确认了,李悍虎的确与李存瑁达成了约定。” “此次潼关聚集了一万兵马,由李悍虎亲领,幽州旧将高思继留守潼关,左军是辽东小将李三豹,右军是辽东军骑将蒙哥翰。” 朱温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皱眉道:“只有一万兵马?” 朱友裕点头道:“正是如此,同州由义昌军降将韩都为主,小将独孤战为副,共计七千兵马,陈兵黄水西岸,主持同州防御。” “消息很可靠,是潼关内探子送回的消息!” 朱友裕最后又说了这么一句。听了这些话语,王重盈和韩建明显松了口气,可朱温却郑重了起来,王重盈和韩建没吃过辽东人的亏,他朱温却在辽东军连败两次,很清楚辽东军战力如何。 朱温皱着眉头看向他的狗头军师蒋玄晖,开口问道:“玄晖可有良策?” 蒋玄晖心中又是窃喜,又是忐忑,他知道朱温终究还是把他看作依靠之人,同时又忌惮李思钰的蛮横,一再在李思钰身上吃亏,让他很是忌惮。 蒋玄晖不敢有丝毫大意,沉思良久,这才说道:“有晋王在身侧,我军不可能全力应付身后的李悍虎,而李悍虎此次亲领一万兵马,我军若想与之对峙,需至少三万兵马方可,可……” 蒋玄晖话语一出,朱温就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看着宣武军老将们纷纷点头,朱温就有些犯愁了起来。 三万,这是朱温现在手里兵马极限,若是全部用来应付身后辽东军,河东军又怎么办?此时若河东军突然出现,夹击他们又当如何? 一时间,朱温头疼了。 王重盈不由说道:“辽东军虽一万,可战之兵不过辽东军本部数千兵马而已,应该不需要三万兵马吧?” 葛从周摇头说道:“李悍虎亲领一万兵马,无论是不是这一万兵马是不是辽东军精锐,既然敢出来,想来想去李悍虎是有一定把握的,兵少是不可行的。” 牛存节点头赞同道:“通美所言不差。辽东军不善攻城,但野战还未失手过,李悍虎出了关,就把我军后路堵住了,兵卒若少,一旦被李悍虎击败,一则有损我军士气,二则会把我军死死堵在河中,若李悍虎依河与我军厮杀,令一偏师围攻劫掠河南之地,又该当如何?” 朱温听了两人话语,心中更加犹豫了起来,就在此时,小将刘知俊开口道:“天气渐冷,不日就该冰冻封河,依河厮杀时不可能的,辽东军纵然想堵住我军退路是不可能的。” 蒋玄晖看了一眼刘知俊,心下大喜,他在河北吃了老大的亏,知道辽东军就不能按照常人去想、去对付,若没有数倍兵力,他是没胆子去招惹那头吃人的猛虎。 心下正焦急着,此时刘知俊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语,蒋玄晖心下大喜,面上却皱眉叹气,摇头道:“虽不敢确定李悍虎新召的兵卒战力如何,可末将还是坚持必须要有三万悍卒方可。” 朱友裕看了一眼蒋玄晖,开口道:“我军现今只有三万兵马,一方面还要留守各城,用来防备晋军突然暴起,就是想出兵三万也无法。” 王行约现今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情冷暖”,自从兵马全栽在李思钰手里,孤身一人逃到这里后,他就不再过多开口。 看了一眼韩建,知道韩建恨不得生死活剥了他,若非因他之故,潼关岂能丢掉,众人也就没了这种忧愁。 潼关的丢失,朱温从未考虑过,潼关竟然会意外丢失了! 潼关的丢失,让朱温恨不得砍了王行约,可王行约不比他人,现在李思钰已经进入了关中,这已经成了事实,并且还夺了同、华两州,现今又时刻虎视着他们的后路,无论现在李思钰会不会出关,他都不会允许李思钰待在潼关,不会允许辽东军时时刻刻威胁河南之地。 如此,王行约就是关键人物,一个可以联系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的关键人物,所以才能勉强留下王行约,哪怕现在恨不得撕了王行约。 第329章 千年白狐 蒋玄晖在对待辽东军极为谨慎,他吃过亏,在河北之时,算计上并无差错,可就是因为低估了辽东军,低估了李思钰,造成了损失惨重,以至于被朱温拿来背黑锅,现在他一口咬定,至少需要数倍兵马才可应付前来堵截他们后路的辽东军。 三万兵马,这是朱温没有想到的数量,也是他没想到辽东军会在此时出动,眼看着大雪就要飘落了,此时辽东军竟然在集结兵马准备出关。 军议到了兵马数量一事上,除了少量将领乐观,大多数将领都持谨慎态度,就是朱温本人也犹豫不决。 就在朱温犹豫不决时,李思钰终于打开潼关东大门,第一个缓缓走出了城门。 随着李思钰的出关,城楼上大丫看着一身铁甲的李思钰,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小丫和阿蛮站在大丫身旁,都有些担忧模样,只是阿蛮更多的是不满,很不满阿爹不带她。 大丫看到阿蛮撅起的小嘴,轻声说道:“同州、华州刚刚得手,小姐要多帮帮少爷才是。” 阿蛮噘嘴不满道:“阿爹这是故意的,故意不带阿蛮!” 大丫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而是看向正缓缓出城的万余大军。 经过数月战队训练和低强度的征伐两州城池,盐工组建的军队已经有模有样了,至少看起来不算是很差。 李思钰与数名大将居于军前,身后大军随行,刚刚出城,尚还未走出里许,一个老头打马追赶了上来。 看着眼前被军卒带过来的老头,李思钰上上下下大量了好几眼,又看向裴仲德,开口笑道:“裴老头,这位老大人好像是你裴家之人吧?” 裴仲德白了一眼李思钰,随意说道:“这位是刑部尚书,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些?”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装模装样挺了挺身子,拱手道:“原来是裴相,小子见过裴相。” 在李思钰观察裴贽时,裴贽也在观察着他,只觉得此子魁梧雄壮,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只是瞧着面无胡须,显得很是年青,又听到李思钰这开口话语,觉得很是玩世不恭。 裴贽在前来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李思钰开口后,停留了片刻,这才轻笑道:“早就听闻李悍虎之威风,此次相见,果然是位不可多得悍将。只是李将军可是让老夫跑断了腿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摸着脑袋笑道:“裴相可是错怪了小子,小子也不想此时出兵,大雪就快飘落了,此时并不是出兵之时,小子也是鸭子赶上架,不得不如此。” 裴贽笑道:“那你当如何让宣武军退兵?” 李思钰笑道:“先礼后兵吧!” “哦?先礼后兵?此话当如何?” 看着裴贽不解模样,李思钰笑道:“还能如何,先给朱温去封信,看看能不能有商议解决的可能,若说不通,再干一架。”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朱温可不是能轻易说得通的,李将军莫要太过期望朱温轻易松口。” 裴仲德轻轻点了点头,这点他也同意,毕竟朱温为了安邑损失也不小。 李思钰心下也知道,若不能打上一场,朱温是很难松口服软的,这些他有心理准备。 李思钰笑道:“无碍,了不起打一场就是了。对了裴相此时前来可还有他事?不会只是为了朱温吧?”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事情还不少,一时也说不清楚,等有空再说好了,现在么,老夫只是带着眼睛,带着耳朵,看看将军当如何面对此事,绝不会影响将军作战。” 李思钰奇怪看着一眼这位面带威严的老人,突然点头笑道:“裴相说笑了,小子还当裴相前来是讨伐小子呢,毕竟小子可是夺了裴家不少田产。” 裴贽摇了摇头道:“那些只是些许小事,再说李将军也算是帮了裴家一个大忙,土地荒废无人耕种,有了李将军耕田令,虽说我裴家最多只能获得两成佃租,总比一无所出要好些。” 李思钰伸出大拇指赞道:“裴相就是裴相,够大气!可比裴老头强太多了!” 裴仲德鼻子都快气歪了,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有太多怨言,最多是心下有些不满,可若真能恢复强大的府军,他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正在他们说着话语,一辆马车赶了过来,李思钰看到这辆豪华马车,心下奇怪,奇怪问道:“裴相,您老来就来了,怎么还把公主带了过来,这兵凶战危的,万一伤了公主怎么办?” 裴贽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 看到裴贽这般态度,李思钰无奈打马来到马车前,跳下马车,隔着车窗说道:“辽东将军见过公主!此地并不安全,还请公主回转潼关!” 车内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李思钰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贽,又再次开口道:“公主,李某……” 就在李思钰话语刚出口,小德子钻出个脑袋,一脸乞求模样。 “李……李将军,还……还请入内说话。” 李思钰自然是认识这个小家伙的,看到他这模样,又听到这话语,心下更加不明所以起来,再次看向一脸笑意的裴贽,甚至裴仲德脸上都有些诡异。 李思钰犹豫了起来,他不知道私自登上公主马车算不算违制,会不会被咔嚓一下,会不会给朝廷借口? 现在关中局势很复杂,他需要朝廷暂时为他挡住李茂贞和王行瑜,做事就要谨慎些,不能给他人借口,这里毕竟不是河北。 李思钰犹豫了片刻,看着伸出脑袋一脸乞求、渴望的小德子,苦笑一声,伸手很是使劲揉了揉从窗口伸出的小脑袋。 “你这臭小子可真是给老子出了个难题!” 说着李思钰登上马车,看到赶马车的一个宦官模样中年人,他也没在意,犹豫了一下,这才掀帘走了进去,刚进入马车,就被里面李璇吓了一跳。 一头雪白发丝随意散落在李璇肩上,李璇低垂着脑袋,或许是额前白色发丝缘故,他并不能看清李璇面色如何。 车内一时诡异的寂静。 “公主……你这……可有些非主流啊……” 沉默良久,李思钰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璇突然抬头看向李思钰,两行清泪无声流淌。 看着眼前明显清瘦了许多的公主,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 “还别说……,这满头白发还挺……挺漂亮的,嗯……有种让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这话一出,李思钰就觉得很有些不妥,李璇的眼泪更是滴滴答答滴落在胸前。 李思钰苦笑一声,伸手很是戳了一下小德子额头。 “一定是你小子没照顾好公主,等没人时,看老子不收拾你小子!” 小德子刚要开口辩解,小脑袋又低垂了下来,眼泪啪啪掉在地上。 看着两人,一大一小这般,李思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也没法子,一屁股盘膝坐在地上,苦涩道:“公主啊,您老人家倒是说话啊,您老这般模样,若是被他人看到,还当李某欺负了您呢,到时候李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河水都是泥沙,本就洗不清……本公主很老么?” 两眼泪汪汪的李璇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李思钰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很不喜欢这种沉闷气氛,正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呢。 李璇的开口让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身子挺了挺,看向李璇很是认真,好像一寸一寸的观看,好像要把李璇里里外外都要看透一般。 李璇也丝毫没有闪躲,眼睛直直盯着李思钰眼睛,只是脸上却慢慢爬上了红晕,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羞红面孔深深埋在高耸白腻的胸前。 李思钰心下大乐,面上却很是严肃道:“公主童颜白发,让李某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来。” 看到李璇没有开口追问,依然把脸埋在令人眼馋的胸前,这让他很是受伤,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这个故事很是凄婉,说的是一个千年白狐等待一轮回书生故事……” 李思钰用低沉略带磁性嗓音,凄凄婉婉讲述了一个自己改编的《白狐》,讲述的很投入,公主慢慢抬起了头,两眼凄漓看着李思钰,痴痴傻傻……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低沉声音轻唱,更加渲染了这个《白狐》的凄婉,李璇泪水不断浸湿胸前衣襟…… “公主啊,满头白发也算不得什么,或许公主就是那只千年白狐在等待那位书生……” 李思钰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李某可不是说公主是妖精,这话咋说呢……” “总之吧,头发白了就白了,也没啥大不了的,豆蔻年华正是青春灿烂之时,何必又如此折磨自己,你看看你自己,都快成了老太婆了,到时候那位书生找了过来,来到公主眼前时……” 李思钰突然笑道:“突然想到一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第330章 定情信物? “李将军就会胡说,说……说的什么呀……”李璇突然羞红着脸埋头说道。 李思钰抬手取下头盔,笑道:“公主笑了就好,李某不过就这么一胡说,不过这事情就是这般,人呐总得向前看。” “愁丝三千,李某不知道公主为何……为何会成了这般模样,只是觉得,再多的忧愁也不是由公主来承担这些,若是所有忧愁都让公主去承担,还要我等男儿作甚?” 李思钰叹气道:“此行河中危险颇大,这里不是河北之地,李某身边也不是我辽东一万悍卒护佑,很难保证公主安危,还请公主莫要再冒险随军前行。” 李璇听了这话,有些担忧抬头道:“李将军你……”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公主不习武艺,跟着大军,若是宣武军趁夜偷袭,李某难免会有疏忽,李某自信可无碍,可若是伤了公主,李某当如何向朝廷交待?” 李璇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从颈间解下一块白玉,伸手递向李思钰,脸上羞红更甚,目光却坚定。 看到李璇这般模样,李思钰心下猛然咯噔一下,他就是想装也没法装了,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还未能理清,但是公主这个时候跑了过来,还把贴身玉佩送到眼前,这也太明显了。 李思钰苦笑一声。 “公主,您老这也太……李某可是将军,不是书生啊!” 玉佩依然躺在白暇无垢手心里,细长手指微颤,却未收回,就这么放在李思钰面前。 李思钰犹豫半天,叹气一声,伸手接过尚有余温的白玉,苦涩道:“公主这可让李某难做了,李某是有妻儿的,并非良配之人……” “我知道……” 看着李璇低着脑袋,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起身道:“算了,今日公主可把李某震晕了,脑袋都昏昏沉沉的,这些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不过公主还是要回潼关才是。” 李璇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嗯,全凭……李将军做主。” 李思钰很是无奈,若让她回长安,或是干脆狠下心不理会,估计又该泪水汪汪了。他无奈伸出大手揉了揉小德子脑袋,捏了捏这孩子肥嘟嘟的脸颊,笑骂道:“你小子好好照顾公主,看你都快把公主饿成了骨架子了,你小子倒是胖了不少!” “嗯嗯,小德子好好照顾公主!” 李思钰说完这些,起身就要离开,在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李璇。 就在他要跳下马车时,马夫宦官突然开口道:“李将军且慢!” “嗯?” 李思钰奇怪看向眼前马夫宦官,见到此人面色颇为方正,不像一个宦官,更像是一个武将,奇怪问道:“这位公公可有他事?” 马夫宦官正是张承业,按理说,公主与裴贽分开后,公主一行人要早于裴贽来到潼关,可是公主一行人速度很慢,刻意在等待裴贽,再加上李思钰要出兵河中,偷偷潜回长安的裴贽,只是匆匆与皇帝李晔商议了一下神策军之事,就急匆匆追赶公主一行人。 张承业自得了杨复恭授意后,心下大定,一路上尽心尽力,他知道今后自己的后半生可能就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了。 “咱家张承业,前来之时路遇杨中尉,杨公公要咱家随身服侍将军。” “张承业?” 李思钰愣了一下,脑中好像有这么一号宦官,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也未能想到此人是谁,嘴里却说道:“是监军吗?” 张承业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本来咱家护送公主前来潼关后,就要去河东充任监军一职,路遇杨公公,才让咱家前来服侍将军的。” “监军?晋王李克用?” 李思钰奇怪打量起来眼前宦官张承业,若是这宦官不开口,他还真想不到此人是谁来。 历史上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史书上说此人是个好宦官,善于理财,比较严正,是李存瑁理财大太监,后来李克用死后,李存瑁问他要钱,他不给,最后被李存瑁打杀了。 李思钰奇怪看着张承业,张承业心下打鼓了起来,不知李思钰会如何处置他。 李思钰开口道:“既然是阿父推荐,张公公就随公主一同回潼关,府内一应杂事就交给公公打理好了。” 说着就想写封信给大丫,却突然发现大丫不再身边,连个“人形笔墨纸砚”都没有。 无奈之下,随意叫了个亲卫,吩咐一声,安排一下护送公主返回潼关之事,这才作罢。 大军前行,朱温第一时间内得知了此事,本犹豫的宣武军不再犹豫,由朱友裕亲领两万大军驻扎在风陵渡北岸。 风陵渡距离潼关不是很远,可以说很近,一日半日的距离。 李思钰于南岸,朱友裕于北岸,两人隔河而望。 李思钰看到朱友裕一身披挂,丝毫没有河北所见那种翩翩公子模样,暗暗点头,此人的确可谓是朱家二代领军之人。 在李思钰观察之时,朱友裕也在观察李思钰和身后一万人马,越是观察,心中越惊。他知道李思钰的的确确只是带着五千兵马前来关中的,其余兵马必然是新近招纳的民壮,可这才几日,怎么看着这些民壮已然如同最精锐的辽东军一般。 朱友裕深吸一口气,抱拳大喊:“李悍虎,多日不见,怎么今日前来此地?不会是李将军要再起刀兵吧?” 李思钰大笑道:“哈哈……朱兄多虑了,李某前来是想调和贵军与晋王之事,不知朱兄可否给李某一个面子?” “哦?李……” 就在朱友裕准备开口大喊,身旁的刘知俊高声怒道:“李悍虎!你辽东军前来阻断我军退路,这是要说和我军与晋军之为吗?” 李思钰目光一闪,看向朱友裕身侧小将,一个白马俊俏小将,很是奇怪地看向朱友裕,觉得这位不会是兔吧? 李思钰也不多说话,大手一挥,万余兵卒,包括蒙哥翰手下骑卒纷纷下马,全都立于河水岸边,随着李思钰大手一挥,齐刷刷抬起长弓。 “嗡……” 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飞向对岸。 刘知俊大怒,非但不退,然而打马向前几步,拔剑指向李思钰。 刘知俊自持武艺高强,不畏惧漫天箭矢,但是在河北吃过亏的军卒大骇,急忙举起大盾,看到这一幕,刘知俊很不满。 河水宽数十丈,这么远岂是弓箭可以穿过的,可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漫天箭矢扑杀过来,抛射的重箭在达到顶点时,在重力加速下,一头撞进北岸的宣武军之中,“噗噗”声不断。 刘知俊一脸惊愕看向胸前插着的箭矢,虽这箭矢并未真正穿透内层皮甲,可是却穿透了外层铁甲,从铁甲之间的缝隙间钻了进去。 刘知俊忍不住后退两步,回头看向重重保护的朱友裕,看着不少军卒倒地哀嚎声…… 距离还是远了些,箭矢并未真正对宣武军造成太大伤害,可这一阵箭射已经吓住了河对岸的朱友裕。 李思钰并不是真的想怎么样朱友裕,只是想告诉他,自己有能力挡住他们的退路,迫使他们退让。 箭矢过后,南北两岸一时间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跳下战马,走到岸边,大声道:“朱兄,可否谈谈?” 朱友裕犹豫了一下,跳下战马,向前走了两步,刘知俊急忙上前护住。 李思钰看的真切,指着刘知俊大笑道:“你这兔爷之前狐假虎威,怎么此时却如此胆怯?” “滚一边去!” 随着李思钰怒吼,刘知俊大怒,恨不得挥剑过河砍了李思钰,却被朱友裕拉了一把,轻轻摇头。 “希贤莫要冲动,李悍虎非常人,之前箭矢不过是威吓一下罢了。” 说着朱友裕推开刘知俊,大步走到岸边,与李思钰遥遥相对。 “李悍虎,你可不怎么讲规矩啊!” “规矩?李某倒是觉得朱兄不怎么规矩!从李罕之攻打河中府开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安邑、谢县两县盐池,朱兄不会独吞吧?” “呵呵……李兄此言过了,我军不过是驱除无罪而伐的河东军罢了,岂会私吞河中之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大拇指一挑,大声赞道:“朱兄大仁大义,兄弟不及也!只是不知朱兄当何时返回汴州啊?” 朱友裕笑道,大声说道:“晋王现今还霸着晋州不走,既然来了,总要赶走恶客吧?” 李思钰有些无语起来,第一次发现朱友裕比他更善于颠倒黑白,脸皮更厚。 “原来这样啊!也对,晋军占着晋州,贵军占着蒲州,还真是头疼啊!世子指责贵军断了盐道,贵军指责晋军无罪而伐,这还真不好评论了,不如这样可好,安邑、谢县暂时交给朝廷处置,等你们赶走了河东军,再把安邑、谢县交给王重盈,毕竟百姓是不能没盐吃的,如何?” 听了这话,朱友裕直摇头,大声道:“兵凶战危的,交给朝廷之人,岂不是害了朝廷大臣?此计不妥,大大的不妥!再说我军也没有阻断盐路,只是李兄把盐工和大车都带走了,这才无法产出食盐来。” 李思钰更加无语起来,怎么觉得自己还真成了万恶的坏蛋起来。 “被动啊!” 李思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认输道:“所以啊!李某有人有车,李某觉得这盐池交给李某最合适,反正李某现在也无甚大事可做,挖挖盐巴也不错。” 第331章 腾龙之势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双方都清楚,都不想后退一步,不过相对来说对于李思钰要好些,黄河渡口不止是风陵渡一个渡口,在风陵渡以东还有数个渡口,比如浢津、大禹渡、会兴渡、茅津渡等等一系列渡口,但是风陵渡地位太过重要。 风陵渡处于黄河与渭水交汇处,黄河在此处呈九十度折角,一处向北,把河东道和关内京畿道隔开;一处向东,把河东道和河南道分成两部分。由此可看出黄河其实算是把河东道包围了起来,河流流淌出来的河道,两岸大多是崇山峻岭,尤其是黄河从陕州流经的河东道北岸正是如此,这在渭水、黄河交汇处,过了风陵渡正好是还算平缓的平原之地,而沿着黄河再向东三五十里,就是山脉阻拦,中条山沿着黄河一直阻挡着河南道与河东道想通,虽然也有一些道路可行,但这要崎岖难行些。 无论是浢津、大禹渡、会兴渡等等一系列风陵渡以东的渡口,最终大多都是要从风陵渡南北两岸绕道进入蒲州,由此可见风陵渡的重要性。 李思钰不怕朱友裕从其他渡口渡河回转河南,对面兵力还不至于让他太过忌惮,再说他距离潼关很近,一旦发现不妥,随时可撤回潼关,再说韩都、独孤战那里还有一万兵马从同州虎视蒲州,随时可渡河参战,围攻宣武军。 朱友裕兵马虽多于李思钰,但是他要被动的许多,一方面李思钰可遣蒙哥翰所部骑兵穿过陕州奔袭河南之地,也可从其他渡口过河,从东面侧击,甚至有必要时,同州兵马还可渡过蒲津渡从西夹击朱友裕所部。 这种局面双方都很清楚,朱友裕站在北岸与南岸的李思钰对视,两人沉默良久,谁都未再说话,裴贽站在南岸捋须看着两人相互对视,针尖对麦芒,好像无形中冒出火花一般,看着同样年轻气盛的两位当世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裴贽突然轻声说道:“文达,你以为对面的宣武军当如何?会不会渡河与行乾决战?” 身旁的裴仲德愣了一下,开口说道:“应该不会。两人看似兵力相差了一倍,实则上辽东军要占上风,蒲津渡相距风陵渡不过两日而已,若是需要,随时可夹击对面的宣武军,这种局面其实对朱温很不利,朱温此时要担心北面的晋军,不能完全放开手脚与行乾交手,估计最后还是不得不放手现今所得地盘,不得不坐下来与行乾谈谈。” 裴贽点了点头,有些感叹道:“行乾这小子跟个老狐狸一般,好像很轻松就能压得住朱温、李克用。” 裴仲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在裴贽有些不解其意时,裴仲德开口道:“也不能算是行乾算的很长远,而是其余人贪心不足,行乾之前也并未算计这些,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河北如此,如今河中府依然是如此。” “河北之事不说也罢,现在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里面的关节,而河中府,若是王行约、韩建不贪心谢县、安邑的盐巴,死守着渡口和潼关,辽东军渡河要困难的多,就算渡河了,按照这种天气,一时间也很难夺取同、华两州,估摸着只能老老实实前往长安戍守京师。同理,河东军和宣武军同时展开动作,意图很明显,两人要瓜分河中府,瓜分谢县、安邑两县盐池,虽说之间有王重盈和李罕之的变故,可若是朱温不起贪念,不去全部把两县盐池据为己有,两军联合起来的话,行乾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裴贽点了点头,叹气道:“还真是如此,贪婪造成了宣武军如此困境,不但与河东军交手损失颇大,现今又不得不吐出吞下的地盘,还真是搬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文达,行乾这小子此次出兵,与河东军联手,必然会有所得,估摸着陕州至少会被行乾所得,这样一来,会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会更加忌惮行乾的。”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大致分配情况已经确立了下来,按照河东军与行乾达成的一些约定来看,行乾会获得陕州、绛州、慈州三州,朱温得蒲州,晋王李克用得晋州、隰州两州,同时行乾可得两县盐池的三成产出。” 裴贽猛然看向裴仲德,面色严肃了起来,说道:“行乾一家获三州之地?李克用与朱温岂能答应?” 裴仲德叹气道:“晋王世子已经答应了下来,从分配的各州来看,三人相互间都是相互牵扯的,绛州是抵御北面的晋州和东面的昭义军重要之地,慈州可向东夹击晋州,缓解来自北面的压力,而陕州则是截断蒲州的必经之路,逼迫朱温不得不达成三成盐巴的契约,更何况还可虎视河南之地,逼迫朱温无法动弹。” “所以,此三州是行乾必争之地。当然了,争是必然要争夺的,只不过为了缓解李克用和朱温的矛盾,行乾准备考虑以朝廷将领和官吏来治理这三州之地。” 裴贽皱眉道:“文达的意思是......河中府五州,再加上陕州,一共六州,行乾独占三州,河东得两州,河南获得一州,这可能?要知道关键是那蒲州与晋州和隰州不一样,晋州、隰州还算能与太原府相连接,蒲州可是完全被隔离开了的。” 裴仲德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这就要看行乾能不能强逼着朱温松手了。” 裴仲德说完这句话,不再多说,与裴贽一同看向南北两岸相互对视的二人。 李思钰嘴角扯动了一下,想要打破这种局势,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现在两人如同两军对峙一般,谁先败下阵来,在以后谈判当中很容易吃亏,尤其李思钰此次决定要获得更多的利益,更不能在此时露出丝毫怯懦。 朱友裕强忍着心中烦躁,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任何异样表情,就在两人相互对峙时,一人忍不住了,此人正是韩建。 韩建打马走了出来,手持着马鞭,指着李思钰怒吼。 “李悍虎,你好大的胆子,占了同州还不罢休,竟然又强占我华州,难道就不怕关中诸侯伐之,天下诸侯共伐之吗?” 李思钰一看是韩建,嘴角抽动,大笑道:“什么叫老子抢了你华州,不说同、华两州本属于朝廷之地,就算朝廷任命了王行约为同州节度使、你韩建为华州刺史,那又如何?同、华两州已经被王行约这位兔爷卖给了老子,你若不服气,就去找兔爷去!” 韩建怒火正旺,他没想到,自己的潼关丢了,若是潼关未丢,还可邀兵杀进华州之地,夺回失地,可没了潼关,同州各渡口又被死死堵住,就是想夺回失地,一时间也很难。他从重伤未死的孙佑那里得知,若非王行约,潼关也不会轻易丢掉,多次恨不得砍了王行约,只是关中还有王行瑜,否则王行约早就被他韩建剁成肉酱了。 此时听到李思钰大笑嘲讽,韩建目露杀意回头看向有些闪躲的王行约,此时的王行约哪里还敢多说。 朱友裕大声开口道:“李悍虎,难道你真的不怕关中诸侯趁机夺了你刚得的同、华两州?” 李思钰无所谓道:“没法子啊!总不能让你宣武军捏住李某的命根子吧?还有啊,不管如何,若是李某堵住了你宣武军,朱兄,你说淄青朱氏兄弟会不会对汴州感兴趣呢?对了还有徐泗节度使时溥。” “朱兄,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机夺了河南之地呢?” “你说,小弟会不会出兵帮他们一把呢?” 朱友裕心下大怒,冷冷看向李思钰,丝毫不理会身后不断骚动的宣武军军卒。 场面再次冷了下来。 “李悍虎,可以谈谈,就是不知你李悍虎是不是要一口吞了河中府?” 听了朱友裕冰冷的话语,李思钰丝毫不以为忤,大笑道:“李某不过是来消弭河中战祸罢了,本就不想得罪贵军的意思,既然朱兄愿意坐下来能够平心静气好好谈谈,李某自然最为欢喜。” 朱友裕冷冷道:“本将军想知道你李悍虎想要什么?” 李思钰冷哼道:“陕州、绛州、慈州三州,外加谢县三成盐巴!” 朱友裕满脸怒容,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大的胃口,就是不知......你李悍虎会不会被撑死!” 李思钰仰天大笑。 “哈哈......撑死?放心!李某胃口最好!” 两人再次隔河对峙,冰冷的目光互不相让,死死盯着对方。 “李悍虎,三日后,你我在此再谈!” 朱友裕冷冷怒哼一声,再也不与李思钰多言,大步走到战马前,翻身上马,打马就走,无数兵卒随后跟着退去。 看着朱友裕离开,李思钰身子丝毫未作变动,依然双手按在腰间左右战斧之上,虽然战斧是手斧,要短小许多,丝毫没有大唐横刀这么来的有气势,甚至还显得有些好笑,可所有人都不会觉得眼前高大之人有何不妥。 无形的战意在弥漫,所有人都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弓,腰间的战刀,战意在这一刻冲天而起! 裴贽感受着身边无形战意,感受着缠绕在身边“舍我其谁”的气势。脸色越来越郑重了起来,看着河岸边上那个高大无须的男子,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臣服感起来。 “腾龙之势......” 裴贽嘴角轻启,喃喃低语...... 第332章 敌则能分之 朱友裕于风陵渡五里外扎营,一脸阴沉的朱友裕大步走进帐内,很是烦躁撕开领口,来回在帐内走动,思索着眼前局势,越想越烦躁,最后一屁股坐在帅位上,看着跟进来的诸将,冷声道:“诸位,现今当如何应对?” 朱友裕话语一落,所有人都沉默起来,默默思索着李思钰可有破绽来。 沙漏中的沙粒缓缓落下,良久也未有人开口打破沉默,韩建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一般,强忍着怒火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李悍虎分别于同州、风陵渡陈兵一万,现今与我军相差无几,而朱帅则与一只眼对峙,无法支援我军。” “正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我军与李悍虎兵力相当,而他们正是‘敌则能分之’,从西、南两面夹击我军,我军若不分敌之兵破之,我军必败。” 朱友裕点了点头,他知道韩建这话说的没错,开口说道:“韩将军意思是我军当分兵破开一处敌军,可是要破何处为佳?” 韩建沉思了一下说道:“当破同州一路兵马,同州那里现今领军者是横海军降将韩都和小将独孤战。一者同、华两州是李悍虎新的之地,根基尚未稳固,二者韩都与独孤战都不见经名之人,或可拉拢,或可分之,定可破之。” 牛存节看了一眼韩建,嘴角露出不屑,开口说道:“韩将军此计虽好,可韩将军莫要忘了,李悍虎既然如此重用韩都、独孤战二人,此二人岂能动摇背叛李悍虎?再说李悍虎就在近侧,一旦发现我军异动,谁敢确定李悍虎会突然渡河?” 刘知俊皱眉道:“李悍虎手里那些弓射兵卒很麻烦,若是我军兵卒不足,很难压得住李悍虎。” 牛存节点了点头,却不开口。 行军司马刘寻突然开口道:“李悍虎近在身侧,堵住了我军后路,纵然击败同州兵马,我军还是不得不击败李悍虎,我军现今两万兵马,击败了同州一万兵马,我军损失了兵马后,是否还能压得住李悍虎?” 刘寻话语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韩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冷声道:“任何事情都是先易后难,同州兵马战力不如李悍虎亲领兵马,击败了同州兵马,过河后,一者可夺回同、华两州,把李悍虎挡在潼关之外,必然动摇李悍虎军心,自可一战而下;二者可威逼朝廷,以朝廷之势逼迫李悍虎臣服。” “哼,此乃定鼎之计,老夫就不明白为何诸位如此反对?” 朱友裕沉思了起来,手指不断轻点桌面,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要行此计。抬眼看向一脸愤懑的韩建和满脸期盼的王行约,他知道韩建出此计,更多的是想要趁机夺回华州,但是也正如韩建所说,若真的能击败同州兵马,乘势夺了同、华两州,他有很大的把握击败、甚至围杀李思钰。 帐内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手指轻敲桌面的“砰砰”细声。 牛存节、刘知俊、刘寻......所有人都低头静静等待朱友裕最后的决定,牛存节、刘寻在军中影响力要比朱友裕还要大的多,但是君就是君,至少朱温尚未死之前,这些老将是不能在朱友裕面前表现的太多突出,尤其是正是军议时。 这些老将大多都出身黄巢军,打仗几十年,作战极为谨慎老辣,他们更希望稳妥些,韩建的计策他们不是不同意,但他们更多的想要稳妥些,更想要把后路打通。 牛存节看了看刘寻,只见刘寻轻轻摇了摇头,牛存节这才闭眼不语,刘知俊看到牛存节与刘寻这般,之前尚未见识过李思钰的那种狂妄也收了起来,他清楚刘寻在军中素来有“小诸葛”之称,这些老将们一向比较信服眼前的刘寻,看到牛存节与刘寻都是这般态度,他也闭口不言,静等着朱友裕最终的决定。 朱友裕敲动桌面的手指突然一顿,众人神色一整,全抬头看向朱友裕,只见朱友裕开口道:“韩将军,由你和王将军统领本部兵马,希贤由你统领五千军随同,望诸位可以马到功成!” 韩建大喜,急忙起身抱拳道:“还请朱将军放心,韩某定可把那无名小卒人头奉上将军案前!” 刘知俊点了点头,不是对上李飞虎,也不是李悍虎,素来骄傲的刘知俊还不屑把韩都和独孤战当做大敌。 刘寻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军分兵同州,必须要想法子拖住李悍虎,还不能让李悍虎发现我军兵马的减少。” 朱友裕点了点头道:“拖住李悍虎,刘将军可以暂时告诉李悍虎,就说本将军前往我父帅那里商议商谈事宜,尽可能拖的时间长些。” 刘寻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容易,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最多能拖数日,时间久了,李悍虎必然会发现不妥来。” 韩建听了这话,急忙插嘴道:“数日就已经够了,从这里到蒲津渡不过两日,一旦攻打蒲津渡,估计也就三五日就会被李悍虎知道了。” 朱友裕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行事,还有就是刘将军要多抓些民夫充入军中,至少不能让李思钰在近日看出我军虚实来。” 刘寻点头领命道:“这些还请大公子放心,属下晓得。” 王行约从头听到尾,心下大喜,恨不得立即去信给自己兄长王行瑜,只是时间不足,不过他也不相信同样是一万兵马,韩都和独孤战这两个不见经传的小将能够挡住韩建这些老将,一旦同州被重新夺回,以他王家在关中的影响力,同州必然会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就在王行约心中兴奋异常时,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欢喜的表情一下子顿住了,朱友裕正准备赶人,突然看到王行约表情有异,开口问道:“王将军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行约身子一震,失声惊呼道:“没......没有,韩将军法子很好,王某会尽快联系家兄,从背后夹击李悍虎。” 朱友裕大喜,点头赞道:“不错,李悍虎已经成了我等最大的祸害,必须联手除掉,否则他日我等必遭其屠戮!” “哈哈......诸位还需同心协力,灭掉此獠!” 朱友裕起身举杯。 “饮胜!” 众将起身高喝。 “饮胜!” “饮胜”声音高昂,以至于王行约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他人并未注意到王行约的异样,就是有些将领觉得王行约有些异样,也只会觉得他是因为太过兴奋,兴奋自己很快就会夺回同州属地。 宣武军动作很快,当夜子时,韩建和刘知俊两人统军一万,悄悄离开了宣武军,在他们离开后,无数老弱妇孺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光荣的宣武军卒了。 宣武军大营动作很小,一开始李思钰并未发现这些异动,他只是派出探子远远观望,并沿着河水向东查探各处渡口情况。 李思钰无法派出探子详查对面的情况,主要的原因还是配字军的缘故,探子过河后,基本上都不可能逃得了,太过明显了,这种白白送死的事情李思钰不屑去做,只能远远观望。 查探一遍营地后,没有发现太过不妥的地方,这才返回自己军帐,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帐外,李思钰皱眉了一下,走到近前这才发现裴贽站在暗处。 李思钰抱拳拱了拱手,不解道:“夜晚天冷,裴相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有要事?” 裴贽拢了拢衣袖,笑道:“老了,若是年轻时,这点寒气还不至于让老夫如何,看样子是真的老了!人老了,睡眠也差了许多,总是无法安睡,这才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行乾这里。” 李思钰走到帐前,掀帘笑道:“您老先请!” 裴贽笑了笑,也不客气率先走进帐内,看到帐内紧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处床榻,有些纸张和笔墨放在桌案一角,很是简朴。 “行乾挺简朴的啊!” 李思钰进了帐内,自己提起火炉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陶罐,一边找自己的劣质茶叶,一边说道:“行军打仗没必要整的太繁琐,越简单越好,呵呵,这样省时间。” 李思钰把冲好的茶水放在裴贽面前,开口道:“劣质茶叶,比不得裴相家中好茶,只是比白开水要好些。” 裴贽接过茶盏,看着手里有些粗糙的茶盏,笑道:“茶叶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好点的茶壶、茶盏也没有,要不要老夫送你一套?” 李思钰笑道:“那可感情好,还别说还真没有别人送小子东西呢!” “哈哈......” 裴贽畅快大笑道:“看样子,你小子混得可不行啊!” 李思钰苦笑道:“没法子,跟着朝廷混,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晋王、朱温、河北诸藩镇,现在又把王重盈和关中藩镇全得罪了个遍,几乎成了人人见打的老鼠。” 李思钰一边自嘲,一边向裴仲德示意,自己则轻轻喝了一口茶水,李思钰喝的茶与当下人不同,当下人喜欢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茶里,李思钰简单,就是多放茶叶,喝道嘴里还得有点苦涩才行。 裴贽喝了一口,品味着嘴里的苦涩,摇头笑道:“你这茶叶有些异类,与他人有些不同。”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不同,小子是关外之人,多食肉,肠胃燥热,这种茶叶能够清除油腻燥热,至于他人或许更喜欢那些暖茶吧,其实也就是小子懒,玩不起高雅的事情,呵呵......” 裴贽笑道:“你小子是与他人有些不同,对他人没有敬畏感,行事也毫无忌讳,至于喝茶与他人不同......” “呵呵......也算不了什么!” 第333章 夜谈(上) 裴贽叹息道:“行乾为朝廷所做之事,老夫很清楚,为了朝廷,行乾得罪了不少节度使、刺史,甚至还一再被朝廷拖后腿,想来行乾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会选择杨中尉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说实话,相比你们这些世家和朝廷大臣,小子更信任宦官,你们怎么说呢,不可靠因素太多了,既有小家利益,又有大家族利益,再掺和着国家利益,甚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利益掺杂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宦官相对要简单得多,只要给其支持,未必不如当世名臣。” 裴贽想了一下,点头道:“老夫身为世家子,也正如行乾所说,世家的确有诸多顾忌和不足,不过这也是平衡的一种,若无这种平衡,大唐也就与大隋一般无二了,也只能存二世而已。”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裴相说的是有些道理的,隋帝想要削弱关陇世家贵族,又行科举之事,打压天下文人士族。呵呵......隋帝太急了,一下子得罪了天下文、武立足的世家豪族,大隋想不亡都不行啊!” “可裴相想过没?” “太平盛世还可用帝王平衡之术,现在是什么情况?平衡之术的本质在小子看来就是相互扯后腿,太平盛世扯后腿,有利于阻止帝王过激的行为,避免伤害到整个国家,现在国家本就已经乱了,在小子看来,哪怕出现一个权臣出来,哪怕用杀戮来强行整合实力,也比相互扯腿的散沙要好的太多。” 李思钰看着一脸沉默的裴贽,轻声道:“当今皇帝若是杀伐果断之人,若是太祖、太宗......不不,就算是武宗,小子也会全力支持皇帝掌权,可是现今皇帝李晔他行吗?他有那资格吗?” 裴贽苦笑道:“你啊你......还真是对皇权没一点敬畏感!” “唉......陛下并非行乾所说这般不堪,陛下也一直以恢复盛唐为己任......”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评价一位皇帝,不能说志向高不高,有时候,志向太高反而会坏事,别的不说,川蜀之事怎么说?河东之战又由谁来承担责任?造成如此大的失误,可有他人为其负责?” 裴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思钰止住,李思钰开口道:“别说因战败罢了几个宰相就算完事了,这代价也太低了吧?” “死了这么多军卒,浪费了如此多的钱粮,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宰相仅仅罢相了事,依然还可以出入禁中,你让下面普通军卒如何作想?好嘛,普通军卒死了活该,没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谁他娘地愿意拼死作战?谁愿意会理会朝廷的死活?” “这还只是普通的军卒,大臣呢?处罚如此之轻,大臣首先想到的不是谨慎,反正输了也没啥,了不起回家当个富家翁!呵呵......裴相,小子听说河东战败,主导之人张浚张相怎么还在说自己多牛x啊?” “皇帝虽像裴相所说‘心怀大志’,可却是优容寡断之人,重大臣却轻兵卒、轻民众,这种皇帝小子觉得最好还是别掌权最好。” 李思钰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大臣轻军卒生死,拿国运当儿戏,兵卒呢......呵呵,都是爹娘养的,谁愿意跟着一群废物把自己小命弄没了!呵呵......” 李思钰轻轻抿了口茶水,看着脸色有些灰败的裴贽,轻声道:“大臣不可信,太过废物!小子只能选择宦官,而宦官当中,也只有义父可以作为依背,一者义父领军过数万大军,属于帅级军将之人,纵然有些不足之处,可义父的确算是帅级人物,这无可置疑;二者义父是个宦官,纵然掌权也只是一世而已,在离开前只需要选出合格的继任者即可,没有太大的后尾;三者义父要比朝廷之人更懂得利弊得失,更加注重大局,更有魄力一些,在我接触过的朝臣当中,裴老头本来是小子看中的合适之人,可裴老头在面对朝廷,面对皇帝时总是犹豫不决,甚至退避,这不是小子我需要之人。”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今日就裴相与小子二人,小子也不怕说些大不敬话语,小子不在乎李家谁做皇帝,也不在乎谁来做这‘曹操’,若非当今天下无明主可让小子满意,若是晋王李克用不是沙陀人,或是朱温贼头不是出身黄巢之流,不是那么残暴,小子就是支持他们为帝,支持他们来结束这个相互残杀的天下,也未尝不可!” 李思钰看向脸色大变的裴贽,突然叹气道:“裴相,你们应该庆幸,庆幸这天下至今还未有让小子能看上眼的藩镇,这才憋憋屈屈为朝廷卖命,但是我希望别把所有人的忍受当成理所当然,小子我还没有那种圣人的觉悟!” 裴贽静静听着李思钰的话语,心中波涛万丈,他之前从眼前小子种种作为,心中也有这种猜测,没想到今日竟然意外得到了确认。 裴贽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别人老夫不敢保证,但我裴家今后以你李悍虎马首为瞻!” 李思钰沉默片刻,举起手中劣茶,轻声说道:“以茶代酒!” 两人沉默着碰了一下,默默仰头喝尽杯中茶水。 李思钰提起茶壶,为裴贽倒满,口中说道:“陕州、慈州、绛州三州很重要,这三州是威胁和今后收复河东、河南的桥头堡,这三州暂时我需要你裴家来为我暂时看守。” “一来我辽东军将领若镇守此三州,必然加剧河东、河南的敌意,在没有解决关中王行瑜和李茂贞之前,我不希望后背不稳。” “二来我需要与朝廷缓和紧张关系,不希望朝廷时时刻刻把我辽东军当作敌人。这三州若还被我军所得,势必会让朝廷认为我辽东军前来是为了自己,这些你明白的。” 李思钰抬眼看向眼前轻轻点头的裴贽,再次说道:“给朝廷是给朝廷,但我不希望这三州所托非人,我不希望在我平定关中,在夺回川蜀之时,这三州出了问题,也就是说这三州必须为我挡住河东和河南,更不希望这三州与河东、河南有任何纠葛。” 裴贽默默点了点头。 李思钰看不出这老头心里在想着什么,还是决定赌一把,眼睛死死盯着裴贽,开口冷冷道:“这三州获得之后,我会向朝廷推荐裴老头为这三州总督,这三州军政全凭裴老头自行处置,军卒将领由你裴家自行招募,但是有一点务必说清楚,你裴家是自己把这三州据为己有也罢,服从朝廷指令也好,但是,只要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妥,小子我会毫不留情干掉你裴家!” “这些事情暂时或许还有变数,但大致就是如此,你还有些时间慢慢考虑,在事情明了之前给我答复,若是不同意,我也有调整的时间。” 裴贽静静思考了一会,抬头说道:“老夫现在就能给你答复,这事我裴家答应了,在你李悍虎未达到目的前,我裴家纵然死光了族人,也会为你守住三州之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默默与裴贽碰了一下茶盏,再次喝光茶水,起身走出帐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燥热,撕开领口,这才感觉凉爽了些。 抬头看向漫天星辰,嘴里轻声道:“希望莫要让我失望……” 裴贽站在李思钰身后,看向李思钰后背,耳边听着这句喃喃之声,脸上丝毫变化都无,与他一般,抬头看向漫天星辰。 两人这场私下对话,李思钰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不由说了出来,按照他预想,这番话要过些日子与裴仲德当面说的。 裴仲德在同州的犹豫,错失了领兵一万的机会,这件事情李思钰深入想过,裴老头的确不适合领兵入京,裴老头入京后,有皇帝在身边,别说一万,就是十万也不一定平衡得了神策军,甚至到了最后还可能被撕裂的乱七八糟,这是裴老头性格决定的。 可若是让裴老头任三州总督,在直面河东、河南强大的压力,面对朝廷生死之事,这老头反而会向嗑药一般勇猛无匹,这在河北一事上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李思钰感觉身后的裴贽要比裴老头更加成熟,城府和魄力要更大一些,这是没法言明的感觉,哪怕相见也没几日,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这些,有身后的裴贽来看顾裴老头,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只要不是太过愚蠢,想来应该无碍吧。 之前裴贽前来,只是想听听李思钰对眼前局势的判断,他也未想到今日竟然会听到这么让他震惊的话语,一个竟然决定今后十数年后的天下局势。 裴贽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下却跌宕起伏,无法平静下来,就算回到自己帐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再次起来,身披着一件长袍来到帐外,自己赤着脚走在已经干枯的草地上,感受着脚底的冰凉,是如此的真实。 无意识的走着走着,当裴贽抬头时,却发现竟然来到二弟裴仲德帐前,看着二弟帐内还点着烛火,犹豫了一下,掀帐走了进去。 第334章 夜谈(下) 裴仲德正在翻看着账册,这些账册是此次出征的所有物资,李思钰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来做,这些事情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要一一对照之后,他才能安心。 正在忙碌的裴仲德突然感觉有人在掀动帐帘,急忙拿起一张纸夹在账册之中作为标记,并且合上账册,处理了这一切,这才看向厚重的帐帘。 或许是灯光就在眼前的缘故,裴仲德并未看出来进来的是何人,只是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等裴贽来到近前,裴仲德这才发现是何人。 裴仲德开口道:“这么晚了,敬臣怎么还未睡?” 裴贽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裴贽身侧桌案前,叹气道:“睡不着,本想着去行乾那里问问他有几成把握击败河对岸的宣武军,谁料到……呵呵,不去还好,去了后更加睡不下了。” “哦?行乾难道说了什么让敬臣担忧之事?” 听了这话,裴仲德正色了起来,忙收拾了一下桌案,摆出两个酒盏,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裴仲德一边小心倒着酒水,一边解释道:“这酒很烈,是行乾弄出的。” 酒水在裴仲德打开塞子后,酒香就弥漫了整座帐篷,裴贽嗅着浓烈的酒香,叹气道:“这酒之前还是从杨复恭那里喝了一些,很烈的酒。”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这酒的确很烈,据行乾所说,这酒要埋在地下数年才更加醇厚,那才是难得的好酒。” “不过敬臣到底从行乾那里听到了什么,竟然会让你如此?” 裴贽叹息一声,道:“本想着只是想听听那小子如何应对眼前之事,要知道对面的朱小子可不简单,更何况身边还有老奸巨猾的刘寻。” 裴仲德点了点头,不过随即笑道:“放心吧,行乾可不傻,算计很深,只要他动手,必然会考虑的很细的,无论对面如何应对都很难逃脱。” 说着,裴仲德不由笑了起来,笑道:“要我说,对面最好的法子就是缩在一起,然后与行乾进行谈判,这样还好些,毕竟实力没损失,还有资格进行谈判,若要分兵反而会坏事。” 听了这话,裴贽一时压下心中想要找人说出心中之事,反而对裴仲德透露出的信息敢了兴趣。 裴贽开口道:“文达可是知道些事情?” 裴仲德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此乃军密,不可多言,否则你我可都是要被处斩的。” 说着裴仲德摇了摇头,笑道:“放心吧,无论对面的宣武军如何选择,最后都讨不了个好。还是别说这些,说说你敬臣是怎么回事?难道行乾又发疯了不成?” 裴贽得不到消息,叹了口气,但是他没有责怪这位二弟,反而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想到这里,把今日在李思钰那里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行乾这小子可是给我裴家出了个难题。” 裴仲德听到一半,心下就已经忍不住惊颤了起来,强忍着心中惊骇听完了所有事情,脸色红白不定,最后叹气道:“以我为三州总督,敬臣在朝廷,按照行乾所说来看,明显是把我裴家推到杨复恭之下第一人了,估计之后杨复恭除掉神策军各都头统领后,极有可能会把神策军交与敬臣手里,如此一来,你我就成了陛下敌人,这……” 裴贽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说道:“文达,你觉得若不如此,假若这三州交给陛下,神策军也任由陛下处置,陛下当如何?” 裴仲德在李晔身边时间要长些,对李晔了解的要更深、更透彻。 听了这话,裴仲德眼睛轻轻合上,双手拢在衣袖中,看到自己二弟这般模样,裴贽知道,二弟现在认真了起来。 裴贽与裴仲德一般无二,闭眼静等裴仲德思索。 火烛在啪啪炸响,烛火一明一暗,轻轻晃动的烛火,他们的身影也在帐篷上微微晃动。 裴仲德睁眼,看向两鬓白发的裴贽,一脸正色道:“我若不做这三州总督,不说行乾必然会另选他人,行乾既然需要一个稳固的后背来平定关中局势,打造一个稳固的关中,就需要有人挡住河东李克用和河南朱温。”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必然是想着今后稳固关中和夺取川蜀之后之事。关中自古就是帝王霸业之地,如同当年强秦,一旦关中稳固,就需要夺取川蜀之地以增其赋税,进而是河东与河南,之后则北上攻取河北,一旦北方平定,江南之地自平!” “所以这三州就是为今后夺取河东、河南做准备的,行乾必然不会坐视朝廷胡来,任命他人!” 裴贽点了点头,在李思钰说出那些话语后,他就知道那个高大无须、年轻的吓人的关外李悍虎,决对是不允许他人胡来的。 裴贽心下有这准备,对裴仲德说出的这些话语,他丝毫不会觉得诧异,若是裴仲德看不出来这些,他反而会奇怪了。 “假若,假若文达暗中完全服从陛下命令,文达觉得陛下会当如何,能不能挡得住那一只眼,能不能挡得住贼头朱温?” 裴仲德张了张嘴,很想坚定的说“能”,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由叹气道:“陛下仁厚儒雅,却非坚毅之人,很……很难说会不会关键时候……” 裴仲德话语没有说完,裴贽已经知道了答案,虽期望与自己心中答案不同,可最后心下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沉默了良久,裴贽这才轻声说道:“那神策军呢,神策军最后会如何?” 沉默了数息,裴仲德这才叹气道:“神策军本就烂到底了,敬臣也看到了今日那些数月前还只是一些盐工的兵卒,与神策军相较当如何?” “如此神策军,若非强势之人,谁人可控?敬臣一一对应,当朝宰辅谁人可任?若非宰辅,他人就任两军都头,其余宰辅如何会甘心?最后结果又当如何?” 裴贽皱眉沉思许久,这才无奈道:“以武将就任左右都头是不可能的,宦官更加不可行,已经有了一个杨复恭,陛下和满朝文武绝对不会答应的。” “最后只能看文臣,文臣当中也只能看向几个宰辅,这些宰辅当中,也只有老夫是刑部尚书,历来以理法治理刑狱,想来这也是文达认为只有我可任左右都头吧?” 裴仲德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神策军都是些地痞无赖,时有扰民之事发生,作战之时只会逃脱,哪里会奋勇杀敌,想要他们作战杀敌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开始不要想着去练军,不要奢望一夜间就能成为强军,最稳妥的就是肃整军纪,这对于敬臣来说并不是很难。” 裴贽点了点头,军法与刑法也差不了多少,这些他可以做到。 裴仲德苦涩道:“若让陛下执掌神策军,并非是好事,最后很可能会与杨复恭发生冲突,这对今后行乾整顿关中极为不利。” 两人一番对话,最后无奈发现,他们还真的没有退路可走。 除非他们不愿意复兴大唐,不想把裴家推向极臣之位,一旦他们想要复兴大唐,势必就要站在皇帝李晔和满朝文武的对立面。 艰难的抉择啊! 李思钰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选择的机会,说是让他们去选择,其实什么退路都没有,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让你毫无退路去选择。 兄弟两人很清楚,只是他们作为文臣的最后选择,一旦他们不愿意,他们就是用屁股都能想象出来李思钰最后会选择谁,必然还是宦官,甚至李思钰会强横的把神策军吞了,甚至干脆解散神策军,另行重组禁军,到了那个时候,杨复恭绝对拥有绝对权力,别说废掉李晔这位皇帝,纵然称帝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李思钰没有给他们兄弟丝毫退路,不想去做都不行。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最后深深叹息一声。 “唉……” 两人盯着火烛慢慢燃烧,直到火烛燃烧了一半,裴贽这才苦涩道:“算了,咱们兄弟就陪那小子疯一把好了,兴许千年之后,你我被史书重重记上一笔也说不定。” 裴仲德苦笑道:“最多功过参半而已,当年曹公……呵呵,想来你我兄弟是比不得曹公吧!” “呵呵,文达,咱们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行乾有些话语是对的,这天下本就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今日姓杨,明日姓李,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罢了!但盛世总要好过乱世。” “文达,你说,是君重?还是天下百姓重?” 裴贽猛然抓住那个盛着烈酒的小瓷瓶,不管不顾,哪怕烈火灼烧着嗓子,哪怕被呛得眼泪鼻子直流,裴贽还是死命往嘴里灌酒。 “砰——” 裴贽重重把瓷瓶砸在桌案上,破碎的瓷瓶刺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染红了很大一片桌案。 裴贽愣愣盯着桌案上的殷红。 “我裴家自秦汉以来,历经数百年长盛不衰,经历过无数人间凄惨之事,不知见识过多少吃人之事……呵呵,今日竟然有个机会摆在你我面前,一面是君,一面是百姓,当如何?” 裴仲德沉默不语,默默站了起来,走出帐篷,看向无尽的漆黑夜晚,嘴里轻声呢喃。 “这……算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么?” 第335章 浢津(上) 裴贽两兄弟一夜无眠,李思钰一大早醒来时,亲卫刘大猛送来一张纸条,李思钰看了几眼,随手丢入火炭炉中,很快那纸条就成了一摊灰烬,看着燃烧的纸条,李思钰摇头叹了口气,最后狠狠揉搓了几下脸颊,这才让自己显得精神了一些。 刘大猛这这个比自己稍微矮了一点的大汉,经历了数月磨练,在自己身边也显得有模有样了起来,从大猛手里接过柳条枝,加上了点盐巴,自己蹲在地上开始与他的牙齿作战了起来,一边透牙,一边模糊说道:“大猛,有没有兴趣领军试炼一下?” 李思钰知道这刘大猛之前是三山营一都头,虽说三山营那就是个笑话,可再如何,刘大猛也是带过人的,再加上跟在李思钰身边磨练了数月,性情沉稳了不少,也开始努力学习了不少文字,李思钰总觉得自己可用之人太少,这才开口问刘大猛。 本以为刘大猛会很高兴答应,谁知道刘大猛却拒绝了。 “俺不去,俺就跟在大帅身边!” 李思钰嘴里还插着柳条,歪着脑袋看向身边刘大猛,皱着眉头,嘴里模糊不清骂道:“不长劲的混账东西,跟在老子身边有个毛奔头?难不成一辈子当个大头兵?” 李思钰吐掉柳枝,喝了口水,嘴里咕噜咕噜一阵响动,这才噗得一声吐掉嘴里含着的口水,连续做了数次,直到感觉自己嘴里干净了,这才从刘大猛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嘴,一边踢了一脚刘大猛。 “一会去第七营……” “不去!” “还反了你,去不去?” “俺不去!” “你……” “不去!” 李思钰肺都快气炸了,他还从未如此被人挤兑过,连让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堵了回去,就在李思钰要狠狠教训这位憨大个时,蒙哥翰急匆匆走了过来。 “大帅,对面好像有些不妥。”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不屑笑道:“看样子朱友裕这家伙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大猛,从今日起,你就是老子了!” “啊?大帅……” 李思钰踢了一脚刘大猛,眼睛猛地瞪得老大,骂道:“啊什么啊?从现在起,你就是老子!” 李思钰不容刘大猛反对,断然道:“这是军令!” 说罢,李思钰大步离开,刘大猛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蒙哥翰牛眼一瞪,骂道:“还不滚去大帐,从今日起,你就病了,谁都不见,若是让他人发现你不是大帅,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说完,蒙哥翰带着一帮子亲卫大步跟着李思钰离去,只留下刘大猛自己呆愣站在原地,等他明白过来时,想要追赶过去时,却被数名亲卫围着,连拉带拽拖着他丢进了大帐。 一万兵马少了五千人马,可以轻易看出来,可若只是少了两千,这就不易被他人发现,哪怕是白日里。 一般来说,潜行奔袭都是夜间,而李思钰偏偏白日里离开。这个时代探子是很难相互探查对方动作的,往往只能通过一些细节进行判断,主要还是脸上配字的原因。 为了迷惑对面的宣武军,刘大猛假装成他自己,按照估计不会瞒得过朱友裕太久,他也不需要瞒太久,只需要两三日即可,同时把两千骑军分散成数十支“探子”,在南岸来回奔驰查探,其实不过是迷惑对方,最后这些骑军会在浢津渡口聚集。 李思钰小心进行迷惑对面的宣武军,他不知道对面也在作出各种动作在迷惑着他,双方都在迷惑对方,唯恐自己动作太大,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尽量避免侦查对方,提高对方的警惕。 昨夜蒙哥翰在侦查对方时,发现了对方调动,虽然因为配字军的原因,探子很难跑到对岸进行侦查,但是偷偷游泳过河,隐藏在黑暗中,偷偷在远处观察还是可以的。 蒙哥翰是老军武了,知道夜晚才是偷袭和转移的最佳时间,若是朱友裕不是转移上万军卒,或许蒙哥翰派出的探子还发现不了宣武军偷偷离营。 同样,李思钰在南岸的动作也引起了朱友裕的注意,不断有骑马的探子出出进进,这种情况很让朱友裕迷惑,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到探子沿河向东,朱友裕心下不由恐慌了起来。 刘寻骑着马匹跟在朱友裕身后,看着对面河岸上不时有探子出入,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不由有些惊慌。就在这时,一名探子打马奔驰过来,来到近前,跳下战马跪伏在地上大声禀告。 “回禀将军,辽东军正向东探查,人数不多,所见人马只有百余人。” 听到探子如此报告,朱友裕心下松了口气,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刘司马觉得如何?” 刘寻是“一步十计”之人,本是淄青节度使王师范父子的智将,后来臣服了朱温,成为朱温手下大将,之前与刘知俊一般,一直在与朱氏兄弟作战,在这次河中府争夺中,他被调到朱友裕军前听用。 刘寻没有与李思钰作战过,不过他知道辽东军非比寻常,对此也非常谨慎,听了朱友裕的话语,不由地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我军已经分兵了一半人马,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对我军进行试探性进攻,若是一旦试探出了我军虚实很难说,李悍虎会不会孤注一掷。” 朱友裕点了点头,说道:“刘司马的意思是,我军必须挡住试探的李悍虎了?” 刘寻不确定道:“暂时还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绕道过河,属下认为应该遣大将护住我军左翼,避免辽东军偷袭我军。” 刘寻没有说前往查探各处渡口,而是仅仅说护住左翼。这不是他不想,而是兵力不足,对面还有万余敌军,一旦分兵,数千人很难说辽东军会不会在此处强行渡河。 朱友裕点了点头,却不同意刘寻之言,开口道:“若是我军此时示弱,可能会更加助长李悍虎的焰气,反而可让李悍虎更加肆无忌惮。” 刘寻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反驳的,默默点了点头。 朱友裕看向跪在地上的探子,说道:“传令彦章领军三千,火速赶往浢津,斩杀一切可疑之人!” “诺!” 刘寻看着那个探子急匆匆去传令,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说道:“公子,三千是不是多了些?” 朱友裕摇了摇头道:“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刘寻叹了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很儒雅,性子其实很固执,一旦决定了就很难改变。不是他反对谢彦章领兵,他觉得谢彦章这支只应该是警戒,而不应是阻拦作战,三千军卒分离出去,本部就只剩下七千兵马,这与对岸兵力相比要少了许多,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谢彦章,葛从周养子,本是个孤儿,也就是孩儿军一员,后来被葛从周看中,收为养子。 这谢彦章与刘知俊差不多一样年轻,善于骑战,但是与刘知俊有些不同,刘知俊处处争锋,而谢彦章则像个儒将一样内敛。 军令下达后,谢彦章很快领军三千出了宣武军大营,三千兵马有一千骑,两千步卒,都是宣武军精锐。宣武军大营动作很大,与李思钰不同,李思钰虽也是白日出军,却是偷偷摸摸,而谢彦章则是大张旗鼓,好像不如此就不能被对面的辽东军发现了一般。 裴仲德第一时间得到对面宣武军异动,急忙去找李思钰,半路却遇到了与他一般顶着黑眼圈的裴贽。 裴贽急忙问道:“敬臣也得知了宣武军出兵了数千兵马?” 裴贽笑道:“对面锣鼓震天,这要还不知道,老夫就成了聋子了。” 随即又皱眉道:“对面有些奇怪,就算要派兵去其他渡口,也没必要如此吧?” 裴仲德摇了摇头道:“先看看行乾怎么说……” 说着就要向李思钰大帐走去,却被裴贽拉住,只见他摇头哭笑道:“刚从那里过来,行乾好像病了,守卒不让进。” “什么?” 裴仲德大惊,正要问问怎么回事,刚要张嘴,又皱起了眉头看向裴贽。 “行乾不在营内?” 裴贽点了点头,苦笑道:“十之八九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用这蹩脚的借口。” 裴仲德正色道:“那就更不能不去了。” 说着裴仲德大步走向李思钰大帐,这次守卒没有阻拦裴仲德进入,裴仲德掀帘一看,正见到刘大勇皱着苦瓜脸,唉声叹气坐在帅位一旁的木凳上,帅位他可不敢去坐。 刘大勇抬头看到裴仲德,尚还未等裴仲德开口,一个箭步来到裴仲德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道:“裴先生,大帅与蒙哥将军去了浢津,怎么办啊?” 裴仲德一愣,随即看向身后的裴贽,苦笑道:“果然如此!” 裴贽却未有丝毫惊慌,之前就有猜测,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了而已,看向刘大勇说道:“行乾离开前可有说什么?” 刘大勇急忙来到李思钰桌案前,从几封信件里抽出一封来,急忙说道:“大帅只是给裴先生留了一封信。” 裴仲德急忙从刘大勇手里抢过信件,三两下就撕开,一目十行,看过后,裴仲德更加苦涩起来。 “苦也……” 第336章 浢津(中) 河两岸双方动作频繁,都想尽量“花哨”些,好迷住对方眼睛,相比较来说,双方都很成功。 朱友裕的一系列动作,让没了主心骨的裴仲德谨慎了起来,丝毫没有任何动作,整座营地如风平浪静一般,完全收缩了起来,甚至连探子都不再跑出营地。 而朱友裕也并未发现李思钰已经出现在浢津渡口,他派出谢彦章只不过是为了阻止辽东军偷偷渡河,是吓阻! 李思钰与蒙哥翰他们这两千全是骑卒,动作要快的多,谢彦章有两千步卒,更何况李思钰率先赶往浢津渡口,谢彦章还在半路时,李思钰已经开始了渡河。 渡口,一般都需要河水不能太过湍急,或是在特定的季节河水较浅,浢津渡就是这种情况。 此地的河水不深,在加上正是枯水时节,河水只有大腿深,可以骑马渡河。再说就算不能打马渡河,也可坐船渡河。 浢津渡是个很重要的渡口,这个名字是源于河北岸的浢水,是盐运重要的一个渡口,若是太平时节,这个渡口是很热闹的,南来北往都会从这里过河,是极为重要的渡口,纵然是现在混乱的世道,这里也从未断过南来北往之人,毕竟人是要吃盐的,所以这里汇聚了不少船只。 守护渡口的河南兵战力很弱,不过是些胥吏,百十个骑卒砍了几个胥吏,其余人一窝蜂的全跑了。 李思钰跳下战马,弯腰掬起一捧清水很爽快洗了把脸,正要再洗一下,突然发现一条两三斤的鲤鱼就在自己脚边,右手猛然向下一沉,一把按住。 “哈哈……好兆头啊!竟然遇到了一个傻傻的鲤鱼!” 蒙哥翰急忙上前拍马屁道:“大帅,看样子今日会开门红啊!” “呵呵……好,这条鱼一会给老子烧了,今天请你喝酒!”李思钰大喜。 一听到喝酒,蒙哥翰更是大喜,急忙踢了一脚跟在身后的亲卫小五,骂道:“还不赶紧把这鲤鱼收起来,等会给大帅烤了!” 这只是件小事,看着大部骑卒已经过了河,忍不住笑道:“朱友裕这小子是找死啊!老子不去招惹他,竟然还敢打老子的主意!” 看着李思钰喜滋滋模样,蒙哥翰心中就开始嘀咕起来,嘀咕自己大帅果然奸诈,只是这话可不敢在自己大帅面前表现出来,跟个狗腿子一般,伸着大拇指赞道:“大帅就是大帅,那小子岂能是大帅的对手,自己找死不是!” “哈哈……” 李思钰大笑,心下很是畅快,本来若是朱友裕什么动作都不做,自己一时间还真拿他没法子,毕竟自己兵力相对要少些,他也不敢肯定李克用会不会与朱温私下达成协议,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可什么事情都不敢说绝对,毕竟李思钰的讨要的利益可不小,若是两人私下里达成一致,这就要少了一个人来瓜分王重盈的地盘,他们获得的会更多。 在李思钰出兵后,相对来说,朱温面对的形势要严峻的许多,在这种将会失去所有之时,难保朱温会不会放弃些利益,主动与李克用和好,达到可以保存大部分既得利益。 一旦如此,李思钰也只能灰溜溜退回潼关,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了。 李思钰不怕朱友裕异动,就担心他不动弹! 一旦朱友裕动了,他就有机会重创宣武军,让宣武军不得不吐出大部分利益,不得不坐下来割肉给他。 就在李思钰心下畅快之时,一名探子打马趟水过来。 “大帅,二十里外发现千余宣武军骑卒向我军杀了过来。” “哦?这么快?” 李思钰愣了一下,急忙向对岸趟水过去,随着李思钰在加快过河,其余骑卒也在加快,小半个时辰,所有人马全部渡过了河水。 湿了半截身子的李思钰在犹豫,犹豫是不是稳打稳扎,是不是先生火把衣服烤干,毕竟此时天气已经很寒冷了。 好像看出了李思钰的犹豫,蒙哥翰说道:“大帅,此时宣武军尚未反应过来,我军当直接破军,再说,一旦跑动起来,也不会觉得冷了。” 李思钰皱眉道:“军中还有多少酒水?” 蒙哥翰犹豫道:“不多,每人最多只能喝上一两口。” 李思钰点了点头,断然道:“全给老子喝了,给老子杀过去!” 命令下达后,各伍长很肉疼拿出半袋酒囊,普通军卒是没有资格拥有酒囊的,所有酒水只能由伍长保管。 李思钰对酒水管控的很严格,辽东人又很好这一口,作为自己嫡系兵马,他们还能有点酒喝,非嫡系就没了这待遇,别说普通军卒喝一口了,就是闻闻酒味都难。 这些完完全全是自己嫡系辽东军很快每人喝了一两口烈酒,胸中好像一把火在燃烧了起来,关外之人要更加耐寒,湿了半截身子的骑卒纷纷翻身上马,向十数里外的谢彦章杀了过去。 十数里不是很远,辽东军在渡河也被谢彦章发现了,副将刘志远建议立即后退,至少要与脱节落在后面的步卒汇合才稳妥些,却被沉默的谢彦章拒绝了。 兵法云:半渡而击。 “辽东军刚刚渡河,立脚不稳,正是击败他们最好的时候,此时若不击溃辽东军,仅凭我们,很难击败数千骑。” 这就是谢彦章给出的理由。 谢彦章没有丝毫犹豫,非但未停下后退,反而全军加速杀了过去,当李思钰缓步奔跑杀向谢彦章时,见到了正狂奔杀过来的宣武军,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 战马急驰是很伤马力的,最佳冲刺是数百米的距离,距离再远也只能慢跑来节省马力,非但如此,有时为了避免马匹的劳累,甚至会如同步卒一般,下地牵马赶路。 看着一阵烟雾向他们杀了过来,李思钰回头看向蒙哥翰,犹豫了一会,这才问道:“蒙哥,能不能打得过?” 蒙哥翰看向漫天烟尘的宣武军,又看向李思钰,很是不满道:“大帅,您这也太瞧不起俺了!” 说着,指向正杀过来的宣武军,不屑道:“就他们?俺蒙哥翰让他们一只手!” 李思钰突然笑了。 “行!交给你了,把那将领给老子捉了!” 蒙哥翰大喜,大声说道:“大帅您就看好吧!” 话语尚未说完,蒙哥翰已经打马冲了出去,只剩下一脸尴尬的王老头,这个刘老头正是蒙哥翰的参谋。 李思钰摇头得意道:“蒙哥就是这脾气,老子这一拨弄,立即斗志昂扬啊!哈哈……” 刘老头不由摇头叹道:“蒙哥将军一向挺沉稳的,也只有在大帅面前如此了!” 李思钰突然向王老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很是猥琐模样,笑道:“刘老头,你那媳妇如何了?是不是还不让你上床?” 刘老头老脸一红,这老头在李思钰面前闹了个笑话,蒙哥翰为了他向李思钰求了个情,甚至还走了后门,不但一跃成了骑军参谋,还让李思钰为他们主持婚礼。 李思钰就是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第一次当起了神父,让刘老头向花娘行吻手礼,结果吭吭唧唧半天也未说什么“我愿意一生一世”之类的话语,更是没有亲吻交换戒指之类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刘老头最终还是未能做完所有程序,反而觉得李思钰是故意在整他,很是不喜,只是后来才后悔了起来。 在他与花娘结成夫妻后,蒙哥翰与他喝酒时,不知把他痛骂了多少回,每次蒙哥翰喝醉后就痛惜刘老头未能珍惜仅有的一次机会。 “你他娘地……刘老头,你都不知……不知道老子有多……多羡慕你!” “是……是不是你……你觉得大……大帅在戏耍……戏耍你?” “混……混账啊!” “知……知不知道,我……我辽东军上……上上下下……无人……无人不想着……想着这般成亲……哪怕……哪怕死了都愿意啊!” “大……大帅就是……就是这般娶……娶了夫人啊!” “你……混账啊!大帅……大帅可是在数万人……数万大军面前……混账啊!” “大帅……大帅爱护……爱护……都不懂……” “大帅……大帅古今第一,你……你这混账……大帅让……让你第二……第二……还……还他娘地不乐意……你……你会后悔的……” 刘老头在蒙哥翰大醉后,说的这些话语,一开始不明白,直到后来每个辽东军看到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样子,无一个不是摇头惋惜模样,他这才知道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直到有一日,一位营帅大醉后,搂着他痛哭流涕,断断续续说了李思钰与崔秀秀之事后,作陪的花娘这才…… 花娘一脸凄然看向刘老头。 每次想到这种异类婚礼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想到崔秀秀与花娘自己一般境遇,可……男人与男人是如此的不同…… 为此,花娘好些日子都不理刘老头,这事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传了出去,结果就是刘老头悲催了,成了所有辽东军的笑柄。 最后,又被李思钰知道了! 刘老头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李思钰把他叫了过去,很是一番威胁,说是这婚礼是他主持的,若是亏待了花娘,他不介意让刘老头变成刘老太婆…… 第337章 浢津(下) 李思钰在调侃刘之谢刘老头,老头的情况,他了解了一些,对于他是否改回谢姓,李思钰也问过,刘老头解释说,刘家对他有恩,多年也早已习惯了,改不改都无所谓了。 对此李思钰也无所谓,这是刘老头自己的事情,李思钰对这刘老头还是比较重视的,对于他的安排,心下也有了一些打算,这需要结束这场争执后,仔细考虑一番才可最终定论。 刘之谢对李思钰调侃的话语有些无奈,不过眼睛却紧紧盯着正在加速的蒙哥翰,两千骑军在奔驰中,纷纷举起左臂骑盾,右手短矛紧紧攥在手中,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紧贴着马背,接战在快速接近,眼看着就要冲撞在一起。 辽东军早已习惯了特定的破阵战术,骑军与骑军的冲撞很直接,也很残暴。后阵骑军纷纷举起弓箭,在相距数十米之时,漫天的箭矢扑向正举着骑盾冲杀过来的宣武军。 辽东军骑军骑射,宣武军同样也一般反击,双方在快速奔驰对射,但他们只能进行一轮箭射,在后阵骑射后,前阵骑军人立而起,手中短矛射向对面的宣武军,这一轮打击要远超过之前箭射造成的伤害。 谢彦章在短矛飞过来时,臂盾瞬间挡在身前,身子更加低伏,一支段矛撞在臂盾一角,巨大的冲撞力让他手臂倾斜了一下,磕飞短矛力道不减,一头扎进身侧的牙兵战马腹中,顷刻间战马摔倒在地,紧接着,还未等惨嚎声传出,就被后面的战马踩成肉酱。 短兵相接,短矛的杀伤力要远超过弓箭造成的伤害,但在快速冲撞中,也只能造成一波伤害,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碰撞在了一起。 辽东军在短矛抛射后,自动拨转马头,跟在后面的弓射骑卒瞬间加速,疯狂踢打马腹,长长的骑枪被纷纷夹在腋下高高举起,避免伤害到了自己人。 在辽东军左右闪开时,正拍马杀过来的谢彦章愣了一下,犹如紧紧攥起的重拳,正要全力一击时,却砸在软绵绵的棉花堆之上一般。 可就在下一刻,谢彦章猛然拉住战马,非但是他,就是紧跟其后的骑卒也惊恐拉住战马,而后阵辽东军骑却在加速冲到最前面,长长的骑枪纷纷平举,跟在其后的骑军却在这一刻放缓了一些马速,自动形成数个冲击波阵,两侧的骑军则更大范围扩散,从两侧向宣武军合围,纷纷人立而起,向正被挤压成团混乱的宣武军投射短矛。 “轰轰——” 巨大的撞击瞬间爆发,骑枪纷纷折断,鲜血如雾一般,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喊杀声、惨嚎声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杀!” 蒙哥翰丢掉折断的骑枪,瞬间拔出巨大的短斧,一斧砍在一个一脸恐惧,举手想要格挡的宣武军脸上,蒙哥翰看也不看脑浆迸射的尸体栽落,举盾挡住正砍过来的战刀,巨大的撞击让蒙哥翰左臂抖动了一下,右手短斧却劈砍在另一名敌人身上。 蒙哥翰一边砍杀,一边奋力向左侧闪开,为紧跟在后面的第二波平举着长长骑枪冲过来的骑军让开通道。 当蒙哥翰刚刚杀透敌阵来到左侧外围,第二波冲阵再次撞击恐惧混乱的敌军。 “轰——” 巨大冲撞声再次震天响起! 数百骑军丢掉骑枪,或举着战刀,或是短斧,奋力向两侧分开敌军,紧接着就是第三波冲阵! 身上硬生生承受了两击短斧劈砍的谢彦章,若非胸前和肩膀上的铁甲厚实,谢彦章早已成了地上一堆烂肉,他未想到辽东军冲击会如此可怕,在面对如同枪林的冲阵,本能的拉住战马,本能的想要躲闪,他这位领军大将都如此,跟在身后的骑卒更是想要闪躲,之前激烈的奔驰,想要把辽东军赶下河,体力和精气神就已经消耗了不少,在面对如此激烈打击下,宣武军开始崩溃了,尤其是辽东军正两翼展开,想要围杀他们,在后阵的骑军看到围杀过来的辽东军,又见到前阵无数自己人被长长的骑枪贯穿成串,后阵骑军率先疯狂打马逃跑。 后阵逃了,前阵也想逃,可挺着骑枪冲杀过来的辽东军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李思钰看着被极大压缩在一起的宣武军,李思钰皱了皱眉头。 “命令蒙哥,暂缓攻击,死死围住宣武军。” “诺!” 身后传令兵立即打马传令,随即震天号角声传出,正在奋力厮杀的辽东军听到号角声,手上力度缓了一下,随即放慢马速向外围散开,死死围住数百残余宣武军。 刘之谢有些不解问道:“大帅,怎么不继续?” 李思钰摇头道:“我军多于宣武军,对方奔袭并未休息,失败是必然的,但是被挤压在一起的宣武军,在投降无望时,会增加我军伤亡,这是没必要的损失。” 李思钰解释了一下,随即打马来到死死围着的宣武军骑军前,人群自动分开,谢彦章眼看着李思钰来到阵前,他未见到过李思钰,但是这一刻他知道,这位就是李悍虎! 李思钰静静打马来到阵前,冷冷看着被围着的宣武军,看着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一脸恐慌的惊恐失措的样子。 无声的压抑让这些逃脱无望的宣武军更加恐慌,一身染血的谢彦章沉默了良久,这才默默打马从死死护卫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思钰冷冷看着眼前沉默的年轻将领,他没见过此人,眼中却露出赞赏。 李思钰抬起马鞭指着谢彦章,冷声说道:“你很不错!很少有人可与我军骑战,若非贵军人少,人劳马疲,兴许一时间也很难拿下你。” 谢彦章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军并未发现贵军竟然提前渡河,否则我军也不会如此急着奔驰阻拦贵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道:“这个世界没有‘假设、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买,现在贵军已经不可能逃脱,你当如何?” “是自刎?” “或是放下武器投降,等待将来朱温把你赎买回去?” “亦或是......像个骑士一般战斗在最后?” 李思钰话语让谢彦章沉默,让数百绝望的宣武军恐慌,全一脸渴望看向浑身是血的谢彦章。 沉默! 还是沉默! 谢彦章低垂着的头颅突然抬了起来,一脸苦涩回头看向身后数百染血的兄弟,眼中莫名之意让他们惊慌,随即冷冷回头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看着谢彦章冰冷眸子,随即不屑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已经有了选择。” “本将军有选择吗?” “也好,由数百兄弟陪着你去死,你也不算吃亏,不寂寞了!” 李思钰拨转马头,自始至终都未问他名字,在看到谢彦章冰冷眸子,他就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随着李思钰拨转马头,从闪开的人道中缓缓离开,被围的数百宣武军更加恐慌,人群一阵骚动,一名军卒惊慌失措惊叫道:“谢将军,你想死你自己死,兄弟们不能陪你去死!俺投降!” 在这人话语一落,身边一名大汉顿时恼了,抬鞭抽在此人脸上,骂道:“混账东西!要让辽东军轻视我军吗?” 这人挨了一鞭,大怒!一拳砸在那人脸上,怒骂道:“凭啥?凭啥要俺们为他陪葬?谁愿意去送死谁去,俺不愿意!” 这人话语一落,顿时不少兵痞大声叫嚷了起来。 “对!你想白白送死,你去!俺们不去!” “李大帅不是说了吗?俺们可以被赎回的,为何还要白白送死?” “要是有机会,俺们绝不惜命,可现下是白白送死……” “......” 耳边不断质疑声不断爆发、蔓延,如同瘟疫一般,范围越来越大,犹豫的人纷纷加入其中,本来还一心要跟随着送死的人也动摇了起来。 谢彦章脸色由青转白,再变成紫红,最后成了惨白,手中紧紧攥着的战刀缓缓跌落,高昂的头颅,无力垂在胸前...... 紧紧盯着谢彦章的蒙哥翰心下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正离开的大帅,眼中露出无尽的仰慕,却只见到李思钰向背后的蒙哥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离开。 此战规模很小,也不值得太过重视,两千精锐骑军围攻一千疲惫的宣武军骑军,本就没什么可说的,李思钰一直都这么认为,只不过他对谢彦章的果决比较欣赏,这才会跟他啰嗦了几句。 此战逃脱的仅百十人,李思钰没把谢彦章怎么样,只是收拢了数百匹战马,收了他们的武器,随意让百十人看押着这些俘虏,自己则带着大部杀向正在惊慌西逃的两千步卒。 谢彦章的失利让跟在后面的副将刘志远大惊失色,非但不主动迎上去阻拦辽东军,反而快速向西后撤,同时向大营的朱友裕示警。 副将刘志远知道谢彦章遭遇到了大队骑军,却不知道领军的正是李思钰,当消息传回到朱友裕手中,看着一千骑军全军覆灭,差点没喷出一口鲜血来,对于他们宣武军来说,骑军是极为珍贵的,手里骑军数量远不如河东军,战乱持续数十年,战马早已不足,一千骑军损失甚至超过一万步卒损失。 刘寻看着手里的战报,心中波涛翻滚,他知道自己危险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让辽东军这部靠近,急忙开口道:“大公子,现在我军必须营救,必须挡住那支骑军,决不能让河对岸的辽东军察觉到了我军的虚实,至少要给知俊争取五日时机!” 第338章 火烧浮桥 “五日......” 朱友裕喃喃低语,五日时间很短,又是如此的艰难!他现在甚至怀疑,怀疑对面的李思钰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虚实,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告诉自己是对的,分兵是对的。 可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很不利,辽东军已经派出两千骑军杀到了身前,他知道这两千骑军是辽东军本部精锐,不是那些民壮! 沉默不语的朱友裕很难做出选择,刘寻却开口说道:“这两千骑军无论是不是查探我军虚实,或是牵制我军注意力,我军都不能置之不理,毕竟这部骑军很强大,一旦靠近我军是很危险的事情。” 朱友裕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刘将军当如何?” 刘寻皱眉说道:“此地向东,因山势此地并不开阔,我军当增加五千兵马才可挡住士气正盛的辽东骑。” “五千?” 朱友裕喃喃低语,五千兵马,若再拿出五千兵马,自己手里只有两千本部兵,对面的辽东军若在此时突然渡河该当如何? 看着朱友裕犹豫不决的样子,刘寻心下叹气一声,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分兵攻打同州,同州兵马看似夹击他们的姿态,但他有九成把握,同州兵马不会过河夹击他们,正如韩建所说,同州、华州是李悍虎新得之地,根基很是不稳,加上同州传来的消息,李悍虎动了世家大族的土地,如此情况下,一旦同、华两州没了大军的威慑,世家大族必然会反扑! 刘寻不相信辽东军不会没有准备,潼关仅仅留下三千兵马,大部都出了潼关,若是同州兵马过河,这就太过冒险了,更何况同州领军之人不是他们所熟知之人。 李思钰最强的战力前来与他们对峙,留守之人必然是防守之人,这就是刘寻心中的判断。可他并未激烈的反对分兵,只是稍微提醒了一句,原因就是他自己也希望韩建、刘知俊能够击败同州兵马,一旦击败了同州兵马,他们在这场争夺中就处于不败之地,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现在他们需要时间,需要至少五日时间! 看着朱友裕在犹豫,刘寻开口说道:“辽东两千骑军轻松击败了彦章一千骑,很是打击了我军士气,尤其是刘志远那两千步卒,兵力若少,只会是‘添油’而已,那里绝对不能再败。” “我军中有一万强行抓过来的一万老弱妇孺,一旦让那两千骑军靠近我军,我军会不战自败。而若挡住那两千骑卒,不但可让对面的李悍虎犹豫,更是给我军增加了五日之机。” 朱友裕想了一会,正要点头答应,厚重的帐帘外突然想起一个粗重声音。 “大公子可在?” 朱友裕听到这声音,急忙掀帘看向帐外,正是牛存节。 牛存节看到朱友裕,急声说道:“大公子,刚刚传来消息,志远大败,两千步卒尽没......” “什么?” 朱友裕大惊,急声说道:“两千......怎么......会败的如此之快?” 牛存节听了这话,不由苦涩道:“李悍虎,是李悍虎亲自统军......” “什么?” 朱友裕和刘寻同时惊呼起来,随即刘寻苦笑道:“李悍虎果然胆子很大,竟然亲自前来查探我军虚实。” 朱友裕震惊后,脸色极为阴沉起来,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咬牙切齿道:“五千!牛叔,你亲自领军五千阻拦,务必拦住李悍虎!” 牛存节愣了一下,失声道:“大公子,五千?这里怎么办?现在我军应该后退,退到大帅那里......” “不要说了,没时间了,我军现在全是步军,一旦后退,河对面数千辽东军会毫不犹豫过河的,一旦被李悍虎缠住,那......那可就危险了......”朱友裕声音越来越低。 情况现在很危急,朱友裕唯一希望的就是拦住正杀过来的李思钰,寄望辽东军还未发现自己现在很虚弱,只有挡住了李思钰,才有可能还有机会翻转不妙的境地。 所有希望全压在了韩建和刘知俊那里。 “知俊,莫要让我失望啊!” 朱友裕看向西面同州方向,喃喃低语。 牛存节不再犹豫,点齐五千兵马,迅速沿着中条山向东,誓要堵住快速前进的李思钰。朱友裕把所有希望全压在了韩建和刘知俊身上,只是他们不知道,不知道韩建和刘知俊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在李思钰决定出兵河中府之时,同州天空就开始变得阴沉了起来,高思继前往潼关坐镇,防范意外之事,而同州交给了韩都和独孤战来应对,韩都作为同州各渡口防御总管,时刻注意着河中之地任何风吹草动,当探子探查到万余宣武军杀往蒲津渡,急忙从各渡口城池调集三千兵马,由副将马屿统领救援蒲津渡。 马屿与韩都一般,是横海军降将,得到三千军卒后急忙救援蒲津渡,而独孤战作为独孤家族现今唯一的一个军权执掌者,独孤求败同样带来数千民壮前来支援。 蒲津渡一下子拥有近万人马,虽成分杂乱,依靠着渡口,竟然挡住了韩建和刘知俊。韩建为了夺回丢失之地,拼命催促兵卒沿着被抽掉木板的浮桥进攻,死伤千余兵马,这才勉强在索桥铺上木板,看着对岸无数兵马举着大盾挡住浮桥,无数箭矢射向浮桥,无数军卒躺在浮桥上惨嚎、跌落浮桥被河水吞噬。 刘知俊皱眉说道:“这样不行,若是这般厮杀,我军纵然过了河,也无力再战......” “混蛋!滚开!犹豫,犹豫个屁!只有杀过河,你我才能活下去!”韩建杀红了眼,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刘知俊。 “张厚,天黑,天黑之前老子就要过河!”韩建向大将张厚一阵大吼,狰狞扭曲的脸孔让张厚一阵胆寒。 张厚不敢此时反对,急忙点头道:“大帅放心,天黑前末将必然杀过去!” 刘知俊张嘴想要阻止,最后却嘴角露出讥讽的弧度,不再多说,只是打马看着潼关兵马不断掉进冰冷翻滚的河水之中。 张厚知道此次不能再有所保留,数百名面色狰狞的汉子被专门挑选了出来,于阵后充当“砍头军”,砍杀任何后退军卒,在死亡强压下,攻击力度一下子增强了数倍,独孤战压力一下子强大了许多,无数受伤军卒被抬了下去,不断会有生力军举着大盾顶上去,替换疲惫不堪的军卒,无数长矛从大盾间的空隙中向前穿刺,死尸在桥面上堆成了小山一般,耳边全是地狱般的惨嚎声。 “将军,这样下去可不行,民壮撑不了太久的!” 马屿脸色有些惨白,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厮杀,这些民壮虽也进行过数月训练,可是如此惨烈的厮杀是撑不了太久的。 独孤战心中同样惊恐,面上却不露声色,他知道自己年纪与其他将领没法比,更比不了他人战阵上的经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旦自己露出恐惧,手下兵卒随时都可能会崩溃,看到不断用巨盾顶着自己手下厮杀的敌军,独孤战咬牙切齿道:“既然想要找死,本将军就送你们一程好了!” “来人!投石机准备!” “对着河对岸和桥上给老子狠狠砸!” “诺!” 随着独孤战命令下达,十数架投石机被架起,投石机在春秋战国就已经出现,而出现在独孤战眼前的投石机比较简单,下面是数个巨大木轮,整体看上去像一个梯形木台,一头被绳索死死绑住,另一头是用来弹射石头、瓦罐的,这如同一个跷跷板,只不过一头被死死固定住了,为了预防用来弹射的那根横木弹性不足而断裂,那根“木头”是长长的竹子来充当的。 这种投石机威力不是很大,但是在某种情况下,依然还是可以制造巨大的杀伤力。只见十数架投石机被推了出来,一字排开。 马屿定睛看向这些投石机,他知道这玩意,但是很不喜欢使用,这种投石机大点的石头没法投射,关中还可以获得一些竹子,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胳膊粗的竹子来,至于使用树木,则很容易断裂,是很鸡肋的玩意。 当他看到一些军卒拿出一个个人头大小的坛坛罐罐时,马屿眼睛猛然缩了一下,他终于猜到了独孤战是什么打算了。 果然,十数个坛坛罐罐被抛出,当马屿看到这些坛坛罐罐堪堪砸在对岸上的木桥上,心下忍不住叹气了一声,有些惋惜,若是能更远些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砸在对岸密集的军阵中。 随着抛石机抛射,对岸的韩建和刘知俊愣了一下,直到看到猛然窜起的丈许火舌,才惊出一身冷汗,而堵住浮桥的独孤战突然命令军卒后退,还未等进攻的军卒欢呼,无数坛坛罐罐被军卒们砸在他们头上,大火瞬间吞噬了正欢呼的敌军头上。 “火——” 前有军卒火烧,后有投石机不断向后面防火,堵在中间恐慌的军卒和身上着火的军卒不断掉进冰冷的河水,看着燃烧叫的浮桥和河面无数死尸,韩建傻眼了,刘知俊傻眼了,死伤无数兵卒,就在将要杀到对岸,一把火烧掉了所有人的希望。 看着无数兵卒看着浮桥上燃烧的尸体,鼻中全是令人作呕的人肉香气...... “呕......呕......” 无数人蹲在地上狂吐,腥臭弥漫在大河两岸,宣武军疯狂呕吐,同州兵马同样狂呕不止...... 第339章 崩溃的朱友裕 战场上,河两岸一时间无数人在呕吐,独孤战最后都快把整个胃都快吐了出来,看到燃烧的浮桥,不时会有木板被烧毁掉入河水之中,随着木板不断烧毁,死尸不断掉入冰冷河水之中,这些尸体几乎看不出来模样,只能看出大致黑乎乎的人形。 独孤战有些不忍叹了口气,站在身后的独孤求败,好像感受到了这个侄子内心的不忍、纠结,伸手按在独孤战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每日里都会有无数人被杀死,你不杀他们,他们过了河就会屠杀咱们,是他们死,还是咱们去死,这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李大帅能够把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给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大帅一片栽培之意。” 独孤战身子抖动了一下,却未回头,伸手抚摸着脸上印记,叹气道:“侄儿不是心软,侄儿在宣武军中,在自己成为决死军时,小侄就已经没了什么同情、心软!” “小侄......小侄只是觉得这样杀死他们......” 独孤求败轻声说道:“怎么死都是死,用刀子砍了也是死,对面还有数千宣武军,他们不会放弃杀死咱们的念头的,这样也好,至少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决心。” “呵呵......从大帅出兵河中之时,这种情况就已经有所准备,这些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大帅给咱们的机会,一个可以在同州,在关中立足的机会。” 独孤战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两鬓有些了白发的独孤求败,声音坚定道:“我独孤家自太宗之后就再无战阵军将子孙,我独孤家女人......侄儿今后不会让独孤家再如此,绝不允许!” 独孤求败默默点了点头,依靠女人换来的权势,终究会因为女人而失去所有的一切,这些他最有体会。 两人默默看向火势渐熄的浮桥,看着对面缓缓后退的敌人,他们知道今日厮杀结束了。 一场接着一场的厮杀,浮桥的争夺极为激烈残酷,双方都没有退让的余地,韩建想要夺回自己的华州,刘知俊想要过河迫使李思钰后退,独孤战首次担任领军将领,无论对面开出条件多好,他也不认为会有李思钰给的更多,同州兵卒们更不会后退,他们有了土地,有了自己期盼的土地,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们没有后退的余地。 所有人都没有余地,这场争夺战极为惨烈,双方能够使用的计策全部都用上了,刘知俊率领轻骑偷袭韩都镇守的渡口,死伤了数百骑后,不得不退回东岸,他们发现,无论从哪里渡河都不如从蒲津渡过河,从那个唯一的浮桥渡河。韩建不得不再次强攻浮桥,一连三日强攻,死伤三成兵马也未能拿下,死伤如此惨重,让他们不得不派出探子与独孤战这些人接触,以重利招降他们,却什么效果都没有,反而探子被杀了不少,越来越暴躁的韩建一连砍杀数名大将,最终还是没能在五日内过河,紧接着就是一个冰冷的消息传来。 朱友裕本部大营大败,辽东军过河了,李思钰率领两千骑袭击了安邑的朱温,朱温大败,躲进闻喜闭门不战。 这个消息让韩建浑身冰冷,刘知俊甚至不等韩建同意,直接拉着数千兵马乘夜退走。 朱友裕大败,这事还要从三日前说起,牛存节带走五千宣武军去堵住李思钰,而河对面的裴仲德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件事情,手里拿着李思钰留下的信件,每次看都会让他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面的朱友裕竟然如同李思钰手上的提线木偶,朱友裕每一步算计,信上都有相应的应对,当探子来报宣武军出兵五千阻拦李思钰时,裴仲德就知道对面的宣武军完了。 裴贽翻看着眼前的信件,最后叹气一声,好像很疲惫一般靠在椅背上,苦笑道:“听说对面的刘寻是‘一步十计’,可老夫看来,行乾就不能算是人!” “还真是可怕啊!” 裴贽腰身一挺,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看着裴仲德突然说道:“文达,你确认这些都是行乾的手笔?没有什么老妖怪掺和?” 裴仲德却靠在椅背上,一脸苦涩说道:“老夫也希望这些不是行乾的手笔,可......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裴贽叹气道:“潼关已经快马送来了消息,已经确认了那里的确出现了大批宣武军,若再算上被行乾击败和堵截他的兵马,对面可就没多少人了。” 裴仲德站起身子,叹气道:“看样子朱温贼头这次是不想吐出来都不行了,否则把他的命留在河中也说不准了。” 就在这时刘大勇掀帘进来了,在李思钰暴露了之后,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进来的刘大勇抱拳拱手说道:“裴大人,所有将勇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渡河。” 李思钰有船,哪怕朱温烧毁了潼关之外所有船只,他也有,只需要把上游的船只顺流划船送到渡口就可以了。对裴仲德来说,渡河是没有任何难处的。 就在牛存节带着五千军卒离开半日后,就在宣武军探子刚刚传回来的“对面丝毫唯有动静”消息时,就在朱友裕刚刚放下吊起的心时...... 辽东军突然渡河了! 朱友裕和一干将领急匆匆跑到岸边,看到无数船只正向他们快速划了过来,看着船上辽东军纷纷竖起的大盾,朱友裕一脸死灰,张大着嘴巴,却什么都发不出来。 “大公子,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刘寻拉着朱友裕就要后逃。 朱友裕如同疯魔了一般,一把推开刘寻,大怒道:“逃?” “震鼓!杀敌——” 身边军将们看着暴怒的朱友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辽东军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登岸了,刘寻大急,牙齿都快咬碎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再犹豫了,看到无数船只上纷纷竖起巨大的弓箭,大吼道:“撤!” 众多将领松了口气,知道若再无他人下令,自己这些人就算是全完了,数名将领急忙拉着死命抵抗的朱友裕后逃。 宣武军大营只有两千兵马,对面杀过来的辽东军数倍于他们,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赢的,刘寻拖着朱友裕向北奔逃,就在他逃跑时还不忘派人去告诉牛存节。 裴仲德毫无阻碍杀过了河水,登岸后立即杀向奔逃的宣武军,要说战果多大,还真的不大,最大的战果就是上万张嘴吃饭的老弱妇孺,至于抓住的军卒才数百人,朱友裕带着小两千人马逃了,逃进了虞乡城内。 裴仲德与虞乡城外五里外扎营,时时刻刻威胁着虞乡城内兵力不足的朱友裕,却没有攻城。 咱们再看看现在李思钰那小子现在又在做什么。 李思钰在击败了谢彦章所部三千骑步后,没有向前飚进,反而后退了起来。 看官可能会疑惑,这不对啊,为何会后退,而不是乘势杀到朱友裕近前呢? 这件事就要说浢津这个渡口了,浢津是盐道渡口,这个渡口不是从河北岸渡过风陵渡后经过的地方,而是从谢县、安邑直接走小道翻过中条山,来到黄河边上,然后从浢津这里把食盐送到河南之地。 也就是说从这里可以直接走小道直达安邑、谢县,尽管道路难行了些。 李思钰考虑之后,就是决定暂时从这里直接攻打身在安邑的朱温。若想让朱温让步,仅仅是击败了朱友裕是不够的,还要让朱温真正低头才可,这次李思钰需要的利益太多,不但要让朱温低头,同时还要让晋王李克用忌惮,那就需要与朱温正面交手一番。 对于李思钰的冒险行为,刘之谢是反对的,在刘之谢看来,无需如此冒险,只要按部就班击败了朱友裕,同州兵马再渡河与他汇合,足以让朱温低头。 可刘之谢面对的是比较顽固的李思钰。 看着行走在山道上的李思钰,看着李思钰与身边俘虏谢彦章有说有笑,刘之谢很无奈与身侧的蒙哥翰说道:“蒙哥将军,大帅是不是一直都是如此?” “嗯?你是说大帅与谢彦章那样?” 蒙哥翰指着李思钰与蒙哥翰有说有笑,说是有说有笑,其实不过是李思钰在自导自演而已,谢彦章冷着脸根本就不理会他。 刘之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在蒙哥翰不明其意时,刘之谢无奈说道:“不仅仅如此。大帅各种安排都很稳妥,为何这次竟然会如此冒险?朱温那里可是还有上万兵马,更何况还有王重盈在一侧。” 蒙哥翰取下头盔,挠了挠发痒的头皮,这才笑道:“冒险吗?俺倒是没觉得有多危险,偷袭成功了,那就是一本万利,失败了,有我辽东骑在手,了不起兜个圈子离开就是了,能有多大危险?” 说着,蒙哥翰指着不断用言语轰炸谢彦章,呵呵笑了起来。 “至于大帅那样么,呵呵......那是大帅闲得慌,大帅其实是个不耐寂寞的人,喜欢与军卒调侃,这些等你这老儿与大帅处的久了,就知道了。” 蒙哥翰又叹了口气说道:“别看我军算是纵横天下了,其实里子很虚弱,兵卒还成,都是我关外悍卒,只是大帅一直对咱们这些将领不是很满意,大帅一直都说我军多悍卒,却缺少合格将帅。” 刘之谢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看向正骚扰谢彦章的李思钰,目光中莫名露出赞赏起来。 第340章 欲谋不成 朱友裕战败,不得不逃回虞乡城坚守,随后牛存节得知朱友裕战败后,大惊失色,急忙后撤救援虞乡,结果在半路上遭遇八千辽东军,大败,损失数千兵马,最后朱友裕决死冲出城,再次与裴仲德交手,再次大败,救回了牛存节及其一干残兵。 虽然朱友裕再次大败,城内兵卒却多了一倍,足有三千兵马,尽管士气尽丧,守住城门还是可以的。 在之后几日,刘知俊和韩建也得知了朱友裕这里发生了变故,他们这里还有七千兵马,对于是否救援虞乡上,韩建和刘知俊爆发了激烈的矛盾,两人几乎到了刀子见红的地步。 刘知俊绝对不愿意朱友裕出现意外,他这里有七千兵马,虞乡城内还有三千,合在一起要比裴仲德这里兵马多些,按照刘知俊说法,纵然无法击败裴仲德,至少可以冲进城内,避免虞乡城出现意外。 韩建则坚决不同意,两下里都遭受了失败,全军上下士气不振,此时再与正值风头上的辽东军交手,定会失败。既然注定会失败,那还不如继续强攻蒲津渡,只要杀过了河对岸,他们就不算输! 两人争吵的极为激烈,最后刘知俊大怒,踢翻桌案独自离开,等到韩建发现时,刘知俊已经带着四千宣武军离开了。 韩建心下恼怒异常,可他也不得不跟着起营,没了刘知俊,现在已经无法压得住对面的同州兵马,不得不跟在刘知俊后面救援虞乡。 对于刘知俊这支兵马,在过河后,裴仲德就一直盯着他们,当得知刘知俊前来了,与虞乡西面二十里处,双方爆发了大战,裴仲德用千人的代价彻底击败了刘知俊,甚至很意外的俘虏了身中数箭的刘知俊,跟在刘知俊后面的韩建在得知刘知俊大败后,急忙转道向北,逃入了桑泉城,在桑泉城内掠夺一番后,再次向北逃。李思钰偷袭了朱温,大败朱温后,才知道韩建这老小子竟然逃到了绛州城,投降了王重盈。 李思钰突然出现在安邑,朱温没料到辽东骑趁夜袭击了宣武军大营,打了朱温一个措手不及,大败的朱温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北逃,最后逃入绛州闻喜县城内,这才停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至此,朱友裕三千残部被困在蒲州虞乡城,朱温被堵在了绛州闻喜城,而王重盈和韩建则与晋王李克用在绛州城下对峙。 对于现在局面,在蒲州,裴仲德最强,并且同州兵马随时可以渡河前来增加实力,但是在绛州,最强的却是晋王李克用! 绛州李克用最强,手里还有不到四万兵马,其次就是王重盈手里三万兵马,朱温手里兵马还有五六千,而李思钰最弱,只有两千骑和数千俘虏要看押。 李思钰兵马最少,却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可战可退,被堵在城内的朱温还真不敢出来一战,否则李思钰硬磨也能把他磨死了! 李思钰连续动作,花样百出的一通乱拳,竟然把看似强大的宣武军打的鼻青脸肿,正在联系李茂贞的王行瑜,他们正准备出兵三万讨伐李思钰时,这个能把天下人震晕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疯狂传遍天下,尤其在关中越传越邪乎,王行瑜和李茂贞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动兵的念头,而是改变主意,派出了使者前往长安,准备与李思钰在御前打官司。 长安这些日子也不安稳,随着宦官杨复恭的到来,整个长安暗流涌动,神策军上下,从将军到宦官,无人愿意杨复恭进入长安城内,无奈之下,杨复恭驻扎在长安县东。 紧接着就是长安城内疯传,疯传邠宁节度使联合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和李茂贞的弟弟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三个节度使要领兵前来问罪朝廷。 整个长安上下,从皇帝到乞丐,无不心惊胆战,恨不得把那个整天惹事生非的李思钰生吞活剥了,甚至皇帝李晔也不理会裴贽与他说的那些屁话了,训斥的旨意都已经出了长安城,结果朱温战败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传入长安,恼怒的李晔正在御书房里,在几位宰相面前大骂李思钰呢,这个消息瞬间冰冻住了李晔所有怒火。 所有人全是一脸惊骇看向跑来报告的女官昭仪李渐荣。 良久,李晔才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尖锐的声音刺的杜让能一阵牙酸。 “快!快召回小黄门!” 杜让能这才想起此事,心下也慌了起来,一旦这训斥的旨意送到那李悍虎手里,那可就是滔天之祸,杜让能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了,急匆匆跑了出去,这老头别看年纪大了,跑的还挺贼快,幸运的是小黄门最终在城门外被拦住了。 正在御书房焦急等待消息的李晔,焦躁不安,他很清楚现在李思钰击败了朱温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触怒了那李悍虎。 就在李晔已经喝了三杯茶水,等的已经不耐烦了的时候,杜让能这才急匆匆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圣旨。 看到杜让能手里黄凌圣旨,李晔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深深喘息了几下,苍白的面色这才慢慢恢复了红润。 李晔推开茶水,叹气道:“喝了一肚子茶水,此时若有些酒水就好了。” 杜让能点了点头,他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笑道:“正是如此,此时应该有酒才对!唉……老臣也未想到那李悍虎如此勇猛善战,竟然把朱温堵在闻喜出不了城!” 崔昭玮有些吃味道:“那朱友裕还是太年轻了,竟然会愚蠢的分兵,致使李悍虎各个击破,否则也不会造成朱温如此大败。” 李晔轻轻看了一眼崔昭玮,话题一转,不再谈论这事,反而说起了公主李璇来。 “说起来遂宁公主也该嫁人了,李悍虎虽桀骜不驯,却也配得上遂宁,诸位是不是觉得应该尽快让遂宁完婚?” 崔昭玮皱眉道:“李悍虎已经有了妻妾,如何还能迎娶遂宁公主?” 杜让能看了一眼崔昭玮,捋须笑道:“那崔氏不过是一营妓,岂能与遂宁公主相提并论?” 皇帝李晔微笑点头,很是赞同杜让能话语。 崔昭玮却摇头道:“臣听说,那李悍虎很是宠爱那崔氏……” 一侧的刘崇望却突然说道:“崔相,若李悍虎真的宠爱崔氏,崔相也不至于成了这般,想来崔氏虽貌美,却也不至于与我大唐公主相较吧?” 徐彦若沉默了片刻,却摇头说道:“李悍虎行事很是诡异,与常人不同,臣觉得此事还需谨慎些。” 刘崇望的话语让崔昭玮很是恼怒,随着徐彦若话语,崔昭玮很是赞同说道:“从河北到河中,再到关中,那李悍虎行事的确异于他人,他人不在意的,李悍虎却极为重视,他人极为重视的,李悍虎却弃之如履,遂宁公主……可惜,若是文达在此,想来文达可给个答案。” 崔昭玮提起了裴仲德,这让李晔一愣,随即想到裴家兄弟之事来,张嘴想要与诸相再议议,可是一看到崔昭玮,嘴巴又闭上了,心下有些后悔起来,后悔让崔昭玮入相。 李晔心里有事,遂宁公主李璇之事也没了兴趣再谈,他人很想把话题牵扯到李思钰身上,却数次都被李晔轻轻搁置了下来,直到天色渐暗,这些宰相才起身告辞。 辽东军的强势入驻关中,这让所有人都有种恐慌不安情绪,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这些宰相们同样带着未知的忐忑各自出了皇宫,此时的李晔已经从大明宫搬到了太极宫。 大明宫是太宗之后历代皇帝居住议事之宫,地势最高,可俯视整个长安,非但华丽雄伟,还是诸宫防御最强的皇宫。 或许里面太过奢华,从安禄山叛乱到黄巢叛乱,这座最宏伟的宫殿屡遭破坏,虽李晔也进行了一些修葺,可是前些日子的大风吹倒了他寝宫的一面墙壁,差点伤到了李晔,无奈之下,他只能搬回太极宫。 太极宫地势低,比较潮湿,李晔并不是很喜欢这里,可是没法子,他现在也只能居住在这里。 李晔站在御书房窗口,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簌簌大雪,心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昭仪李渐荣静静站在房内一角,从进来后,她就一直站在那里未动弹半分。 李晔站在那里已经有了半个时辰,天色早已暗淡,外面早已看不到任何风景,或许是刚刚下起的大雪的缘故,虽窗户打开,屋内却并不怎么太过寒冷。 “咯……” 房门被一人轻轻推开,李渐荣急忙看向门口,正看到皇后何氏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到李晔还是呆呆看向漆黑的外面。 何氏把食盒放在书桌上,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大氅,走到李晔身后,轻轻为李晔披上,嘴里埋怨道:“已经下起了大雪,陛下怎么还开着窗户,若是受了寒风,可怎好?” 李晔这才叹气一声,关上窗户,转身看向何氏,轻声道:“朕若不开着窗户,心下憋闷发泄不出来。” 何氏愣了一下,叹气道:“陛下受苦了,天下纷争,朝廷困顿,陛下更应该爱惜点自己才是。” 李晔摇了摇头,叹气道:“朕今日不是因这些烦心事。” “哦?还有其他之事?”何氏有些奇怪看着李晔。 李晔没有回答她的话语,低头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竟然有一只鸡,笑道:“今日还不错,竟然有只鸡可食。” 第341章 质子(上) 李晔这话让何氏有些心酸,什么时候竟然让一个帝国的主人连吃只鸡都成了奢望,强忍着心中酸涩,勉强笑道:“今日杨公公让人送来的,说是陛下身子虚了不少,需要补补。” 李晔正准备把食盒里面的食物拿出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皱眉道“杨公公?杨复恭?” 何氏目光有些闪躲,最后在李晔直视下,无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杨中尉。” 若是往日里,何氏若说杨复恭是“杨中尉”,李晔必然会大怒,但今日却让何氏很意外,李晔竟然沉默了下来。 李晔沉默了一会,这才轻轻坐在龙椅上,叹气说道:“按理说,杨复恭对你我都有大恩情,若非杨复恭,你我兴许都要死在成都了,更何况,是杨复恭把朕送上了皇位。” 何氏沉默了起来,何氏只是个比较普通的女人,出身虽不至于贫贱,可也谈不上世家豪门,杨复恭对她有恩,后来自己相公坐上了皇帝,两人越来越仇视,杨复恭也越来越跋扈,对李晔仇视了起来,可当年之事,何氏依然还是记着的。 何氏不敢在杨复恭之事上谈论过多,她知道相公不喜欢这些。 她不说,李晔今日却主动说了起来。 “因李悍虎夺了王行约的同州、韩建之华州,王行瑜联合了李茂贞和其弟李茂庄二人,准备领兵前来长安……” “啊?” 何氏正端着蛋羹,双手一抖,大半蛋羹洒落出来,把桌案上的圣旨泼洒了个通透。 看着何氏惊慌失措模样,李晔却苦涩道:“可是……李悍虎竟然击败了朱温,竟然把朱家父子分别堵在闻喜城、虞乡城内,辽东军一时间气势冲天,王行瑜想来也不敢在此时招惹李悍虎吧!” 听了这话,何氏这才恢复了些镇静,她经历过兵灾是个什么样子,也吃过逃亡川蜀的苦日子,现在谁都知道王建占了川蜀,一旦王行瑜打过来,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何氏现在很有些奇怪那个关外李悍虎,她这些日子听了太多关于那李悍虎的传言,如今又从自己相公嘴里听到那人,忍不住问道:“李悍虎不是刚刚过河入了关中吗,好像杨中尉现在的兵马就是那人的。” 李晔叹气一声,看着香喷喷的饭菜,却突然没有一点食欲。 “李悍虎……此人……” 李晔想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了,有时他觉得此人是忠于朝廷的,可有时又极为讨厌,好像恨不得朝廷立即完蛋,根本就让人无从去评判。 就在此时,突然又想起裴贽,想起那夜潜回长安跟他说的话语,眉头高高皱起,嘴里喃喃低语。 “兴许……兴许神策军可以夺过来……” 何氏愣了一下,随即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相公,这女人虽不怎么理会朝廷之事,却也知道神策军是怎么回事。 “陛……陛下,您……您……” 看着何氏脸色有些惨白,忍不住安慰道:“前些日子,裴相国不是去了潼关吗,路上遇到了杨复恭,他们谈了一些事情,按照杨复恭的意思,李悍虎不希望神策军继续混乱,希望朝廷可以执掌神策军。” “啊?陛下的意思是……杨中尉不会再任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何氏一脸吃惊看向李晔。 李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大致意思是这样。” 何氏犹豫道:“可……那些人会……会心甘情愿?” 李晔轻轻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什么了,这种事情需要细细策划一番,而他手里可信之人太少了,又有谁有能力除掉这些人? 静静站在一角侍立的李溅荣突然开口道:“陛下为何不用杨公公除掉那些人呢?他们之间是有仇怨的。” 李晔不由苦笑道:“那老阉奴已经与裴相说了,那些人他可以除掉,甚至连神策军一起干掉都没问题,可若他真的出手,神策军就不会交给朝廷,朝廷若想要神策军,朝廷就要自己除掉那些人!” 李溅荣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李顺节还好说,可神策军左右将军,一个是李茂贞的养子,一个是王行瑜的弟弟,朝廷若动手,必然会得罪王行瑜和李茂贞,这……” 李晔听了这话,心下更苦,他一直犹豫的事情就是这个,神策军他很想夺过来,可是一直都没法去动,就是因为一旦他李晔动了,势必会激怒王行瑜和李茂贞,这几乎就是个死结。 李晔无奈道:“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好......最好是由那老阉奴或是李悍虎......” 李晔心中如何犹豫,李思钰是不知道,对于神策军的安排,李思钰多次考虑过,一开始是想着神策军交给杨复恭,以裴仲德领军一万来平衡这种局势,后来裴仲德的犹豫,致使李思钰成了杨复恭“义子”,情况就颠倒了过来,由杨复恭领军一万,朝廷来接手神策军。 李思钰想法挺好,长安存在的两支兵马,一内一外,既合作,又相互制约、平衡,可现在李晔害怕承担风险,不愿去触动神策军,这就给李思钰后来埋下了极大的隐祸。 当然了李思钰现在不知道这些,辽东军击败了宣武军,关中震动,晋王李克用影响更大,在李存瑁从潼关回来之后,带回的协议让李克用很是恼火,费了这么大的劲,甚至还造成了入今的困境,最后结果却是让李思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这让李克用很是火大,不过在看到李思钰果然出兵解围,李克用也就强忍了下来,寄望辽东军和宣武军能够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河东军也好渔翁得利,却没想到宣武军会败的如此之惨。 晋军距离李思钰最近,在李思钰出兵河中时,李克用就把注意力注意在两军争斗上,本想着两军应该势均力敌,这会给他们创造机会,一个击败王重盈的机会,一旦击败了王重盈,他们就算掌握了主动权,可以从北夹击宣武军。 从兵力上来看,按照晋军的预想,之后可能会在谈判上占据主动。可他没料到李思钰直接穿过中条山,袭击了没有准备的朱温,朱温大败,局势变得诡异了起来。 就在李克用犹豫着该如何做时,蒋玄晖带着朱温的信件找了过来,李克用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件,而是召集众将进行商议。 李克用在众将面前拆开信件后,冷着脸看了一遍,这才让所有将领一一看过,信上内容不多,主要还是把李悍虎的危险大写特写,最后意思是希望和他李克用以及王重盈联手击败辽东军,三人重新商议谢县、安邑两县盐池的分配。 这封信引起了河东军内部的争议,争吵了数日也未最终确定结果。 蒋玄晖这几日被看押在一处营帐中,不允许与他人接触,但是今日却有了些变化,李克用放开了限制,开始召见了他。 蒋玄晖整了整衣襟,这才出了帐篷,他知道今日极为重要,一旦弄不好,所有人都完了。等他来到晋军大营帅帐外,遇到了正赶过来的李存瑁。 李存瑁不露声色向蒋玄晖拱了拱,却没有任何言语,拱过手竟直掀帘走了进去,蒋玄晖刚刚举起手,眼前却没了人,顿了片刻,这才面无表情走进帐内,帐内已经坐满了晋军将领。 李克用瞪着独眼看到蒋玄晖进来,这才靠在虎皮帅椅上,沉声说道:“几日来,各位争执不断,现在蒋将军在此,有何疑问……有何疑问可以问了。” 李克用话语说完,场面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蒋玄晖,而此时的蒋玄晖好像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一般,面色极为沉静。 周德威见无人开口,皱眉道:“王爷,朱温一向狡诈,此次遭受重创后才想与我军合作,还请王爷三思。” 蒋玄晖却说道:“周将军,我军的确遭受了重创,可周将军是否太原之事,忘了河北之事?” 大将程敬思怒道:“河北之事?若非贵军,河北之事怎会弄成了如今局面?竟然还敢在这里猖狂!” 蒋玄晖看向程敬思,冷漠点了点头,说道:“我军在河北的确犯下了失误,没有料到李悍虎竟然会把横海节度使送给李飞虎,可正因如此,我们两军才绝对不可以让李悍虎继续做大,此时正是李悍虎虚弱之时,一旦让其在关中做大,我们都要倒霉!”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这也是他们晋军所担心的事情。 蒋玄晖继续说道:“李悍虎身居关中,虎视河中之地,纵然你们得了盐池又如何,还不是时刻看他李悍虎脸色?” 蒋玄晖说完这些,不再多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很清楚无论如何,李克用这般骄傲的人都不会允许他人如此威胁。 果然李克用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看向拢手在衣袖中的盖寓,盖寓则抬头看了一眼李克用,这才对着蒋玄晖说道:“你们宣武军之前行了违约之事,现在只是讨要谢县五成盐巴,你宣武军如何让我军可以相信你们的诚意?” 所有人冷冷看着蒋玄晖。 蒋玄晖心下叹息一声,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我宣武军愿与晋王结为秦晋之好......” 这话尚未说完,李存瑁却冷声打断。 “秦晋之好?不会是三家分晋吧?朱温是打算让朱友裕娶我李家妹子,还是本世子迎娶一个不明所以的朱家之女?真是好笑!” 众人嘴角露出不屑,李克用有女不假,朱温也有,但是太小,是不可能嫁给李存瑁的,也只能是其兄之女,这样看怎么都是李克用在吃亏。 李克用听了这话,独眼也眯了起来。 第342章 质子(下) 蒋玄晖心下更是无奈叹气,抬头看向周围冷着脸的诸将,向李克用郑重拱手弯腰道:“我家大帅为了此次诚意,大公子……将在太原游学几年。” 蒋玄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李存瑁张嘴想要说什么,身旁的周德威轻轻拉了一下他。 李克用心下震惊,他很清楚朱温诸子中唯有朱友裕最佳,他怎么也没想到朱温会为了这事,竟然愿意向他低头,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忍不住看向盖寓,只见盖寓轻轻点了点头。 李克用闭目想了一会,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此事甚大,还需商议一番,蒋将军请回。” 蒋玄晖沉默了片刻,张嘴还想再多说几句,最后叹息一声,躬身离去。 在蒋玄晖离开后,沉默了一刻钟的大帐,突然爆发出震天争吵声,不过随着争吵,最后逐渐平静下来,李克用父子没有开口,只是闭眼静静听着。一开始争吵还激烈,到了最后,所有人都默许了此事。 李存瑁心中很是犹豫,这事他去潼关招来的李思钰,结果现在却要与辽东军交手,虽他也认为这算不得什么,可毕竟是毁约! 更何况,李存瑁从内心上根本就不想与宣武军联手,只是,此事他已经无法插手了。 李克用最终点头答应了此事,主要原因还是李思钰让他觉得很危险。 李克用的点头,蒋玄晖又回到了闻喜城内,与受了伤的朱温商议一番后,蒋玄晖又再一次前往绛州城面见王重盈。 三者相互串通,李思钰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他现在兵卒不多,看守俘虏们就要占用他不少军卒,更何况天上飘起了大雪,他需要给兵卒准备防寒的衣物。 李思钰没有发现三人互相勾连,但是却感到了晋军的异动,本来晋军是在绛州城下与王重盈对峙的,结果却南移了几十里。 蒙哥翰掀帘进来时,李思钰正看着地图沉思。 “大帅,晋军再次南移,已经与我军只有一日的距离了,这是不是不妥?” 李思钰依然在看着地图,没有开口回答,蒙哥翰也不着急,他知道李思钰有这个毛病,果然等待了一会,李思钰这才从地图上移开了目光,看向蒙哥翰,嘴里话语却冰冷异常。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阴咱们了!” 蒙哥翰一愣,随即大怒道:“大帅,咱们出兵救了那一只眼,狗杂碎,他们若忘恩负义,老子活剥了他们!” 李思钰眼睛眯了起来,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俘虏,愿意投降的老子给地,待遇等同于我军,不投降的,一律砍掉双手大拇指!记住是所有俘虏!” “你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我军退回虞乡与裴老头汇合!” “诺!大帅放心,俺不需要一个时辰!” 李思钰继续冷冷看着河中之地的地图,丝毫不在意蒙哥翰大步离去。随着蒙哥翰出去,帐内落针可闻,只是很快就打破了这种寂静,整座营地震天号角齐鸣。 谢彦章正在收拾辎重杂物,作为俘虏,他们只能做这些事情,已经做了好些日了,也习惯了,就在他吩咐他人绑紧了马车上的粮食时,数十名辽东军冲了进来,一名低级将领模样的辽东军,声音冰冷说道:“所有人放下手中之事,立即赶往东面空地。” 这名将官话语刚落,数十名骑卒打马冲上去,凡是动作稍慢之人,立即就会劈头盖脸抽打,谢彦章心中一惊,顿感不妙起来,却不得不与众人一起被驱赶到东面空地上,此时已经有上千降卒被围了起来,随着时间推移,无数俘虏不断被驱赶过来,这个空地一下子聚集了五六千降卒。 看到再无降卒被驱赶过来,蒙哥翰大手一挥,两千辽东骑卒刀枪出鞘,纷纷围住这些降卒,人群一下子变得骚动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震天鼓声响起。 蒙哥翰冷冷看着数千降卒,冷声说道:“老子没时间跟你们啰嗦!你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加入我军,每人十五亩土地,待遇如我辽东军;第二条,老子放了你们!” “愿意加入我军得站在那里!”蒙哥翰指着左面空地。 “愿意离开的站去那里!”蒙哥翰指着右面空地。 “当然,你们也可以留在中间,留在中间者,死!” 蒙哥翰冷声说道:“你们只有一炷香时间!” 说着大手一挥,一名亲卫立即上前,把一炷香插在地上。 说完这些,蒙哥翰打马离开,什么话语都没说。数千俘虏看着蒙哥翰离开,沉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嘈杂声,外面围着的辽东军却丝毫不理会。 “放了我们?辽东军这么好心?” “可是,辽东军的确放了不少百姓......” “俺不信他们会这么好心!” “......十五亩地,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将军俺们听您的,您说怎么办?” 突然所有降卒全看向谢彦章,谢彦章犹豫了起来,他不相信李思钰会轻易放了他们,换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砍了降卒们,但是李思钰又不能以常理去揣测。正在谢彦章不知该如何时,一名将领突然说道:“辽东军不可能把咱们都杀了的,俺要离开!” 说着这名将领大步走到右面空地,紧接着又有不少人跟随。 受伤被俘的刘志远默不作声,他被数十名亲卫抬着来到左面空地,谢彦章看到躺在门板上的刘志远,沉默了起来,随着左右空地不断会有人选择,时间慢慢流逝,一炷香也快要燃尽,中间空地还有千余降卒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左面空地降卒最多有三千来人,右面只有不足千人,随着左面空地上的降卒越来越多,右面空地上降卒心中越来越心慌,骂声不断从右面空地上传出,反而左面空地上降卒全部默然不语。 右面空地上降卒心慌是因为若是人够多,会让辽东军忌惮,不会被杀,可若人少了,就没了这种忌惮。骂声越大,心越恐慌,就在一炷香即将快要燃烧完了时,右面空地上一个十余岁的孩子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突然从右面空地跑向左面空地,尚还未等这孩子跑几步,一个大汉突然上前,一拳砸向这孩子后背,就在要砸中之时,一道亮光闪现。 “噗——” 大汉摇摇晃晃,转头看向不远处正收起弓箭的辽东骑,手指尚未抬起,身体无力软倒在地,缓缓闭上的眼睛看着不断跑向左面空地上的孩子。 数千俘虏死死看向躺在地上那个汉子,看着汉子背上摇晃的箭矢...... “十......九......”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忙回头,发现蒙哥翰不知道何时再次来到这里,身后一名亲卫在报数。 “八......七......” “嗡——” 站在中间的俘虏们一下子惊慌了起来,这时才发现那柱香已经若隐若现,就要熄灭了! 人群就像受了惊的马群,全哭喊着向左面奔跑,谢彦章已经决定了以死谢罪,却不料被亲卫们硬生生拖着向左面奔跑。恐慌是会传染的,在最后时刻,一人向左面空地奔跑,会引起他人恐慌,会触发崩塌式的恐慌,非但中间俘虏们向左面奔跑,就是右边空地也有数百人向左面奔逃。 “二......一!” 随着最后一声“一”落声,数百骑军立即打马冲上前,把左右完全隔开,右面残留的数百俘虏更加惊恐了起来,第一名来到右面空地上的那名将领,声音颤抖。 “你......你们不......不讲规矩,说好......说好的要放了......放了俺们的!” 蒙哥翰打马上前,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我辽东军一向说一不二,说放了你们就放了你们,但是为了防止你们继续与我军作对,必须丢下点什么!” 说完这些,蒙哥翰也懒得再理会他们,大手一挥,上千骑卒纷纷翻身下马,手持着利刃冲入人群中抓人,抓住就是两刀,砍下大拇指,除非反抗激烈的会被砍了脑袋,其余人等无人可逃脱砍大拇指的命运,当然了也有不少是被生生砍下手臂,蒙哥翰没时间做的更精细些,没时间用套索一一把人捆住,一一砍手指,反抗激烈的砍头,抱着手臂不撒手的砍手臂。 血腥、暴戾不足以说明辽东军所作所为,左面空地上所有俘虏全一脸惊恐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那些在最后一刻逃到左面空地上的军卒心中更加惊惧,同时又很庆幸,庆幸他们保住了手指。 这些军卒最怕的就是受伤,一旦受伤了,十之八九会被无情的抛弃,会死的很凄惨,而辽东军现在所作所为要比他们恐惧害怕的事情更加恐惧,没了左右手大拇指,这辈子别想再作战打仗,就是种地也困难的多,没有哪个女人会选择与一个丧失了劳力的男人过日子,这种没了大拇指的男人,他们将注定一辈子毫无希望,注定凄惨一生! 这才是最让人恐惧,恐惧一辈子的黑暗! 谢彦章看到右面空地上,不断会有绝望哀嚎爆发出来,不断会有没了大拇指的“同伴兄弟”被丢了出去,突然心中轻松了一下,竟然有一种“庆幸”感冒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没了大拇指的俘虏丢了出去,蒙哥翰这才来到那名之前惊惧害怕辽东军不会放了他们的将领身前,看着抱着手指痛哭流涕的将领,蒙哥翰声音冰冷。 “本将军说了,我辽东军说一不二,你,可以活着离开了!” 第343章 聚兵再战 李思钰很意外的发现,五六千俘虏竟然只有数百人愿意离开,看着眼前的蒙哥翰,李思钰摇头笑了笑,这些俘虏看着现在愿意跟着他们混,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在恐惧之下作出的选择,不过这也没什么,以后慢慢来就是了。 李思钰把这些俘虏分成六个营,组建第二步兵军,以表现最好的刘志远为主将,刘之谢则暂为这些俘虏们的参谋,同时从骑军抽调五百人充入其中,担任各级军官,非但如此,他还把俘虏当中善骑射军卒挑选出来,充入骑部,仅这一做法,骑部非但未降低战力,反而增强了一些,当然这只是看起来而已,至少还需要一些时间进行磨合。 骑部现今数量有二千三百人,第二步兵军人数五千四百余人,一共七千余兵马迅速南下,等朱温发现时,新“辽东军”已经离开了。 李克用、朱温、王重盈三人达成一致意见,准备先干掉李思钰,至于利益分配上,晋军和宣武军放弃所有占据的河中之地,但是谢县和安邑两县的盐池必须分别交给朱温和李克用。 三人手里兵马加在一起有将近八万人马,只是因为利益,朱温和李克用也正占领着河中地盘,王重盈害怕自己一旦离开绛州,很可能会被晋军和宣武军吃掉,所以王重盈死活不愿意离开绛州城。 如此一来,晋军和宣武军加在一起才不足五万兵马,而李思钰在河中兵马也不过一万五千而已,这还要加上并不确定的第二步军。 在李克用异常靠近辽东军时,李思钰感到了危险,很果断的南撤虞乡,与裴仲德汇合。 河中之地再次发生变故! 大雪纷纷扬扬,李克用汇合了朱温,两军五万兵马向虞乡杀了过去,在这个时候,晋军联军要比辽东军缓慢了许多,李思钰在出兵河中之时就考虑到了大雪的因素,而晋军与宣武军并未料到这些,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打算,会很快瓜分掉河中之地,只是没想到事情会一再出现变故,如此寒冷的天气,不断有衣着单薄的兵卒冻伤。 裴仲德的目光一直盯着李思钰这里,当探子不断送来消息,看着桌案上传回的消息,裴仲德开始忧虑了起来,感叹眼下局势变化的太快,他也没想到李克用和朱温这样的仇敌,竟然再次联手了起来。 就在担心李思钰呢,帐外突然传来守卫在外面军卒的声音,听到外边声音,裴仲德就知道是他兄长过来了。 裴仲德刚刚站起身,裴贽就已经掀开了厚实的帐帘。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文达是不是考虑让同州送些物资前来?” “嗯,是要送来一些,不过,这不急,兴许不久就要返回也说不定。” 裴贽吃了一惊,看着一脸愁色的裴仲德,吃惊道:“怎么,行乾那里发生了变故?” 裴仲德叹气一声,把桌案上的探报推到裴贽面前,轻声道:“你自己看看吧。” 裴贽急忙一一查看,越看这些,眉头越紧皱了起来,最后闭眼沉思了起来。 裴仲德看到裴贽这般模样叹气道:“事情太过诡异了,一只眼竟然会和朱温贼头联手了起来,行乾这次麻烦了。” 裴贽眼睛缓缓睁开,缓缓说道:“说诡异,说起来也不算太意外,行乾把朱温打的太狠了点,让李克用和朱温害怕了,甚至......已经可以让他们暂时放下恩怨的程度了,行乾这次麻烦了。” 裴仲德皱眉道:“那......现在该当如何?” 裴贽轻轻点击椅背扶手,沉思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最好的法子是与他们再打一场,只有再次击败他们,行乾才有可能赢得先机。” 裴仲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李罕之现在还不敢掠夺太原府,若是一只眼这次遭受惨败,李罕之就说不好了,还有北面的胡人也可能会趁机侵入太原。” 裴贽点了点头,接口道:“朱温也差不多,朱温之河北大败后,在这里又接连大战,四万兵马现今只有一万余人,还被分成了两地,一旦这些军卒损失殆尽,东面的朱家兄弟必然会趁机落井下石,徐州的时溥也会趁机扩大地盘。” 裴仲德说道:“所以一旦行乾击败一只眼和朱温,这两人别说找行乾麻烦,自己能守住地盘就不错了。” 裴贽苦笑道:“可现在行乾正是虚弱之时,兵力远不如他们,手中的军卒也不是关外辽东军,难啊!”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刘大勇就在这时掀帘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刘大勇拱手说道:“裴大人,大帅来了军令。” “哦?” 两个老人同时一惊,裴仲德急忙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有些犹豫,随即又递给裴贽。 两人看过后,全沉默了下来。 刘大勇有些好奇,开口问道:“裴大人,信上说的什么事情,是不是大帅那里遇到了麻烦?” 裴仲德看向裴贽,叹气道:“正如咱们所想,行乾也打算一战,可此战后果殊难未料啊!” 裴贽皱眉道:“同州兵马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加上杨中尉那些?会不会引起大变故啊?” 刘大勇听着两人话语,心中大惊,急忙说道:“两位大人,大帅是不是有了危险?”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没有危险,行乾已经从闻喜那里赶回来了。” 听了这话,刘大勇知道李思钰没有危险,但绝对遇到了麻烦,否则也不会退回来,不过这些他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瞪眼。 裴仲德想了想,开口说道:“就依行乾所说去做好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行乾。”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在那一夜,他裴贽已经决定了站在李思钰一边,既然已经压上了赌注,这个时候就没有理由再去反悔。 两人在这里担忧,李思钰心里却怒火正盛,恼怒的李思钰给李存瑁去了一封信,信上没有太多语言,只有一句话,一句话只有五个字: 你会后悔的! 七八千军卒后退很迅速,河中之地尤其是绛州以南之地,基本上就是平原,道路很平整,天气寒冷也有天气寒冷的好处,地面被寒冷冻得很结实,沉重的大车很轻松的被拉运,甚至比往常时节还要轻松,至少不会被陷进泥土之中。 李思钰一路南撤,晋军联军一路跟随,一开始两军仅相距一日路程,随着晋军联军中冻伤的军卒越来越多,相距的距离也逐渐扩大到两日的路程,但晋军联军始终跟在后面。 在李思钰撤离的第五日,终于在虞乡与裴仲德汇合,同时同州的韩都和独孤战也带着万人和无数衣物越过了黄河,唯一麻烦的是留在长安的杨复恭。 关中大战牵动了无数人的眼睛,汴州的张氏得知朱温战败,折损无数兵马,并且朱温父子被堵在了河中之地,随时都可能会兵败被杀,纵然是大雪纷飞之时,也强行征兵三万,由张惠亲自领兵前往河中救援。 同时整个关中与河中之间更是数不清的探子来回纵横,有王行瑜派出的,有李茂贞派出的,也有朝廷各势力跑来探查的,更有杨复恭在时刻关注,关中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里。 无数探子来回纵横,把最新情报送到各自家主手里,其中就有杨复恭的,前些日子得知王行瑜和李茂贞要领兵数万前来,杨复恭心下焦急了起来,结果还未过一日,就有一个飓风般的消息横扫整个关中——朱温大败! 朱温数万兵马战败,父子两人被堵在城内出不来,王行瑜和李茂贞再也不提出兵之事。 杨复恭自然大喜,宴请诸军将领数日,可是今日突然一个探子跑来,送来一封让他心惊消息。 杨复恭看着这封信,足足有一个时辰都未开口说话,坐在一旁的美姬只是偷偷观察着杨复恭,却不敢稍有动作。 “来人!” 杨复恭突然站起来,向外面大声了一声,随着他的声音,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大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敲响聚将鼓,三通鼓不至者,斩!” “诺!” 大汉躬身退去,不一会,震天聚将鼓冲天响起,正在擦拭陌刀的突突一愣,猛然起身,拖着陌刀大步赶往点将台。 随着聚将鼓震天响起,无论是谁,都必须在三通鼓之前聚到点将台,这是死规矩。突突从来到长安,这是第一次听到聚将鼓声,无数军将全都一身披挂匆匆向点将台聚集,从高空向下看极为震撼,好像移动的流水向一处汇集一般。 杨复恭此时一身披挂,两腿微分站立在点将台上,一脸平静看着不断聚集在台下的将勇士卒。 杨复恭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又久居高位,身披甲胄后的杨复恭极为威严,甚至要比李思钰还要威严可怖,让人见之畏惧! 杨复恭现在对于李思钰来说是极其重要之人,不但名分认下了,更多的是杨复恭需要为他挡住王行瑜和李茂贞,最少也要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神策军是不可靠的,朝廷也不足信,也只有让杨复恭足够强大方可担当此任,故此李思钰几乎拿出了最强的步卒交给这个义父。 突突的三千重步兵——陌刀军,在杨复恭进入长安后,通过些手段和金银,终于弄到了早已布满厚厚一层灰尘的五千陌刀。 第344章 首登之人 陌刀是极为难以锻造的重兵器,陌刀长三米,三尖两刃,重五十斤(唐代五十斤相当于现今二十二斤),采用折铁锻打法反复锻造,可连人带马斩成两半,但是使用陌刀者需身高马大之人,身体还要极其强健方可。 当今天下大乱,每年饿死者不知凡几,身体素质很难拥有大批合格陌刀军卒,就是宣武军、河东军或是整个天下,可以挑选出来数千身高体壮之人,大多也都成了将官,是不可能当作一个小小的陌刀军卒的,既然无法让陌刀成军,最后也只能丢在府库里蒙尘。 陌刀必须要有足够数量的军卒方可,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发挥出其可怕杀伤力,而且使用军卒必须身披重甲,这对于突突这群“狼牙棒”军来说,所有一切都不是问题,唯一缺少的就是陌刀! 突突自他的陌刀军全军覆没后,重新组建陌刀军就成了他的魔怔,现在终于可以成军了,却又无力可使,只能每日里狠狠操练他的陌刀军。 现在听到聚将鼓,知道必然发生了大事,心中那团火焰也越烧越旺。 突突一身披挂来到杨复恭身后站立,眼睛不断威严扫视着下面自动站成整齐军阵的军将们,看着他纹丝不动,嘴里却轻声问道:“老帅,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突然聚将了起来?” 杨复恭如突突一般无二,轻声回答道:“行乾来信了,说是一只眼和朱温已经联手,需要我军前去汇合,与他们一战......” “啊?” 突突一惊,也顾不得威严模样了,急忙看向杨复恭,说道:“老帅,李克用怎么可能会与朱温联手?不是李存瑁邀请大帅助战吗?怎么他们竟然联手对付起来咱们了?” 杨复恭叹气道:“具体情形还不可知,不过行乾想要修生养息,看样子是不成了……” 突突眼睛眯了起来,怒道:“老子最恨背信弃义,大帅去河中是帮他们的,没想到河东军会如此无耻!” “无耻之尤!” 杨复恭叹气了一声:“世事艰难啊!也不知道王行瑜和李茂贞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突突冷哼一声。 “哼!老帅怕什么,就算现在把同州、华州都给他们又如何,等大帅把李克用和朱温打趴下,咱们再好好收拾他们!” 就在这是震天鼓声再次响起。 “咚咚……” 随着鼓声停息,三通鼓以毕。 杨复恭向前走一步,冷冷看着头上眉毛有了些许雪花却丝毫不动的军卒,声音冷厉。 “半月前,河东李克用之子李存瑁前来潼关,请求我军助战河东,可是现在……” “在我军击败朱温之时,李克用竟然背信弃义,竟然与朱温联手攻击我军!” 杨复恭指着无数军将,大声怒吼! “如此背信弃义之徒,你们……当如何?” 军卒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惊呆了,随后全都大怒了起来,尤其是数千陌刀军,关外汉子性情暴烈,最恨这种“你去求我救你,我救了你,你还反捅一刀”的背信弃义之人,李思钰去救晋军,他们都知道,却未料到竟然出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如何不大怒? “战!战!战!” 怒吼震天,发泄着无数将勇心中怒火。 “对!就是战!要让河东军知道,戏耍我军是什么后果!” “拔营!” 随着杨复恭怒吼“拔营”,一名大汉牵来一匹好马,杨复恭在突突帮助下,翻身上马,径直打马率先出营。 随着杨复恭出营,突突指着下面愣住了的军将们大骂。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必须拔营!” 说完突突也翻身上马,打马离开。此消息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拔营,不是说拔营就可以拔营,尤其是这种寒冷天气!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军营外围,有不少无所依的百姓依靠他们过活,为了改善杨复恭的名望,杨复恭招纳了数千百姓为他们修建营地,为他们缝衣做饭处理一些杂事,实质上,这些百姓就是他们的辎重兵。 李思钰手里不缺钱粮,在河北就收获了无数钱粮,在河中时,李罕之抢劫了半个河中的钱粮又被他全部抢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缺钱粮,至少足够他们使用到下一次粮食收获的季节。 杨复恭带着一万兵马去京城,需要改善他恶劣的名声,就需要无数钱粮,所以杨复恭现在很是富裕。 百姓是害怕战乱的,可这些一无所有的百姓又不得不跟着杨复恭前往河中府,没有杨复恭的供养,他们活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大雪天,渭水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无法坐船前往潼关了,只能依靠步行,这样就极大的延缓了他们行军速度。 杨复恭的异动,第一时间就被密切关注他们的神策军得知,紧接着就是朝廷,甚至没几日,连王行瑜和李茂贞也得知了,得知了辽东军就要与河东军、河南宣武军联军在河中大战。 王行瑜和李茂贞再次进行密谈,密谈的最后结果就是观望静等,静等双方头破血流后,他们再动手。 大惊失色的李晔忙进行“闭门会议”,商议了一日,最后李晔再次派出使者,此次由杜让能和徐彦若两位宰相前往河中调解。 这些事情李思钰不清楚,但是李思钰知道这次他没的后退余地。 在虞乡汇合后的第二日,李思钰一身披挂,进行首次攻城。 之前裴仲德只是死死围着朱友裕,并未进行攻城,而此次李思钰决定必须在李克用到来时,先拿下朱友裕这个不确定因素。 此次进攻,李思钰决定亲自攻城,而且还是第一波参与直接攻城人。对于李思钰的鲁莽,裴仲德气愤之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最后被大怒的李思钰下令,把这老头死死绑在椅子上,把这老头放在阵前,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能攻上城去! 全身披挂,甚至李思钰脸上都覆盖了铁质鬼面,与他一同打扮的还有数十名悍卒,这些全是辽东军精锐骑卒,也就是鬼骑一员。 蒙哥翰站在李思钰身侧,或许是覆盖鬼面的缘故,声音有些粗重。 “大帅,俺亲自带人攻上城就是了,您没必要跟俺抢功劳吧?” 李思钰笑骂道:“滚犊子,城内可是有几个难缠之人,若单单是你,还真不一定拿得下,若让他们伤了我手下重将,就算破了城,老子也是吃亏!” 就在这时,震天鼓声响起,身子微微低伏的李思钰瞬间肌肉绷紧,左腿猛然炸起! “杀!” 随着怒吼声,李思钰率先杀了过去,李思钰就是命令,就是风向标,随着李思钰杀向虞乡城,身后无数呐喊声响起,无数人扛着木梯冲向那座两丈高的城墙。 站在城墙上的朱友裕和刘寻诸将,看着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的辽东军,无不脸色惨白,朱友裕失声惊呼大吼。 “射箭!射箭......” 城墙上无数箭矢扑向正狂奔过来的辽东军,不时会有军卒栽倒在地惨叫,但是更多潮水涌向虞乡城。 李思钰和数十一身铁甲的鬼骑根本无惧任何箭矢,身上叮叮当当声,甚至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当李思钰和数十名鬼骑冲到城下,已经有不少木梯靠在了城墙上,尽管一身沉重铁甲,可在李思钰身上如同无物一般,更如猿猴一般快速向城头窜去。 正要爬上城墙时,一个重锤猛然迎着李思钰头颅砸了过来,李思钰一手攀在城垛口,身子猛然扭动,堪堪与那重锤错开,重锤砸在城墙上,石头崩碎,碎石激射在身上叮当作响。 正在那砸锤之人愣了一下,李思钰单手用力,整个吊在城墙上的身体犹如弹簧一般,自下向上猛然弹起,双脚张开,瞬间家住这大汉的脖子,就在这汉子愣了一下之时,还未等他激烈反抗。 “噗——” 李思钰一拳砸在汉子脸上,拳背上半尺长的尖刺瞬间贯穿汉子额头。 还未等汉子尸体摔倒,李思钰已经捞起汉子大铁锤,猛然甩动铁锤,数十名举着重盾冲过来的兵卒猛然一顿。 “砰砰……” 一连串巨响,只见数名军卒飞出,嘴里口吐鲜血飞出,跌落城下,手中巨盾然已粉碎! 李思钰一抖手中铁索,巨锤陡然砸向身后围过来的军卒胸口。 “砰——” 有一名敌军胸口塌陷,飞出数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嘴角鲜血如喷泉。 李思钰没有任何停顿,身子向前猛冲,手中铁索却抖动了起来,比人头还要大一圈的铁锤飞动了起来。 “砰砰……” 巨响连连,飞舞的巨锤如同风火轮一般,连连砸飞数十名围过来的宣武军军卒,方圆数米无人敢靠近。 说起来,好像很长,其实不过是转瞬间,李思钰是首登之人,随着他强力击杀,城墙敌人心惊胆战,无不是纷纷躲避轮动飞起的巨锤。 李思钰的神勇,让无数辽东军心血澎湃,喊杀声更加激烈,厮杀攀爬更加神勇数倍。 数十名鬼骑在李思钰开道下,纷纷跳上城墙,手中战斧连连砍杀靠近敌人,数十名高大鬼骑如同人形推土机,排成三排,不管不顾,直直推杀眼前所有敌人,任何敌人刀剑劈开在这些人身上都像是挠痒痒,毫无杀伤力!这些鬼骑如同地狱中的恶鬼,身上染满鲜血,肠子挂在身上不断摇晃,这些无所畏惧的鬼骑让宣武军崩溃,他们没一点办法可以阻拦。 裴仲德被死死绑在椅子上,远远看着城墙上如同杀神一般的李思钰,看着他轮动铁锤冲向密集举着巨盾,挺着长矛的宣武军,看着他左闪右躲,不断砸飞敌人…… 最后,看着他,看着他一人追杀一群敌人…… 裴贽站在裴仲德一旁,远远看着李思钰追杀敌人,看着无数军卒因他而变得疯狂残暴…… 裴贽忍不住开口道:“这……行乾怎么变得如此残暴?” “这……这……李飞虎也不如这般吧?” 第345章 俘虏朱友裕 裴仲德心下叹息,李飞虎都被那小子打成了猪头,怎么还会不如李飞虎? 裴仲德苦笑道:“行乾常说‘将为兵之胆’,有啥样的将,就有啥样的兵,行乾这位大帅都成了‘决死军’,手下兵卒能不发疯吗?” 裴贽看着无数兵卒爬上城墙追杀宣武军,摇头叹息道:“虞乡城完了,朱友裕完了……” 受伤被俘的刘知俊、谢彦章、刘志远……所有被俘宣武军,甚至没有参与攻城的韩都和独孤战,所有人看着辽东军攻城,看着李思钰攻城,看着辽东军疯子一般的攻城,所有人都沉默了,哀叹这座城完了! 这些俘虏们没有参与攻城,无论是不是真心加入辽东军的降卒,还是就是单纯的俘虏,所有人都在外围,看着辽东军是如何攻城的。 李思钰故意把他们拉出来,故意让他们观看,他要把这些人抵抗意志碾压成齑粉! 城外观战的无数人,脑中全是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座城完了! 城内,牛存节强拉着朱友裕大吼。 “大公子,快走!” 说着牛存节一拳砸在战马屁股上,朱友裕被吃痛的战马强拖着逃向向北门,刘寻带着仅存的骑卒疯狂抽打战马向北门狂奔。 牛存节则与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将领,返身杀向正带着无数军卒杀过来的李思钰。 “李悍虎!” “杀!” 牛存节带着数百宣武军,悍不畏死杀向李思钰。 李思钰看到牛存节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人,正是伤了大丫之人——孙佑!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思钰狂吼一声,陡然加速,身上重甲如同无物,李思钰奔动间,拖着已经变了形的铁锤,猛然甩出,手中铁索也跟着脱手而出,瞬间拔出后背交叉的两柄双面短斧。 “砰砰……” 飞出的铁锤如同铁犁一般,尽管牛存节闪躲开来,跟在后面的军卒却不如他一般灵敏,未躲开的军卒如同纸糊一般,数人被砸粹胸骨喷血飞出,眼看着活不成。 “砰砰……” 无数撞击声碰撞在一起,牛存节和孙佑两人合力战李思钰一人,两柄短斧如闪电左右劈砍两人,李思钰动作太快,力道极为霸道,火花不断迸射,周围之人无不是远远躲开厮杀,无人愿意靠近,不长眼的靠近会死的很惨,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数名宣武军就是明证。 李思钰猛然一个力劈华山,牛存节不得不举枪抵挡。 “砰——” 一声巨响,牛存节身子一矮,双手鲜血淋漓,几乎拿捏不住长枪,就在他想要挺身错开,又一斧迎头劈下。 “砰——” “噗——” “啊——” 一条手臂飞出,牛存节惨嚎一声飞出,跌倒在地上,想要起来再战,却摔倒在地。 在李思钰劈下第二斧时,孙佑一刀劈砍过来,而李思钰倾斜了一下身子,刀光从李思钰面前划过,身子猛然加速,贴着孙佑身子撞了一下,右腿膝撞了过去。 “砰——” 孙佑飞出,嘴里鲜血直冒,肚子上蹿起一道血箭,李思钰膝盖上赫然有一半尺长的铁刺! 李思钰的铁甲是特制的,手背、肘关节、膝关节、双肩,甚至后背上都有半尺长的铁刺,李思钰更善于步战,也因如此,他的特制铁甲才会如此恐怖,如同一个刺猬一般。 看着很慢,双方交手却只在一瞬间! 一瞬间,李思钰重创二人! “绑了!” 随着李思钰大吼,数名辽东军冲上前,不容重伤的牛崇节和孙佑反抗,数名辽东军一阵拳脚之后,死死绑住二人,至于二人还在喷血的伤口,只是稍微包扎一下,死了就死了,他们可不会太过在乎。 随着牛崇节和孙佑重伤被俘,宣武军好像一下子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一脸绝望向北城门逃跑,期望能跟着朱友裕一起逃出去。 可是,他们失望了,等这些绝望的宣武军军卒刚刚逃出北城城门,又一次见到令他们绝望的一幕。 两三千辽东骑围着朱友裕不断旋转射杀,无论他们是加速寄望逃出去,还是减速用骑盾护住自己,外围总是形成一个圆,不断射杀朱友裕身边护卫。 数百宣武军骑卒,不断惨叫跌落战马,辽东骑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不与他们碰撞,只是用草原上最经典做法。 围住! 不断射杀! 最后朱友裕身边只剩下数十人,朱友裕这才和身中数箭的刘寻被绳索套住。朱友裕伸手要斩断套索,却一个踉跄,随后他像是飞了起来,被绳索拖落于地。 辽东军拖着朱友裕,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着朱友裕在地上滑行数十米。 “砰......” 北门处,无数宣武军看到了这一幕惨景,手中兵器无力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 一日,不!只是半日,多日都未攻城的辽东军,首次攻城即破了虞乡城,活捉朱友裕及手下所有将领,无人逃脱! 虞乡的攻城让李克用联军大惊,本还距离他们两日的路程,在李克用和朱温联手驱赶下,行军速度骤然加速,可是仅仅半日,行军速度骤降,甚至不得不完全停了下来,后退至猗氏县(今临猗县)。 面对辽东军强大攻击力,李克用和朱温都感到了惊惧,他们没想到虞乡连两日都未撑住,这让他们很是担心,一旦辽东军拼死与他们死磕,纵然他们赢了,也可能无法承受这种损失,所有人都忧虑眼前的局势,本想着他们实力大增,可以轻易拿下兵力远弱于他们的辽东军,可现在却吓住了他们,不得不后退猗氏县。 猗氏县现在也残破了,只有正北面县尊的府邸还算好些,这里就成了李克用的临时住处,而与之对应南城的一处盐商府邸就成了朱温的临时居所。 两人虽然现在联手了,就不能说相互间就没有忌惮,让他们住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但是局势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互靠拢,当然是以晋军为主的联盟。 两人能放下成见联手,朱温的长子朱友裕是关键人物,现在朱友裕却被李思钰俘虏了,李克用没了“女婿”,也没了“质子”!面对这种情况,李克用有些后悔了,在现在攻打虞乡一事上也与朱温有些异议,李克用的态度让朱温更加忧虑,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一步,若是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去吞并安邑盐池。 不但朱温精神萎靡、焦躁不安,蒋玄晖同样心慌不已,局势的发展越来越让他惊惧不安,他现在都不敢去想河南现在情况,更加不敢想一旦失败了,被辽东军彻底击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蒋玄晖陪着朱温前往李克用那里,其余诸将需要留守驻地,宣武军上下很是担心李克用突然暴起,需要有大将留守应对意外之事发生。 两人带着亲卫来到李克用府门前,一路上两人都未开口说话,在李克用府门外意外遇到了王珂。 王珂与朱温相比是小字辈,正要拜见岳父李克用,却意外的在门外见到了朱温,急忙上前拱手拜道:“伯父安好。” 朱温点了点头,他本就心情不好,见到老滑头王重盈派来之人,更是有些不喜,冷着脸说道:“你叔父让你前来,可是有要事?” 王珂笑道:“叔父听说瑞夫遭了难,这才让侄儿前来看看,看看我军可有需要帮忙的。” 朱温听了这话,心下一阵腻歪,之前不提出兵帮忙之事,现在虞乡兵败,王重盈派了王珂过来了,这要挟也太明显了吧。 朱温冷着脸,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早就骂出口了,现在他算是“虎落平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冷着脸不再多说,大步走进府内。 府门外的一守卒脚步动了一下,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一老卒不着痕迹轻轻拉了一下,老卒经历的场面太多了,看到朱温如此冷着脸,知道现在是不能阻拦的,否则挨揍也是白挨,这种小事,李克用是不会理会的。 朱温大步走进府内,蒋玄晖默不作声跟在身后,王珂看到朱温这般,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眼角稍微弯了一点,却也不再开口,反而是向守门卒拱了拱手,这才大步走进府内。 这座府邸原主人品味还不错,有花园,有假山,阁廊蜿蜒曲折,假山立于一处不结冻的水池中,这座府邸看起来也不向有温泉的样子,等王珂转过假山,这才看到一截竹筒不断流出冒着热气的水流。 王珂看着不断流出的热流,心下有些咂舌,当看到走过来的李存瑁,这才转过脑袋迎了上去。 “大兄!” 李存瑁点了点头,却向朱温说道:“父王正在厅堂等待朱将军,将军请这边走。” 李存瑁身子让到一侧,,伸手示意。朱温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在朱温走在前面后,李存瑁这才跟在左后侧,轻声与一旁的王珂轻声说道:“珂弟怎么来了?” 王珂轻声说道:“叔父让小弟前来看看可有需要帮忙的。” 李存瑁愣了一下,心下很不是滋味,与朱温一般,王重盈让王珂前来,必然是想多讨要好处,对此李存瑁只是心下摇头不已。 为了能达成三家联手,晋军和宣武军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只是讨要盐池而已,这对于此次损失惨重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若再退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事情李存瑁不想再过问。 第346章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在蒋玄晖送来朱温信件,从朱温准备牺牲朱友裕时,李存瑁就知道事情已经失控了,对此李存瑁心下很是不满的,但是他的父亲和其余诸将都认为可行,自己也只能默认此事。 这些日子,每次看到李思钰让人送过来的信件,他就莫名的心颤。对于李思钰,李存瑁仔细研究过,根据他的判断,辽东军不会在关内停留太久的,他终究是要回关外的,没有任何一个藩镇会离开属地太久,离开太久,人心就变了。 根据李存瑁猜测,辽东军这部只不过是为了关中之事,要担心害怕也只能是关中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华州刺史韩建、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以及长安神策军和那些宦官。这些关中藩镇倒霉与他们何干,就算把关中打造的再强又如何?李存瑁根本不相信长安那些朝官会能把他们怎么样,更不会相信皇帝李晔可以中兴大唐,李存瑁对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李存瑁认为李思钰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与辽东军厮杀是很愚蠢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太原也很危险,河中之地一再出现变故,这已经超出了李存瑁认可的价值,任何事情可一可二,但绝不可三!河中之地的一再变故,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结束。 当他去潼关达成协议后,无论如何他都不算吃亏,河中之地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全在绛州城,一半的财富足以弥补这次与朱温交手战败的损失,再加上隰州、晋州和大部分安邑盐池利益,他们已经得了很大的便宜,这总要好过一再变故要稳妥的太多。 可惜了...... 李存瑁心下叹息,跟在朱温默默来到厅堂,里面已经有不少晋军大将在窃窃私语等待。 朱温进来时,只是与李克用点了点头,两人是同一辈之人,又都是一方藩王级,朱温就算低头,也不会太过屈辱,李克用知道这些,经历过战败后,共同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有些仇恨只能被深深隐藏了起来。 李克用看到朱温安坐后,这才对刚坐下的王珂说道:“珂儿前来,可是你叔父准备出兵了?” 王珂忙站起拱手说道:“小婿禀明岳父,叔父是与孩儿说了些事情,只是......” “还请岳父一观!”说着王珂奉上一封信件。 李克用表情一顿,若是要出兵,王珂刚才就已经说了出来,现在却仅仅只是一封信件!李克用轻轻拍了几下桌面,这才拆开信件观看,越看脸色越阴沉,独眼死死瞪着那张纸张,手掌却快要把这张信件攥成了一团。 “砰——” “好大的狗胆!” 李克用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笔墨撒了一地,李克用霍然站起,指着王珂鼻子大骂:“混账东西!竟然敢威胁本王!” 李克用一脸狰狞,暴戾之色让王珂心脏狂跳,忙摆手说道:“岳父息怒......” “息怒?息怒个屁!” 李克用手指颤抖,愤怒的火焰让整个厅堂都颤抖了起来。 “滚!滚回去告诉王重盈!给老子乖乖拿出三万兵马,否则本王即刻回兵,先宰了你们王家老小!” 朱温在府门外就猜到了王重盈在打什么主意,此时好像风平浪静一般,丝毫不在意李克用看过信件爆发的怒火,反而悠哉悠哉地喝起了小酒起来。 朱温不管不问,盖寓却不能不理会,此时局势很棘手,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他们兵力严重不足,而此时能拿出兵马的也只有藏在绛州城内的王重盈了。 想到这些,盖寓忙劝解道:“王爷还请息怒,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商议一番......” “商议?商议个屁!你自己看看,看看那王重盈有多无耻!”李克用大怒,把那张纸甩给一旁的盖寓。 盖寓急忙拾起掉在地上的那张纸,忙低头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他也成了另一个“李克用”。盖寓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看向一脸好奇的众人,叹气一声,又把信件送到周德威面前。 每一个将领看过后,无不是想要骂娘,却又不得不强压着怒火,老将们看过后,信件传到了李存瑁手里,李存瑁连看都不想去看,直接递给身旁的李存信。 一个又一个将领去看,直到最后蒋玄晖捏住这封信。 蒋玄晖一直盯着信件,最后轻笑了起来。 “呵呵......王重盈打的好算盘啊!竟然用李悍虎来威胁咱们,还真当他王重盈是李悍虎,或是李飞虎不成!” 王珂此时可不敢随意开口,否则很难说会不会被暴怒的李克用砍了,要说也只能在晋军和宣武军认清眼前局势才好多说。 朱温嘴角露出嘲讽之色,冷声道:“王重盈想要所有土地,还想保住两县盐池,好啊!本节度使答应了,本节度使什么都不要,你王家会出兵……对吧?” 朱温倾斜着身子,脸上冷笑连连。 晋军上下将领听到朱温竟然答应了,顿时大怒,想要破口大骂,可当朱温说完最后那句话,反而一下子全平静了下来。李存信看着脸色大变的王珂,不由自主跟着轻笑道:“节度使大人说的不错,我军也可不要了安邑,谁让珂弟你是父王半个儿子呢,但是你们王家总要出点力不是?” 说着,李存信看向李克用,拱手拜道:“父王,以孩儿看来,用数州之地和安邑盐巴来换取王家三万兵马,嗯......是可行的。” 李克用也听明白了里面门道,怒气这才散了一些,微微点头道:“嗯,只要王家拿出三万兵马前来参战,本王可以什么都不要!” 李存信看向王珂,笑意妍妍模样,比要嫁给“高富帅”的女人还“娇艳”。 “珂弟,不知父王这般可否让你王家满意?” 王珂心脏狂跳,激烈跳动的心脏几乎就要爆炸了一般,他知道自己稍有不慎,他们王家就完了!王珂心下对王蕴很是不满,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过...... 众将全看向王珂,看着王珂面色一会青的发绿,一会又变成了关公,甚至还带点紫色,最后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 众将全都一副讥讽之色,甚至还有些人开始相互敬酒,眉来眼去起来,可就在众人笃定王珂不敢应下之时,王珂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砰——” 王珂猛然重重一拍桌子,起身怒吼道:“好!我王家应下了!” 李存瑁正要举杯饮酒呢,抬起的手猛然顿住,很是疑惑不解看向王珂。一旁的李存信更是被震惊的忍不住惊呼道:“珂弟,你可想清楚了,是三万!不是三百或三千军卒!” 王珂看着众人全是张着大大的嘴巴,顿时心下得意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一脸惨白模样。 “三万就三万!用三万兵马换谢县、安邑,值了!”王珂咬牙切齿模样让众将瞠目结舌。 “好!” 朱温扶案而起,瞳中深处诡异之色爆闪,嘴里却大笑道:“好!本将军就依你们王家!” 李克用看着王珂、朱温两人模样,却犹豫了起来,看向一旁的盖寓,只见盖寓微微点了点头,见到盖寓这般,李克用也点了点头,冷声说道:“好,既然你们都答应了,本王也不能退缩了,本王应下了此事!” 众将全是一副见了鬼一般模样,全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不明白王珂这是吃了什么药,这种事情也敢答应? 这种事情太过明显了,王重盈手里只有三万兵马,一旦这些兵马被他们当做决死军弄死了,他王重盈凭什么还敢说要两县盐池话语?别说两县盐池了,就是河中之地的地盘还能不能保住都得看他们乐意不乐意。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好事,现在他们兵力不足,尽管是辽东军近数倍之多,可看到辽东军竟然一日即破虞乡城,这才发现紧跟在辽东军身后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正愁从哪弄来兵卒呢,没想到王珂竟然答应了。 众将在王珂答应了此事后,众将开始纷纷向王珂敬酒起来,纵然是李克用,也在此时露出了笑脸,毕竟对于给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死人,没必要露出臭脸来。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甚至不再谈论辽东军之事了,而是聊起了女人趣事起来。 所有人都在笑,唯独李存瑁却皱起眉头沉默不语,王珂是什么样的人,李存瑁比谁都清楚,他不认为王珂看不出“三万换盐池”里面的猫腻,可还是应下了,这就不同寻常起来了,只是他也想不明白王重盈究竟是什么打算。 晋军和宣武军突然后退,这让李思钰有了喘息之机,他也不想强攻任何一座城池,可他不得不强攻,在大雪飘落下来后,他必须要有一处安身之地来调整部署,现在他手里只有一万多点兵马,与数倍敌军相比,人数还是明显不足。 战力不代表人数多就战力强,可是李思钰手里的军卒训练的时间还是短了些,若是关外辽东军本部,他还不至于过多担心。 晋军和宣武军战力是很强的,或许军卒差了点,战争的频繁发生,能活下来的军卒,要么是战力很强,却是兵痞的老兵,要么就是新近被强行抓来的配字军,但是晋军和宣武军战将很不错,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比如李思钰手里的俘虏牛存节、刘寻等人。 第347章 大生意 牛存节,字赞贞,青州博昌人,但是他牛家祖上可是关陇贵族一员,原本叫牛存礼,后来跟着朱温才改名牛存节,年少时就在父亲走动下,成了诸葛爽部将,跟着诸葛爽征战,后来才投奔的朱温,朱温本出身黄巢军,黄巢军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杀入关中,所以牛存节一直南征北战,战阵经验极其丰富。 刘寻,又名刘掞,密州安丘人,祖上世代为官,其父刘融曾为工部尚书。刘寻原为王师范属臣,其父王敬武死后,王师范继位淄青平卢节度使,但因为其年幼,手下大将却因权利之争,遂向朝廷请求令派他人任命平卢节度使,之后发生大战,因刘寻献策,酒宴之上诱杀诸将,虽然王师范坐稳了节度使的位子,可同样致使平卢军上下对此不满,刘寻最后被排挤前往抵挡宣武军的入侵,后降于朱温。 刘知俊与刘寻差不多,只不过他是因为长的帅,刘知俊年纪虽轻,却被宣武军称为“刘开道”,同样杀伐果断之人。 还有朱友裕、葛从周养子谢彦章,就是刘志远也很不错,在辽东军俘虏的宣武军中就有不好不错的将领,李思钰现在呢? 李思钰掰着手指仔细算了算,突突和蒙哥翰有些勉强,战阵厮杀还成,若要单独领军差人家可不是一星半点,其余的还有谁? 高思继算一号,韩都也算是一个,可这两位不是辽东军嫡系出身,要么是捡的,要么是俘虏的,至于裴仲德,李思钰还真不敢让他跟李克用和朱温直接对打。 李思钰越掰手指越郁闷。 这不,李思钰坐在帐篷内,看着捆成了粽子的朱友裕和没了右臂的牛存节,以及肚子差点开肠破肚的孙佑和其余俘虏,很是摇头叹气,不过看到绑成粽子躺在地上的王行约,李思钰就高兴了起来。 李思钰站起来,背着双手,一摇一晃,看的裴贽和裴仲德很是脸红,看到他这痞子模样,两个老头恨不得走上去狠踹两脚才能舒服些。 “兔爷,咱们又见面了哦!” 李思钰蹲在王行约面前,手指戳着王行约脸上淤青,疼的王行约脸都扭曲了起来,李思钰嘴里却啧啧称赞:“啧啧......瞧瞧,这是哪个混蛋打的,下手也恁黑了!” “哼!” 王行约冷哼一声,想要扭头不去看李思钰可恶的面孔,可他被捆成了粽子一般,连扭头都不可得,只好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心里却咒骂起来,若非是这混蛋打的这么狠,脸上也不能成了这般模样,暗叹自己“万人迷”的俊俏模样成了烂茄子,以后再想偷偷找寡妇可就难了。 李思钰看到兔爷竟然不理他了,顿时不悦起来,转头对刘大猛大喝道:“大猛,给兔爷好好洗洗澡!” “混蛋!李悍虎——” 王行约猛然睁开眼睛,向李思钰怒吼,可他就这么“勇猛”一下,随即又哀求起来。 “李......李悍虎......杀......杀了俺吧,求......求您了!” 王行约说完这些,眼泪哗哗流了出来,李思钰一看兔爷竟然哭了,心中有些不忍了起来,说道:“兔爷啊!您老这是作甚,还想给您老做生意呢,您老这么豪爽的生意人可不多了啊!” “李悍虎,别折腾俺了,好不好?求您了......” 王行约泪眼八叉看着李思钰,比受了委屈的李璇还李璇,看的李思钰汗毛都竖了起来,其余众人更是不解看着这一切,唯有裴仲德还算清楚,就算裴仲德也很不忍的把头偏向别处,不忍再看。 李思钰一边解下绳索,一边叹气道:“兔爷啊,这次真是好买卖,您老就不听听?” 王行约睁着模糊的泪眼,嘴里呜咽道:“能......能不能不......不做......” 李思钰拍了拍王行约肩膀,叹气一声,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摇头叹息道:“算了,这么大的买卖兔爷既然不想做,那就算了。” 王行约大喜,嘴咧的老大,鼻子泪水都未擦拭,看的朱友裕一阵心寒,这还是轻的,李思钰下一句话,差点没把朱友裕雷死过去。 只见李思钰说道:“兄弟本想着把河右卖给兔爷呢,当然了,兔爷要是出的价格够高,宣武节度使也不是不能卖!” “什么?” 众人惊呼,裴仲德和裴贽霍的站了起来,全都一脸惊骇看向李思钰。 朱友裕大怒,想要指着李思钰鼻子大骂,可是成了粽子的他也只能蠕动了几下,但是却不妨碍他嘴里大骂。 “混蛋!李悍虎,你好大的胆子......混蛋......混蛋!” 王行约很迷惑看向李思钰,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句话语把他完全雷晕了,耳边全是嗡嗡之声。 李思钰看着呆愣的王行约,叹气道:“老子这次准备玩大点,干掉一只眼、干掉贼头朱温,准备把河东、河南全卖钱!” “兔爷呢,你是豪爽之人!做生意很是豪爽,小弟呢见识少,朋友也少,这次准备让兔爷先挑,保证物美价廉!” 王行约愣愣道:“你......你真卖?” 李思钰拍了拍王行约肩膀说道:“那兔爷买吗?兔爷敢买,兄弟就敢卖!” “多......多少钱?” 李思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怎么着......也百万钱吧?” 随即又看向裴仲德,询问道:“是不是太少了?应该再给二十万斛粮食吧......” “买了!” 王行约大吼道:“俺兔爷买了!俺这就写契约!” “混蛋!王行约,你找死!” 朱友裕听着他们对话,怒涨的脸孔好像下一刻就要爆裂了一般。 “王行约!你敢!” 朱友裕拼命扭动挣扎,嘴里不断嘶吼。 裴仲德憋得满脸通红,强忍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开口道:“行乾,你不会真卖吧?” 李思钰目光从王行约身上转向裴仲德和裴贽兄弟俩,看着两兄弟一脸震惊模样,李思钰点了点头。 “是啊!是准备卖地!”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帅椅上,叹气道:“兔爷义气,用一袋水把同州卖给了俺,俺也不能小气不是,等俺把人马都拉过来,把一只眼和朱贼头全抓了起来,到时候咱们可就发财了!” “李悍虎......李悍虎,你......放开老子!”朱友裕扭动嘶吼。 一再遭受打击的孙佑和心丧若死的牛存节,他们在被军卒丢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中也是满满的死意,好像任何事情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可就在李思钰说出这些混账话语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全看向李思钰,眼中无不是在看疯子一般。 牛存节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无奈闭上了眼睛,若不是没了一条手臂,他甚至都想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也不想看着这一切。 李思钰也不理会朱友裕蠕动嘶吼,而是搂住王行约的脖子说道:“兔爷,这可是件大买卖,您想啊,河右节度使,洛阳啊!那可是河南最富裕的地方,油水老多了!” 王行约强忍着想要点头,嘴里却说道:“李兄弟,河右的确不错,可......是不是太贵了点?” “贵?”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着王行约,说道:“不贵!您想,这么富裕的地方,您老最多省吃俭用两年就能回本了,怎么可能会贵呢?” 王行约讷讷说道:“可......可俺现在没......没有这么多钱粮......” “兔爷啊兔爷,你......兄弟怎么说你啊!” 李思钰嘴角抽动,咬牙切齿的模样让裴仲德兄弟俩很是无语,李思钰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兔爷啊,您老咋就不动动脑子啊!” “您想啊!您老现在没有,以后是不是就有了?现在只是暂时的困难,您老没有,您老兄弟有啊,邠宁节度使大人有吧?神策军左将军有吧?您老先借过来,过两年再还给他们就是了,您老说,兄弟这话实在不?” 裴贽看到王行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与裴仲德相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叹息,却都不说话,看着两人“表演”。 听了李思钰话语,王行约心动了,左思右想,最后猛然拍了一下大腿,断然道:“好!老子答应了!” 李思钰大喜,忙上前抓住王行约双手摇晃,王行约很是不适应李思钰如此“热情”,看到这一幕,裴仲德忍不住撇过头。 耳边传来的奉承谄媚之语让裴仲德很受折磨,很想现在就逃离这里,厅堂内被死死绑裹着的朱友裕众人要么死命蠕动,嘴里还不断嘶吼,要么傻傻看着这一切…… 王行约走了,一步一回头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多么兴奋,终于可以结束了这个“地狱”之旅,终于摆脱了李思钰这个“地狱”中跑出来的“魔鬼”…… 终于结束了! 李思钰看着王行约不时回头,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是一脸笑容,这让一旁的裴家老兄弟很是不适应,裴贽在王行约看不见了人影后,再也忍受不住了,这才开口说道:“行乾,就算你是真心想卖地,以老夫看来,王行约也不可能去买的,王行瑜是不会答应的。” 李思钰使劲揉了揉快要麻痹的脸颊,这才开口,不过却未回头看向裴贽。 “小子知道。可这又能如何?能买更好,让王行约去跟朱温撕咬,还可以降低王行瑜的财力,让他没有多余实力找小子麻烦。” “不买也没什么,至少会让王家三兄弟和李茂贞兄弟忌惮,会观望......至少在小子与李克用和朱温厮杀时,他们不会攻打长安,不会攻打华州、同州……” “呵呵……买与不买又有什么关系?” 第348章 李存孝欲调解河中之事 裴贽沉默了,裴仲德叹气一声,轻轻拍了拍李思钰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正如李思钰所言,无论买还是不买,李思钰都表达出来了一个“信息”,一个他辽东军很强大的信息,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让关中藩镇忌惮,但他们同样也知道这并不是李思钰想要的,从古至今就有句话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过强势,会让他成为天下所有藩镇的敌人,会让未来充满更多的艰辛坎坷…… 可他没得选择,这个时候,他只有面对,一旦示弱,他的“强大”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会更让他人主动进击,只有表现出足够的“强大”信息,他人才会忌惮,才会观望......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他已经让本是死敌的李克用和朱温彻底联手了。 王珂带着满意答案离开了,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前来送行的李存瑁,两人本来关系还算不错,至少李存瑁会给自己疼爱的妹妹一个面子,纵然再不喜,也不至于送行还是一副冷着脸,可现在他们如同仇敌一般,两人全是冷脸相对! 王珂走了,李存瑁依然还是默默站在那里。 周德威突然说道:“世子,王重盈听说已经快不行了,此时王家还如此行事,是不是有诈啊?” 李存瑁没有回头,话语传出。 “王家这代青年当中,只有王珂还算出色些,这种事情他不是不明白,三万兵马换取我军和宣武军的全部退出河中之地,如此之事,他不会不明白这是再玩火!” 周德威轻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以公子看来,他们王家会如何?” 李存瑁叹气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王珂已经不可信了啊!” 他没有多说,周德威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说,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三万兵马必定是要送死去的,王家有算计,难道他们就没有算计吗? 王家有,他们晋军有,宣武军有,辽东也不可避免,所有人都在算计,为了活着,活的更好,都在拼命算计…… 从猗氏到绛州城需要五日,这已经是这个冬天最快路程了,等到王家发兵与晋军联军汇合,至少要超过二十日。 这二十日,也正是杨复恭前来虞乡汇合的时间,而汴州张氏带着三万兵马前来支援则可能需要的时间更多些。 张氏手里已经没有多余兵马,四周敌人全都在关注河南之地一举一动,纵然还留些兵马来抵御周边狼群的撕咬,这些兵马也是无法调动的,只能在汴京内搜刮壮丁。搜刮壮丁本就是件麻烦事情,在加上寒冷的天气,行军是不可能太快的,所以二十日是不足以到达蒲州,威胁李思钰的后路的。 就在王珂全力赶回绛州城之时,天下人都在注视这场争夺之战。 一名小校,身上全是冰雪,带着冰冷的寒气冲入李存孝府邸内,正在听着行军司马赵驷说着与庞龙庞胖子交涉武器购买之事。 “秉大帅,河中李悍虎正在调集兵马,杨宦官从长安正向蒲州赶,李悍虎一共三万兵马。” “晋王和宣武节度使大人一共四万大军,据探子传回的消息,王重盈已经答应出兵三万参战,至此一共七万大军。” “于此同时,汴州张夫人也出兵三万前往蒲州。” 在这小校前来之时,赵驷就已经闭上了嘴巴,他知道眼前这位爷现今对河中变故极为重视。 李存孝静静听着小校所说之事,手指轻轻点击桌案,或许盘膝做的时间太久了,这才稍微揉了揉发麻的小腿。 李存孝看向赵驷,轻声说道:“赵司马以为如何?” 赵驷不敢在此事乱说,想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不好说,明面上对李悍虎很不利,联军十万,从南北夹击虞乡,换作他人很难获胜,不过也不好说……” 李存孝面无表情,低头喝了口酒水,嘴里轻声说道:“继续说。” 赵驷斟酌了一下,看了看李存孝脸色,小心说道:“晋王和朱帅在河北吃了大亏,不但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花费钱粮更是不计其数,这才有了今日河中之事。” 李存孝点了点头。 赵驷说道:“晋王与朱帅本就有间隙,此次欲联手夺河中,可中间出了岔子,王重盈竟然意外挡住了晋王,朱帅很……很意外占了安邑,之后又击败了晋王,致使世子殿下前往潼关邀兵李悍虎,可之后……” “以属下看来,尽管现在晋军与宣武军联手,也不可能尽心尽力全力对付李悍虎,同样,王重盈也不会相信晋军和宣武军,三军看似联手,却很难真正合作。” 李存孝默默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李悍虎虽讨厌,有些话语还是对的,信任这种东西很脆弱,生死之间,只要一次不守信,以后就谈不上‘信任’了。” 赵驷小心看了一眼李存孝,轻声说道:“大帅,张夫人那里……” 李存孝抬头看了一眼赵驷,见到赵驷急忙低头,这才说道:“赵司马,本帅虽霸道些,却也不会随意责罚属下,本帅真有这么可怕?” 赵驷抬头想要张嘴,却又低头不敢多说。 李存孝摇了摇头,知道这个书呆子胆子小,不过也知道此人是个能人,做事很细致。 李存孝摇头不再多说这些,开口说道:“沧州被辽东军掳走不少百姓,军卒现今还不足一战,再说外面下着大雪呢。” 赵驷急忙点头称赞道:“是啊是啊,这种天气,从沧州前往蒲州,至少要两个月方可,等我军到了蒲州,估计早就结束了,去不去都无关重要。” 李存孝却摇了摇头,说道:“去还是要去的。” 赵驷抬头看向李存孝,他有些不明白了。 李存孝给自己和赵驷倒了一杯酒,这才说道:“以李悍虎之能,估计我那义父和伯父都会惨败,很难说李悍虎会不会发狠夺了河东河南之地,需要有人调解才是。” 赵驷看向李存孝,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看到赵驷这样表情,李存孝喝了一杯,这才轻声说道:“这是跟那混蛋学的一招。” 赵驷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帅要亲往吗?” 李存孝点了点头。 “自然是亲往的,不过所需兵马不要太多,三千即可,正好关外一些书生也需要护送,就当帮了李悍虎一个忙好了。” 赵驷轻轻点了点头,很是感叹李存孝改变的太多,若是以往,李存孝绝对不会想到这些的,对此赵驷很是欣慰。 “也好,有关外来人,想来李悍虎也不至于惹出过火之事来。” 李存孝应张惠之求出兵,兵是出了,但是沧州毕竟太远,又是大雪封路之时,再加上李存孝刻意延缓,估计等到了河中,这仗也早打完了。 河中巨变,不单单是李存孝这里重视,就是河北其余藩镇同样也很重视,不过这些藩镇都不想管,更何况路途还挺遥远,他们更愿意李克用吃亏,谁让李克用紧紧挨着河北呢,但也不想让李思钰真的干掉了朱温、李克用,不想让李思钰吞了河南河东之地,所以纷纷派出使者前往长安,向皇帝李晔请求调解此事。 整个天下间都在关注河北大战,要说谁最担忧李思钰,那就只有关外之人。 今年大雪要比去年还大,关内刚刚下雪,关外的大雪已经可以淹没五六岁的孩子了。 大雪纷飞,已经下了十余日,若是往年,必然会冻死无数人,不过今年很幸运,幽州危急时辽东军南下,抢劫了河北河南,百姓迁往关外就有数十万之多,人多力量大,如此之多的人口,不但在营州很短时间内盖起无数坚固的房屋,就是草原汉部也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土城,以及在土城外围,建起八座军城戍堡以护卫土城。 无论是牧民,还是种田农民,全都有坚固的土屋可住,纵然还有些不愿住进土屋的牧民,当帐篷被大雪压塌之后,也不得不搬进土屋里,否则牛羊就要全冻死了。 崔秀秀怀里抱着崔政,李政则安静躺在思雅怀里,若非两眼滴溜溜看着阿娘衣服上漂亮的图案,安静的李政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是睡着了。 李政从出生就很安静,他弟弟崔政就明显反着的,很是不老实,一眼看不到就爬的没影了。 崔政躺在崔秀秀怀里,小手伸着要去抓崔秀秀手里的信件,又被他娘亲拢了拢,这才避免抓住信件,一旁的小樱看不过去了,伸手说道:“还是把顽皮的小子给我吧。” 崔秀秀笑了笑,把崔政递到小樱怀里,笑道:“这孩子就没个老实的时候。” 说着伸手,逗弄了一下思雅怀里的李政,眉眼弯弯笑道:“还是大政最是省心!” 小樱叹气道:“姐姐就不担心大哥吗?” 崔秀秀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些,勉强说道:“怎么不担心,从河北开始,钰郎就没安生过,现在更是……” 思雅紧了紧李政,安慰道:“行乾是有福之人,不要太过担心,有蒙哥翰和突突两位将军护着,没问题的。” 崔秀秀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可心下总是担忧。” “姐姐还说呢,前些日小妹说要去长安,姐姐就是不答应。”小樱用额头抵着崔政额头,话语里却有些埋怨。 第349章 辽东纷争【一直都想感谢支持的朋友们,谢谢】 崔秀秀摇了摇头,轻轻说道:“钰郎既然把妹妹强行绑着送来,自是不愿让妹妹去冒险,若是姐姐同意你去了,钰郎会埋怨姐姐的。” “再说,现在关外麻烦事情也很多,妹妹留在家里帮姐姐不好么?” 听了这话,小樱有些沮丧道:“三院那里现在虽忙,却也不用太过麻烦,唯独草原上有些麻烦。” 思雅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本来就已经够乱了,现今这场大雪又不知会冻死多少牛羊,估摸着又会有一场杀戮了。” 崔秀秀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不用多说,她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自赫连铎死后,草原就乱了,现在还未刚刚有些缓和,现在的大雪灾又会加剧动荡。 小樱尽管有些担忧,还不至于害怕,开口说道:“李义山前些日与石头和牛三商议,准备领兵去草原各部走一圈,说是一震慑诸部,二练兵。” 思雅沉默起来,崔秀秀却皱眉道:“如此天寒地冻,这样做势必会加重三院困难,还是暂缓些为好。” 小樱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明日小妹回一趟营州。” 崔秀秀点了点头,今年迁到关外民众太多,尽管今年产粮不少,从河北抢来的粮食也够渡过明年的,不过来年必然会因草原动荡花费粮食。 草原因雪灾动荡,不是你想震慑就能震慑得了的,没有粮食,活不下去的牧民可不会因为一点点震慑就可以压得住的,来年势必要厮杀一番。 小樱突然说道:“姐姐,自从李义山留守营州,奚族……” 崔秀秀突然打断道:“这事小妹就不要问了,只需要注意牢牢守住飞鱼卫。” 小樱眉头皱了一下,不再多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义山接手留守将军后,飞鱼卫就被李思钰收了回来,由小樱这位前任监察院院正接手,这是李思钰给她们的一道护身符。 就在气氛压抑下来之时,思雅突然说道:“那些书生前往长安,路上不会有危险吧?” 崔秀秀一边收拾整理小桌上信件,一边安慰道:“应该没多大危险,河北那些藩镇还不至于为难这些书生,等他们进入沧州后,李飞虎会派些人护送,应该无碍。” “夫人,飞鱼卫送来了河中消息!” 房内三人愣了一下,小樱就要起身,崔秀秀拉了一把,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对着门外说道:“义真,进来吧。” 外面的李义真听到崔秀秀话语,这才掀起掀起外面厚实的帘子,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外面刺眼的白雪缘故,刚进来房内,对屋内光线有些不适应,李义真眼睛眯了一下,这才抱拳行礼道:“夫人!” 说着躬身送上一封信。 崔秀秀没有急着打开信件,而是微笑道:“天气寒冷,要注意些,别冻着孩子。” 李义真的婆娘刚刚生下一个男孩,这才有崔秀秀这么一说。 李义真急忙说道:“没事儿,那孩子皮实着呢,夫人这里是不是再添些仆妇?” 崔秀秀笑道:“这里不用,天气寒冷,各部会冻死不少牛羊,义真要注意些。” 李义真正色了起来,沉声说道:“夫人放心,过些日子,义真亲自去各部走一遭,定不会发生意外。” 崔秀秀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各部走一遭也好,不过动静不要太大,听说义山大哥说要去各部走一走?” 李义真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日,大爷是这么说的。” 崔秀秀摇了摇头,说道:“你和牛三大哥去走走就够了,义山大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来年开春说不好草原会不会大乱,这个时候能减少些钱粮还是减少些。” 李义真极为郑重道:“夫人说的是,这事俺记下了,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崔秀秀这才小心查看信件封口,发现无恙,这才小心拆开,当看到信中内容,崔秀秀脸上忍不住露出担忧之色,一直在观察的小樱,看到她这般,神情也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姐姐,大哥可是遇到了麻烦?” 崔秀秀叹气一声,把信件递给小樱,却伸手接过崔政。 小樱急忙低头看了起来,一脸愤怒道:“晋军怎会如此无耻!” 李义真没看到信件内容,但他知道这封信必然与大帅有关,见到她们如此,心下也担忧了起来。 崔秀秀从愤怒的小樱手里抽出这封信,递向李义真,说道:“钰郎此次有些麻烦,不过应该无碍,晋军、宣武军、河中军三军并不一心,想来最后还是钰郎获胜,不用太过担心,咱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可别辜负了钰郎对你们的期望。” 李义真上前急忙接过信件看了起来,心中怒火蹭得一下冒了起来。 “好狗贼,竟然如此背信弃义!”李义真大怒。 崔秀秀却有些风轻云淡道:“义真,你要明白,钰郎此次入关戍守长安,不单单是为了天下百姓,更多的是为了咱们!” 李义真猛然抬头看向崔秀秀,一脸不解模样。 崔秀秀叹气说道:“以前不明白钰郎的话语,更是不解为何此时会抛下一切入关,现在……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之前辽东军表现的太过强势、强大,其实里子很弱,说不好听些就是外强中干。钰郎入关戍守长安,他一个人把全天下目光全吸引在了自己身上,关外也就无人去注意,只要咱们老老实实一步一步来,把百姓变的富有了,家家都是粮谷满仓,将来必然可一鸣天下。” “义真,河中之事必然瞒不了太久,军中不宜动荡,这些你和一些老兄弟们要稳住军中才是,莫要让钰郎担心。钰郎……钰郎可以的……” 李义真深深吸了口气,深深躬了一身,说道:“夫人放心,义真这就去与牛三大哥商议一下,俺可以保证,军中老兄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崔秀秀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李义真躬身退去。 在李义真离开后,崔秀秀这才显露出一个妻子对在外陷入危险丈夫的担忧,眼睛呆呆看向河中方向…… 这封信件,在最短时间内传遍军中各级将领,无论大将军,亦或是一个小小伍长,无不是愤怒异常,对晋军背信弃义极为愤怒,恨不得立即杀入关内,杀进河东,可是所有军将们又被崔秀秀话语强行按住。 正如崔秀秀所言,两年期间,营州增加了数十万百姓,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住的,一穷二白的百姓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一旦崩溃,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李义山看着牛三送来的信件,沉默良久,把这封信件揉了揉,犹豫了一下,这才塞进燃烧的火炉中。 他这些日终于感受了作为一个大帅有多难,小事好像没有止境一般,全涌上自己案头,可是真正大事却又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三院之事他插不了手,想要出去“走走”增加威望,现今又被搁置,现在回头一看,不由满嘴苦涩起来。 石头石云力堵住山海关,牛三夏三牛和李义真在汉部堵住了西面草原,他想动都动不了,更何况,骑部各级军将全是辽西军时遗留下来的“老将”们,这些“老将”们平时看不出来如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一旦他李义山与石头和牛三意见不同,骑部“老将”们要么劝解他,要么直接表达反对,纷纷支持牛三和石头来。 这种被捆住手脚的感觉让李义山很无奈。 军中愤怒让人担心,却又诡异的平静下来,崔秀秀一番话语就把军中所有人怒火都压了下来,军中顿时没了“血勇之气”。 让人意外的是三院,三院竟然会比军中还要激愤! 政务院院正刘一贽,夜里处理各县送来的“增派粮食救济百姓”之事太晚,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一夜劳累,这才睡下没两个时辰就被老妻摇晃醒来。 刘一贽瞪着有些红丝的眼睛,正要怒斥老妻,却被老妻一句话吓到了。 “老头子,咱家院门外跪了很多官吏。” 刘一贽一惊,顾不得恼怒,惊起道:“快,快帮为夫更衣。” “可知发生了何事?”刘一贽一边更衣,一边急声问。 老妻只是摇头说道:“不知道,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刘一贽不再多说,简单披上一件长袍,脚下屐着一双鞋子,急匆匆跑出院门,院门早已被仆人打开,来到房门外,入眼的是一地“雪人”。 刘一贽看着一地“雪人”,大惊,急忙上前拉住阁老孙顺臣。 “孙阁老,你们这是作甚?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诸位如此?” 孙顺臣跪地不起,拱手拜道:“院正大人,晋军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还请院正做主,讨伐河东!” “请院正做主,讨伐河东!”一地文臣纷纷叩拜不起齐喝。 刘一贽这才明白这些人是为了何事,苦涩道:“诸位还请快快请起,若是冻坏了诸位,岂不是辜负了信任诸位的百姓?辜负了大帅的嘱托?” “院正大人,晋军如此侮辱我关外之人,竟然行如此背信弃义之事,陷我大帅于险境,此等卑劣之人,天人共愤!请院正向夫人请兵伐之!” 刘一贽正要大怒,一人打马奔来,人尚未落地,怒吼声传入人群。 “混账!” 第350章 纷纷扰扰 “你们想做什么?” 刘一贽急忙看去,正是马伯聪。马伯聪跳下马,三步两步来到刘一贽身前,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文人,怒道:“军不干正,政不干军。这是我关外之地的规矩,难道你们忘了吗?” “大人......” “闭嘴!” 马伯聪大怒,指着孙顺臣,手指颤抖,怒道:“大帅严禁军队入关,你不知道吗?夫人如何说的你们不知道吗?” 马伯聪指着孙顺臣,指着跪在地上的文人怒吼,骂道:“今年有多少百姓迁入关外?你们不清楚吗?你们现在是想向夫人逼宫吗?” “逼宫”话语一出,跪在地上的众人浑身一震,纷纷起来说道:“大人,我等......我等只是......” 马伯聪断然道:“别说了!你们都是行政院之人,责任重大,岂能如平民百姓一般见风就是雨?岂能把百姓生死当儿戏?” “不错,河东背信弃义,天人共愤,可既然夫人已经做出决定,我等就该服从,难道夫人不担心大帅吗?大帅把营州交给诸位,不是让诸位胡来的!” 马伯聪一阵大骂,众人纷纷低头,只有孙顺臣依然抬头不惧,大声说道:“院正大人教训的是,我等鲁莽了,可晋军如此卑劣,我等纵然不能出关,也应告示天下,让天下人知道河东之卑劣!” 刘一贽突然拍了拍台阶下马伯聪的肩膀,大声说道:“诸位愤怒,本院正心同感受,河东如此不义,理当让天下人共伐之,此事可行。” 刘一贽和马伯聪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连哄带骂把这些人“哄”走了,所有人离开了,马伯聪这才像是抽掉了筋骨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额头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刘一贽也不管不顾,坐在台阶上,苦涩道:“差点闯了大祸啊!” 马伯聪点头叹气道:“行乾严禁军队出关,甚至都把亲信调到山海关和汉部外围,就是避免军队出关祸害天下。没有行乾坐镇关外,咱们三院更不能出乱,军政分离是我等文臣立身之本,决不能让军部干涉其中!” 刘一贽叹气道:“行乾不在,难啊!” 两人一阵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又加上了一个急匆匆跑来的马文豹,三院院正全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这一幕还好没被太多人见到,否则天色一亮,满城就该热闹了。 不久,“河东背信弃义”之事在天下传的沸沸扬扬,而此时战事已经结束了,虽没帮到李思钰什么,却在最终谈判时发挥了重大作用。 ...... 王珂快马加鞭回到绛州城,晋军连连强攻绛州城,城墙上残破之处还未来得及修复,尽管绛州暂时平静了下来,绛州城却丝毫没放松警惕,在王珂数十人尚未来到城下,城上就举起了箭矢,等到墙上守军看清楚王珂后,这才打开城门放他入城。 绛州城是王家老巢,修建的很是坚固,但是攻城数月,大多数房屋都受到了严重破坏,房梁被当做檑木扔出了城外,又经过一阵火烧,城内百姓就是想要出城伐木做梁木,在这个大雪天,衣着单薄的百姓出城伐木要困难得多,最多仅能取暖而已。 进了绛州城,街面上几乎没有几个百姓,有的也只是一些军卒在巡逻,没了房屋避寒的百姓,只能在残破的房屋内搭起窝棚,在窝棚里瑟瑟发抖。 王珂正带着数十名亲卫向节度使府邸打马走去,迎面数十人推着数十辆三轮车走来,王珂打马让到路边停下来,默默看着三轮车里面躺着的死尸走眼前走过,跟在后面一衙役模样人看到王珂,急忙抱拳行礼。 “公子!” 王珂皱眉道:“现今一日冻死几人?” 衙役轻声道:“回公子话,今日冻死了四十七人。” 王珂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挣扎了一下,却不再多说,打马向节度使府邸奔去,好像要远远逃离这些死尸一般。 王珂对节度使府邸太熟悉了,也无人上前阻拦,一路来到府内。 王重盈年纪大了,河中变故彻底击垮了他的身体,躺在床上月余,眼看着就要撒手离去,只不过心中有些不甘,这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这些日,几个儿子从不离开王重盈身边半步,不是因为孝顺,这个时候,利益更重要,王重盈数个儿子和几个侄子都想继承家业,但是王家只有两人有资格竞争那个位子,一个是王重盈的长子王珙,另一个就是侄子王珂。 王珙还好说,就是王重盈嫡长子,王珂就要复杂了。王珂是王重盈大哥王重简的儿子,王重简死后过继给王重荣,也就是王重盈二哥,王重荣死后,河中节度使就继承给了王重盈,在继承过程中,王重盈曾答应过王珂年长后来继承河中节度使,王珂是王重荣之子,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儿子”。 像王家这种大家族,嫡子、庶子之争很残酷,王珙是这代河中节度使王重盈之子和王珂是上一任节度使王重荣之子,两人各自代表了各自的利益集团,在王重盈病危期间,两人争夺的尤为激烈。 王珙认为坚守城池,直到李克用、朱温两人和李思钰大战后,双方精疲力尽后,拥有三万兵马的他们可以有足够的话语权,这建议得到众多王家老臣支持。 王珂在王珙提出建议后,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机会,谁知道事情会因一人而改变,这位就是王蕴! 王蕴在李罕之肆虐河中腹地,在王重盈强压下,不得不带着翼城所有兵马前往绛州城,之后又一再与李罕之大战,与河东军大战,翼城兵马损失惨重,兵马损失殆尽,最后这个边缘化的庶子被丢进了垃圾堆里。 王蕴找到王珂,出了一个主意,这主意一出,立即挽回了所有颓势,就是用城内百姓出兵参战。 这种事情在翼城就发生过不止一次,只不过重新演绎了一次,上一次是倒霉的李思钰,这一次成了王奎父子,李思钰尚还不知道此事,若知道这些,一定会感叹不已。 王珂从猗氏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王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是却未留下最后由谁留任节度使,这让刚刚抓住王重盈手臂的王珂很是恼怒,王珙指着王珂鼻子大骂“野种、灾星”之类,场面一时失控,最后在王家长辈强压下,这才避免当场厮杀起来。 王家争吵一日,最后也未最终确定由谁成为河中节度使,但是王奎这个倒霉蛋却不得不带着哭喊声震天的三万衣着单薄的百姓离开了绛州城。 且不说王家兄弟是如何争权,就单单说王奎父子这对倒霉蛋。 与李思钰在翼城之时一般无二,这三万人无论如何都是一死,绛州城守城数月,房屋破坏严重,没有房屋的保护,仅仅只是一些四处漏风的窝棚,这些人是不可能安然渡过这个冬天的,会全部冻死! 他们就是去送死的! 王奎父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弃子,父子两人被强行驱赶出了绛州城,望着空无一人的城墙,王虎忍不住指着城墙大骂,可那又如何,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都要前往猗氏。 王虎兴许骂累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绝望大哭。看着长子如此,想到幼子惨死,忍不住泪流满面。 “爹,咱们降吧!投降辽东军!” “爹......孩儿不想死......” 王奎老泪纵横,擦了一把老泪,恨声说道:“你王家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等咱们......” 父子两人低声商议,三万百姓却不愿离开城池,不愿前行,最后砍杀数十人也不愿前行,直到天色渐黑,绝望的百姓才无奈离开。 王奎父子被迫出城送死,用他们的命换取谢县、安邑两县,换取河东军和宣武军全部退出河中之地,可这会成功吗? 成功不成功,王奎父子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们被王家抛弃了。 李克用和朱温得知河中军终于从城内出来了,顿时士气大振,决定与辽东军进行决战。 他们也不想在此时决战,可是他们等不起!不单单是因为物资的缺乏,更是因为他们老巢出现的不稳。 就在李克用和朱温尚未等到河中军前来之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杀向虞乡。而就在此时,杨复恭带着突突一万兵马也前来支援了,李思钰没想到不但等到了一万兵马,还等来朝廷使者! 杜让能和徐彦若紧赶慢赶,终于在潼关堵住了杨复恭,对于这两人,杨复恭是不怎么喜欢的,这么说吧,杨复恭就不喜欢李晔现在身边之人。 不过还是表面上客气了一番,这才不情不愿带着两人前来虞乡,在见到两位丞相,李思钰就头疼了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让裴家兄弟去招待。 可不想见也没法不见面。 杜让能稍微要胖些,徐彦若比杜让能高些,只是徐彦若法令纹较深,李思钰天然有些不喜徐彦若,见到这两人还罢了,更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人,一个老熟人! 正是被李飞虎俘虏的孙揆! 孙揆,字圣圭,早年为刑部侍郎,后来为京兆伊,但是在最鼎盛时被李飞虎打落凡尘,若非李思钰救了他一命,早就被李克用用锯子锯死了。 可也正因为李思钰救了他一命,在撤回的路上就一直用那些“忠义”之言轰炸受了伤的李思钰,一心要让李思钰与河东军拼个你死我活。 他孙揆在战败后,朝廷把他贬为奉礼郎,已经是个边缘人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次竟然再次派了过来。 第351章 迎宾宴 杨复恭这个“阿爹”来了,怎么着也该摆个宴会迎接,李思钰故意躲了一日,实在躲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出来见人。 宴会在县衙进行,也没啥好吃的,不过就是些鸡鸭牛羊之类的肉食,唯一的一点蔬菜还被李思钰和杨复恭霸占,就连裴家老兄弟俩都没有份。 主客一一就坐,既然已经认下了杨复恭为义父,不管是不是利益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就是认下了,这种私人性质的宴会,李思钰自然让杨复恭居主位,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下首位置。 在李思钰之下,就是辽东军各级将官,对面首位是杜让能,接着是徐彦若,次之裴贽,再次是裴仲德,孙揆现在最差,只能坐在末位。 一人面前一个小几,酒菜纷纷被军卒端了上来,看着这些大老粗都快把手指头戳进菜里面了,李思钰也只能暗自摇头,却不多说什么,本来他们就不是伺候人的,能为他们端盘子端碗就已经难得了,这点李思钰还是满意的。 杜让能打开酒塞子嗅了嗅,摇头说道:“行乾可是小气了啊!听说你可是有顶好的酒水!” 李思钰叹气说道:“不是小子不舍的,而是军中都是些酒鬼,小子就是把好酒藏在老鼠洞里,也会被他们找出来,好酒早没了,至少在这里是没了!” “哈哈……” 众将大笑,他们知道李思钰不好饮酒,手里有点私货也会被他们以各种理由弄到,就算藏起来也不成,尤其是蒙哥翰这样的酒鬼,那鼻子灵得很,只要在李思钰住处一闻,立即就能知道他有没有私藏,藏在哪里,只要有,总会有法子弄到的。 杜让能摇头笑道:“没想到你李悍虎也有无奈之事,好啊!” 杜让能举起酒水向杨复恭说道:“还未恭喜中尉喜得良子,这杯就当恭喜中尉了。” 说着一饮而尽,杨复恭笑眯眯点了点头,同样一饮而尽。 杨复恭放下酒盏,笑道:“行乾年纪尚轻,有时有些不太懂规矩,还请相国能够谅解一二。”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若我杜家能有此等良子,纵然让老夫减寿十年亦无不可。” 杨复恭大笑道:“哈哈……相国所言甚是!来来,相国满饮此杯!” “请!” “请!” 徐彦若跟着饮尽杯中酒,开口笑道:“听说宣武军节度使之子也在贵军做客,不如请来一醉,人多也热闹不是。” 李思钰正要倒酒,倒酒的手臂不由一顿,这才继续倒酒,一边倒酒,一边笑道:“朱公子现今比较忙,估计是没时间前来饮酒的。” “哦?朱公子难道还要搬运粮草不成?呵呵……”徐彦若说着,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蒙哥翰用手肘顶了顶独孤战,独孤战愣了一下,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即起身拱手道:“回徐相国,朱公子现今课业很重,需要教授军卒读书识字,还真不一定有时间。” 李思钰向独孤战点头笑道:“坐下坐下,此处无需太过约束。” 说完,看向徐彦若笑道:“书中自有仁义廉耻,只有读书识字,军卒才知道仁义廉耻,才不会欺辱百姓,朱公子高义,主动接下了此重任,堪称我辈楷模!” “噗……” 韩都忍不住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咳咳……” 韩都忍不住想要大笑,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难受就别提了。 李思钰两眼狠狠瞪了韩都一眼,嘴里威胁道:“难道你铁牛不认同?” 韩都脸色顿变,急忙变成小鸡啄米模样,脑袋连点。 “朱公子大义,是俺学习的对象,以后定然跟着朱公子一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思钰很满意点了点头,一脸正经的教训手下将领。 “不要整天想着与人干架,要多多学习一下朱公子,学习人家是如何毁人不倦的!” 众将一脸通红,很是难受模样,让杨复恭暗自大乐,虽没见到朱友裕如今凄惨模样,想来定然不会好受了。 杜让能看着李思钰与辽东军一干众将模样,很是有些无语。 杜让能叹气道:“行乾,如今李克用和朱温数倍与你军,闹得太大了终究不好,不如各自罢手如何?” 李思钰笑了笑,却看向沉默不语孙揆,笑道:“孙犟老头,你觉得如何?” 众人一愣,看向孙揆和李思钰,杜让能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孙揆冷哼一声:“哼!你这混账小子何曾听过老夫之言?” 杜让能大惊,就要训斥孙揆,唯恐闹了李思钰,李思钰却笑道:“今日不同往日,往日你让小子数千硬抗数万晋军,那时晋军正值同仇敌忾之时,而我军身处敌境,自然不可听你这老头之言,再说你这老头败军之将,一心想着如何挽回颜面,根本不考虑我军生死之事。” “如今不同,你这犟老头估计傲气也消磨了大半,想的多了总会有所得的,不如说一说,让小子看看你这老儿可有长进。” “你……” 孙揆怒起,他再如何也曾是朝中大员,今日竟然被一小辈如此挤兑,岂能不怒? 孙揆手指连连点向李思钰,要不是打不过李思钰,早就撸袖杀了上去。 李思钰一脸失望,摇头叹息道:“还真是令人失望,一点长进都无,看样子你这老儿最多也就是一个能吏尔。” 此话一出,孙揆好像一下子被雷劈到了一般,失神良久,这才轻轻坐下,一脸失魂落魄模样让人唏嘘。 裴贽许久不开口,此时也忍不住叹息道:“行乾如此打击圣圭,可非仁厚之道啊!” 李思钰笑道:“人贵知自知之明,则其善而从之,则其不善而改之,圣圭者,圣道礼法也,遵循圣道而礼法,可不是让他如顽石一般,圣人尚知三人行而有我师……算了算了,不说了。” 看到裴仲德有些不悦,马上他就要成为这些老头口诛笔伐之人,急忙打住。 李思钰立即转变话题道:“杜相之前说,罢兵各自回家,小子觉得也可以,只是杜相觉得晋王和朱温会同意吗?” 杜让能皱眉道:“河东、河南现今也甚是不稳,他们岂能不答应?”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那行,小子给杜相一个面子,杜相可前往晋军那里走一遭,若是他们同意,小子也没意见。” 杜让能和徐彦若对视了一眼,又看向裴家兄弟,心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来,太诡异了,怎么会如此轻易让眼前难缠小子松口。 李思钰看着犹豫不定的杜让能,心下顿时大乐,你们不是想要调和吗,那你们就去调和好了。 杜让能觉得河中发生之事和河北之事差不多,应该是可以调和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事情真的一样吗? 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辽东军让李克用和朱温都感到了巨大压力,尤其是击败了朱温后,李克用突然觉得不能再留着李思钰了,这人就是一个祸害,一个变数,这次坏了朱温好事,下次就可坏了他的好事,绝对不能再留了。 河北之事让晋军和宣武军都损失惨重,两人本就极为仇视,按常理两人是无法联手的,利用的念头要远远大过合作的念头,而这次,他们是为了弥补上次的损失,这才起了瓜分河中之地,只是未料到事情竟然一再出现意外,到了这种难堪地步,朱温遭受的失败更大些,后路被堵,不得不主动向李克用低头。 上次李克用可以说是向朱温低头,而这次是朱温向李克用低头,同样是低头,却有些不同,李克用极为骄傲,骄傲到情愿死也很难低头的地步,朱温就有些不同。 朱温跟过黄巢混,跟过朝廷混,期间不知道低头过多少回,对于他朱温来说,低头算不得什么丢人之事。 这就是明显不同之处,李思钰很清楚这些,在无法获得盐池这个弥补损失的重要利益时,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松口,除非再次击败他们,让他们遭受更大的损失,让他们不得不舍去河中一切。 看着杜让能不解模样,李思钰就知道他还不明白这些,或许明白也装作不明白吧。 酒宴上,李思钰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太过透露出些事情,觉得他们多多碰壁未必是件坏事。 与李思钰相处的时间最久的裴仲德看到李思钰嘴角不屑,他就知道杜让能定然会失败而回。裴贽看到胞弟神情有些烦躁,就知道李思钰定然不看好朝廷。 这场酒宴很有些沉闷,对此李思钰要负主要责任,不过杨复恭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富家翁模样,笑呵呵的样子很像弥勒佛。 直到酒宴结束,李思钰也未多说些有用的事情,这让杜让能很是失望,他更想知道李思钰所思所想,只有这样才可“对症下药”,可是他失望了。 酒水再不好,喝多了也醉人,孙揆喝的烂醉如泥,被军卒抬着出去的,其余老头大大的狡猾,竟然只有孙揆烂醉如泥,就是李思钰也是被人抬着回房的。 看着众将一一离开,厅堂中最后只剩下了四个老者,三相一黄门侍郎。 第352章 志不在天下 所有人都离开了,厅堂内只有四个老人沉默不语,裴仲德好像变的很随意,自酌自饮很是惬意。 杜让能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却盯在有些浑浊的酒水,好像微微波动的酒水很有意思一般,嘴里却说道:“敬臣,此时只有我们四人在此,可否说一下那小子究竟是个怎样想的。” 裴贽自嘲笑了一下,说道:“你们都已经决定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徐彦若看向裴贽笑道:“敬臣这是何话,你我都是朝廷大员,理当为朝廷出力......” “哦?徐相......” 裴贽看向徐彦若,轻声笑道:“辽东军与河东军、宣武军和河中军眼看着就要大战,这两虎相争不正适合朝廷所期盼的吗,怎么诸位在此时想要避免了?”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片刻后,杜让能才叹气说道:“敬臣,你我都很清楚,双方若是两败俱伤更好,可无论谁胜出,对朝廷都是一场灾难。” “河东、河南、河中三军胜出,无论如何,关中都无法获得谢县、安邑盐池的分润,若是朝廷此次介入,或许会重新夺回谢县、安邑......” “呵呵......” 裴仲德突然笑了起来,很怪异的看向杜让能。 杜让能看到裴仲德这样表情,心下暗怒,面上不悦道:“文达有不同意见?” 裴仲德不由笑道:“没有没有,杜相说的不错,应该现在前往猗氏!” 裴仲德说着起身,看了一眼杜让能和徐彦若,眼中意味不明之色让他们很是恼怒。 “你们都是朝廷宰相,老夫就不再这打扰诸位了,老夫还有事情要做,先离开一步。”说完,裴仲德大步离去。 随着裴仲德离去,三人又沉默起来。 裴贽突然开口道:“老夫不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但老夫知道一件事,现在只有辽东军还能偏向朝廷!” “敬臣,你要知道,这是在赌!拿朝廷在赌!”杜让能突然说了这一句。 裴贽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杜相说的很对,的确是在赌!” “行乾胜了,王行瑜、李茂贞不敢动!” “行乾胜了,河中将是行乾地盘!” “行乾胜了,朝廷将获得喘息之机......” 杜让能开口打断道:“辽东军胜了,也不敢说会不会是另一头吃人猛虎,但若败了,所有人将兵围长安。” 裴贽叹息道:“所以啊,这是一场豪赌!” 徐彦若皱眉道:“敬臣,你不觉得这太冒险了吗?” 裴贽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有些危险,可那夜李思钰与他交谈后,若按照李思钰所说,这种危险性是不存在的,可情况突变,现在眼看着就要大战,大战后,辽东军若是胜了,必然会乘势吞掉整个河中,失败后的李克用与朱温,他们已经没了力量,也不再可能与李思钰进行争夺河中利益了,那个时候一个完整的河中府,一个有影响天下的河中节度使,会不会还让给他们裴家? 这些都是未知数。 李思钰这些日子一直未谈论此事,这让裴贽心下有了些许犹豫,他不知道李思钰究竟是如何想的,若是吞了河中,实力强大后的辽东军很难说还会与之前一样,很难说会不会成为曹操一般。 裴贽心中犹豫,心下感叹,或许正是因此,朝廷才有此次调解之事吧。 李思钰被军卒们扶着回到住所,却意外的见到了杨复恭在他房里静静安坐,好像在等待他一般。 李思钰不是装醉,而是真的有些醉了,口渴的要命,杨复恭看到他的样子,不由摇头道:“行乾酒量浅,以后少喝点。” 说着把手里的茶水递到李思钰面前,李思钰也不在意这些,接过一口喝尽,这才喘息道:“阿父怎么过来了,可有要事?” 杨复恭叹气道:“就是过来看看,心下有些担忧而已。” 李思钰笑道:“是担忧晋军和宣武军联手?” 杨复恭身子微微向前,看向李思钰两眼说道:“行乾,告诉为父,此次有几成把握?” 李思钰静静沉思了一下,扶着微微胀痛的脑袋,笑道:“胜算这种事情很难说,我军三万,对方数倍我军,但是这并不是胜算的关键,关键是他们撑不了多久,咱们却可以比他们撑的更久!” “孩儿已经想过了,长安可以舍去,同州也可以舍去,只要守住潼关即可,这些都可以丢掉,只要咱们赢了,就能全部再夺回来!” 杨复恭心下叹息,听了这话,他就知道眼前这位刚认下不久的义子,并没有太多的把握击败河东军三军联军,要不然也不会做这些最坏的打算了。 李思钰摇晃了一下脑袋,看着有些担忧的杨复恭,不由说道:“阿父莫要太过担心,晋王李克用和朱温纵然真正放下成见,联手对付咱们,他们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河东军兵力多些,为主导,在进攻咱们时,会强压着其他两军攻击咱们,一开始还不好说,可若是宣武军和河中军损失太大,必然会不服,自会有裂隙产生。” “再说,河东军和宣武军接连在河中失利,本该早就瓜分完河中之地的,可变故产生后,远比他们预期的时间更长,物资补给不足,现在又是冬日,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拼消耗的。” “孩儿之所以说,说放弃长安,放弃同州,甚至华州,只保留潼关,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孩儿并不认为王行瑜和李茂贞有这个胆量,寒冷会让他们犹豫,大战将要开始,他们更希望我们与河东、河南、河中拼个你死我活,最好大家一起倒霉,这样他们才能渔翁得利。” “所以,孩儿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嘿嘿......” 看着醉态可鞠的李思钰,杨复恭忍不住有些好气,开口说道:“你这小子就没想过杜相的提议?” “杜相?调解啊?” 李思钰摇头笑道:“朝廷一撅屁股,孩儿就知道他们想要放什么屁!” 李思钰摊倒在椅子上,杨复恭忍不住点了一下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你小子就不能认真点?” 李思钰憨笑道:“孩儿有没说假话。朝廷的意思,无非是想与小子在河北所做之事一般,让小子与河东、河南达成一个相互纠扯在一起的平衡,东面有李飞虎,西面有孩儿,好嘛,想的挺好!” “可是,朝廷怎么就忘了王行瑜和李茂贞两人?孩儿动不了,朝廷还能解决掉他们不成?” 杨复恭不由摇头苦笑:“或许时间长了,能够有法子解决吧。” 李思钰摇头说道:“时间长了?几年?三年?五年?还是孩儿待在这里一直发霉到死?孩儿是有妻儿家小的,可没时间在这待太久的。” “行乾,你......你真不打算要关中?皇帝也不要吗?” 或许躺着不舒服,李思钰手扶着把手,挺了挺身子坐直了些,这才笑道:“皇帝?没意思!孩儿若说,孩儿志不在此,阿父可信?” 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他与李思钰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这个义子却与其他人明显不同,这从李思钰言行就能看出,有些话语或许别人不是很明白,这要过后才能清楚,但这个义子却很特别,杨复恭很清楚这点。 至于李思钰说的这些话,他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有些模糊,不明白为何整个天下都不被李思钰看重。 杨复恭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了,既然这个义子已经决定了,那就陪他疯一回好了。杨复恭突然说道:“朱温大败,损失惨重,现在汴州又前来数万兵马,若是不闻不问,对咱们很不利。” 李思钰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笑道:“宣武军精锐都在这里,现在来的,不过是些强押过来的民壮罢了,再等两日,等他们靠近了些再击退就是了。” 杨复恭叹气道:“你小子既然有了准备,为父也就不再多说,只是万事需要谨慎些。” 李思钰点了点头,杨复恭看到他眼睛闭上,知道他的确喝多了,又在屋内静静坐在一旁,直到传来轻轻鼾声,杨复恭这才叹气一声,脱下大氅轻轻盖在李思钰身上,低头看着李思钰面孔,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才轻轻离开,离开时轻轻关上房门。 杨复恭刚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不远处已经成了雪人的裴仲德,杨复恭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这才向裴仲德走了过去。 “文达来了有一会了吧?” “嗯,见到杨中尉与行乾正在说话,就没进去。” “外面太冷了,不如文达与咱家一同饮一杯如何?” “好啊!与中尉大人饮一杯的机会可不多,正好,有些事也想与中尉聊聊。”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若不了解情况之人,还以为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杨复恭的居所距离李思钰房间不远,里面布置也要好于李思钰自己,看到里面摆设,裴仲德忍不住点头说道:“行乾在这方面的确没的说。” “呵呵......以咱家看来,行乾除了不够奸猾,哪点做的都不错。”杨复恭一边摆好桌案,一边呵呵笑道。 裴仲德坐在一旁,想了想,说道:“不够奸猾也不对,不过是行乾从不对自己人使用罢了,这点行乾做的很好。” “当然了有时也挺胡闹的。” 第353章 曹公,可否? 杨复恭给裴仲德倒了一杯,嘴里说道:“行乾比较年轻,又一直在关外,有些胡闹也算不得多大的缺点,咱家有时反而觉得更亲近些。” 裴仲德点了点头,笑道:“这点老夫比较赞同,行乾与他人有些不同,胡闹归胡闹,这也只是与亲近人才胡闹了点,至少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 杨复恭点了点头,比较赞同这点,对于久居权利争斗中的悍将来说,李思钰有时显得要青涩许多,尽管有时算计很深,但许多人心并不是能看的太透彻,这次若是不太鲁莽,仅仅只是走出潼关,并不是渡过黄河,只是逼迫朱温,而不是击败,或许就不会造成晋军和宣武军联手,也不会造成现在骑虎难下局面。 不过这些对于杨复恭来说,这都不算什么,这些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多了,总会成熟的,关键是李思钰行事风格完全与当下人不同,不喜欢阴暗的算计,更喜欢什么事情都放在明处。 对于这种风格,他杨复恭说不上是好还是坏,至少现在看不出来。 杨复恭看向裴仲德,笑道:“文达站在外面都成了雪人,总不会没事在外面吹风吧?” 裴仲德喝了口酒水,却没回答,而是笑道:“看来行乾对中尉大人要比我等更……” 说着,在杨复恭眼前摇了摇了手里的酒水,却不多说,只是脸上明显有些失落模样。 “哈哈……” 杨复恭大笑道:“文达,也只有你来,咱家才会拿出仅有的一些这种好酒,他人咱家还不屑呢!” 裴仲德摇头苦笑道:“酒水也就罢了,中尉大人,老夫前来有些事情是想问个清楚。” “哦?” 杨复恭意味不明笑了笑,把玩起来手中酒杯,看向裴仲德,笑道:“文达有何事想问,不如说来让咱家听听,看是否可给文达一个满意答案。” 裴仲德沉默了一会,这才叹气道:“不瞒中尉大人,老夫也担心中尉大人权利过大,会危及到陛下安危,可中尉大人在收到信件后,能第一时间前来,老夫就知道中尉大人与行乾的约定是认真的。” “对此老夫欠中尉大人一个歉意。” 杨复恭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模样。 裴仲德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情况又有些不同,河东军现今三万兵马,不过在老夫看来,尽管这些也是新卒,可这些都是什么人,想来中尉大人很清楚。” “千百年来,盐工从来就没法获得土地的机会,这些中尉大人自然明白是为何,现在行乾给了他们土地,为了手里土地,这些盐工是不惜任何代价的,在老夫看来,丝毫不比任何强军弱了,甚至更加可怕!” 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很清楚,从那些跟随他前往长安时就能看出,这些盐工服从性更强,甚至在大雪纷飞,如此寒冷天气行军也毫无任何怨言,依然能够服从军令,这是神策军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杨复恭只是点头不语,裴仲德叹气道:“三万听令行事的军队,再加上行乾悍勇,纵然面对河东、河南、河中三军数倍兵马,老夫也相信最后还是行乾获胜。” “可是获胜后呢?” 杨复恭笑了,笑道:“文达可是想问河中归属?”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行乾之前与李存瑁说过,河中会一分为三,会让老夫担任陕、绛、慈三州总督,可那只是之前。” “陕州与绛州中间隔了一个蒲州,并且陕州、绛州都算是与华、同两州相接,老夫担任总督,实则上还是在行乾治下,老夫不过是与朝廷缓和关系的筹码罢了,这些老夫很清楚。”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可以是独孤家来担任,只不过行乾觉得你文达可能更合适些。”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独孤家是后族一脉,我裴家自秦汉以来就是世家豪门,若论根基,显然我裴家更合适。” 杨复恭轻轻与裴仲德碰了一下酒杯,笑道:“不仅仅如此。” 杨复恭轻轻饮了一下口,酒水在嘴里转了一圈后,这才咽下,轻声说道:“你裴家武将之人不多,文人却历朝历代都有名臣所处,而且没有出现奸诈之辈。” 裴仲德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杨复恭话语。 杨复恭说道:“正因行乾觉得,你裴家虽然也是世家豪门,但总好过那些不懂轻重之辈,所以让你来做三州总督,而不是独孤家。” 杨复恭抬头看向杨复恭,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那现在呢?一旦行乾彻底击败晋王李克用,击败了朱温,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与他们占着河中之地,那么整个河中又归谁?” 杨复恭笑道:“文达以为会是谁呢?” 裴仲德皱眉叹息道:“就是不知道会是谁,老夫这才寝室难安,想来中尉大人也能猜出杜相为何会前来调解吧?” 杨复恭点了点头,不屑道:“朝廷没实力,还总想给所有人头上套上狗链子,这是在找死啊!” 裴仲德苦涩道:“朝廷也是害怕啊!” 若是以往,杨复恭也害怕担心,或许也会如现在的杜让能一般,只是现在不同乐,站的位置不同,风景自然也不同。 裴仲德看着杨复恭不屑一顾模样,心中更加叹息,开口说道:“不怕中尉大人笑话,老夫也害怕,害怕行乾走了那一步……” 杨复恭看向裴仲德,打断道:“文达,你不觉得若是行乾真的走了那一步,不更好吗?” 听了这话,裴仲德猛然一惊,死死盯着杨复恭眼睛。 杨复恭却不理会裴仲德脸上惊骇模样,而是深深叹息一声。 “唉……可惜啊!不怕文达知道,就在几刻钟前,咱家还问起了此事,可那小子根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根本就不屑去坐那把椅子!” 杨复恭看向裴仲德,笑道:“不知文达可否满意?” 裴仲德心下顿时轻松了不少,这根插在心中的刺终于没了,笑道:“既然行乾不喜欢那把椅子,想来也不屑成为曹公了。” 杨复恭摇头笑道:“不想做曹公,但不代表不会做曹公之事,当然了,他不想做,咱家可以去做,或者……你们裴家来做!”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裴仲德,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猛然攥住了一般,一脸骇然看向杨复恭。 指着杨复恭,不由惊骇道:“难道……难道行乾是在逼迫……逼迫我裴家……” 杨复恭笑道:“文达,河中变故至此,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答案,最后胜利者将获得所有一切,河中最后归属只可能是辽东军和河东军。” “文达,你就没想过,行乾为何至始至终都不再提河中节度使归属吗?” 裴仲德喃喃低语,脸色惨白得如同得了一场大病,看着裴仲德如此,杨复恭好像没看到一般,静静等着裴仲德最后答案。 裴仲德喃喃低语。 “是中尉……还是……还是……我裴家……” 裴仲德直到最后也未给杨复恭一个准确答案,看着失魂落魄的裴仲德离开,杨复恭不由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一女子从帐帘之后悄无声息走了出来。 女子正是一直照顾他的美妇歌姬,这女子默不作声站在杨复恭身后,伸出洁白无瑕的双手,轻轻按在杨复恭双肩上轻轻按动。 “琴娘以为裴老头会如何选择?他们裴家会不会做那个‘曹公’?” 琴娘手上顿了一下,轻声开口道:“若是奴家,定然会的,裴大人么……奴家……不知。” 杨复恭好像很不满她这话,皱眉道:“琴娘这是在糊弄咱家吗?” 琴娘好像是习惯了杨复恭这些话语,开口说道:“若是裴枢,奴家绝对相信会愿意的,裴大人不同。” 杨复恭点了点头,裴仲德在其他事情上很精明,也够果断,唯独在面对朝廷一事上会犹豫纠结,这也是为何李思钰不说明战后河中府归属的原因,就是要逼迫裴仲德第二次选择。 战场上厮杀,李思钰不会畏惧河东军,也不畏惧宣武军,哪怕他兵卒少于对手,他也不怕。 这个时代的兵卒素质很差,一万兵马里最多只有一千人,或者更少可算得上精锐,这些“精锐”都是各级将官牙兵亲卫,与大明时期的家将一样,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李飞虎。 李飞虎最精锐的是五百飞虎军,李飞虎带着五百飞虎军敢直接袭击数万孙揆兵马,并且俘虏了孙揆。 这个时代的军卒很差,军纪更差,若非如此,晋王李克用在拥有骑兵多的优势下,还能跟朱温打的难解难分,这就可看出一般。 不错,有人会说,朱温手下是黄巢时期遗留下来的不少悍将,战力丝毫不弱,更何况河南人口众多,可不可否认,骑兵对阵步兵有天然优势! 骑兵来去如风,想战即战,不想战转身就走,若李克用手下骑兵军纪够好,完全可轻骑突进河南各地进行连年掠夺,朱温别说攻打他人了,自己能够守住地盘就不错了。 所以这个时代的军卒早已不是盛唐时期的府兵了,早已没了动不动灭国的威风了。 李思钰很清楚这些,所以他根本就不畏惧数倍于他的联军。 第354章 爆发吧,李存瑁! “老子受够了!达达,你怎么说!” “庆格,此事是不是再缓缓,跟指挥使再说说......” “说,说!这都说了几日?河中军不来,俺们就一直呆在野外吗?兄弟们冻死了多少了,你不知道吗?” “达达,庆格说的对,咱们至少要留在城内才是,不是咱们不卖命,眼瞅着兄弟们一一冻死,俺们不服!” “不错,好好的温暖窝不待,留在野外要何时才是个头?不用辽东军杀过来,咱们就他娘地全被冻死!” “俺同意!反正王爷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俺的脚趾都快黑了,俺不管,俺就要回城!” 破草屋里人声鼎沸,怒骂争吵声不断传出,甚至还传出“砰砰”打斗声传出,一个时辰后,数十人离开了这间破草屋,部分人脸上明显有些淤青之色。 猗氏距离虞乡不是很远,若非大雪难行,最多三五日即可,从联军出城后,速度就没快过,主要是等待河中军的前来,可就这些路程,从出城后三日了,才走到距离猗氏五十里地的一个村庄,不得不停留了下来,再向前就达到了辽东军一日突袭的距离,这是相当危险的。 李克用越来越暴躁不安,催促河中军的探子不知派出了多少,可是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却让李克用极为恼怒。 李克用无论如何恼怒,王奎带着三万“军卒”不但未能加速,速度反而一再停滞不前,三万人也变成了两万,仅仅冻死的就超过千人,逃跑的更多,王奎也不理会,谁愿意逃跑谁逃跑,反正都是死,逃跑的或许还能活下来。 两万人走走停停,这让李克用很恼怒,这些人是“决死军”,是攻城时的敢死队,没有这些人,他们会死很多人,这是李克用极力避免的,可是河中军的速度太慢了。 出城后的联军,随着在寒冷的野外时间越来越长,军中不满声越来越大,每天都有不少人冻死冻伤,粮食消耗的也越来越多。 已经第七日了,就在李克用、朱温与众将争吵是否立刻进军,或是退回猗氏时,军中突然爆发出喊杀声,众将大惊,全都跑出这间破草房。 “发生了何事?”李克用大怒。 前去查探的李存瑁一脸沮丧,张嘴想要说,却说不出口。看到儿子这般模样,李克用刚松了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知道若是辽东军杀了过来,儿子定然不是这般模样,肯定是自己军中发生了变故。 果然,李存瑁看到众将都看向他,只得说道:“左军,左军五千兵马发生了争斗......” “什么?” 众将大怒,左军是李克用的遮虏军,他们没想到遮虏军会发生“叛乱”,正要开口要全部处斩的命令,刚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处斩令。 众将看向周德威,只见周德威一脸羞愤,心中却很恐慌,遮虏军现在就在他的名下,作为遮虏军指挥使,遮虏军动乱,李克用要杀谁的话,第一个就是砍了他。 周德威跪在地上,叩头道:“请王爷惩治属下管教不严之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德威,若是往日,朱温定然会讥讽一番,现在却没了丝毫兴趣,反而一脸忧虑之色。 李存瑁沉默了一下,上前跪在李克用面前,什么话语也不说,随着李存瑁跪在地上,李存信跟着默默跪在雪地上,接着是其余各军将领,盖寓看着李克用脸色不善,想要跟着跪在地上,最终却叹气一声没有跪下,除了盖寓外,还有宣武军各军将领没有。 李克用身体有些颤抖,手指指着跪在地上各军将领。 “你……你们……这是在逼宫吗?” 李克用的怒吼让跪在地上所有将领,全无声叩头不语。 周德威叹息说道:“王爷,军中冻死冻伤着无数,已经……已经无法再留在野外了,王爷……” “闭嘴!” 李克用指着周德威,想要开口让人砍了,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不知道现在军中情况吗? 他很清楚! 李克用唯独没想到河中军会如此缓慢,无论他如何威胁王奎,王奎还是走走停停,几乎达到了每日最多走十里地步。 军中粮食已经不多了,猗氏县城内能搜刮的粮食都搜刮完了,若是还不拿下虞乡,他们就不得不放弃河中之地返回太原。 李克用未想到出兵河中后,会一再变故,会留在这里这么久,之前刚刚结束河北之战,尚还未恢复就连续入侵河中,本来若是他们若是按照原先达成的默契,迅速瓜分河中数州,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窘境,一想到因朱温才让他们河东军如此进退不得,李克用心中怒火就忍不住想要爆发,看向朱温的眼神想藏也藏不住的怒火,朱温心惊不已,忍不住稍微后退一小步,宣武军诸将也紧张了起来。 李克用强忍下暴戾,冷哼一声。 “老子不管会不会冻死,不管冻死多少人,必须......必须......” 李克用很想怒吼,必须“拿下虞乡”,嘴张得老大,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跪在地上的李存瑁突然说道:“父王,此时不能再犹豫了,还是......还是与辽东军和解吧。” 李存瑁说完,头颅深深埋在雪中,口鼻已经掩埋的厚厚的积雪中。 朱温听了此话,大惊失色,急忙说道:“一只眼,你要知道,咱们难,李悍虎同样也不好过!此时就看是他李悍虎能撑住,还是咱们撑得住!” 李存瑁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偏过头颅,冷冷看向朱温说道:“本世子不知道李悍虎能撑多久,但是本世子知道我们撑不下去了!想要我军跟李悍虎交手,好啊!把你们口粮和衣物给我军!” 朱温大怒,正要开口,蒋玄晖却抢先一步,开口怒道:“困难总是有的,可此时不杀......哪怕是不重创李悍虎,过后更难让其屈服......” 李存瑁在众将惊骇目光中,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蒋玄晖面前,一拳砸在蒋玄晖脸上。 “砰——” 巨大响声让众将心脏猛然一缩,李克用就要大怒阻止,却鬼使神差闭嘴不言。 “杀了李悍虎?” “哈哈......你他娘地去营中看过没!” “知道营中每天死了多少兵卒,每天多少兵卒哭喊着砍掉自己的手指脚趾吗?” “杀李悍虎?李悍虎不来砍了你我脑袋,你他娘地就该庆幸了!” 李存瑁狰狞怒吼让蒋玄晖害怕,哪怕跌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横流,也丝毫不敢呼疼喊痛,眼中却满是惊恐不安。 李存瑁偏头看向朱温,眼中暴戾之色让朱温心惊,就是李克用,也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了自己这个儿子。 “我军为何会变成这般?” “谢县?” “安邑?” “哈哈......” “哈哈......” “我呸!我呸!” “老子......老子现在情愿什么都不要!” “只要老子带着河东军安然回河东!只要安然回太原!” 李存瑁好像疯了一般,指着朱温怒吼,骂过朱温还不算完,像个真正疯子指着自己老爹——晋王李克用。 “父王?” “爹!”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李存瑁眼睛死死盯着李克用,手臂却指向身后虞乡方向,额头纵横交错、臌胀欲裂的青筋随时都要爆裂开来,脸上狰狞暴戾之色让李克用不由后退一步,手掌摸向腰间长刀。 李存瑁好像丝毫不怕李克用,丝毫不怕李克用随时抽出刀子砍在他的脖子上一般。 “爹,你知不知道,那里......那里有多少兵马?” “孩儿告诉你!” “三万!” “只多不少!” 李存瑁怒吼。 “两千精锐辽东骑!三千陌刀军!两万五千悍不畏死军卒!” 李存瑁红着眼睛转动头颅,“嘎巴嘎巴”之声让人心惊,李存瑁手指着所有将领,所有支持联合的将领,怒吼。 “你们!你们是不是以为那两三万新卒不堪一击?” “啊?” “老子,老子告诉你们!若没五万精锐悍卒的命,休想换这些新卒!” “休想!” 李存瑁脸几乎贴着李克用脸,怒吼道:“爹!是不是……是不是觉得不可能?” 李存瑁又转身指向所有人,怒吼。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不可能?” “啊?” “老子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因为那是府兵!” “那是府兵!” 李存瑁突然泪流满面,看着李克用,痛哭了起来。 “呜呜......爹,五万精锐,没了五万精锐,咱们的太原还在吗?” “爹,您知不知道,不是咱们去打李悍虎,而是李悍虎愿不愿意放咱们离开......” 李克用看着儿子悲痛欲绝、痛哭流涕,最后一句话终于击垮了李克用心中不甘,甚至让他彻骨之寒,所有人终于恐惧了。 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河中军一再拖延,粮食越来越少,军中怨气越来越重,随时都可能叛乱砍了他们,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太正常了,士卒随时都可能叛乱,随时都可能砍了节度使,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 府兵,一个强大的代名词,一个让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强大名词!所有人都知道府兵意味着什么。 府兵,说来好笑,一个仅仅为了十数亩土地,为了获得更多土地而悍不畏死,可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大唐土地无数,无数土地荒芜,百姓却无立锥之地!为了土地,百姓不惜兄死弟补,父亡子继! 第355章 主动出兵 “杜相大人,您看,这雪飘的得多大啊!您老何必没事去受那个罪啊!” 李思钰嬉皮笑脸模样让杜让能和徐彦若很想把他按在地上很揍一顿,当然若是能打得过他才成,所以也只能郁闷想想而已。 两位朝相已经停留了几日,若非大雪不停,早就跑去晋军营地了,现在大雪已经停了,眼看着晋军前来攻打了,他们也决定不再等候,而是主动迎上去调解。 李思钰知道晋军前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绝对够前来攻打他的联军喝一壶,他是不愿意朝廷调解的,至少这个时候还不合适。 李思钰心下叹气这些老家伙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嘴里却一再挽留,就连一旁的杨复恭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行乾,杜相他们也是为了我军,还是不要阻止杜相了。” 李思钰听到杨复恭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拉着杜让能的手,担心道:“晋王脾气不好,杜相还是小心为好,至于说我军想要河中节度使名下五州和陕州,还是……还是委婉些为好。” 李思钰这话差点没让众人摔个大马哈,杜让能只翻白眼,看向裴仲德,忍不住说道:“文达,老夫眼前的究竟是不是李悍虎本人?不会是你们合伙骗本相的吧?” 裴仲德听了这话,顿时气恼,指着李思钰大骂:“混账小子,你就不能正经些?害得老夫也跟着丢人!” 李思钰一脸委屈模样,嘟囔道:“俺又没说错,原先俺们想谈,他们不乐意,现在可不是他们想不想谈的事情,而是俺们想不想谈了!” “俺已经派人去告诉李罕之了,太原府俺卖给他了。” “对了,河右俺也卖了,卖给了兔爷,至于汴州就看时溥和朱家兄弟谁出价高了,谁的价格高,俺就给谁!” 众人听了李思钰“蛤蟆”大嘴一张一合,很是有些无语,不过心下也很吃惊,李思钰话语吹的很大,动不动要把这些地盘送给这个,送给那个的,看起来很好笑,可是众人细想后却又心惊,不得不承认,现在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他们都面对极为凶险的境地。 当然了,李思钰是在诈唬杜让能他们,他现在还真没心情去做这些事情,但是无论他有没有派人去招呼一声,这些藩镇都有很大可能会趁机落井下石。 李思钰就是故意说这些,要让杜让能知道,这次他就是要河中全境! 杜让能却摇头不信,他有理由不信,若是李克用真的退让,他也不会与朱温联手离开猗氏前来攻打了。 杜让能走了,带着徐彦若和一些官吏走了,看着数十人不断消失的人影,李思钰叹气一声,杨复恭也跟着摇头不语,就在众人以为李思钰就要转身回城呢,却见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死死定向北面,杨复恭和裴仲德急忙看向北面,只见五名包裹严严实实,每个人都是身披雪白大氅,这五人正向这里狂奔而来。 五人疾奔而来,五匹战马狂奔到李思钰百米时,四匹战马突然仰蹄而起,唯有一匹战马马速不减,直到来到李思钰眼前十米时,这才勒住战马,一名面色普通,看似年老之人跳下战马,大步向李思钰走来,来到李思钰眼前单膝跪地。 “飞鱼卫二档头孙叔度见过大帅!” 李思钰看着单膝跪地的孙叔度,眉头皱起。 “可都查明?” “是,都已查明。王重盈于十三日前病故,其子王珙和其侄王珂争夺激烈,已经到了要动刀兵地步。” “河中军派出的三万兵马,全是绛州城内流落街头的百姓,毫无战力,领军之人是王家旁系王奎,三万兵马现今不足两万。” “王奎?”李思钰愣了一下。 孙叔度低头说道:“正是王奎。” 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确认是王奎,忍不住感叹命运无常起来,这位“老上级”竟然混成了自己一般,竟然也成了弃子出城送死,这让他很是感叹命运的奇妙。 李思钰想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亲卫刘大猛说道:“大猛,你之前是三山营一都头,你去见一下王奎王将军,告诉王将军,若是有机会,让王将军回到绛州城,只要他能拿下绛州城,以后绛州刺史就是他的!” 刘大猛摸了摸头,说道:“不是俺不去,大帅您也知道,王奎就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拿得下绛州城。” 李思钰忍不住踢了刘大猛一脚,骂道:“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一会就去,与突突一起过去,突突你带着带一千陌刀军随同,万事听王奎将军的安排!” 突突无所谓抱拳领命,杨复恭却皱眉道:“那王奎行不行?”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王奎人还算不错,在孩儿刚见到他之时,他就猜了出来孩儿的出身,想来也是精明之人,只不过他是王家旁系不受重视而已。” “从孙档头话语里来看,王奎已经对王家有了逆反之意,要不然三万兵马也不会变成不足两万了。” 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 “你觉得可行就行。” 这时裴仲德插嘴道:“王家既然把王奎赶出来送死,若再想回去可不容易……” 李思钰点头说道:“在我从河北翻山进入翼城时,王奎是第一个猜测出我的身份,之后不知为何又一再帮助,想来是为了以后将来之事。” “王奎很精明,甚至不弱于我所见之人,现今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病死,其子王珙与王珂内争不断……退一步,就算没有内争,咱们与晋王李克用、朱温无论谁胜出,都不会允许王家继续担任河中节度使,小子绝对不信王奎会看不到这些。” 李思钰说道:“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会衡量,一旦衡量起来,王奎肯定会选择一方作为盟友。” “在小子看来,王奎有九成会选择咱们,若再加上绛州刺史,如此大的好处,想来是很难有人会拒绝的。” 杨复恭开口说道:“陌刀军身量太高,若是前去王奎军中,会不会太明显了?” 李思钰突然想到自己的确想的太简单了,陌刀军藏在王奎军中,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一眼就可看出明显的不同来,这会让他人警觉注意。 皱着眉头的李思钰看向杨复恭说道:“阿父可有良策?” 杨复恭想了一下说道:“不如用其他普通些的军卒,人数多一点也无碍。” 李思钰手持着马鞭一起一落,不断轻轻拍打着手心,众人也不打扰,静等着李思钰作最后决定。 “从军中抽调五千兵马……阿父,这……是不是太多了,五千人动静很大,很难……” 杨复恭也觉得太多了,感觉很麻烦,就在他也不知该不该同意时,孙叔度却开口了。 只见孙叔度低头说道:“大帅,晋军和宣武军退军了,向猗氏后退,咱们若是派遣一万兵马杀向猗氏,半途再转向‘击败’河中军,乘机把五千兵马加入河中军,这样是不是妥当些?” “什么?” 众人大惊,李思钰忙看向孙叔度急声问道:“李克用退军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孙叔度忙说:“今日雪刚停,他们就离开,看他们的离开方向,应该是返回猗氏,属下需要确认他们是不是在故布疑阵,这才晚了些。” 裴仲德急忙问道:“可知他们为何突然撤军?” 孙叔度说道:“属下在他们离开后,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营地,应该是因为天气太寒冷,他们准备不足的原因,他们营地内有不少冻死之人,还有一些快死残废之人。”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必然是他们询问过了那些将死之人,果然孙叔度继续说道:“据那些人所说,遮虏军发生了变乱,这才迫使晋军和宣武军后撤。” 杨复恭皱眉看向李思钰,轻声道:“行乾,看样子有些不妙啊!” 李思钰能够明白杨复恭为何这般说,裴仲德也皱眉说道:“杜相前往晋军大营,若是发现一只眼已经返回猗氏,必然会认为机会难得,必然会北上猗氏,到时候就该是争论了。” 李思钰有些焦躁头疼了,不知道杜让能会如何与他们进行利益交换,会不会坑了他,这种事情很难判断。 李思钰犹豫了起来,一面汴州援军向这里赶来,另一方面,李克用和朱温后撤返回猗氏,看样子是准备退兵了。 李思钰狠狠揉了一下自己脑袋,咬牙切齿道:“就算要谈,也该老子来谈!” 裴仲德想要说什么,杨复恭却看向他,把他话语堵在嘴里。 大雪天是很难出兵厮杀的,就算偷袭也不容易,发挥出来的战力至少要降低一半,这些李思钰很清楚,手里兵卒与辽东军本部军卒不大一样,辽东人更抗寒,与草原蛮子厮杀了不知道多少代人了,早已习惯冬日厮杀,可是关内人不同。 就在众将暗想李思钰会不会出兵时,命令却意外下达了。 与杨复恭建议不大一样,李思钰完全舍去了虞乡,更不是前往猗氏,而是直接统兵三万北上,北上绛州城。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辽东军有拉雪橇习惯,在关外,一旦大雪封路,唯一运输工具就是雪橇,这对于辽东军并不很难,这个时代的大车都是沉重的四轮、两轮马车的,改成雪橇就需要卸下轮子,在马车底部安装木板,这些并不是很难,在李思钰决定出兵与他们决战时,就已经调集手里所有兵马,把从河北带过来物资一半拉了出来。 大雪天最重要的一个是人,另一个就是粮食、衣物这些物资,没有这些,谁也无法在大雪天行军作战,更何况是数万人的作战。 李思钰知道,这场争夺战很艰苦,也很重要,是今后能否在关中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战,为此不惜压上全部老本。 第356章 父与子 杜让能一路迎向晋军,却未想到看到的是一地冰雕和几个辽东军探子,看着一地的冰雕,杜让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与他一般表情的还有徐彦若和一干朝廷之人。 徐彦若弯腰用手扫去一座冰雕脸上的积雪,仔细看了一下,这才直起身子说道:“看来晋王他们情况不大好啊。” 杜让能点了点头,突然笑道:“这不挺好吗,本想着可能会很难让他们让步,没想到会成了这般模样。” 杜让能指着一地的冰雕,笑道:“这一地冻死之人,说明了晋王很难再去找那小子麻烦了,至少冰雪未消融前是不大可能得了,这对朝廷很有利。” “不过晋王也不会轻易退去的。”徐彦若担忧模样。 杜让能点了点头叹气道:“是啊!不过既然他们退走了,基本上已经做出了让步,应该容易了许多。” 这点徐彦若也清楚,情况很明显,晋军和宣武军已经无力再对付辽东军,再耗下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只需要给了他们足够的颜面,估计此事就算定了下来。 杜让能他们只是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时辰,等他们来到猗氏时,朱温和李克用还在争吵。自从李存瑁狠狠打击了李克用,李克用突然发现,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合格的成为了一个“节度使”。 李克用现在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很危险,正如儿子所说,同样是壮丁,那些分了土地的壮丁远远不是他人的壮丁。 李思钰分田土改之事闹得纷纷扬扬,李克用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这个时代战乱频繁,很容易家破人亡,能活下来的很多都是孤身,李克用也不是没考虑过分给手里兵卒土地,可是当他回头一看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手里兵卒不说他们已经习惯了抢夺,不提他们已经不愿意耕种了,就是他们愿意,也无法与辽东军手里的壮丁一样。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乱频繁,这些兵卒基本上都是独苗一个,家人可能早不知道死了多久,相对来说李思钰要更占便宜些。 李思钰手里新卒大多都是盐工,而盐工要远比其他农民要稳定得多,谢县、安邑两县盐田自古就存在,每一个得到这些盐田之人都会尽量保存手里的这个“金娃娃”,如何才能让“金娃娃”吐出金银来? 盐工,盐工可以! 所以这些盐工相对他人,在混乱之时,他们尽管也很苦,可要好的多,至少家人损失的要少的多。 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兵卒和一个要为一家老小肚子担心的兵卒相比,他们是不同的,同样是拼命,一个是“人死鸟朝天”,一个是肩负这家人性命,他们同样是不同的。 李思钰手里兵卒有家人,家人分了土地,随着他们杀敌越多,战功越显赫,他们家人土地就越多,生活和地位就越高,这就是府兵,这就是“大秦兵”! 晋军和宣武军兵还不大一样,或许宣武军兵卒可以与李思钰一样,但是晋军不行。 晋军主体是胡兵,或是半胡兵,这些兵卒才是晋军的主体,晋军本是防御北方胡蛮重地,纵然是太平之时,也会时不时出现兵灾,在加上晋地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已经不太适合种地,最致病的,太原最好的土地全在世家豪门手里,这些豪门就包括他李克用李家,这是无法触动的。 晋军战力很强,毕竟他们也算是边军,边军战力都要强大许多,可晋军一再参战,从诸侯围攻晋地开始,紧接着就是河北之战,现在又是河中之地的争夺,短短一两年时间,这种大战就进行了三次,小规模争夺就不提了,如此强度的争斗,晋军兵卒更替的太过频繁,早已需要修养生息,需要时间来恢复战力。 就是没有李存瑁的爆发,没有痛哭流涕说出那些话语,李克用自己也感到晋军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只不过一向刚硬的李克用不愿意低头罢了,这才强忍着心中担忧也要攻打李思钰。 就在李克用与朱温两人争吵几天,谁也不想理谁时,竟然得到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杜让能和徐彦若正前来调和,坏消息是辽东军数万大军全部出城了,带着无数物资北上。 这个消息让李存瑁很担忧,他人更多的是讨论朝廷前来调和,自己该如何抬高价码,可他知道,朝廷这些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李存瑁担心的是辽东军。 李存瑁自从“小宇宙”爆发后,他就不去李克用那里商议任何事情,只是留在遮虏军军中,处理遮虏军动乱之事。 遮虏军很强,是晋军精锐中的精锐,遮虏军是边军中的边军,军中基本上都是胡兵和半胡兵组成,这支军队动乱让李存瑁极为重视。 李存瑁对于动乱之人没有军法处置,反而很宽和的赦免了所有人,他这种态度让遮虏军迅速稳定了下来,更何况李存瑁那日突然爆发,把所有大将,包括晋王都骂了个遍,这才迫使李克用撤回猗氏城内,避免了他们冻死在野外,这让包括遮虏军在内的所有晋军上下充满了感激。 现在的李存瑁或许比李克用威信还要高,哪怕这些日从不出席李克用的军议。 李克用生性刚强,尽管认可了儿子言语,可李存瑁让他有些下不了台,所以这些日子也从不去召见李存瑁,父子两人好像一下子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可今日不同,探子送来的一好一坏两则消息,众将讨论过后也未有让李克用满意的说法。 众将都散去后,厅堂内只有盖寓一人,李克用看向有些担忧的盖寓,突然说道:“仁则,你觉得如何?” 盖寓皱眉道:“朝廷那里还好说,可李悍虎……王爷,世子与李悍虎比较相熟,不若听听世子之言。” 盖寓话语一出,厅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盖寓心下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世子担忧我军,这才冒犯了王爷,王爷……” 李克用摆了摆手,打断了盖寓话语,他岂能不知盖寓想要说什么。 “本王并非恼怒我儿,反而很庆幸本王能有此子。只是……只是……”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盖寓小心道:“那……王爷……” 李克用摆了摆手,苦笑一声:“还能如何,派人去把我儿叫来。” 盖寓大喜,急忙点头说道:“末将这就令人请来世子。” 说罢,盖寓急匆匆出了厅堂,前去找李存瑁。 厅堂一时间只有李克用一人呆坐,他突然有种寂寞孤独感来,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他很少能体会到的。 李克用喜欢热闹,这点与李思钰很像,李克用喜欢热闹,喜欢时不时邀请诸将喝酒,而且酒宴向来都很大,因为这习惯,有好几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只是今日突然感觉自己很孤独,很想立即返回太原,突然有种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想法来。 盖寓出门找了个兵卒,正要让这兵卒前去找李存瑁,刚要开口,又感觉有些不妥,这才一路找到正在独自饮酒的李存瑁。 李存瑁对找来的盖寓很意外,起身惊愕道:“盖将军怎么来了?” 盖寓听了“盖将军”,心下叹息,知道李存瑁对他有些不满了,叹气说道:“李悍虎数万大军北上,不日就要来到城下,世子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李存瑁自顾自坐下饮酒,苦笑道:“不是还有杜相和徐相吗,让朝廷去拦住李悍虎就是了。” 盖寓叹气道:“世子这是在置气啊,谁都知道,若是李悍虎狠下心来,朝廷还真拿他没法子。” 盖寓来到李存瑁身边坐下,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饮酒,一边说道:“世子怜悯军卒,担忧我军处境,纵然冒犯了王爷,王爷也知世子一番忠义之心,更何况世子与王爷乃父子之情,王爷无论如何恼怒世子,也还是父子,这是无法更改的。” 李存瑁静静听着,直至盖寓说完,这才抬头饮尽杯中酒水,轻轻转动把玩酒盏一会,这才轻声说道:“父王想要如何?” 盖寓大喜,开口说道:“王爷还在等世子,想听听世子如何看待辽东军出城北上一事。”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本世子确有些不妥,父王生气也不愿父王,只是……” “算了,还是过些日好了。” “世子,你……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存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有些不妥,只是……只是……算了,不说这事,还是说说辽东军好了。” “朝廷前来肯定是为了调解之事,但朝廷已经前来了,李悍虎还出城北上,要么朝廷价码无法满足李悍虎,要么就是李悍虎根本就不愿意朝廷插手。” 盖寓对于李存瑁不去见李克用,心下很是担忧,不过当李存瑁说起正事时,郑重了起来,只好暂时放下杂念。 盖寓点头赞同道:“正如世子所言,李悍虎既然数万大军北上,自然是不满或是想要的更多,之前世子去潼关,李悍虎要三州之地,现在,难道是想多要几州?” 第357章 太原府,价值几何? “不不,或许……李悍虎想要的更多,比如……” “比如我河东军、宣武军所有人的命!” 盖寓大惊失色,惊恐而起,看着稳坐在桌案前饮酒的李存瑁,惊问道:“世子,世子可有依据?” “依据?” 李存瑁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依据,只是感觉会如此。李悍虎把所有兵卒全拉到虞乡,同、华两州根基不温,如此情况下,李悍虎还如此,就是想把所有人都留在河中之地,现在朝廷派人来讲和,李悍虎还能不顾严寒北上,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现在,我军……绝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尽快回太原!” 盖寓担忧道:“可是军中更多的是想要跟朝廷……” 李存瑁叹息道:“还不明白吗?朝廷,朝廷有资格让李悍虎放手吗?或许李悍虎就是要朝廷拖住我军,李悍虎堵住咱们后路也说不定呢!” “什么?” 盖寓大吃一惊,猛然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李存瑁。 “没有什么可吃惊的,朱友裕被俘虏,纵然逃脱了朱温,李悍虎也有足够筹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军虽与宣武军交手,可并未损伤筋骨,我想李悍虎绝不会轻易让我军轻易离去,一定会千方百计重创我军。” “我军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尽快返回太原,避免被辽东军堵住回家的路,一旦我军被围,太原……太原可就要乱了。” 盖寓听了李存瑁话语,心下大乱,想要拉着李存瑁去见李克用,李存瑁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只是在盖寓离开后,找到了周德威,派出大量探子密切关注辽东军行动。 李克用在厅堂中等待李存瑁的到来,可到了最后也未等到,只有盖寓一人,当盖寓把李存瑁说的那些话语讲述了一遍后,李克用却摇头拒绝了立即退军返回太原,不过与儿子李存瑁一样的反应,都是派出大量探子出城探查辽东军运动方向。 正如李存瑁心中所想,李克用没有,也不可能现在就退走,不到最后李克用是不可能“耻辱”的离开的,而杜让能的到来,也让晋军和宣武军各级将领看到了希望,战场上得不到的,兴许可以谈判上得到。 在各级将领期盼谈判得到更多的时候,晋军是无法退去的,一旦此时退去,李克用将被所有人抛弃,这也是李存瑁为何不愿意去见李克用主因。 去了也没用。 第三日,杜让能他们终于赶到了猗氏城下,这两日天气很好,没有继续下雪,不过天气却寒冷了许多,被包裹成了狗熊的两相依然感觉寒冷异常。 杜让能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头,有些疑惑看向徐彦若。 “徐相,李克用不会离开了猗氏吧?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徐彦若正要开口,城门突然“嘎嘎”一阵刺耳声传出,两人立即闭嘴看向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缓缓露出里面无数身披甲胄的军卒来,还有一些汉子甚至赤裸着上身,身上烟雾犹如仙气一般弥漫在赤裸汉子周围。 李克用和朱温站在军卒之前,城门完全打开后,两位节度使这才打马出城,随后跟着数十大将。 “杜相,徐相!哈哈……没想到两位朝相竟然会前来!” 李克用哈哈大笑,一边拱手,一边翻身下马,大步向两相走来。 杜让能和徐彦若也没敢做大,同样翻身下马,拱手笑道:“没想到我等老朽竟能惊动王爷亲身前来,罪过!罪过啊!” “欸!两相是看不起本王了不是,两相能来,本王自然要亲身前来迎接的,来来,这外面严寒,听说杜相和徐相前来,本王早已备下了酒宴,就盼着两相可以痛饮一杯了!”李克用拉着两相手臂大笑。 朱温同样点头笑道:“两相能在此时前来,能以天下安危为重,我等岂能不亲自前来?哈哈……走走,许久未能与两相痛饮一杯了,今日可是要不醉不归啊!” “哈哈……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李克用大笑拉着两相一同入城。 入城后,杜让能看着城内两侧残破不堪模样,嘴里叹息。 “百姓苦矣!” 李克用点头叹气道:“战乱不止,百姓凋零,两相能来,我等自然欢迎之至,可恨那辽东军逼迫太甚,还望朝廷约束一番才是。” 杜让能微笑点头,却没开口答应,这让一旁的朱温有些不喜起来,不过此时也没开口。 众人骑马行走在猗氏县街道上,一路来到李克用府邸。酒宴早已备下,按照主宾一一坐下,李克用这才举杯笑道:“诸位,两相能以天下百姓疾苦前来,我等共饮此杯以敬陛下!敬两相!” “饮胜!” “饮胜!” 众人一同饮了一杯,李克用正要再说二饮、三饮之类的,朱温却突然插嘴道:“杜相、徐相,两相能够前来,自然是为了消弭河中战乱,我等也愿意后退一步,不愿百姓继续承受战乱之苦,只是辽东军却屡屡坏了朝堂规矩……” 杜让能却打断笑道:“哦?王爷这话是不是过了点,李悍虎虽有些桀骜不驯,可也不似王爷所说吧?” 朱温在僖宗死后,进封为东平王,所以才有杜让能这么一说,他人却不怎么认可,尤其是晋王李克用,所以很少有人提及朱温为“王爷”。 朱温对于杜让能称他为“王爷”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仅仅这样可不会让朱温满意。 朱温开口说道:“辽东军无故抢占同州、华州,更是大逆不道称两州土地都是他李悍虎的,这不是坏了规矩又是如何?” 徐彦若不等杜让能开口,笑道:“本相听说同州、华州是李悍虎买来的,听说还有王行约王节度使大人的亲笔画押……” “呵呵……徐相,这等小儿之言,徐相身为朝廷之相也会轻信?” “哈哈……” 李克用话语刚落,惹得满堂哈哈大笑。 盖寓忍不住笑道:“两位朝相大人,这种事情也就骗骗他人罢了,两相素来贤明,自不会被那关外小儿欺骗!” 杜让能看向满堂点头赞同的诸将,摇头笑道:“本来本相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在虞乡见到王节度使后,本相也不得不相信,诸位可能不知,那小子正要把河右之地卖给王节度使呢!” “什么?” “无耻小儿,他敢!” “好大的贼胆!” “……” 呼啦啦一阵桌翻椅倒之声,宣武军将领纷纷大怒起身,向着杜让能一阵咆哮。 杜让能好像没事人一般,该吃的吃,改喝的喝,丝毫不理会大怒的宣武军。 朱温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杜让能,冷声说道:“的确好大的狗胆,就不怕撑死了你们!” 杜让能喝了一杯酒,重重吐了一口酒气,这才笑道:“东平王此言过了,过了啊!朝廷岂能……呵呵也没实力去夺河右。” “诸位就当是那小子酒后胡言好了。” 杜让能又说了一句。 “反正那小子估计不是狗胆子,而是狗熊胆子……”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李存瑁没有接受盖寓去见老爹李克用,但是今日却坐在李克用身下,听到杜让能话语,有些担忧看向一脸镇静的杜让能和徐彦若,眉头皱起。 “杜相,李悍虎胆子一向不小,这点纵然小侄不想承认也不可能,就是不知李悍虎可还有其他地方售卖?” 李克用听到儿子这么一说,不但是他,就是其余众人都愣住了,杜让能却抬头看向李存瑁,身子直了许多,面色也郑重了起来。 “王爷,世子可不简单啊!恭喜王爷后继有人!” 李克用看了一眼李存瑁,向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杜相,难道李悍虎真如我儿所说,真有他地可售?” 杜让能点头笑道:“还真有!” “哦?不知是何地?若是价格公道,本王倒想买来一处。” “唉……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听为好啊!” 李克用心下登时感觉不妥来,看向杜让能的脸色也阴沉了许多。 “呵呵……那小子挺胡闹的,说是什么准备把太原府卖给李罕之,把汴州卖给时溥,或是朱家兄弟,诸位说说,这不是胡闹吗?” “什么?” “好大的口气!” “混账东西!” “……” 李克用差点没把肺气炸了,满堂文武纷纷起身大骂,还好李思钰没在这里,否则就成了一场重大的批斗会了。 唯一没有起身大怒,反而沉默不语静静坐在座位上,这就是李存瑁。 李存瑁听了杜让能话语,心下更加担忧,对自己猜测之事更加担忧起来,或许所有人都当这只是个笑话,唯独他不会,他知道,李思钰既然说了这些,心中也定然有过这个想法,只不过需要后继去实现罢了。 杜让能不理他人,唯独看向沉默不语坐在座位上的李存瑁。 众人愤怒大骂,可随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纷纷看向杜让能和李存瑁两人,看着两人默默对视。 “杜相,不知太原府价值几何?” “混蛋……” 李克用听到李存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大怒,抽刀就要砍杀李存瑁,却被盖寓一把拉住,死死抱住李克用。 李存瑁好像丝毫没在意自己安危,更没去看向暴怒的李克用。 李存瑁死死盯着杜让能,眼神冰冷的让人心悸。 “太原价值几何?” 狼一般嗜血眼神让杜让能心寒,不知该如何张嘴。 “太原府,价值几何?” 李克用再次问道。 满堂寂静无声。 就在杜让能张嘴想要说什么时…… “报——” “报!河东军转道闻喜县!” “什么?” 李存瑁豁然起身,大步走到跪在地上探子,一把提起,脸色狰狞。 “你……说……什……么?” 第358章 朱温逃了 李思钰统领三万兵马一路向北,在渡过涑水后,突然转道,沿着冰冻一米多深的涑水突然转向闻喜县,这种异动一下子惊住了所有人,纵然是杜让能和徐彦若也同样惊呆了,杜让能说的那些话语不过是镇住晋军罢了,他可不认为李思钰会真的发疯,不顾一切堵住晋军,若是那样,晋军势必会与辽东军拼命,这种时候,他不认为李思钰会真的如此不智。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思钰就这么发疯了。 李思钰把选择全扔给了晋军和宣武军,是战,还是和? 李思钰此时没时间去猜测晋军和宣武军还会形同一体去堵截他,他把道路完全放开,放开宣武军后路,让朱温自己去选择,选择是不是跟自己拼命。 他把选择权扔给对方,自己营地却迎来了一个朋友,正是王虎,王奎之子王虎。 王虎仅仅只是带着五名亲卫前来,还未接近辽东军,就被探子“俘虏”,说明身份后,这才把他带到了营地。 王虎见到李思钰,两人大眼瞪小眼,身份不但变了,就是衣着打扮也跟颠倒了个一般。李思钰一身铁甲,里面则是厚实的皮裘,王虎虽也差不多,但是皮裘却要破旧许多,脸上也憔悴了很多,两颊颧骨高高挺立,眼眶深陷。 李思钰突然张开双臂,上前抱住王虎大笑道:“兄弟可来的晚了许多啊!哈哈……” 王虎一时不是很适应李思钰的热情,身子稍微扭动了一下,这才重重与李思钰热情拥抱,心中忐忑一下子全没了。 李思钰重重拍了一下王虎,这才松开,拉着王虎手臂向帐内走去,一边拉着王虎,一边笑道:“兄弟这几日正担心王帅安危呢,没想到兄弟就来了,大喜啊!” 身份的突然变化,让王虎有些不适应,不过李思钰的热情也明显感染了王虎。 王虎随着李思钰入帐,笑道:“父亲一直说你李兄弟仁义,果然如此!” “哈哈……王帅赞誉了。” “不瞒兄弟,小弟这些日子正愁着如何拿下绛州城呢。” 李思钰拉着王虎坐下,一边给王虎倒酒,一边笑道:“也就是兄弟你来,他人小弟还真舍不得把这酒水拿出来。” “来,尝尝小弟弄出的好酒,不过别大口喝,这酒很烈。” 王虎哪里会注意这些,正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句“夺绛州城”呢,一时没注意,还与往日饮酒一般,一口灌进肚子里,可酒水刚刚入喉…… “噗……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咳嗽。 王虎大惊,指着那酒壶连连剧烈咳嗽,喉咙里却如烈火燃烧一般。 李思钰苦笑道:“这酒比较霸道,不能豪饮。” “好……咳咳……好酒!” 王虎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叫好,平静少许,这才小心又喝了一杯。 “好酒!李兄弟,这酒入腹如火,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这酒霸道是霸道,不过最适合这种严寒冬日饮用。” 王虎点了点头,犹豫说道:“李兄弟之前提到……绛州城……” 李思钰点头笑道:“咱们兄弟也没必要隐瞒,小弟呢这次至少要拿下河中五州和陕州,这绛州城自然也是要夺下的。” 看到王虎有些忐忑之色,笑道:“王帅于小弟有恩,自然不会冷了王帅之心。” “嗯……这样吧,小弟开出条件,王帅可以任意挑选。” 王虎急忙说道:“不知李兄弟准备如何安置我王家父子?” 李思钰正色起来,说道“小弟不喜欢来阴的,喜欢与自己人明打明的来,王帅于小弟有恩,小弟自然不会冷了王帅心。” “这一呢是王帅可在河中五州任选一州为刺史。” “二呢是任谢县、安邑两县盐田使。” 李思钰笑道:“无论如何选都由王帅心意,若觉得有何不满,也可再作商议。” 听了李思钰话语,王虎大喜,急忙说道:“满意满意!” 王虎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李兄弟,唉……不瞒李兄弟,我王家父子现今可是走投无路了,想来李兄弟也知道那些兵卒是怎么回事。” 李思钰郑重点头道:“小弟自然清楚,王重盈让王帅出城,不过就是送死的,只是他们并不清楚咱们的关系罢了。” 王虎叹气道:“李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当王重盈知道你李大就是李悍虎,我父子费了多大劲才摆脱了嫌疑。”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能够想到这些,感叹道:“让王帅受累了!” 王虎笑道:“现在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些。” 王虎皱眉道:“绛州城城坚池厚,王重盈尽管现在死了,王珙和王珂正争夺河中节度使,可也非轻易可夺下的,不知李兄弟可有良策?” 李思钰笑道:“这事还需落在兄弟身上,小弟准备……” 李思钰低声与王虎一阵耳语,王虎不住点头,听完后,想了一下,大喜道:“此计定可拿下绛州城!” “哈哈……” 李思钰大笑,拉着王重盈手臂说道:“王兄,此计还需咱们通力合作,拿下河中之地后,定会让兄弟满意!” “好!兄弟信李兄!趁现在所有人还未明白过来,兄弟这就回去禀告父亲!” 李思钰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就拜托王兄弟了!” “一家兄弟不说二话!同饮一杯!” “饮胜!” “饮胜!” 两人又是一阵饮酒,王虎最后摇晃着离开了,离开前还抱走一坛好酒。 韩都为大将,领着五千同州兵马跟着王虎离开了,至于如何操作,他们自有定计,这些自不必多言。 在王虎离开后,杨复恭和裴仲德这才前来询问情况,李思钰把事情说了一遍后,他们也没觉得哪里有何不妥,无论让不让这些兵马入城都无碍,最多发现破绽不开城,一旦发现不了,五千兵马杀进城,后面还有蒙哥翰数千骑跟着冲杀进城,只要他们进了城内,基本上绛州城就算完了。 杨复恭是担心猗氏县那里,担心晋军和宣武军前来攻打他们。 杨复恭担心道:“行乾,若是咱们率先拿下绛州城,依托城防完全可堵住晋军,可若是宣武军和晋军两军现在就杀过来,损失是不是太大了点?” 李思钰想了一下,摇头说道:“宣武军一再落败,士气早无,更何况现在天气严寒。若是咱们现在还停留在虞乡堵住了宣武军后路,宣武军尚还可有勇气拼死一战,现在吗,他们已经可以安然返回,这心气也就没了,估计他们联军很可能现在已经破裂了!” 听了这话,裴仲德笑道:“哦?那不是说宣武军又耍了一次河东军?呵呵……估计一只眼能气疯了!” “哈哈……” 三人想到李克用气急败坏模样,就是一阵大笑。 正如李思钰所说,现在李克用正摔碟子摔碗,指着趁机逃向南面的宣武军大骂。 当探子回报辽东军行军路线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辽东军是准备做什么,这个消息一下子打乱了晋军和宣武军的阵脚。 宣武军在酒宴匆匆结束后,全都聚在一起商议,正如李思钰所言,朱温与众将商议后,无人愿意冒着严寒前去攻打辽东军了,全都一致认为现在应立即返回河南。 至于朱友裕只能暂时放下,他们也不相信李思钰会杀了朱友裕,要杀早就砍了脑袋。 辽东军的意图让晋军大乱,无人注意宣武军,等到李克用想要找朱温商议立即出兵之事时,朱温已经跑了半日。 “混蛋!混蛋……” 朱温怒吼声不断,他怎么也没想到朱温会扔下他独自逃跑,没了宣武军,他们晋军与辽东军兵力相当,一旦被堵住,他们很难轻松回到太原府。 “怎么办?怎么办?” 朱温对着一干重将大吼,所有人全是一脸担忧、愤恨之色,谁都未料到主动找他们联合的宣武军会突然逃跑,会把他们扔下独自面对辽东军。 所有同意联合对付李思钰的将领都低头不语了,盖寓一脸担忧看向低头不语的李存瑁,轻声说道:“世子可有良策?” 李存瑁抬头看了盖寓一眼,又看向所有人,甚至看向李克用时,眼神都未有任何波动。 “立即向朝廷请命,请立李悍虎为河中节度使!” “什么?这……” 李存瑁冷冷看向李存信,说道:“宣武军本就不可信,与朱温贼头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辽东军此时尚未完全堵住我军退路,以李悍虎之能,不出手尚还罢了,此时王重盈已死,绛州城内人心大乱之时,李悍虎此时出兵,定然是前往夺取绛州城,绛州城一旦城破,我军如何退回太原,纵然勉强回去了,我军又能存活几人?” 李存瑁叹息一声,说道:“之前晋军、宣武军尚未损兵折将之时,宣武军朱友裕未兵败之时,河中之地必然有我军一席之地,可如今……”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李克用越想越怒,所有一切不可控因素全是朱温之故,若非朱温,他们晋军何至于如此险境! 第359章 悍虎为节度使? “什么?” 杜让能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李克用,他如何也想不到李克用竟然会提出李思钰就任河中节度使一职。 李克用看到杜让能和徐彦若一脸震惊,嘴角露出不屑。 “杜相,李悍虎悍勇天下,心怀天下百姓之疾苦,素有仁慈之名,担任河中节度使是合适的,难道杜相以为不妥吗?” 徐彦若皱眉道:“李悍虎年纪尚轻,如何可骤然高位……” 盖寓却开口说道:“徐相此言不妥,天下节度使小儿者多矣,更何况李悍虎本为关外平卢将军,足以担当河中节度使一职。” “这……” 徐彦若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杜让能却说道:“李悍虎担任河中节度使……此事还需陛下同意方可。” 李克用点了点头,微笑道:“事不宜缓,河中之地动乱,百姓家离子散,此事还需尽快汇报陛下,这么吧,徐相与仁则前往长安,杜相和我儿一同前往辽东军。” “这……是不是太急了点?”杜让能有些犹豫说着。 李存瑁开口说道:“早一日结束河中纷争,就可让百姓少遭受些苦难,难道杜相不想让百姓免灾战乱之疾苦吗?” 杜让能一时语塞起来,这事他也没想到会变成了这般,若是让李思钰就任河中节度使,朝廷将来怎么办?如何拴住这头关外悍虎? 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李克用都要尽快与李思钰达成协议,这个时候还有机会,若是辽东军一旦夺下绛州城,很可能再也没了机会。 在徐彦若和盖寓前往长安后,杜让能不得不与李存瑁一同前往辽东军大营,此时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他正全力向绛州城杀了过去,绛州城现在极为混乱,若非城外局势还很危急,王珙和王珂早就杀成了血葫芦。 王奎在得到李思钰承诺后,大喜过望,他没想到李思钰竟然会给他这么多,无论是一州刺史,还是盐田使这种肥缺,都是他想象不到的,自然对李思钰是有求必应,五千兵卒很容易补充进不足两万“河中军”当中。 前往与李克用汇合时,所有“河中军”都是尽可能拖延,没人是傻子,他们从出城后就已经算是死人了,自然是能拖延就拖延,现在一听说王帅跟着辽东军混了,非但无人反对,反而兴奋了起来,这些民壮也听说了同州、华州分地的事情。 这些“河中军”听王奎说要杀回绛州城,根本不需要王奎激励士气,所有人都跟上了小马达一般,本来应该小半月时间才能回到绛州城的,硬是十日就“逃回”了绛州城。 王蕴今日轮值,正要下城喝酒暖暖身子呢,手下兵勇指着远处一道黑线,嘴巴长得老大,惊恐尖叫。 “敌……敌袭!” 一声敌袭,差点没把王蕴吓死,急忙趴在城垛上,眯着眼观敌,一边观敌,一边大吼。 “所有人立即登城杀敌!” 可这话语刚说完,又惊愕看着一杆杆破旗,明显是河中军旗帜,而最大的一杆旗子上正是大大的“王”字,尽管有些歪歪斜斜,王字他还是认识的。 或许是奔跑过来的“河中军”看到了绛州城墙,跑动的速度就更快了,地上的积雪好像都被奔动带动了起来,纷纷扬扬好像一条翻动的雪龙。 王蕴身子向前伸出垛口,用力看清这些究竟是何人,待到看清楚是谁,嘴角张的老大,领头的那个盔歪甲斜之人,可不就是王奎吗? 王蕴不明白,怎么……怎么王奎跑了回来? 王奎盔歪甲斜,一脸极其狼狈模样,一路狂奔,气喘吁吁,打马狂奔到城下,抬头一看,心下登时恼怒起来,若非城上那王蕴,他也不会被当成死人赶出城送死。 王奎心下大怒,面上却焦急道:“王将军快快开城,放我等入城!” 一听说“入城”两字,王蕴登时眯起了眼,大声说道:“大帅令将军前往晋营,为何独自回来了,是不是已经叛降了敌军?” 王奎心中一惊,面上却大怒,指着城墙上王蕴大怒。 “本将军出城与我王家争取利益,岂能任你侮辱?” “开城!” “开城!开城!开城……” 随着王奎话语,无数“河中军”纷纷大吼。 王蕴大怒,指着王奎大骂:“混账东西,若是为我王家卖命,为何跑了回来,不与辽东军生死一战?” 王奎大怒,怒吼道:“数万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晋军现今被困在猗氏县,我等如何可在野外与辽东军争锋?” “城上兄弟们听着,本将军手里还有两万人,还可替兄弟们在城上坚守些时日,若我等在野外白白丧命,尔等又能坚守几日?” 此话不说还罢了,此话一出,王蕴更觉不妥,不过手下将领又是一番想法,觉得反正这些城外人都得死,还不如在城墙上先替他们挡箭呢。 一名将领低声对王蕴说道:“大人,这些人在野外的确是丝毫用处都无,不如让他们在城墙上替兄弟们守着,也能替兄弟们挡些箭失......” “正是如此,将军您看,就这些瘦成一把骨头的饥民,就是想投降估计也没人看得上,再说王将军和大人同是王家之人……” “大人,若是让这些人在城外送死,会不会影响我军士气啊?” “城内可用壮丁越来越少,听说李悍虎一日即破了朱小将军的虞乡城,守城军卒若少了……是不是不妥……” 众将纷纷说出担忧的话语,城墙上兵卒看向下面数不清的“河中军”,眼中多了几分怜悯之色,更担忧无人替他们挡刀子、箭矢。 王蕴听着手下将领话语,看相下面衣衫褴褛的“河中军”,一时间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是心下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大人,城外这些必死之人,如何死都是死,死光也不可惜,可大人,咱们的人却不能损伤太多,一旦损伤太多,节度使那里如何……如何安稳?” 王蕴心中一惊,正如在耳边低语的将领所说,乱世兵为王,城上守城兵卒都是支持王珂登位的兵卒,若这些人在城上损失殆尽,王珂如何还能与王珙争锋? 人的想法一变,眼睛看到的情景也会跟着变,看向城外王奎的面容,也变得可亲起来。 “族叔劳苦功高,侄儿这就为族叔开城!” 城下王奎愣了一下,面对王蕴突然改变,很有些不适应,甚至担心王蕴是不是看出了人群中掺杂的同州兵马。 就在王奎忐忑不安时,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吱呀呀打开了。 看着城门洞开,王奎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城上的王蕴,这一眼让王蕴失声惊呼。 “关……关上城门!” 王蕴身边将勇愣了一下,不明白王蕴今日是怎么了?城门刚刚打开怎么又要关上,不过下一刻,他们见到了令人惊恐的场景。 “杀!杀进城去!” “宰了王重盈!宰了让兄弟们出城送死的王重盈!” 无数军卒纷纷高喊“杀进城”,城门口的守卒尚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人首就已分离。混乱的城门不断高喊着“杀进去”的兵卒,不断冲进城内。 混乱人群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守卒不断被杀死,被推倒,被无数双泥泞的大脚踩成肉泥…… “王……王奎老贼!” 王蕴心下顿生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尖锐叫声让王奎抬头看向王蕴。 “杀!杀上去,堵……堵住城门!” 王蕴尖锐刺耳高呼声惊醒了身边将领,惊慌失措杀向城门,可惜已经有些晚了,韩都已经冲杀进来,密集排列的兵阵如同一道铁墙一般,盾牌长矛直接横推过去,惊慌失措的守卒无法形成有效的兵阵进行阻拦,阵脚不稳的守卒纷纷被刺成筛子,无数鲜血喷射,惨叫哀嚎跌倒在地,被横推的军卒踩成肉泥。 大步横推向前的军卒是那么肆无忌惮、一往无前,狭窄的城门洞根本无法阻拦,等到王蕴跳下城墙时,眼前杀戮场景让他绝望,密集的盾阵向一堵绝望的铁墙向他压了过来。 “将军,快走!快走!来不及了!” “将军!” 王蕴被亲卫拖着就向城内奔跑,王蕴想要挣扎,可挣扎了两下,最后只能让牙兵拖着逃跑。 “王将军,城内还有两三万军卒,我军击溃他们,你军制造混乱!”韩都向王奎大喊。 王奎打马大叫道:“兄弟们,杀向东城!” “东城!” “东城!金银、美人!” “杀!” “杀!” 王奎看向韩都,重重点了点头,提马杀向东城。东城是城内富人聚集地,也是王家老宅之地,那里财富无数。 河中有盐池,多年积累的财富都聚集在东城,东城虽有不少这些富人的家将兵丁,可数量不是很多,只要攻打东城,必然会让驻扎在西城的军营大乱。 这个时代的军将大多都是世家豪门子嗣来承担,尤其像王家这种老牌家族,河中与河南还有些不同,河南朱温是黄巢降卒聚集之地,宣武军上层或许还不至于全是世家豪门子弟,但河中军却是。 一旦动摇了东城他们家族的根本,西城军营中的将领们必然士气大丧。 韩都向王奎点头,高声大吼。 “杀向西城!” “杀向西城!” 无数铁墙大步推向西城,城内火烟冒起,蒙哥翰打马看向绛州城,笑道:“看样子韩都干的不错嘛!” 独孤战笑道:“蒙哥大哥,咱们是不是也该入城了?” “哈哈……自然如此!” 蒙哥翰大手一挥,仰天狂吼。 “兄弟们!开大席了——” “杀!” “杀!” 第360章 阶下之囚 李思钰缓步行走在依然冒着火烟气的街道上,心下叹息一声,开口对一旁的裴仲德道:“天寒地冻,要尽快恢复房舍,尽量避免百姓冻伤,帐篷也要多搭建些。” 裴仲德点头说道:“行乾放心吧,老夫会处理好的。” 李思钰好像还是不放心一般,又说了一句。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城内军卒抽调一半出城,多多砍伐树木,房子不好,多烧些火柴取暖。” 杨复恭却笑道:“我儿放心吧,文达这种事情会处理很好的,不用太过担心。” “呵呵……听突突说,王家可是极为富裕,银钱都成山啊!哈哈……” 李思钰听了这话,笑道:“晋王与朱温相争,没想到王家财富竟然全便宜了小子,不知晋王会不会气的吐血啊!”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就在这是,一个大骂声传来。 “狗贼!关外狗贼……” “你……不得好死!” “啪啪……” 众人忙看向不远处的十数俘虏,正见到这些俘虏被一群军卒死死按住,对他们一阵狂殴乱打,看着衣着打扮,像是河中军将领,只是头发凌乱,一身泥水很是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人看不出这些人是谁。 这几人破口大骂,让押送的军卒大怒,李思钰在他们心中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此时在李思钰面前破口大骂,顿时激怒了这些军卒们。 看到军卒们狂踢乱踹,李思钰打马上前,挥手阻止了军卒狂殴的行为,开口道:“抬起脸来。” 军卒们虽不再狂殴,却也不会客客气气,只见数人上去,一把抓住这些俘虏头发,强迫他们抬头看向李思钰。 “呵呵……还有两个老熟人。” 李思钰仔细一看,里面确实有两个认识,一个是王珂,另一个是王蕴。 王珂他在河北晋营中见过,王蕴是翼城守将,算是他在翼城的“老上司”。 王珂怒道:“河中之地是我王家的,狗贼不得好死,竟然夺我王家之地!” 李思钰正要开口,王奎一鞭抽在王珂脸上大骂:“狗东西,此时还敢猖狂乱吠!” 王珂好像没有感到脸上疼痛一般,极度怨恨盯着王奎,咒骂起来。 “一介家奴,背主阴害我王家,你不得好死!” 王奎大怒,上前就要抽死王珂,李思钰急忙拦住,笑道:“一败军之将罢了,王帅岂可与此等小人一般见识。” 说着又看向王珂,笑道:“你王家驱赶王帅出城,是你王家不仁在先,怎么反倒是倒打一耙,是不是所有道理都在你王家啊?” “哼!” 王奎与王珂同时重重冷哼一声。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笑道:“朝廷让王家镇守河中,是为了抵御河东之敌,可小子怎么听说王家向来与河东之贼眉来眼去,而且还时时阻断盐路逼迫朝廷,不知裴大人可知此事?” 裴仲德点了点头道:“正如行乾所说,王家早已不堪使用,河中理应由朝廷另选贤良治理地方。” “狗贼!” “狗……” “啪……” 王珂还要正骂李思钰,一个大大耳刮子扇在王珂脸上。 王虎大怒,又重重扇了一记王珂耳光,大骂道:“李帅不与你这狗贼一般见识,还敢乱吠,真当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吗?” 李思钰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把他们押下去,再怎么说,他王珂也是晋王的女婿,还是要给晋王一个面子的。” 王奎看到儿子王虎有些不情不愿,怒道:“混账东西,还不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拉走!” 李思钰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些,带着一干将领来到王府门外。 李思钰停在王府门外,看着王家门前两个两人高的石狮子,不由感叹道:“好气派的王府啊!” 裴仲德却看向杨复恭,笑了。 “行乾啊!你这可别在你阿父面前说这话。” “丢人!” “哈哈……” 杨复恭和裴仲德相视哈哈大笑。 李思钰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下,暗自苦笑,还真是,论奢华,估计杨复恭这个“阿父”绝不甘于他人。 李思钰摇头苦笑,大步走进府内,看着王府里面雕着飞鱼走兽的弯曲阁廊,阁廊两侧站着无数美姬,他突然有种不敢走进去的感觉。 杨复恭看到他这般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这种阵势就吓住了我儿?” 李思钰叹息道:“孩儿一个关外穷小子,还真被这无数美姬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哈哈……” 众人爆笑,杨复恭率先走在人前,登上阁廊,一边走一边笑道:“你小子是害怕如何处置这些美人吧?” 李思钰苦笑道:“还是阿父了解孩儿,潼关那些就够孩儿愁得了,这又整来这么多。” “呵呵……也就我儿心善,换做他人,还不知有多欢喜呢!” 裴仲德笑道:“小家子就是小家子啊!行乾这点你可得多多学习才是。” 李思钰叹气道:“这个恐怕学不来,心下总是觉得愧疚,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呵呵……也是,人呐就怕心怀愧疚,还是清清白白的好。” 对于李思钰这种说法,裴仲德很满意,在他看来,只有这种人才更有底线,心中有规矩,要远远好过那些肆无忌惮没规矩之人。 在这种事情,他只是稍微调笑一下,并不想改变李思钰这种“嗜好”。 众人来到前厅,刚推开厅堂,看清里面情景,又让李思钰顿住了脚步。 “将军!” 里面一个美人轻轻躬身,一身轻衣薄纱下,红肚兜影影绰绰,琼鼻樱唇配上精致的面孔,此女没有与贵妇那般佩戴着凤冠霞帔,简简单单一根白壁玉钗插在头上,顺直的马尾垂在脑后,见到李思钰推门,此女赤着白嫩小脚在厚实羊毛毯上轻轻蹲身行了一礼。 李思钰猛然见到这一幕,愣了一下,等看到此女腿脚打颤,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摆手道:“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话语一出,李思钰顿觉不妥,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个登徒子,而且还是那种急不可耐的登徒子。 李思钰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话语一出,裴仲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随着裴仲德的大笑,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啊你……” 杨复恭拍了拍李思钰肩头,这才向那女子摆手说道:“此地没你什么事了,还是退下吧!” “是!” 此女轻轻行了个万福礼,退入后堂,李思钰有些奇怪看向女子走向屏风之后,好像并未出了这间厅堂。 看到李思钰这般模样,杨复恭轻笑道:“这在大家族是常有之事,用不着太惊奇。” 李思钰有些讪讪笑了一下,这才招呼众人坐下。 裴仲德刚刚坐下后,茶水都未喝上一口,开口说道:“绛州城夺了下来,行乾下一步当如何?” “下一步?” 李思钰笑道:“先不急下一步,先看看晋军和宣武军现今如何,若是他们前来攻打,我军自当先守城几日,不拿下小子,晋军是不敢在小子面前安然回军的,所以势必强攻绛州城。”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该先消磨一下他们士气,之后才可一战败之。” 李思钰点了点头,赞道:“正如阿父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过也有很大可能,宣武军会在我军放开他们后路时,宣武军率先逃回河南,只留下晋军独自前来。” 突突皱眉突然说道:“大帅,这不可能吧?朱友裕战败后,宣武军损兵折将,这才主动与晋军联手攻打我军,若此时背信弃义,以后还如何取信天下之人?” 突突的话语让众将纷纷点头,就是杨复恭和裴仲德也点头表示赞同,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战场上反复,会对他人极为厌恶和不信任。 李思钰却笑道:“在我看来,不是不大可能,而是有很大的可能。” “朱温早先年投身黄巢军,一路烧杀劫掠,坏事他人做过的他也都做了一遍,之后投降了朝廷,在之后朝廷势弱,又威凌朝廷之上,其名下大将多为黄巢叛将,这种贼窝首先想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家性命。” 李思钰笑道:“这只是本性,还有此时情况不同,冬日严寒作战本就非宣武军擅长之事,宣武军遭受重创后,兵力战力弱于晋军,宣武军应该很担心晋军会拿他们当作决死军来使用,这是宣武军很担心的事情,更何况河南之地宣武军离开太久,已经有了不稳,若非天寒地冻,朱家兄弟和时溥早杀入河南了。” 众将听了李思钰分析后,纷纷点头,换做他们,估计也可能会赶紧先跑回老巢,一是他们本就是反复不可信之人,二是自己老巢不稳,三是担忧晋军会让他们主动送死,这三点足以让他们偷偷独自逃跑,众将想明白后,心中很是佩服自己大帅。 裴仲德点头道:“行乾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还需探子探回来的消息来确认。”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咱们暂时不急,先等两日。宣武军不逃,咱们就坚守几日,消耗他们心气后,再一举败之;若宣武军逃了,那就更省心了,是战是和,呵呵……到那时可由不得他们了,咱们才说的算!”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第361章 家有贤妻,夫无横祸 李思钰现在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忙,有的整顿军务,有的把河中军中老弱挑出来,恢复民籍,有的则带着百姓修理房舍,更多的是出城砍伐树木…… 死气沉沉的绛州城就像病重待死之人,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焕发了病态的生机,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李思钰一人清闲下来,甚至让他很不适应的左扭右动,屁股上好像生了疮一般,无法安坐。 坐在一旁的杨复恭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下有些好笑,指着下面跳动的胡旋舞,笑道:“呵呵,行乾,你不喜欢?” 李思钰尴尬道:“这种舞好是好,可孩儿正值青壮之时,看着这种妖娆之舞,可就受罪了。” “哈哈……” 杨复恭指着李思钰大笑。 “你小子别不知足,现今这种胡旋舞在京城都看不到了啊!” 李思钰不解道:“阿父,听说皇帝都很喜欢这种舞的,好像……好像安禄山尤为善于此舞。” 杨复恭突然沉默了起来,叹气道:“这就是了,此舞被今人称为乱世舞,也是因为那胡儿。” “唉……” “杨贵妃善舞歌赋,你明白的……” 李思钰沉默了一下,叹气道:“虽说玄宗没能守住祖业,但也的确与贵妃有很大牵连。” 李思钰苦笑道:“还真应了一句古话啊!” “哦?什么古话?”杨复恭奇怪看向李思钰。 “家有贤妻,夫无横祸;家有良母,子无忤逆。” “阿父难道没听过?” 杨复恭皱眉想了一会,摇头说道:“没听过谁说过,不过这句话挺有道理的,我儿大才!” “啊?不是,阿父,这可不是孩儿说的……” “哦?那是谁说的?行乾,有些事情,不要推到别人身上,阿父虽读书不多,可也算是读尽圣人名言,可未曾见过此言。” “不是,我……我……” 李思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句话他都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也就是灵感一来,突然想到这句话罢了,至于在哪里看到的,鬼才知道。 正要辩驳,突突匆匆赶来,跳胡旋舞的歌姬们也纷纷停了下来,敲击音乐的乐师随之不再敲击。 突突拱手说道:“大帅,飞鱼卫传来消息,果然如大帅所说,朱温带着宣武军逃了,如今猗氏县只有晋军,不过暂时尚未发现晋军有出兵迹象。”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笑道:“估计现在晋王可能恼怒异常吧。” “呵呵,朱温这次一逃,晋军是进退难当,就是不知那一只眼现在该如何应对眼前危急。”杨复恭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阿父,看样子咱们赢了。” 杨复恭起身笑道:“是啊!不容易啊!河中之事终于算是落幕了。不过,行乾你是如何想的,还是放过晋军吗?” 李思钰想了想,叹息道:“现在只要重创晋军,估计太原府必然大乱,可阿父想过没,若没了晋军,北面胡人谁来抵挡?” 说着,李思钰有些无奈道:“虽恼怒晋军,可也不得不承认,晋王人在一日,北面胡人就无法南下,咱们现在没有力量接手这么大的地盘,虽说孩儿嘴里说着把太原卖给李罕之,可那也就是这么一说,相比晋王,李罕之这个祸害更应该去除。”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按照你想的去做好了,阿父支持你!”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从未想到,会有一日最信任的长安之人竟然会是一个宦官,更想不多自己更是认下一个宦官为父。 世事难料啊! 李思钰看向突突,吩咐道:“继续注意猗氏那里的晋军,同时还要向晋州那里派些探子。” 突突点了点头,抱拳说道:“大帅放心,绝不会让晋军逃了。” 李思钰摆了摆手,突突躬身离去,厅堂内一时寂静了下来,那些歌姬有些忐忑站在两侧。 李思钰静静想了一下今后形势,他知道自己此次有些冲动了,不该出兵河中,而是居于河南岸,逼迫宣武军退军即可,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是局势推动的,非人力可以阻止。 宣武军逃了,晋军被堵住,河中军现在成了他的军队,河中之地再无变故,至少在这个寒冷冬天不可能再出现变故。 接下来就该谈谈了吧? 李思钰起身来到大门外,那个精致的舞姬正要拿件披风给李思钰披上,杨复恭却伸手接过,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歌姬,歌姬低头退到一旁,杨复恭这才给李思钰披上。 “阿父,若是让阿父就任河中节度使,阿父觉得长安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嗯……不好说!若是阿父就任河中节度使,远离了长安,神策军、王行瑜、李茂贞这些人可能会松了口气吧,不过朝廷会更加嫉恨咱们父子。” “阿父说的是啊!虽说朝廷之令出不了长安,可若是一点威望都没有,这不符合孩儿以后行事。” “我儿是想让文达就任这河中节度使了?” “是有这想法,或许阿父也能猜到为何孩儿一直不许诺给裴老头吧?” “嗯,是有些猜测,估计我儿是想再观察一下文达和他们裴家,看看是不是可以倚靠之人。” 李思钰看着外面雪景,点了点头,叹息道:“河中之地很重要,一面阻挡晋军南下,同时还可威胁河南侧翼,更为重要的是河中产盐!” “西川盐巴自从王建夺了西川后,盐巴虽有些人在走私,可数量太少,河中盐巴就显得尤为重要,这样一来,若是河中节度使太过强硬,必然会是动乱之地,可孩儿又需要河中节度使挡住晋军和宣武军,替孩儿稳住局势。” 李思钰叹息道:“这样的人选……不好选啊!朝廷那些不可靠之人在得到河中后,会不会又是一个王家?会不会与晋王眉来眼去,会不会与宣武军联手捅孩儿一刀?会不会与朝廷联手拖孩儿后腿?” 杨复恭眉头皱起,突然说道:“若是以文达为节度使,以韩都为晋州防御使,以高思继为陕州节度使,这样可否好些?” 李思钰皱了皱眉头,沉默着沉思起来。 “阿父的意思是把军政分开么?”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韩都防御晋军,高思继防备宣武军……行乾,河右之地你是不是认真的?” 李思钰突然笑道:“河右之地,真,也不真。怎么说呢,若是王家三兄弟能够强硬,能够拿出三万兵马,孩儿就支持王行约夺了河右。” “呵呵……不过估计王行约只是以为孩儿在诈唬他,王行约可不傻,他也知道河右是不大可能,之所以答应,无非是想逃离罢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也笑了。 “咱们也不过想用王行约之言拖住王行瑜罢了,呵呵……各取所需。” 李思钰笑道:“正是如此,现在河中之地已经算是落幕了,想来王行瑜更不敢在此时前来找无趣。” “嗯……韩都和高思继分别坐镇晋州和陕州是可以的,现在河中军卒淘汰后还有一两万,两人各掌万卒……行,就这样好了。” “裴老头就任河中节度使,盐田使给王奎好了,答应了总要兑现的。” 杨复恭点了点头,看着雪景,说道:“行乾,突突和蒙哥翰是不是也放出去?”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还是留在身边看着为好,坏毛病一日即可养成,好习惯需要时时提点,孩儿不想让他们沾染关内乱七八糟的想法。” 杨复恭叹息道:“你这孩子就不担心手下将领心生怨怼?” 李思钰转身看向杨复恭,郑重道:“兵卒强大的根源是令行禁止,是军纪!” 李思钰犹如变脸一般,突然笑道:“每天把他们操练的欲死欲仙,让他们倒头就想睡,他们还能有个屁想法!” 听了这话,杨复恭为辽东军默默哀叹,估计那些家伙有得罪受了。 两人在谈论河中节度使的归属,杜让能和李存瑁却遇到了逃出的韩建父子。 韩建父子现在极为落魄,他们父子怎么也没想到绛州城会这么快丢了,他在绛州城日子虽不好过,兵马全被王珙吞了,可这性命还是无碍的,辽东军一旦杀进城抓住他们父子,那就不好说了,韩建父子跟在王珙屁股后面,奋力厮杀这才能够逃脱一命。 要说这家伙也算是大命不死,可李存瑁看着他们父子和王珙身后只有七人的逃亡队伍,忍不住摇头叹息。 韩建看着李存瑁和杜让能,心下大悲,忍不住与儿子抱头痛哭,他知道,李存瑁和杜让能的出现,已经说明了晋军准备和辽东军和谈了。 看着如此凄惨的韩建和王珙,李存瑁心下也不好受,张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或许他们李家也会如此也不一定。 杜让能同样心下忐忑,他很不想让李思钰就任河中节度使,若是那样,朝廷就更加艰难了,他不知道李思钰会不会成为近身之患。 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李思钰不了解杜让能此时想法,但是他知道朝廷让他们前来是想要如何,只不过李思钰懒得理会。 韩建父子和王珙一步一回头向南,向猗氏县前行。李存瑁和杜让能则继续前行,前往绛州城。 摆在面前的都是未知的迷茫…… 第362章 李悍虎的慷慨 两相兵分两路,一路返回京师,一路前往绛州城,这些李思钰不知道,他知道的是李存瑁来了。 探子半路上就发现了李存瑁,无人前去迎接,也无人阻拦他们,淡漠的态度让李存瑁一路叹息不止。 当他们来到绛州城下时,只见到无数百姓出城伐木,无数军卒拖着大木回城,甚至还有不少孩子跟在后面,拖着一小捆木柴,手里却拿着馕饼啃食,丝毫不在乎鼻涕是不是流到馕饼上。 看着一个半大孩子歪着头啃食手里馕饼,一边啃食,一边奋力拉扯地上拖着的木柴,看着这个半大孩子从身边旁若无人走过,后面还跟着几个更小的孩子。 李存瑁蹲下身子,想要拉住一个梳着冲天小辫的孩子,可这孩子很警惕,一闪身避开,警惕看着李存瑁,手里馕饼迅速藏在身后,两眼很警惕看着李存瑁。 李存瑁低头看向这女娃脚上包裹的鞋子,这看着像鞋子,其实不是鞋子,只是用衣服包裹在一起罢了,看着女娃鞋子上的血迹,李存瑁皱了下眉头。 李存瑁未注意一人正来到他身后,看到李存瑁皱着眉头看向女娃脚上,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开口道:“这些鞋子虽算不得上是鞋子,但总比没有好吧?” 李存瑁起身看向裴仲德,说道:“这是死人身上的衣物吧?” 裴仲德点了点头,叹气道:“这已经很不错了,之前城里每日都会冻死不少百姓,也就是我军占了这座城,才很少出现冻死之人。”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战乱最遭罪的就是百姓,看到孩子手里的馕饼,老夫也安心了不少。” 裴仲德笑道:“也就是行乾舍得,换做世子,估计也做不到吧?” 李存瑁张嘴,却摇头叹息不语。 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他人还真不会在意这些百姓,就算朝廷里面有些大臣想要如此,也是有心无力而已。 三人一时沉默不语起来。三人看向那个女娃拖着一小捆木柴,跟在几个孩童身后,看到女娃摔倒在地,一名辽东军卒拖着巨木经过女娃身边,很轻松弯腰捞起女娃,又为她拍打了几下身上积雪,三人看着那汉子咧嘴揉了揉女娃头顶,看着女娃奋力拖着木柴紧跟在汉子身后。 看着一大一下两人进入城内消失不见。 “文达,是不是该结束了?” 裴仲德看向杜让能,不由皱眉道:“杜相这话好像是辽东军不愿结束似的。” 裴仲德有些不悦道:“这场争斗有些莫名其妙,从一开始就没有辽东军什么事,从潼关被阻,之后过河入了同州。” “从李罕之入侵河中之地开始,想来世子应该很清楚怎么回事,世子前往潼关与行乾是如何商议的?这些世子应该不会忘了吧?” 裴仲德说着就有些恼怒了,看向有些惭愧的李存瑁说道:“行乾击败了宣武军,本就准备结束了,呵!没想到贵军竟然违约,联合宣武军想要围杀行乾,现在宣武军逃了,怎么?贵军现在反而指责行乾吗?” 李存瑁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未说出来。 杜让能无奈道:“文达,不管如何,看在这些受苦的百姓,你也该劝解行乾,结束这场兵灾。”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前来,想来也不想打下去了,世子应该很清楚,辽东军有实力把贵军全部留下来,没了这些兵卒,太原也就不再姓李。” “老夫跟在行乾那小子身边时间长了,也不喜欢说废话,你们晋军必须吐出所有河中之地,必须全部离开河中府!” 李存瑁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早就商议过了,自从宣武军独自逃跑,晋军已经无法再与辽东军争锋。 “好,不但如此,父王已经向朝廷上奏,保举李行乾为河中节度使。” 裴仲德一愣,深深看向李存瑁一眼,不由笑道:“河中节度使就不必让王爷操心了……” “文达,这是何意?”杜让能急忙打断。 裴仲德看了一眼李存瑁,又看向一脸焦急的杜让能,对杜让能有些不满起来。 “昨日行乾已经对河中之地做出了安排……” 还未等裴仲德说完,杜让能再次急切打断。 “行乾是不是让朝廷遣良臣就任河中节度使?” 听了这话,裴仲德更是不喜,皱眉说道:“杜相,往日沉稳可在?” 杜让能一愣,这才发觉有些不妥,叹息一声,说道:“唉……心急多虑之事啊!” 裴仲德这才向李存瑁说道:“世子前来,行乾已知,不过行乾恼怒世子背约,不愿面见世子,这些事情由老夫告知世子。” 李存瑁默然点了点头。 裴仲德正色道:“河东连年大战,实力降低了不少,这些世子很清楚,若非贵军身居河东,而非幽州,否则此次行乾就算拼尽所有人马也会彻底留下贵军。” “之所以放贵军离开,不是贵军很强大,而是因为有贵军在,北地胡人才不敢放马南下,仅仅如此!” 裴仲德说道:“此次放过贵军,只是因为北地胡人,若贵军明年还敢前来招惹我军,行乾会舍去所有地盘,统大军入河东,亲自防御北地胡蛮!” “不要以为老夫在诈唬世子,世子应知道行乾为何在关外,不愿居住在营州,而是在草原立汉部!” 李存瑁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杜让能很奇怪李存瑁的反应,更是对裴仲德的强硬震惊,他没想到裴仲德会如此强硬,更是震惊李存瑁竟然没有反对、讥讽。 裴仲德说完这些话语,语气缓和了些。 “河中节度使……行乾准备让老夫就任……” “什么?” 杜让能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皱眉道:“很吃惊么?” 裴仲德看向李存瑁,说道:“行乾不愿就任河中节度使,不想与贵军交恶,但是辽将韩都会领一万军卒就任晋州防御使,若非世子背约,晋州是不会有任何兵马的。” 李存瑁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杜让能急切说道:“文达,河中节度使……是不是让朝廷商议一下。” 裴仲德深深看向杜让能,不由笑道:“也好,不过行乾点头才行。” 此话一出,杜让能沉默了下来。 三人战立在雪地中,裴仲德看向来来回回拖拉木头民众、军卒,杜让能看着也像是在看着人群,可是眉头高高皱起,李存瑁则看向城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 裴仲德跺了跺脚上泥土,嘴里说道:“两位进不进城都无所谓,行乾现在并不在城内,而是带着蒙哥将军去了晋州。” “世子若是同意了,就让晋王前来签约,虽然贵军违约了一次,可这约定还是要签的。” 裴仲德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到李存瑁面前说道:“行乾已经盖了印信和签名,签好后送过来,贵军就可以离开了。” 李存瑁没有低头看向纸张,嘴里却说道:“盐田……” “盐田所产食盐全部归属朝廷,所产食盐三成售与贵军,一斛盐巴三斛粮食,这已经算是白送给贵军了,纸张上有这些,世子回去慢慢看好了。” 李存瑁心下松了口气,一斛盐巴三斛粮食,这的确算是白送了,点头说道:“就按行乾所说。” 裴仲德轻笑了一声,背手说道:“世子就不看看纸上所写之事?” “没必要!” 裴仲德点了点头,说道:“本应该请两位喝一杯的,可惜现在老夫很忙。” 说着裴仲德就要离开,杜让能却开口道:“文达且慢。” 裴仲德皱了下眉头,说道:“杜相,你们想要如何,老夫不想管,也不想问,不过别太过了!” 杜让能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河中节度使……文达,纵然行乾已经有了打算,是不是也该让朝廷议议,毕竟……毕竟……” 裴仲德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若是杜相和徐相未入河中调解,行乾或许会让诸位议议,可惜……” 说完,裴仲德不再多说,大步离去。 看着裴仲德离去,杜让能心下一阵恼怒,李存瑁则很平静,直到裴仲德入城不见人影,这才看向手里两张契约。 看完纸上所述内容,看到上面“征西将军印”,李存瑁不由叹息一声。 李存瑁不在意杜让能,对于他来说,之所以让李思钰就任河中节度使,主要是因为这事他们没办法阻止,在眼前之城被攻打下来后,河中节度使就已经没了悬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挑起朝廷和辽东军的不合。 只不过李存瑁没想到李思钰并不打算做这个河中节度使,这很让李存瑁意外,不过也正因如此,李存瑁才松了口气,心下暗自侥幸,侥幸此时李思钰还是不打算与他们为敌。 杜让能对李思钰不去做河中节度使很满意,但是对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有些不满,今日裴仲德的态度更让杜让能担忧。 李思钰扔出一张契约,扔出一个节度使,这让天下人再次吃惊,再次惊异李思钰行事之怪异。 别人看来好像比天还大的节度使,好像在李思钰面前就是一文不值,说不要就不要,说给人就给人,所有人面对李思钰的“慷慨”都是极其不适应。 第363章 成了小跟班 李思钰带着两千骑,犹如玩山游水一般,在晋州转了一圈,虽然晋州现在还有些城池被晋军占据,可在李思钰堵住李克用后,这些晋军就躲在城内不敢出城一战。 再说了,李思钰是骑军,说打就打,说走就走,城内晋军就算出来也没用。 当李思钰来到临汾城,这才发现刘银屏刘氏竟然也来了。 刘氏不但来了,而且还十分胆大。 李思钰看着身后一人双骑的两千铁骑,又看了看前面只有三人的刘氏,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跳下战马,不情不愿来到刘氏面前。 李思钰随意从一婢女手里接过马缰绳,低头耷脑,好像很受打击一般。 “婶娘您也太大胆了,就不怕小侄把你抢了。” 刘氏看着低头耷脑的李思钰,很是好笑道:“婶娘再不前来,估计婶娘就成了寡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惨的!” 李思钰苦笑道:“哪里像婶娘说的这般凄惨,再说了,就算侄儿把王爷和世子抓住了,也不是得乖乖给婶娘送去。” 刘氏轻轻敲击李思钰头盔,笑骂道:“你这孩子就没有个安稳的时候,这次又坏了我河东好事,该打!” 李思钰登时委屈起来,苦笑道:“婶娘也不问问是非就冤枉侄儿,本来侄儿已经过了河去了关中,朱温占了谢县、安邑两地盐池,联手王重盈击败了王爷,世子前往潼关邀请侄儿前来助拳。” “助拳就助拳好了,小侄出兵把朱友裕绑了后,没想到王爷竟然与朱温联手要围杀侄儿,侄儿受了冤屈又能找谁去说……” 刘氏有些事情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听完李思钰话语,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至于李思钰会不会说谎,她却从心底信了。 “唉……这次算婶娘冤屈了你,不过婶娘终究是个女人,终究为妻为母,你小子不会真的让婶娘整日抹泪吧?” 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婶娘都说了,侄儿还能如何?自然要放王爷和世子离开了。” 刘氏这才笑道:“这才是好孩子,也真是的,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让人省心,有什么事情好好商议着来就是了,不一定非得杀来杀去。” “侄儿也想啊!可王爷总想把侄儿打趴下……” “行了行了,婶娘亲自下厨,好好安慰安慰你小子,这总行了吧?” 李思钰也不搭话,低头耷脑牵着战马向城内走去,身后蒙哥翰赶紧跟在身后。 很怪异,两千辽东军就这么大大咧咧进了城,城墙上晋军眼瞅着辽东军入城,城上无数晋军全都看向李嗣源。 李嗣源看着给刘氏牵马的李思钰,一阵苦笑,只能摆了摆手,任由辽东军入城。 骑在马上的刘氏突然开口道:“行乾,不知那朱友裕你是如何打算的?” “朱友裕?”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婶娘,不是吧?这朱友裕可是侄儿准备卖钱的。” 刘氏翻了白眼,笑骂道:“你小子真是奸商,准备卖几个钱?” 听到卖钱,李思钰登时嘿嘿笑了起来,欢喜道:“婶娘是太原半边天,朱温婆娘张氏也是汴州半边天,侄儿试试能不能把朱友裕卖个好价钱,试试能不能把河右弄到手……” 刘氏看着得意洋洋的李思钰,登时目瞪口呆起来,不由自主敲了敲李思钰头盔。 “臭小子,你还真敢想啊!” 李思钰抬头嘿嘿一笑。 “嘿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侄儿胆子足够大!” “李兄,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嗣源来到李思钰身后,突然问道。 李思钰回头一看是李嗣源,笑道:“原来是大太保,嘿嘿……没什么,兄弟刚刚与婶娘聊朱友裕呢,准备把朱友裕卖了,试试能不能换回河右之地。” “什么?” 李嗣源傻眼了,好像看个傻子一般。 李思钰笑道:“听起来是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朱友裕是朱温最优秀的儿子,应该还是挺值钱的,就是不知道能值多少钱。” 李嗣源摇头苦笑道:“你还真是个奸商啊!” 李思钰两手一摊,笑道:“没法子,谁让兄弟穷啊,张嘴吃饭的太多,日子不得不紧巴些。” 李嗣源不再谈论朱友裕,突然转变话题,说道:“你小子堵住了绛州城,想准备如何?” 李思钰摇头笑道:“若是大太保,你会如何做?” 李嗣源一愣,沉默了一会,摇头苦笑不语。 看到李嗣源这般,李思钰笑道:“是不是不好处置?你大太保都不好选择,更何况与你们为敌的我军。” 李思钰叹气道:“说实话,若为了自己,留下王爷和世子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你们晋军是挡住北面胡人最佳之人,换做他人……至少兄弟还没看到有谁可担任。” “所以只能放弃这次机会。” 刘氏微笑不语,看着两个最喜欢的晚辈斗嘴,觉得挺有意思的。 李思钰抬头看到刘氏这般模样,很受打击,苦笑道:“婶娘也太心大了,就是不知若是侄儿被王爷抓住了,婶娘会不会救侄儿一命。” 刘氏笑道:“你小子若是能够臣服,根本不需要婶娘救你,你们这些男人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李思钰心下叹息不已,这人总是有些亲近远梳,李克用和李存瑁有了危险,刘氏立即前来营救,换做是他,刘氏能求求情就算不错了。 心中虽知道这些,却无法埋怨,说来也不知为何,面对刘氏,总是提不起坚硬来。 三人不再说这些烦心之事,只是说些生活琐事,李思钰对太原生活还是有些兴趣的,开口问道:“婶娘,你们连续大战,太原有这么富有么?” 刘氏叹气道:“你说呢。太原先是被诸多藩镇围攻,接着就是河北,现在又是河中,这还不算你小子抢了太原,你说太原现今能如何?” 李思钰苦笑不语,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一般。 “这也不怪侄儿,侄儿并不想与你们作对,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侄儿有些奇怪,奇怪婶娘这么漂亮,当时婶娘是否……是否是王爷抢来的?” 刘氏顿时恼怒了起来,提着小鞭子不住敲击李思钰脑袋,笑骂道:“臭小子竟然调侃起了婶娘。” “还别说,若算起来,婶娘还真是被抢的……” “不会吧?真是被抢的?” 李思钰有些目瞪口呆起来,就是李嗣源也如他一般,这些话语他可不敢打听,也不曾知道这些隐秘之事,不过他更佩服李思钰敢问出这种问题。 刘氏笑道:“这算什么,婶娘本就是北地之女,战败了,成了他人的女人,很正常。” “婶娘还真是心大,不过王爷对他人不咋滴,对婶娘还算不错,也不算太亏。” “呵呵……” 刘氏点头轻笑,这些年也曾想过值不值,最后还是觉得挺好。 三人来到刘氏暂时的居所,这里女将比较多,李思钰看着进进出出的女将们,看着膀大腰圆的女将,有些咂舌不已。 “怎么样,婶娘亲兵是不是很彪悍?”刘氏指着女将们笑道。 李思钰点头说道:“是挺彪悍的,也就婶娘,换做他人可没这样的女将。” 李思钰这话不假,当今天下也只有刘氏是个不错女将,其余之女大多都是相夫教子,能与之匹敌的也只有汴州张氏,可张氏也只是站在朱温背后而已,与刘氏完全不同。 李思钰进了这座府邸,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觉悟,更没有不入厨房的意识,在刘氏开始做饭菜时,李思钰很好奇她会做什么样的好吃的,厚着脸皮把婢女挤到一边,给刘氏打下手。 刘氏看着李思钰刷盘子刷碗,笑道:“怎么,害怕婶娘下药毒死你?” “怎么会呢,不过看到婶娘做的饭食有些失望。” “哦?” 刘氏放下刚刚切好的牛肉,奇怪道:“你小子还会做饭?” 李思钰摇头说道:“不会!不过见过他人做饭。” 刘氏笑骂道:“你不会还胡说,讨打!” 李思钰笑了笑,这个时代饭菜还真无法与后世相比,这个时代没有太大花样,炖牛肉就是顶好饭食,一个好的厨师就是看炖的好不好,仅此而已,没有其他花样。 炖牛肉、烤羊、馕饼,三样放在李思钰面前,让他很是无奈,吃来吃去还是老三样! 李思钰一看刘氏这架势就知道是老三样,不由自主开始翻弄起厨房来,还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好东西,看着篮子里的鸡蛋,李思钰笑了,袖子向上捋了捋。 刘氏有些奇怪他想做什么,站在一旁也不说话打扰。 李思钰先是拿出一个萝卜洗了洗,接着就是把萝卜切片剁碎,接着就是一颗白菜同样步入萝卜的命运。李思钰用瓷碗从面袋中瓦出一碗面粉。 刘氏看着李思钰把面粉变成了薄薄的面饼,看着李思钰把碎萝卜和白菜放在两片薄薄面饼中间…… “刺啦……” 热油炸裂之声,蛋香瞬间弥漫在整间屋子里,李思钰看着鸡蛋慢慢焦黄,急忙把菜合子放在上面,小铁铲不断沿着鸡蛋四周铲动,不断翻动渐渐熟了了菜合子…… “好了!” 李思钰好久没功夫做这鸡蛋菜合了,刚刚弄熟,急不可耐咬了一口,嘴里呼哧呼哧呼着,不至于太热烫到自己。 李思钰看到刘氏一脸好奇,随手揪下一块。 “婶娘尝尝,可比硬巴巴的馕饼好吃多了!” 刘氏也不觉得李思钰无礼,接过放在嘴里。 “嗯?真的不错啊!” “那是,侄儿就会这一招,当然了……鸡蛋面我也会!” 第364章 节度使之争(上)【感谢朋友默默支持】 李思钰在临汾与刘氏身边待了两日,接着就是沿着汾水向北,在洪洞、赵城、霍邑三城周围转悠了一圈,这些城池可不敢学刘氏这么大胆,尤其是在赵城养伤的康君立更是不敢大意,不过也没有出城去惹一身骚,所有人只是站在城墙上,默默看着李思钰犹如巡视领地的家狗一般,不时在野外竖起一干辽东大旗,就差在旗杆上撒泡尿了。 李思钰在晋州转悠了十余日,这才悠哉悠哉返回绛州,在回程经过临汾时,又被刘氏抓住给她做了几个鸡蛋菜合子。 李思钰在外转悠宣示领地主权,天下却震动了起来。 先是关中震动,盖寓和徐彦若带着李克用的奏章,满京城一听说李思钰要做河中节度使,立即群情激奋起来,纷纷表达不满,皇帝李晔桌案上放了一大堆上奏反对的奏章。 李晔自得到奏章后,就吃不下饭了,整整一日不吃不喝,阴沉着脸,好像随时都要打雷劈人一般。 朝臣跪在雪地上请愿也不理会,至于大朝李晔更是恼怒下不愿进行,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可是关了一日,最后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不得不开门去找吃的。 李晔再多么不情愿,最后还是不得不在任命书上盖上玉玺,不得不让盖寓送回去。 当然了他并不清楚李思钰就没打算自己做什么河中节度使,只不过盖寓他们跑得快,李思钰派出的使臣慢了几步。 当这封任命书传出去五日,李思钰的奏折才紧赶慢赶送来了,看到桌案上的奏折,李晔差点没气疯了。 大怒之下把这封奏折撕的粉碎,桌案也踢翻在地,咆哮怒吼声能把屋顶震出个大窟窿。 屋外战战兢兢的宫女想要远离逃跑,却不得不哆哆嗦嗦站在外面,这些日李晔喜怒无常,已经打杀了两名宫女了。 五相,除了杜让能现今还在李克用那里,四相都在门外,裴贽原本应该在虞乡的,后来李思钰让人把奏章丢给他后,让他自己看着办。 拿到这封任命河中节度使的奏章,看到上面的名字,裴贽无论愿不愿意,他都要跑一趟。 他人之前并不知道李思钰奏章所写什么,不过御书房中不断咆哮声,让几位宰相很快就知道了河中节度使究竟是何人。 听着里面摔砸咆哮声不断,崔昭玮小声埋怨道:“裴相,你也不劝劝那小子,这种事情岂能如此儿戏,当由朝廷朝议后才是。” 裴贽皱眉看了一眼御书房,这才轻声道:“崔相这是何意?老夫身在虞乡,行乾居于绛州城,事情又如此紧急,本想着一只眼的奏折会拖几日,这才急匆匆赶来,谁知会陛下会这么快下了诏书。” 刘崇望叹气一声,说道:“现今又该如何是好?” 徐彦若摇头苦涩道:“诏书已经发出了五日,估计是赶不上了……” 崔昭玮有些恼怒道:“难道河中节度使就让给了那混蛋?” 裴贽皱眉不悦道:“崔相是不是过了?行乾再如何,也为朝廷夺回了河中之地……” 崔昭玮怒道:“夺回?河中节度使还不是落在他头上?司马昭之心罢了!” 裴贽有些怒了,冷脸怒道:“以崔相之意,河中节度使应该由一只眼,或是朱温来任才最佳了?” “你……” “哼!别忘了,行乾奏折上可未推荐他自己任河中节度使!” 崔昭玮怒道:“是!裴相说的是,推荐之人是你裴家之人!” 裴贽冷笑道:“是不是换做你崔家之人,你崔相就鼓掌相赞了?” “你……” “哼!” 裴贽冷着脸不去再理会。 刘崇望看了一眼徐彦若,开口说道:“河中节度使,如此大员……裴相是不是应该再议议?” 徐彦若接口道:“这事不急,关键是陛下发出的诏书该如何解决?若是辽东小子接受了陛下所命,那该如何是好?” 听了徐彦若话语,其余三相都沉默了下来,这事还真麻烦了,一旦李思钰领命了,朝廷自己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一想到此前困境,崔昭玮不由埋怨嘟囔了起来。 “早就说要商议商议……” 几人在门外争吵,屋内的李晔岂能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在崔昭玮小声埋怨时,房门突然打开,露出里面一地碎片。 李晔冷着脸,也不说话,开门后就坐在龙椅上。 裴贽看了一眼龙椅,心想着还好这椅子够结实,要不然也得与地上碎片一样倒霉。 四相进了房内,齐齐弯身行了一礼,可屋内绣墩早已被李晔踢倒滚在角落里,他们也不好自己去找地方坐,只好站在那里。 “都说说,现今该如何处置?” 四相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诏书都发出去五日了,现在是没法赶上追回了,总不能再发一个诏书罢了之前的诏书,若是这么干,估计很快他李晔就会成了天下的笑柄,这也是李晔为何恼怒的原因。 李晔看向裴贽很是愤怒,开口说道:“裴相,你说该如何?” 裴贽听到李晔此话,心中很是失望,不由挺身看向李晔,声音不含任何情绪。 “陛下,臣也没好法子,只能静等,等李行乾决定是否最终担任河中节度使。” 崔昭玮不由出声道:“那李悍虎又不是傻子,如此好事岂能放手!” 裴贽心下更怒,回头看向崔昭玮。 “既然崔相有好法子,还是崔相来处置好了。” “你……” “哼!” 裴贽冷哼一声,不再去看崔昭玮,而是拱手说道:“李行乾给陛下上昭,就说明他李行乾并无想要担任河中节度使一职,虽陛下下了诏书,想来李行乾会再次上书委拒,倒时陛下再下昭即可。” 裴贽的话语,李晔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他更倾向于李思钰会顺势下坡,就任河中节度使。 李晔犹豫了一下,最后他也没法了,只能无奈点头。 “陛下,李悍虎若是不愿就任河中节度使,又该何人担任河中节度使?”刘崇望突然开口。 裴贽瞳孔一缩,嘴唇微张,最后只是拱手退到一旁。 李晔看了看退到一侧的裴贽,皱眉轻咳了一声。 “咳,河中之地尤为之重……此事……此事还需另议一番。” “裴相以为如何?” 裴贽看向李晔,只见李晔却偏头不去看他,心下不由生出些怒气来。 裴贽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自当由陛下处置。” 李晔这才露出笑意,说道:“裴爱卿果然忠心爱国!” 李晔起身笑道:“既然诸位一致赞同,那就如此吧!” 李晔摆了摆手,四相齐齐躬身退去。 李晔急匆匆结束,四相纷纷退走,裴贽也不理会其余三相,冷着脸大步走出宫门,三相相互看了看,徐彦若大步追上裴贽。 “敬臣且慢行!” 裴贽顿了一下,冷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徐彦若,继续向前大步走。 “敬臣……敬臣,你慢点……” 徐彦若急赶几步,这才追上裴贽脚步,上前一把拉住裴贽衣袖,这让裴贽很不满,不过也停了下来。 徐彦若开口道:“敬臣可还为文达之事恼怒?” 裴贽冷脸不言语。 “敬臣,文达在那小子身边日久,虽现今尚未看出那小子有何不妥,身边终究还需文达在身边引导,若文达担任了河中节度使,谁人可担此重任?” 裴贽点了点头,还是不言语。 徐彦若看到裴贽这般模样,叹气道:“河中之地绝不能再交给那小子,欲望会随着实力的增长而不可控,一旦那小子在河中久了,很难说会不会心生异志,既然那小子不想担任河中节度使,让文达在身边好好辅佐,岂不是一段佳话?” 裴贽只是点头不言语。 徐彦若有些无奈了,苦笑道:“敬臣,你我都是朝廷大员,理当为朝廷分忧,何必如此生出生分来啊!” 裴贽拱了拱手,说道:“为朝廷分忧解难,我裴家自不会落人于后,老夫还有些琐事,先走一步!” 裴贽大步走向自家马车,还是那个老马夫,徐彦若看着裴贽急匆匆钻进马车,心下叹息不止,就在此时刘崇望和崔昭玮来到身前。 刘崇望看向离开的裴贽,低声说道:“敬臣如何说?” 徐彦若沉默片刻,这才叹息一声。 “唉……难啊!” 崔昭玮有些恼怒道:“如此利国利民之事,敬臣也太不顾大局了吧!” 徐彦若意味不明看了一眼崔昭玮,嘴里轻声道:“此事我等的确做的不甚地道了……” “徐相此话不妥,我等难道就不是为朝廷着想?河中节度使如此重大之事,文达久在那小子身边,时日一久,难保河中之地还是那小子名下之土,于朝廷又有何益?”崔昭玮说道。 刘崇望点了点头,赞同道:“黄河九曲,唯富一套,河中五州、同州、华州,可能还要加上陕州,这就是八州之地,这八州居于一人之手是很危险的。” 徐彦若点了点头,眉头却高高皱起,嘴里满是苦涩。 这种情况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想阻止,可如何阻止?他与杜让能前往河中之地,还不是为了此事,只不过最后发生之事与他们料想的不同罢了。 三相对这种事情也不好下手,他们没有最后敲板的权利,也只能用手段去说服裴贽,只不过眼前效果并不是很好。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这才各自离开。 第365章 节度使之争(中)【奉上】 裴贽坐在马车里沉思,想要静下心来好好梳理一遍,最后却无奈放弃了。 马车轱辘辘转,沿着朱雀大街前行,裴贽掀开厚实的布帘,透过狭小窗口看向街道,看了几眼,无奈放下窗帘叹气起来。 若是盛唐之时,作为长安的朱雀大街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可此时入目的却是混着泥水的雪地。他从潼关前来时,潼关街面上早已没了积雪,干干净净,甚至街面上叫卖声鼎沸,哪里像长安这般冷冷清清。 之前在返回长安时,他还暗自好笑李思钰不学无术,竟然把一座军事重镇当做菜市场来经营,可看到当下的长安,他突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不学无术”之人。 心中杂乱纷呈,一会想到朝廷,一会又转向河中,最后来到了潼关…… 马车内很静,人心却很乱,直到马车停了下来,他都未有任何发觉。 “老爷,到家了。” 老仆的话语让裴贽惊醒了过来,暗自苦笑一声,这才掀帘。 裴贽抬头正要看看天上的青蓝,却意外发现门外站着一名妇人和一个孩子。 裴贽不认识这妇人,不过看着样貌却甚美,装扮也不似一般妇人。 裴贽在老仆和前来帮忙的仆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到他下了马车,那妇人这才走了过来。 一名仆从想要驱赶妇人,被裴贽拍了一巴掌,这才让妇人来到身前。 “小妇人见过裴相!” 裴贽点头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找老夫可有要事?” 妇人道:“家父是奉礼郎,不知家父现今可好?” 裴贽这才认真看着一脸担忧的妇人道:“原来是孙大人家眷,孙大人此时还在虞乡,并无大碍,不几日就该返回京师了。” 看到妇人优色不减,裴贽不由说道:“夫人可有难处?” 妇人低声说道:“小妇叫英儿。” 裴贽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老夫与孙大人同殿为臣,也算你的长辈,不知可是家中出了事?” 妇人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眼泪却流了下来。 裴贽看到这幕,叹了口气,说道:“外面不是说话之地,不如随老夫入府再谈,如何?” 妇人急忙行礼道:“谢过伯父!” 裴贽点了点头,率先入府,妇人跟在身后,裴贽刚迈进大门,就见到小孙子裴坚急匆匆跑来。 “爷爷,太爷爷来了,正着急等着爷爷呢。” “嗯?” 裴贽顿了一下,皱眉问道:“可还有其他人?” 裴坚急忙说道:“只有七太爷和十太爷,好像挺急的。” 裴贽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跟在身后妇人说道:“小英,你之事可急?”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很急,伯父可先忙。” 裴贽向裴坚招手道:“子固,你先安置一下你小英姑姑母子。” 裴坚急忙点头道:“爷爷放心吧!” 裴贽正要转身离去,裴坚突然拉住裴坚衣襟,脸上带着喜色。 “爷爷,听太爷爷说……说二爷爷就要做河中节度使了,是不是真的?” 裴贽听到这话,瞳孔猛然一缩,这事情他并未向他人说起,怎么刚刚从宫里回来,竟然连自家人都知道了这事情? 裴贽看向一脸期盼的裴坚,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辽东军举荐你二爷爷任河中节度使,不过朝廷上尚还有一些质疑之声,最终还未定下。” 裴坚听到这话,顿时恼怒起来,恨恨说道:“哼!肯定是崔、刘两家又在坏咱家好事!” 看到裴坚这般模样,裴贽忍不住笑道:“行了,这些事还没你什么事情,近日不要外出惹祸。” 裴贽揉了揉孙子的脑袋,这才向前厅走去,而此时,前厅两个老头正坐卧难安呢。 裴庆来回走动,都快把裴素绕晕了,裴素忍不住说道:“七哥,你能不能别转了,小弟头都晕了。” 裴庆恶狠狠看了裴素一眼,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打着桌面怒道:“敬臣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多久了!” 裴素苦笑道:“七哥,你的性子怎么还这么急躁,敬臣素来沉稳,此事必然牵连甚广,估计咱家一旦得了河中节度使一职,他家还不……” “老子不管!这次谁敢跟咱们裴家打擂台,老夫都奉陪到底!” 裴庆一想到上次吃了个大亏,这次比上次更加至关重要,河中五州之地,这可不是一个无兵无权的垃圾节度使,而是实打实的一方藩镇,而且还有巨大财富的一个藩镇,如此巨大利益,无论谁想插手,裴庆都会拼命。 裴素虽劝说,他也知道河中节度使代表了什么,甚至远远超过横海节度使。 横海节度使远离关中,河中节度使就在关中边上,背靠着辽东军,随着辽东军做大,将来势必会争夺关中之地,将来他们裴家…… 裴素都不敢想象他们裴家将来会多么强盛。 就在裴庆又要急躁起来来回走动,裴贽推门走了进来,这让急躁的裴庆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了起来,安安稳稳坐在那里。 裴贽来到裴庆、裴素身前行了个大礼。 “侄儿见过七叔、十叔!” 裴庆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坐吧!” 裴贽这才坐在一旁,看到裴贽坐下后,裴庆这才开口问道:“听说……这次你回来带来了一封李悍虎的奏折,可有此事?”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贽轻声说道:“李行乾应晋王之邀,过河击败了朱温,之后朱温与晋王联手,李行乾调动了所有兵马,之后北上击败了河中军,占了绛州城,再之后朱温独自撤回河南,晋王不得不向朝廷上奏折,请奏李行乾担任河中节度使。” 裴庆看了一眼裴素,裴素点头说道:“这些事情大多我等已了解,辽东军占了绛州城,若是强攻绛州城,无论宣武军愿意不愿意,他们都要独自离开,一者辽东军兵力雄厚,又居于城内,此时天寒地冻,很难短时间于城外击败辽东军,物资困顿的两军,最后也只能各自离去,绛州于晋州相连,河东军尚可轻易退去,但是宣武军必然难以轻松退走,必然会被辽东军尾随追杀;二者,两军并不同心,宣武军受损过多,担忧晋军把他们当做替死鬼也是有的。” “宣武军退走,老夫不意外,晋军独自又无法安然返回太原,向朝廷上奏李行乾为河中节度使,用以与辽东军和解此事,老夫对此毫不意外,可是为何宫中传出消息,说文达要任这河中节度使?” 裴贽静静沉默了起来,两老头此时也不急了,喝着茶水静静等待裴贽答话。 裴贽突然起身来,走到房门口顿了一下,这才打开房门,向外面老仆吩咐道:“不许他人靠近这里。” 老仆只是躬了躬身。 裴贽这才关上房门,裴庆和裴素看着裴贽如此,顿时直起身子,面色严肃了起来。 裴贽回到座位坐下,静静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小侄前往潼关时路遇了杨复恭,与他谈了一下。” “杨复恭的意思是他不会留在京师,而是驻军霸上。” 裴庆皱眉道:“驻军霸上?神策军当如何?” “神策军会被清理,各都头会清理出去,完全置于朝廷名下。” 裴家两老头顿时大惊,面色更加严肃起来。 裴素正色道:“完全由朝廷执掌神策军?” 裴贽点头道:“是!” “叔父或许知道,小侄曾偷偷潜回长安,就是为了向陛下告知此事。” 裴庆皱眉道:“从未听谁说起过此事。” 裴素看向裴庆,不解道:“这不对啊!按理说,此事应在杜相和徐相去河中之前,可两相在河中行事却有些怪异。” 裴庆听到裴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起来,皱眉道:“杨复恭既然与敬臣说起此事,之后又被李悍虎一张纸令调往河中参战,这明显就表明了他们不愿与朝廷为敌,既然如此,为何又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担心激怒那小子?” 裴贽摇了摇头,他也有些不解,从他与李思钰相处这些日子,他能感受到那小子对朝廷是不满的,也不放心朝廷,主要原因就是朝廷给他的印象很差,若是一再如此,难免会造成将来不可控的局面。 他一时间也有些想不通这些。 裴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李存瑁去了潼关,在潼关时与行乾达成了一个约定,就是河中五州,再加上陕州,一共六州,辽东军得三州,晋军得两州,宣武军则占一州。” “之后与行乾交谈中,行乾欲让文达为这三州总督,至于小侄……行乾的意思是支持小侄任神策军大将军……” “什么?” 裴庆、裴素猛然惊起,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裴贽。 裴贽苦笑道:“行乾担心神策军落入他人之手,会让他人在辽东军平定关中之时扯后腿,故此才有此言。” 裴庆心中狂跳不已,缓缓坐下,连连深呼吸也难以压住狂跳的心脏,抬手抓起茶壶,“咕咚咕咚”一口气饮尽茶水,这才好了些许。 由不得两老头心跳如狂,按照裴贽说法,他们能够想象到将来裴家会是如何一种光景,随着执掌神策军,将来关中若再平定,那么他们裴家…… 两老头重重点了点头,就是裴贽不再多言,他们也能猜测之后之事,既然之前就打算让文达担任三州总督,总督什么的他们没听说过,但是从字面上也能了解究竟是什么。 总督不总督,这个名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行乾明显就想让文达执掌三州之地,之后发生了意外,竟然得到了整个河中五州,也就有了再次提升,成了河中节度使一事来。 裴家老祖活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只要给了一个开端,他们也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只不过今日给他们透漏出来的信息太过震撼,这才明白裴贽为何如此郑重。 “敬臣,你不必再多言,该如何就如何,我裴家就算拼尽所有……哼!想占我裴家便宜,他们想也别想!” 第366章 节度使之争(下)【,五一玩的开心些】 长安城南北中轴线,最北是宫城,在宫城东面是“十六王宅”,这里是圈养皇家子孙的地方,虽也是繁华之所,可这一带却非豪门世族聚集之所。 真正的豪门世族,并不希望与那些圈禁的皇族有太多牵连,所以他们要么居于皇城西面,要么就是朱雀大街两侧。 公卿之下官吏便喜欢居住在朱雀街东侧,真正朝廷重臣要避免与十六王宅内的龙子龙孙有牵连,低级官吏不存在这种担忧。 天下财货通过潼关,经渭水入长安,所以东市大多是中原汇聚过来的粮食、布匹、丝绸和各种珍玩等货物;同时大唐又是一个很开放的国家,西域贩卖过来的货物大多汇聚于西市,诸如牛羊马匹和西域玉器香料货物。 东市与西市在不断交汇过程中,看起来有些一样,根子上是有不同的。 从东面经渭水上岸的货物,量大,种类多,便宜! 从西域一路东来,不知道要经历过多少危险和城池盘剥,这些货物价格要数倍于东市本土货物,这种货物只能是世家豪门才能吞得下,小门小户不怎么喜欢去西市,就算去西市也是游逛,而非真正购买。 京城居,大不易! 低级官吏和文人士子也不是个个都有钱,大多还是囊中羞涩,所以文人士子就慢慢聚集在朱雀街以东居住。 王行实就是居住在朱雀街以东的宣阳坊内,是原杨国忠的府宅。 杨国忠当年盛极一时,府宅极其开阔,可屯兵千人,这也是为何王行实会选择在此地为宅地,至于原主人,随意丢出去就是了。 王行实自从进入京城后,那可是要雨就是雨,要风就是风,极为得意,可是从李思钰夺了他的二哥王行约的同州后,情况慢慢变得不大一样了。 王行约第二次被俘后,李思钰又与他做了一笔买卖,当时王行约也没在意,尽管面上显得极为欢喜,心下却真没当回事,一心想要逃离李思钰的魔掌。 可当他回到长安后,竟然惊讶的发现宣武军竟然逃了,李克用也向朝廷上了奏折,推荐李思钰担任河中节度使。 王行约之前担心三弟王行实不屑他用一袋水卖掉同州,更害怕他会笑话李思钰欲把河右之地卖给他,毕竟这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不真实。 当李思钰逼迫李克用不得不上奏朝廷,以求得辽东军让开返乡之路,王行约就想到了还有这么一个买卖约定。 王行约一脸几日也没睡好觉,他是不甘心,身处乱世,他很清楚自己权利地位来源何处,没了地盘和兵马,别说他人不把他当一回事,就是自家人也会瞧不起。 今日天还尚未黑下来,李顺节和右军都头李继鹏来了。 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坐在人下滋味更不好受,没了兵马地盘的王行约只能坐在末位角落,独自一人饮闷酒。 李继鹏看了一眼独自饮闷酒的王行约,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王行实,叹气道:“之前只是听说李悍虎如何如何勇猛,以为王世兄只是大意丢了同州,没想到啊……竟然连朱温和晋王都也是这般!” 李顺节更加担忧道:“那李悍虎就他娘地是个异类!” 李顺节拍桌子怒道:“各位兄弟评评啊!这河中五州,而且还有两县盐池,这么流油之地,也不知道他娘地李悍虎是咋想的,要把这么肥的地方送人,不要了!” “你们说说,这他娘地算是人干的事吗?” 王行实大惊,忙看向李顺节,惊问道:“李兄弟是不是说错了,不是晋王上奏要李悍虎就任河中节度使吗?” 李顺节连连喝了好几杯,这才把酒盏砸在桌案小几上,红着眼睛,一脸恼怒模样。 “屁!” “皇帝这圣旨还未刚出长安,裴贽这老混蛋就带着李悍虎的奏折来了!说是要把河中五州送给裴家!” 王行约在听到李顺节大骂时,他只是醉醺醺愣了一下,随即突然反应了过来,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惊醒些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酒也不喝了,一脸渴望看向李顺节。 李继鹏同样心中大惊,不过他要稍微比他人沉稳些,突然皱眉问道:“李三,你这消息可靠不?” 李顺节听了这话,差点没膈应死,咬着牙说道:“可靠?这是从枢密使宋公公那里得知的,你说可靠不可靠?” “娘地,老子比你们所有人都希望这是假的!” 李继鹏点了点头,担忧道:“这可麻烦了,姓李的若是留在河中,有晋王和朱温夹着,李悍虎尚还一时动不了,可若是把河中五州送与他人,李悍虎必然回到华州,那么……” 李顺节恼怒骂道:“他娘地,那李老虎不去河中,自然是想在关中,找咱们兄弟麻烦!” “砰——” “艹,姓李的不仁,咱们就能不义!老子这就联系大哥,李兄弟,你是不是也该联系一下陇西郡王?”王行实拍桌子大怒。 李继鹏眉头却皱了起来,犹豫道:“如今天寒地冻,辽东军此时气势正盛,不妥啊……” 李顺节一摔酒盏,怒道:“这贼老天,就他娘地想拖死咱们!” 王行约看着三人暴怒,突然说道:“兴许与诸位兄弟说的不一样也不一定。” “哦?王老二,你有什么法子?”李顺节急忙问道。 王行约心下暗怒,若是同州未丢,这李顺节绝不会直接呼喊他李老二,暗怒归暗怒,却开口道:“辽东军不过是想戍守长安,李悍虎既然把河中送与他人,又素来贪好美财,或许可用财货美人送与李悍虎……” “李老二!你……你……” 王行约话语尚未说完,却被暴怒的李顺节指着鼻子大骂:“李老二!你他娘地是不是被李悍虎吓傻了?” “还他娘地戍守长安?骗鬼呢?” 王行实摇头苦笑,说道:“二哥,你这也……” 李继鹏失望道:“李二哥,李老虎夺了二哥的同州,又占了华州,这还罢了,竟然还给人分地种地,现在更是准备开科选吏,这可不是仅仅想要戍守长安这么简单。” 李顺节和王行实纷纷点头,王行约看到他们这样子,登时急了,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李悍虎还要把河右之地卖与老子?” “什么?” 三人大惊,全看向王行约。王行实皱眉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王行约犹豫了一下,最后牙齿一咬,说道:“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丢人之事,今日就全说好了。” 于是王行约把韩建邀请他入河中抢夺盐池开始,一直到与李思钰达成河右买卖的事情,所有事情都抖漏个清清楚楚,当然了,他把“用一袋水换同州”之事一笔带过,就算带过还解释是李思钰强逼的。 三人听着王行约娓娓道来,全都像是听天书一般,全傻傻愣愣看着王行约,好像王行约是个奇怪的猴子一般。 王行约说完后,叹气道:“虽李悍虎讨要的钱粮是多了些,可是河右之地素来钱粮丰盛之地,三两年就可缓过来……” “二哥……你不会病了吧?”王行实痴痴看向王行约。 李继鹏叹气道:“李二哥被李悍虎给骗了!二哥,你想啊,河右紧靠了汴州,先不说李悍虎能不能抢了河右,就是抢到手了又如何?还不是天天被朱温盯着?二哥,你若得了河右,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行约兴奋的表情一顿,他现在脑中全是幻想着李思钰会不会把河右卖给他,忘了想今后的日子,一想到自己一旦得了河右,夹在辽东军与宣武军中间,这……这还咋过日子? 王行约突然把手里酒壶狠狠摔在地上,指着东面大骂。 “李悍虎——” “噗……” 一口鲜血喷出。 王行实大惊,急忙起身跑到王行约身边,搀扶着一脸惨白的王行约,脸上露出悲戚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啊?” 李顺节与李继鹏相视一眼,深深叹息一声。 “唉……” 打,他们打不过,仅凭他们一万兵马,前去招惹辽东军,那就是在找死。 自己打不过,那就只能找外援,只能求助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以及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三人,可这不是一时间就能求助得了的,最迟也要开春后。 几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了。 李顺节一拍桌子,怒道:“不行,咱们必须让那姓李的混蛋去做河中节度使,咱们联系些人手,向皇帝上奏!请立那姓李的做河中节度使!” 李继鹏一愣,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法子,说道:“朝廷自不愿李悍虎就任河中节度使,咱们请立李悍虎就任河中节度使……嗯,不失一个良策!” 王行实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先让他们打口水战……哦对了,咱们是不是不要出面,同时可送些钱粮和女人过去?” 李顺节听了此话,正要大怒,李继鹏却先一步开口道:“好法子!咱们先交好李悍虎,要是……要是能让李悍虎前来长安就更好了!” 李顺节愣了片刻,终于想到了什么,忙点头,脸色阴沉道:“他李悍虎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他也没法子打得过百人围杀!” 众人纷纷点头。 第367章 江湖大哥 李思钰在河中之地所做之事,对关中震动颇大,所有人都在商议着该如何应对河中变故,朝堂上争执的极为激烈,大朝上,先是御史台率先发难,认为李思钰担任河中节度使,此事绝不可行,接着就说辽东一系人员皆不可。 最后御史台突然转变话锋,认为辽东军中,不属于辽东系的裴仲德可担此众人,一者裴仲德身为黄门侍郎,是朝廷之人,二者裴仲德与辽东军素来关系和善,不会让辽东军不满。 吏部侍郎孟菘坚决反对,认为河中节度使应该由朝廷选派贤良之臣,随着孟菘打了个开头,紧接着整个吏部、礼部就跟炸了锅一般,纷纷出列支持。 这还没算完,工部侍郎钱益阳竟然站出来大声支持李思钰就任河中节度使,与其他人一般无二,呼啦啦一大群五六品官吏站出来高声支持。 皇帝李晔可就傻眼了,看着成了菜市场的大朝,气得脸都青了,想要罢朝不干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强忍着,而且还得表现出这个说的好,那个说的对。 大朝吵了整整一日,从早上天还未亮,一直吵到日头偏西,中午倒是停了一会补充能量,接着就是满血恢复,继续开战。 还好这一幕没有被李思钰见到,不然一定会拿个小板凳,手里啃着辣条在一旁为他们鼓掌叫劲。 整整一日争吵,最后也未有一个最终结果。 随着“退朝”声,帽歪发散的朝臣们纷纷离开大殿,李晔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筋骨一般,整个人瘫软在龙椅上。 “唉……” 李晔重重叹息一声。 小黄门杨守雄看了一眼李晔,轻声说道:“陛下,是不是准备用膳了?” 李晔还未从太极殿下朝,哪里会用膳,杨守雄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李晔好退朝回去。 李晔看了一眼身侧躬身谦卑模样的杨守雄,幽幽说道:“杨守雄,今日感觉如何?你那义兄可是狠狠将了朕一军。” 杨守雄是杨复恭的众多义子之一,本来是枢密院一小宦官,后来杨复恭倒了,枢密院换了人,杨守雄就被赶去了喂猪种菜,也不知道李晔是如何想的,又把杨守雄调到身边,成了常侍小宦官。 杨守雄听到李晔这么说,额头顿时大汗淋漓,“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陛下饶命啊!奴婢……奴婢……” 李晔嘴角不由翘起,弯腰拉起杨守雄,笑道:“朕就是这么一说,李悍虎是李悍虎,杨复恭是杨复恭,你也是你,这些朕分的很清楚!” “唉……头疼啊!” 李晔扶额叹息道:“守雄,你说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杨守雄忐忑不安道:“奴婢,奴婢不知……” 李晔摇了摇头,叹气道:“御史台是裴家之人,钱益阳自然是王家之人,呵呵……还真是热闹。” 李晔起身说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无用。” 李晔走在前面,杨守雄急忙跟在后面,还有四个中年宦官冷漠不言语跟在后面。李晔走在前面,好像很随意问道:“枢密院可有什么说法?” 杨守雄身子弓的更低了些,一边迈着小碎步,速度很快,一边说道:“奴婢不知,只是奴婢昨日见到了李都头。” 李晔只是笑了笑。 李晔不再言语,杨守雄紧紧跟在后面。他对太极宫很熟悉,就算他一直低着头跟在后面,他也能判断出这是向两仪殿的方向。 两仪殿是在禁内,李晔的寝宫就在不远处的别院,反正整个禁宫都是他自己的,别院也不少,想睡哪里都没问题,只不过杨守雄知道,李晔若去两仪殿的别院,那一定是要见什么人。 果然,杨守雄见到了一个很意外之人。 “陛下!” “敬臣不必多礼,坐吧。” 裴贽向李晔行了一礼,这才做到一旁的绣墩上。 李晔坐下后,宫女为两人送上茶水,李晔抚袖饮了一口,这才叹气一声。 “没想到今日会如此混乱,头疼啊!” 裴贽只是低头饮茶,并不接话,看到裴贽这般模样,反而只是笑了笑。 “敬臣,你裴家可否退一步?” 裴贽放下茶盏,抬头看向有些期待的李晔,心下叹息一声,开口道:“陛下,这与裴家退不退没关系!再说……裴家也不会退,更不想退!” 李晔表情一顿,脸色逐渐变成了青色,裴贽好像没看到一般,只是说道:“河中节度使,不是晋王能够决定的,不是今日那些大臣可以决定的,就是陛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语,这也不是陛下可以决定的!” “我裴家可以选择不去碰触河中节度使,但是河中节度使会落入谁人之手?” 李晔顿时沉默起来,整个两仪殿都寂静了下来,杨守雄更加不敢大声喘气,就在他要窒息之时,李晔才深深叹息一声。 “敬臣,可否让文达推荐一个贤良朝臣给那人?” 裴贽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李悍虎对朝廷之人印象很差,很难得到他的信任。” “……陛下,当下最好不要犹豫,犹豫的时间越久,那小子越会对朝廷不满,对朝廷越不利。”裴贽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来。 李晔满嘴苦涩,叹气一声,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心中那丝恐惧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整宿整宿无法安睡。 “没一点法子吗?”李晔不甘看向裴贽。 裴贽只是摇了摇头,起身深深躬了一礼,默默退去。 李晔呆坐在龙椅上,杨守雄弓着身子站在一旁,两人犹如雕塑一般…… 第二日,太极殿接着上演“龙虎斗”,只不过,今日突然有了改变。 工部侍郎钱益阳昂首挺胸,大声道:“无论河中节度使归属何人,营州平卢节度使李思钰都有大功,理当入朝觐见我皇!” 说着钱益阳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宣召营州平卢节度使入朝觐见!” 钱益阳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但在下一刻,如同死水一般的大殿,顿时沸腾了起来。 崔昭玮出列跪在地上,大声道:“臣,附议!” 徐彦若与刘崇望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一直都未参与“龙虎斗”,一直闭眼不语,此时却同时出列,跪在地上。 “臣,附议!” 三相如同打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四位权重宦官同时出列,他们同样不再站在岸上,同时跪在地上。 “臣,附议!” 紧接着就是神策军各军都头,以及各院各部官吏,呼啦啦一大堆全跪在地上,只有裴贽和与裴家有关系官吏呆站在一旁。 李晔看向裴贽,瞳孔深邃。 裴贽抬头看向李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文武重臣。 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鹤立鸡群”的裴贽。 裴贽沉默了一刻钟,这才默默跪在徐彦若身旁,其余人跟着默默跪在地上。 李晔胸中“砰砰”狂跳,他知道这些跪在地上的文武大臣是何意,更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李晔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直起身子,好像是从胸口传出一声闷雷。 “准!” 太极殿嗡嗡响动,接着就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圣明!” 一声闷雷炸响在整座太极殿…… …… 一骑从盖寓眼前奔驰而过,溅起的泥水泼洒在盖寓脸上一点,却丝毫未能打断盖寓露出的笑容。 看着远去就要消失的背影,看着那骑士背上的旗子,盖寓脸上笑容愈发浓了。 “李悍虎……呵呵……好自为之吧……” 盖寓喃喃低语,几乎让跟在身后的宦官杨守雄产生了错觉。 杨守雄低声说道:“大人,是不是该去见陛下了?” 盖寓微笑点头。 “谢公公了。” 杨守雄有些不明白,看向盖寓,眼中尽是满满的疑惑不解。 “呵呵……” 盖寓只是摇头,微笑不语。 两人行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李思钰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现在倒是有些挠头了。 看着眼前的赵驷,李思钰又看了看手里李存孝的恭喜信,心下叹息一声,嘴里骂道:“李飞虎他娘地就不能别掺和老子的事情,现在好了,这混蛋竟然向老子讨要朱友裕起来。” 杨复恭从李思钰手里抽出李存孝的信件,看了几眼就扔到一旁,笑道:“呵呵,行乾,你准备如何?” 李思钰轻轻用马鞭敲打手心,想了一下,叹气道:“李飞虎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样吧……” 李思钰指了指赵驷,轻咳两声。 “咳咳!那个……赵司马,回去跟李飞虎说,老子看在他的面子,可以让朱温赎回他儿子和手下大将,本想着这条大鱼是准备换他的河右之地的,既然李飞虎开口了,老子也不能不给他个面子。” “但是——” “老子也不能吃亏!” 李思钰恨恨说道:“老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天下知名的大人物!可不能让李飞虎一句话,老子就乖乖交人!要不然老子在江湖上还有个屁面子!江湖人还不得笑话死老子!” “所以呢……” 李思钰昂着头,鼻孔朝天,一副很欠揍模样。 “所以呢……咱得按照贵族的规矩来!” “朱友裕,朱温最得意的儿子,也是下一代宣武军的继承人,所以呢……价格要高些!” 第368章 明火执仗的讹诈 李存孝的行军司马赵驷,看着李思钰鼻孔朝天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听着“江湖人”又有些好气,可当他听到李思钰话语、语气,好像要狠狠宰一顿朱温,心下又产生了一丝忐忑来。 “朱友裕……嗯……” 李思钰伸出一根手指,觉得有些不妥,又伸出两根,可最终还是觉得吃了亏,又变成了三根手指。 “三万!三万斛麦子!” “刘知俊、刘寻二万五千斛!” “谢彦章、牛存节、孙佑……每人两万斛!营帅一人两千斛,旅帅五百,至于其余的也不值钱,一人两百斛好了!” 李思钰一边掰手指,一边大声说道,那气势绝对牛气冲天! 精神萎靡的朱友裕、刘知俊、谢彦章、牛存节等等一大堆精神萎靡不振的俘虏们,挣扎着想要起来大吼,要不是这些人被死死捆住了手脚和嘴巴,又被辽东军卒死死按住,估计都能把李思钰活活咬死。 前来与李思钰洽谈赎回俘虏的蒋玄晖和庞师古,差点没被李思钰气死,正要指着李思钰鼻子大骂,李思钰脸色一变,冷冷看着他们,冷哼一声。 “哼!在老子的地盘,你们若敢说一个字,老子就把你们剥成小白猪挂在旗杆上,然后再卖给贼头朱温!” 赵驷浑身一抖,急忙陪笑道:“李帅说的是,说的是。” 赵驷一边向李思钰献媚,一边回头使劲示意蒋玄晖和庞师古,让他们不要激怒李思钰,蒋玄晖算是怕了李思钰,每次都栽在他手里,这让蒋玄晖每每碰上他,心中都是没几分底气,相比较而言,庞师古就要好的多,不过庞师古也知道,此时惹怒李思钰并非是好事情。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别以为老子是在诈唬你们,老子是真的很想出兵河南!” “李存瑁前几日来找老子,老子连面都没给他见!若不是看在刘婶娘面子上,老子连晋王父子都抓了卖钱!” 李思钰蹲下,用手指戳了戳朱友裕额头,笑骂道:“你老爹临阵逃脱,让晋王不得不低头跟老子赔罪,还丢了老大的河中利益。” “朱大公子,你说说,若是老子现在领兵数万,联合徐州时溥、淄青的朱家兄弟,以老子的信誉担保,我三家能不能分了你朱家?” “你朱家谁会前去救援?是刚刚被你那贼头老爹坑的半死的晋王,还是河北各镇诸侯?” “朱大公子,你说说,你朱家用十万斛粮食,换取老子的谅解,这笔买卖是值呢,还是不值?” 李思钰蹲在地上,戳了又戳,点了又点,朱友裕开始时狰狞恐怖的面孔,像是随时炸裂开来一般,可李思钰越是胡闹的言语,朱友裕脸色越是惨白,最后动也不动,犹如死人一般。 蒋玄晖额头冷汗直冒,庞师古想要辩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去辩驳。 宣武军在河北时,就被辽东军按着狠揍了两顿,现在又是先与晋军交手,又被李思钰击败,连连损失兵马,宣武军精锐军卒一再受损,虽然汴州又搜刮了三万青壮,可这些都是新卒,此时单独面对辽东军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李思钰扬言,要联合南面徐州时溥、东面山东朱家兄弟,若三家从西、南、东三面合击河南,河南可就全完了! 庞师古不知道李思钰是不是胡言乱语,但他知道,若眼前之人真若这么干,另外两家绝对会响应! 李思钰站起身子,下巴向蒋玄晖一挑。 “老子这么一分析,觉得自己老吃亏了,十万斛粮食是你们向老子赔罪的,其余俘虏价格暂时不变,给你们半月考虑时间,半月一过,老子就涨价,一个月内不把粮食送过来……” “哼!一个月不送来,以后就不要送了,因为没必要!” 李思钰伸出手指,指着原宣武军降将刘志远,一脸不屑样子。 “志远,把他们赶走,看着就来气!” “还有,把这些俘虏也拖回去,这几日老子没时间好好教育,竟然敢不干活!” 李思钰又指着亲卫刘大猛,冷声说道:“大猛,你亲自看着他们干活,谁不干活,就把谁剥成白条猪,给老子挂在旗杆上,胯下鼻涕虫用绳子拴住,不让尿尿,憋死算了!” “噗……” 杨复恭一直看笑话不言语,嘴里正含着美酒品味呢,结果全喷了出去,嘴里连连猛咳。 “咳咳……” “咳咳……行乾……咳咳……你……你……咳咳……” 杨复恭指着李思钰一边一阵猛咳。 捆了一地的俘虏们浑身颤抖,他们这些日子可是被李思钰花样整怕了,李思钰也不打他们,就是用各种花样整他们,比如把朱友裕绑在桌案上,不停往肚子里灌水,肚子撑得老大,比如给刘知俊找了二十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丑女、不让谢彦章睡觉…… 这些花样种类繁多,参观的辽东军卒们,进去之前,个个都是趾高气昂,出去时,个个脚下打晃,每一个都离李思钰远远的,唯恐他们大帅这样对付他们一般。 蒋玄晖、庞师古、赵驷……,他们不知道这些俘虏们经历过什么,但是看到这些人个个脸色惨白惊恐模样,脑子里在把他们一个个想象成挂在旗杆上的白条猪,还是个个拴住小鸟的白条猪…… 看到这些人终于害怕了,李思钰心下很得意,这才把他们赶走,得意洋洋的他,一边吹着流氓哨,一摇一晃走了出去,这让跟在后面的杨复恭很无语。 李存孝在张惠请求下,最后考虑了一番,而正好也有一批辽东人要前往关中,于是带着这些人一路西行。 一开始,李飞虎始终与张惠相隔三日距离,可当他得知朱温竟然突然撤回了河右之地,这才加快了速度。 在与朱温汇合后,咱就不说那些啰里啰嗦话语了,反正朱温是挺惨的,本想夺下谢县、安邑两县盐地,结果损兵折将还不说,还把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弄没了,张惠几乎要崩溃了,哭着逼迫朱温营救朱友裕,朱温没法子,这才找到李存孝,想通过李存孝问李思钰要人。 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幕。 李思钰现在养的嘴这么多,又是个抠门的家伙,手里有这么一个宝贝,若不充分“讹诈”一番,估计他都不好与他人吹牛皮! 李思钰嘚瑟模样让杨复恭有些好笑,杨复恭对李思钰赚钱本事还是认可的,跟在李思钰身后,就是想看看这小子又有什么坏水冒出来。 不过这次他却失望了,李思钰根本就没有什么坏水可冒了,而是来到了从辽东前来的“文人雅士”! 李思钰来到一座房门前,极为猥琐的向守在门前兵卒摆手,示意守门兵卒离开。 李思钰看到兵卒离开后,很小心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偷听里面话语,不停还好,一听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只听到里面嗡嗡声,人还挺不少的样子,全是“讨伐”他的话语,骂他是个败家大帅! 一个沉闷声。 “俺这大帅就不是个靠谱的人!营州还没整好呢,自己竟然不管不顾,一个人跑来关中!咱们要好好劝劝大帅!” 一个严肃声。 “介夫,你这话说的好啊!这次说啥也要把大帅劝回去,那些野人现在越来越混账了,竟然屡次劫掠我孙家商队!李义山也不闻不问,必须要把大帅劝回去,好好收拾那些野人!” 一个尖锐叫声。 “还有还有!高丽大饼脸现在竟然种地都种到俺们庄子里了,俺们报告姓刘的那里,那姓刘的竟然说要以德服人!这不是混账话吗?要是大帅在,谁敢这么说,俺抽不死他!” 一个威严声音。 “你们都闭嘴!大帅前来戍守长安,那是为了大唐安危,为了天下百姓!” “哼!” 一个猥琐粗重声音。 “俺先生说的是,你们那点小事算个屁!大帅可是赶跑了晋王!赶跑了朱温!河中五州都是俺们得了,这里可是有盐巴!” 此话一出,顿时落针可闻,不过下一刻就成了菜市场! “俺王歪脖子可是跟大帅一个地方的,亲不亲故乡人,卖盐交给俺就对了!” “凭什么?王歪脖子,你他娘地已经在沧州圈了几十亩盐场,他娘地,你还让俺们活不活了?” “对!这好事绝不能都让你们占了!俺孔老二不服!” “嘿嘿,你们要盐巴,俺要粮食……” “布匹就交给俺了,你们谁跟老子抢,老子跟你们拼命!” 老宋和孙录看着这些混账有些向打斗方向发展,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老宋大怒,摆桌子骂道:“一群混账东西!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王歪脖子看着众人都不敢吭声了,狠狠拍了一下身旁的跟班骂道:“就你娘地嗓门最大,瞎嚷嚷个屁!没见到宋管家都生气了吗?” 王歪脖子骂过跟班,这才谄媚笑道:“宋管家,俺们都是粗人,您老别跟俺一般见识,您老消消气,消消气……” 一个样貌粗豪,五大三粗模样,身上却穿着文士袍,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谄媚笑道:“就是就是,宋管家莫要生气,俺们就是胡闹了点,您老肚量大,莫要与俺们这些泥腿子一般见识。” 第369章 亲不亲故乡人(上) 老宋知道此人叫刘彘,看着不伦不类,看着现在一副好宝宝模样,那是不了解之人才这么认为,知道他根底的都很怕他。刘彘以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是太原府一带的胡子,后来辽东军奔袭了太原,这才把这货抓去了关外,后来给他分了地,只不过刘彘哪里会安心种地。 这货不愿意种地,就琢磨着如何进入他们村的理事会,还别说,这货还真的进入了理事会,以前他就是道上的老大,管理手下还是有一套的,他们村百十号人也都很快服了,这货不是个安稳的主,辽东军的狠辣他是见过的,自然不可能再混胡子这种没前途的事情,他又不愿意天天在地里种地,于是就在农闲时拉了一帮子人跑到工匠营外转悠,工匠营那可是军方重地,刘彘去那里可不就是找抽吗? 被丢进大牢的刘彘可遭了老罪,辽东军以为这货是他人的探子,连连使用大刑,不过这货也硬气,本来都当了好人,就是想去工匠营弄些农具售卖,又不是去刺探什么重要事情,被拷打很惨的刘彘死活咬住一句话。 就是去买农具的! 也是赶巧,老宋无聊去大牢看看可有什么冤情,是不是有官吏贪赃枉法。老宋是李思钰在营州府宅的管家,别说一个大牢,就是三院要地,他也能翻翻看看的。 于是乎刘彘就与老宋有了交集,而刘彘也顺顺当当拿到了工匠营的农具,甚至在几次交易后,刘彘成了工匠营农具第一个代理! 工匠营不是没有销售渠道,通常都是小樱在处理,后来崔秀秀前往营州视察,看到工匠营堆成山的农具后,就做了个决定,公家不再销售农具,农具向私人代理销售。 工匠营本来人少,供应营州是很困难的,主要还是武器打造,可是李思钰比较重视工匠营,把后世所见提高效率法子告诉他们,又提出利用水力、风力,使用风车转动捶打锻造,效率一下子提高了几十倍,农具越弄越多。 关外百姓一穷二白,安稳的时间很短,百姓手里没有多少钱财来购买农具,在崔秀秀视察工匠营时,刘彘正好也去了,按理说一个老百姓是不可能靠近崔秀秀的,毕竟她是李思钰的女人,安全保卫很是严密,只是工匠营是军方直辖,这里面突然冒出一个老百姓,就引起了崔秀秀的兴趣,经过一番交谈后,崔秀秀做出了改变整个关外最重要的决定。 农具不再官售,面向辽东子民征召代理人。 建立辽东钱庄,辽东钱庄下设四个直属钱庄,即农业、商业、道路、海运四大钱庄。 农业钱庄和商业钱庄可向农民借贷,农具可进行无现、无利息今贷款购买。 这三个重要决定,在关外民间和官场引起巨大轰动,仅仅三日就有数十人竞争代理人,最后选出十人作为一级代理,至于二级、三级,崔秀秀不管,这是一级代理的事情。 对于从未听说过的这些新鲜玩意,从关外第一夫人嘴里说出来,关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肯定是那个奇葩的李大帅跟夫人说过的! 反正是好事,官营转为民营,还没有利息,只要按个手印就能拿走最结实的农具,这种好事情哪里找去? 反正刘彘是发了老财,手下跟他混的人也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很短时间内就把把农具卖到幽州,卖到沧州,卖到整个河北,一时间刘彘成了河北勋贵们的座上宾!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在辽东军强大实力下,刘彘生意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内,自己就有上千兄弟到处走商。 辽东百姓都是直接按手印拿货,暂时是收不到利钱,可河北诸侯那里就不同了,河北之战,所有人都倒了霉,这些大佬们想要钱粮充实兵马,怎么办?只能让辖地百姓多多种地! 百姓总不能用手刨地吧?再说这些家伙都是一个个的大地主,自己土地上的农奴总是要给农具种地吧? 于是乎刘彘大赚特赚! 别人看到刘彘发了老财,其余代理们也纷纷进入河北,刘彘一看,这河北暂时是没了玩头,农具怎么说也会用个两三年吧?这些地主老财们又抠得紧,就算还有些百姓手里有点自己地,可这些人又穷,买不起! 这些百姓就算想与辽东百姓一样贷款,他刘彘也不敢贷出去,河北可不是辽东,辽东有大军看着,无人敢乱来,河北可是三天一小打,五日一大打! 人都死了,找谁要账去? 刘彘在河北做了一遍生意后,突然发现战争财太好赚了!尤其是被李思钰大闹之后的地方! 李思钰大闹之地,无论是不是被打趴下,一时半会,他的辽东身份都是响当当的“名片”! 只要身份一亮,就算生意没做成,别人也不敢怎么着他! 当他听说宋管家要去关中,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急匆匆跑去找老宋,表示愿意一路随行去关中,并拍胸脯表示一定沿途保护好老宋! 他人看到刘彘这般殷勤模样,很是不解!不解为何他刘彘要去正打成粥的关中? 刘彘在与兄弟们喝酒大醉之时,把这事说了出来,大笑他人之愚蠢! 关中现在是谁在打仗,可不就是李大帅吗?等李大帅把所有人揍一遍,钱还不是哗哗流入口袋,再说……与李大帅扯上关系,以后那还不是想借多少钱借多少钱?五大钱庄都是李大帅的,将来后,有了钱,谁还敢跟他刘彘拼生意? 刘彘酒后得意之语,也不知道被哪个生孩子没**的家伙传了出去,这下好了,无数人都快把李思钰在营州府邸的门槛踩烂了! 老宋面对这么多“想要报效”李大帅的百姓,这些人这么期待模样,老宋也愁了,最后挑了又挑,这才选出百十人来。 这些人一路西行,先是担忧李克用和宣武军联手,可担忧还没几日呢,结果就得知朱温跑路了,李克用服软了,所有人又欢心悦舞起来,接着就听说好像李大帅、李败家又要把富庶的河中送人,这些人恨不得一瞬间就来到河中,这今日才刚刚进入绛州城,立即就被巨大的利益击昏了脑袋。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看中利益,比如马跃就是为了北面粟末人劫掠他的商队,比如那个年轻的陈七就是因为高丽人侵占他们的土地,还有像孙录孙秀才和他的学生牛俊国就是想过来帮助李思钰的…… 老宋知道刘彘想着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跟着过来的,不过他与马文豹交流过,马文豹认为这是好事,至少这些人都是胆子很大之人,敢拼敢干,李思钰前往关中,可用之人太少,这些人以后就是李思钰最大助力。 看着眼前这一幕,老宋很怀疑马文豹是不是错了? 正在外面偷听这些人肉麻谄媚话语的李思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都不知道一向倔强的老宋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就在刘彘还要说着肉麻话语,李思钰推门进去了。 随着李思钰推门入内,满屋子人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屋内寂静无声。 李思钰一脸笑意,看着老宋说道:“老宋,这些混账家伙不好带吧?” “哈哈……” 李思钰说着自己就笑了。 老宋苦笑道:“大帅,你……算了算了,还是一惫懒模样。” 李思钰双手下压,说道:“都坐下,坐下!能冒着被人砍头的风险跑过来,本帅在外面偷偷听了一会,虽被你们骂成了天下头一号败家子、混账大帅!” “可这心里还是暖和的!” 众人相视了一眼,这才犹豫着坐下,只有几个大汉立身笔直站着,见到李思钰看过来,牛俊国立即行了个捶胸礼。 “原辽西军忠勇旅旅帅,见过大帅!” 李思钰笑道:“俊国不用多礼,你怎么也跟着跑来了?” 牛俊国身子立得更加笔直,大声说道:“夫人担忧大帅安危,让俺前来护卫大帅!” 听到牛俊国这么一说,李思钰心下顿起思念草原妻儿来,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唉……本帅不是个合格的相公、父亲啊!” 孙录孙秀才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大帅能为国舍家戍守京师,当受小民一礼!” 随着孙录郑重行了一礼,刚刚坐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跟着郑重行了一礼。 李思钰同样郑重还了一礼,心下却不由叹息起来。 直起身后,李思钰这才再次说道:“都坐下,诸位能前来帮助本帅,本帅感激不尽,都是我关外之人,不用太客气,否则就不怎么亲热了。” 李思钰虽然笑容可亲,可毕竟是一方主帅,时日一久,身上自带一种无形威压,这让他人会不自觉敬畏起来。 众人不说话,李思钰看向众人说道:“之前哪个说我辽东子民,在北地被那些胡蛮劫掠?” 一红脸汉子,正是马跃站起来说道:“是小民!小民向北地贩卖盐巴,换取他们的皮毛,结果被抢了五次,拉运的兄弟也死了二十七人!” “还请大帅为俺做主!” 第370章 亲不亲故乡人(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明日会有信使回辽东,会带着本帅印信,你死了二十七个兄弟,会有十倍、百倍人为他们陪葬,这够不够?” 马跃忙跪地叩头,顿时泪流满面。 “大帅!俺的命是您得了!” 李思钰起身上前拉起马跃,叹息道:“我辽东人的膝盖是硬的,可跪天地,可跪父母,万万不可再跪他人!” “身为辽东将军,保护自己的子民,这是本帅的责任,本帅没能保护好你们,是本帅的失职,本帅才是最应该惭愧的。” “大帅……” 李思钰拍了拍马跃肩膀,说道:“坐下,坐下,有什么事坐下说,今日本帅有时间,不急。” 李思钰又看向众人。 “之前本帅在外面,听到有位兄弟说高丽人占了咱家土地,这事本帅也会给个交待。” “哼!高丽人想占本帅便宜?老子还想占他们便宜呢!” 陈七大声说道:“大帅说的好!俺陈七别的不懂,俺就知道,俺们辽东的地,谁也别想占了去!” 李思钰笑道:“这话对头,人争一口气,地争一沟垄,这是咱们辽东人做人的底线,可不能丢了!” “嗯!俺听大帅的!”陈七大声说道。 李思钰示意让他坐下。 “坐下坐下,就跟自家一样,本帅把诸位当成自家人,你们也别把本帅当外人,这不是在军中,没必要这么约束,也显得不自在。” 众人这才略显轻松了些,刘彘开口道:“大帅,咱们好不容易打下了河中,就这么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李思钰看向刘彘,笑道:“你和诸位前来,不顾自身安危帮助本帅,本帅很是感激,当然了,诸位可能也是想着顺便看看是否有些钱财可赚……” 看到刘彘想要开口,李思钰忙摆手阻止,笑道:“本帅没有责怪诸位的意思,每个人都想过的好些,吃的好一点,能给子孙留下点家资,不至于让子孙困顿饥寒,这是每个人的天性,也是本帅想要努力实现的,当然这些钱财必须是干干净净的!” “天下财富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创造产生的,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李思钰这话问出,所有人都静静思索了起来,看着这些人思索,李思钰笑道:“当你们想明白了这些,这个天下就是诸位的了。” “钱财的产生和根源还是人!人的需求!” “河中,甚至整个天下,地盘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这些并不是产生财富的根源,根源是人!是人的需求!” 李思钰突然看向老宋和秀才孙录,瞳孔深处深深隐藏着意味不明之意,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权利又是如何产生的,皇帝又从何而来?” “或许你们会说秦始皇造就了皇帝,这话对,也不对,就算没有秦始皇,皇帝也一定会出现!” 李思钰悠悠说道:“最初上古时期,怎么说呢,上古时期,就像是一个个村庄,一个个村庄是没有村正,所有男女在外面找到的食物都要平分,可是这么天天在外面找食物,生的孩子多了,村子变大了,一个个村子就不得不为了食物打架,打架厉害的,慢慢就成了领头人。” “接着就是不断打架,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群专门人来打架,这就出现了军队!有了军队,慢慢就会出现帝王!而帝王的出现就是为了保证他能保护子民!子民为了帝王可以有足够的军队,足够的武器,就需要供养这些军队,就有了税收的出现。” 李思钰看着默默思索的众人,看着他们皱眉有些不解的样子,李思钰叹气道:“有了帝王,不一定就能始终保护他的子民,期间会有很多威胁,比如强大的外敌,连年灾害,贪图享受的帝王,或者是生的孩子太多,土地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帝国的崩塌有很多复杂原因,这种崩塌会造成无数人死亡,会有无数人沦为他人奴隶,可是同样也是一种另类的重生,秦亡汉兴,汉亡魏兴,魏亡晋兴,晋王隋兴,隋亡唐兴……” “可每次沦替都伴随着百年无数人沉浮,无数人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白骨!” 李思钰叹气道:“本帅深知现在大唐正处于这种轮替风浪口,很不负责任的丢下妻儿,义无反顾跑了过来,本帅不是为了大唐,也不是为了皇帝,而是本帅能希望少死几人,当然了,这或许是本帅一厢情愿罢了,但本帅想试试。” 李思钰自嘲笑了笑:“你们或许听说了本帅要把河中五州送与他人,但诸位不知道,河中五州与沧州那里不同,本帅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所以诸位想要发财,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本帅也说了,财富根源是人,人越多,财富就越多。” “本帅若明着霸着河中五州,朝廷自是不喜,这就要少了关中京畿这一个巨大的人口,巨大的财富之源!” “到时候,你们赚的可就少了许多了!” “呵呵……” 李思钰最后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啪——” 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想起,李思钰忙看向刘彘,只见刘彘又是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老子还真是蠢啊!大帅不但实际得了河中五州,还让朝廷无任何理由针对大帅,加上京畿人口,这一下子就多了一倍财富,至于那些虚名让于他人又如何?” “我他娘地还真是蠢!” 刘彘大拇指一挑,大大赞道:“还是大帅英明!” 随着刘彘话语,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称赞李思钰算计的好,只是还有些人则有些犹豫看向李思钰。 杨复恭站在外面,听着里面李思钰胡诌乱侃,叹息一声退去。 李思钰自己也知道,他这番话语有些勉强,兴许这些人也明白,只不过不说罢了。 权利一直都是人在政在,人亡政息。李思钰虽然没死,可他毕竟不是河中节度使,一旦让给了裴仲德,他连个名头都没有,不是说裴仲德会与他对抗,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说将来后会不会有了间隙,他在那个位子上,什么都好说,他不在,那就隔了一层。 李思钰很清楚这点,但是形势逼迫着他不得不如此。 一群人在这间屋子里闹腾了许久,最后李思钰邀请这些人一同吃饭,甚至还向杨复恭这个义父借了点酒来招待他们。 这里的热闹更加反衬出朱友裕的悲惨,李思钰为了增加筹码,故意让赵驷和庞师古去参观战俘营,故意给他们机会去看看朱友裕他们过的如何。 赵驷还好些,反正又与他无关,李思钰把朱友裕整得再惨也与他无关,可庞师古就不同了! 庞师古和赵驷花费了不少钱财来“收买”看管战俘营的独孤战,行走在脏乱的战俘营,看着这些人一脸麻木拖着木材、劈砍木材,堆成山的木材被一一劈砍后,还会由他们拉送进城,挨家挨户给城内百姓送去。 李思钰这项政策获得了绛州城内百姓一致称赞,被剥夺了一切的城内大族极为仇恨辽东军,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用少数人的利益,换取大部分人的拥护,李思钰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值的。 李思钰不断折腾这些俘虏,不少俘虏受不了,哭喊着要投降,投降的又有小三千,李思钰后来掰着手指头一算,这场仗打的值!越打兵越多了!手里兵马,加上河中军和投降的宣武军,加在一起差不多小六万兵马,当然了这些杂兵战力是没法说了,一大半只能充当守城兵卒,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兵卒算不上什么兵卒,说叫花子军都不算侮辱,只不过这些人手里有刀子,远比只有棍棒和石头的农民要好的多。 连年厮杀,土地连年荒芜,粮食不足,军卒同样也瘦弱不堪,一万大军,里面最多可有一千是身强力壮的,这些人还都是各军将的亲兵牙将,在乱世,人心浮动的年代,忠臣就是厕所里的狗屎,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手下砍了脑袋,在这种境况下,往往没人会相信他人,自己的亲兄弟不可靠,自己的儿子不可靠,更不要说手下将领了,一万军队,里面只有一千精锐,这样也能变相的压制手下叛乱的可能。 或许,整个大唐也只有李思钰这个异类,不但一再把地盘送人,更让人惊讶的是辽东军将领的安排,无人理解他的行为。对将领如此,对军卒也异类,看看辽东军身上厚实的羊皮袄,看看脚上的羊皮靴,再看看吃的个个强壮壮硕,那就是个异类。 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受过这个时代的教育,按照他的想法,人与人最基本的尊重就是信任,在他还是一个辽西大头兵时,经过慢慢积累爬到了旅帅,手下数百兄弟没一个不是他身死与共的兄弟,这些人不信,他还能信谁? 战斗力组成的因素很多,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人,还是拿着刀子的兵卒,将官或许不合格,可是军卒只要合格,就算战败了,也会重创对手,也会让敌人痛彻心扉,所以李思钰一直很重视最底层军卒的培养,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守规矩,让他们可以敞开肚皮吃饭,让他们不至于挨冻受饿......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加强军卒的战斗力,他不相信人心是不可交换的,之所以交换不了,那是因为你就没想着把心交给他人。 第371章 朱友裕要玉碎 破烂不堪的帐篷,不时会有绝望的兵卒进行血腥争斗,或是绝望怒吼,或是鲜血四溅…… 朱友裕身上已经没了绳索的捆绑,奇怪的是,他也不再挣扎嘶吼,而是绝望的坐在角落里。 还有几人与朱友裕一般无二,都是宣武军大将,只不过现在却成了俘虏…… 帐篷被掀起,所有人都没有抬头或回头去看,该打架谩骂的,依然在打架谩骂,该低头绝望的,依然在低头绝望,谁也不去看营帐门口。 庞师古第一眼看到的是营帐中间已经成了血人的两个兵卒,第二眼看到的正是角落里的朱友裕。 庞师古没有开口呼喊,而是静静地站在帐口一会,这才缓步走向朱友裕。 寒冷的空气不断吹入帐内,帐内打斗谩骂的兵卒,终于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恼怒哪个混账东西,进来竟然不放下帐帘,当他们纷纷看向帐口的庞师古,愤怒绝望的谩骂打斗渐渐成了寂静,随着庞师古走动,人群慢慢分开。 庞师古来到坐在角落里的朱友裕面前,静静看着低头不语的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蹲下身子,轻声说着。 “大公子……” 朱友裕这才抬头,眼中满是悔恨迷茫,呆呆看了庞师古许久,悔恨迷茫慢慢成了黑暗中的一缕希望灯火,可在下一刻,那缕灯火熄灭了。 “你来做甚……不该前来的……” 两句话让整个帐营死寂,下一刻,一个不甘怒吼突兀炸响。 “大公子,你不想回去,老子不管!辽东军已经答应了,俺们是可以赎回去的!凭什么要俺们……” “闭嘴!” 朱友裕猛然起身,向一名少了一个耳朵的大汉怒吼,随着怒吼,帐内再次死寂下来。 一个身高七尺,一脸血污的汉子推开躺在地上死死抓住他的同伴,站起来,沉默了一下,向帐帘处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朱友裕,冷声说道:“大公子,这或许是俺叫的最后一声‘大公子’,俺张虎战败,死了也就死了,可既然没死,辽东军大帅也答应了,俺只需要两百斛粮食就能回家,俺不明白,不明白俺张虎难道这一身两百斤,连两百斛粮食都不值?” 张虎冷冷看向朱友裕,两人静静对视,最后朱友裕微微偏开目光,不敢再去看张虎。 张虎眼中露出失望,这个杀敌无数悍将,在这一刻,像是被无形大手抽取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变的佝偻起来。 张虎想要再开口,却深深叹息一声,摇头掀帘离开,在离开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之前与他打斗的那个同村好友赵虎。 赵虎呆呆看着张虎离开,他们张家沟双虎,只剩下了赵虎…… 赵虎躺在冰冷地上,默默爬了起来,默默走向帐口,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可最终还是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未听到赎回他们的答案。 一个又一个将领离开,帐内逐渐空了下来,只有刘寻、刘知俊、谢彦章、受了重伤的孙佑和牛存节。 “不要把我赎回去!” 朱友裕突然说了一句。 庞师古看向丝毫没有反应的几人,沉默了一下,叹气道:“大公子,这事可由不得大公子啊……” 朱友裕突然站起来,暴怒道:“老子情愿去死!” “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兀响起。 突突一边鼓掌,一边与蒙哥翰走了进来,很欠揍的四处看了看,笑道:“真是好事啊!” “没想到老子刚来就遇到了两件好事啊!” 蒙哥翰皱眉道:“那些俘虏终于低头了,这算是件好事,可也是一件,怎么会有第二件好事?” 突突摇晃着大脑袋,笑道:“蒙哥啊!你咋这么笨呢!” 突突指着朱友裕笑道:“看到没,这朱大公子刚才说的什么?” “情愿死啊!” 蒙哥翰不解道:“这是好事?” 突突瞪了一眼蒙哥翰,笑骂道:“你算是白长了个大脑袋,大帅巴不得这小子立即抹脖子,也能少了个强敌,朱温贼头只有这么一个有用的儿子,等这小子死了,嘿嘿……朱家可就好看了啊!” “再说了,咱大帅是什么人,都把眼睛盯到了河南,你以为他们想不出血就能完事了?” “哼!简直可笑!这小子就算现在翘辫子,朱温贼头也得给咱们老老实实把粮食送过来!” 蒙哥翰大喜,正要点头称赞,可一看到朱友裕和其余人等一脸惨白之色,立即大怒起来,一巴掌拍在正得意洋洋的突突头上,大骂。 “突突你这混账东西,现在姓朱的都知道了,他还抹脖子个屁!” 突突正要暴怒跟蒙哥翰打架,听了这话语,自己也愣住了,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娘地,还真是祸从嘴出!” 突突气呼呼指着朱友裕大骂。 “刚才不是要抹脖子吗?老子给你刀子!” 说着“刷”得抽出刀子,扔在朱友裕面前,突突嘴里还不时刺激几句。 “别他娘地说话不算数!” “说抹脖子就要抹脖子,这才是豪男儿!” “别让老子瞧不起你朱大公子!” “赶紧的!是不是嫌这刀子不够快?放心,俺这刀子可是刚刚磨过的,快的紧!” “……” 突突不断刺激朱友裕,可朱友裕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眼睛只是死死盯着眼前地上的横刀。 就在庞师古有些担忧之时,朱友裕突然暴起,抓起刀子狠狠扔在突突脚下,怒吼能把胆小之人吓死。 “想让老子死?你们做梦!” 朱友裕发疯了一般,指着外面大骂。 “滚!给老子滚!” 突突和蒙哥翰看着狰狞的朱友裕,眼睛越来越阴冷起来,蒙哥翰握住腰间横刀刀柄越来越紧,好像随时横刀出鞘,砍杀了怒目圆睁的朱友裕。 帐内瞬间冰冻。 突突弯腰拾起地上横刀,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宣武军朱大公子原来是个没鸟之人啊!” “罢了罢了,跟一个女人置气没意思!” 突突拉着蒙哥翰说道:“走吧,这里胭脂气太重,老子待在这里都感觉到了恶心。” 突突拉着杀意纵横的蒙哥翰出了帐篷,两人走了百十步,蒙哥翰这才收敛了杀意,冷声问道:“为何拉着老子离开?” 突突笑道:“这位可杀不得,若能杀,你以为大帅不会砍了他的脑袋?” “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大帅暂时不想把宣武军逼到没有退路,不想让朱温与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突突叹气道:“宣武军与晋军不大一样,晋军现在危机四伏,南面有个疯子李罕之,北面现在又多了一个秃头蛮阿保机,而宣武军虽然这次损失颇大,可河南人口众多,多抓些壮丁就是了。” “正因如此,大帅的意思是让宣武军多多放血,而这朱友裕就是给朱温一个台阶下,用钱粮买回朱友裕。” 突突笑道:“朱友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和台阶罢了,最重要的是钱粮!朱友裕活着,放血就不会再有意外,死了朱温会拼命的。” 蒙哥翰缓缓点了点头,轻声笑道:“还是大帅思索的周到,不但避免了我军死伤,同时还让所有人实力大减。” 突突翻了个白眼,笑道:“那是,也不看看咱大帅是谁的大帅!” 两人有说有笑,大步离去,至于再次出现大规模投降的兵卒,他们则全部交给独孤战,按照李思钰的意思,这些宣武军降卒,今后都将是独孤战的手下,河中兵马则被分为两部,一部交给韩都守御晋州,一部交给高思继坐镇陕虢。 宣武军新投之卒,不宜距离河南太近的陕虢,也不适合与留在晋州,这会让这些降卒认为把他们当做炮灰去送死,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忠臣性要差了许多,最后李思钰还是把这些人留在独孤战手里,留在同州。 河中降卒继续守着晋州和陕虢,这都是自己守护自己家乡,不但不会逃跑,反而会更加卖命。 这些事情李思钰都是经过仔细考虑后才决定下来的,降卒忠诚性都不是很强,至少一开始都是如此,若想忠心耿耿的为他卖命,就需要长时间相处,把他们的心抓住。 李思钰手里兵卒成分很杂,除了手里不足五千嫡系辽东兵外,最让他看好的是三万盐工军卒,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则最差,战斗欲望和战斗意志与嫡系辽东军和三万盐工军卒没法比,又经过失败被俘的阴影,短时间很难成为精锐,所以李思钰这才决定,把这两部军卒单踢出来,晋军和宣武军都在河中吃了不小的亏,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争斗,把手里最差的军卒扔出去,也不会对河中造成多大的危险。 战斗力差的军卒分别放在晋州、陕虢、同州三州,这不会引起李克用和朱温的忌惮。反过来,若是李思钰手里最强军队放到晋州、陕虢,李克用和朱温会有激烈反应,会同样与之对应,放置对等的大军与他对峙,这就像……军备竞赛! 当然了,李思钰这样做,军中高层心中都有数,只不过还未最终确立下来,或许高思继、韩都、独孤战对李思钰把手里那些盐工精锐兵卒剥离不满,可同样李思钰也扩大了他们权利、地盘,有仅仅一个同州变成了三州,三人也就没什么可不满得了。 突突和蒙哥翰的离开,朱友裕他们全都沉默了起来,最后庞师古离开了,离开前拍了拍朱友裕的肩膀。 庞师古还能说什么,该说的都让突突说完了,无论朱友裕死不死,宣武军都要给李思钰一大笔钱粮,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此捞回朱友裕呢。 朱友裕明白了这些,也不再哭喊着要自裁、玉碎了,该劈砍木柴的,还得卖力去劈砍! 第372章 怨情 李思钰最终还是喝的有点多,肚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口渴的厉害,此时他很想念媳妇秀秀,若是秀秀在身边该多好啊! 无奈下,勉强起身,想要出去找水喝,就在这时,房门却打开了,李思钰转头去看,原来是义父杨复恭带着他的侍女进来了。 杨复恭的这个美艳侍女,李思钰几次都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从这美妇样貌就能看出是个半胡人,是个混血儿,只不过现在杨复恭是他义父,美妇反而成了他“娘亲”一级之人,他反而没法问了。 杨复恭走进来,看到李思钰样子,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是喝多了。” 美妇上前扶起李思钰,又给他倒了杯水,李思钰也不客气,接过就喝,一口气喝完,这才道谢。 “孩儿谢过……谢过义母。” 李思钰每次面对这女人,都有些开不了嘴之感,这女人最多比李思钰年长十岁,在他那个时代,那就是同一代人,如此年轻的女人让他喊“娘”,这还真难为了他,可谁让身在这个时代呢,就算他原先那个时代,伦理道德这些还不是一样要遵守。 美妇明显也有些不自在,脸上飘起的红晕和目光闪躲就可看出。 杨复恭反而很满意笑道:“你小子还算尊师重道,行乾也不要觉得很难受,若真论起来,你还得叫琴娘一声姨姨呢。” 李思钰一愣,不解道:“阿父这是为何?” 杨复恭坐下后,这才笑道:“行乾是静乐公主后人,老夫可是与独孤老儿打听过了,你祖上可是姓杨,而媚娘正是杨家之女。” “啊?”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美妇,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他从未主动打听过这位美妇名姓,每次都是杨复恭“琴娘琴娘”的说,还真不知道他是杨家后人。 “阿父,孩儿是不是静乐公主后人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李思钰有些尴尬。 杨复恭摇头说道:“是不是都一样,反正咱爷们也不需要那个身份。” 李思钰忙点头,说道:“阿父说的是,静乐公主之事都过去了百年,说也说不清,孩儿打小就不知父母是哪个,总之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李思钰从床上爬起来,说道:“阿父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有要事?”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知道你喝多了身边又没个体心人照顾,那些大老粗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更别说照顾你了,为父这才过来看看。” 听了这话,李思钰心下有些感动,又不知如何说些感谢话语,看到他这般模样,杨复恭摆手说道:“你我父子不说这些。” “对了,据飞鱼卫传来消息,明日李克用就该到了,真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席卷天下的根基和实力前,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都需要谨慎对待。” “李克用本就与朱温有难解之仇,现在朱温主动联合李克用,在关键之时,朱温的背叛……呵呵,他们是没法短时间再联手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这事再明显不过了,李克用很骄傲,在辽东军压力下,这才勉强尝试联合,结果又成了这样的结果,李克用恨不得宰了朱温。 李思钰接过杨氏递过来的茶水,又感谢了一句,这才喝光,吐气道:“北面的阿保机,南面的李罕之,这两人都不是安稳的主,一时半会也很难解决掉。” “阿保机就不说了,此人与我辽东军在关外争斗多年,说实话,阿保机要比李克用和朱温更加危险之人,孩儿若是能够腾出手,甚至想现在就北上宰了阿保机!” “南面的李罕之不足为虑,此人残暴好杀,只能是一时之雄,本身不足为虑,但是朱温此时背叛,造成了李克用如今受辱,这新仇旧恨,一旦李克用解决了后顾之忧,必然会从泽州杀进河南,所以朱温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可能会与李罕之交好,给李克用增加平定潞州、泽州难度。” 李思钰说道:“按照孩儿算计,李克用若没个三五年,他是没法解决后顾之忧的。” “晋军与宣武军只要不联手,朱温也很难独自越过陕虢前来攻打潼关,如此一来,就给了孩儿解决关中藩镇的时机。” 杨复恭静静听着,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思钰的布局。 “行乾,朱温贼子太过狡猾,现在损失很大,可一旦吞了淄青、吞了徐泗之地,完全占了河南道,那时纵然没有晋军支持,也足以有实力威胁我军后背,咱们是不是联络一下时溥和朱家兄弟?” 李思钰脑袋有些疼,拍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还是阿父想的周到,这样吧,等裴老头成了河中节度使后,让他一河中节度使名义与时溥和朱家兄弟弄个‘攻守’合约,把朱温困在河南道中间。” 朱温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让李思钰去做有些不合适,裴仲德明显更好些,若李思钰去做,会给朝廷和天下一个借口,认为裴仲德只是李思钰的傀儡,尽管事实上是如此,却不能给他人口实。 河中五州、徐泗、淄青呈半包围包裹着朱温,北面的河北有黄河阻拦,这样看起来一时是可以困住宣武军的。 解决了晋军和宣武军的问题,杨复恭把话题转到了朝廷。 杨复恭犹豫道:“朝廷传来消息,想让咱们爷俩去京师一趟,为父是无所谓,总是要去的,只是行乾你……朝廷会不会……” “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一下,叹气道:“河中刚刚得手,华州、同州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此时去长安的确是不合适,不过去一趟也无碍,左右不过十日八日罢了。” “至于……朝廷应该没这么愚蠢,此时激怒了咱们,对朝廷也没多少好处,兴许只是想要得到咱们保证,想要个安心。” 说这些,李思钰自己都有些心烦,朝廷传来的消息,李思钰用屁股想都知道想要干什么,无非害怕他和辽东军无法控制,想要控制在手里,为此李思钰也准备把可能丢掉的都丢出去。 美妇杨氏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父子两人,心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杨氏是恨杨复恭的,他们都是姓“杨”,却是不同的,杨复恭本姓不姓杨,就算本来就姓杨,那也跟她不是一家杨。 杨氏是半胡不假,可她也曾是家庭幸福美满的,日子虽艰难些,可如今天下谁家不艰难? 父亲是一胡商,母亲是杨家女,杨家早就落魄了,否则也不会嫁给胡商,后来父亲被乱兵杀死,母亲带着她在酒楼给他人弹琴唱曲为生,之后母亲成了礼部一小吏之妾室。 很幸运的是她的继父还算不错,至少对她还不错,她也挺知足,跟着母亲学习琵琶,日子平淡又安稳,随着年纪见长,她被许给兵部小吏之子,就在她将要嫁人的前日,杨复恭带着无数军卒砍了所有人,砍了继父,砍了她的夫婿,她成了未嫁人的寡妇! 杨氏是恨杨复恭的,也知道自己只能把这恨意深藏心底,她知道眼前老宦官是如何心狠手辣,可现在看着眼前“父子”两人子孝父慈,突然想痛哭一场,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生父、继父…… 杨复恭最后带着杨氏离开了,屋内的寂静让李思钰感到孤独和寂寞,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想起秀秀的好来,想着孩子现在有没有穿的很厚实,有没有想着他这个很不负责的父亲…… 想着想着,起身披起大氅,来到桌案前,自己一个人磨墨,提笔写着乱七八糟的信件,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发泄着自己思念之情,一直写了好几张,直到自己再无可写,这才停笔,翻动自己写下的信件,突然发现竟然大丫和公主李璇占据了大半! 李思钰有些目瞪口呆看着手里信件,突然苦笑起来,自己还真是个大混蛋! 想到自己这模样,若是换在他那个年代,估计自己会被无数人拉出来批斗一番,兴许还有大侠把自己咔嚓了也不一定。 “混蛋啊!老子竟然还成了喜新厌旧之人了……” 李思钰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屋顶,嘴里喃喃低语,也不知道他何时沉重的眼睛慢慢合上,慢慢沉睡入梦。 崔秀秀突然抬头,看向南方,嘴角露出诱人微笑,起身来到早已睡熟的两个儿子床前,小心又检查了一下,直到确认没有踢掉被子,这才回到床上躺下。 今日意外的无法安睡,想要入梦去见自己相公,合眼许久也未能安然入梦,无奈下再次起身,来到桌案前思索了片刻,拿起毛笔,轻轻在砚台里沾了点墨水,轻轻给相公写信。 清秀隽永,这就是字面上笔迹最好的诠释! 内容不多,却满满相思之情跃然纸上。 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看着这首《怨情》,眼中泪花阵阵,手中纸张慢慢成了碎片,想要再写,却无奈放下手中笔,除了这首《怨情》,她再也写不出任何来。 回到床上躺下,看着外面皎洁月光,眼前只有那个在万军前与她成亲的男人…… “相公……你冷不冷……” 第373章 西班牙大方阵 “啊……哈……” 李思钰大大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挺做起,双臂伸展,狠狠做了个大大扩胸,这才从床上爬起,没穿皮袄,而是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牛鼻犊裤跳下床,穿起自己皮靴就推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愣了一下,看着站在外面的突突和蒙哥翰很是意外,不由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有重要事情发生?” 突突看到李思钰这模样,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他知道李思钰有这习惯,起床后都要练习一下步战军体拳。 突突摸了摸头说道:“大帅,俺昨日去俘虏营……” 李思钰来到院中,“啪啪”打起了霸道刚烈的军体拳,一边虎虎生风打拳,一边听着突突和蒙哥翰说起昨日俘虏营之事,等突突说完,李思钰也把军体拳打了三遍,这才收手。 “嗯,你们做的不错!” 李思钰简单回答了一句,又拿起一件极为古怪的铁矛挥舞,之所以说这铁矛古怪,是因为铁矛没有枪头,而是一个巨大沉重的铁球,看起来像大锤,只不过这锤柄也太长了点。 李思钰身体有些古怪,他自己不知检查了多少次,身体本身很健康,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力气和速度远超常人,比以前强大了数倍不止,他很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发生了变异,难道是上一世那些白衣老头给自己身上注射的药物,改变了自己基因? 他也弄不明白,甚至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有那些白衣老头,他记忆里没有那些白衣老头,只是偶尔会在梦里见到。 真实,还是幻想? 他不知道,可自己力气和速度就摆在那,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一开始他还会恐慌,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不是坏事就好。 突突和蒙哥翰站在外围看着李思钰挥舞怪异“战矛”,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不住吞咽吐沫,总觉得嗓子异常干涩。 这件特制“战矛”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不算小儿臂粗丈余长的铁杆,仅仅前面的铁球就有百斤! 如此沉重的兵器,别说挥舞,就是举起来都很难,可在李思钰手中却正合适,甚至还觉得重量轻了些,有些打飘。 横扫、竖砸、抖、挑……李思钰枪术之前都是依靠闪电般速度杀敌,技巧没有多少,首次对阵李存孝时,若非李存孝从未与他交手,有些自大了,否则李思钰绝非李存孝对手,也不可能与李存孝拼了个两败俱伤,后来与李存孝关系缓和了些,从李存孝手里偷学了点,又被高思继传授了些枪技,这才有了如今大成。 怪异大枪猛然直刺向一块巨大岩石…… “轰——” 一声巨响,巨响过后,铁枪弯折成了狗腿,巨石却炸裂成碎块,一块破碎的石块砸向突突小腹,突突忙要闪躲,却闪躲不急,被砸倒在地,雪地上划出两米的痕迹。 蒙哥翰急忙跑向突突,拉起呲牙咧嘴的突突,突突嘴里埋怨蒙哥翰。 “蒙哥都怪你,俺就说大帅这时肯定要习武一番,如此危险之时,咱们就不该过来,看吧,老子倒霉了……” 蒙哥翰皱着一张苦脸,很是委屈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却摸了摸头扔掉报废的“铁枪”,一脸尴尬。 “几日来就看着这块石头碍眼,好几次向试试能不能击碎,今日一时没忍住,还把本帅的武器弄废了。” 突突捂着肚子,张口埋怨道:“大帅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这还让俺们怎么活啊。” 李思钰斜撇两人,不由说道:“不如你们陪本帅练练如何?” 突突忙摆手道:“大帅,俺现在可是伤残人士,要不让蒙哥陪大帅玩玩?” 蒙哥翰大怒,恨不得在突突肚子上再来一下,指着突突鼻子大骂。 “好你个突突,自己没躲过石头,自己倒霉了,是不是还他娘地想拉着兄弟跟着倒霉?” “哈哈……” 李思钰大笑,拉着两人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么早跑过来,肯定还未吃饭,那就一起吃吧。” 李思钰说着吃饭,其实还得等一会,三人来到屋子里,亲兵就送来了热水让李思钰洗漱,突突和蒙哥翰坐在木墩上,看着李思钰一阵“咕噜咕噜”洗漱,看着他喷在地上的水迹,很是无语,这是李思钰怪毛病。 “大帅,今日晋王就要来了,咱们是个什么章程?”蒙哥翰开口问道。 李思钰随意擦拭了一把脸,又擦了擦身子,一边擦身,一边说道:“还能是什么章程,无非让晋军滚蛋!” “晋军滚蛋是必须的,可他们还占着晋州呢!”突突接口说道。 李思钰擦好了身子,披上皮袄,这才说道:“占着又如何,惹火了老子,老子再抢一把太原府!” “放心吧,他们这个时候不敢霸着晋州不撒手。” 突突和蒙哥翰对视了一眼,想了一下,也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李克用此时物资已经见底了,没了资本再跟他们磨叽。 饭菜送了过来,与军卒一样简单,只不过李思钰多了些肉食罢了,他知道能量守恒的道理,力气诡异变强了许多,必然需要更多的能量支持,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多吃些肉食,尤其是牛肉之类。 牛在什么时候都是最贵一类的肉食,尤其是这个把牛当成了宝贝一般的时代,所以牛肉也只提供给少数几人食用,而李思钰占最大的大头,一日三餐,甚至晚上时不时还要再吃一顿,每顿都需要五斤牛肉才够,他的食量一直都是很大的问题,为此崔秀秀专门给他准备了厨子来照顾他。 寝不语,食不言。这对于李思钰和突突他们就不存在这样的规矩,一边吃,一边骂娘都是常事,不过突突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从不去抢食李思钰的食物。 “大帅,咱们是不是该回潼关了?”突突撕咬着牛肉,嘴里嘟囔着。 李思钰同样吞食牛肉,一边用力吞下一块牛肉,一边点头。 “这几日,你们放下手里所有事情,现在加上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一共六万兵马,河中军和宣武军降卒差不多三万多一点,这些兵马分出三份,宣武军降卒让独孤战那小子拉走回同州,河中军一分为二,让高思继前来拉走他那一份,剩下的留给铁牛韩都,等事情结束后,他们分别前往陕虢和晋州。” 蒙哥翰抬头看了一眼突突,蒙哥翰说道:“咱们又如何安排?” 李思钰喝了口稀粥,说道:“突突从各军中继续挑选可用之人加入陌刀军中,最好能达到五千。” 突突大喜,忙点头。 “大帅就是懂俺,这事不用大帅操心,俺定能完成。” 李思钰也不理会他,说道:“咱们带过来的战马有五千,陌刀军武器沉重,以往都是战马驮着,以后不再给陌刀军配备战马,而是配备辅兵,一名陌刀军配备两名辅兵,辅兵使用马车或独轮车为陌刀军托运武器战甲和粮食,战时可从旁当作刀盾兵和弓弩手护住陌刀军侧翼。” 蒙哥翰皱眉道:“如此一来,一旦陌刀军五千,所有人加在一起就有万五了,是不是太多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不多,是少了!按理说,还要配上三千骑给他们,这样才能把握战机,或避免对方骑军骚扰拖疲了他们。” “只是现在咱们兵力不足,战马不够,也只能如此。不过这些应该也够了,天下大乱已久,百姓困顿,土地荒芜,很少有哪个藩镇可以拿出五千骑以上,关内不是咱们关外,这里放羊牧马不现实,就是河东之地胡人混杂之地,现今也很难拿出五千骑来了。” 蒙哥翰和突突纷纷点头。 李思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还剩下万五兵马,和蒙哥手里两千多骑,五六千战马,可配出五千骑,一人一骑……算了一人一骑就一人一骑好了,先弄出来再说。” 蒙哥点头道:“战乱频繁,北地又有不少胡人混居,凑够五千骑应该没问题。”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你就是咱们的杀手锏,要好好训练。” 蒙哥翰郑重点了点头。 李思钰说道:“剩下一万兵马我决定改变一下训练方案。” “六千人全部手持长矛,四千长弓兵分成四组,呈四个方块方阵居于长矛军阵四角。” 李思钰所说军阵是西班牙大方阵最简单阵型,无论从前后左右攻击,都会有两千弓兵进行弓射,弓射的目的一个是大乱敌军的阵型和阻止敌人靠近。 这种阵型简单,只要列阵一段时间后,训练数月即可成型,与当下复杂阵型相比要简单的多,李思钰若是面对盛唐之时的唐军,他绝对不敢这么玩,那是自己在找死! 对付这种简单军阵法子很多,不过在当下就实用了许多,阵型简单,军卒掌握的就快了许多,可以最快速度形成战斗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当前大唐藩镇兵卒纪律和战斗力很差,基本上都是抓来的新丁和兵油子的老卒,面对这样的军队,密集长长的长矛更容易吓唬人,更容易打击对手的士气,从而达到还未交战,对方士气就已经崩溃。 李思钰考虑之后才准备进行改变军阵,可突突却皱眉道:“大帅,对方若有刀盾手护着,用弓箭射咱们怎么办?” 李思钰听了这话,一想到他准备的大锅盖,自己就不由笑了起来,看到他这般诡异笑容,两人忙低头吃饭,不再多言,他们知道大帅又准备“玩”人了。 第374章 三军主帅 李思钰这顿饭吃的时间有些长,三人商议着军队打乱重组,最后突突陌刀军独立成为一军,为步军一军,长矛组成的西班牙步兵阵为第二步军,蒙哥翰五千骑为骑军近卫军。 既然是自己胡来,干脆就混来个彻底,不但军队重组,军阵改变,同时连军职也改变了。 第一军最高指挥官为杨复恭,军职直接就是军长! 用李思钰说法,一军之长,就是军长,之下就是一旅之长,为旅长;一团之长为团长,一排之长为排长。 大唐旅帅不过百十人,在旅帅之上则是营或路,意思是一军之营的意思,大唐军“府兵”很强,尤其是早期,“府兵”是各地青壮组建的民兵,获得军功后有各种奖励,包括土地!“旅”有“旗下”之意,而作为地方军,往往会有一面行军旗帜,也就是一旅,只有数百人而已,“营”就不一定了,有大营小营之别,人数或许千余,或许数千上万。 大唐,乃至这片土地上所有存在的王朝,军阵都很复杂,都是各种军中组成的大军阵,李思钰现在进行改革使用的军阵比较单一,所以就不再与当下的一般无二,而是变成了类似于后世的模样。 真正的“班排连营团旅师”的出现,是在火器后才逐渐成熟,在火药枪这种比较单一的兵阵后,相互对射时产生的,这与李思钰现在比较类似。 这种操作更简单的兵阵,更容易让没经过太多训练的兵卒适应。 步军阵是以排为单位,最低就是排长,之下舍三个副职,一个是帮助管理生活杂物,是大副,地位高于其他两个二副,另外两个副职是直接管理军卒的副职。排长战亡后,大副在两个二副未战死前,不得担任排长,排长的继任由二副优先。 三排为一个作战单位,步调等同,为一个团体,所以三排为一团,五个团使用一面旗帜,为一个作战单位,为一旅。 一排正兵为300人,一团正兵1000人,一旅正兵5000人,一军正军10000人。 按照正常计算,一团正兵不应该是这么多,但是作为团长,他应该有直属亲兵保护,同理旅长、军长也要有。 冷兵器厮杀与热兵器不同,就算热兵器时也会有近卫军或守卫营之类的存在,冷兵器更是如此,冷兵器厮杀更容易造成混战。 突突和蒙哥翰也都麻木了,自己大帅是很任性的人,想起来立马就要整顿,他们也都习惯了,从李思钰的安排来看,他们各自都有了提升,这种提升不单单是领军更多,而是李思钰想把他们当做领帅来培养的。 第一步军军长自然是杨复恭,副军长是突突。 第二步军军长暂未定,先由李思钰来担任,他的想法是不是从俘虏的宣武军将领挑选一个出来担任,副军长倒是定了下来,很意外的是投诚过来的刘志远。 近卫骑军军长则是蒙哥翰,副军长原本应该让蒙哥翰助手马边明担任,李思钰思索后,最终却让刚刚从辽东前来的牛俊国,至于马边明则调到李思钰身边担任参谋。 三人商议良久,对于人事安排,和军队重组,突突和蒙哥翰基本上都没意见,就算李思钰把蒙哥翰手下大将马边明调离,蒙哥翰也没意见,他知道马边明到了李思钰身边,将来马边明可能会独领一军,是李思钰在培养他,这是好事,蒙哥翰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别的都好说,唯独第二步军有些麻烦,他们听李思钰意思,第二步军很可能会以俘虏中的将军为统帅,正军职就不说,暂时还未定下来,副职却是投诚的刘志远,这让他们很意外,也觉得不是很放心。 两人劝解了一番,李思钰最后想了一圈,还是觉得用刘志远。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手里可用之人不多,第一军自不必说,是以他辽东军陌刀军为骨头组成的,是李思钰嫡系,近卫骑军同样如此。 这样以来,他在第二步军选择主将时就要慎重了,任人唯亲本没错,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必须要交给可以信任的人手里,可是完完全全任人唯亲就会有了麻烦,随着实力增长,人马和地盘也跟着增多、扩大,人多了,就要考虑人心问题,就要考虑他人上升渠道,所有上升之路都给了自己人,这会让有本事又愿意效忠自己的人产生不满。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思钰才想要把第二步军,当作给他人上升之路的渠道,也显示自己的公平和信任,当然了,下面低级军官都是自己人,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来是无碍的。 最后突突和蒙哥翰还是无奈让步了,就在三人终于把几个时辰还未吃完的饭局结束时,刘大猛跑来报告。 “大帅,晋军距离我城还有二十里。”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吃了几个时辰了。 “晋王既然来了,咱们也不能不去迎接,大猛,前去传令,咱们去迎接晋王!” “大帅,是全军吗?” “你说呢?若不在此时压压晋军,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泥捏得呢!” 李思钰起身,踢了一脚刘大猛,刘大猛这才急匆匆跑出去传令,突突和蒙哥翰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 “大帅,俺们也去整军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都给老子威武些,别给咱辽东军丢脸!” “诺!大帅您就瞧好吧!” 两人急匆匆离开,李思钰也要整理一番,他总不能穿着牛鼻犊裤,披着羊皮袄出去见人吧,这要是在万军面前,光溜溜露出长满腿毛的大腿,这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就在李思钰去掉皮袄,开始穿劲装,之后就该披挂重甲,就在他刚穿上上衣,正要穿裤子呢,杨复恭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杨氏,杨氏多次见到李思钰只是穿着牛鼻犊裤在院中习武,一开始还有些脸红不适应,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在意了,现在看到李思钰一手提着裤子,样子有些好笑,也只不过笑笑而已。 “阿父不准备见见晋王?”李思钰一边提裤子,一边问着。 杨复恭则背着双手,看着李思钰穿好裤子,开始绑裤腿,笑道:“为父正要前去的,可看到你门外没人,这才来看一下。” 李思钰愣了一下,疑惑道:“门外没人?” 看到杨复恭点了点头,李思钰登时恼怒起来。 “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会孩儿要狠狠踢他们!” 杨复恭微笑点头,无论是哪个大帅,哪怕是睡下了,门外也要有兵卫在外面守卫,这是规矩,是寸步不离的那种。 李思钰嘴里嘟囔着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些混蛋,想耍酷,竟然连门都不把了。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开始披挂重甲,先是绑好护腿,接着就是护膝,再之后就是战靴,一直把下半身整好,这才披挂上半身,上半身像个马夹一般的盔甲。这个是连在一起的,直接从头套下去,看起来要宽大些,显得人上半身特别魁梧,其实里面要宽松些,主要是为了防止重兵器砸击,避免伤及内藏。 主要配件披上,接着就是护肩、护壁、护腕、护肘和裙摆,上半身甲胄要比下半身麻烦了许多,连接处要细细绑裹,一人做起来很麻烦,看着李思钰手忙脚乱,杨氏上前帮忙,这件重甲是特制的,后背沿着脊椎骨有一排利刺,膝、肘和手套上都有利刺。 杨氏上前帮忙,李思钰有些犹豫,崔秀秀帮他披过甲,大丫小丫帮他披过甲,除此之外就只有身边亲卫,再无其他女人为他披过甲,看到李思钰有些犹豫,杨复恭笑道:“琴娘是你长辈,为你披甲也不算什么,你小子有何放不下的。” 李思钰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不是孩儿不乐意,只是这件重甲利刺不少,容易伤到义母……” “无碍无碍,让媚娘小心些就是了。” 杨复恭这样说,李思钰也只能任由杨氏为他披甲。 这件战甲披在他人身上肯定不适应,仅重量就有六七十斤,穿在身上会影响行动,更别说灵活性了,但在李思钰身上却不受任何影响。 看着披挂完整的重甲,杨复恭很满意点头。 “我儿穿上重甲后,果然威武异常!” 李思钰身量高大,杨复恭站在他身前要矮上一头还多,看着他都要抬头一些,杨氏也是如此,若是站着,杨氏是没法为他披甲的,李思钰只有坐在木墩上,杨氏才能为他披甲。 听到杨复恭这么说,李思钰起身笑道:“孩儿再威猛又如何?还能超过阿父不成?”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向外走去,李思钰手里还提着头盔。 来到府门外,还好院门外亲卫没跑,要不然李思钰可就真的恼怒了。看着亲卫把李思钰爱马牵来,杨复恭却摇头说道:“我儿什么都好,就是这马匹差了点。” 李思钰叹气道:“没法子,孩儿和李飞虎身量差不多,那家伙也是身披重甲,与孩儿一般,都是两匹马轮换,身子太重!” 杨复恭想起一事,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前些日子,为父听说西面来了一群马帮,听说那些人手里有一种大马,说是从万里外遥远的西方弄来的,不过听一些胡人说,这些大马体量很高大,比汗血宝马还要高大一头,可就是跑不快,跳不起来,吃的还多,性子也不像是战马那种暴烈性子,很温顺,唯一的好处,就是力气很大,胡商都认为这大马最多只能耕田,就是耕田也可能因为吃的多,把人能吃穷了,是废物马。” 李思钰听了杨复恭话语,停下了脚步,皱眉想着,好像听说过这种马匹,李思钰听步沉思,正在杨复恭想要问他时,李思钰猛地拍了一下脑袋,脸上露出狂喜。 他终于想到了这是什么马。 狂喜道:“阿父,这些人能找到吗?这批大马一定要全部弄到!” 杨复恭奇怪问道:“我儿知道这是什么马?”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大马想来应该是极为遥远的西方所产。” 李思钰蹲在地上比较困难,只能弯腰在地上画了个大碍地图模样,指着欧洲说道:“这些大马应该产自这里。” 第375章 喷了李思钰一脸 “一般来说,天下所有马匹,可分为热血马、温血马、冷血马。” “热血马是最好的战马,这类战马暴烈勇敢,爆发力强,冲刺速度快,汗血宝马就是这类马匹。” “冷血马与热血马反了过来,性情温顺,但是体量甚大,因为身子沉重,所以不善于奔跑跳跃,但力量很大,耐力很强,义父嘴里的大马就是这类马匹。” “温血马是介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咱们使用的马匹大多都是温血马。” “冷血马虽不善于奔跑跳跃,可是却可以与西域宝马混血出良马,是极佳的马种,可以培养出负重很高的战马,只要给孩儿十年,孩儿能整出万骑鬼骑来!” 杨复恭听到李思钰最后一句话,冷吸了口气,他很清楚李思钰嘴里鬼骑的强大,万余鬼骑,这是极为恐怖的重甲骑,绝对横着走的兵骑。 杨复恭心下狂跳,郑重点头道:“我儿放心,为父这就传信京中之人,务必买下这批大马。” 李思钰没想到竟然从杨复恭嘴里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这种大马他很想要得到,甚至比汗血宝马更希望拥有,主要原因就是太遥远了,这种大马出现在东方的几率极小,几乎就是零的概率。 两人一边讨论各种战马的优劣,一边向城门走去,等他们来到城外,各军已经集结完毕,看着无数整齐的军阵,李思钰顿生豪迈来。 李思钰很风骚来到军阵前,什么话语都没有,只是很风骚的大手一挥。 随着大手一挥,李思钰提马向南,向着李克用统帅晋军方向奔去,无数辽东铁骑率先跟在李思钰身后,随着奔动,慢慢形成“人”字形,李思钰和杨复恭就是“人”字形最顶端,数千骑分成两队向两侧分开,分开的巨大空当由步卒军阵填补。 步卒是无法跟上奔动的骑兵,所以奔跑了数里,速度就不得不成了缓缓走动,“人”字形也成了两条平行线,两队骑卒护着步卒军阵两侧。 “报——” “辽东军六万大军,距离我军十里!” “再探!” “诺!” 李克用听着周德威向探子大声命令,面上看不出什么一样,只是紧紧握住悬挂在腰间的刀柄。 李存瑁在听到“六万”时,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却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看向烟尘滚滚的北面。 地面震颤让李存瑁胯下战马躁动不已,李存瑁不由地夹紧马腹,伸手安抚躁动不已的战马。 “王爷,看样子李悍虎拿出了所有人马。”周德威一边安抚战马,一边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辽东军。 晋军已经停止了前进,密集的刀盾兵死死护住里面的军卒,外围同样有数千骑在奔动旋转。 李思钰一直走在最前面,看着对面呈防御的晋军,脑袋轻轻点了点。 身侧的杨复恭抬手指向晋军,脸色严肃道:“晋军很强!” 李思钰点头道:“晋王能够威慑天下,自然不简单!” “不过,晋王心中还是露出了忌惮,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停下来。” 杨复恭点头道:“的确如此,未战先防,这的确不是一只眼风格。” 两军不断接近,随着辽东军的逼近,晋军军阵更加密集收缩,压抑的阴云好像随时可爆发出强大的破坏力,战场上没有激烈的战鼓声,所有人耳中却鼓鸣不断,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要在下一刻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般。 两军越是接近,两军头上阴云越是凝重,当两军相距三里地…… 李思钰手臂猛然抬起,手中战矛斜斜刺向天空。 “轰——” 巨响炸起! 巨大的震动如同水波一样,迅速传向对面晋军。 李克用不由猛然收紧手中刀柄,好像下一刻就要出鞘一般。 两军相视了一刻钟,默默对视,没有战鼓声,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只有死寂一般的对视。 李思钰笑了笑,回头看向刘大猛,说道:“东西带了没?” “禀大帅,带了!”刘大猛大声回答。 李思钰和杨复恭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打马走向对面,刘大猛手臂一挥,立即出列五人,打马狂奔。 一张桌案,四张椅子,一壶酒,四个酒盏,一份笔墨纸砚! 五名辽东骑打马冲向两军中间,连下马都无,很准确排好桌椅,这才打马回阵。 李思钰和杨复恭旁若无人,极为嚣张跳下战马,两人拉了一下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抬头看向晋军,李思钰伸出手指,指向李克用! 李克用看着李思钰旁若无人坐下,看着李思钰指向他,尽管所有人都觉得是在指着自己,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指着他们的大帅,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牙齿都要咬碎了,双腿狠狠踢了一下马腹,就要冲出去,盖寓忙伸手抓住马缰,一脸急切。 “大帅……” “滚!” “啪——” 李克用突然暴怒,一鞭子抽在盖寓脸上,独眼中的暴戾让盖寓恐惧,他从未觉得这一刻距离死亡如此之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松了手。 李克用打马奔向李思钰,李存瑁急忙打马就要冲出去,周德威却一把抓住他的马缰,急声说道:“世子且慢,李悍虎一身铁甲,仅世子和王爷,太……太危险了!”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冷眼看了一眼周德威,双手猛然一拽,马缰从周德威手中脱离。 李存瑁双腿猛然磕动马腹,等他奔出时,冰冷的话语才传入一脸担忧的众将耳中。 “出列者死!” 李克用父子一前一后奔向已经坐在那里的杨复恭父子。 一阵巨大嘶鸣在李思钰耳边响起,李克用胯下战马突然在李思钰面前人立而起。 “轰——” 马蹄重重踏在地上。 李思钰双手取下头盔,歪着脑袋掏了掏耳朵,嘴里嘟囔。 “耳朵里怎么这么痒?” 杨复恭却不理这混账小子,举杯向骑在马上冷冷看着他们父子的李克用。 李克用跳下战马,大步走到木桌前,还未坐下,拿起早已倒好的酒水,李存瑁看到自己老爹仰脖子就要一口饮尽,顾不得刚来到身边,就要急声阻止,可还未等他开口…… “噗……” “咳咳……咳咳……” 酒水刚入喉,如火一般的烈酒像是烧穿喉咙一般,李克用还未吞下,一口喷出,李思钰忙伸手阻止喷向脸上的酒水,嘴里很不满嘟囔着。 “真是的,不能喝酒就少喝点,还好本帅穿着铁甲,不然他人还以为本帅害怕,尿了裤子呢!” 第376章 让步 杨复恭不由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向李克用笑道:“晋王莫怪我儿胡闹。” 说着又给李克用倒了一杯,笑道:“这酒比较霸道,头次饮用要小心些,习惯了就好。” 李克用一脸羞怒看向李思钰,在近十万人面前出了丑,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喉咙里的灼烧让李克用很想再咳嗽,要强的他强行压了下来,恼怒的李克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不去伸手去拿酒盏。 李存瑁心下叹息一声,可现在已经失了面子,也只能咬碎了牙自己吞下。 四人坐下,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四人好像在较劲一般,杨复恭自酌自饮,李思钰歪着脑袋掏耳朵,掏完左耳掏右耳,掏完耳朵挖鼻孔…… 李克用父子则咬牙切齿,看着对面两个可恶的混蛋父子,恨不得抽刀砍了一老一少两个混蛋。 四人都不开口,好像一开口就落了气势一般,当然李思钰是最没气势的那个,而且看着他挖鼻孔,还有些恶心。 “行乾,你想要如何?” 最后还是李存瑁开了口,李克用是不能低头的,能低头的也只能是他。 李思钰弹动手指,把一团鼻屎弹飞掉,这才扭动了一下屁股,坐正了身子。 “本帅想要如何?我的世子殿下——” “本帅很想问问贵军想要如何?” 李思钰嘴角抽动了一下,开口道:“本帅按照契约精神,应世子之邀击退了宣武军,没想到老子遵守契约,没有迎来感激也就罢了,却迎来了刀子!” “世子殿下!你想要如何?” 李思钰身子向前倾斜,两眼冷冷盯着李存瑁。 李存瑁伸手抓起酒盏,低头饮了一小口,酒水在空中转动了一圈,这才咽下如火的烈酒。 “你们辽东军让我军感到了压力!”李存瑁抬头盯着李思钰双眼。 李思钰突然笑了笑,身子向后靠了靠,靠着椅背,笑道:“那是不是说,我军最好现在就干掉贵军,反正我军已经让贵军感到了压力,放你们离开,犹如放虎归山,下次好跑出来再咬人。” “就此撒手,得不偿失啊!” 李存瑁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军虽让步,却也不是任你李悍虎羞辱!” 李思钰不由笑了,开口道:“任人羞辱?” “这话说的好啊!可本帅怎么觉得,先是自辱,才会有他辱呢?” “世子,你说呢?” 李存瑁再次饮了一口,红着眼盯着李思钰,冷声说道:“行乾的意思是要开战了?” 李思钰挺了挺身子,伸手抓起酒盏,轻轻饮了一小口,这才看向冷着脸的李存瑁,笑道:“开不开战,本帅是无所谓的,反正老子就算把这里的兵卒都拼光了,了不起返回关外,关外还有数万兄弟,老子还能东山再起。” “可若王爷和世子死在了这里,那就不知道太原府是姓李呢?还是姓耶律?亦或是姓张!” 李克用呼吸急促了起来,独眼中全是血红,紧紧握住的拳头无疑在表达自己的滔天愤怒。 李思钰突然感到一股凉意,轻轻转动头颅,看向李克用暴戾的面孔,眼睛眯起,杀意顿起。 “信不信?信不信本帅现在就让婶娘成为寡妇!” 两人,三只眼激烈碰撞出火花。 李存瑁急忙在桌下抓住李克用衣袖拉扯了一下,就这一下,李克用这才舒了口气。 李思钰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嘎巴嘎巴”声响了两下,李思钰这才缓和了杀意,嘴角露出冰冷。 “不是本帅想要如何,本帅本就不想插手河中,是你们把我军招了过来,见到本帅兵少就想趁机干掉本帅,放了你们,你们凭什么让老子相信,凭什么相信你们可以与本帅和平相处?” “是不是老子刚离开,又要再杀过来?还要老子再放你们安然离开吗?” 李思钰冷声道:“世子!别忘了,河北之战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你们如何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场面顿时愣了下来,唯有杨复恭不深在意三人激烈“交锋”,依然自酌自饮,悠然自乐的样子。 杨复恭用酒盏碰了碰李思钰一下,笑道:“行了,你小子也闹得差不多了,晋王再如何也是长辈,你退一步,算是给阿爹个面子。” 说着又看向李克用,笑道:“晋王莫恼我这孩儿无理,说起来还是晋王你们不讲规矩,现在的局面又成了这般,晋王也应退一步,退出晋州,没意见吧?” 李克用一脸恼怒不说话,李存瑁却开口道:“之前是我军处置不当,这才让你我两家闹得甚不愉快。按理说,我军是该退出晋州……” 李思钰突然抬头,眼睛眯了起来,讥讽道:“怎么?按理?按理是不是我军要进入太原府才是?” 李克用大怒,拍案而起,指着李思钰怒道:“鹿死谁手还未得知呢,真当老子怕了你这小儿一般!” 李思钰同样拍桌怒起,指着李克用鼻子大怒。 “好啊!老子还真想试试晋军现今战力如何?” 杨复恭急忙起身按住李思钰肩膀,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你说你这小子怎么还真成了蛮牛一般?” 又指着李克用,有些不满道:“晋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晋军不说现今战力如何,就说你们还有多少物资吧,你们还能撑几日?” 李克用别过脑袋不去看李思钰和杨复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言语。 杨复恭按下李思钰,这才笑道:“晋州本为河中五州之地,晋军此时占着本就不妥,这让天下如何看待朝廷?” 李存瑁父子听到“朝廷”两字,嘴角不由地扯动了一下,看到他们这样子,杨复恭也知道他们不屑,说道:“不错,朝廷式微,可朝廷毕竟是朝廷。” “朝廷只是其一,你们不屑也就罢了,可若是占着晋州,晋州又紧挨着绛州,如何让我军安然返回潼关?” “我军若重兵囤积绛州,想来王爷也睡不好觉吧?可若是王爷大军囤兵于晋州,北面胡人谁来抵挡?李罕之、李摩云时刻威胁着晋军的后路,呵呵……王爷,贵军占着晋州,是不是很不妥?” 杨复恭话语让李克用父子两人正色了起来,别的都好说,唯独杨复恭那句“睡不好觉”杀伤力最大。 正如杨复恭所说,若晋军留在晋州,时刻威胁着绛州,李思钰要么亲自坐镇绛州,要么在绛州囤积重兵。如此晋军势必与之对应,聚兵于晋州,而晋军连连大战,急需休养生息,从朝廷号令天下藩镇攻打河东开始,紧接着就是河北讨伐李存孝,再之后又是河中之战,这是三场很艰苦的大战,若是轻松击败对手还罢了,可这三场都是连连遭受重创,精锐兵卒一再受损,钱粮更是花费无数。 太原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休养生息,不用别人攻打,他们自己就会崩溃,兵卒很可能会起兵造反。 李克用父子知道这些,杨复恭父子也能分析出来,所以四人心中都有底,晋州他们是不放手也得放手,这由不得晋军不愿意。 李存瑁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我军让出晋州也可以,但是你李行乾必须放手河中五州,河中五州只能朝廷遣大员就任!”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已经定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克用皱眉道:“裴文达不行,另换其人!”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裴老头若不合适,那就让阿爹来做这个河中节度使好了!” “不行!”李克用断然道。 “砰——” 李思钰拍桌子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让你李家来做河中节度使?” “本帅一再让步,可不是让这河中节度使整日与你们眉来眼去的!” 杨复恭嘴角笑了笑,说道:“王爷,我儿这话虽不好听,可也是实情。河中节度使他人来做,我军必然会担忧后背不稳。” “文达来做河中节度使一职,也是经过我军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的,文达是一文人,与我等武人不同,这里面的关节想来王爷是明白的,这也是我儿向贵军表达的诚意,贵军先是背信弃义,攻打为你们解围的我军,后又被宣武军临阵背叛,致使贵军如今的困境,我儿不计较前嫌,已经给了王爷足够的面子,也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王爷......如何?” 李克用想要开口反对,可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郁闷的承认,他也知道晋州肯定是没有希望了,辽东军是绝对不希望绛州不稳,绛州必须要有缓冲之地,而晋州就是缓冲之地! 李克用父子明白归明白,可这心底总是有些不甘,出兵数万,与河中军、宣武军接连大战,损失无数兵马、钱粮且不说,最后把自己整的一身是伤,屁却没捞到一根,这让李克用心下很是不甘。 可他们还不得不郁闷的接受,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再与辽东军耗下去了! 李存瑁不得不点头说道:“裴大人就任河中节度使……,也罢,不过晋州兵马不得过万,而且不得阻碍盐路,否则我军不能答应!” 李思钰听到这话,终于笑了起来。 “呵呵……这是自然,盐巴是百姓必须之物,自然不能因你我两家有间隙,而罔顾百姓生死之事。” “至于晋军兵卒吗……一万就一万,都是河中原属兵卒,我军兵卒不会有一人留在河中,这已经是我军最大的诚意了!” 李存瑁与李克用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河中兵马他们是知道战力几何的,一万军卒守着晋州,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若非辽东军在这,他们随时可以一击而溃。 李克用冷着臭臭的脸。 “哼!就如此吧!” 第377章 进退两难 无数将士看着战场中间那张桌案,看着不时会有人愤怒站起,无人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更不知道因何会愤怒指着对方,随着双方起坐愤怒,所有人也跟着紧张,最后双方摔袖各自回归军阵,无数军卒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周德威与盖寓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纷纷大步迎上前,盖寓开口问道:“王爷,李悍虎如何说?” “哼!” 李克用重重冷哼一声,正当盖寓两人不明所以时,李克用用马鞭向辽东军一指,脸上恼怒之色让盖寓有些不知所措。 “继续前行!” 周德威犹豫着看向李存瑁,只见李存瑁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这对父子这般,盖寓与周德威相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但是看到李克用臭臭一张脸,他们也知道自己一方必然是吃了大亏。 他们知道,自从辽东军夺了绛州城、宣武军趁机逃回河南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吃亏了! 两人不敢多说,只能驱赶军队继续前行,而辽东军此时也让到一侧,默默看着晋军向北前行,从辽东军身边经过,晋军上下无不紧张异常,唯恐辽东军突然暴起,可辽东自始至终都未有任何异动,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李存瑁看着一副他人欠了他好多钱模样,心下却紧张异常,直到他们从数万辽东军面前安然通过,直到与辽东军拉开五里地时,晋军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速度一旦加快,步军必然会散开,军阵也不可能继续如此严整,看到晋军逐渐成了椭圆,再到长蛇,杨复恭突然笑道:“行乾,此时若攻打晋军,晋军必败!” 李思钰点头笑道:“可不是嘛,此时紧张的晋军刚刚松了口气,这与‘半渡而击’差不多,击败晋军会少死伤不少军卒。” 蒙哥翰凑趣道:“那......大帅,不如让俺捅一下晋军屁股试试?” 李思钰伸手敲了敲蒙哥翰头盔笑道:“没必要,咱们还要晋王稳定北方呢!有他们在,北方蛮族就不得不聚集兵马族众与晋军对峙,若没了晋王,那些蛮族要么南下牧马,威胁咱们的后背;还有就是聚兵威胁汉部稳定。” “有了晋军,太原以北草原部族就没法乱动,这才是放晋军安然离开的理由。” 杨复恭微笑点头,他很赞同此事,在未能稳固根基前,任何打破局势的作为都不是很合时宜的,从现在看来,微妙的平衡并未打破,非但如此,反而天下更稳定了些。 杨复恭叹气道:“每每看到行乾布局,为父就有种心惊胆战之感,觉得行乾胡来,可现下看来......” 李思钰笑道:“之前孩儿并未想这么多,我军主要是为了关中才前来戍守长安的,在未能稳固关中之时,任何打破当前局势都不是明智的决定。” “自汉之后,三国魏蜀吴的兴起,数十年连年大战,北地汉人人口损失颇大,北地胡人获得喘息之机,因此做大,后来两晋又犯糊涂,以关外胡人迁往北地增其人丁,可谁都未曾想过,胡人牧马,向来桀骜不训,三五亩土地可养活一家农人,却无法养活一人牧民,胡人牧马就需要更多的土地,自入长城关内,中原可谓一马平川,一旦胡人作乱,中原人很难一时平定,这也造成了五胡乱中原之事,尽管里面有八王作乱之因,但究其根本,还是北地汉民太少之故。” 李思钰看向渐渐远去的晋军,叹气道:“咱们这是没法子的法子,晋军和宣武军虽现今造成重大损失,可根本未失,周围各藩镇本就势弱,现今咱们尽量避免天下纷争再起,毕竟都损失不小,都需要修生养息,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一时间威胁到咱们的后背,也给我们争取了点时间。” 杨复恭点头赞同道:“河东之战、河北讨伐李飞虎争斗、河中盐田之争,晋军此三战受损颇大,的确需要休养生息,非但晋军如此,河北、河南诸军同样如此。” 突突点头说道:“朱温势强,很可能会吞掉淄青和徐泗之地,但因此战后,想来是没法子短期内拿下朱氏兄弟和时溥,这样一来,天下就少了许多争斗,百姓也能少死了不少。” 李思钰叹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这些藩镇想要避免争斗,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以后死的人更多也不一定。” 看到李思钰有些沮丧,杨复恭拍了拍李思钰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李思钰心下叹息,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每次王朝的更替,都伴随着无数弱小的百姓尸骨,李思钰不想,可他一时间也没法子,世界就是如此....... 晋军离开了,在辽东军数万大军监视下离开了,数万辽东军在晋州边境停了下来,按照辽东军与宣武军的约定,辽东军需要给他们七日时间撤离。 七日一晃而过,晋军不断从晋州各城撤离,在撤离的过程中,有些将领认为应该把晋州搬空,连人带粮食全部带走,可是李存瑁没同意,李存瑁很担心把人丁拉走会触怒李思钰,而此时不适合再与辽东军发生争斗,所以,晋军只把粮食拉走了,留给李思钰一个饿殍满地的晋州。 当李思钰进入临汾城,看到无数麻木的百姓,看着他们不时从身边抬着死尸出城掩埋,李思钰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杀入晋军,一脸阴沉的李思钰是可怕的,无人敢轻易触犯,就是杨复恭看到李思钰的样子,他都有些发憷。 裴仲德的样子比李思钰好不了多少,逮到谁骂谁,一老一少,两疯子,逮谁咬谁! 李思钰已经三日三夜未睡了,两眼红肿的就像熟透的桃子,心中怒火的能烧死一头牛,手下突突和蒙哥翰可就到了霉,尤其是蒙哥翰手里的骑兵,他们都成了步卒,拖着马匹连夜从绛州城向晋州运送钱粮。 看着李思钰这模样,杨复恭不得不令人绑着李思钰,把他丢在床上。 经历过几日夜不睡觉的人,一旦睡下,那就不再受自己控制,睡上两三日也不稀奇,李思钰就是如此,等他醒来后,这才被身边伺候的亲卫告知,已经睡了两日,呆坐在床上的他,不住叹息。 掰着手指计算了一下,发现,这种效率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按照作息去做事呢,看着桌案上送来的报告,李思钰怒气忍不住一下子窜了起来,随之又是深深的悲哀,几日间竟然饿死了千余百姓。 呆坐的李思钰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杨复恭拍动他的肩膀,这才清醒了过来,脸上却不知何时有了一道早已干涩的白痕。 杨复恭叹气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现在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可以勉强活下去了。” 杨复恭跟在李思钰身边,时间一长,自己都不知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以前就算担忧百姓生死,那也是担心没有太多人为他种田耕地,现在只是单纯的担心百姓生死,这种改变甚至连杨复恭自己都没能发现。 “行乾,明日返回潼关吧!” 李思钰一愣,皱着眉头,想要开口,杨复恭却说道:“数万大军待在这里,每日消耗就不是个小数,与其今后还要从潼关送粮过来,还不如现在返回潼关,也好为文达节省些粮食。”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这场灾难造成了河中百姓死伤无数,仅有点粮食也被乱兵抢光了,如今似乎也只剩下了返回潼关一条路可走,若不管百姓死活,绛州城内粮食足够支撑他们在这里,可他不能不去考虑百姓的生死。 李思钰心下已经算是同意了杨复恭的建议,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能减轻这里百姓的负担,可他还是很犹豫,毕竟晋军还未完全退出晋州。 此时退走…… 李思钰不断敲击桌面,最后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李克用,你有种!” “来人!” 刘大勇听到屋内高呼,急忙推门进来。 “大帅!” “传令三军……” “且慢!” 就在李思钰要吩咐出兵时,杨复恭急忙大声阻止。 杨复恭起身盯着李思钰眼睛,说道:“行乾,可不能义气用事,此时晋军兵力已经不弱于我军,再加上他们背靠着太原府,已经有了与我军掰腕子实力。” 李思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沉默了下来,他知道眼前的“义父”是对的,刘氏亲自领兵在晋州,之前为了防守晋州各地,兵力分散,随着晋军的后撤,兵力逐渐集中,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晋军实力也在增强,若铁了心与他们在晋州边境对峙,时间越久对河中百姓伤害越大。 可若任由晋军这么拖延,辽东军同样处于不利地位。 李思钰低头皱眉想着,突然面露狰狞,咬牙切齿模样让刘大勇脖子缩了缩。 “你亲自去晋营,告诉李克用!” “三日!老子只给他三日时间!” “三日必须全部退出晋州!” 李思钰不断大吼,他现在决定了,如果李克用还想耍花招,他这次就混蛋一次。 李思钰眼睛都开始红了,指着刘大勇,刘大勇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他娘地告诉李克用!老子的确没太多时间陪他玩!” “三日不退出晋州,那就不用退了!” “三日后,他太原府若能得到一粒盐巴……” “老子随他姓!” 第378章 三日之话 刘大勇没有丝毫耽搁,他也不敢耽搁,暴怒的李思钰是极其危险的,在李思钰身边待久了,他很清楚暴怒的李思钰是不会与他人讲理的。 刘大勇带着三个兄弟,连夜赶向霍邑城。 霍邑城是晋州与汾州的边城,晋军不断向北退去,不断收拢各城兵卒,最后数万兵马全部聚集在了霍邑城。 按照约定,晋军应该此时离开了晋州全境,可是他们聚集在霍邑城后,突然停止北撤,竟然一连数日不动,这让李思钰极为恼火,李思钰数万大军停留在河中,这些兵马吃喝拉撒是很庞大的一笔开销,遭了兵灾的河中百姓是无法供养数万大军的,李思钰现在急着要返回关中。 谁的地盘谁操心,之前这些百姓并不需要李思钰去操心,可是晋军北返了,宣武军南逃了,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河中给李思钰,这让他很是上火。 这还罢了,在晋军北返后,杜让能竟然留在了李思钰营中,一连数日李思钰都不愿搭理他,只是让裴仲德去跟他打擂台,李思钰不想过问,杜让能却不愿放过他,甚至几次堵在李思钰门口,本来李思钰就够闹心了,又有这么一个人整日在你面前晃悠,李思钰更加恼怒。 杨复恭,他不好发火;裴仲德现在也与他差不多上火,也没法向裴老头发火;杜让能尽管烦人,可毕竟是朝廷皇帝之下最大的官,心中有火也不好发泄。 最后这些怒火全撒在刘大勇这个倒霉蛋身上了。 刘大勇心中委屈,最后他决定找人发火,而且还是天下头一号藩镇——晋王! 霍邑距离临汾只有一日之遥,夜里离开的临汾,直到午时时,刘大勇三人才赶到霍邑城下。 刘大勇尚未靠近霍邑三十里就被晋军探子发现,十数名晋军探子押着刘大勇进了霍邑城,从刘大勇嘴里得知他们是李思钰的信使,这种大事,探子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送去了李克用那里。 很奇怪的是,李克用并未第一时间向刘大勇问话,而是把他丢进柴房不闻不问。 刘大勇自从跟了李思钰,何曾遇到这种待遇,他也不急,嘴巴闭得严严实实,心中暗怒。 “你们不想理会老子,老子还不理会你们呢,看你们三日后,大帅如何整治你们这些蛮子!” 刘大勇面上也不着急,躺在草堆里,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哼着李思钰“创作”的《油菜花》。 “一条大路呦……山下土肥呦……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这首《油菜花》辽东军最是喜欢,每当想念家乡时就会唱起来,后来这首歌成了所有人最喜欢的小曲,行军疲劳了,就会大声唱出来,浑身都使劲! 裴仲德曾提醒过李思钰,这种歌曲不宜在军中出现,这会让兵卒思念家乡。 裴仲德的话语,尽管委婉些,李思钰却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李思钰依然不闻不问,在他看来,思念家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正因思念家乡的美好,他们才会努力保护自己家乡不受伤害,而他们前来关中,虽然李思钰心下有些魔怔要来,可也是为了给辽东军创造更好的生存空间。 为了家乡,就算身死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李思钰的理由! 刘大勇哼着《油菜花》,自得自乐,很是自在享受模样,这让另外两位兄弟秃头和刀疤李很是郁闷。 秃头从草堆上坐了起来,郁闷嘟囔道:“勇哥,咱们都成了这般模样,你咋还不急呢?” 刘大勇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堆上,吐掉嘴里枯草,咧嘴笑道:“急个啥子?他们不急,咱们更不急,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晋军三日后如何面对大帅的怒火!” 刀疤李突然凑到刘大勇面前,小声说道:“勇哥,咱们这次前来,究竟是何事?” 秃头也急忙说道:“是啊!勇哥,您这一路都是一副臭脸,什么也没跟俺们兄弟说起,大帅让咱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刘大勇腰身一挺,做起身来,看着两位兄弟,笑道:“为何?还不是晋军不愿离开晋州!” 刘大勇说着又叹气了起来。 “河中经此大难,晋州又被晋军搜刮的这么干净,留下来的却全是张嘴吃饭的百姓,要想让这些百姓活命,咱们就需要尽快离开河中,把绛州城内王家的粮食全留给这些百姓。” 刀疤李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可晋军不离开,我军如何能安然回关中?” 刘大勇想到李思钰的怒火,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怒道:“可不就如此吗,这也是为何咱们前来的原因。” 秃头皱眉道:“理是这个理,可现在咱们被丢在这里,晋军也不闻不问,明显是猜到咱们为何来此。” 刀疤李赞同道:“想来是如此,他们……会不会故意给咱们留下这么多百姓的?” 听了刀疤李的话语,刘大勇明显愣了一下,忍不住骂了起来。 “他娘地,晋军果然够狡猾!” “哼!奸滑,让他们奸滑个够,真当咱们拿他们没法子吗?” “哼!” 刘大勇又重重冷哼一句。 秃头和刀疤李相视一眼,秃头小声问道:“勇哥,你在大帅身边,大帅是如何说的?” 刘大勇向后一趟,再次躺在草堆上,随手揪了一截枯草咬在嘴里,含含糊糊说着。 “太原府不产盐巴,他们只有一个地方能弄到盐巴,这就是谢县、安邑,而这两县都在咱们手里。” “大帅说了,三日,三日一过,大帅不会提供给太原府一粒盐巴,没了盐巴,看他一只眼能奈何!” 刘大勇不屑道:“大帅说了,这次若晋军还想毁约,咱们就在河中不走了,跟他死磕!哼!想拖死咱们,看最后谁死!” 秃头和刀疤李听到刘大勇这么一说,两人立即大喜,也纷纷学着刘大勇一般,嘴里也叼着枯草躺在草堆上嘻嘻哈哈,谁也没去想,若是晋军恼怒,砍了他们怎么办? 三人在有说有笑,没有注意正站着两人。 李存瑁越听越是担忧,看向身后的周德威,轻轻摇了摇头,两人退到几十步外,周德威这才开口说道:“世子,此事需做决断才是。” 李存瑁点了点头,担忧道:“信弟不知如何与父王说的,竟然如今还想与李悍虎争锋……” 周德威沉默不语,之前他也是支持利用十数万晋州饥民拖垮辽东军,可现在听了柴房里面三名小卒话语后,他害怕了。 人是无法不食用食盐的,而晋地所有盐巴都是出自河中之地,一旦李思钰不让一粒盐巴流入太原府,并且重兵与他们对峙,他们是撑不了多久的。 十数万没了粮食的百姓,看似给李思钰弄出了大麻烦,可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在乎百姓的死活,尽管李思钰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异类,可若真到了生死关头,谁也无法保证李思钰会不会为了十数万百姓,把他自己也搭进去。 周德威不敢保证! “三日……” 周德威喃喃低语,不由苦笑起来。 李存瑁比周德威更加担忧自己的处境,在河中爆发的那一幕,虽然挽回了身处危险的晋军,同样也挑战了李克用的权威,这点从李克用回到晋州,把他边缘化就能看出一二。 李存瑁担忧自己处境,担忧晋军现在面对的困境,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想到李存信会在此时突然“暴起”,代替了李存瑁在晋军的位置,自己也成了边缘人。 周德威是李存瑁的人,两人已经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 看到李存瑁愁眉苦脸的样子,周德威忍不住开口说道:“世子可试试王妃那里……” 周德威说了半句就闭嘴不言,李存瑁却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自己也没好法子说服老爹李克用,在这种局面下,或许也只有刘氏才能说服李克用。 两人默默走在雪地上,“咯咯”声不断传出,两人却怀着沉重心情来到刘氏院落外,却意外的遇见大太保李嗣源。 李嗣源看到李存孝和周德威,也很意外。 “三弟,你这么晚了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存孝叹气一声,摇头说道:“是被小弟撞见了一件大事,心中担忧,这才前来请教母亲大人。” 李嗣源愣了一下,笑道:“既然三弟有要事,大哥还是明日再来打扰母亲好了。” 说着李嗣源就要退去,不料却被李存瑁抓住手臂,叹息一声,说道:“大哥还是别急着离开,兴许还能帮到小弟呢。” 李嗣源再次愣住,皱眉看向李存瑁,他听说了李存瑁在河中挑衅李克用权威一事,也明白现今这位李克用亲子面临的困难,只是李嗣源并不是很愿意掺和这种事情。 李克用十三太保中,最出彩的几位太保,李存瑁贤明、李存信狡诈、李存孝悍勇,唯独这李嗣源最懂明哲保身,最是沉稳,这也是为何由他来坐镇太原府的原因。 之前李嗣源留守太原以防意外,后来李克用被宣武军和河中军联手夹击击败后,刘氏担心自己相公,亲自前来晋州,李嗣源也不得不跟随护佑。 李嗣源算是刘氏的亲兵牙将统领,刘氏又能直接影响到李克用,李嗣源在晋军中也算是个权柄很重之人,只是李嗣源很低调,存在感不是很高之人,故此并不是太过显眼。 李嗣源祖辈就是沙陀族一族长老大将,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族内汗族子嗣争权夺利之事,但是他们家族却从未落势过,就是因为他们家族从不掺和这种争斗之事,只臣服“现任”族长,谁最终获胜,就臣服谁! 所以无论谁做了沙陀族族长,都会优待李嗣源家族,是沙陀族很有权势的家族。 第379章 晋军内争 李嗣源不想掺和李存瑁与李克用之间的事情,在他看来,李克用所做并无差错,出兵河中的结果且不提,单单是李存瑁挑战李克用权威,接着李克用打压李存瑁,这并无多少错误。 要说李克用会选择李存信作为继承人,李嗣源会毫不犹豫的摇头,现在与李存信亲近,只不过是想打压一下李存瑁罢了,毕竟作为一头雄狮,在这头雄狮还未真正老迈到不能动之前,这头雄狮是不允许任何其他雄狮挑战他的权威的,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嗣源皱眉头,就是想着李存瑁怎么连这点还未看透,心中暗自摇头不已,可下一刻,这种念头完全打消了,身子心惊不已! 李存瑁知道眼前大哥看似忠厚温和,其实“狡猾”着呢,素来不愿意真正战队,此时他也不愿提及此事,只是开口道:“小弟前来之时,去了一趟关押辽东军信使的柴房,在外面听了一些他们的话语。” 说着李存瑁把刘大勇的那些话语说了一遍,叹气道:“大哥也知,咱们得盐巴素来都是产出谢县、安邑,一旦辽东军断了太原府的盐道,太原府必然大乱!” 周德威摇头苦笑,又添了一句,说道:“这还不止如此,兴许恼怒的李悍虎会联络李罕之和北面的胡蛮夹击我军,毕竟他们也不能少了盐巴!” 李嗣源心中大惊,他知道两人所说真伪,一旦辽东军真的断了盐道,北方必然大乱,辽东军完全可以盐利之由,迫使北地胡蛮围攻太原府。 辽东军屯兵数万与晋州,他们就不得不与之同等屯兵与汾州,如此一来代州、忻州、太原府就空了,北地胡蛮可趁此南下。 李嗣源是领军大将,他很清楚,一旦辽东军以盐利逼迫李罕之、北地胡人,李罕之可从潞州攻打太原府,北地胡人可趁此南下如此一来,太原府可就全完了。 看着李嗣源脸色越来越苍白,李存瑁知道李嗣源已经明白了此事的凶险,苦涩道:“李悍虎所说三日之限,不知是不是这三人临汾出来时算起,还是到达霍邑才开始,若是前者……” 李嗣源摇了摇头,按照前者算起,时间已过,那就只能从后者算起,可按照后者计算,他们只剩下了明日一日。 想到这里,李嗣源焦急了起来,抓住李存瑁手臂,急声道:“三弟不用多言,此事甚急,快快向母亲禀告!” 说着,李嗣源拉着李存瑁就向院内走去,而此时刘氏正在侍女服侍下洗漱,已经准备开始休息了。 刘氏近年来身体不是很好,都是依靠侍女的照顾。对于这么晚了,李存瑁还来打扰她,刘氏也知可能发生了大事。 经过询问后,刘氏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下叹息。这女人第一次见到李思钰,就很喜欢,甚至还想收李思钰为养子,在与李思钰交往中,能够清晰感受到李思钰的骄傲,在河北一事当中已经足够证明了这点。 她也不是没劝过李克用,或许是李克用心中压抑太大,不愿意就这么灰溜溜离开,这才一心想要搬回一城,故意留在霍邑不走。 可当她听到李存瑁述说后,立即发觉事态的严重性来。 刘氏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李存瑁,轻声说道:“我儿可有良策?” 李存瑁叹气道:“母亲,孩儿之前一直就觉得李悍虎并非想要与我军为敌,从他第一次奔袭太原开始,之后又是河北之事,甚至当下河中发生的诸多之事,孩儿并未看到李悍虎想与我军为死敌之意。” 刘氏闭眼想了一下,说道:“朝廷令天下藩镇围攻我河东,那小子为了生计替幽州出兵,也不算什么,之后在河北也是被迫出关,尽管与我军为敌,可并未与我军真正交手,反而与宣武军打了两场,此时河中同样还是宣武军损失惨重,同样并未与我军真正交手。” 李嗣源也有些皱眉了,开口说道:“我军在这三场大战都是损失惨重,除了第一次与辽东军稍微厮杀了几日,之后的两次确实如母亲所言,我军之损失却并非辽东军所致,可……可这也多与辽东军有关啊!” 周德威皱眉道:“第一次,我军大意,让辽东军奔袭了太原府;第二次,不提幽州之事,的确是因为辽东军的入关,造成了我军迟迟拿不下十三太保,以至于损失颇大;至于此次……” 李存瑁却摇头说道:“周将军可能忘了一件事。” “嗯?” 周德威有些不解看向李存瑁,只见李存瑁开口说道:“辽东军在河北之事上,因幽州李匡筹身死后,幽州不稳,迫使李悍虎不得不南下入关,可是在击败横海军和义武军之后,他们并未继续南下,而是停在我军百里之外!真正造成我军无功而返的其实是宣武军,是十万宣武军逼近,这才迫使我军不得不放弃继续攻打十三弟。” 周德威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河北之战太过复杂,里面有些事情很难说,从李匡筹身死后,变故就一再发生,很难辨明是非真伪,不过,显然有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十万宣武军的参与! 李存瑁继续说道:“河北之战后,我军和宣武军都是损失颇大,我军不但损失了过万精锐,更是花费了无数钱粮,这才有了今日河中之争。” “河北之争之前,若是我军与宣武军平分河中五州和陕州,两县盐池一人一个,纵然李悍虎入了关中,也会受制河东、河南两军,毕竟李悍虎也是要吃盐巴的!” 屋内几人听了此言,分分点头,按照李存瑁的说法,李思钰进入关中后,的确会受制他们。 军队无论多么精锐,都需要众多钱粮物资来供应,关外辽东军老巢距离关中之地太过遥远,是不可能为其提供钱粮物资的,再说关中同样羁绊颇多,非一时可理清的。 这还是钱粮,有了钱粮也不代表不会受制于人。 盐巴就是其致命地位一环。 北地盐巴有三处可供应,一处就是西面的青海盐,此处地处番人地盘,番人自从得了势后,就阻断了此处盐路。 二处就是西川蜀盐,若是西川未丢,纵然道路难行,也不是不可以获得盐巴,可蜀盐就算王建未做阻止,能被李思钰获得的机会也很少,因为蜀盐要经过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地盘! 李思钰戍守长安,这已经触犯了关中各藩镇的利益,否则潼关防御使韩建也不会阻住关口不放行。 因此,李思钰若想从蜀中获得盐巴也很难。 第三处,也就是最后一处就是河中之盐! 按照李存瑁的说辞,只要晋军与宣武军合力瓜分了关中,两军在河中留守数万兵马,只要阻住黄河各渡口,李思钰也很难获得盐巴。 没了盐巴,人就没有力气,就无法打仗! 所以,这才有李存瑁的叹息。 李存瑁叹息一声,苦笑道:“按照计划,李罕之已经打乱了河中之地,我军也顺利占了晋州,与宣武军联手,夺取河中也只是时间问题,而辽东军也过了河进入了关中,可偏偏那该死的朱温竟然想独吞两县盐池,我军这才不得不与朱温撕破了脸,之后事情,母亲也都知道。” “自从那该死的朱温坏了事之后,河中变故不断,最终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唉……” 李存瑁深深无奈叹息一声。 随着李存瑁叹息,众人也跟着唏嘘不止。 李存瑁突然大怒道:“宣武军坏了河中事也就罢了,竟然最后关头又独自逃脱,致使父王受辱,我军不得不完完全全放弃河中五州和盐利,这些都是那该死的朱温造成的!” 刘氏心下不住叹息,可现在还是不得不面对缺盐的威胁,本来他们是有机会威胁辽东军的,现在完完全全颠倒了个! 刘氏看向李嗣源,叹气道:“嗣源,你去找来其余各将,共同商议一下。” 李嗣源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孩儿这就前去。” 李嗣源躬身离去,屋内一时间也平静了下来,几人各自心怀担忧,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刘氏在晋军中威望颇高,甚至某些方面比李克用的威望还高。 李克用素来好酒,而且还不喜欢独自饮酒,喜欢大摆宴席相邀军中诸将共饮,他这习惯也是来自沙陀一族。 部族是个相对松散的群体,毕竟放牧不同于耕种,百亩草场可能只是仅仅够养活一个牧民,这还是这个牧民不能时时放牧,需要割草喂牛羊,一个上万牧民的部族,所需的牧场是很大的,这也是为何他们需要到处游牧,自家牧场不放牧,那里的水草是准备过冬用的,游牧的地方大多都是无主,或是他人家的。 这种到处跑来跑去的部族,无法形成向农耕的民族一样的稳固首领传承,这就需要通过不断宴请族中大将和长老来交流感情,维持自己的地位,而中原皇帝宴请群臣,那只是代表一种恩宠,次数远不如部族这么多,要不然还如何去谈什么“恩宠”之事。 太原府和北面各州都有不少部族存在,这也难怪李克用如此 第380章 骂死一方诸侯 李嗣源去召集各将前去刘氏那里议事时,李克用正在饮酒作乐,宴会上不时会有人称赞李存信为他们晋军搬回一城。 临汾距离霍邑并非多远,李思钰整日忙碌和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是很难难住他人不被发现的,更何况连最精锐的辽东骑也不得不变成了步军,牵着战马去拉粮食。 对于辽东军现今的窘迫,晋军也终于得意了一把,对李存信的计策更是赞叹不已。 李嗣源找了一圈,也未找到几个有分量的领军大将,最后就找到了李克用的宴会上。 李克用一看到李嗣源,很是欣喜,忙招手大笑道:“嗣源,快快坐在父王身下!” 李存信笑道:“大哥可是来晚了些,当罚酒三杯!” 李克用伸手招呼李嗣源,可看到李嗣源并未有多少欣喜,反而有些皱眉苦脸的样子,李克用顿时不喜起来,语气也变成了淡漠。 “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儿如此愁眉苦脸?” 李嗣源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恭敬道:“母亲遣孩儿前来,是准备找些人商议一下辽东军一事。” 李克用听了这话,有些不满起来,说道:“辽东军?哼!他们还有何可以商量?” 李嗣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想要避免掺和李存信和李存瑁相争之事,可现在又不得不参与进去,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周围,却发现所有将领脸上要么不屑一顾,要么一脸讥讽,就是无人对现在局势重视,他知道,他们留给辽东军十数万饥民,这让辽东军疲于奔命,甚至有拖垮辽东军的可能,可是,看到酒宴上众将模样,这让他很是担心,心下生出稍许不满起来。 李嗣源开口道:“孩儿今日从三弟那里听到了个消息……” 李嗣源静静把事情说了一遍,随着李嗣源说着“李思钰最后通牒”,酒宴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成了寂静,轻蔑变成了郑重,恼怒谩骂变成了恐慌。 他们不是傻子,随着李嗣源话语,他们知道,一旦辽东军断了他们的盐巴,这种后果有多么严重。 酒宴上无人再出声,全看向呆坐在李克用下首的李存信,李嗣源只是轻撇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存信,轻声说道:“我军连续大战,军卒早已疲惫,如今......” 就在李嗣源想要说“不是开战之时”之类的话语,刘氏带着李存瑁和周德威走了进来,看到刘氏,李嗣源也闭嘴不言。 刘氏在房内左等右等,竟然一个人都未等来,这才在李存瑁搀扶下走了进来。 刘氏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李克用身边,来到李克用身边时,突然回头冷冷看着李存信,没有话语,却让李存信惊恐低头不语。 刘氏对李存信很是不满,这种不满由来已久,十三太保,大太保李嗣源为人低调,武艺高强、作战勇猛;二太保李嗣昭原是李克用其弟李克柔养子,后来被李克柔推荐给李克用,深受李克用喜爱,再一次酒宴上,李克用开玩笑般,把李嗣昭收入门下,李嗣昭虽矮小,样貌不甚出众,可却悍勇异常,性格与李嗣源差不多,生性谨慎诚实,不喜与人争执;三太保就是李克用的亲子李存瑁;四太保就是李存信! 刘氏对李克用十三个养子,最喜爱的就是李存孝,最疼爱的是李存瑁。 这十三个养子,刘氏喜爱李嗣源和李嗣昭这样的品性之人,只不过李嗣源本族就是沙陀族贵族,这在部族政治当中,喜爱归喜爱,却总有一道无形的墙隔阻着;李嗣昭本是李克柔的养子,也隔了一层,其余养子性格或多都有些暴戾的一面,让刘氏不是很喜。 李存孝自幼就在李克用身边,最是孝顺,而且战无不胜,这让刘氏很是喜爱;刘氏没有子女,李存瑁与她的亲生儿子没区别,也一直当做晋军的继承者来培养,所以最疼爱的就是李存瑁。 一个是最喜爱的养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儿子”,恰恰这两个“儿子”,一个被逼迫叛出了晋军,一个又要时时刻刻面对李存信的“正位”的挑战! 刘氏也知道,李存信是自己相公故意拿出来打压儿子的“工具”,知道归知道,理解也能理解,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不满的。 刘氏盯着李存信,李存信脸色有些发白,低头不敢去看刘氏。 非但是李存信不敢挑战刘氏,就是李克用这时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 刘氏沉默了一会,这才做到李克用身边,而满堂寂静。 “怎么都不说了?” 刘氏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更是无人敢接话。 看到无人敢答话,刘氏看向李存瑁说道:“瑁儿,去把辽东信使请来。” 李存瑁急忙躬身行礼。 “是,孩儿这就请。” 听到母子两人答话,李克用眉头皱了一下,心下有些不悦,却也没去阻止,李克用都是这般,其他人更是不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氏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满堂武将皆是低头不语,压抑的气氛让李克用有些不适,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屁股。 很快,李存瑁带着刘大勇过来了,刘大勇身上枯草都未拍掉,头上还插着一些,很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可那脸上是什么表情…… 刘大勇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脸极为鄙视模样,一摇一晃来到酒宴之上,进了厅堂,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是不在乎任何人,伸手就抓住康君立身前的鸡腿撕咬起来,而且肆无忌惮的盘膝坐在康君立桌前,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夺下康君立眼前的酒壶狂灌。 康君立那个气啊! 康君立大意之下,差点死在了李罕之手里,虽勉强逃得一命,身上却受了重伤,差点没被李罕之开肠破肚。 受了重伤,康君立也只能留在晋州养伤,他很担心战败后,再加上之前李存孝之事,让李克用不满,这才勉强参与了今日酒宴,没想到刘大勇别人不选,竟然跑到他面前耍威风,这如何不让康君立大怒? 康君立心中大怒,就在刘大勇又要抢他的烤羊时,忍不住一把掌拍在羊腿上,眼睛像是喷火一般盯着刘大勇。 刘大勇自然毫不示弱,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孔向康君立呼哧呼冒着气,伸手抓住羊腿,猛地一拽! 兴许是康君立按住羊腿太过用力,刘大勇这么一拉,康君立眼前的小桌整个翻到了。 刘大勇可不去理会康君立,他在李思钰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别的没学好,无赖的脾性学了个实打实! 他也不理会身上的油水,抱着烤羊就是一阵猛啃。 康君立差点被刘大勇拉倒,强忍着伤口剧痛,这才勉强没在众人面前丢人,没来个大马哈! “当……” 一声清响,康君立抽出腰间利刃。 刘大勇重重咽下口中肉食,拍了拍肚子,嘴里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暴怒的康君立,脖子歪了歪,甚至还把领口向下扒了扒,嘴里不屑道:“老子吃饱了,也喝足了,在加上李家老小的命,俺不吃亏!” “来来,向这砍!” “不砍你这鳖孙是营妓养的!” 刘大勇看着两眼通红,刀子高高抬起,却迟迟不敢砍下,突然起身,把脖子贴在高高抬起的刀口上。 “赶紧的!你这病鬼是没力气了咋滴?老子奏近点,别他娘地装狗熊!” 满堂皆怒啊! 看到刘大勇这么混账模样,让他们想到了李思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要多混蛋就多混蛋! 等着康君立砍脖子,这脖子都等的酸了,也没个屁动静,刘大勇直起身子,重重一口浓痰吐到康君立脸上,这更让康君立大怒,眼看着就要失控,就要不顾一切挥刀砍了刘大勇。 刘大勇好像比康君立还要暴怒,还未等康君立动手,他自己却先动了手,一拳砸在康君立鼻梁上。 “砰——” “狗日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当俺们辽东军好欺负是不是?真当俺们不敢把你们剁吧剁吧喂狗是不是?” “你们也不拉泡屎照照自己长得一副什么鸟样!还他娘地想拖着俺们,了不起俺们不管那些百姓死活,先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弄死!” “一了百了!” “他娘地……” 刘大勇大怒,指着一脸是血,摔倒在地的康君立一阵大骂,这些骂人的话语就跟机关枪似的,把李思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话语重复了一遍,骂了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 康君立两眼血红,胸口极速喘息,突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阵翻白,双腿猛地蹬动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刘大勇傻眼了…… 满堂大将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辽东小卒,竟然把一个堂堂的昭义节度使给骂死了! 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傻傻看着挺直不动的康君立,瞬间所有仇恨的目光集中射向呆住了的刘大勇。 刘大勇身子一个激灵,他也没想到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骂,自己不过只是骂了几句,竟然把人骂死了!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担心这次可能真得把小命留在这里了,同时又很是激动,自己这一骂,把晋军大将骂死了,这不知道会流传几世的“英明”呢! 人活着,要么为了一张嘴,要么就是为了胸中一口气! 一想到自己的“英明”会流传千古,成了诸葛武侯一般的人物,刘大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第381章 又死了一个儿子 刘大猛身子一挺,昂首挺胸,眼睛瞪得大大的,恶狠狠看向所有人,显得极为勇敢! 要是没有头上几根枯草,身上也能干净些就好了。 刘大猛心中叹息着,自己什么都好,就是此时形象不怎么好。 李克用胸口起伏极速,独眼冒出的怒火能把刘大勇烧成一把灰。 刘大猛那番话语看着是骂康君立,可谁都知道是在指着李克用的鼻子骂娘。 “来人!拉下去剁了喂狗!” 李克用暴怒,起身指着一脸“大义凌然”,一副“舍身就义”的刘大猛怒吼。 随着李克用的怒吼,早就暴怒的晋军兵卒,上去就要拿下刘大猛。 “慢着!” 刘大猛突然大吼一声。 李克用瞪着血红的独眼,脸上的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道:“辽东贼子,你也有怕的时候!” 刘大猛嘴角撇了撇,很是不屑的样子。 “怕?” “可笑!” 刘大猛不屑道:“头掉了不过是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 “不过呢,提醒你一只眼一声,俺的命有点贵,俺大帅说了,俺死了,你太原府要用百万人的命给俺陪葬!” 刘大猛摇头摆尾道:“反正俺怎么算也不算吃亏。” 说着,刘大猛也不用他人按着,自己走到几个军卒面前,双手一背,头一抬,那样子哪里像是害怕的样子! 看到他这般损样,李克用更是暴怒,一脚踢翻桌案,手指颤抖,指着刘大勇大怒。 “拉下去……拉下去!” “砍了!” “喂狗——” 怒吼声震天。 就在几名军卒大怒要立即砍了刘大猛,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慢着!” 李克用猛然回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刘氏。 刘氏心下很是犹豫,一面是暴怒的李克用和满堂的大将,一面又是威胁着晋军生死的辽东军。 刘氏轻叹一声,轻声道:“相公,真的要拿晋军数万军卒的生死来赌吗?真的要拿我族十数万族民的生死来赌吗?” “相公,杀了这无足轻重的小卒,只需一刀即可,可杀了此等小卒,咱们就再也无法与辽东军和解了……” 李存瑁看向刘大猛,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可此时却不得不默默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叩头不起。 “父王还请三思。” 随着李存瑁跪地不起,周德威叹息一声,也跟在后面,接着就是二太保李嗣昭。 盖寓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也默默出来跪在地上,其余将领相互看了看,又出来一批默默跪在地上,唯独只有李存信和其余太保没有出来。 跪在地上地位将领都是家业深厚的将领,尤其是在太原府有着很多牵扯,而康君立是李存信的人,于情于理,李存信也不会出来求情。 李克用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肺都快气炸了,指着跪在前面叩头不起的李存瑁,恨不得连这个儿子也一起砍了。 正在李克用暴怒想要不顾一切砍了刘大猛时,内侍高勇一脸惊慌跑了进来。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阴地关……阴地关丢了……” “什么?” 李克用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刘氏慌忙起身扶住。 李存瑁也不跪在地上了,跳起来一把抓住高勇的衣领,把高勇提起离地一尺,一阵摇晃怒吼。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阴地关……阴地关怎么会丢呢?” “说——” 高勇一脸通红,双手不住掰扯李存瑁的双手,就像离水的鱼一般死命挣扎。 看到高勇就要窒息而死,周德威急忙抱住李存瑁大叫。 “世子撒手!” 周德威的大吼,惊醒了李存瑁,这才失神松开高勇,此事也怪不得李存瑁乱了方寸,阴地关太重要了,这是晋州与汾州交汇处最重要的关隘,一旦丢了阴地关,晋军就没了回家的路。 要说李思钰威胁李克用盐巴一事,这算是长久的威胁,而丢了阴地关就是眼前的杀机。 这事还要从刘大猛离开后说起。 刘大猛连夜离开后,李思钰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烦躁异常,他知道,李克用不会这么轻易低头的,可能会继续拖延时间,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形成当下的局面,晋州一分为二,要么就要舍弃十数万百姓身死。 让晋军留在晋州,时时刻刻威胁着河中,这是李思钰绝对不会容忍的,若是没有翻脸,没有之前的事情发生,李思钰会容忍晋军占据晋州,那是因为河中会有三股势力。 河南宣武军、河东晋军,以及“朝廷势力”。 三者是相互牵扯,相互扯后腿的关系,所以李思钰并不担心。可是当宣武军与晋军联手后,情况就变了,再加上后来的宣武军退回河南,河中就只剩下了他们和晋军两股势力,如此就无法达成一个稳固的平衡,李思钰又没打算囤重兵与河中,所以在今后,河中实力会弱于晋军,凭借着关隘,裴仲德还能守住河中,一旦让晋军占了晋州,晋州以南就是一马平川之地,裴仲德绝对是无法应对这种局面的,就算勉强可以,那也是连年纷争,想要修生养息,那就是在做梦! 正因如此,李思钰是绝对不允许晋军待在晋州不走的。 焦躁不安的李思钰强忍着想要砍人的暴躁,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地图,一遍又一遍翻阅飞鱼卫送来的探报,最后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晋军的漏子。 根据飞鱼卫送来的探报,阴地关留守将军是十三太保当中的老六李嗣本,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阴地关或许是因为在霍邑背后的原因,又因这阵子不时会有钱粮通过阴地关给李克用运送粮食,所以阴地关警戒并不是很严,军卒也不是很多,只有两千人。 李思钰看到这情报后,坐在凳子上呆坐了一个时辰,最后咬牙切齿做出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李思钰连夜喊来蒙哥翰,把所有骑卒全部拿了出来,甚至突突也亲自带着千余陌刀军,一共三千兵马,一人双骑,沿着姑臧山东麓绕道杀向阴地关。 野外大雪铺地,这种时节很难行军作战,但是对于生活在关外之人来说,这要轻松些,没人会想到辽东军会绕道奔袭阴地关,对于晋军来说,阴地关他太近了,只有半日的距离,谁也不会认为辽东军会如此的疯狂。 若是按照正常的时节,纵然李思钰绕道奔袭,也是很难隐藏行踪,但是这个天下已经乱了几十年,百姓本就有“猫冬”的习惯,现在天下百姓能有条裤子就不错了,谁没事还会跑出去挨冻? 这也就隐藏了辽东军的冒险奔袭的行踪。 李克用手下十三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与李克用性子有关,李克用本人就是一个极为悍勇之人,喜爱的也是勇士,所以他的十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能征惯战之人。 李思钰的突然袭击,让李嗣本很意外,吃了个哑巴亏,不过毕竟是骑卒攻城,若非在太阳落山时,假扮成晋军模样,他们也不会轻松杀入关内,就算如此,李思钰也损失了两成骑卒,这样李思钰恨不得立即屠城。 火把映照在躺在地上的兄弟,李思钰的心就像是无数把刀子在割一样,蒙哥翰一个个为兄弟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擦去泪水,说道:“这就是咱们得命!他们的命换了十多万百姓的命。” “不委屈!” 李思钰眨了眨红红的眼睛,努力掩饰眼中的湿润,深吸一口气。 “你们……值了!” 突突上前拍了拍李思钰肩膀,轻声说道:“俺们这些兄弟跟着大帅前来关内,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能跟着大帅,俺们就是死了也觉得值了。” 李思钰默默看着躺在地上的兄弟,心下说了声“对不起”,默默离开…… “把李嗣本砍了,全都给老子砍了!” “告诉阿父,放下所有事情,务必在两日内前来此地!” 李思钰离开前下达了两条军令,他这次真的怒了,他要好好与晋军掰掰腕子! 看着圆目怒睁的人头,李克用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辽东军送来的李嗣本的人头,所有人无不是悲戚,更多的却是惊恐。 阴地关太重要了,一旦辽东军夺了阴地关,北可杀进一马平川的太原府,南可阻断他们的退路。 李存信阴沉着脸,一日内,损失了两个兄弟,这几乎让他发狂,现在辽东军又阻断了他们的退路,他必须破开此局,否则所有的罪责就需要他来承担。 李存信大声说道:“父王,咱们还没输呢!” 众人心中一震,忙看向李存信。 李存信走到李克用面前跪下,大声说道:“辽东军偷袭了阴地关,竟然让我军一无所觉,人马必然不多!我军只要全力攻下阴地关,定能为六弟报仇!” 众人精神大振,不错,正如李存信所言,偷袭阴地关而不被他们发现,人马必然不多,最多不过数千而已,数倍于敌,他们有很大机会夺回阴地关。 刘大猛傻眼了,这变故也太快了些,发生了这种变故,终于担心起了自己的小命,别看他之前表现的如此视死如归,那是他知道李克用就算想杀他也不是很容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不仅仅是一句话,再说康君立又不是他用刀子捅死的,是他自己心眼小气死的,这可不能怪他。 刘大猛担心不已,辽东军的刀子没落下还好,一旦双方撕破了脸,他就真的没招了,只能由天听命了。 不过,刘大猛显然想多了,阴地关的丢失,让晋军再也没心思去理会他这个“小卒”! 第382章 活捉晋王妃母子 李思钰突然袭击夺了阴地关,这让晋军上下极为惊恐,谁也未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毕竟两地相距太近了。 阴地关太过重要,容不得李克用不担心,可是夜色已晚,此时就算再如何焦急也无法出兵抢夺,至于派先锋大将去查探,他还真不怎么放心,担心会成为添油战术,会被辽东骑吞了。 晋军将领商议了一宿,最终也没有好法子,只能尽快夺回阴地关,尽快在辽东军大部前来之前夺下阴地关,打通回家的道路。 于此同时,李思钰也在准备,此次夺城死伤太多,恼怒的李思钰处斩了所有守军,这些尸体也被他利用了起来。 一具具尸体落在城墙上,一桶桶热水浇在上面,随着磊落,随着一颗颗人头放在上面,整座城墙增高了米许,成了一座尸城,一座冰冻的尸城! 辽东军知道明日会有一场血战,至少要血战数日方可,这几日野外奔袭,身体和意志消耗颇大,必须尽可能的休息,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李思钰在阴地关转了一圈,尽管神情疲惫,他还是把阴地关检查了一遍,这才在杨复恭催促下爬上了火炕沉沉睡去。 看着李思钰熟睡的脸孔,若非眉头高高皱起,极像个安静的婴儿。 杨复恭轻轻叹息一声,再次看了一眼脸上有了些成熟的脸孔,这才轻轻起身走出房门,小心关好房门,这才向站在外面的美妇摇了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未说话。 战争是极其残酷的,是人与人相互毁灭的血腥游戏。 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而残酷,无数晋军在看到城墙上成了冰雕的尸体,看着晶莹睁大的眼珠,狰狞而又绝望的看着城下无数晋军,无数晶莹的尸体好像在无声咆哮嘶吼…… 刘氏骑在战马上,本就身体不好的她,看着城头上无数狰狞而又晶莹的头颅,脸色愈发惨白。 不止刘氏脸色惨白,就是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李克用、盖寓、李存信……,所有人,所有晋军看着无一人的城头,看着那些狰狞的头颅,无一不是脸色惨白! 没有震天战鼓! 没有冲天喊杀声! 只有无声绝望呐喊…… 李存瑁一脸惨白,嘴里喃喃低语。 “这……这就是地狱吧……” 李思钰大步走到垛口,看向城下无数晋军,嘴角露出冰冷嗜血的残暴狰狞。 “你……” 李思钰指着李克用暴呵! “老子就在这里!” “老子的人头就在这里!” 李思钰只说了两句,指着李克用怒吼,在数万晋军面前,指着李克用怒吼! 李克用脸色瞬变,由惨白一下子成了血红,独眼的暴戾犹如最残暴的恶虎! 李克用死死盯着城头上,盯着李思钰! “传令三军,不破城!” “全军皆斩!” 李克用仰天怒吼。 两人一城上,一城下,两人彼此都极为厌恶,至少此刻极为厌恶彼此,誓要斩杀对方。 战鼓突然震天而起,毫无预兆的残酷厮杀就此展开。 随着李克用死战令传达,晋军已经没了退路,不破这座城池,他们谁都得死! 晋军一再跟李思钰耍花招,这消磨掉了李思钰所有稳重和耐心,誓要硬碰硬,哪怕厮杀惨重也毫不犹豫。 针尖对麦芒! 随着攻城开始,无数晋军扛着梯子向阴地关冲杀过来,近百人推着一辆巨大马车向城门口缓缓压了过来。 “蒙哥,城头交给你了!” 李思钰大步向城下走去,突突覆上面甲,冰冷无情的气势让跟在后边的亲卫脚步缓了一下。 随着李思钰脚步,近千陌刀军卒默默跟在身后,形成一道钢铁洪流。 没有豪迈的激励,只有沉重如山的沉默! 李思钰没有去拔背后交叉的战斧,而是伸手提起一根四丈长、大腿粗的巨木,此木是一处残破无人的房梁,李思钰入城时,这根房梁就在街道上,孤零零躺在一堆破物堆中,李思钰却鬼使神差提起,想要扔到路边。 最终这个根巨木没有扔掉,而是成了他的武器! 说来也凑巧,这么长的房梁,显然是富贵人家的房梁,而且两头还有一圈铁环包裹,看起来很怪异,有些像是“金箍棒”模样,但是又有些不同,在包裹的铁环上还有一个铁环,像是套在一起的铁环,李思钰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的,难道是为了上吊方便? 不明白归不明白,可却对他来说很是上手,虽然挥动这根巨木影响了速度,无法向使用战斧那般速度,可长度也弥补了这个缺点。 当时提起这根巨木,李思钰就觉得这好像就是上天给他准备的“兵器”。 一手提着数丈巨木,一手覆盖上面甲,狰狞的面甲犹如地狱中的恶鬼,残暴而冷酷!耳边全是震天喊杀声,李思钰能感受到城墙上有多惨烈,感受着脚下震动,李思钰深吸一口。 “开城!” 随着李思钰大吼,背后的陌刀军立即出列十人,放下城门上的横木。 “嘎嘎……” 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正用力推门的晋军,李思钰透过面甲上的孔洞,可以清洗的看到城门口晋军兵卒脸上的错愕。 “杀!” 李思钰猛然抓起巨木,就像抱着一根巨大长矛向错愕的晋军冲了过去,随着李思钰怒吼冲击,突突狂吼。 “杀!” “轰——” 一声巨响,拖拽攻城巨木地位马车成了碎渣,只见李思钰举起巨木,一个横扫千军砸向前面晋军。 “砰砰……” 连连闷哼爆响传出,一扫之下,方圆十米内,无一人可安然站立之人,全都喷血惨叫飞出。 犹如蛮龙一般,又似重型坦克一样,奔动、挥舞着手中巨木,没有丝毫技巧可言,纯粹的巨力横扫,挡在眼前的,无论是人,或是战马,无一不是骨断筋折喷血飞出。 蛮龙一般的李思钰不闻不问,径直杀向李克用中军,突突他们则不去过问李思钰,而是转向劈砍城下攻城之人。 陌刀军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陌刀军,丈许长的陌刀起落之间,无论是人,还是武器铠甲,无不是人盾俱碎! 李克用看着军卒大乱,眼睛都快冒血了,尤其看向根本就不是“人”的李思钰,看着他挥舞着数丈长的巨木,看着不断有人被砸成了一堆碎肉,大怒。 “杀李悍虎者,万金!官拜节度使!” 李克用指着人形巨兽的李思钰狂吼,但是脸色惨白的诸将,无人敢上前与李思钰捉对厮杀,无数兵卒非但不敢杀上前,反而纷纷躲避退让,只要李思钰冲向哪里,哪里就会退避开来,这一幕极为诡异。 看着李思钰径直冲向这里,李存瑁不由大急,拉着李克用大叫:“父王快走,那混蛋一身重甲,根本不怕弓箭刀枪,快走!” 李克用恨不得一鞭抽死这个“怯懦”的儿子。 盖寓却急了,大吼道:“王爷,此子力气太大,但是速度却慢了些,王爷且暂退,咱们慢慢耗死李悍虎!” 李克用心下极为不甘,极为恼怒,而是他也知道,自己也无法抵挡那根巨木一击,很是不甘打马向后退避。 他这不退还好,无数军卒正回头看向李思钰抱着巨木冲向李克用呢,李克用这一退,帅旗向后“奔逃”,这让城墙上奋力厮杀的辽东军士气大振,狂吼声震天,反观晋军则士气大丧,被突突不断推着向后退,实在忍受不住血腥屠杀的晋军兵卒,纷纷向后奔逃。 军阵大乱! 李思钰仰天怒吼一声。 “一只眼——” “可敢再战!” 随着李思钰震天狂吼,数千辽东军仰天怒吼。 “可敢再战!” “一只眼……可敢再战!” 震天狂吼,差点没让李克用仰天吐血昏死过去,想要止住后退再战,可是奔溃的军队哪里能说止住后逃就能止住的,李克用只能被无数溃兵推着奔逃。 李思钰也不用巨木了,扔下巨木,拔出后背的巨斧,杀向溃逃的晋军,突突他们也跟在后面不断劈砍,但是效率要低了不少。 陌刀军不比其他军卒,一身铁甲严重影响了速度,而且像这种人形“铁罐头”是不能乱战的,必须保持严整的阵型,一旦分散开,非但杀伤力弱了许多,而且更容易被他人踢倒,掀开面甲刺死。 但是李思钰手里不止有陌刀军,还有蒙哥翰的辽东骑! 城头早已没了晋军,蒙哥翰也不管不顾了,带着辽东骑跑下城墙,骑着战马杀出了城池。 野战是骑兵的天下,骑兵最喜做的事情就是砍杀崩溃逃散的敌军,两千挥舞着马刀,嘴里乌拉乌拉呼喝着,像是赶杀牛羊一般,随着骑军的加入,晋军逃得更了,也更散了! 漫山遍野全是溃兵,不时会有人头飞起,尸体无声跌落在肮脏的雪地中,最后成了马蹄下的肉泥。 从上午,一直厮杀到落日,漫山遍野的尸体无人问津…… 李克用逃了,盖寓逃了,李存信逃了……晋军将领几乎全逃了,唯独李存瑁担心刘氏,未能逃脱,就连周德威,也因返身救援李存瑁而身受重伤被俘。 李存瑁一脸淤青,头发散乱,面无表情搀扶着刘氏,跟着俘虏们,在辽东军的皮鞭下,被驱赶进城。 第383章 放一人,扣一人 李思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城内,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不想动,他的力气自己从未试过极限,今日是首次如此这么使用,一开始还未觉得有何不妥,等到战斗结束了,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后,这才感到疲惫,感到不妥来。 浑身肌肉酸疼,这点李思钰有心理准备,毕竟高强度的战斗,发力太大,肌肉细胞氧气供应不足,会产生乳酸,自然会酸疼,这些酸疼只需修养一段时间,自然就无碍,关键是他的情绪上的波动,这才是让他心惊和担忧的地方。 在战斗中,心底的残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干掉,想要抱着人的头颅狂饮鲜血,而且这种欲望极为强烈! 李思钰在厮杀的后半部分,他没有追着敌人砍杀,而是跑到没人的树下,一拳又一拳砸击树干,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力气耗尽,这才压住狂暴嗜血的暴戾。 躺在床上,李思钰动也不想动,更是不去想辽东军上下见到他的那种狂热,脑中只是在回忆今日的点点滴滴,回忆着自己是何时出现的不妥,希望能够找到根源所在,最后脑袋都快炸了也未明白究竟是哪里的不妥。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躺在床上,感受着黑暗的寂静,自己的心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脑中逐渐空明起来,就在这时...... “咯......” 一声房门响动声传入李思钰耳中,李思钰转动了一下头颅,看向房门,听脚步声,他知道是杨复恭和那位杨“义母”。 杨复恭皱眉说道:“行乾怎么没点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上好的火折子,用嘴轻轻吹了几下,屋内顿时亮了起来,李思钰在黑暗的屋里躺了有一会了,突然的亮光让他不由地眯了一下。 看到李思钰有些疲惫的样子,杨复恭摇头叹息道:“你说你,打仗这么拼命做什么,以后不许一人冲阵了,太危险了。” 美妇轻轻看了一眼杨复恭,嘴角稍微动了一下,只是无人发现。 李思钰勉强用酸胀的手臂撑了一下身子,杨复恭急忙拿起靠枕放在李思钰背后。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孩儿也不愿冒这种风险,可是没法子,我军善于野战,守城厮杀,晋军可用无数兵卒堆死咱们,也只有趁他们立足不稳,出城一战方有可能取胜。” 李思钰叹气说道:“李飞虎就是这么整的。” 杨复恭心下也跟着叹息起来,他知道李思钰是对的,十则围之,倍则功之,对方数倍于他们,在攻城战中,他们是处于不利的一面,骑兵不骑马,战力要降低数倍,也只有出城冒险一战。 “结果还算不错,为父也很意外,没想到晋军竟然惨败成了这般。”杨复恭摇头叹息。 李思钰动了动酸胀的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情理之外,意料当中罢了。” “哦?这是何意?”杨复恭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晋军连连大战,精锐兵卒死伤过多,本应早就该结束的河中争夺,却一再拖延,这早已超出了晋军兵卒的承受能力。” “阴地关的丢失,家剧了晋军的惊慌,他们不得不尽快夺回阴地关,否则没有大军的太原府就危险了,惊慌失措下的晋军,准备不足也是有的,若是晋军能够再稳一些,不是全军压近,而是用大军压阵,不断让军卒冲击城头,咱们很难撑过两日强攻,最终孩儿可能就要背着阿父逃路了。” 杨复恭想了一下,这才不得不承认李思钰是对的,苦笑道:“这也是你为何在城头刺激李克用吧!” “正如阿父所言,若非如此,孩儿并无多少胜机,也是为何孩儿扛着巨木出城厮杀,必须要造成晋军恐慌方可,若是孩儿多用几次,反而没了这种效果。” 杨复恭叹气道:“算了,你心中有数就好,这种事情不可再做,毕竟太过凶险。” 李思钰点了点头,郑重道:“孩儿记下了。” 杨复恭转身从杨氏手里接过一坛子,一边打开坛子封口,一边说着。 “厮杀了一日,再如何疲惫,也应该吃些东西,这是你喜欢的牛肉,吃一点。” 李思钰在杨复恭打开坛子,他就闻到了是水煮牛肉的味道,李思钰接过杨氏递过来的筷子,谢道:“义母劳累了。” 杨氏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旁。 李思钰兴许是饿过头了,并没有多少饥饿感,不过还是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李思钰胃口不是很好的样子,杨复恭说道:“蒙哥俘虏了晋王妃和世子,他们你准备怎么处置?” 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咽下口中肉块,这才说道:“王妃身子不是很好,而这个女人却是个令人尊敬的女人,不可怠慢了。” “至于李存瑁……让他滚蛋!” “哦对了,告诉李存瑁,刘大猛若是老子三日后没见到人,老子亲自去太原要人!” 杨复恭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一脸吃惊模样。 “这……这是为何?” 李思钰低头看向怀中坛子里的牛肉,用筷子挑选自己喜欢的,听了杨复恭这话语,依然没有抬头,而是随意说道:“李克用老了。” “连连遭受打击,不说威信会不会遭受挑战,就是他自己都有可能一蹶不振,两腿一伸嗝屁了,李存瑁此人少了他老子的悍勇和暴戾,但此人却非简单之人,孩儿所见年轻一代之人,当属他与朱友裕最佳。” “李存瑁更稳重些。” 杨复恭摇头苦笑,叹气道:“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所说两个最佳之人,都在你军中,何不一刀砍了了事?” 李思钰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杨复恭,脸色明显郑重了些。 “有时杀了聪明人是好事,有时却是坏事。” “说起来,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朱温,他们都有一个好儿子,可是也仅仅各自拥有一个罢了,其余都是废柴之人,一旦没了这两人,晋军和宣武军表面上或许一时还看不出一二,可是之后两地必然会发生内斗争权之事。” 杨氏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杨复恭同样也是不解,皱眉问道:“这不挺好吗,两地内斗的越激烈,以后对咱们威胁也就越好啊!” 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说道:“按照正常理解,是这样的,可是这需要咱们自己强大,根基牢固方可,咱们看似强大,其实虚弱了不少,我五千辽东军,连番与宣武军、晋军争斗,老底现今也不过仅存三千人而已,无论同州、华州,还是河中五州,这些都是遭受了兵灾之地,若无数年修养生息,是无法与他人争斗的。” “毕竟,孩儿的粮食真的不多了。” 李思钰叹气道:“李克用暴戾冲动,身边需要一个亲近而又冷静之人在身边,以前是王妃,王妃现今身体又不是很好,很难说还能活到几时,若非王妃身体不是很好,孩儿是很愿意放王妃离开,而扣住李存瑁的。” “王妃和李存瑁必须要放走一人,孩儿更愿意选择王妃,这个女人是令人尊敬的,若非此女在晋王身边,或许大唐早就没了也说不定,这些阿父应该清楚才是。” 李思钰说完这些,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若非刘氏几次打消了李克用进军关中的念头,而且还不时劝解李克用对朝廷尊重些,唐朝可能真的早就完了。 杨复恭身居官场多年,李思钰说两人必须要扣住一人,他就明白了为何。 李克用性格暴躁,性急,同时还极为宠爱刘氏,有刘氏在李思钰手里,李克用纵然再如何不甘,他也没法子再给辽东军下绊子,至少刘氏还活着的时候。 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思钰的话语,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李存瑁的事情就算勉强过去了,那朱友裕呢? 正在他准备问起,李思钰却开口了。 “李克用和朱温是天生的冤家,李克用暴戾而急躁,而朱温则是残暴而多疑。” “李克用是沙陀人,是胡人,这没什么可说的,阿爹也知道,关外放羊牧马的胡人,虽然厮杀时残暴心狠,可是他们都还是很豁达耿直的,李克用身上就有这样的特征。” “朱温不同。” “朱温幼年贫寒,其后又加入了黄巢乱贼,黄巢从北吃到南,从南又吃到北,一路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期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叛离。” “民乱之贼,最大的问题就是山头颇多,鱼龙混杂其中,争斗极为惨烈,稍有不甚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路边骨。” 李思钰叹气一声,继续说道:“民乱有天灾,也有人祸,既有朝廷之因,也有民乱本身之故,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谁也不好说究竟是谁的过错。” “但是,阿父,你环顾四周看看,自黄巢死后,黄巢一脉之人,谁人混的最好?” “朱温,只有朱温混的最好!” “能走到这一步,既有天命,也有朱温自身因果,朱温在黄巢军中,什么事情没见过?子杀父,父食子,兄弟相残,这些,他什么没见过?” “多疑造就了朱温的霸业,多疑也会毁了朱友裕的父子之情,所以朱友裕也要送给朱温,让他们父子去争斗,而且必须要争斗!” 第384章 囚徒 人不可能天生就残暴、豁达、多疑……,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就造就了什么样的性格,朱温的个性,必然不会允许朱友裕挑战他的权威。 朱温与李克用不同,李克用就算再如何残暴,他也不会对自己家人动手,历史上就已经证明了这些。 历史记载李克用的兄弟个个都不咋滴,却非死在李克用手里,他的养子们真正死在他手里的,只有李存孝和康君立,而康君立的死,也是因为李存孝之故,而非因为挑战李克用的权威。 朱温的长子朱友裕却是活活被朱温吓死的,这也是事实。 当然了,没有李思钰这只蝴蝶扇动翅膀,那些事情都会在李思钰眼中一一上演,可是有了李思钰的介入,这些也都成了迷雾,谁也不知道历史的河流会流入到哪里。 未来是一团迷雾,但李思钰心中知道,历史走向或许会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但人的性格是没变得,该冲动的依然冲动,该多疑的依然多疑,这些是不变的。 晋军连连失利,宣武军同样连战连败,李克用和朱温的威信势必会造成一定的影响,这会更加剧朱温的多疑和焦虑,朱友裕就是给朱温送去的一个“炸弹”。 而且还是让朱温自己花钱买回去的“炸弹”! 李思钰和杨复恭放弃了这些烦心的算计,说起了一些生活趣事来,杨复恭与他说些皇帝逃亡时发生的趣事,他则爆料年幼时的无知,两人有说有笑,美妇杨氏至始至终只是听,从不多言一句。 这里气氛比较轻松,李存瑁那里又成了另一番景象。 成了俘虏,待遇就成了另一番景象,唯一不像个俘虏之人就是晋王妃刘氏。 刘氏不但住进了温暖的房里,而且身边的侍女还是自己的侍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无人去过问。 李存瑁就不一样了,他与周德威都被塞进了战俘营。 刘氏在侍女的搀扶下,找到战俘营,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一阵臭气迎面扑来,刘氏眉头皱了一下,脚步没有停顿,走了进去。 刘氏在军中威望很高,当她走进这间战俘营房时,里面正有两人在争夺热炕而厮打,当战俘们看到刘氏,全都沉默了起来。 李存瑁看到刘氏,急忙上前,担忧道:“母亲,可是……可是辽东军为难了母亲?” 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李存瑁,心下叹息一声,伸手为他整了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摇头说道:“我儿莫要担心,行乾虽有些恼怒,可能一时不愿见为娘,却也不至于为难为娘。” 李存瑁沉默了起来,一错再错,最后竟然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知道究竟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看到儿子这般样子,刘氏忍不住叹息起来。 “你父王也不知道现在如何……算了,想这些也无用了。” “辽东军会很快杀入太原吧……” 李存瑁更加沉默了起来,周德威却忍不住说道:“王妃,李悍虎对您还算平和,若是王妃……” 刘氏轻轻摇了摇头,这辈子她也见的不少了,如此情况下,她还从未见过有谁会放弃眼前的“肥肉”,就算李思钰比他人异类些,可是彻底被激怒的辽东军,是无法再用正常眼光去审视了。 刘氏最后还是无奈地离开了,现在谁也无法去猜测辽东军下一步会如何。 谁也不知道,深夜还有几人正全力向这里敢来,距离阴地关五十里时,得知了晋军围攻阴地关,结果又得知晋军大败,这一群人在得知晋军大败后,再次加速赶来,而这群人,为首之人正是杜让能和裴贽! 一连赶了几日,两个老头毕竟是年纪大了,又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裴贽和杜让能有些吃不消,裴贽勒住马匹,喘息了几下,这才犹豫着说了出来。 “杜相,是不是先找个村子休息一日?” 杜让能皱眉道:“这里距离阴地关只有几十里了……” 裴贽开口打断道:“晋军新败,荒野中必然还有不少乱兵,而此时又是黑夜,已经不是很安全了。” 杜让能心下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找个居所好了。” 杜让能同意了下来,裴贽心中也松了口气,他这些日子往返与长安与河中,这让他很是疲惫,对于此行他更是不愿意前来,只是没有法子,不得不来。 裴贽低声与家丁说了几句,看着家丁带着两人去寻找住处,耳边响起杜让能的话语。 “敬臣,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裴贽看向脸色有些郑重的杜让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行乾行事很难猜测。” 杜让能叹了口气,神情一下子颓废了起来,苦笑道:“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晋军大败,若是......若是辽东军......” “敬臣,这......以后......会不会......” 裴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杜让能的意思,不单单是杜让能,他相信整个朝堂上的大臣都在担心,担心辽东军继续“赢”下去,担心辽东军成了一头恐怖的“食人兽”,就是裴贽自己心底同样恐慌不已。 李思钰答应把河中五州交给他们裴家,但是,现在重创了晋军,眼前就是空虚的太原府,裴贽担心,担心一旦李思钰进军太原府,夺取了太原府,进而夺取太原府以北之地,他就很有可能打通草原,与草原上的汉部连接,如此一来,李思钰还愿不愿意把河中五州交给他们裴家吗? 之前可以,夺取太原府以后呢? 这是裴贽担心的,这也是他勉强同意了杜让能邀请,与他一起前来的原因。 看着裴贽沉默不语,杜让能也跟着沉默了起来,可这种沉默最终还是被杜让能打破了。 “敬臣,那小子虽桀骜不驯,不过......说实话,老夫还是觉得那小子还是可以讲道理的,至少比他人要好一些。” 裴贽点了点头,这点他是赞同的,其余藩镇,不爽就跑到长安揍皇帝,撵得他们没出躲藏,李思钰从未做过这些,最多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嘴里骂上几句,别的过火的事情还真没做过。 杜让能看到裴贽点头,继续说道:“敬臣,那小子答应了河中五州交给你们裴家,那河东是否......” 裴贽猛然看向杜让能,脸上明显带着愕然,他没想到杜让能竟然打着是这种主意,之前他以为还是与之前一般无二,依然是拖住辽东军的后腿,全力调停此事。 杜让能看到裴贽这种反应,不由苦笑起来,脸色也尴尬了些,轻声道:“之前老夫听人说起,那小子竟然要把河右之地卖与王行约,只当个笑话,可现在......辽东军竟然击败了李克用,又堵在阴地关,堵住了晋军归路,就算李克用勉强从小路逃回太原,太原也无法应对士气正盛的辽东军,河右暂时看不出来,但是河东......” 裴贽突然发觉有些看不懂这个打小的玩伴了,不由说道:“杜相,您就不担心那小子霸着河东,霸着太原?” 裴贽以为这话一出,立即就可以让杜让能心绪大乱,可惜的是他好像预料错了,杜让能的面上丝毫没有异样。 “敬臣,你咱们相处多久了?” “几十年了吧?杜相,怎么了?” “呵呵,是啊!几十年了,如今敬臣竟然都不愿意喊老夫字了。” 裴贽沉默了起来…… 杜让能摇了摇头,自嘲道:“敬臣以为老夫不知道辽东军不同于他军吗?” 裴贽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你杜相自然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可为何如此?” 杜让能苦笑起来,沉默了一会,这才轻声道:“自玄宗之后,大唐……不不,应该在武帝之时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大唐节度使早就了如今的局面,辽东军再如何异类,他们依然还是一方藩镇,这点敬臣不反对吧?” 裴贽默默点了点头。 杜让能苦笑道:“无论辽东如何异类,把横海节度使送与了李飞虎,如今又要把河中节度使送与文达,可他们毕竟是一方藩镇,这是改变不了的!” 裴贽皱着眉头,说道:“杜相的意思,老夫明白,老夫不明白的是,杜相想要如何?陛下想要如何?天下数十节度使,可有愿意戍守长安的?” 杜让能沉默了起来。 裴贽嘴角露出不屑,开口说道:“这个天下早已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了,世家豪族不过是长安里面可怜的优伶罢了!” “你杜家,我裴家,呵呵……可有实力与各藩镇争锋的实力?连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神策军都无可奈何,呵呵……好笑至极!” 杜让能顿时悲哀起来,他很清楚裴贽所说真伪,以往无论多么荣耀尊贵的家族,如今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而已,可怜的“小丑”,可怜的“囚徒”,头上的天空也只有长安而已,就算如此,他们也时时受到神策军的威胁。 杜让能脸上露出悲哀之色,随即很快又坚定了起来,说道:“敬臣所说不假,我等家族如今不过是长安可怜的牛羊罢了,但正是如此,我等才更应该齐心合力……” 裴贽衣袖一甩,一脸讥讽。 “齐心合力?杜相,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齐心合力?” “呵呵……” 第385章 李克用重伤 裴贽心中有些恼火,当李思钰推荐二弟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满朝文武全是一致反对,若非如此,也不会造成现在局面,造成自己如此被动。 李思钰愤怒之下突然袭击了阴地关,这事在见到裴仲德时,他就知道为何李思钰会如此冒险,只是裴贽未想到李思钰竟然击败了晋军。在他的算计中,应该是辽东军和晋军激战数日,死伤惨重后,裴仲德领军北上再逼迫晋军离开晋州。 此次袭击阴地关,为了保证强大的战力,所有军卒几乎全是辽东军本部,一旦与晋军激战数日,就算守住了阴地关,这些军卒也算全废了,而二弟裴仲德领军逼退晋军,威望必然大涨,而裴仲德名下领军大将韩都和新进提拔的独孤战,他们都非辽东军嫡系,只要时间长些,完全可以拉拢过来。 辽东军本部损失惨重,势必裴仲德威望和权力都会进一步加强,河中节度使就再无悬念,这无论有无朝廷旨意,都影响不了最后结果。 可是现在变了,现在辽东军本部竟然一战击败了晋军,李思钰的个人威望一时无两,而且极有可能会挥兵太原! 如此一来,裴贽很难断定李思钰还会不会让二弟去担任河中节度使,辽东军还会不会按照原有计划去做。 在这种局面下,朝廷的旨意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砝码! 朝廷提前下达旨意,直接同意二弟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又有李思钰之前向皇帝李晔上的奏折,按照裴贽对李思钰的了解,李思钰是不会再改变主意的,可是现在…… 一切成为了未知。 裴贽一想到眼前的困局,心下就恼怒异常,好嘛,此时看到李思钰虎视太原了,这时想要同心协力了? 晚了! 裴贽心下暗怒,自也没有好脸色。看到裴贽这般模样,杜让能也有些后悔,他与朝廷联系至始至终都未断过,朝廷上发生的事情自也很清楚,原先心下也支持朝廷的决定,毕竟河中五州,这么大的利益,他们这些长安名门,这些时时刻刻都处于生死间的家族,无论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可是当眼前局势发生了变化后,杜让能后悔了,他相信,朝廷上的其余朝臣也一定很后悔! 辽东军战力太恐怖了! 若说之前的恐怖是真的恐怖,现在的恐怖就成了兴奋! 只是他们深深后悔,后悔之前的拖腿行为,让李思钰对他们很厌恶。 辽东军得到手的地盘,很大气的又都全舍去,这让他们无所适从,现在眼看着辽东军又要杀入太原府,杜让能这才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裴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这个大相自然也能看得清! 正如裴贽担忧的,杜让能也担忧这种事情发生,若继续与李思钰对抗、拖后腿,当李思钰看到朝廷最终无法与之合作,一定会改变初衷的,这点杜让能越来越有所明悟。 所以在前去阴地关前,他就派人日夜赶往长安,必须要立即把河中节度使定下来,必须是裴仲德,只有如此才能羁绊住那头关外猛虎。 杜让能知道,只要羁绊住那头猛虎,将来这些地盘最终还是他们的,现在他需要裴贽与他们达成一致,这点杜让能还是有一点把握的,毕竟拴住这头猛虎,让这头猛虎去咬人,杜让能相信裴贽也一定与他一样的。 裴贽态度很差,而且就差把浓痰吐在杜让能脸上了,越是如此,杜让能越是确认自己心中想法。 两人谁都不再多说,只是默默看着阴地关的方向。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 裴贽他们最终找了个无人残破的小庙寄身,天气真的很冷,早上起来时,裴贽花白的胡子全成了白胡子,裴贽废了老大得劲,这才清理干净,这老头的身体很好,竟然没有感冒,李思钰是不知道这老头在算计他,若是知道,他能气的咒骂老天不长眼,咒骂老天咋不把这些老狐狸全冻死了。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一日三餐,尤其是在赶路时,最多在赶路时啃些干巴巴的馕饼充饥。 裴贽现在就是这个模样,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馕饼,一边骑在马上赶路。 这些日子还算不错的,至少没有继续下起大雪,就在他们刚刚绕过一处山岗时,突然冒出一群手持大刀的汉子。 “下马!全他娘地下马!”一个伤了一条胳膊的汉子,用一把刀指着骑在马上的裴贽。 裴贽突然遇到这些汉子,心下一惊,待仔细观察,立即知道这些人是何人。 裴贽伸手取下狗皮帽子,露出老脸来,拱手笑道:“老夫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盖寓盖将军!” 盖寓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来人,苦笑一声,拱手道:“原来是杜相和裴相!不知……两位朝相这是要去何处?” 裴贽看着一身狼狈模样的盖寓,跳下马来,笑道:“呵呵……盖将军是不是有些明知故问了啊?” 盖寓张了张嘴,最后深深叹息一声。 “唉……” 杜让能同样跳下马来,拱手道:“老夫与裴相得知贵军竟然与辽东军再起争执,这才急匆匆赶来,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裴贽笑了笑,随口问道:“胜负乃兵家常事,盖将军不必如此,就是不知晋王如今可好?” 杜让能笑了笑,看了裴贽一眼,最后又看向盖寓,微笑不语。 盖寓张了张嘴,连续几次都未说出来,最终又无奈叹息道:“王爷如今身受重伤……” “啊?” 裴贽和杜让能同时失声惊呼,这消息太惊人了。他们都知道,战阵厮杀,直接被砍脑袋死掉的不是很多,真正令人恐怖的就是身受重伤! 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盖寓带着他们转过山岗,又进入了一片树林,这才发现这片树林里竟然藏了数千兵马,个个都快成了冰雕一般。 盖寓带着裴贽和杜让能进入一顶矮小的帐篷,看到了李克用躺在一张破羊皮上,气息急促的模样让人心惊。 杜让能与裴贽对视一眼,心中如同万丈波涛一般,看到李克用这模样,好像随时都能死去一般。 李克用看到他们,同样吃了一惊,想要起身却最终无奈放弃了,心中顿生绝望悲哀起来。 李克用被骑军手斧看中左肩,万幸的是他的铁甲还算不错,否则他现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命是一时保了下来,同样也留下了致命的伤口。 “让……让两位朝相笑话了……”李克用勉强说了一句。 杜让能急忙上前几步,来到李克用身边。 “王爷莫要多言,还是好好修养才是。” 裴贽看了一圈,帐内只间到李克用的几个养子,却未看到李存瑁,心中顿生不妙来,不由说道:“王爷,世子……” 杜让能一愣,忙四周看了看,只间到一群低头不语的晋军将领,哪里还有李存瑁,杜让能心中狂跳不已,忙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张了张嘴,眼泪却流了下来。 盖寓一脸悲戚道:“悔……悔不听世子之言……” 听了这话,杜让能和裴贽更觉不妙来,两人相视一眼。 李嗣源垂泪道:“三弟……三弟与母亲被……被李悍虎抓走了……” “嘶……” 两人同时冷吸一口气,再次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对方眼中的震惊、惊慌。 李克用如今成了这般模样,随时都可能死去,李存瑁和刘氏又被抓住了,晋军……晋军怎么办? 裴贽起身就要离去。 “王爷,还请我等这就告辞……” 盖寓突然上前抓住裴贽手臂,哭诉道:“裴相,王爷对大唐可是忠心耿耿的啊!当年黄贼之事,裴相您是清楚的,杜相……” 盖寓又泪眼模糊看向杜让能,杜让能起身,向李克用拱手道:“王爷素有大功,本相与杜相前来就是要调解贵军与辽东军之事,只不过晚来了一日。” “不过王爷还请放心,本相听说李悍虎素来对王妃比较恭敬,有王妃护着世子,想来世子是无碍的。” 李克用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一声,他也没了法子,只能躺在皮子上无奈点头。 裴贽再次拱了拱手,说道:“老夫这就与杜相前往阴地关,不过王爷……您也知道,那小子脾气不是很好,贵军一直不愿离开晋州,致使那小子无法回潼关,这才怒而兴兵,此时王爷失利,若让那小子就这么退去……” “王爷,那小子一向贪财好利……若……若……那小子恐难放过太原。” 裴贽不知道现在用钱粮来让李思钰退步还管不管用,但是他知道,钱粮是必须之物,有这些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是没这些,那是一定不行的! 李思钰好钱粮,那是天下皆知的,为了这些钱粮,他不惜卖地、卖节度使! 李克用现在也没了心气,媳妇和儿子都被抓走了,自己又成了这般,回想起儿子来,心中又是惭愧,又是痛惜! 最后,李克用不得不点了点头,轻声道:“本王愿用百万钱粮换回王妃和瑁儿……” 盖寓急忙哀求道:“还请两位相国看在我家王爷当年对朝廷的功劳面上,援手一二……” “今后定然以两位相国马首为瞻!” 第386章 养老送终 白雪皑皑,大雪覆盖了山林,树枝上挂起的积雪,让树枝无法承受,不由低垂了下来,如同一道道瀑布一般,若不是雪地上不时会有成了冰雕一样的尸体,这就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看着地上的冰雕,看着脸上诡异的笑容,裴贽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全是活活被冻死的,只有冻死之人才会露出如此诡异笑容,这种笑容看起来是一种解脱般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杜让能身下马匹有些不安踢腾了几下,别说活人不喜死尸,就是动物同样也是如此,狗熊不吃死人,鱼鹰见到淹死之人,会几日不愿下水抓鱼…… 好像一些比较有些灵性的动物都不愿与死人待在一起。 杜让能安抚了一下胯下战马,这才向同样的裴贽说道:“老夫已经预想过李克用此时情景,只是没想到晋军竟然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一只眼随时都能死掉,最优秀的儿子又成了行乾的俘虏,经此惨败,晋军士气全无,的确到了山穷水尽地步。” “唉……”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他们没想到李克用这个天下头一号的藩镇,竟然此时落魄至此,他们就是用屁股也能想象得到,没了李克用和李存瑁父子的太原,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两人叹息之时,一阵马蹄传入耳中,裴贽愣了一下,急忙看向北面。 只见一队十人骑向这里奔来,每人背后都插了个旗子,上面赫然就是一个血红的“李”! 杜让能与裴贽相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是辽东骑。 这十人速度很快,为首之人一身漂亮的不像话的飞鱼服。 程虎猛然提住战马,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战马仰蹄而起,随即重重踏在杜让能身前,令外九骑则两侧散开,围着杜让能他们转了一圈,刀枪早已出窍。 程虎认出脱去狗皮帽子的裴贽,这才挥手,九名辽东骑这才回到程虎背后。 程虎坐在战马上,向裴贽拱手道:“末将程虎见过裴相,末将甲胄在身,还望裴相莫要怪罪我等无礼。” 裴贽拱了拱手,笑道:“将军多礼了。看向军模样,这是前去绛州城?” 程虎点头道:“奉大帅令,我等的确是前往裴先生那里,此地战事以毕,无需太多兵卒,可令韩将军领兵一万前来,其余兵卒返回绛州,后续之事,等大帅返回后再做他算。” 裴贽与杜让能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顿时轻松了起来。程虎这些话语表达出来的信息太多了,从这些话语中,至少可以表达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辽东军即将退兵! 李思钰做出这个决定,那是他不知道李克用现在模样,他以为李克用从小道跑回太原了,他哪里知道李克用身受重伤,几近于死。若是知道李克用成了这般模样,他还真得认真考虑一下是否要去一趟太原了。 而此时李思钰正被刘氏训斥呢。 好好休息了一夜,按照正常作息时间,李思钰应该早早起床,先是打上几拳,然后再透牙洗脸,或许是真的累了,一直到午时,他还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这让前来找他的刘氏有些不满起来。 李思钰在得到抓获了刘氏后,就下了一道军令,大致意思就是,任由刘氏走动,爱去哪去哪,不许慢待。 结果,刘氏就跑来李思钰这里。 想要进入李思钰房内,那是进不去的,房门外的亲卫在他们大帅睡觉时候,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李思钰的卧室进不去,只能在客厅等着,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午时,李思钰还没醒,还在呼呼大睡。 客厅上也不是没有人,刘氏在客厅等候李思钰醒来时,杨复恭就已经得知了,也就前来与刘氏聊聊家常。 杨复恭和李克用私交其实是不错的,当然了那是以前,这种私交还是杨复光当时建立的。 杨复光最大的功绩就是平乱黄巢! 黄巢祸乱天下,几乎所有节度使都参与了攻击,其中就属杨复恭和李克用最为耀眼。杨复恭为了避免与田令孜争权夺利,另起炉灶建起了忠武八都,八都都头是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八人。各位仔细看看这八人,个个都在杨复光死后,成为一方藩镇,能成为藩镇之人,都是一方人杰,若杨复光不是死的这么早,关中不至于成了这般模样。 这些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杨复光在平乱过程中,人脉关系很好,其中就属李克用关系最好,而杨复恭在杨复光名下,又是其弟,自然与李克用关系也不差。 可现实就是这般,人在政在,人亡政息! 杨复恭被皇帝李晔罢免了神策军左右中尉,没了兵马就没了权势,没了权势,谁还识得你是老几!天下间也只有一个李思钰,一个来自未来的异类! 身为现代人,李思钰什么没在互联网上见过,对杨复恭是不是没了鸟的宦官,他才不在意这些呢,就算与他人一般,认下了杨复恭为“父”,那也没什么,后世“干爹、干娘”的还少了? 李思钰从利益中考虑之后,这才倾向于杨复恭,他人同样也是因为利益,只不过,两者在看待利益上有所区别罢了,根子上还是因为利益! 但是,对于杨复恭来说,同样是利益,他在李思钰身上看到的更多是真诚,他更愿意相信李思钰。 没了兵卒,没了权势,李克用也就与杨复恭没了任何关系。没了关系,可现在刘氏被俘,李存瑁被俘,这就又有了关系。 刘氏与杨复恭交谈了半日,全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屁话,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李思钰还在呼呼大睡,刘氏也有了些不耐了。 “中尉大人,行乾这小子是不是整日都是如此?” 杨复恭笑态可掬模样,开口道:“这孩子每日里起的都挺早,天还未亮就在院中习武打拳,吵得很,若非老夫年纪大了,睡得少,否则定会每日都要敲打一下。” 刘氏听了这些话语,叹息一声,说道:“厮杀了一日,又是扛着这么大的木头,想来是累的很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一脸笑意。 “王妃说的是。这孩子有时很是胡闹,倔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就比如这次吧,贵军是把他逼得狠了些,贵军把晋州粮食搜刮的一干二净,留下十来万嗷嗷待哺的百姓丢给这孩子......” “这也就罢了,可贵军不离开晋州,我军就无法返回潼关,十数万百姓的生死压在这孩子肩膀上,也怪不得行乾恼怒与贵军一战。” 刘氏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的相公心中窝火,想要搬回一局,故意留在晋州不离开,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李思钰竟然突袭了阴地关,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逼迫着晋军不得不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攻城,致使晋军大败。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多少用处,现在刘氏最担心的就是太原的安危,担心李克用父子的安危。刘氏是很精明的女人,他从李思钰对待他的事情上,猜测了一些,今日前来就是想要确认自己的判断。 杨复恭与刘氏在客厅等待李思钰,李思钰在呼呼大睡,直到午时,李思钰才醒来,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角的眼屎干涩,李思钰坐在床上狠狠揉了揉眼睛,这才赤裸着上半身跳下床。 没有大丫小丫在身边,李思钰不得不自己穿衣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是不假的,以前在辽西,他从未觉得麻烦,可自己“发达”后,身边有了媳妇,有了大丫小丫,每次穿戴都觉得麻烦。 胡乱穿上长袍,把腰身束好后,伸手随意拢了一下脑后头发,用一根白布条扎了一下,睡眼惺忪推开房门,一边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边沿着阁廊向客厅走去,身后跟着两名沉默不语的亲卫。 客厅是大开着的,李思钰也没在意,竟直走了进去,刚进去竟然发现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人好像还在生闷气一般,在李思钰脚步刚踏进一步,一脸惊愕看着两人,两人也同时瞪向他,好像还有些恼怒的样子。 李思钰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 “好像进错了地方......” 说着就要退走逃跑。 刘氏脸上有些恼火,刚刚与杨复恭争论太原之事,杨复恭准备把汾州“争夺”下来,刘氏岂能答应?汾州地势平缓,农田众多,是晋军粮食产地,如此重要的地方自是不可能让给辽东军的,两人于是争论了起来,也就是在此时,李思钰好死不死跑了进来。 刘氏看到李思钰这混账小子要装憨退走,顿时不悦,冷哼一声。 “哼!你小子是不是一直不见婶娘?” 李思钰脚步一顿,一脸讨好模样,急忙走近几步,一脸谄媚讨好。 “婶娘这是何话,小侄哪里会不见婶娘?小侄还准备请婶娘去潼关玩几日呢,也让侄儿好好孝敬一下婶娘。” 刘氏一愣,一脸好笑道:“怎么?你这小子什么时候有了抢女人的习惯了?” 李思钰脸色一正,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正色道:“婶娘这是何话,小侄是真心觉得晋王配不上婶娘,婶娘乃女中豪杰......” 说到这里,李思钰转头看向杨复恭,说道:“阿爹,你看看婶娘本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豪杰,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女中豪杰模样?” “不如......不如......婶娘,您老不是一直喜欢侄儿吗?想让侄儿成您老的义子吗?那不如这样,婶娘休了晋王,与义父搭伙怎么样?” “俺保管给您二老养老送终......” 第387章 价码 “噗......” “咳咳......” 杨复恭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连连剧烈咳嗽,指着李思钰,手指乱颤。 刘氏傻眼了,大怒,起身趁着李思钰用衣袖擦拭一脸茶水,一把揪住李思钰的耳朵,上来就是一阵“换电视台”乱扭。 “混账小子,竟然调戏起老娘来!让你胡说......” “疼疼......婶娘......婶娘......轻......轻点......耳朵快......快掉了......婶娘......” “疼?你还知道疼?扭死你这混小子!” “义母......疼.......疼......” 李思钰这句“义母”更是让刘氏大怒,手里更加用力了些。 “还敢胡说!老娘不扭掉你这混小子耳朵,老娘就不叫刘银萍!” 李思钰惨叫不断,门外卫兵伸头看向里面,小五想要上前,却被老卒老杨拉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甚至还踢了一脚,这些军卒只是伸头向里面偷看,偷笑李思钰被刘氏揪住耳朵惨叫,这种事情可不多见,将来必然又是一桩军中笑资。 李思钰被揪住耳朵,嘴里只是哀求、惨叫,却不敢稍大些的反抗,唯恐伤到身体虚弱的刘氏,对刘氏,他有先天的好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他也知道刘氏在晋军威望颇高,可毕竟是个女人,在辽东军与晋军这种最终走向,刘氏能起到的作用真的不是很多。 正如古话,男主外,女主内。 李思钰惨叫,杨复恭看到这一幕,一开始也觉得李思钰挺混蛋的,吃点亏也不错,可随着刘氏不断教训自己的“儿子”,杨复恭就开始觉得不是滋味了,正如自己可打骂自家儿子,别人却碰不得的“老母鸡”心态一般。 杨复恭上前拉住刘氏。 “王妃且息怒,这混小子是该好好教训一顿,可这耳朵都快掉了......” 刘氏被杨复恭捉住手腕,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一般,瞬间撒手,李思钰趁机逃脱,躲在杨复恭背后,这让门口卫兵又是一阵好笑。 看着李思钰躲在一脸笑眯眯的杨复恭背后,刘氏再看到杨复恭这般模样,登时大怒,指着杨复恭鼻子大骂。 “老不死的混蛋,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复恭笑道:“王妃这话有些过了啊......” “哼!” 刘氏冷哼一声,根本不让杨复恭开口说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指着李思钰大怒。 “你这小混蛋,如何处置老娘母子?” 李思钰伸头看向一脸铁青的刘氏,看到刘氏目光凶狠,脖子缩了一下。杨复恭却笑道:“就凭晋王与咱家的关系,也不会慢怠了王妃和世子殿下,一应所需,必然少不了的。” “当然了,我军也想请王妃和世子去潼关做客几日。” 刘氏手指指着杨复恭大怒。 “老阉奴,老娘是与你说嘛?” 李思钰脖子一耿,大声道:“阿父的意思,正是侄儿的想法,侄儿喜欢婶娘,与世子也谈得来,想孝敬......” 刘氏大怒,起身就要再次揪住李思钰耳朵,杨复恭急忙挡在身前,双臂伸展,护住后面的李思钰。 杨复恭笑道:“小辈们的孝敬,王妃何必生气拒绝......” “放屁!” 刘氏指着杨复恭和李思钰,大怒道:“你们这一对奸诈的混蛋,别以为老娘不明白你们再耍什么花招!” 杨复恭脸色一变,冷声道:“耍花招又如何?难道只允许一只眼耍花招,咱家就耍不得?” “你......” 杨复恭冷哼一声。 “哼!” “王妃,你应该知道,我军是为何前来河中的,我军是来为贵军解围的!” 杨复恭再次冷哼一声。 “哼!” “一只眼不领情也就罢了,可为何还要与朱温贼子联手围攻我军?围攻咱家也不说,为何又在我军夺了绛州城,朱温贼子逃回河南,你那一只眼的相公为何还留在晋州不离开?之前又是如何与我军达成的协议的?” “我军放过贵军,为何还不知羞耻待在晋州不走?” 杨复恭冷声道:“我军一再不愿与贵军交战,一再退避,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放过王妃?放过世子?是不是这边让王妃、世子离开,那边又要开战?” “不知羞耻的贵军,如何还让咱家相信你们的承诺?” 杨复恭看着脸色大变,一再后退的刘氏,大声说道:“想脱身,行啊!拿二十万斛粮食和沧州来换!” “王妃和世子,只能离开一人!” “不答应,你们就必须乖乖跟着咱家去潼关养老!” 李思钰悄悄在杨复恭后面给老杨同志一个大大的“赞”! 太霸气了! 杨复恭眼神冷厉,刘氏脸色灰败,她知道,晋军一再违约和拖延,这让辽东军很难再信任晋军的承诺,要想两人都离开返回太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眼前躲在杨复恭背后的小混蛋如何对自己有好感,也不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这种事情,她很清楚。 可是...... “老夫觉得,中尉大人话语还是中肯的”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客厅内对峙的三人忙看向门口,可不就是杜让能和裴贽吗? 杜让能和裴贽一脸笑意走了进来,齐齐向刘氏拱手行礼。 “见过王妃。” 杨复恭看向杜让能和裴贽,眉头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两位朝相何时来的?文达可否到了?”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这才拱手说道:“中尉大人可算是春风得意了啊,年轻了不少。” 杨复恭眉头更是皱了起来,杜让能却说道:“本相与敬臣先行前来的,文达应该再过两日方可。” 李思钰知道步军行军缓慢了些,按照日子来算,明日晚就该到了,若是后日,那就有些慢了点。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行军速度绝对算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裴贽看到李思钰眉头皱起,心中一跳,急忙开口解释,唯恐李思钰对裴仲德不满。 “按理说,文达会在明日即可到达,可是在老夫与杜相前来时,李飞虎到了军中,这才拖延了些。” 李思钰听到李存孝,心中吃了一惊,忙开口道:“李飞虎不是在河南吗?怎么此时前来河中了?”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具体为何,老夫也不知,好像是想调和行乾和晋王之事。” 李思钰一阵无语,没想到李存孝竟然学习这么快,竟然选择此时前来。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本就没打算继续扩大战事。 刘氏不开口,耳朵却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唯恐漏掉一些重要事情,客厅上五人都是人精,随便一句话语就能透漏出无数信息来,一个疏忽,就有可能错过重要的事情,造成重大损失。杜让能和裴贽在外面听到了几句,尤其是杨复恭那最后几句话语,就是这几句话语,让两相安心了不少。 有杜让能和裴贽在场,刘氏也不愿在这些朝臣面前失礼,杨复恭和李思钰也一一坐下,待到五人坐下后,杜让能这才开口道:“本相与杜相此来是为了天下百姓免受兵灾之苦,只是没想到,老夫晚了一日......” 杨复恭皱眉打断道:“杜相说的是,我军不愿与晋军为敌,可晋军一再逼迫,这才不得不反击。” 杜让能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也有些晚了,可是朝廷还是想调解贵军与晋军的矛盾,化解一段恩怨,避免百姓再遭无妄之灾。” 李思钰皱眉道:“不是我军不愿化解,可晋军一再违背承诺之事,晋军如何让我军相信晋军是有诚意的?” 众人一阵沉默。 李思钰开口道:“小子明人不说暗话,若非十数万百姓嗷嗷待哺,本帅一定要走一遭太原的,也就是说,小子不是没有走一遭太原的实力,这必须要与婶娘说清楚,之所以小子现在放弃了,是因为那些百姓!” 杜让能点头赞道:“李将军能以天下百姓安危为计,本相佩服!” 说着,杜让能看向刘氏。 “王妃以为如何?” 刘氏也知道要让李思钰这小子完全相信是不可能的,可是“二十万斛粮食、沧州一地”,这是她无法点头应允的,刘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二十万斛粮食,别说太原现在拿不出来,就算搜刮太原上下,勉强拿了出来,那么太原怎么办?太原百姓如何活下去?” “沧州就更加不可能了,沧州紧贴着太原,可一日杀到太原城下,我军是不可能答应此事的!” 李思钰想了一下,叹气道:“二十万斛粮食太多,那侄儿退一步,婶娘你说该多少?” 李思钰把皮球踢到刘氏脚下,刘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三万斛......” “三万斛?” 李思钰豁的站起,强忍着怒气道:“婶娘,您老就算狠一些,也没这么讨价还价的吧?” 裴贽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三万斛的确少了,仅仅是晋王在晋州搜刮的粮食也远远不止三万斛。” 刘氏看到其余四人纷纷点头,心下更加苦涩起来,三万斛的确开不了口,可这的确是太原府可以拿出来的最大值,再多,太原府势必会饿死不少人。 刘氏叹气道:“先是陛下令天下藩镇围攻我太原,其后又是孝儿之事,紧接着就是现在河中之战,太原府已经拿不出多少粮食,就是这三万斛也是婶娘能拿出的最多粮食了,并非婶娘有意欺瞒侄儿。” 李思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五万!太原至少要拿出五万斛!这是侄儿最低价!” 第388章 没得选择 “五万斛?王妃,以本相来看,这的确是很少了,看来行乾是很有诚意的。”杜让能点头说着。 裴贽也赞同道:“晋王大败,行乾又占了阴地关,文达数万大军不日即可到达,行乾若无诚意,完全可以要的更多,这些王妃应该明白才是。” 刘氏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两位朝相所言不虚,可...... 刘氏银牙轻咬,点头道:“五万斛就五万斛,本王妃答应了。不过,贵军必须放弃沧州,也需放开我母子返回太原。” 李思钰看了一眼悠哉悠哉的杨复恭,这才看向刘氏,摇头叹气道:“因贵军之前在绛州答应之事未能兑现,想要停留在晋州拖垮我军,所以这种信任......说难听些,我军不信任贵军的承诺!” “婶娘和世子,两人只能离开一人,或是婶娘,或是世子,只能有一人离开,这是小子的能够容忍的极限。” 李思钰一脸正色,继续说道:“我军可以不占沧州一分一毫,但是因为贵军一再违背诺言,我军无法相信贵军的承诺,所以我军必须要有缓冲之地,与贵军隔开。” “所以,小侄认为,沧州我军可以不占,但是贵军也不能在沧州,沧州可让朝廷派遣贤良大臣就任沧州刺史。” 刘氏看向杜让能和裴贽,见他们一脸正色,深色暗淡了些,却坚定摇了摇头,说道:“婶娘可随你小子前往潼关修养,但是沧州不行!” 杜让能开口道:“李将军话语也不算错,为避免两军再起争执,隔开也是不错的,王妃......” “不行!沧州是我太原产粮重地,没了沧州,我军无法戍守北疆!”刘氏断然拒绝。 杜让能张嘴想要继续劝解,刘氏狠狠刮了一眼杜让能,说道:“不要说了,沧州没得谈!”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李思钰扶额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此事甚大,不如过两日再正式谈一谈。” 杜让能看了一眼李思钰和刘氏,点了点头,说道:“王妃一时间也无法做决定,那不如再考虑考虑,本相觉得辽东军还是有诚意的。” 刘氏看向杜让能,心下有些恼怒,他很清楚杜让能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许在晋军未败之前,朝廷不会有太多想法,或许还会极力保护他们,尽力压制辽东军,可此时情况变了,沧州极有可能落于朝廷之手,而杜家就是最可能获得沧州利益的一家之人。 沧州不同于河北邢、洺、磁三州,这三州是河北缓冲带,是晋军与横海军的缓冲带,无论是晋军,还是横海军都不是朝廷之人,这三州随时都可能被打成筛子,而汾州背靠着晋州,背靠着河中之地,李思钰向朝廷上奏,请立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也就是说,一旦汾州落于朝廷之手,汾州就有了依靠,保障性很强,这与河北的邢、洺、磁三州有本质的区别,利益之大非同小可。 事情没谈拢,大家不欢而散,李思钰也不想与杜让能他们多待,可是还不得不与他们打马虎眼,因为河中事情就快要结束了,他在结束后就要返回潼关,之后纵然如何不喜这些人,也会与他们打交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李思钰强忍着郁闷,与这些老狐狸聊了一会,以肚子饿了的蹩脚借口逃遁,客厅上只剩下了杨复恭还在与杜让能和裴贽打太极拳,刘氏则坐在一旁不言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杜让能看到李思钰逃遁,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杨中尉,行乾是不是很讨厌老夫?” 杨复恭喝了口茶水,轻笑道:“这孩子又不是傻,你们小动作不断,他若能喜欢你们,那才怪了呢。” 杨复恭这话让杜让能沉默了一下,叹气道:“我等也不是想要一定要如此,中尉大人也知朝廷有多难,说句实话,老夫真的是怕了,怕家破子散,怕宗族就此泯灭。” 杨复恭点了点头,以前他也怕,也怕这些,只不过现在他的情况变了,与他们不同罢了。 杜让能叹气道:“我等也非顽固不化之人,知道辽东军从关外不远千里前来关中戍守京师,是与他人不同的,若非辽东军如此桀骜不驯,我等也不会如此行事作为。” 杨复恭嘴角露出不屑,放下茶盏,开口道:“桀骜不驯?咱家没看出我儿有何桀骜的,若真如杜相所言,我儿早就与你们翻脸了,也不会还强忍着恶心与你们闲聊这么久。” “这话咱家虽说的难听些,可这是事实!我儿有时是有些胡闹,可却从未危害过朝廷,反倒是诸位所做之事让人有些怀疑,怀疑你们究竟是否是心怀大唐之人!” 杜让能静静听着杨复恭这些话语,面无表情,心下却有些恼怒,开口道:“中尉大人所说之事,本相不予置评,我等或许是有些不妥,可辽东军是不是也有不妥之处?” “哦?那咱家就要好好听听杜相有何高见了。”杨复恭一脸不屑模样。 杜让能一脸肃然道:“自辽东军从幽州入关始,先是河北之战,横海节度使之事,辽东军可曾与朝廷商议过?之后就是现今的河中之争,李悍虎可曾在意过朝廷之议?” 杨复恭突然摇头笑了,开口道:“河北之事?杜相觉得这有谈的意义?眼前河中之事,你我都不是蠢货,你们是何心思,别真当咱家是傻子!” 杜让能抬眼点头道:“中尉所言不差,无论是河北,还是眼前之事,朝廷都有不妥之处,可中尉大人别忘了,朝廷就是朝廷,纵然有何不妥,若辽东军真如中尉大人所言,是忠贞之士,也应听令行事……” “哈哈……” 杨复恭突然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裴贽在两人交锋时,没有参与其中,可听了杜让能话语,心下不由摇头起来。 杨复恭狂笑声猛然一顿,脸色阴沉了下来。 “杜相,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杨复恭一脸讥讽,不屑道:“也难怪西川丢了,难怪河东之战朝廷败了,朝廷上下全是一群自以为是之徒,朝廷若不败,这还真是天理难容了!” “闭嘴!” 杜让能大怒,起身指着杨复恭。 杨复恭身子躺在靠椅上,眼睛斜斜看着杜让能,嘴里不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难道是咱家戳到了杜相的肺管子上了?” “还真是个笑话啊!一群自以为是的废物,竟然想要在有忠诚才之人头上套上枷锁,让忠诚有才之人变成一只听话的狗,最后这头狗在蠢货手里越来越瘦,最后被他人打死,蠢货兴许最后可能会趴在地上,向他人摇尾乞怜也不一定吧?” 杨复恭看向裴贽,突然笑道:“呵呵......裴相以为如何?” 裴贽心下叹息,又有些奇怪,自己这位儿时的同伴不会如此愚蠢啊,怎么今日竟然如此刺激眼前这位老宦官? 裴贽皱着眉头,不解看向杜让能,却未回答杨复恭话语,杨复恭也不在意,只是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好像很悠闲自得一般。 杜让能胸口极速起伏了几下,眼睛轻轻闭上,好像是在勉力压制这胸中怒火一般,呆立了许久,这才轻轻做回座椅。 杜让能轻声说道:“或许正如中尉所言,我等的确所做之事有些不妥,原因为何,想来中尉很清楚,这些咱们都不谈,以前的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谈谈今后之事。” “哦?杜相想谈今后,好啊!咱家还真想听听杜相的高论。”杨复恭撇嘴笑了一下。 杜让能面无表情,开口道:“本相听闻那小子在关外整了个三院,把军政强行分开,不允许军队干涉三院,三院也不得过问军方,不知可有此事?” 听了这话,裴贽、刘氏瞳孔骤然一缩,表情郑重了起来。 杨复恭同样身子挺了挺,表情极为严肃,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杜相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抑或是陛下之言?” 杜让能沉默片刻,郑重道:“这有区别吗?” 杨复恭身子向前倾斜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杜让能,气势一时无两,声音冰冷。 “杜相,你说呢?” 随着杨复恭话语,整个厅堂冷了下来。 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很大,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杜让能是大相,是首辅,是朝臣之首,以他们杜家在朝廷上的影响,说服其余大臣,或许可以做到,也能逼迫皇帝李晔同意,可这事情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几人都在朝廷这个大染缸里面打滚了这么久,这些区别,他们不是不明白。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中尉大人,朝廷......可还有其他选择?” 杨复恭闭眼想了一会,睁眼看了杜让能数息,这才轻轻点头,开口道:“杜相所言不差,你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是,正如杜相所言,没有更好的选择,仅仅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杨复恭站起身子,大步走向门外,就在一脚迈出门外时,身子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冰冷。 “此事甚大,咱家需要与我儿商议一下。” “但是,杜相记住了,若是你们胆敢违约,胆敢对我儿不利,咱家不介意血屠长安。” “大唐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说完,杨复恭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第389章 河东欲联姻 看着杨复恭头也不回离开了,看着刘氏起身看了他们一眼离开了,裴贽身子有些担心看向呆坐着的杜让能。 杜让能一脸冷漠,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口。 裴贽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杜让能之前的话语不是朝廷的意思,也非皇帝李晔的意思,如果是朝廷和皇帝的意思,他在长安时就已经知道了,而杜让能之前一直在晋军军中做调解之事。 裴贽知道这是杜让能的话语,也知道这只是杜让能一人的意思。 三院之事,军政分离,这种事情在关外或许可行,关外苦寒之地,本就没有多少官吏,中原对其影响甚小,李思钰无论如何去折腾都无碍,可这是关中,是天下皇权最重之地,你让三院瓜分皇帝的所有权柄,让军队游离在皇权之外,这是挑衅皇权,是天塌地陷之事。 裴贽知道,就算杜让能能够说服朝廷,能够说服皇帝,今后也必然后患无穷,他们杜家也必然会身死族灭,哪怕暂时荣耀一时,最终结果也早已确定! 裴家自先秦以来,历代都有名臣居于中枢,这种眼光非一般人可比,杜让能话语一出,他就知道杜家完了。 “群懿,你……你这是何苦……”裴贽忍不住叹息一声。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神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开口笑道:“敬臣你终于不再喊老夫‘杜相’了!哈哈……不容易啊!” 裴贽苦笑一声,指着杜让能,骂道:“你这老儿还有心思去笑,你难道不知,你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杜让能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叹气道:“那又能怎么办?朝廷不信李悍虎,李悍虎同样不信任朝廷,老夫又能如何?” 裴贽也沉默起来,眼前局面真的很难,双方没有相互信任的基础,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同样感到厌恶,现在河中之地基本上已经没了悬念,在他们看到李克用的凄惨模样,他们就知道已经没了悬念,接下来,辽东军兵锋所指又会指向哪里? 身为朝相的他们很清楚,可是如今的朝廷与辽东军又是这种局面,他们不由得会担心。裴贽暗暗揣测了一下杜让能的话语,似乎也只有这么个法子有些可行,可是他很清楚这对杜家代表了什么,一想到杜家将要面对的后果,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杜让能自己在宦海里沉浮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自己杜家今后会面对何种情况,可这是唯一的法子! 之前他没考虑过这些事情,之所以最终决定今日与杨复恭摊牌,还是因为今日李思钰对晋军的处置,这让他看到了辽东军无意扩大战果。 无意扩大战果,坚定了杜让能想要与辽东军合作地的念头。 辽东军无意扩大战果,再把河中五州和陕虢让了出去,纵然实质好像还在李思钰的掌控下,可从李思钰的安排上来看,无论是这六州地方官吏治理,还是领军大将,都非辽东军本部敌袭,甚至连同州也不是! 在无意扩大战果后,又对手里除华州外,七州的人事安排又是这般,这让杜让能看到了希望。 但他知道,这种希望必须要让朝廷改变对辽东军的态度,并且要让辽东军确信朝廷是愿意合作的。 如何让辽东军相信朝廷? 杜让能想遍了可能,最后悲哀的发现,出了军政分开,把旗下所有军队指挥权全放出去。 三部分立,军政分离,这种天塌地陷的事情,若想让朝廷认可,杜让能知道有多难,更明白这会把他们杜家推向何种境地,可他没好法子…… 两人呆坐了良久,心下有些悲哀的发现,他们已经没了后路! 杜让能沉默了许久,最后默默起身,揉了揉脸颊,这才轻声说道:“辽东小子不是说过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以我杜家之命换回天下安危,老夫……值了!” “群懿你……” 杜让能看到裴贽一脸担忧模样,突然笑道:“行了,你我都如此一把年纪了,这些事情就不用多想了,现在咱们是不是一同去见见晋王妃和世子?毕竟汾州还是比较重要的。” 裴贽心下叹息一声,无奈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此事尽快解决为好,省的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杜让能点了点头,与裴贽一同起身,河中之事一再变故,朝廷也一再被动应付,现在杜让能既然决定了,就不想再出现变故发生。 两人从绛州一路冒着风雪和危险来到了阴地关,或许辽东军有些军卒不认识杜让能,但却不能不认识裴贽,自也毫无障碍的进了城,进了李思钰暂时的居所,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竟然此时听到李思钰父子与刘氏之间的谈话。 两人虽意外听到了这些话语,但却很满意,裴贽从这些话语当中,知道李思钰并未想要改变初衷,河中五州依然是他裴家的。 杜让能也很满意,确认了辽东军现在还是可控的,还能容忍朝廷。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就在两人前去找刘氏母子,刘氏母子却相坐无言。 晋军的失败对李存瑁打击很大,一直想要保存实力,不惜与父亲李克用争吵,甚至直接挑战了父亲的威严,可现在却未能挽回这一切。 这对李存瑁的打击很大。 刘氏找到被俘的李存瑁,看到李存瑁正与周德威呆坐无言,李思钰并未折腾两人,这待遇要比朱友裕好的太多了,可是李存瑁心底更希望李思钰能折腾他,至少不会去想,不会去绝望。 刘氏的威望很高,在她进入俘虏营,进入这间昏暗的房子里,其余被俘的晋军将领一一默默离开。 刘氏并未回头去看门口的辽东军是不是阻拦这些晋将,而是默默坐在李存瑁一旁。 屋内谁都未开口。 噼啪作响的火烛更加映衬了屋内的寂静,刘氏叹息一声,轻轻伸手抚摸冰冷苍白的李存瑁脸孔,突然刘氏感到手上一阵冰凉,手下一顿,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仔细为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此事不怪我儿,我儿做的已经很好了……” 刘氏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绝望无助的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 “我儿不怕……不怕,过些日,孩儿就可回太原,不怕……” 李存瑁眼泪无助流淌,声音哽咽。 “母亲莫……莫要安慰孩儿……那混蛋是……是不可能放过孩儿的……” 刘氏轻轻放开李存瑁,用手一边擦拭他的眼泪,一边温和说道:“娘已经骂过那小子了,放心吧,我儿很快就可回去了。” 李存瑁显然是不信的,没人会在这种局面下会放自己的敌人离开。 周德威精神却大振,脱口问道:“王妃,此事可真?李悍虎真的愿放了我等?” 李存瑁却摇头,不信道:“李悍虎虽有时行事匪夷所思,可他不是蠢人,不会在我军大败后,还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 周德威听了这话,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李存瑁是对的,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会放了他们的。 刘氏看到两人如此颓废、绝望的模样,神情振作了下,笑道:“你们还真的错了,那孩子是真的打算让我儿离开。” “啊?” 两人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刘氏。 刘氏想到李思钰的条件,心下又叹息了起来,把李思钰说的那些话语一一说与两人,等刘氏说完后,叹气道:“为娘前往潼关亦无不可,那孩子是不会对为娘如何的。” “粮食也没太大问题,太原勉强还能拿出来这些,只是汾州……” 李存瑁与周德威静静听着刘氏与李思钰父子说的那些话语,两人心下犹如怒涛一般,直到刘氏说到最后,李存瑁这才强压着激烈跳动的心脏,勉力冷静了下来,开口说道:“沧州绝不能给那混蛋!” 周德威皱眉道:“沧州与太原是一体的,随时可杀入太原,沧州太过重要,丢不得……” 刘氏摇头叹息,无奈道:“可是那孩子已经不再相信晋军的承诺,就是本王妃也不能……” 三人沉默了起来,他们知道,扣住刘氏,就是让李克用不会再给他们捣蛋,而这显然无法让李思钰放心,这才又有了汾州之事,有汾州在手,随时可威胁太原,这样才够保险。 可这显然无法让晋军放心,他们也担心,万一辽东军趁机杀入太原又当如何? 周德威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宣武军逃回了河南,朱家与晋王的联姻自然不能算数,不知……不知三小姐……” 李存瑁一愣,看向周德威有些不可思议的模样,随即又看向刘氏。 刘氏在周德威说出那话语后,也是愣了一下,看到李存瑁看向自己,刘氏也认真考虑了起来。 “三小姐”是李存瑁的三妹,刘氏无子女,所以严格来说李存瑁是庶子,非嫡子,只不过刘氏无子女罢了。 而“三小姐”也非李存瑁的同母胞妹,是李克用的另一个妾室,只是这个妾室在当年李克用逃亡北方草原时死掉了,只留下了这个“三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子女婚嫁之事一般都是嫡母来操办,尤其是女儿家的婚事,所以,“三妹”的婚嫁必须要经过刘氏的点头方可。 就在三人在思索此事是否可行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入三人耳中。 “一女子可打动不了那小子的。” 第390章 要挟 “一女子尔罢了……” 三人心中一惊,忙看向门口声音处,只见正是杜让能,身后还跟着裴贽。 这两老头离开李思钰那里后,先是去找刘氏,结果没找到,这才询问辽东军卒,找到了俘虏营,猜想着刘氏估计在此处,果然不出所料。 两老头一脸微笑进了屋内,先是向刘氏行了个礼,人家是番王妃,礼节上是该向刘氏行礼的,这些礼节性的东西,两位老头还不至于废弃了。 行了个礼后,裴贽开口说道:“别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那小子贪财好色,甚至更胡闹娶了个营妓为正室。” “可以老夫看来,行乾却是性情中人,说来他身边女子也不少,却从未见到他胡来,你们竟然想用主公子未婚之女嫁给他,呵呵……”说着裴贽呵呵笑了起来。 李存瑁见是裴贽和杜让能两位朝相,没有理会裴贽的说笑,而是向他们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裴相说的是,法子是差了些,可也比什么法子都无要好吧,就是不知两位朝相前来可有赐教?” 杜让能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裴贽,他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前来是有件事想要告知王妃和世子,这事本相可是连行乾都还未提起。” “哦?不知杜相所告是何事?”李存瑁有些不置可否的样子。 杜让能看到李存瑁这态度,他就知道李存瑁在想着什么。 李思钰向朝廷上奏折,推荐裴仲德为河中节度使,一旦确定下来,那么现在问他们李家讨要汾州,自然也会归朝廷所有,裴贽和杜让能前来,李存瑁知道他们前来为何,面上也好不到哪里。 杜让能岂能猜测不到这些,他来这里自然是想要汾州,他手里有个决定胜负的大“炸弹”,就是要让李存瑁退一步。 杜让能轻声说道:“本相与杜相前来之时,路上遭遇了溃散的晋军,甚至还被抓了起来,本相本以为会丢了性命,不料却见到了重伤的晋王……” “什么?” 刘氏、李存瑁和周德威猛然惊起,失声惊呼。 要说还是刘氏比较沉稳,被这消息惊了一下也是正常,正担心自己相公呢,猛然听到这消息,吃惊在所难免,不过能这么短时间稳定心神,自非常人可比,只见刘氏又轻轻坐回,看着杜让能,笑道:“怪不得,怪不得杜相之前未与那孩子说起此事。” 杜让能瞳孔猛然一缩,李存瑁和周德威也被刘氏话语惊醒,再次一一坐下,李存瑁回头看向刘氏,眼中露出询问之意。 李存瑁惊醒后,立即发觉杜让能的阴狠来,只不过他的心绪有些乱了,一时未能明白,为何杜让能未与李思钰说起此事。 刘氏看到儿子露出这种神色,解释道:“我儿心绪乱了,若是行乾知道你父王现今在何处,又知道你父王受了伤,行乾会如何?” 李存瑁勉强压住心中杂念,沉思了片刻,沉声道:“定然会派兵前往!” “若是你父王遭了难,或是被俘呢?” 李存瑁心脏狂跳,失声惊呼。 “太原……太原……” 刘氏一脸郑重道:“正是如此。你父王若遭了难,或是被俘,太原就完了,辽东军必然夺了太原府!” 李存瑁眼神呆滞,看向刘氏喃喃自语。 “可……可为何不说……” 刘氏看向杜让能,突然笑了,犹如百花绽放。 “杜相,您是怕辽东军夺了太原府,辽东军做大难制吧?” 刘氏又看向裴贽,有些诡异笑道:“裴相是担心辽东军夺了太原府,实力壮大后,会夺了文达的河中节度使吧?毕竟河东、河中,在加上陕虢、同州、华州三州,这么大的地盘,可谓天下之最!” “呵呵……本王妃之前还纳闷,纳闷为何杜相会自斩其臂,准备欲行关外三院之制,行军政分离之策,原来一切都是给那孩子头上加上枷锁!” 刘氏说着,轻轻笑了起来,杜让能、裴贽两人神色阴沉了下来,很是不善。 杜让能轻声说道:“王妃所说不假,本相的确是担心,担心辽东军夺了太原府,担心行乾夺了太原府后心性大变,故此才有所隐瞒,行三院之制也好,军政分离之策也罢,也的确想要避免行乾犯下滔天之错。” “王妃,这有错吗?” 刘氏一愣,沉默了下来。 杜让能起身来到刘氏面前,沉声说道:“本相若是文达,早早前往关外,定然早与行乾击掌相约,早就行了这三院之制、军政分离之策,今日太原府也必然是我囊中之物!” “正因一步之差,你太原府才逃过此劫!王妃可否满意?” 杜让能此时极为霸道,霸道的像是换了个人。正如他所言,李思钰信誉相当好,至少答应之事还未违约过,之前杜让能没有好法子来控制制约辽东军,答应的再好,等到了整个天下放在你面前,可唾手可得时,谁也无法保证还会不会违约。 这是致命的! 安全感,有人会觉得这只是一种感觉,感觉身边人、感觉社会上不会有人欺负自己,有人会觉得是金钱,无数数也数不清的金钱;有人会觉得是权利,站在世界顶端的权利,是言出法随的权利;有些人会认为是制约,是法度! 身为文臣的杜让能,他相信的就是制约和法度! 三院之制,是文臣官吏间的制约,军政分离之策是文武之别的制约! 从内心深处,他很赞叹这种制度,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帝是龙,是上天在人间的代言人! 哪怕一时间可能会隐匿不见踪影,可龙终究是龙!终究会有腾云驾雾,翱翔九天之上的,想要限制龙的权利,这是在找死! 他知道,当他在朝堂上说出这些时,他们杜家注定会身死族灭,甚至九族之内无人可生还,但是他还是要去做! 他别无选择! 这个世界是混乱的,每日都有无数人惨死在刀兵之下,无日不在相互残杀,这个时代就是乱世! 乱世兵为王! 军政分离,看似没有改变,其实是不同的。节度使之所以会成为一番诸侯,一方之王,并非只是因为手里的兵,更多的是节度使手里还有钱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钱粮,兵卒会第一时间进行叛乱!杜让能是文臣,身在中枢多年,很清楚这些,而李思钰的行为异类,不似他人这么乖张难制,也非完全不讲道理。 在朝廷上,不少朝臣对辽东军很不满,杜让能也曾认真思考过,结果发现,首先是朝廷上的大臣根本就没考虑过辽东军利益,这才让辽东军每每与朝廷相左。 就是杜让能也是这般,与其他朝臣没有多少区别。 可是辽东军就在朝廷面前,在关中所有人面前露出了锋利的爪牙,朝廷怎么办? 连根棍子都无的朝廷,如何面对这头关外“猛兽”? 让他们回关外吗? 没了辽东军,朝廷如何应对关中群狼? 当打骂都起不到作用的时候,那么就只有讨好合作! 杜让能头发都快成了李璇满头白发一般,最后也未想到有何法子在合作中,可以做到最大保护自身的法子,也就在这种焦虑无奈中,他突然在绛州见到辽东前来的士子们谈论三院,谈论军政分离,这就像是一个救命稻草一般,也成了杜让能唯一的希望。 杜让能这些心思,他人自然不理解,刘氏同样不明白,不过,杜让能和裴贽的保留给了他们太原府一个希望,一个保住汾州的希望! 刘氏看向杜让能和裴贽,正色道:“两位朝相忌惮辽东军的强悍,我军此时也已大败,正如两位朝相担忧,汾州我军是不可能放弃的,一旦没了汾州,我太原府也完了!” “所以哪怕,我家王爷就算身死,我太原府也不惜一战,哪怕最后全部战死!” 刘氏轻声道:“我军若全部战死,太原府还是会被辽东军所夺!两位朝相担忧之事,还是会发生!” “两位朝相,若是让辽东军得知两位朝相竟然把如此消息隐瞒下来,辽东军会如何看待朝廷的‘诚意’?更何况,我军也不是没有其他路可走,比如,现在我太原府全部投降辽东军,以那孩子的心性,想来也不会亏待了我母子吧?” 杜让能瞳孔猛缩,裴贽拳头也紧紧攥起,两人这才发觉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他们没料到,本以为可以让刘氏让步的杀手锏,竟然成了自己的断头刀! 更没想到刘氏竟然如此难缠! 李存瑁手心里汗水直冒,亲眼见到双方激烈交锋,虽无流血,却更加凶险,更加残酷,远非刀剑厮杀可比,此时李存瑁这才发觉母亲刘氏的狠厉。 周德威都有些傻眼,他也非一个憨头憨脑的蠢货,可也从未见到如此惨烈的“厮杀”,一言可决数十万人生死的厮杀! 屋内无人再言,全都沉默不语,刘氏表面不动声色,心下也是紧张异常,她在赌,赌整个太原府的生死! 杜让能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常色,轻声说道:“王妃当以为如何?” “先说一下,汾州,非我等讨要,而是行乾!” 刘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点头道:“正如杜相所言,但最终是何人的,这可就不一定了。” “您说呢,杜相!” 第391章 李思钰的嗜好 李思钰是真的累了、饿了,睡了这么久,又在客厅上被刘氏揪耳朵,耳朵都红的跟萝卜一般,接着又变成了吵架,本就精神不大好的他,这下子又萎靡了起来。 精神不大好,吃饭起来颇为凶狠,大肉块都不带咀嚼的,直接吞进肚子里,整个羊腿被他啃得比狗舔过的还干净。 杨复恭看着李思钰用锤子敲开羊腿大骨,吸食里面骨髓,看着他最后把手指吸允了个遍,最后又见到他嘎巴嘎巴啃起了萝卜,这才笑了起来。 李思钰自然知道杨复恭在看他敲骨吸髓,也不担心他笑话自己吸允手指,看到他笑了起来,这才说道:“阿父不去跟那些老头唠嗑,怎么跑来看孩儿吃饭食了?” 杨复恭把茶水推到李思钰面前,笑道:“与那两个讨厌的老头唠个甚嗑,与他们唠嗑,还不如看我儿吃饭食有意思呢。” 李思钰嘴角撇了撇,说道:“孩儿吃饭食又不雅观,有何有意思的,孩儿可是听说了,大户人家要吃一道鸭舌头,都杀好几十鸭子才够呢,还有更厉害的,茶叶需要用少女用舌头去采摘,用**去烘干,这得多讲究啊!” 杨复恭听了这话,有些奇怪说道:“杀几十只鸭子,阿父见过,也知道妃子笑之事,可并未听说谁用舌头摘茶叶,用**烘干的?” “啊?没有啊?等孩儿回到关外,好好教训一下小马,竟然骗俺!”李思钰急忙胡诌了一句。 认真想了想,大唐还真不大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像这种“雅致”事情,估计也只有宋明有可能发生,毕竟这个时候的文人大多都能干趴下几个小毛贼,上马开弓射箭那都是小事一桩,应给没功夫去琢磨那些“文雅”之事。 杨复恭无奈摇了摇头,与这个“儿子”相处的时间越久,越觉得他有时挺胡闹的,有些话语、说辞也与他人不大一样,不过与他要相处,要远比那几百个养子养孙都要轻松,没有丝毫压力的轻松,也不用有何担心的,越在他身边,也越不愿去长安了,甚至连神策军都懒得去过问了。 “行乾,今日杜相说的那些话语,你以为如何?”杨复恭随口问道。 李思钰愣了一下,疑惑道:“三院和军政分离之事?” “嗯。” 李思钰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应该是杜老头自己的主意,十有八九朝廷现在还不知道此事呢。” 杨复恭点头说道:“应该是如此。此事在关外,那里一空二白,我儿可以任由胡来,可关内不同,朝廷更非异事。” 李思钰很是认同杨复恭话语,说道:“阿父所说不假。这分权之事自古有之,但都是皇帝分大臣之权,以防大臣权利过大,威胁到了皇权,而孩儿的三院和军政分离都是在瓜分皇家之权利,分天下之权,这些事情,皇帝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现今还真不好说,之前大唐皇家之权就不在皇帝手中,宦……宦……阿父,孩儿不是有意的。” 李思钰摸了摸脑袋,“宦官”一词,一时间说不出口了。 杨复恭毫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我儿不必如此,为父本就是宦官,这没什么可说的。” 李思钰轻轻点了点头,突然说道:“孩儿突然觉得,咱们父子与曹公爷孙有些相像。” 杨复恭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还真有些相似,汉末同样天下大乱,曹操祖父同样是宦官。 杨复恭不由点头笑道:“还真是如此呢。” 李思钰微笑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武宗之后,大唐皇权就已经不在皇帝手里,而三院和军政分离都是极大的加强了臣子的权利,朝堂上,出了一些老学究们可能会激烈反对,其余臣子们应该不会太过反对,而皇帝手里又无兵马可用,话语权几近于无,还真有可能被杜老头弄成了也不好说。” 杨复恭想了想,点头认可道:“确如我儿所说,不过以阿父看来,杜家终究会身死族灭,可能还会遗臭千古也不好说。” 李思钰无奈说道:“应该如阿父所说,这种悖逆之事,皇帝自然深恨之。” 两人沉默了一下,而此时美妇杨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妇人,她们前来收拾一下桌案上的食物残渣,看到杨氏看向那堆骨头残渣,李思钰难得的脸红了一下,杨复恭看到他这模样,心下不由好笑了起来。 杨氏不怎么说话,感觉与大丫小丫差不多,有时李思钰会怀疑这杨氏不会也与大丫小丫一般,是个死士吧? 杨氏和两个妇人收拾桌案,李思钰和杨复恭也起身坐到一旁,避免影响到杨氏。 杨氏一边收拾,一边在他们小桌上放了一壶刚刚烧好的茶水,甚至还放了两根萝卜,杨复恭不喜欢萝卜,李思钰却喜欢,严格说不是他喜欢,而是冬日里就没有什么青叶之类的,为了弥补维生素,李思钰就强迫自己多吃萝卜、白菜,哪怕都是生的,他也会强迫自己啃食。 李思钰啃着萝卜,杨复恭提壶给李思钰倒了杯水,开口道:“假若三院和军政分离都让杜相整成了,我儿可有什么想法?” 李思钰愣了一下,他还未认真考虑过此时,只见他闭眼沉思,杨复恭看到他如此,也不急,闭眼等待。 李思钰自信斟酌了一会,睁眼说道:“杜老头说这些,意思很明显,是想尝试与咱们合作,若是咱们霸着军方,再插手政务,这会造成朝廷的不满与抵触……” “我儿意思是不过问政务?”杨复恭疑惑道。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这显然也不行,政务上可以少掺和,但必须得有咱们的话语权,至少得有咱们的人,或者倾向于咱们的人,这些人地位无需多高,只需要是我三院副院正或阁老一般即可,而且还得是有才能之人,酒囊饭袋和只有德而无才之人都不可担此重任。” 杨复恭点了点头,问道:“行乾以为何人可担当此任?” 李思钰皱眉道:“三院之中,政务院最重要,杜老头是大相,又是此意提出者,自当他来去担任。” “资政院……院正可由朝廷自行决定,但是副院正可选独孤家主独孤求败,独孤家是后族一脉,虽落了势,这也只是人走茶凉罢了,若独孤求败就任副院正,以往与他们家族有些牵连的家族自当前去投靠,更何况还有我军的支持,立足应当无碍。”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独孤家主……也可。” 李思钰继续说道:“至于监察院么,裴老头是刑部尚书,本就管刑罚,又有裴仲德的关系,就任监察院院正是可以的。” “至于向三院填补一些官吏,这就需要阿父去考虑了,孩儿的意思是,奸诈油滑之人不可入三院,以实务能吏为佳,咱们不是去争权夺利的,那没用,若是想要权利,直接兵压长安即可,主要还是稳固地盘和休养生息,把关中和其余地方弄富裕了,只有钱粮多了,百姓富了,咱们才能站住脚跟,根基才稳。” 杨复恭皱眉道:“若是如此,朝廷威望必然大涨,倒时咱们……” 李思钰听了这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李思钰倒是毫不在乎,笑道:“倒时咱们就该离开了,朝廷威望大涨反而是个好事情,咱们不可能把天下都打下来,否则这天下是朝廷的,还是孩儿的?” “再说孩儿志不在此!” 杨复恭唯有对他这点不满意,野心太小了! 李思钰也没在意杨复恭这些变化,开口道:“政务上以朝廷为主,军方以咱们为主,阿父到时可担任三军总帅,孩儿可为副,把河中,包括陕虢在内,设一个总督,总督人选暂时还未想好,孩儿想降服牛存节,主要觉得这牛存节应该可以臣服于我。” 杨复恭呆了一下,不由说道:“牛存节?少了一条胳膊,可行?”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牛存节此人被孩儿斩了一条胳膊,看似成了废物,但他的领军作战本领还在,身为将军统帅,不一定一定要战阵厮杀,指挥他人作战才是一个统帅应该做的,这些本领牛存节身上还在,并未丢失,孩儿故意把他的价格抬得高高的,朱温又连连受挫,估计很难花费这些钱粮来赎买牛存节,其余几个不好说,牛存节不被赎回去的可能性最大,如此就可能会臣服于我,孩儿再让其担任南面总督,如此恩情,牛存节没理由不忠心于我。” 李思钰一想到此处,忍不住摆头得意了起来。看着他这般得意模样,杨复恭也笑了。 李思钰说起将领来,心下不住叹息,说道:“晋军和宣武军大将太多了,孩儿实在是眼馋,可这些人又无法令其臣服,就算他们勉强臣服了,也无法让孩儿真正放心,有时孩儿甚至在想,是不是把他们全整废了,然后在重用……可惜啊,战阵上砍废了还好说,若是折磨废了,不恨孩儿就不错了。” 杨复恭摇头苦笑,对此他也无奈,看着李思钰掰着手指一一点评晋军和宣武军哪些厉害,哪些又不错,可最后又叹气连连,这让杨复恭很是无语。 第392章 老子不想见他 天空又下起了雪花,李存孝从绛州城出来时,天空只是下着小雪,这才行了十数里,天空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目光所及处最多可达五丈,五丈外就什么都看不到,好像是无数从天空垂下的轻纱遮住了眼睛。 李存孝带着百十骑,轻车简从,一路从洛阳进入河中,在绛州城未见到李思钰,又北上阴地关。 面对如此大雪,李存孝的拜把子安休休有些不满,嘴里嘟囔着。 “大哥你不是说咱们在洛阳即可吗,怎么又改了主意?这么冷的鬼天气,还不如在洛阳呢。” 李存孝看了一眼安休休,知道他为何会不满,安休休嘴里说着雪大,李存孝却知道这点雪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本就是北地胡人,这点寒冷还真算不的什么,之所以安休休会不满,主要还是好处没有薛阿檀得到的多。 横海军辖下沧、景、德、棣四州,李存信手下三大将安休休、薛阿檀和孙秀,其余两人分别为德、棣两州刺史,唯独安休休被李存孝留在了身边,这让安休休很不满,几次在喝醉酒时在他人前发牢骚。 安休休和薛阿檀以前是晋军中勇士,在比武时被李存孝降服,三人拜为兄弟,孙秀开始是李罕之悍将,不过李罕之残暴,争夺河右兵败后,李罕之投靠了李克用,孙秀因不满李罕之残暴,脱离了李罕之归降晋军。 李罕之投靠李克用,被安置在昭义节度使辖地泽州,就任泽州刺史,在朝廷令天下藩镇征伐河东时,李存孝在潞州击溃了朝廷和宣武军,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孙秀加入了李存孝,成为他手下第三名大将。 孙秀这个后来之人都得了一州之地,安休休却只能在李存孝身边,这让他很是不满。 李存孝知道安休休对此不满,对此也只能无奈,李存孝不善言辞,有些事情他说不出口,安休休他不是不想放出去,可是刚得了四州之地,飞虎军又要重建,他需要身边有人帮他,要么安休休,要么薛阿檀,而安休休性情又暴戾了些,在李存孝身前还好些,放到地方终非是好事。 李存孝没有理会安休休,知道他有些不满,只是发发牢骚,过一会就会平息,果然,李存孝是对的,安休休安静了下来,顶着风雪默默向前。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两日,等李存孝一行人在野外破旧小庙停留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深夜才来到临汾城下。 黑夜,又是辽东军与晋军紧张的时候,天色一暗下来,城门就会紧紧关闭,李存孝在城下叫门了许久,裴仲德这才出现在城头。 裴仲德的出现,李存孝也不用在野外留宿了。 裴仲德在李思钰偷袭阴地关后,就准备出兵的,却不料大雪降临,无奈之下,只能等了两日,这才让李存孝正好遇到,否则李存孝只能继续北行。 大雪终于停息了下来,两万辽东军杀向阴地关,这场大雪让军卒们难行了许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有厚实的衣物包裹,这些衣物五花八门,甚至不少都是女人的衣物,破破烂烂的裹在身上,在大腿深的雪地中艰难前行。 李存孝看着这些军卒身上的花花绿绿,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些都是临汾百姓身上的衣物,是无数百姓自愿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看到这些衣物时,看到无数百姓把仅有的衣物送入军营,李存孝忍不住感叹,感叹辽东军,感叹晋州百姓,在这一刻他这才明白何为“得民心者得天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晋军把晋州百姓粮食都抢光了,无人会可怜、在意他们的死活,几十年来,无人愿意把自己粮食送给饥饿待死的百姓,从无这样的“蠢人”! 有的只有抢。 辽东军是个“傻子”军,数月前,河中无数百姓都知道,知道从关外来了这么一支“傻子”军,一个好不容易从河北拉运过来的粮食,自己不食、反而给饥民食用的“傻子”军! 这不,这些“傻子”军又开始把军中粮食供养晋州饥民了。 无数晋州饥民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傻子”军在临汾放粮,无数百姓冒着大雪不断向临汾汇集。 晋州十数万百姓啊! 李思钰军中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粮食来养这些百姓,无奈下只能把军队变成了辎重兵,从绛州城向晋州运粮。运粮了十余日,情况得到了缓解,为了节省粮食,数万辽东军必须返回关中,只有这样才能有效缓解河中粮食不足的压力,可晋军在霍邑拖着辽东军不离开,大怒的李思钰冒着危险偷袭了阴地关,为了最终的获胜,裴仲德必须出兵威胁霍邑,从南北夹击晋军。 只是裴仲德没想到晋军会大败,大雪降临,阴地关一时也没了危险,裴仲德这才暂缓前去阴地关。 大雪终于停息了下来,两万大军出城北行,送行之人很少,李存孝回头看了一眼并无几人的城头。 裴仲德发现了李存孝这动作,叹息道:“百姓都把衣物给了我军,他们只能待在屋里,出不了门的。” 李存孝感叹道:“本将军从未见到百姓会主动送上身上仅有的衣物,也从未想到贵军会把粮食送与百姓,会出城为百姓伐木砍柴。” 裴仲德摇头苦笑。 “这是朝廷之罪过,我们不过是做自己该做之事罢了。” “知道吗,之前老夫也会犹豫,担心军卒反对,可是无人提出质疑。” “当年老马死后,数万辽东军卒为老马送葬,行乾一力为老马举行国葬,老夫不明白,想不懂为何行乾会如此,会把老马送上神位,送上辽东军的至高顶点,……不明白啊!” 裴仲德看向遥远的北方,看向营州,嘴里喃喃自语。 “现在明白了,明白了何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明白了为何行乾会对老马国葬,因为老马创造了这么一支军队!” “一支愿意把粮食送与饥民的军队!” 李存孝看着静静相互搀扶行走在厚厚积雪中的辽东军,心下突然感到一阵冰冷,这样的军队,谁能是对手? 裴仲德看着这些相互搀扶的军卒,心下一阵欣慰,对李思钰的军政分离又加深了一些体悟。 军政分离,军将们可以少掺和政治,专心训练军卒,加强军卒的战斗力和纪律性,令行禁止是一个军队的根本。 如此恶劣的天气,主帅一句话,数万大军立即开拨,没有任何犹豫,这样的军卒,谁又能是敌手?裴仲德突然后悔了起来,后悔自己未能签下就职宣誓书,未能真正融入辽东军体系。 他人只是看到他可以带领数万大军,却不知道自己从未融入辽东军,辽东军与他之间有个无形的隔膜。 就在大军将要到达霍邑城下时,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入裴仲德耳中。 晋军战败,在李存瑁和刘氏被俘、李克用重伤后,战败后的晋军再也无法承受住压力,向辽东军投降。 裴仲德还未进入霍邑城,李克用已经和辽东军签下了合约,汾州由朝廷派遣大员托管,双方不得驻军汾州,汾州税收一半归朝廷,一半属于晋军,汾州托管时间为五年。 在晋军付出数万斛粮食后,李存瑁回到霍邑,晋军将在三日内必须离开晋州,十日后,汾州不允许晋军存在,汾州将建成两个自由交易城,由河中军和晋军各占其一,交易城内不允许征纳低于千钱内税收。 此次谈判签约最出彩的,却是被晋军扣留的刘大猛! 杨复恭带着百十骑鬼骑,耀武扬威进入霍邑城,与李克用签下了五年契约,五年内不允许晋军踏入河中半步。 李克用哪怕身受重伤,在面对辽东军强压下,愤怒异常的他,也不得不在纸上签下了自己名字。 在李克用签下自己名字后,哪怕在如此寒冷天气,杨复恭也在霍邑招人立碑,明示天下。 杨复恭带着李克用签下的契约离开了霍邑,临走前,带走了刘大猛和另外两个兄弟,刘大猛临走前,当着无数人面前做了个极为混账的举动,在无数人面前,当着躺在床榻上的李克用面,对着他狠狠撒了泡尿! 刘大猛,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辽东军兵卒,竟然当着无数悍勇大将面前,对着李克用撒尿,注定成为一个传奇,一个小人物的传奇! 裴仲德领着数万辽东军,站在霍邑城下,抬头看向城头上孤零零的晋军旗帜,耳边听着飞鱼卫诉说着几日来的风云变幻,心下忍不住叹息。 静立了许久的裴仲德,轻声说道:“飞虎将军是不是入城见见晋王?” 李存孝抬头看向不时出现的人头,沉默了一会,这才摇头说道:“算了,此时……义父应该不愿见小子吧?” 裴仲德点了点头,叹气道:“晋王一生刚强,没想到此时成了这般……可悲可叹啊!” 李存孝默然不言语,自幼跟在李克用身边的他,很清楚李克用是如何的骄傲,如今受了此等大辱,他突然有些担心了起来。 李存孝叹息一声,突然拨转马头,又顿了一下,轻声道:“裴先生,小子这就告辞了,还请先生代小子跟那混蛋说一声,就说‘老子不想见他’!” 说着李存孝双腿一夹马腹,向回路奔去…… 第393章 河中总督 看着渐渐远去的李存孝,裴仲德叹息一声,作为一个“老不死”,他知道李存孝为何冒雪前来,又为何离去…… 霍邑城距离阴地关不是很远,半日即可抵达,如此近的距离,又是数万大军移动,这很容易被李思钰得知,在得知裴仲德前来,李思钰带着千骑前来迎接。 千骑奔腾起来,数千马蹄搅起的风雪如同一个翻滚的雪龙,向裴仲德滚滚而来,城头上的李嗣源看着滚动的雪龙,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砖石上。 李嗣源眼力很好,看到了李存孝离开,看着那个十三弟渐渐离去的背影,李嗣源心下不住哀叹,很想高声呼喊,想要留住这个晋军曾经的战神…… 可惜…… 一切都变了。 数万辽东军杀到霍邑城下,这让刚刚战败的晋军上下心忧不已,唯恐辽东军趁机破城,看着“雪龙”不断靠近数万辽东军,李嗣源拳头攥起的更紧了,城上无数晋军脸上开始冒出大滴汗珠来。 李思钰好像永远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一般,永远居于阵前,以李思钰为“龙头”的“雪龙”翻滚,直到距离大军百米时,李思钰这才放缓马速,随着他的动作,跟在身后的骑军纷纷放缓马速。 “裴老头,你可是来晚了啊!” “哈哈……” 李思钰跳下战马,狠狠拥抱了一下裴仲德,还好他今日未穿那个变态的铁甲,否则能把裴仲德扎上好几个窟窿来。 李思钰松开一脸通红的裴仲德,大笑道:“哈哈……你这老头来的太晚,风头全让大猛这混账抢了!” “李飞虎呢?李飞虎——”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身后,高呼一声,却没发现李存孝的身影,眉头皱起,一脸疑惑模样。 裴仲德差点没被李思钰勒岔了气,深吸一口气,这才责怪道:“行乾,你不能每次都如此,每次都觉得你是想要干掉老夫。” 李思钰听了这话,不由地摸了摸头,一脸羞赧之色,嘴里却解释道:“俺这不是激动嘛!” “对了,李飞虎呢?不是说与你一同前来的吗?怎么没看到人?” 裴仲德走到李思钰身边,拍了拍李思钰肩膀,很随意说道:“李飞虎担心晋王被你宰了,这才跟着过来,现在又看到晋王被你欺负的这么惨,不想见你了,回去了。” 李思钰一愣,眉头皱了一下,心下顿时有些不满起来。 李存孝本来是在洛阳的,在绛州城时,也只是行军司马赵驷见了他,现在…… 来了,又不见他。 李思钰心下有些不满,沉默了片刻,狠狠甩了甩脑袋。 “算了,不去管他,爱如何就如何好了。” 李思钰放下李存孝之事,看向数万一身花花绿绿的军卒,心下不由伤感了起来,情绪低落了些。 看到李思钰脸色有些黯淡,裴仲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今年才刚刚开始,过两年,终究会好起来的。” 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相遇的喜悦也淡了不少。 辽东军默默离开了,城头上的晋军终于把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辽东军,城头上无人开口,只有呜呜的风声…… 阴地关不大,很难装下数万大军,所有人只能尽量拥挤在一起,一身花花绿绿的辽东军好像成了“名流”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唯独少了嘲讽,多了一丝敬佩,这让穿着女人衣物的将士胸口抬高了些。 裴仲德的到来,阴地关一下子满满当当,阴地关好像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尽管没有酒水,只能以茶代酒,但是依然欢快异常,刘大猛也成了所有人的“英雄”!无人不大笑说着刘大猛的“英雄”事迹。 李思钰端着茶水,一桌又一桌与兄弟们“对饮”。 “大帅,兄弟们都淡出了个鸟味,喝这茶水有个屁用!” “别他娘地不知足,老子还不是喝了一肚子茶水,尿都尿了好几泡了!” “哈哈……大帅,您可别忘了,今日可是欠了俺们兄弟一顿酒水,以后要还给俺们!” “哈哈……行!老子欠你们的,一顿?老子还你们两顿!” “啧啧……大帅果然够抠!才两顿……” “就是,大帅怎么着也该请俺们三顿!” “韩都头,好事成双啊!要让大帅请俺们,至少要四顿!” “四顿不好听,不吉利,以俺看来,六顿还差不多……” 李思钰傻眼了,这一顿账,转眼成了欠他们六顿了,数万兄弟们的酒宴,六顿下来,估计李思钰都能哭了。 李思钰正要反抗,杨复恭起身大笑,一下子把李思钰彻底“打”哭了。 “哈哈……好!老夫代我儿应下了,等咱们回潼关,一连十日酒宴不断!” 众将大喜,纷纷高声呼喝称赞。 “还是老帅霸气!大帅您得好好学学老帅啊!” “哈哈……” 众将大笑。 李思钰一桌一桌敬“酒”,最后喝了一肚子“咣当”乱响的茶水,双手捧着肚子的模样更是令众将大笑不止。 李思钰捧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刘氏身边,一连苦巴脸让刘氏有些好笑。 “吃苦了吧?早说了,你这是胡闹,就是不听,遭罪了吧?” 刘氏说着给李思钰夹了一块牛肉,李思钰叹气道:“没法子啊!兄弟们冒着这么冷的天前来,这心意小子不能不表示一下,尽管饭食不好,也只能以茶代酒糊弄。” 刘氏叹了口气,说道:“这已经做的很好了。” 杜让能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心意到了,也就知足了。” 裴仲德一屁股坐在李思钰身旁,拍了拍李思钰肩膀,笑道:“咱们的家底,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很好了。” 裴贽微笑点头,却回头看向欢闹的军卒,不说话,只是点头微笑。 杨复恭坐下后,说道:“明日晋军就该北返了,要不要做些准备?” 杨复恭的话语让刘氏笑容一顿,李思钰看到她这般模样,笑道:“婶婶放心,侄儿最多是防止晋军突然暴起,不会如何的。” 杨复恭他们全都微笑不语,刘氏恶狠狠刮了一眼几个老混蛋。 “老娘相信你这小子没恶意,至于这几个老家伙么……” “呵呵……” 几个老混蛋一阵呵呵轻笑。 裴仲德呵呵一笑,说道:“晋军离开晋州后,咱们是不是该返回潼关了?” 李思钰嘴角一撇,恼怒道:“别以为小子好糊弄,你这老儿不就想着稳坐一方藩镇么!” “你这臭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仲德大怒。 李思钰眼睛一瞪,丝毫不畏惧裴仲德大怒。 “君子?信不信小子向皇帝上奏,把河中五州交给阿爹!” “你……” “哼!” 杜让能和裴贽听着两人斗气话语,心中大惊,杜让能急忙拉住裴仲德,向李思钰说道:“行乾,此地的确不宜久留,军中粮草消耗的太多,不利民众恢复。”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到杜让能和裴贽紧张模样,他自然知道是为何,不过他也没打算更改之前的打算。 李思钰轻声道:“事情基本算是解决了,自然要回去了,总不能对不起咱们兄弟们身上那些女人衣裳。” 众人默然。 “唉……” 裴仲德叹气一声,轻声说道:“行乾你准备如何安排河中?” 李思钰想了一下,开口道:“之前安排不变,韩都依然镇守晋州,至于河中其余四州只保留少量兵卒守着就成,但是翼城不能大意,这里需要一名大将镇守,防备李罕之再次杀入河中。” 杨复恭点了点头,这点他已经想过了。 李思钰继续说道:“杜相之前说过,欲在朝廷行三院、军政分离之事,小子之前也与阿父商议过,若朝廷有意如此,以河中五州、陕州六州设立河中总督,督理军务。具体何人担当,一时间还未决定,这些暂时不急。” 李思钰看向裴仲德,脸色郑重了些,说道:“裴老头,你为河中节度使,基本上就这样了,河中总督可先由你裴家推荐,副总督由小子任命,以半年为期,半年后,若是小子认为你裴家推荐之人不行,小子会毫不犹豫罢免!” 裴仲德与裴贽和杜让能相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可!” 李思钰轻轻点了点头,本来是准备直接任命河中总督的,后来想了想,最终还是先让裴家推荐,原因很简单,他需要裴家与军方的合作,不能进行对抗,为他挡住南面之敌。 “河中总督下辖三万至四万兵马,所有军卒须开垦田地,以自己养自己为主,兵器、衣甲皆由河中提供,各级军将须前往潼关,进行三月一次考核,考核不合格降级,优异者进行提升,具体如何考核,参谋部自会定下考核项目。” 李思钰看了几人认真模样,笑道:“军队是暴力机器,是双刃剑!一旦使用不当,很容易反噬自身,所以军队不允许他人插手其中,这点诸位都深有体会,就不多说了。” “民事上,你们自己看着办,是分给百姓田地也好,是行一成粮税也罢,这些你们自己看着办,但小子提醒你们一句。” “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世家虽好,可世家豪族却不是军卒!面对灾难来临时,世家可选择逃跑,他们有大把的钱粮,百姓却逃不掉!是整日面朝黄土背顶天的百姓为河中根基,还是那些世家豪族为根基,你们自己看着办!” “别想着小子会给你们擦一辈子屁股!戍守长安结束后,小子就会离开,今后再不会回关内,你们好也罢,死也罢,再也与小子没有半毛关系!” 第394章 于万军从中的传奇 “……谢谢!” 李思钰伸手,正要搀扶着刘氏下马,刘氏却低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一人站在地上,一人骑在马上,两人对视了片刻,刘氏看向晋军,未看到那人,心下叹息一声,喃喃低语。 “当年,他也是这般,也是这样的大雪……” 李思钰转头看向对面无数晋军,突然有些心痛,做出了一个他也从未想过的举动…… 无数人……无数人痴痴呆呆看着数百米外的两人…… 李思钰很霸道的一手按住战马,猛然用力,翻身上马,一手提着马缰,一手环抱着刘氏,双腿猛然踢动马腹,胯下黑色战马人立而起,向对面晋军冲了过去。 杨复恭看着李思钰冲向晋军,大惊失色,手中猛然提动马缰,无数辽东军瞬间动了起来,杜让能大惊失色,失声高呼,尖锐声刺耳。 “中尉,中尉——” 直到杨复恭冲出数十米这才惊醒,用力拉住战马,一脸痛苦闭上眼睛。 李思钰的异动让辽东军骚动,更让晋军惊呼,谁也没想到李思钰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没有铁甲护身,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他也无法面对数万大军的箭弩攒射。 李存信骤然拔出长剑,打马就要冲出军阵,李存瑁闪电般抓住李存信的马缰,狰狞可怖的怒色令人心惊。 “你……想……干……什……么!” 李克用也从震惊中惊醒,看到纷纷拔出刀剑的军将,大怒。 “踏前一步者,死——” “伤了王妃者,死——” 李克用惊起,声音尖锐刺耳。 …… 无数人紧紧攥紧拳头,死死盯着极速奔驰冲向晋军的战马。 杨复恭的心脏如同战鼓轰鸣,嘴角流出刺眼的殷红,杜让能死死抓住他的马缰,唯恐杨复恭冲了出去。 无数人的心,随着战马奔驰而轰鸣…… 李思钰脑中一片空明,随着战马奔驰,内心愈发平和,无数晋军好像无物,随着李思钰来到晋军军阵前,面对无数挺立的长矛,李思钰放缓了马速,却从未停止脚步,径直向藏在中军的李克用走去。 随着李思钰前行,无数晋军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劈开一道笔直的行道! 寂静,无比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无,之前咧咧响动的战旗也无力垂了下来…… 李思钰不断向前,人群不断被劈开,无数刀枪指向前行的李思钰,却从未在他脸上出现任何恐惧! 看着躺在卧榻上坐起的李克用,李思钰默默盯着李克用数息,随即翻身下马,双手伸出。 刘氏低头看着,突然笑了,犹如白花绽放,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 “或许只有你才可娶那崔氏吧?” 李思钰笑了笑,看向北方……草原的方向,眼前浮现秀秀温和的面容,嘴里喃喃低语。 “媳妇,俺……想你了。” 沉默,还是沉默,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两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站在地上,一个看着他,一个看向遥远的北方…… 刘氏看着还有些稚气的刚毅脸孔,普通,却越来越耐看,刘氏突然笑了,双手张开,李思钰伸手接住,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婶娘,你自由了。” “……以后可莫要如此胡闹了。” “嗯。” 李思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最后看向坐在床榻上的李克用,面无表情。 李思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刘氏,双腿轻轻磕动马腹,战马嘶鸣一声,似乎在警告蠢蠢欲动的晋军。 看着李思钰缓缓行走在缓缓向他积压过来的晋军,缓缓行走在越来越窄的刀枪剑林的行道上。 一人一马,缓缓向前。 看着缓缓合拢的行道,看着自己儿子就要陷入无数晋军中,杨复恭双眼血红,仰天狂吼。 “擂鼓——” “轰!轰!轰……” 战鼓轰鸣,杨复恭猛然拔出战刀,用力一挣,杜让能左手鲜血淋漓,失力松开马缰。 杨复恭战刀向前一挥,打马向晋军压了过去。 “战!” 无数辽东军双眼赤红,跟随着杨复恭向前,缓缓压向晋军。 “战!” 战鼓轰鸣,战意冲天! 数万辽东军嘶吼震天,迈着整齐步伐,重重踏在大地上,强大的震颤让晋军骚乱,缓缓合拢的人道,瞬间被无形战意劈开! “父王——” 李存信双眼赤红,向李克用怒吼。 “父王——” 随着李存信怒吼,无数晋军看向呆坐在床榻上,呆呆看着那个缓缓走在行道上的男人…… “父王……” “闭嘴!” 李克用突然变的极为暴戾,极为可怖,独眼中的嗜血杀意让李存信猛然后退一步。 “后退三里,不服军令者,死!” 入骨的杀意如同九天之寒,无数晋军缓缓后退,行道如同无形的墙,无人愿意靠近。 晋军缓缓后退,辽东军缓缓压近…… 李思钰最后停了下来,静静站在两阵中间,杨复恭再也忍受不住强大的压力,打马冲向李思钰,人还未到,鞭子已经狠狠抽在李思钰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传遍整个天空。 李思钰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低头默默无语。 暴怒的杨复恭抬鞭一阵乱抽。 “啪啪啪……”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啪啪……” “你知道……你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命吗?” “啪……” “混蛋……啪……你死了,你的妻儿怎么办?” “啪啪……” 暴怒的杨复恭眼泪纵横,嘴里不断嘶吼怒骂,手里鞭子雨点落在李思钰身上,直到杨复恭丢掉鞭子,抱着跪在地上的李思钰大哭…… “你混蛋……呜呜……你死了,谁……谁给阿爹……呜呜……养老送终……混蛋……” 李思钰抱着杨复恭,轻轻把他放在马上,牵着战马,一声不吭向辽东军走去。 无数人看着场中两人,看着一人跪在地上,一人鞭打,看着一人在马上,一人在地上,牵着战马缓缓行走在数万战士面前,这一幕仿佛成了永恒。 辽东军缓缓退开,让开了通道,晋军缓缓前行,缓缓通过通道。 他们可以……回家了。 之前无数晋军十分痛恨,痛恨那个一再羞辱他们的李悍虎,现在又多了一丝敬佩,没人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么一词来,一人一骑面对无数刀枪利刃,面无惧色行走在刀枪剑林之中,这注定会成就一段传奇。 李克用自坐起身,再也没有躺下,看着李思钰跪在地上,看着他被一宦官鞭打,看着他给一个不值一文的宦官牵马,他突然嫉妒了起来,更加悔恨…… 他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刘氏看着李思钰挨鞭打,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只是不知何时两行清泪落下…… 李存瑁、李嗣源、周德威……一干晋军大将默默离开,他们自己都不知现在是何种心情。是 仇恨? 感激? 亦或是敬佩? 不知道,不知道心下究竟是何种心情,只是每个人从辽东军面前经过的时候,都会默默再次看向那个被一群老头子不断数落的男人。 对于将领们是何心情,晋军普通的军卒更多的松了口气,他们终于可以安然返回家乡了,之前的紧张气氛,几乎把他们压垮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向那个男人动了手,数万悍不畏死的辽东军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万幸,万幸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最终谁都未受到伤害,王妃回来了,他们也可以安然回家了。 挺好的。 晋军缓缓离开了,在辽东军的注目下离开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厮杀终于要结束了。 李思钰不负责任的举动,差点造成了数万人的厮杀,这种严重事情,让杨复恭大怒,让杜让能、裴贽、裴仲德……让军中将领很是气氛,纷纷批斗,哪怕心中还有其他想法,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李思钰的无惧、勇气! 军中将领有些埋怨,可普通军卒则敬服的五体投地,加剧了军卒的向心力,这或许是这次“意外”获得的唯一可庆幸的。 杨复恭承受的压力太大,情绪发泄过后,身子显得极为疲惫,还未进入阴地关,就在李思钰怀里沉沉睡去。 被一群老头“批斗”后,全都不理他,李思钰也只能一人抱着杨复恭返回府邸。 杨氏未跟着杨复恭,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看到李思钰抱着杨复恭,还以为发生了意外呢。 “阿父只是累了,阿……阿母不用担心。” 李思钰每次面对杨氏,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杨氏要比刘氏年轻,李思钰喊刘氏“婶娘”没有一点心理障碍,面对杨氏,这种心理障碍尤为明显。 杨氏按理说只能算是杨复恭的婢女,可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李思钰称呼过一次杨氏为“阿母”后,杨复恭并未阻止,而且对待杨氏的态度明显也有了不同。 杨氏或许对李思钰称呼她“阿母”也有些不适应,每次都是一副想要闪躲模样。 李思钰想了想,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 “今日孩儿有些犯浑,激怒了阿父,阿父才会成了这般,还请阿母担待些。” 杨氏疑惑看着李思钰,她也与李思钰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眼前这个“养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着呢,比许多人都要心细,待人也和善,看向躺在床上昏睡的杨复恭,她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了何事,竟然把床上这个“老坏蛋”累成这般? 第395章 两难的朱温 河中五州争夺终于落下了幄幕,李罕之率先挑起了这场争斗,随后晋军大举进入河中,同时宣武军也进入河中争夺谢县、安邑两县盐池,可惜,最终却被李思钰夺了河中五州,晋军和宣武军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河中之地,藏在角落添伤,以待天时。 李思钰夺了河中五州,从北、西两个方向威逼宣武军,宣武军不得不退入河右,不得不让出北半包围的陕虢。 实质上,李思钰已经夺了六州之地,再加上同州、华州两州,他名下已经算是得了八州之地。 但是,这八州是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八州,与朝廷利益又纠缠在一起,李思钰不得不为了稳固根基,而让出河中五州和陕虢,只有如此才能与朝廷达成暂时“和平”。 晋军北返,此次北返再也没有出现意外,晋军进入汾州后,行军速度再次加速,很快让出了汾州,这让李思钰重重松了口气。他的“任性”造成了杨复恭极大的不满,不单单因为李思钰差点没了命,还有就是丢了让李克用忌惮的刘氏。 李思钰头脑一发热,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事后后悔了,刘氏太过重要了! 有这么一个“大杀器”在手,和没有,情况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任何签下的协约都是为了撕毁的,这个时代更不会看重这些! 人都已经没了,再去后悔也无任何意义,他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再次一战,这次争夺,李思钰已经彻底得罪了河东河南两地,今后会再次进行激烈的厮杀,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不会认为这会在两年内爆发,双方都需要修生养息。 李思钰在晋军北返后,为了表示歉意,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门都不出半步,整日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直睡了十日,睡到裴仲德和一干老头很不满。 裴仲德踢了一下门口把门的刘大猛,刘大猛猛然站直,这才发现是裴仲德,立即垮了下来,再次低头耷脑打起了瞌睡。 裴仲德很是不满,就要再次踢上一脚,裴贽却拉住他,看到裴贽摇头,裴仲德这才放过打瞌睡的刘大猛。 裴仲德推门进入房内,正看到李思钰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呼呼大睡。 裴仲德皱眉走到床前,看着背对着他的李思钰,很是不满,坐到床沿上,用力推搡。 “臭小子,你也该睡够了吧?” “起来!你小子是准备累死老夫是不是?” 裴仲德连连推动李思钰,李思钰却紧了紧被子,嘴里不满嘟囔道:“你这老儿好不知趣,不让你做事吧,你这老头整日给小子找麻烦,现在让你做了,你又嫌累,里里外外都是小子的不是了。” 裴仲德看到紧紧缩成一团的李思钰,不由恼怒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李思钰屁股上,大怒。 “混账小子,今日就要返回蔚州城了,你难道还打算不起床吗?” 李思钰这才无奈翻了个身,挺身坐起,嘴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哈……” 李思钰揉了揉眼睛,叹气道:“回去就回去,你们还能快了四条腿的战马不成?” 裴贽摇头道:“行乾,你这样可不成啊!好多事情都需要你点头方可的。” 李思钰叹气一声,掀被子开始穿衣服,几日悠闲终于要结束了。 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河中五州和陕虢就交给你们裴家了,你们爱怎么整就怎么整……” 裴贽急忙说道:“老夫与文达已经商议过了,就按照你在同州、华州来处置,你说的很对,百姓才是根本,刚刚经历过战乱,百姓无所依,需要最多时间凝聚人气方能稳住河中之地。” 李思钰一阵愕然,他没想到裴家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同州、华州分地之事,他知道无数土豪恨他牙痒痒,恨不得立即干掉他。河中同样也有不少大土豪,同样有不少土地在世家豪族手里,一旦裴家在河中土改…… 李思钰沉默了数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裴家如此作为,小子也非冷血之人,这样吧,你们裴家可以我的名义下达此类政令,一切罪责皆归于我!” 裴贽和裴仲德深深看了一眼李思钰,齐齐躬身一礼,他们知道李思钰是何意,同时也大大减轻了裴家面对的压力。 世家豪族平时看不出来,但你一旦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会有无数冷箭射向你,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死,很恐怖的一股力量。 家,国,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古都是先家而后国。但是世家往往很少有“兼济天下”,尤其是在混乱世道,尤其是在触及自己利益时,世家豪族更显得尤为“自私”,更多的是竭力保护自己利益,甚至不惜损害国家利益,不惜让国家更加动荡。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李思钰很清楚这一点,当他决定入关戍守长安之时,他就知道不可避免会与世家豪族发生争斗,而且可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因为,天下已经没有百姓存身之地! 哪怕天下荒芜着无数土地,可那也是世家豪族的,地契就是证明! 战乱,无人会理会这些土地是谁的,但战乱终究是要平息的,一旦平息,一旦出了个“贤明”的君王,会有无数地契出现在君王的案头。 依然没有土地的,还是没有土地,拥有万顷良田,依然可锦衣玉食,除非……他们死了! 每次改朝换代都会反反复复争夺,充斥着无数阴谋与叛乱,战乱会延绵数十年,直至旧的世家豪族死伤殆尽,新的世界才会开启。 李思钰知道这些事情,心里也早有准备,他不打算称王称霸,或许他就是要破坏这种大族根基而存在吧。 至于以后,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数万辽东军开始离开了,阴地关只留下千人,之后会再作调整,至于如何调整,这是韩都的事情了,李思钰以后重点已经不在河中之地了。 大雪封路,这难不倒辽东军,沿着被冰冻严严实实的河流,使用简易的爬犁,他们行军很轻松,来的时候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所有异状,回军不再担心这些事情,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大战落幕,辽东军返回关中,天下藩王无不注视着辽东军,最担心辽东军乘势攻入河东的晋军,高高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身在洛阳的朱温却提起了心,辽东军回军,这代表着他该放血了,否则士气正盛的辽东军,很可能乘势杀入河南之地。 潼关是关中门户,同样也是河南的门户,这个重要的大门在韩建手里时,朱温还不甚在意,可现在不同了,潼关被李思钰抢了! 河南这片大地的中心,自古就是四战之地,现今的朱温同样面对这种情况,北面暂时还不至于让朱温担忧,魏博节度使被一分为二,一个是卫、相刺史乐从训和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这两人正想着法杀死对方呢。 东面是天平节度使朱瑄和泰宁节度使朱瑾两兄弟,自朱温夺了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地盘后,朱温就成了朱家兄弟的死敌。 东面的徐泗节度使时溥素与朱温有仇,所以南面也在朱温惨败于李思钰后,也开始蠢蠢欲动。 之后,就是西面辽东军这个强敌。 所以,朱温很担心,一旦不能满足李思钰的胃口,一旦李思钰挥军东进,河南必然会遭受东、南、西三面强敌围攻。 东面的朱家兄弟和南面的时溥都无法与他朱温对抗,向来都是他压着打他们,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辽东军打头阵,朱温绝对不相信朱家兄弟和时溥会不趁机落井下石。宣武军争吵了数日,最终认为最危险的还是辽东军,要么击败辽东军,要么拖住辽东军。 击败辽东军,宣武军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本想着辽东军会与晋军两败俱伤,或是辽东军杀入晋地拖住辽东军,可是大败的是晋军,而辽东军竟然轻轻放过了晋军。 士气正盛的辽东军,遭受重创的宣武军是无法再与之争锋,至少现在不行。 击败辽东军没了希望,只有去拖住辽东军东进的脚步,于是朱温就把目光看向了关中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可是,李思钰的战绩吓住了王行瑜和李茂贞,他们没有与辽东军交过手,却最是知道宣武军和晋军的实力,两军联手都未能杀得了李思钰,这让王行瑜和李茂贞一再犹豫是不是趁机攻打空了的华州和同州。 正当他们想要进军时,朱友裕被俘虏了,朱温惨败了。 当惨败后的朱温又与李克用联手时,王行瑜和李茂贞看到了希望,可随后朱温率先逃了,李克用不得不低头,王行瑜和李茂贞出兵再次搁置。 当李克用欲把辽东军拖在晋州时,李思钰又兵行险着,偷袭了阴地关,迫使李克用不得不强攻阴地关,不料大败,世子李存瑁和王妃刘氏也成了俘虏,这让王行瑜和李茂贞绝望了。 当朱温找到两人后,欲让王行瑜和李茂贞出兵拖住辽东军,暴怒的王行瑜甚至把使者的人头送还给了朱温。 至此,朱温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乖乖交出钱粮,赎回朱友裕和所俘重将。 第396章 折磨 冬日里行军,纵然有爬犁,也是不如夏秋之时,为了赶时间,李思钰从阴地关出来后,他就未在任何城池内休整,直到出了晋州进入绛州,才在绛州城停留了五日休整,而辽东军身上衣物显然又单薄了些,花花绿绿的女人衣物早已还给了那些女人们。 冻伤已经成了军中最常见的伤痛,唯一庆幸的是并未出现需要砍手剁脚的地步。 进了绛州城,所有的压力瞬间减轻了大半,有句话说得好,河中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人是离不开食盐的,河中盐巴具有先天优势,历来都是最富裕的地方之一,王家经营了这么久,绛州城囤积的物资难以计数,以往这是王家最大的资本,现在全成了李思钰得了,王家“吝啬”,不愿拿出这些物资供养百姓,李思钰则巴不得王家物资多呢,他就是个“傻子”,而且在河中“傻”的出名,对百姓都如此,对手下军卒更是毫不吝啬,刚入城后,立即给所有军卒先整两身厚实的皮袄,接着就是一连三日酒宴不断。 李思钰很会做人,尤其是对待手下军卒,穷的时候,大家一起紧巴,富裕的时候,大家一起饮酒吃肉,打仗的时候他冲在前,后退的时候,他跑在最后,在辽西的时候,整个辽西营,就属他带的那个旅队最是团结,他的威望也最高。 在绛州城待了五日,对河中稍微做了安排,留下裴仲德处理河中之事后,再次踏上归途,与此同时,独孤战也带着那些宣武军降卒返回同州,兵马一再减少,非但没减少,反而人数多了,未出兵河中前,李思钰手里不过三万兵马,华州留守不过万人,现今却有三万多一点,这主要是李思钰做出的调整,原同州兵马收回,只留给独孤战、高思继、韩都三人宣武军、晋军、河中军这些投降的兵卒,而他自己手里则是三万盐工组建的兵卒和关外本部嫡系兵马。 这样一来,直接可用的兵马非但未减少,反而增多了。 李思钰未与独孤战一同渡河返回同州,再从同州回华州,而是继续南下,从蒲州渡过风陵渡,然后返回潼关。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原因是逼迫朱温掏钱粮!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朱友裕呢。 富豪可不是省钱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要想活的自在,那就需要不断“挣钱”! 李思钰一直都认为这话很不错,所以,他决定严格要求自己,绝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他这严格要求自己了,朱友裕可就倒了血霉! 没有李思钰的时日,哪怕依然还是俘虏,可这日子还算勉强能过得下去,现在李思钰回来了,被强令成了李思钰的跟班后,他的悲惨人生开始了。 什么端屎倒尿,什么洗衣做饭,对了,还有就是捏肩按腿,这些活计全成了朱友裕每日必须要做的,他若不做,那个最“风骚”的刘知俊就会被剥了衣服,丢给几个掉了牙的丑妇调教,刘寻会被摔在马屁股后面…… 几次朱友裕甚至想过自杀,可是李思钰连让他自杀的权利也给剥夺了! “你小子要敢自杀,或是自残,老子就去抢你老娘做媳妇!不信你就试试看!” 这就是李思钰最狠的杀招! 朱友裕不敢不信,他知道,眼前的疯子绝对敢这么疯,尤其听到这疯子竟然敢只身“抱着”刘氏,旁若无人进入无数晋军之中“羞辱”李克用,他就知道,他不敢不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若是忍受惯了,或是朱友裕天生就有虐待基因,李思钰一再“敲打”他,他反而逐渐适应了,反而有时李思钰觉得这小子好像在“享受”这种“敲打”! 李思钰身边亲卫多了六人,一个自然是悲催的朱友裕,其余的分别是书佐刘寻,马夫刘知俊,陪练孙佑,带到护卫谢彦章、牛存节。 李思钰很胆大,走哪带着六人去哪,可谓肆无忌惮的“疯子”,反正朱友裕就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就要渡河了,站在河岸上,看着冰冻严严实实的河水,李思钰有些不满。 “小裕子,你爹还认不认你这儿子了?怎么现在还不给老子送钱粮过来?” 朱友裕偷偷翻了白眼,心下不住咒骂眼前的混蛋,嘴里却说道:“回大帅话,估摸着就该在这几日吧。” 李思钰脑袋高高昂起,看的杜让能直翻白眼,很想把李思钰按在地上痛打一顿。 看着李思钰无赖模样,裴贽也是有些无语,杨复恭尽管还有些恼怒,心气一时还未消散,可看到李思钰这模样,却暗暗点头,觉得这才是他杨复恭的“儿子”。 其余亲卫们则低着脑袋,不愿去看。 李思钰可不管他人会如何去想,反而很自得模样。 “哦?那小裕子,你猜猜,你爹会用钱粮买谁呢?” 李思钰指着朱友裕,说道:“你肯定算一个,谁让你是朱温的儿子呢,若不买你,估计天下人都会骂朱温,当然了,你娘也不会答应,否则你爹是别想爬你娘的床了。” 李思钰丝毫不在意朱友裕一脸铁青色,指着“小白脸”刘知俊说道:“这小白脸应该也算是一个……小裕子你啥眼神?别不服气!谁让人家长得帅呢,汴州无数小姐、老娘们的梦中情人,若没了小白脸……” 李思钰说道这里,突然像是讨好杨复恭一般,变成了拍马屁的小丑,恬着脸冲杨复恭笑道:“阿爹,若是没了小白脸,汴州无数小姐、老娘们估计会在闺房里,弄小人扎朱温吧?” “噗嗤……” 杨复恭本想板着脸不理会李思钰,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别过头不去看他。 李思钰看到杨复恭笑了,很是得意,冲着一脸惊愕的杜让能和裴贽眉头一挑,至于成了关公的刘知俊,他才不想理会呢,能打击对手的机会就要打击,对待对手,就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李思钰又指向刘寻,指了几下,不由说道:“你这家伙最是满肚子坏水!大大的坏蛋!不过好像挺合朱温的脾气,都是喜欢坑自己兄弟的坏蛋!” “不过呢,你是降将,很难说朱温会不会为你这坏蛋掏钱,当然了,你也别垂头丧气,兴许朱温实在喜欢你这样的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呢?” 李思钰很欠揍上前拍了拍刘寻肩膀,还用力搂了一下,劝慰道:“别太灰心,人呐就该向好的方向去想,就是……就是你真的挺贵的……” 李思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一个精锐牙兵,一年可食八斛粮食,百人就是八百斛,千人八千斛,两万五千斛……那就是……三千一百二十五人。” “三千多牙兵……嗯,是贵了点。” 刘寻脸色变成了猪肝一般,想要大怒甩开李思钰搂在肩膀上的臭手,可又不敢,这些日,他可是充分见识了李思钰的鬼花样,就没重过样,变着花的折腾他们。 李思钰没有松开刘寻,而是指着脸色大变的谢彦章,说道:“你小子有点难,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了。” 李思钰皱着苦巴脸,摇头叹息道:“你本是个孤儿,本应与天下间那些遭了兵灾的孤儿并无不同,或许是你小子命好吧,竟然成了葛从周的养子,养子多难,想来你是明白的,不说葛家那些嫡子庶子愿不愿意拿两万斛粮食赎你,就是愿意,可你又好死不死,第一个投降了我军,而且是‘自愿’投降的!” “可惜了。” 谢彦章脸色大变,尽管李思钰话语有些不是真实的,比如他“自愿”投降辽东军,当时他准备一死的,是被他人强推着成了“自愿”投降的一员,可毕竟是“自愿”的一员,这在朱友裕被俘后,他想主动加入朱友裕的群体,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他还是能感受到真实存在的不同。 至于葛从周的那些子女…… 谢彦章脸色变成了绝望的惨白,他善于骑战,或是因为童年的经历,这让他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在军中也不断获得葛从周的重视,可在那些资质平庸却是嫡子的兄弟们眼里,谢彦章本身就是原罪! 李思钰很喜欢这个年轻的骑军将领,在对待这几位俘虏上,谢彦章是比较特殊的,惩罚在他身上都是轻轻一笔带过,或许正是这种区别对待,让谢彦章很是被排挤,甚至被排挤的程度还要超过残废了的牛存节和韩建手下大将孙佑。 李思钰看着脸色惨白的谢彦章,强忍着想要现在招降,轻声叹息。 随即看向脸色大变的牛存节,李思钰对他们一一点评,这每次点评后,无不是一脸惨容,丢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本就有了自卑之心,看到李思钰看了过来,脸色顿时大变。 果然,只听到李思钰说道:“牛存节,你自幼从军,杀伐果断,算得上身经百战了,为了给小裕子断路,与孙佑一同阻拦本帅,致使丢了一条手臂,受伤被俘,虽小裕子也未能逃脱,但也算得上半个救命之恩吧,算是他们朱家的恩人,可是……老牛,你没了一条手臂啊!朱温又不是一个善于感恩之人,否则他也走不到这一步,想来你是明白这些的,更何况,你也不便宜!” 李思钰又指向孙佑,直摇头,说道:“你……你就算了,本就与朱温没半毛钱关系,让朱温花钱,你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当你的沙包!” 第397章 粮食,粮食! 听着李思钰把几人打击的体无完肤,杜让能和裴贽不住摇头,他们不明白,眼前的小子为何会如此侮辱激怒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以后这些人回到宣武军会如何吗? 杜让能和裴贽可以想象到,一旦这些人龙入大海,会如何的疯狂。 杨复恭眉头却皱了起来,别看杜让能和裴贽身居中枢,又是朝相,可若论人心、阴谋,杨复恭能甩他们好几里地。 杨复恭皱着眉头看向李思钰,他听出来了一些异样,李思钰看到他“老子”这眼神,就知道这位“阿父”发现了点什么,李思钰只是笑了笑,而这笑容更加让杨复恭确信了心中所想。 李思钰这边点评身边几个“倒霉蛋”,宣武军也正激烈争吵着,争吵的内容也与李思钰点评相关。 宣武军期望击败辽东军的意愿不可能实现,拖住辽东军脚步的想法也不可能,最后剩下唯一的选择,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老老实实的给辽东军钱粮,暂时稳住辽东军,避免辽东军始终把目光盯在他们身上。 十万斛粮食是基线,这是必须拿出的,之后才是在此基础上谈赎回人质的钱粮,朱友裕高达三万斛,刘知俊、刘寻两万五千斛,谢彦章、牛存节和孙佑各两万斛,以及其余各级军将,不算那些低级军将,也不算孙佑这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大将,单单是朱友裕、刘知俊、刘寻、谢彦章和牛存节五人就高达十二万斛,这再加上基线的十万斛,这就有超过二十万斛,这是一再遭受损失的宣武军无法承受的。 朱友裕是必须要救出来的,就算张氏不整日哭诉,朱温也要把这个儿子救出来,这没什么可说的,关键是后面其余四人。 刘知俊原是时溥的人,后来因女人缘故,带着三千人马主动投奔了宣武军。 刘寻本是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之人,后来因王师范年幼,军中将领不服,刘寻邀请军中兄弟饮酒,毒杀了那些不服兄弟,虽稳固了王师范地位,同样造成淄青平卢军上下不满,最后遭受排挤,被朱温击败后,降了朱温。 这二人本质上都是降将,只不过一个是主动投降,一个是被动劝降。 此时,宣武军对两人争执很激烈,宣武军不可能两人一个都不营救,至少要保住一人,原因很简单,若是不救,以后很难会再有他人真心投降宣武军。 这还只是他们两人,另外两人,也就是谢彦章和牛存节也同样争吵不断,争吵的原因,与李思钰所说差不多,虽然两人都是宣武军嫡系一脉,可是谢彦章竟然“主动”投降了辽东军,忠诚度就有待考量了,而牛存节丢了一条手臂,成了废物,尽管牛存节确实对宣武军贡献很大,可毕竟没了一条手臂,已经成了废人,是否花费两万斛粮食来营救牛存节也成了争执的焦点。 眼看着辽东军就要进入陕虢,朱温也越来越焦躁,他很担心,辽东军会真的从陕虢杀入河右之地,害怕辽东军真的夺了河右之地,一旦没了河右,辽东军就紧紧贴着汴州,如此他甚至比太原还凶险。 蒋玄晖这些日整日惶恐不安,他很担心朱温再次让他背黑锅,这次河中之事还真与他无关,夺取安邑盐地是朱温自己决定的,若非宣武军夺了安邑,也不会打破与晋军的默契,更不会造成后来河中变故,以至于造成如此困境。 可蒋玄晖真的很担心! 他太了解朱温的脾性了! 自从辽东军介入河中之事后,蒋玄晖就把脑袋深深埋在裤裆中,万事不去掺和,万事不发言,而且他还“病了”! 洛阳有蒋玄晖的府宅,而且不止一处,但他现在却住在最差的一处府宅中,或许是担心他的“病情”,妻子马氏从汴州来到洛阳来照顾他。 蒋玄晖躺在床上装病,看着房顶上的横梁慢慢变暗,眼睛眨也不眨,直到听到房门响动声,这才忙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眼睛,因为耳朵中听到的脚步声甚轻,而且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知道这是马氏。 马氏看到自己相公如此,心下不由叹息了起来,来到床前坐下,嘴里叹息一声。 “你这是何苦啊!” 蒋玄晖坐起身子,靠在妻子放在后背的靠枕上,不由苦笑起来。 “你当为夫愿意如此?还不是无奈么。” 蒋玄晖叹息一声,这才问道:“可打探出了结果?” 马氏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开口道:“刘开道胜了,大帅同意赎回刘小郎君,刘小郎君和刘寻都是两万五千斛的高价,两人也只能救一人。” “李悍虎也太狠了,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蒋玄晖露出苦笑来。 “李悍虎那可是头吃人的恶虎!” “都说李悍虎可与李飞虎一战,以为夫来看,李悍虎可比李飞虎凶狠多了,尽管李悍虎看起来一副无害模样。” 马氏没见过李思钰,却在汴州城被辽东军惊吓过,听了蒋玄晖话语,也有些认同,毕竟李存孝从未杀到汴州城下过。 蒋玄晖想到朱温决定后,不由叹气一声。 “可惜了。” 马氏看向蒋玄晖,有些不明所以,蒋玄晖更加郁闷,解释道:“知俊和刘寻相比,为夫更愿意保住刘寻,知俊不过是一前锋大将,而刘寻则是一智将,一步十计之人,对我宣武军帮助更甚。” 马氏却摇头说道:“妾身倒是觉得刘小郎君更好些,若刘寻真如夫君所言,真是‘一步十计’之人,为何还会兵败降了我军?” 蒋玄晖抬头瞪了一眼马氏,随即又摇头叹息了起来。 “算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宣武军多悍将,却少智将,知俊虽勇猛,却非甘于人下之人。” “知俊年纪轻轻便为时溥军中大将,一领军三千的大将,在此等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在这方面,知俊甚至比李飞虎还要迅猛,可你要知道,李飞虎从幼时便无败绩!” 蒋玄晖叹息道:“若论先锋大将,无论如何也应是李飞虎为天下之首,可李飞虎也一直不过是领军五百,其后得了邢、铭、磁三州后,这才领军数千。” “知俊年纪轻轻便领军数千,之后便是离了时溥随了我军,虽说有些原因,对我军来说也是好事,可这恰恰说明,知俊并非甘于人下之人!” 马氏有些不同意了,说道:“这个世道谁愿意甘于他人之下?夫君愿意么?再说,这也算是心怀大志!” 杨复恭眼睛一瞪,有些生气了。 “你这婆娘懂个甚!知俊能与为夫相提并论?” “为夫与军中老兄弟,哪个不是经历过无数生死之事?从黄帅始,多少年了?大大小小的战事也有数百之多吧?知俊又有多少?” 蒋玄晖气哼一声。 “哼!年少而居高位,性情张狂而不知收敛,若非据重兵在手尚好,一旦手握重兵,必为噬主之人!” “刘寻又有不同,此人一步十计不假,但此等之人善谋却难断,纵然领兵数万也是如履薄冰之人,当为辅臣之人。” 马氏并非贫贱之人,她马家是洛阳大家族,眼光亦非低俗,认真想了想蒋玄晖话语,不得不承认自己相公有些话语是对的。 看到马氏点头,蒋玄晖心下有些自得,开口问道:“除了他们,其余之人可有定论?” 马氏犹豫了一下,说道:“暂时还未有确切定论,不过妾身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谢小郎君和牛兄弟可能……可能……” 听着马氏这犹豫的话语,蒋玄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两人完了。 马氏看到蒋玄晖如此表情,不由担心了起来,劝慰道:“事情还未最终定论,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呢。” 蒋玄晖睁眼看着漆黑的屋顶,轻轻叹息一声,问道:“说说具体情况。” 马氏有些担心,看了一眼自己相公,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这才轻声说道:“先是河北惨败,汴州又被辽东军抢夺了一番,这次又在河中大败,咱们能拿出的粮食堪堪只有十五万斛而已,只够营救大公子和刘小郎君,其余……谢小郎君和牛兄弟……大帅,大帅只答应拿出五千斛,不足的需要他们家族自己出……” 蒋玄晖一阵苦笑,缺口一万五千斛,这若是盛唐之时,这点粮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不同往日,为了出兵河中,各家都拿出了不少粮食,手里的粮食也都没多少了,一想到缺口这么大,蒋玄晖就心疼不已。 蒋玄晖叹气道:“老葛家里人如何说?” 马氏看了一眼蒋玄晖,犹豫道:“情况不是很好,葛兄弟挺想救回谢小郎君,只是葛兄弟家中子侄……而且葛兄弟也拿不出这么多。” “至于牛兄弟家中倒是无意见,可是……可是他们只有三千斛粮食而已。” 蒋玄晖皱眉想了一下,说道:“咱家还有多少?” 马氏张了张嘴,最后却闭嘴不言。 蒋玄晖转头看向马氏,想要责骂几句,却又有些不忍,他们的家底是有一些,可家中子侄也被李思钰抓了一些,这些人同样是要花费钱粮赎回的,而且只能是他们自己出钱粮。 “三千斛能不能拿出来?”蒋玄晖还是说了出来。 马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最多五百斛。” “不是臣妾吝啬不愿,夫君也知咱家也有几个孩子要赎回,而且……一旦勉强拿出三千斛,其余各家如何推却,夫君如今又成了这般模样,为了没有手臂的牛兄弟,得罪了其余各家,夫君怎么办?” 蒋玄晖彻底沉默了,正如马氏所说,他现在极力避免得罪他人之事,唯恐自己成了他人眼中钉,给了牛家三千斛,那就要给其余家族同样规格的粮食,他们家又没有这么多,这必然会得罪他人。 第398章 爆栗 朱温明确了赎回的两人,除了朱友裕和刘知俊,其余人等朱温象征性拿出了一点粮食,剩余的粮食就需要各自家族自己筹备,可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将军手里土地多,粮食多,低级将领手里的钱粮自然也少了许多,关键李思钰开价也高的离谱! 葛从周家里这段时间就未消停过,自己的子女反对也就罢了,来自宗族的压力就让葛从周有些吃不住劲了,无论如何,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钱粮,这不是十斛八斛粮食,而是高达两万斛,这相当于两千精锐兵卒一年的口粮,一旦把手里粮食送了出去,势必要减少军卒的口粮,同时还要延缓抓壮丁、盖“印章”。 乱世兵为王! 葛从周身为大将,在这个世道打滚了这么久,这些别人不说,他也很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一边是自己最出色的养子,另一方面是军中的动荡和家中子侄宗族的不满,葛从周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刘知俊不过是葛从周的养子,可以忍痛舍去,可是牛家呢? 牛存节是牛家的顶梁柱,没了牛存节,牛家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听到牛存节没了一条手臂,凭借着牛存节多年未宣武军的贡献,牛家还不至于完全落势,可当李思钰讨要的赎金传入牛家时,牛家绝望了。 牛家不比其他家族,牛家人丁稀少,并不是很善于经营,田产在诸多将领当中是排在末尾。牛存节一共有四个儿子,三子和四子尚年幼,长子牛知业和次子牛知让一连数日奔走于各家,最后却绝望了。 “人走茶凉”是牛家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可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与残酷! 李思钰不知道这些发生在洛阳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宣武军越惨,越符合他的利益,数万大军渡过了风陵渡,没有进入潼关,反而转道向东。 就在辽东军转道向东时,李思钰不知道,此时正有几辆马车停在一处高坡之下,高坡上静静站立着几个女人,看着长长的队伍转道向东,看着再也没了人影,只留下那个人的残留的背影...... “姐姐......” 小丫轻轻说了一句,大丫却只是紧了紧衣襟。 阿蛮很不满嘟囔着嘴,脚尖高高翘起,可是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不满道:“阿爹就知道自己去玩,也不带着阿蛮,阿爹是大坏蛋!” 小德子轻轻拉了一下阿蛮衣襟,阿蛮回头瞪了一眼小德子,不满道:“干什么?小心阿蛮揍你!”说着还亮起了小拳头。 小德子可能吃了不少阿蛮的亏,当阿蛮亮起小拳头,小德子不由地缩起了脖子,想要说的话语也不敢说了。 公主李璇回头看了两个小家伙胡闹,担忧之色消失了不少,看向大丫,说道:“大丫,你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一起回去吧?” 大丫低头沉默了一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李璇无奈摇了摇头,他知道大丫性子冷,可能一日也说不了三句话,哪怕在李思钰身边也是如此。 李璇正要伸手搀扶大丫,阿蛮却先一步跑到大丫身前。 “大丫,要不阿蛮背你吧,感觉让你自己走,还不如阿蛮背着你跑的快呢!” “不用......小姐想大帅没?” 大丫开口说了一句,或许是太过僵硬,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加了这么一句。 阿蛮毫无所觉,也不知道谁给她梳了个冲天小辫,一摇一晃的,很......嗯,很“喜气”!好像阿蛮也挺喜欢的样子,每次说话都故意摇动头上的冲天小辫,唯恐他人没看到一般,听了大丫这句话,阿蛮摇晃了一下脑袋后,这才歪头认真想了一下,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嗯,没有阿爹,阿蛮浑身不自在,没有人给阿蛮讲故事听了......阿爹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大丫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按在阿蛮的肩头,小丫来都大丫另一侧,搀扶着大丫。 高坡上积雪厚实,唯恐摔了大丫,阿蛮和小丫一起搀扶着大丫,小德子则像模像样学着阿蛮,可他的个子真的很小,反而成了李璇牵着他的手,唯恐他摔倒。 五人缓缓下了山坡,张承业忙迎了上前,伸手搀扶李璇,嘴里说道:“外面风大,公主和几位小姐还是不要再待在外面了。” “张公公怎么也来了,朝廷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李璇轻声问道。 张承业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前些日,听说神策军又要联系王行瑜和李茂贞了,在晋王妃和世子被李大帅抓了后,京城就消停了下来。” “不过,最近京城内好像有个传言,好像......好像对李帅不是很好。” “哦?” 李璇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向正低头走在身侧的张承业。 张承业说这些话语,并未刻意避开大丫小丫他们,大丫小丫不是很在意这些,嘴长在别人身上,还能堵住他人的嘴不让说吗? 大丫小丫性子本就沉默寡言,阿蛮却不一样,听到有人说她阿爹坏话,立即就成了炮仗,大怒道:“谁敢说阿爹的坏话?阿蛮撕了他的嘴!” 张承业脚步登时一顿,以前他听说过李思钰身边有这么一个天生神力的丫头,听说归听说,却从未真正相信过,在他看来,阿蛮不过一小丫头,纵然有些力气,可又能大到哪里去?至于那些传言,不过是沾了李思钰的光罢了,可当他见到阿蛮扛着比她还大的石狮子,追杀几个街面上欺负妇人的无赖后,张承业就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再也不敢靠近阿蛮。 之后多次见到阿蛮扛着巨斧在街面上游荡,见到不爽的上去就是一拳,敢反抗立即就会扛着巨斧满城追杀,犹如一头小“暴龙”横冲直撞。 看到阿蛮两眼瞪得大大的,凶光爆射,身体不经意的后移了一步,大丫轻轻拍了拍阿蛮的肩头,阿蛮这才想起现在她还是大丫的“拐杖”呢,也安静了下来。 大丫很意外的问道:“何事与少爷相关?” 张承业看了一眼阿蛮,这才说道:“大帅在阴地关......与......与晋王妃......” 张承业犹犹豫豫说着,而且还是半句,但是李璇和大丫小丫都已明白了,唯有阿蛮似懂非懂,一脸迷惑的样子。 李璇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没法避免,由得他人说吧。” 张承业点了点头,说道:“大帅之威岂是他人可比的,咱家看来,大帅能无视千军万马,无视无数晋军刀枪箭矢,只身闯晋营,此等英雄之事,纵是李飞虎也难以匹及,至于晋王妃……不提也罢。” 李璇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大丫,大丫却正看向东面早已没了人影的大军方向,李璇也转眼看向东方,场面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没了李思钰和数万大军的华州、同州,随着河中之争而起伏,各城也有些不稳,各种谣言漫天飞,不过在李思钰俘虏了朱友裕和李存瑁母子后,两州瞬间安定了下来,也不需要阿蛮整日扛着巨斧巡城。 随着李思钰南返,众女这才偷偷出来,可惜,李思钰并未就此返回潼关,而是向东,趁着获胜之机,欲威逼河南朱温掏钱赔罪。 大丫他们不是不可以偷偷去见李思钰,尤其阿蛮最是想要偷偷去见阿爹,只不过大丫最后拒绝了,只是远远看上几眼。 李思钰不知道她们远远在看着他离开,此时他正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刘寻一边说着朱友裕他们“课业”情况,一边偷偷观察李思钰脸色。 刘寻纵然有“一步百计”之能,他也猜想不到李思钰在想着什么,对这个躺在床上的无赖,他就成了“江郎才尽”。 只见刘寻唠唠叨叨说了一个时辰,最后才说道:“朱……公子一共教授三十名旅帅,昨日属下考核了一下,三十名旅帅可识字百余……” 李思钰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这才说道:“也就是说,小裕子并未完成课业了。” 刘寻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是没完成,可是……” 李思钰挺身坐起,断然道:“没完成就是没完成,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嗯……这样吧,鞭二十,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成了“丫鬟”的朱友裕正要大怒,李思钰脸色一冷,看向朱友裕,冷声道:“怎么?不服气吗?” 朱友裕身体猛然后退一步,冷冷看向李思钰,两人对视了几眼,朱友裕这才低头。 “不敢。”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开口道:“别以为老子在为难于你,这么久了才教会这几个字,阿蛮那丫头都比你强!” 李思钰又看向刘寻,说道:“小白脸可否完成课业?” 刘寻听到李思钰称呼刘知俊为“小白脸”,心下不住叹息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李思钰想也没想,说道:“鞭三十,罚饭一日。” “小谢呢?” 刘寻摇了摇头,眼睛一闭,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样。 “谢彦章、牛存节、孙佑三人也都未完成课业,就是属下也未完成。” 李思钰看向刘寻,眉头皱起,伸手向刘寻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刘寻犹豫了一下,只得无奈来到身前。 “低头。” 刘寻躬了躬身,李思钰赤着脚跳了起来,对着刘寻脑门就是重重一个爆栗。 “邦……” 第399章 煮酒论英雄 刘寻身子摇晃了一下,忍不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却不敢呼痛。 “你们都是猪吗?你还一步十计、百计?一肚子坏水吧?哼!屁本事没有,坏水一堆!” 李思钰大怒,阿蛮那丫头这么笨,都能教军卒百十个字,小棒头更是厉害,这些家伙竟然还比不上几个孩子,李思钰顿时恼怒了起来。 “哼!滚回去好好想想!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点屁用没有,老子养你们有何用?” 刘寻眼泪都出来了,想要反抗,可一想到李思钰整人的花样,又成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李思钰很是恨铁不成钢,冷着脸把他们轰出大帐。 就在受了委屈的刘寻和冷着脸的朱友裕离开帐篷,裴贽找了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裴贽有些担忧道:“行乾如此对待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裴贽犹豫着说出了这些话语,李思钰好像很不在意。 “小子明白裴相为何担忧,无论小子如何善待他们,他们都会把战败被俘当做一生的耻辱,都会在今后想法设法击败咱们,证明自己。”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李思钰之言,轻声说道:“确如行乾之言,此次河中之争,行乾不但俘虏了朱友裕、晋王妃、晋王世子,击败了宣武军和晋军,让他们损失惨重,而且还让行乾夺了最重要的谢县、安邑两地盐池,现在看似低头,日后必然再次发生争斗。” “宣武军在河北和如今河中,一再战败,可谓损失惨重,如此情况下,东面、南面的宿敌朱家兄弟和时溥已然蠢蠢欲动,再加上行乾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兵入河南姿态,朱温在此情况下,不得不低头掏钱,以稳定河南之地。” “河东晋军同样面对这些问题,所以他们不得不与行乾讲和,暂时退避。” 裴贽眉头皱起,看向正在穿鞋子的李思钰,有些不解道:“晋军和宣武军现今实力受损,不得不退避,辽东军看似强大,可同样面对不少问题。河中经此兵灾,百姓急需休养生息,非但不能为行乾提供钱粮物资,反而需要行乾对其供养,河中如此,同州、华州同样如此,而行乾从河北带回的钱粮最多仅够当前所需,纵然获得再多土地,也无力供养其地饥民。” “行乾,你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一场战斗了,除非你不管百姓的死活!” 李思钰脸色越来越郑重、严肃,直到裴贽说完这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都说裴相在京城只管刑部上的‘三分地’,事事是个老好人,没想到裴相眼光如此老到!” “正如裴相所说,我军的确不能再打了,再打,无论得了多少土地,都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其他地方,就是河中五州、陕虢、同州、华州同样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这些,还有来自背后的神策军、王行瑜、李茂贞这些威胁,我军同样面临不少困难。” 裴贽不解道:“那为何行乾如此......如此折腾朱友裕他们?” 李思钰走到桌案前,示意裴贽坐下,提起酒壶给裴贽倒了一杯,嘴里叹气道:“说实话,小子并未真的想要折腾他们,而是小子知道,这些人一旦被朱温赎回,今后必然成一大敌,无论你是否优待,都是死敌!” “朱友裕是朱温嫡长子,在宣武军的地位很高,是宣武军下一代节度使,小子很清楚这些,至于为何这么折腾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让他们要有足够忌惮,忌惮小子,让他们在没有把握面前,不敢轻易招惹小子,尽最大可能把战争向后推,为我军争取足够的时间,而我军恰恰缺的就是时间!”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来说,更容易冲动,小子这么折腾他们,或许会让他们学会谨慎,今后可能更难对付,但是同样的,在面对我军时,他们就会犹豫,犹如小子在他们内心种下了心魔一般,犹豫了,时间也就出来了,不至于让我军时时面对过多的压力。” 李思钰自斟自饮了一杯,叹气道:“小子在对这些人的态度,想来裴相也看在眼里,应该明白小子为何如此吧?” 裴贽看着眼前的李思钰,尽管面色还略显青涩模样,可嘴里说的话语,让裴贽感到此子的可怕,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老夫是有些猜测,前些日,行乾对他们进行了分析,之后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妥,想来行乾是想降服其中几人吧?” 李思钰给裴贽倒了杯酒,看着眼前颇有威严的老人,脸色犹豫不定,最后叹气一声,说道:“有些事情,小子并不想现在挑明,裴相知道,小子是想降服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这点不假。” 裴贽一边小饮了一口酒水,看着李思钰面色犹豫不定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就见李思钰皱着眉头说道:“天下节度使,能够称霸一方的节度使,裴相是否可点评一下?” 裴贽没料到李思钰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看向李思钰,有些不解为何他会如此一问,看到李思钰一脸严肃,裴贽也严肃了起来,皱着眉头沉默了起来。 裴贽开口说道:“淮南节度使孙儒……” 李思钰听到“淮南”两字,立即伸手阻止,说道:“自古江南之地只能偏安一地,江南乃繁华之地,胭脂气盛,英雄之气素来偏弱,北地祸乱之时尚好,一旦北方平定,江南自平!” “再说,孙儒乃残暴之人,又非江南之人,很难在江南立足,仅以残暴戾气之能,离死不远矣,实乃冢中之骨,不提也罢。” 裴贽想了想,微微点头,自秦汉以来,江南的确非天下雄主之地。 裴贽张嘴说道:“西川王建如何?” 李思钰想也没想,摇头说道:“川道之难难于天,虽有‘天下未乱,川已乱;天下已平,川未平’之说,但这是因为川道艰难之故,自成一国。” “同样,想要出川也非易事!” 李思钰手指轻击小几,轻声说道:“王建本为一无赖子,其后贩卖私盐,继而从军,为忠武八都都头,为禁军神策军都将,按理说他应与我义父最为亲近才是,可其人身居忠武八都,却拜入田令孜门下,之后被踢出忠武八都,跟随田令孜入川为将。” 听着李思钰话语,裴贽轻轻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听李思钰说道:“王建能从贩卖私盐,继而担任忠武八都都头,自有其能,否则大伯也不会让其身居如此高位,但是之后又拜入田令孜门下,可见此人乃背主叛离之人,后来王建夺了西川,也算是验证了此人品性。” “此等品性之人与朱温差不多,可威霸一时,死后必然致使属地动荡!” 李思钰也不用裴贽评论各节度使了,自言自语起来。 “王建虽与朱温一般狡诈,可毕竟身居西川险地,为害不过一地,终非天下霸主。” “徐泗节度使时溥,南有残暴孙儒,北有更加强大的朱温,夹在其中的徐州终将为他人所夺。” “山东三镇皆为一家,原为淄青平卢节度使,其后一分为三,王师范年幼,又是朱家兄弟旧主之子,若无强大的宣武军,三镇或许会相互厮杀,最终合为一个强藩,但是现在么……西面有宣武军,北有横海军,能勉强偏居一地就不错了,想要逐鹿天下,呵呵……” 李思钰说到这里,轻笑了起来。 “河北现今有幽州节度使马仲安,横海节度使李存孝、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至于还有一些其他的杂鱼不说也罢,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陷,想要逐鹿天下……很难!” 裴贽皱眉道:“以李飞虎之悍勇也不可吗?” 李思钰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李飞虎悍勇之名堪比楚汉霸王,但争夺天下,终究非武勇即可,李飞虎或可称霸一时,但绝非天下之主!” 历史上这种勇霸天下之人历朝历代都有,但都非天下之主,可为良将,非人主之人。这种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缺陷,就是不懂政治妥协和暂时的退让,或许这种人都有一种勇往直前的勇气,这才成就了勇武天下的英名,但终究还只是将军罢了。 从李思钰与李存孝的交往来看,李存孝的确就是这种品性,河北诸镇哪个不是滑头一个,要说河北诸镇当中,谁或可成就一番霸业,李思钰或许会选择马仲安这个匹夫。 但是马仲安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李思钰不确定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贽想了想河北诸镇情况,慢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思钰说辞。 李思钰又说道:“关中藩镇现今也只剩下了王行瑜三兄弟和李茂贞、李茂庄两兄弟,这是小子需要今后解决的,不提也罢。” “环顾天下诸多节度使,也就只有河南的朱温和河东的李克用有称雄天下之资!” 裴贽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低头倒酒的李思钰,心中暗道:“应该还有你李悍虎吧!” 第400章 满意否 “李克用和朱温都是从黄巢之祸崛起的,河东西有黄河、吕梁山,北有长城、东有太行山,南有太行与中条山,境内又有胡人杂居其中,其地之人性坚而悍勇,居高临下,可谓天下之资。” “河南地处中原,虽为四战之地,但素来钱粮、人口众多,周围藩镇皆为弱藩,唯有北地河东强敌。” “李克用、朱温之下良将众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静等其后争夺。”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我军若不入关,河东、河南必会有其一得天下!” “小子说这些与裴相,就是想告诉裴相,关中之地虽为天下王霸之地,但这也只是地利!” “称霸天下者,天时,地利,人和!关中先天占据称霸之地,近些年一年冷一年,旱灾、蝗灾一年比一年频繁,关中雨水较少,除却京畿之地和河套之地,关中其余诸地皆非产粮之地,如今又战乱频繁,粮食更加稀少,天时不在我啊!” “至于人和……” 李思钰提起“人和”就忍不住叹息了起来,说道:“自安禄山叛乱之后,禁军将领挟持玄宗,朝中就不再以武将统兵,其后文臣白志贞丢下德宗,带着神策军独自逃跑,自此德宗不再信任文臣,文官武将不可信,这才最终确立了宦官统领禁军之职。” 李思钰抬头看了看张嘴想要辩解的裴贽,可最后裴贽也未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宦官虽恶,在朝中时有欺辱大臣之事,甚至杀帝废帝也非难事,可裴相想过没,若无这些可恶的宦官,大唐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这……这……唉……” 裴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反复复几次,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正如李思钰所说,宦官这个特殊的群体数次挽救了大唐,若非他们的存在,大唐或许真的早就不存在了吧。 李思钰叹气道:“阿父是此时最大的宦官,可没了阿父,还会有其他的宦官,这是无法避免的,终究还是因为文官无能,武将背主!” “裴相别这么看小子,小子说的是事实,朝中那些文官大臣如何争斗,您老比小子更有体会,相互扯后腿,一个比一个厉害,可具体去做事的又有几人,就算去做了,又有几人可成事的?西川之事、河东之征讨这些还不够吗?” 裴贽嘴里更加苦涩起来,李思钰所说都是文官去操作的,首相韦昭度主持西川,结果西川丢给了王建;次相张浚主持、次相孔玮支持的河东征伐之战,十万禁军一战皆没! 这两次征战,韦昭度丢了皇帝大臣逃跑避难之所,张浚丢了朝廷手里仅有的兵卒,再无还手之力。两次征战,不但死伤惨重,钱粮花费无数,更重要的是把朝廷变成了没有任何遮体衣物的女人。 看到裴贽一脸灰败,李思钰觉得自己有些不妥了,是不是对这老头打击太大了点。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朝廷就像是世家大族的角斗场,放眼看去,朝廷诸相无一人是贫寒之家,四品之上无一人是贫寒之家!” “家国天下!家永远在国之前,这无可厚非,可国破家如何可寄身?覆巢之下岂能完卵?或许你们会把鸡卵分开,或在李克用身上,或是朱温那里,或是他们身边都有,或许这就是你们世家豪门生存之道!” 李思钰一想到这些老妖怪、老狐狸存身之道,他就有些泄气,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更加剧了朝廷灭亡的速度,更加剧了扯后腿的力度。 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任何家族想要获得他人的接纳和信任,那就需要投名状,大唐再如何破落,那也是天下之主,还有那么一个遮脸布的大义在身上。 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是个大杀器! 一个节度使击败了另一个节度使,在这个世道,会造成无数饥饿致死的百姓,会有无数官吏、兵卒需要安抚,想要很快吞掉消化,那就需要大唐的认可,需要一个“大义”的存在,否则得到了也不能安稳下来。 而朝廷就有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大义”! 想要让朝廷承认,想从朝廷手里拿到这个“大义”,仅仅依靠武力胁迫是不够的,这个时候,那些心怀二心的文臣就显露出足够的价值来。 成为一个世家豪族的显著标志,就是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并非仅仅只在一地,而是各地都有些,只不过是多少罢了。 天下分崩离析在即,各地田产地契都在各节度使名下,朝廷又无力威慑天下,这些大族世家们与外藩交好也在所难免。 李思钰知道这些,裴贽身为裴家之主,更有亲身体会,两人一时沉默了起来。 裴贽从李思钰手里接过酒壶,与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水。 “行乾,你说这些与朱友裕又有何干?”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贽,这才饮了一口酒水,说道:“小子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世家豪族之事,但是小子要提醒你们,寄身他人门下虽可活命,可毕竟是在他人屋檐下,而当今各藩镇少有恭谦温和之人,多是暴戾残忍之人,把自己家族命运交给他人,与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相比,哪个更好?这无需小子多言吧?”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知道眼前这位尚还青涩的关外猛虎要进入主题了,脸色郑重了起来。 “能够自己掌控自己家族命运自然是好事,虽陛下为天下之主,可实际如何,老夫不说行乾也知,若非无奈,老夫自然不希望朝廷就此倒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大唐历经三百年,早已过了动辄一言屠灭大臣一族年代,这样的朝廷与士大夫共天下没区别,你们不想大唐就此结束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朝廷如今需要一个‘人和’的朝廷,一个可让文武共存的朝廷!” 裴贽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李思钰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李思钰看到疑惑不解的裴贽,决定把事情再挑明些,开口说道:“武者,止戈。意为平息战乱,还国之国泰民安。此为武德!” “如今天下武将,多为无武德之将,忠武八都之都头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此等八人如今又有几人忠心护国?” “所以,朝廷不信任武将,小子虽被诸位一再扯后腿,小子尽管有时恼怒异常,也未真正恼怒诸位朝臣,也未就此舍离朝廷,任大唐就此倒下,与这有很大的关系。” 李思钰一脸郑重之色,说道:“文官不善战阵厮杀,如阿父此等宦官,虽贵为中尉,看似掌控神策军,实则一监军罢了!战阵厮杀终非宦官之能,实际上还是将领握有军卒之权!” “说来说去,究其根本,还是转到武将身上!还是因朝廷无武将可用,无忠于朝廷的武将!” “裴相,你难道就没发现,小子在河中布置吗?为何韩都、高思继手里的兵卒仅仅只是河中军卒?同州独孤战麾下也只有河东、河南俘虏军?” 裴贽之前有过猜测,只不过从未与他人说起过,他不敢去碰触这些事情,唯恐激怒了李思钰,今日从李思钰嘴里说出这些,让他不住吃了一惊,身体也轻颤了起来。 李思钰没有在意裴贽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这些本就给你们准备的,甚至小子不断羞辱朱友裕他们,折腾他们时也区别对待,目的也确如裴相所想,小子的确是想要收服其中几人,这些人也是为你们准备的。” “裴相身为朝相,久居中枢,为官一生,自是明白如何‘治人、治官’之道。” “治人、治官也好,治将也罢,无非是恩威并重,一支军队,说是统兵大将最重要,其实这不过是个假象,最重要不是什么统兵大将,而是最普通的军卒,而军卒又从何而来?来自最普通百姓!” “河中五州、陕虢、同州这七州,小子回到潼关后,就该准备征召官吏了,官吏从何而来,还不是你们掌握的文人士子?”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无非是让百姓吃饱肚子,身上有衣服可保暖,受了冤屈可有人为其伸张正义……这些都是你们这些官吏需要去做的,百姓满意了,领军大将就是想造反背主,根本无需你们开口,那些有家人的军卒就会剁了将领。换个不确定的他人来治理,与现在就让自己吃饱穿暖,为自己伸张正义的好官吏相比,就是傻子也会选择眼前能看到的好官吏,谁也不能保证换一个人就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李思钰说道这里笑了起来。 “这些地方的官吏交给了你们,获得了百姓的支持,掌握了军队物资供给,再配以一些小手段,那些领军大将自然俯首听命,等我军离开返回关外,你们自然可独立于世。” “这些降将无不是久经战阵之人,战阵厮杀娴熟。高思继因急功近利致使幽州战败,但此时沉稳了许多,今后未必不会成为史书名将。” “横海军没了,韩都也成了无主之将,稍加调教,自可成为其效忠之人。” “朱友裕诸人,被朱温赎回者不会超过三人,剩余者,必是心灰意冷之人,只要恩泽信任有加,得其效忠并非难事!” 李思钰轻轻捻动手中酒杯,抬眼看向裴贽,轻声低语:“不知……裴相满意否?” 第401章 门庭若市 “不知……裴相满意否?” 词语一出,裴贽脑袋如被万雷轰顶,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长大着嘴巴,却连一小口空气都吸不到腹中,如同一条窒息的鱼。 李思钰不去看如此“可笑”的裴贽,低头自酌自饮,沉默了许久,李思钰才幽幽说道:“所有抉择都放在裴相面前,这些官吏如何选择,全由你们自己心意,选择让百姓满意的官吏也好,选择贪婪残暴的官吏也罢,全由你们自己。” “民心就放在那里,军卒的心也放在那里,将领的忠诚也在那里,你们如何选择全由你们,我军戍守长安结束后,就该返回关外,小子的妻儿还等着小子呢。” 说完,李思钰也觉得自己真的很疲惫了,来到床前,脱去鞋子,再次爬上床铺,蒙头大睡,再也不理会坐在木墩上,痴痴呆呆看着他睡觉的裴贽。 裴贽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爬上床,看着他蒙头侧卧呼呼大睡,连面都不给他看见。 良久,裴贽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又重重呼出,一连数次,想压也压不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 若是平日里,看到李思钰这般懒惰惫懒模样,裴贽心中定然不爽,不满他不尊重他这位朝相行为,可此时一点不满都无! 坐在木墩上良久,这才起身,深深向呼呼大睡的李思钰躬身行大礼。 裴贽轻轻退出了大帐,刚刚退出大帐,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两人,正是杜让能和杨复恭! 看到两人一脸震惊模样,裴贽就知道帐内那位甚至都未与杨复恭说起过。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次深呼吸一次,这才默默离开这顶大帐,好像唯恐打扰了里面那个过分年轻的将领。 三人默默退开,已经远离那顶帅丈数十丈了,三人依然还是沉默不语。 直至看到少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看着他扛着一杆李思钰的帅旗从眼前经过,看着牛存节,裴贽这才轻声说道:“中尉大人,老夫突然有些嫉妒起了你了,若李悍虎是我裴家子孙该多好啊!” 杨复恭咧嘴笑了起来,犹如弥勒佛一般。 “嘿嘿,咱家也未想到那孩子竟然如此算计,就是不知两位可否满意?”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错了,错了啊!” 杜让能突然向杨复恭深深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这一礼本该向行乾行礼,中尉大人代受吧。” 杨复恭一点都没避让的觉悟,硬生生受了一礼。 “我儿已经把事情全倒了出来,不知两位朝相当如何?正如我儿所言,你们如何选择,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儿既然说了不想多问,咱家身为我儿阿父,自然没理由不支持!” 杨复恭摆了摆手,背着双手向自己帐篷走去。 看着杨复恭渐渐离去,两人沉默不语。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转身就要离去,杜让能叹息一声。 “敬臣,你就如此不信老夫吗?” 裴贽身子一顿,回身看向杜让能,静静看了数息,轻声道:“此事……朝廷诸臣之争,陛下之虑……行乾之意虽好,可......杜相应该明白的。” 杜让能眉头皱起,李思钰想法虽好,就算现在说动了裴家和杜家,但朝堂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家族,其余家族能否信任李思钰? 杜让能默默看着裴贽离去,没有再阻止,而是静静站立思索,寒风瑟瑟,吹起这位朝相一缕白发,显得尤为寂寞。 朝堂上历来都是个大泥潭,利益交织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扯不断!河中之地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落入裴家的囊中,惹得无数人眼红,朝堂上还有一些人寄望着杜让能能够为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可随着晋王李克用返回太原,辽东军东进陕虢,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明白了,河中再无变故,河中五州成了裴家之地。 人就是这么回事,患寡不患均。 如此大的肥肉,他人无法插嘴,裴家一家独食,朝堂上自然会有无数大臣嫉妒不满,长安城也就出现了关于裴家叛逆之言。 李晔是犹豫的,河中五州落入裴家人手里,这件事情与他无关,辽东军也从未经过他的同意,这让李晔心中不满。大唐如今看似还是大唐,实质上如何,李晔心中很清楚,天下节度使姓李的好几个,可没一个是他们皇亲国戚之人,在得知辽东军有意让出河中五州,李晔心中就像着了火一般。 李晔为何如此恼怒杨复恭?按理说杨复恭支持了他的登位,作为利益交换,李晔同样也应该给予杨复恭支持,支持杨复恭掌控神策军,可为何两人最终又形同陌路、兵戎相见,主要还是因为兵权的缘故,但最终矛盾冲突的发生,还是因为杨复恭阻止了皇亲国戚试图就任节度使之职。 两者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里面纠葛很深。 安史之乱,禁军丧失殆尽,玄宗、肃宗西逃,宦官李辅国沿途征召兵卒,重立十万禁军,宦官由此执掌军权。李辅国重立十万禁军,有挽救大唐社稷之功,其后张皇后欲废肃宗所立太子李豫,李辅国又在此时力挺李豫登基,其后李豫却遣人刺死李辅国。 代宗广德元年,吐蕃陷京师,宦官鱼朝恩领神策军自陕来迎驾,护送代宗返京(神策军自此为禁军一系),其后,代宗与朝相元载设计杀鱼朝恩。 鱼朝恩死后,神策军落入朝臣之手,德宗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其子李惟岳请奏为留守,德宗不允,之后爆发了“四镇之乱”、“泾原兵变”、“朱泚称帝之乱”“奉天之乱”。建中四年,泾原乱兵入京,德宗出逃,文臣白志贞统领神策军独自逃亡,唯有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内侍亲卫护佑,并沿途征召散乱军卒,至此宦官重新夺回禁军大权,但因宦官剥夺了文官的兵权,重执神策军,得罪了朝堂文官,其后霍仙鸣中毒而死。 僖宗元年黄巢乱军入京,宦官田令孜领神策兵拥僖宗逃西川,其后宦官杨复光立忠武八都,黄巢之乱平定后,神策军损失惨重,宦官田令孜欲重立神策军,经历过兵乱的长安财政空虚,田令孜欲夺河中盐地,致使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与河东节度使联手战神策军使田令孜、邠宁节度使朱玫、汴州节度使朱温,朱玫战败,田令孜害怕朱玫降罪,执僖宗西逃,其后朱玫占帝都,立襄王为帝,田令孜让位于杨复恭,入西川为监军使,其后田令孜死于养子王建之手。 宦官数次在帝王逃离京师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不是说宦官就很好,很忠诚可靠,但是宦官的确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是无可置疑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争斗,没有宦官,文官同样争斗不休,宦官贪婪,文武官吏胃口同样也不小! 大哥不说二哥,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宦官话语权没文官话语权多,没有文官嘴大罢了,政治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利益之争! 哪怕裴仲德也是文官体系之内之人,但是他得到了河中五州,这就是原罪! 朝堂上争争吵吵,哪怕在河中节度使最终确定后,依然暗流汹涌。裴家老宅门前马车云集,矮矮胖胖的裴素在门口招待每一位前来之人,脸上笑容自始至终都未停过。 “裴家老十,你裴家可算是飞上了枝头啊!哈哈......”韦家老祖韦邕拉着裴素手臂大笑。 裴素看着这个马脸的老头,心底一阵嘀咕,嘴里却说道:“谁不知道你韦家为长安之首,你韦老三如此说,可是打我裴家脸面啊!” 韦邕顿时苦笑起来,说道:“你裴老十是在打我韦家脸面啊!我韦家可都快掀不开锅了,什么都不说了,今日老夫前来,你们裴家可不能不给老夫一个面子,否则老夫可不答应了啊!” 裴素心下苦笑,嘴里却笑道:“你韦老三都这么说了,我裴家就是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欸欸,你们两个老不死说什么呢,老夫可还在呢!裴老十,我柳家要一州刺史不过分吧?”柳奎伸手抓住裴素的衣领,一脸威胁的模样。 裴素看着身高体胖的柳奎,面上露出苦意,叹气道:“柳老五,不是老夫不答应,这事情最终还未定下呢,还不知道李悍虎是个何种章程呢。” 柳奎摇晃了一下裴素,老脸凑到裴素面前,一脸威胁意味。 “裴老十,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又想挨老夫的拳头了?没定下?骗鬼呢!” 崔家族老崔昇之忙凑上前,一脸感兴趣模样问道:“柳老头,你可有听说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 柳奎看向几个老友都一脸感兴趣模样,他也不扯裴素衣领了,捋须得意道:“老夫可是得了确切消息,李悍虎除了不允许裴家插手军卒,政务上全由他们裴家处置。” “啊?柳老头,这河中军务不在裴家之手?”崔昇之一脸诧异模样。 柳奎看了一眼崔昇之,不屑道:“还不是你们崔家惹恼了李悍虎,否则岂会有此事发生?” 崔昇之听了这话,很是不满道:“这还全都怪我崔家?难道你们柳家就未同意吗?” 柳奎登时有些恼怒了起来,崔昭玮所做之事,他们柳家的确也掺和了些,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崔昇之说这话犹如打脸一般,岂能不怒。 第402章 逼宫 “行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必要争这些么,老夫可是得了一个确切消息......”杜承崴拉开崔昇之和柳奎。 崔昇之好像很在意一些“消息”,顾不得与柳奎争执,急忙问道:“杜老七,速速说来听听。” 杜承崴看了一眼裴素,又看向柳奎,笑道:“刘老头,老夫知道的与你的有些不同。” “哦?难道你杜家知道的更多些?说来听听。”柳奎也有些好奇了。 裴素脸上汗珠登时流了出来,知道这些老家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急忙上前拱手说道:“各位各位,能不能给我裴家一个面子,还是谈风月的好......” 崔昇之有些不满道:“裴老十,你这可不讲究啊,你裴家吃肉,总得给我们些汤水喝吧?” “吃肉?喝汤?什么玩意!哼!” 一声冷哼传入人群,崔昇之大怒,忙看向外围,正见到裴庆龙行虎步走来,脸上恼怒之色让崔昇之有些畏惧,众老头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裴庆来到众老头前,怒道:“诸位也是大户之家,堵我裴家之门是何意?” 韦邕看了看几个有些畏缩的老家伙,心中直摇头,刚才还把裴素欺负的不要不要的,现在“诨人”裴庆来了,又都成了鹌鹑一般。 裴庆看向裴素皱眉不已,心下很是后悔,后悔当年把这个十弟欺负的太狠了,致使养成了如今胆怯模样。看到这种情况,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这些混蛋欺负老实的裴素很是不满。 当然,裴庆也知道为何他们会欺负裴素,一想到这些人的目的,裴庆就有些恼怒,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扫到一家丁急匆匆打马跑来,看到此人,裴庆立即闭上了嘴巴。 韦邕看到裴庆如此反应,忙回头,只见一个军卒模样之人,打马来到府门前,尚还未停稳,这汉子就跳下了战马,匆匆跑进院子。 裴小七看到院中一群老大人全看了过来,本来已经把右手伸进了怀中,又抽了出来,来到裴庆身前,单膝跪地。 “小七见过老家主。” 裴庆自然发现了小七小动作,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先去后堂吃些东西。” “诺。” 小七起身就要离开,崔昇之突然伸手拦住,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从河中之地过来的吧?” 小七看向裴庆,裴庆一脸阴沉,说道:“下去吧。” 小七点了点头,正要大步离去,刘昱伸手拦住,笑道:“这位小哥身上应有河中的信件吧?” 崔昇之看向裴庆,拱手笑道:“戒之,河中之事事关天下安危,不如我等老朽一同观赏这位小哥怀中之信件,如何?” 裴庆眉毛一挑,看的裴素心头狂跳,他知道七哥这是真的怒了。 果然...... “哦?” “小七,去后堂吃食。” 小七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大步向后堂走去,这次再无他人敢拦住。 场面登时冷了下来。 韦邕看着冷着脸的裴庆,其余诸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笑道:“老喽,若是当年,这点寒冷还真算不得什么。” 裴素急忙说道:“对对,这天气还真冷!诸位别在这儿了,不如入屋暖和一下。” 说着拉着韦邕向前堂走去,众人也觉得这么“冷”下去也不是个好事,沉默着跟在裴素身后,唯有背着双手的裴庆未动丝毫。 不时会有老头回身看向背手不动弹的裴庆,裴庆也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直到这些老头不见了踪影,裴庆这才背着双手,缓步走向后堂。 长安一再遭受战乱,不但是长安之地的百姓贫苦,就是裴家这种大族日子也不是很好,小七的饭食很简单,一张馕饼,一碗几乎没有任何盐味的汤水,或许小七一路奔劳,实在是饿得狠了,丝毫未发现此时裴庆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狼吞虎咽。 裴庆走到小七背后,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小七这才惊觉到裴庆的到来。 “老家主......” “不忙不忙,先吃饭。” 小七忙放下碗筷,手掌刚放进怀里,又警觉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无人,这才掏出一个小油布包。 既然裴庆此时前来,自然是为了他怀里的东西,小七拿出油布包,很恭敬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家主说,此布包必须亲手交到老家主手里。” 裴庆接过这油布包,双手颤抖了起来,眼睛却看向小七,嘴里说道:“敬臣可还有话语?” 小七摇了摇头,说道:“家主只是让小七把东西交到老家主手里,并未说其他。” 裴庆点了点头,小七很懂事的走出厨房,站在外面,双手按在腰刀之上,好像随时出刀杀人一般。 裴庆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小油布包放在厨案上,颤抖的双手轻轻解开。 小油布包包裹的很仔细,一层又一层,随着颤抖的双手不断打开,最后露出一个小木匣子。 裴庆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木匣子的封口,这才放心了下来,裴庆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钥匙,从这数把钥匙中挑选一个。 随着小木匣打开,露出里面几封信件。 按照顺序,裴庆一一摆放在眼前,深深吸了口气,裴庆开始一封一封看了起来,双手却越来越抖动,好像轻薄的纸张如同万钧一般,几乎拿持不住。 裴贽深吸了一口气,闭眼静静平息心中的激荡,直到恢复了古井不波,这才睁眼,一一把这些信件收好放入小木匣中。 “小七。” 裴庆向门外喊了一声。 小七听到裴庆召唤,大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老家主。” 裴庆把小油布包递到小七手里,一脸郑重之色。 “暂时由你保管,晚上送入老夫书房,你要确保此物万无一失,人亡物在!” 小七瞳孔一缩,郑重点头道:“小七以命担保此物。” 裴庆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七肩膀,说道:“从今日起,你为我裴家子孙一脉!” 裴庆说完大步离去,没有回头去看跪在地上的裴小七…… 裴家是豪门,府邸看起来不似多么奢华,但了解之人可知裴家之规格极高,看着好似平常的阁廊,其实所有廊柱都是中空的,只不过现今家族困顿了些,否则再如何严寒,裴家也如春暖之时。 裴庆背着双手,看似与往日无甚区别,可背在身后紧握着的拳头,就知道他的内心是如此的不平静。 穿廊过阁,一路缓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狂跳。今日裴家来了不少老头,不少京城内豪族的族老,裴庆知道这些人是何意思,若是之前他裴庆或许会让步一些,但是看过信件后,他决定绝不后退! 除非…… 裴庆一边缓行,一边摇头,心中感叹那个异类的关外小子之霸气,同时也认为李思钰有些想当然了,想要文臣同心合力…… 想到这些,头颅不由缓缓摇了摇头,尽管对李思钰的想法还是觉得简单了些,可这对他们家族来说的确是天大好事。 前厅大门洞开,里面坐着十数个老者,静静闭目坐着,谁也没开口说话,这让陪坐的裴素额头冒汗,他很想打破这种寂静,很想把他们赶走,可无人理会他。 都在等一人! 裴庆缓缓走进寂静的厅堂,静静走到主座上坐下。 “怎么?诸位前来是逼宫吗?”裴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声音冰冷。 崔昇之看了一下其余老者,见他们都睁眼看向裴庆,笑道:“裴老七,你也看过了河中送来的信件,如何?不如与我等老友说一说。” 裴庆轻笑一声,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自己这么久才来到这里,自也能猜到他已经看过了信件。 裴庆笑了笑,看了一圈老者,这才开口说道:“看过了如何,没看过又如何?河中之地已经没了悬念,你们还能与辽东小子厮杀不成?” 裴庆话语一出,所有人眉头皱了起来。 崔昇之心下有些恼怒起来,冷声道:“河中五州,再加上陕虢,六州之地,你裴家吞的下吗?” 裴庆深吸一口气,笑道:“我裴家胃口一向还好,这点不用诸位担心。” 杜承崴皱眉道:“也罢,你们裴家门人尚还有一些,不过,裴兄,你们裴家并非是将门之家,这河中总督是不是让与朝廷?” 杜承崴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全一脸疑惑看向杜承崴。 韦邕皱眉道:“老夫知道你家杜相前往河中,所知之事定然不少,不过老夫对这‘总督’有些不解,老杜,不如与老夫说一说。” 杜承崴看向一脸沉静的裴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才看向韦邕,笑道:“呵呵……这总督么,即总理督战之意,是关外小子自己弄出的玩意。” 韦邕静静想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这河中总督,执掌着河中所有兵马了?” 杜承崴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关外小子以横海军降将韩都为将,领兵一万坐镇晋州,防御河东晋军。” “以幽州败将高思继为将,坐镇陕虢,防御河南宣武军。” “此二人兵卒皆为原河中兵卒,辽东小子欲令立一个河中总督,此二将皆受其辖制。” “什么!” 满堂皆惊,齐齐起身看向一脸阴沉的裴庆。 第403章 裴家之谋 “戒之,不知此事可真?” 韦邕一脸期望看向阴沉着脸的裴庆。 “戒之,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轻而视之……” 裴庆冷冷看向杜承崴,冷笑一声。 “哼!好手段啊!” 随后又看向韦邕,面无表情道:“确有此事!李悍虎欲立河中总督,督战防备河中之事。” 众人听到裴庆承认此事,整个厅堂犹如压抑到了极点的火山爆发了一般,整个厅堂都乱了起来。 “什么?竟然会有此事?” “不行,此事如此之重,必须遣重臣前往主持!” “河中兵马数万,这……这……” “此事必须速速禀明陛下……” “……” 裴素一脸担忧看向阴沉着脸的裴庆,裴庆好像感受到了裴素担忧,向裴素轻轻点了点头。 整个厅堂都乱了套,唯有数人沉默不语,其中就有柳奎。 柳奎看着乱了套的厅堂,眉头皱起,犹豫着看向裴庆,最后却转头低声与身旁的裴素说道:“老十,你可知李悍虎是何种章程?” 裴素一脸担忧看着乱了套的厅堂,满嘴苦涩道:“若俺说,俺也不知此事,不知柳侍郎可信?” 柳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我相交多年,岂能不知你裴老十的品性,不过……此事麻烦了。” 裴素皱着一张苦巴脸,又有些恼怒了起来,恨恨道:“没想到竟然被杜老鬼阴了!” 柳奎看了一眼正在与人激烈讨论的杜承崴,摇头叹息道:“朝廷最缺的就是军卒,而河中数万兵马,又有辽东军名下大将,此事麻烦啊!” 裴素自然知道柳奎的意思,乱世兵为王,有数万兵马在手,无论谁得到这个位子,地位都会像坐火箭一般,迅速提升。 长安大大小小世家豪门无数,可就是活的憋憋屈屈,别看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侍郎一级,但是面对一个小小的千人都头,那都得跟孙子一般去讨好,无人不渴望手里有数万兵马,为此不惜生死一战! 裴素心下叹息一声,这事太突然了,没有给他们裴家任何时间策划的机会,一想到那个混蛋把他们裴家放在火上烤,裴素心中忍不住冒出怒火来。 柳奎碰了碰裴素大肚腩,轻声道:“裴老十,我柳家有个子孙不错,老夫也不贪图什么总督,能不能给个机会,让那小子跟着李悍虎身边几日?” 裴素一愣,看向柳奎,一脸吃惊,脱口而出。 “你是说你那孙子……” 柳奎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是我那大孙子,如何?” 裴素不解道:“正勇不是就要婚娶了吗,此时……是不是不妥?” 柳奎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老夫是算活明白了,这个世道,依靠谁都无用,只有依靠自己,李悍虎所做之事,老夫一直都在揣测,现在算是明白了些,把正勇放在李悍虎身边,或许我柳家也有一存身之所。” 裴素轻轻点了点头,世家豪族有这传统,他也明白,关外那小子看似胡闹,可每每都会出现让人意料不到的结局,事后推演后,才发现那小子有多厉害。 裴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柳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正勇这孩子不错,能有个好的去处,老夫也是欢喜的,不过此事不急,过些日老夫带着正勇去一趟潼关。” 柳奎大喜,轻轻碰了碰裴素的大肚腩,表示感谢,裴素却无奈苦笑,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还与当年一般。 在裴素与柳奎轻声低语时,厅堂上纷纷扰扰慢慢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一脸阴沉的裴庆,整个厅堂登时冷了下来。 “戒之,你裴家总要表示一下吧?”杜承崴看向裴庆。 裴庆嘴角露出不屑,一脸讥讽。 “表示?表示什么?让你杜家来担任这总督一职?” 杜承崴丝毫不在意裴庆不满态度,笑道:“河中总督意味着什么,老夫想来诸位都明白,如此之重一职自然要慎重考虑,若是朝廷认为我杜家可胜任此职,我杜家也绝不退缩。” “啪啪……” 裴庆轻轻鼓掌了起来,笑道:“好啊!说得真好!可此职好像……好像需要李悍虎点头方可吧?” 杜承崴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下冷笑,正等着你这一句呢。 杜承崴向众老者拱手,最后才看向裴庆,一脸诡异,看到杜承崴如此表情,裴庆心下顿生不祥来,果然…… “老夫……怎么听说,这河中总督是以你裴家推荐为主呢?” 裴庆心中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杜承崴打死了事。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之前他们也担心李思钰会从中介入,没想到杜承崴会说了这么一句,也就是说他们裴家才是关键。 韦邕看向裴庆一脸恼怒盯着杜承崴,轻咳一声,说道:“此事太大,一时间也无法处置,不如我等先回去细细商讨一番?” 崔昇之心下五味杂陈,看到好事全被裴家得了,不由地有些埋怨起崔昭玮起来,按理来说,李思钰的妻妾原配是他们崔家之女,以此关系,他们崔家不至于到这一步才是,可是正因崔昭玮所作所为让李思钰很不满,崔昇之心下不住埋怨崔昭玮,纵然想拴住那头“悍虎”,也不应该做的如此明显啊! 听到韦邕这样说,崔昇之看到不少老者点头,开口道:“正该如此,此事太过突然,又如此重大,的确是该好好商讨一番。” 裴素张嘴想要说话,裴庆却盯了过来,裴素只能闭嘴不言。 裴庆点了点头,冷声道:“也好!那就三日后再聚好了!” 裴庆衣袖一甩,起身迈出一步,又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冷声道:“老夫累了,先走一步!” 话语刚落,裴庆大步离去,丝毫不理会众人一脸恼怒之色。 韦邕无奈摇了摇头,心下叹息一声,他也不想如此得罪裴家,只是此事的确太大了,大到了他们韦家也不得不想争夺一番。 杜承崴看到恼怒离开的裴庆,心下很是得意,嘴上却说道:“此事如此重大,诸位还请莫要谣传出去,激怒了李悍虎终究不是好事。”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 他们听说了不少李思钰之事,知道那个关外小子就不能以常理去揣测,此事尚还未最终确定下来,万一让李思钰看到朝廷又再与他“捣蛋”,恼怒之下,也很难说会不会介入其中,会不会收回河中总督一职,这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看到所有人都点头认可,杜承崴更加得意,对杜让能送来的信件很满意,否则一旦裴家私下里把自己推上了那个位置,就算他人事后知道了前后因果,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 人群缓缓散去,厅堂再次恢复寂静,整个厅堂只有裴素一人呆坐,天色慢慢黯淡了下来,裴素却未注意到这些,脑中全是想着该如何破局。 可是他们裴家已经是河中节度使了,这总督一职,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再让裴家得到。 想了半天也未有好法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厅堂内已经漆黑一片。 裴素心下深深叹息一声,正要起身离去。 “十弟……” “啊——” 裴素被突然这么一声,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在他身旁坐着裴庆。 裴庆看到裴素这般模样,心下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十弟以为他们会如何?” 裴素愣了片刻,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埋怨几句,可听着裴庆这话语,又叹气起来。 “唉……敬臣晚了一步啊!” 裴素做到裴庆身边,苦笑道:“他们还能如何,不过是相互允诺罢了。” 裴庆点了点头,这种手段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可也很有效的手段。 河中总督一职,虽说晋州和陕虢已经确定了下来,别说他们无法争取,就是让他们去抢,他们也不去抢,这两地太过危险了。 可是其他地方呢? 还有许多军将可以分割出去,这就是利益所在! 裴素一想到这些家伙的手段,自己就不住叹气起来。 “七哥,咱们怎么办?” 裴庆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咱们什么都不做……不对,也该去做一些,主要还是招纳一些可用之人,而是真正有些本事之人。” 裴素愣了一下,看向藏身与黑暗中的裴庆,犹豫道:“七哥可是知道……难道敬臣还有他言?” 裴庆嘴角露出笑意,点头说道:“嗯。是又说了些。” 裴素精神一阵,不由问道:“七哥……敬臣意思?” 裴庆想到信件内容,心下赞叹一声,开口道:“李悍虎现在正准备与朱温进行俘虏赎回吧……” 裴素听了这句话,顿时不解起来,一脸迷惑看向裴庆。 裴庆继续说道:“按照李悍虎的分析,辽东军所俘虏的宣武军大将中,最多只有三人可能会被朱温赎回,而剩下之人……那是留给河中的。” 裴素心中一惊,脱口惊呼。 “难道……难道……” “呵呵……正是如此,李悍虎认为,这些无法被赎回的绝望之人,有很大降服的可能,只要我裴家可得这些人的效忠,呵呵……就那些人,岂能与我裴家相较!” 裴庆冷哼一声。 “哼!一群什么都不做之人,想渔翁得利?哼!惹火了老夫,老夫就来一次武场拜将!我裴家一旦降服那些宣武军悍将,谁人还可与我裴家争锋?” 第404章 暗流涌动 裴素有些傻了,傻傻看着霸气十足的七哥。 心下却如雷鸣一般,他想过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事情,但从未想过这些将领之事,更没想过李思钰俘虏这些人,把俘虏价格抬的如此之高,竟然还含有如此算计,这……这还算是人吗? 裴庆说出此事,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在漆黑的厅堂内走来走去,脚步一顿,突然说道:“事情还是有些不妥。” 裴素刚刚听了这件事后,觉得此计可谓釜底抽薪之计,如此妙计他也没看出来有何不妥之处,忙问道:“七哥,哪里不妥?此计不但弥补了我裴家之短板,更可得数万兵马,如何不妥?” 裴庆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说道:“敬臣信中所言,当时他与李悍虎在帐内谈论此事,出帐时见到两人,就是杜让能和杨复恭,从敬臣语气来看,杜让能与杨复恭显然也得知了李悍虎之算计,杨复恭如今身为李悍虎之义父,是不会掺和此事,可杜让能……” 裴素一拍手掌,大怒道:“今日若非杜家老贼害我裴家,我裴家岂会造成如此困境!”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此事尤为重要!老十,明日,你即刻带人前往敬臣那里,帮助敬臣招纳那些将领,务必不能让杜家得手!” 裴素正要答应,突然觉得不妥起来,说道:“此事除了我裴家,杜家肯定已然得知此事,他们杜家定然不会张扬出去,可……可俺要是出了京城,必然会让他人注意到此事,恐生变故啊!” 裴庆愣了一下,这才发觉不妥来,沉默了片刻,说道:“麻烦啊!除了你,老夫还真无人可用了啊!” 裴素皱眉道:“不如……不如让子固前去吧。” “子固?不行不行,一孩子前去能起到何作用,再说子固尚还不够沉稳。” 裴素笑道:“子固只是一个托词,其实吧,七哥可能想多了。” “哦?十弟有何高见?” “七哥,你看啊,李悍虎为何用文达为河中节度使?甚至还想让敬臣统领神策军,这是为何?” 裴庆眉头皱起,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因为李悍虎认为我裴家是可以信任的吧。” 裴素双手一拍,笑道:“正是如此。” “七哥,你看啊,文达为河中节度使,又言明河中总督以我裴家推荐为主,这是何意?显然是想把河中兵马置于我裴家之下,避免河中文武不和,不利于河中稳定,而李悍虎显然更看重河中的稳定。” 裴庆微微点头,又有些不解,这与他们当前之困境有何关联。 裴素继续说道:“河中总督,若是我裴家之人,这还罢了,可若是他人,比如杜家,杜家日后能与我裴家相安无事吗?” 裴庆认真想了想,说道:“夺取河中总督,此非易事,杜家必会许诺其余各家好处,之后缓缓图之,如此一来,与我裴家必会起争执。” 裴素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而这绝不会让李悍虎满意,所以,以李悍虎的心机,一旦让他知道我裴家之难处,李悍虎必然会介入其中,帮助我裴家登上河中总督一职。”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明日就让子固前去李悍虎那里。” 裴素点头道:“小弟这就去安排一下。” “嗯,对了,让子固骑着老夫的‘踏雪’前去。” 裴素愣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他李悍虎连河中之地都给了我裴家,我裴家自也不能吝啬。” 裴家兄弟又商议了一些事情,这才各自离去。 今日之事,犹如一枚炸弹爆炸了一般,所有家族几乎都是彻夜难眠,本不舍的使用的火烛也毫不吝啬点了一夜,深居皇宫的李晔也很快得知了此事,愈发对裴家不满起来,很是恼怒裴家未能第一时间上奏此事,更是暗恼裴家应该当时就提出由朝廷派人才是。 可暗恼也好,明着摔板凳也罢,此事都是很重大之事,尤为慎重,所以李晔连夜召集了三位丞相,即崔昭玮、刘崇望和徐彦若,至于杜让能和裴贽,此时还在陕州呢。 皇帝本想着让他们提出由皇室宗亲担任河中总督,甚至明里暗里的“提醒”,可这三位宰相如同太极高手一般,不住提议他们各自家族之人,或是他们的门生故吏,就是不谈皇亲国戚,这让李晔极为恼怒。 整座京城,一夜间暗流涌动,各方人马纷纷使出十八般武艺,欲夺河中之兵权。 早已萧条的各家酒楼,一夜间奇迹般的焕发出磅礴的生机来,只是酒楼里有些比较诡异,好像每一波人都神神秘秘模样,在裴家说的挺好,要保密,不让他人知道,可还没刚过一夜呢,满城传的沸沸扬扬,当然了,这只是在官场上,穷的叮当响的百姓才不管这些呢。 英雄楼,名字挺霸气,却是一家贩夫走卒经常光顾的酒楼,这家酒楼曾经极为辉煌,后来随着战乱也破败了下来,店主无所事事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现今一人既是店主,又是小二,还得兼顾着大厨的伙计。长安久经战乱,各节度使藩镇又阻断了运输,非但不向长安输送钱粮,反而时不时还会向长安要钱粮,街面上物资稀缺,自然也就造成了物价飞涨,前来吃食的客人也就少得可怜了,一日下来能不能裹住店家的肚子都是问题。 睡了大半天,店家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心中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就要关上店门,就在他已经拿起了门板,一群身穿长袍,看着像是一群穷酸书生模样急匆匆朝这里行来。 店家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眼巴巴看着这群人。 一妇人抱着孩子从内堂走了出来,正见到自己男人趴在门口向外张望,来到身后,这才见到一群书生正向这里赶来,急忙退了回去。 “店家,可还有饭食?”一个瘦高个抖了抖身上衣袍,好像很霸气模样,大声问店家。 店家忙让开,伸手向里面说道:“有有,几位公子快快里面请。” 一个黑脸书生拉了一下瘦高个,轻声说道:“刘兄,不如咱们回家吃吧......” “张兄,今日高兴,大家能够聚在一起,还回个甚家!”一个个子矮小些的书生急不可耐的样子。 “对对,周兄说的不错,张兄就别推辞了,今日兄弟做东!”姓陈的瘦高个书生拉住姓张的黑脸书生,大步走了进来。 其余书生一听说姓刘书生请客,脸上自然了许多,气度也上了一个台阶,纷纷微笑进入店内。 店家在一旁听的真真的,心下大喜,甚至也躬了起来。 “诸位公子,请,请这里坐!” 店家一边招呼,一边上前使劲擦拭着桌椅,刘姓书生拉住店家,笑道:“店家不必忙活这些了,赶紧去准备些吃食,诸位兄台肚子还饿着呢!” 店家急忙躬身点头说道:“是是,慢怠了诸位公子,小的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说着,身子躬了几躬,这才急匆匆跑去后堂忙活。 刘姓书生看到店家退去,店内又无他人,身子向前倾斜,几乎趴在桌子上了,一脸诡异说道:“诸位听说了没?” 张姓书生看了桌上几人一脸迷惑样子,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刘兄是说......” “嘿,你们怎么还不知道?” 刘姓书生又回头看了一下店内,再次确定无人,这才低声说道:“黄门侍郎大人就要就任河中节度使,这事你们知道吧?” 陈姓书生以为他说的是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事,不由撇嘴道:“刘兄,这事都传满了整个长安城了,我等岂能不知?” 年纪最长的韩冬青摇头苦笑道:“刘兄,为了此事让刘兄破费,实在是......” 刘庆敏摇头一笑,低声说道:“诸位兄台,小弟若因此而邀请诸位,诸位觉得可信么?” 听了他这话,其余书生身子挺直了些,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们知道刘庆敏是刘相刘家旁支,素来都是别人请他吃食饮酒,哪见过他请过别人。 张士明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那......刘兄的意思是......” 刘庆敏低声说道:“诸位只知道李悍虎向陛下上奏,请立黄门侍郎为河中节度使,却不知道李悍虎还有一事......” 刘庆敏看了一圈其余书生,见到大家都露出感兴趣模样,很是得意,低声说道:“诸位也知道兄弟是刘家之人,昨晚,兄弟夜里出恭时,你们猜兄弟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韩冬青不由问道。 “嘿嘿......” “河中有一个‘总督’位置空了出来!”刘庆敏嘿嘿一笑,这才说出这句话来。 张士明皱着眉头,看向其余人也是这般模样,表情有些犹豫,唯恐自己见识短一般,开口说道:“总督?大唐好像没这个职务吧?” 刘庆敏眉毛一挑,说道:“这是李悍虎设立的职务,说是总理督战……” “总理督战?听说李悍虎在关外,是军政分离的,难道这是……”张士明心中一惊。 张士明说了此话,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韩冬青身子抖了一下,看向刘庆敏,惊道:“这……这不是说,谁得了河中总督,就掌握了河中数万兵马了?” 刘庆敏脸色郑重了些,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昨夜我刘家这才彻夜商议此事,现今李悍虎还未定下此职……” “那……刘兄的意思……” 第405章 粮食之争 “裴家已经得了河中节度使,这总督一职绝不能再让裴家得了,天下节度使自立一方而乱天下,诸位兄台自是明白为何,所以这总督一职必须由朝廷执掌!” 刘庆敏看向众人,一脸正义凛然说道:“战乱不止,百姓离散,我等圣人子弟,自当为天下计,向陛下请愿,收回河中之兵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韩冬青点了点头,“陛下素有大志,消弭战乱,为天下百姓计,我等圣人子弟自当向陛下请命。” 一直未开口的吕思臣皱眉道:“李悍虎自关外入关以来,素无败绩,河中之地乃关中之门户,李悍虎以其麾下大将分立晋州、陕虢,可见李悍虎对河中之重视,河中节度使一职既然已然立下,这总督却久悬不立,自然会有其考量。” 张士明看向吕思臣,不解道:“吕兄的意思是……总督之人,李悍虎尤为重视?” 众人纷纷看向吕思臣,知道他们吕家也算是长安内不大不小的家族,或许也知道一些事情。 吕思臣点头说道:“昨日小弟的太爷也去了裴家,得知了一些事情,与刘兄所说一般无二,我吕家也是彻夜难眠,小弟昨日伴随在家父身边,这才有幸得知了一二。” “这李悍虎行事与今人不同,从河中之地与其手下大将安置来看,李悍虎并无久留关中之意。” 众人更是大惊,韩冬青急忙问道:“吕兄能否让我等明白些?” 吕思臣点了点头,说道:“按照我吕家所知,河中五州、陕虢、同州,一共七州,李悍虎使将皆非关外之人,同州刺史为我关中独孤家家主,河中自然是裴侍郎,陕州暂还未定,想来是受裴侍郎制辖,而同州留守将领为独孤家年轻将领独孤战,晋州为横海军降将韩都,陕虢则为幽州将高思继,此三人皆非关外之人。” “故此我吕家认为李悍虎并无久留关中之意。” 众书生纷纷点头。 吕思臣叹气一声,说道:“我吕家之前是很忌惮这关外李悍虎的,可现在看来,我吕家是错了,朝廷也……错了。” 刘庆敏皱眉道:“吕兄这是何意?若是李悍虎真如吕兄所言忠心朝廷,自然要以陛下之令行事,可李悍虎……” 吕思臣摆手打断,说道:“李悍虎本为关外之人,蛮横不懂礼数或许有之,可他们能千里之外前来戍守京师,已然表明了心迹。小弟觉得此事还需谨慎,李悍虎一再击败晋军和宣武军,可称当世名将不为过,对河中如此重要之职自会有所考量,若贸然参与进去,终非是好事。” 吕思臣话语让其余之人沉思了起来,刘庆敏大急,辩驳道:“李悍虎无败绩不假,可人无完人,河中如此之重,朝廷无可用之卒,正如吕兄所言,李悍虎无久留之意,一旦辽东军返回北地草原,京师当由谁主持?” 刘庆敏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天下乱了这么久,谁都不再信谁,唯一可信的就是手里的兵卒,正如刘庆敏所言,一旦李思钰离开了,朝廷手里屁兵卒都无,这些手里有兵卒之人,是否就成了另一个不听令的藩镇? 张士明脸色郑重起来,说道:“刘兄所言不虚,我等还是要向陛下请命!” 吕思臣看到众好友纷纷点头,张了张嘴,还想劝解一些,最终也未开口发言,只是轻轻叹气一声。 身为世家豪门一脉,吕思臣知道刘庆敏想要做什么,说是向陛下请命,不过是想通过皇帝向李悍虎施压罢了,这种手段再明显不过了,从小耳听目染的他,根本无需去思索,本能的一眼就能看出。 吕思臣看向正与他人低声商议如何请命之事,心下再次叹息起来,这种事情若是朝廷已经定下了,刘庆敏根本无需画蛇添足。 雪花再次飘飘荡荡下了起来,整个京城内却暗流急涌,无数食店内上演着这一幕,裴家好像什么都未理会一般,这裴府禁闭的大门让他人更加疑虑。 如此重大之事,让李晔尤为重视,不断与京城内各大族见面,家族与家族间的走动愈加频繁,而神策军却显的比较诡异,在河中节度使确定后,知道李思钰就要回潼关了,反而显得极为诡异的沉默。 京城的角力,李思钰可没心情去理会,他现在一心讹诈朱温呢,至于军中裴贽和杜让能的小动作,李思钰没有理会,尽管他知道这两位宰相是什么想法,他也很希望裴贽能有收获,但是这是两相之间的角力,他不想掺和其中。 过了陕虢就能进入河右辖地,也就算进入了河南之地,这里有几个比较有名的关城,西面就是李思钰占据的潼关,东面则是函谷关,现在的函谷关就被朱温守着,若是正常情况下,函谷关是很难一时间攻破的,可天下兵乱已久,除非像潼关这种对韩建生死攸关的关口,尚还可以一再修补,而函谷关作用要小的多,朱温在这个时代是天下一霸,河东军若想攻打河南,一般都是从昭义节度使的地盘进入河右,河中王重盈是不会轻易让李克用经过的,他也担心李克用行“假途灭虢”之事,朱温势大,他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函谷关修建的也就不是这么坚固,更何况,李思钰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绕过这个关口,只不过稍微远一些。 这些事情对朱温来说并不是很致命,致命的是他必须面对李思钰给他的强大压力,必须使用更多的兵马,这样一来,自己腹内中空,时溥和朱家兄弟就可乘势杀入河南之地。 李思钰不断逼近函谷关,但是在弘农被赵泗拦了下来。 李思钰看着赵泗拉来的粮食,看着李思钰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模样,急忙讨笑道:“李帅还请息怒,朱帅不是不同意和解,只是二十万斛粮食太多了,这天气严寒,道路难行,真的......真的无法运输......” 李思钰看向臭着一张脸的庞师古,不悦道:“运粮艰难?河南之地人口众多,难道无法把粮食运过来?” 庞师古冷声道:“粮食准备好了,李帅若有本事,去拿就是了!” 李思钰瞳孔一缩,看向杨复恭,见他皱着眉头,李思钰再次看向一脸冷笑的庞师古,心中冷哼不断,开口道:“二十万斛准备好了?” “是!” “没民夫运输?” “是!” “老子自己运粮?” “是!” 李思钰闭眼沉思一会,说道:“好啊!老子自己拉运!” 庞师古冷哼一声,说道:“粮食有!就在东都,李帅可以遣人去拉运,但是贵军兵卒不能前往!”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好啊!真当老子无法子吗?” 听了这话,庞师古瞳孔一缩,心下担忧了起来。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 “命令全军备战......” 赵泗额头冒汗,急忙说道:“李帅息怒,李帅息怒,朱帅的确无人可搬运粮食,不是不给贵军......” “真的?” “真的,小人见到了成山的粮食,真的是无人可用。” 李思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让李飞虎作保人,出了事情,李飞虎得给老子一个交代!” 赵泗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犹豫着看向庞师古,却见到庞师古冷哼一声。 见到庞师古这态度,李思钰有些恼火了,冷冷看着庞师古,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老子能让你放一辈子牛羊,你是信,还是不信?” 庞师古吓了一跳,忙看向李思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他还真担心李思钰耍浑。 “我军的确准备好了粮食,但是已经没了壮丁运输,还请……李帅谅解。” 李思钰点了点头,冷哼一声。 “哼!战败了就要有战败的觉悟,若还敢跟老子小样看,老子就给你们看看什么是‘小样’!” “一句话,老子不怎么相信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土匪强盗,要么让李飞虎作保,让李飞虎守这函谷关,要么就开战,别以为你这破关隘能挡着老子,惹火了老子......哼!” 庞师古胸口连连起伏,很想摔袖离去,李思钰可不怕激怒他,反而巴不得激怒他的模样,两眼瞪得贼大。 双方不欢而散,庞师古返回函谷关,向正在函谷关的朱温禀告,李思钰则在庞师古离开后,脸色有些阴沉了起来,冷声说道:“阿父,让人回河中、华州,告诉百姓,凡前来运粮百姓者,运到潼关五斛者,得粮一斛,沿途所食粮皆由我军承担!” 李思钰不管杨复恭愣住模样,继续说道:“从军中挑选五千善走军卒,准备沿着冰冻的河水杀入河右之地。” “令军中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做好随时准备攻城……” 李思钰下达数条军令,一副随时开战模样,杨复恭等人心下有些担忧了起来,成为“亲卫”的朱友裕等人更是脸色大变。 既然来了,这些粮食是他必须带走的,朱温或许愿意出粮与他和解,暂时退避,可不会轻易松口,如同李克用在晋州所行之事。 李思钰在前来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他愿不愿意,必须要足够的强硬。 第406章 你们成了孤魂野鬼 任何险要关隘都不可能只有一处可通行,之所以眼前的函谷关极为重要,那是因为此地的确是连接河南很关键的一处关隘,除了此处,其余地方还有其他可供通行的小道,这些小道是行商百姓避开关税,或走私的小道。 但这不是最让朱友裕他们担心的,最让他们担心的是现在的季节——冬季! 河水源自青藏高原,入秋后,高原的寒冷逐渐减少水流的注入,致使河水的减少,甚至可能会断流,而进入冬日后,河水逐渐冰封,尤其近些年,气候一年冷似一年,河水会冻出数米冰冻,别说人行走在冰封的河面上,就是战马、战车也没有丝毫问题。 这才是令朱友裕最担心的事情。 庞师古回到函谷关,把李思钰的要求说了一遍,宣武军上下都犯愁了,到处都是漏洞,辽东军很可能趁机杀入河南。 朱温看向李存孝,心中犹豫,按理说李存孝此时前来只带千人,最适合干掉或扣留这个潜在之敌,可此时行势不允许他这么做,他需要一个与辽东军和谈中间人,李克用此时恨不得剥他皮、食他肉呢,除了此时前来的李存孝,还真无他人可做中间人。 朱温看了静静坐在一旁的李存孝,又看向庞师古和葛从周,面无表情道:“两位将军可有良策?” 庞师古看向精神有些疲惫的葛从周,这才看向额头裹着白布的朱温,叹气道:“李悍虎要价太高,除了十万斛粮食外,我军只能赎回世子和知俊,其余者……” 庞师古顿了顿,他人也跟着神情悲戚起来。 “大帅,李悍虎很强硬,若不与他们粮食,末将担心李悍虎会从河水杀入河右,到时……” 朱温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该死的寒冷把河水冰封了,一旦让辽东军绕过函谷关,直接杀入河右,他们就与同晋军一般,被堵住了后路,到时…… 朱温不敢想象,到时侯李思钰还会不会放过他们。 葛从周看向朱温,叹气道:“此时对我军尤为不利,辽东军更善于奔袭和冬日作战,我军随时可能被堵住后路,末将以为必须后撤。” “此地粮食不足,一旦被堵住后路,很难与辽东军消耗,退回洛阳,禁闭各城,就算李悍虎违背诺言,我军尚可坚守,时日一久,李悍虎自会退去。” 王彦章皱眉,心下有些不悦,可他也知道葛从周说的话语是对的。此前情况下,不退,辽东军沿着冰封的河水,顺势南下杀入河右,一旦把他们堵在函谷关,兵力空虚的河南必遭辽东军洗劫,甚至可与时溥、朱家兄弟分了河南数州。 函谷关是险地不假,可二十万斛粮食并非在此地,而是在洛阳,数万大军的消耗是很恐怖的,被堵住后路,他们也就完了。 王彦章看着葛从周,知道葛从周话语不错,心下还是有些不满。 “大帅,若退回洛阳,若让李悍虎夺了函谷关,日后时时虎视我军,当如何?” 王彦章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也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函谷关是河南门户,潼关让李思钰占了,函谷关就不能再丢,一旦丢了函谷关,辽东军随时可杀入河南。 李存孝沉默不语,他本就不喜多言,此时更清楚若是说的多了,会引起宣武军上下不满。 诸将纷纷看向沉默不语的李存孝,李克用看向李存孝同样面露犹豫。 “存孝以为如何?” 李存孝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伯父既然已经决定了,存孝领命就是。” 朱温沉默了起来,良久默默站起身子,开口道:“那……那就如此吧。” “以存孝为诸将,彦章为副,领兵五千防备李悍虎夺关。” “庞将军领兵五千于陕县,时时注意河面动静,以防辽东军渡河。” “从周领兵五千于永宁,以防备不测。” 朱温军令下达,李存孝、王彦章、庞师古、葛从周四人出列领命。 “诺!” 朱温看了看诸将,一脸肃然。 “我宣武军现今兵马困顿,无力再与辽东军争锋,虽只能赎回我儿和知俊,其余被俘诸将只能忍痛舍去,但此仇不共戴天!” “李悍虎……” 朱温眼中爆射出滔天恨意。 “李悍虎……咱们走着瞧!” 朱温大袖一甩,大步离去。 …… 李思钰第二日正准备兵分三路,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右之时,宣武军突然退兵,赵驷再次前来,表达宣武军的诚意,并且带来了需要赎回的将领名单。 李思钰低头看向这些名单之人,瞳孔缩了缩,嘴角露出不屑般笑意。 “呐,小裕子,来看看你老子送来的信件,看看你们能有几人获得自由之身。” 朱友裕瞥了一眼李思钰手里抖动的纸张,心中慌乱了一下,却闭眼不去看那张纸。 李思钰眉头皱了一下,不悦道:“怎么?不愿给老子个面子?” 朱友裕不得不睁开眼,看向一脸威胁之意的李思钰,不得不伸手接过纸张,耳边却听到李思钰可恶的话语。 “这才对嘛,人呐要清楚一件事,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可就有得罪受喽……” 朱友裕听到这话,拳头不由攥了起来,好像要把这张纸揉碎了一般,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 李思钰看着他这般模样,翘起二郎腿,一边抖动,一边刺激道:“小裕子可要小心些,纸张若是弄破了,兴许老子还加价码也说不准呢,可别辜负了朱大将军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呐!” 朱友裕听了此话,深吸一口气,脸上变成了古井不波,很是认真的向李思钰拱了拱手,正色道:“谢过李帅提点。” 朱友裕正要低头去看纸张内容,李思钰却叹气道:“还别说,老子猜测的还真没错。” “小裕子,你和小白脸就要自由了……就是挺可惜的,小刘、小谢和老牛是没希望了,至于……” 李思钰指着孙佑,嘴里叹气道:“他们三人都被抛弃了,你更别多想了,老老实实跟着老子当护卫吧!” 朱友裕心下更是愤怒,就算他老爹无力赎回他人,李思钰这混蛋也不应该此时还打击这些人,刚刚还古井不波的朱友裕,脸色又铁青了起来。 李思钰看着朱友裕变脸的“技术”,很是自得,也不去理会他,而是指着谢彦章,一脸惋惜模样。 “他人也就罢了,老牛没了一条手臂,今后差不多算是个废人了,被赎回去也只能扔到垃圾堆里发霉,刘寻这坏蛋玩的是人心,能谋却难断,非一军大帅之选,他也就玩玩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了,不值得一提。” “可小谢你就有些可惜了!” 看着谢彦章一脸平静,李思钰再次叹息。 “可惜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谢子也别太过伤心,你想啊,你身为葛从周葛家第二代最优秀的将领,如此都不拼死护佑,无论葛从周多么喜欢你,在此情况下都能舍去你,今后你也只能是葛家的一条狗罢了,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委委屈屈活一辈子……当然了,你也可以叛出葛家,但以葛家的势力,你若叛出葛家,除了一死,还真没其余可能了。” 谢彦章慢慢看向李思钰,两眼与李思钰对峙,却不言语。 李思钰笑了笑。 “别这么看本帅,本帅说的对不对,你心中应该有所悟,本来本帅会认为葛家拼死把你救出的。” “嗯哼……这个世界,什么最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能有希望,你们这些人,本帅最看好的不是什么‘刘开道’的小白脸,也非地位尊贵的小裕子,老牛虽没了一条手臂,但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还在,还算不上真正的废物,本帅最看重的是你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 “算了,不说了,都是伤心之事……” 帐内众人看着李思钰唠叨,或是愤怒,或是感叹,或是沉思…… 无论他们如何想,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李思钰对他们的分析,对朱温的分析是对的,更加佩服李思钰手段来。 李思钰是个很“坏”的混蛋,他计算了朱温可承受的底线后,制定了这次“交易”,让朱温不得不对这次赎回俘虏的人员进行割舍。 这也是李思钰故意制造出来的效果,就是要打击这些人的意志! 宣武军没有这么多粮食,刘寻、谢彦章、牛存节三人加在一起的赎金可以换回一大批低一级的将领,而这些将领皆为汴州各家族中核心子弟,更何况就算朱温拿出一些粮食给这三家,三家也无法凑出剩余粮食,无奈之下,只能把这三人忍痛舍去。 李思钰定下这些赎金数额,自然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他也清楚帐内之人也不是笨蛋,肯定也能猜测到这些,甚至朱温也不是不清楚,但知道归知道,还是不得不按照李思钰定下的规则来做。 看着一脸铁青的朱友裕,看着脸上露出喜悦的刘知俊,看着一脸灰败的牛存节,看着面无表情的刘寻、谢彦章、孙佑…… 李思钰笑了笑。 “人活着总要有个追求,你们今后或者想要找本帅报仇,或者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或者是想要功名成就,让世人敬仰,能在史书上记下浓重的一笔……” “每个人努力活着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些老子不想对你们追根刨底。” 李思钰指向刘寻、谢彦章、牛存节,甚至还指了指孙佑,说道:“你们四人已经被朱温舍弃了,无论你们有多么充足的理由进行自我安慰,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就是,你们成了孤魂野鬼!” 第407章 臣服 李思钰话语极其霸道、残忍,彻底掐灭了四人的任何希望,脸色也愈发平静严肃。 “人活着就要有价值,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有意义!” “单纯的为了自己活着而活着,如同咸鱼一般的人生,毫无意义!” “或为了天下百姓安定,或为了父母子女富庶安康,或为了自己理想信念……” “种种活法都是有意义的,你们四人若觉得活着毫无意义,你们若觉得留在老子身边,今后的人生黑暗而绝望,不如一死了之,老子可以满足你们意愿,可以答应把你们的尸体安然送还与你们的家人!” 李思钰语气冰冷而无情,整个军帐内鸦雀无声,杜让能和裴贽则心下紧张了起来,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明里暗里与这几人接触,很希望能够获得几人真心降服。 可是,李思钰说出这些话语后,看向四人脸上灰败死意,却又心有不忍了起来。 李思钰看向一脸灰败,充满死意的四人,又看向朱友裕,开口说道:“刘寻和谢彦章孤家寡人一个,孙佑家人如今在潼关,剩下的也就一个成了废物的老牛了,看在老牛为你朱家效力多年的份上,小裕子是否可以给主帅写封信,把他们的家人送过来?” 朱友裕不傻,这些日杜让能和裴贽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听到李思钰这么说,更加确信心中想法,看向李思钰的眼神也冰冷了起来。 “李帅好手段,先以我军无法承受的条件,迫使父帅不得不舍去他们,李帅又不断打击我等心智,李帅……是想招降他们四人吗?” 李思钰看了一眼静静战立的四人,又看向朱友裕,嘴角露出笑意,点了点头,抚摸着光洁的下巴。 “朱大公子所言……真,也不真!” 李思钰不再用“小裕子”调侃朱友裕,而是恢复了“朱大公子”,看着朱友裕一脸不屑模样,笑道:“你们的价格都是很高的,甚至可与两三千精锐兵马一年口食相当,可朱大公子难道不觉得你们这个价格是对你们的尊重吗?” “一年两三千人的口粮而已,真的很贵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不值这个价码?” 李思钰冷笑一声,指着突突和蒙哥翰说道:“我家兄弟若是遭了难,别说这些,就是再高数倍,本帅也会交换!” “哼!不过是休养生息一年罢了,如此代价尚不愿支付,兄弟之情,父子之情,朱大公子以为如何?” 朱友裕脸色大变,指着李思钰却不知该该指责什么。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若说本帅想要招降几人,本帅还真没太多想法,本帅情愿自己于军中培养自己的可信之人!” “战将也好,名帅也罢,不过是时势造英雄尔!本帅还真不信本帅自己培养不出自己战将来!” 李思钰看向四人脸色更加灰败起来,也更显得可怜,语气放缓了些,说道:“本帅终究是要离开关内的,这些话语,本帅不怕他人知道,也不怕表明心迹!” “可朝廷是个软蛋,无人可用,所以本帅不得不为朝廷将来考虑,你们四人这些日子想来也明白了一些,应该知道两位朝相私下里与你们接触,本帅并未阻止,你们心下是想与两相虚与委蛇也好,是真心实意也罢,你们都应该清楚,清楚一个事实!” “你们已经被宣武军抛弃了!” “你们已经成了无根浮萍的世界孤儿!” “这就是事实!” 李思钰表情冷酷,语气无情。 “无论你们承认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李思钰每冷哼一声,朱友裕就后退一步,脚步跌跌撞撞,好像随时摔倒在地上一般。 李思钰不再理会朱友裕,而是看向一直微笑的杨复恭,说道:“阿父,一会朱大公子确认信件上的名单,阿父处理一下,等粮食全部运回潼关后,让他们随朱大公子返回汴州。” 杨复恭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李思钰大步走到牛存节四人面前,对着牛存节说道:“河中兵马总督,你老牛可愿就任?” 牛存节沉默不语。 李思钰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牛存节回答。 两人无声对抗。 “为何?俺老牛已经成了废物,大帅不是一再说了吗。” 听到“老牛、大帅”词语,李思钰笑了笑:“本帅喜欢‘废物’啊!若非如此,你以为马仲安那躺在卧榻上动弹不得的‘废物’为何会成为幽州节度使?” 李思钰拍了拍牛存节肩膀,笑道:“放心吧,你的家人,朱帅会送来的。” 李思钰很自信说完这句话,又站在刘寻身前,看着这位据说是朱温诸将中的首席“诸葛”,笑了笑,说道:“京畿行军司马可否亏了刘将军?” 刘寻沉默片刻,在李思钰身前半跪于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拔出腰间长刀放在刘寻肩膀上。 “本帅接受你的效忠。” 李思钰把刘寻拉了起来,来到谢彦章面前,默默看着低头不语的谢彦章,叹气一声,说道:“你身为葛从周养子,忠孝两难全,自古难之,本帅虽最看好于你,但也不愿强人所难,本帅可答允于你,今生你不会出现在宣武军对立战场之上,可愿为我汉部骑将。” 谢彦章低头沉默不语,李思钰叹了口气,终究是很喜欢这个年轻将领的,叹气道:“唉……算了,本帅终究不愿亲手毁掉自己喜欢的将领,你若……真……真不愿,想回汴州……” 就在李思钰犹豫着想要撒手时,谢彦章却默默跪下,低头不语。 李思钰看到谢彦章这模样,心下狂跳,满满的幸福感。 “哈哈……好好!来来,起来起来……” 李思钰忙拉起谢彦章,其余人还好,那些都是为朝廷准备的,唯独此人是李思钰自己想要招纳的。 李思钰心下高兴,看向伤了大丫的孙佑,面色也缓和了不少,面对孙佑也不再是一副损人不倦模样。 “孙佑,怎么样,他人都作了选择,你愿不愿意与潼关家人团聚?” 本以为最容易臣服的孙佑,却很意外的骂起了李思钰。 “逆臣贼子,人人的而诛之……” “啪……” 孙佑话语还未刚刚骂出口,脸上多了一道鞭痕,突突大怒,上去就要再狠狠抽几鞭,忙被李思钰拉住。 李思钰对孙佑有些好奇了起来,按理说此人与牛存节大不同,他是一点希望被赎回的可能都无,若是想要自杀也早抹脖子了,若十分仇恨李思钰,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在李思钰身边充当亲卫,至少要有一点点仇恨异样吧? 可是李思钰丝毫没发现他有一丁点异样,你欺负他,他也只是默默承受,好像真的死心、绝望了,可此时却十分意外的“反抗”了起来。 这让李思钰很意外。 李思钰一脸不解,看着一脸倔强的孙佑。 “为何?” “你杀了族叔!” 李思钰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他砍了给他们开城门的老头,可一想到大丫受的伤,登时大怒了起来。 “混蛋,你咋不说伤了我家大丫呢!” 孙佑面孔扭到一边,避开李思钰的口水,倔强道:“那是俺族叔!” “哼,大丫还是俺的小媳妇呢!” “别以为俺不知道,那只是你的侍女!” “侍女?侍女又如何?俺说大丫是俺小媳妇,谁敢不服?” “不一样……” “咋不一样了……” “……” 两人相互指着鼻子大吵了起来,其余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未想到他们会成了这般情景。 “想让俺臣服,把潼关交给俺!” “哼!想要回潼关?想也别想!” “俺的意思是……” “是什么都不行!” “混蛋,你能不能让俺说完……” “想说什么?想也别想!” 李思钰极为霸道,根本不让孙佑说话,可把孙佑气的五窍冒烟,手指指着李思钰脸乱颤。 “俺……” “哼!” “俺……俺就不投降你!” “那你就一辈子做俺的沙袋!” “你……” “哼!” 孙佑大怒,直接跑到裴贽身前半跪于地。 李思钰看到这一幕,看到孙佑一脸悲愤模样,看着裴贽忙拉起孙佑,李思钰眼睛眨巴了几下,强忍着怒气,甩袖大步离去,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一干众人。 杨复恭一脸笑意,背着双手来到朱友裕身前,只说了一句话,话语一落,很潇洒的离去。 “朱大公子,等你看完你父亲的信件后,让人送来,咱家也好安排一番。” 杨复恭离开了,裴贽一脸笑意拉着孙佑离开了,看着裴贽离开了,杜让能看向牛存节和刘寻,眼中露出渴望,从李思钰对两人安排,知道这两人是留给朝廷的人选。 杜让能自动屏蔽了谢彦章,想牛存节和刘寻拱手笑道:“今后本相就算与两位将军同殿为臣了,不知两位将军今夜可否同饮一杯?” 刘寻看了一眼牛存节,点了点头,说道:“杜相想请,我等自当前往,不过……” “哈哈……那本相今夜静等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还要与朱公子叙旧,本相就不叨扰了。哈哈……” 杜让能不等刘寻说推辞话语,直接打断,完全不容刘寻拒绝,大步离去。 突突他们早就跟在李思钰身后跑了,帐内最后只剩下了朱友裕他们,帐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第408章 五斛得一斛 二娃子拿着一摞纸张,同伴六狗手里则提着一个木桶,手上的刷子在桶里沾了沾一点浆糊,用力在墙上刷了一通,一边刷着一边还要注意旁边的几个乞儿,否则很可能会一不留神,就被这些乞儿们偷走一些浆糊。 二娃子在六狗刷好后,拿起一张告示,认认真真贴在城墙上,贴好后,后退几步,检查一下是否有无贴歪了。 二娃子是潼关本地人,不少老人都认识,看到二娃子在这贴告示,一些双手拢在衣袖中的乡里相邻上前,似模似样围着看了几眼,一个脚趾都漏了出来的汉子,看了一会,也看不懂,别人与他一般,反正是凑热闹。 城里不时就会有告示贴出来,有时会是一些分了田地人家的姓名,有时会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清扫垃圾,不允许随意大小便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大事情被张贴出来,比如关中战事进展如何。 瘸了腿的赵三看了一会,嘴里随意说道:“二娃子,这又是从哪里贴出来的?” 二娃子一看是以前的伍长,忙笑道:“伍长,您老也在啊,这是从帅府贴出来的……” “帅府?” 赵三愣了一下,忙拉住正要去其他地方张贴的二娃子,问道:“快给老子说说,这又是何事?” 赵三自从受了伤,无法在军营里做事,还好现在给他分了些田地,可这也只能开春后才能耕种,而粮食至少要在夏收时才能得到,现在正愁如何养活一家老小呢,听到是“帅府”,立即来了精神,他这些日子天天无事就看告示,尽管他不识字,但他知道,凡是帅府贴出的告示,那就非同一般,哪怕让人在街面上打扫积雪这种小事! 别的衙门他不在意,再大的事情也不想去了解,因为没多大用,帅府不同,再小的事情也是天大的事情!就拿打扫积雪这种小事吧,往年谁会管这种屁事,就算有扫雪的,那也是自家人扫自家门前的,积雪全堆到道路中间。 今年,大帅府直接贴出告示,专门招纳了数十人打扫积雪,老幼无算,每日三升粮食! 告示一贴出去,一开始无人注意,也无人相信,二娃子在大帅府当差,去看望赵三时,见到几个孩子正趴在没几粒米的锅灶台前,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稀粥,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建议赵三婆娘去大帅府应征。 北方的女人与南方有些不大一样,个个都是硬性子,再说家里没吃的,总不好天天去跟同僚去借粮,赵三有些犹豫,他婆娘却一口应允了下来。 此事很小,别人也不会相信有这种好事,不就是在街上扫雪吗,哪有人愿意用三升粮食价格的,一开始无人相信,结果这种好事全被军卒们的家属捞到了,等这种好事传开后,别人才后悔的直跺脚,而赵三越发注意“大帅府”三个字来。 “大帅府”三字引起了赵三注意,同样也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看到二娃子要离开,众人忙拉住二娃子,不让离去。 “二娃子,大帅府是不是又有好处了,这次可不能再偷偷摸摸,全留给自家人了!” “就是就是!上次大帅府说要人去城外砍柴,一日五升粮,狗日的二娃子,你那老舅一日能砍几根柴?你咋不让俺去?” “嗯嗯,说的不错,这次说啥不能轻易放了这小混蛋!” “说,这次又有啥好事?” 听着乡里相邻一阵叽叽喳喳,二娃子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大帅府虽不时有好处放出去,毕竟僧多粥少,军卒们也只能先捡自家人落些好处。 看到众人纷纷不乐意,二娃子这才抬手说道:“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 “他娘地,都静静!”赵三大手一挥,嗓门颇大,众人纷纷闭嘴。 二娃子把一打告示加在腋下,看着自己还有些生字不识,不过背了一宿,倒也难不住他。 “大帅府告潼关百姓!” 二娃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辽东军大胜……现征召百姓前往洛阳运粮民夫,凡运回五斛粮食者,得粮一斛,沿途所食粮食皆由我辽东军提供……妇孺老幼者皆可,但本帅以为,天气严寒,若无冬衣保暖者,不宜前往……” 二娃子一边读着手里告示,一边默默对照脑中记忆的内容,唯恐弄错了告示的内容,磕磕巴巴“读”完了这张告示,看着一脸震惊的乡里相邻,大声说道:“大帅怜悯咱们,知道咱们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这才有了这种好事,运五斛粮食即可自得一斛,只要是人就行,一家老小前去免费吃大帅的粮也行。” “当然了,大帅也担心咱们冻死在路上,所以,家里若是没有什么保暖的衣物,那就不用去了,要是死在路上,也不划算。” “二娃子,这事是不是真的?你小子没骗俺吧?” 二娃子忙看过去,苦笑道:“七叔,瞧您说的,俺二娃子敢胡说吗,这可是大管事亲手教给俺的,听说不只是咱们潼关,河中百姓已经前往弘农了……” “二娃子,去洛阳拉粮食,朱温贼头会答应?” “伍长,不是贼头朱温答不答应的事情,他们不答应也不成啊,否则咱们大帅就跑去河南把整个河南抢了,再说咱们手里不是还有贼头朱温的儿子嘛!” “二娃子,俺有大车,能不能多算一份?” “马叔,这……俺不知道,大帅只是说五斛可得一斛,没有说有无大车事情,当然了,马叔若是觉得你家人少,可与他人一同运粮,至于如何分,你们自己看着办,俺们只看运来多少。” 赵三看向自己的伤腿,心下有些无奈,五斛可得一斛,一斛可养家两月有余,只要多运一点,省些食用即可撑到夏收,可他…… 二娃子看到赵三有些沮丧,忙向他眨了眨眼,看到二娃子这暗示,赵三登时心跳了起来,知道里面还有好事。 二娃子一阵解说,百姓们待不住了,全急匆匆跑回家,他们要搜刮家中所有衣物,哪怕再破烂,只要能保暖,他们就有了粮食,就有了希望。 有的急匆匆跑回家,又有人跑来拉着二娃子叽叽喳喳询问,这一拖就是大半日,赵三急得都快冒火了,直到二娃子把手里一摞告示拿出来,哭诉说今日贴不完,会有多大的惩罚时,百姓这才放了二娃离去,而赵三则紧跟其后,直到来到无人处,赵三这才扯住二娃子。 “二娃子……”赵三有些忐忑不安。 二娃子咽了咽一口唾沫,口干舌燥的说道:“伍长的情况,二娃子自是明白,百姓前往洛阳运粮,途中需要些管事进行整顿,伍长曾经多少也算是个官吧,管一管民壮还是可以的,等俺回去就跟大总管求求情,想来是可以的。” 赵三心脏狂跳,又有些担心道:“那……那这得粮能多少?” 二娃子听了这话,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伍长,这可是管事啊!大帅能亏了咱?” “虽说与百姓五斛得一斛差了点,可这量大啊!每百斛可得五斛,伍长管十辆大车,一趟就可得数斛,更何况,伍长也不止能管十辆大车吧?” “那是!俺最少也能管二十……不不,至少三十辆!”赵三大叫一声,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二娃子不由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伍长可莫与他人说起此事,兄弟们私下都是把这种好事自己分了,也就是您,换作他人,呵呵……伍长明白的。” “嗯嗯,俺晓得,日后定少不了二娃的好处。”赵三连连点头。 二娃子忙摆手道:“伍长这可就客气了,您老可是救过俺的命呢。” 看到赵三还要说什么,二娃子忙止住道:“明日伍长前去大帅府找俺,到时与其他管事见个面,有些事情还要通个气,您老可别忘了。” 赵三拍的胸脯邦邦响,说道:“放心吧,俺晓得,定然晚不了!” “那行,俺还要去贴告示,若贴不完,大管事可饶不了俺的。”二娃子摇了摇手里告示。 赵三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就不耽搁兄弟做事了,日后……” “行行,日后事,日后再说。” 二娃子声音未落,人已跑远,跑向远处正跺脚等待着的六狗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二娃子,赵三这才急匆匆跑向家中。 赵三家在潼关以西的西康坊,这里原是杂民居,啥是杂民居,其实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房舍也都不是很好,赵三这条巷子要好些,都是军武居住的地方,不过军武也都不是多有钱的人家,甚至可能还更差些,也就是辽东军占了潼关后,对军卒待遇要好得多,至少不担心肚子问题,可赵三是韩建时就退了下来的军卒,这就与辽东军无关了,自然也属于无法照顾的人群。 赵三是家中唯一的劳力,家中五个娃,最大的十四岁,但是比较瘦弱些,老二十三,同样身体不大强壮,毕竟没足够的食物,那是永远都别想强壮的。 赵三一瘸一拐,急匆匆跑回家,刚推开自家的破门,正见到自家婆娘在屋里翻箱倒柜呢。 第409章 运粮管事 看到自家婆娘在翻箱倒柜,赵三愣了一下,不由开口说道:“幼娘,你这是作甚?怎么没去扫雪?” 按照时辰,此时自家婆娘应该在街上才是,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打扫个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赵三更是不解了,看到他这般,幼娘有些恼了,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对长子大声说道:“大虎,赶紧把娘的被子拆开,娘夜里给你做件厚实衣服,明日就去你二舅那里,别忘了多使把力气,你二舅身子不是很好,把咱家的独轮车修修,别半路坏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大虎一边应和一边跑去赵三房里,赵三大惊,忙大声说道:“幼娘,你把被子拆了,咱们怎么办?” 幼娘掐腰大骂:“被子没了,多烧烧炕,没了粮食,难道让大虎他们吃土吗?” 说着幼娘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起来。 “六娃……六娃……呜呜……” 听到这里,赵三就明白了幼娘定然知道了辽东军征召运粮民夫一事。 赵三一想到自家小六子活活饿死,心下也悲戚了起来,上前搂住落泪呜咽的幼娘,眼角湿润,轻声说道:“今日在街面上见到了二娃子,二娃子说俺明日可以前去大帅府……” 幼娘心中一惊,忙推开赵三,眼角还有泪水,惊喜道:“二娃子可是说……” 幼娘一直想通过二娃子,想给他在大帅府找个活计,见到幼娘如此,赵三就知她想着什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辽东军需要民壮运粮,这些幼娘应该知道吧?” 幼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可你的腿……” 赵三摇了摇头,说道:“为夫不用运粮,只是管管人,听二娃子说,俺只要管的人运百斛粮食,就可得粮五斛……” “这……这不是管事吗?” 幼娘一脸惊喜,她在街面上扫雪,而扫雪的大多都是大帅府军卒的亲属,有些事情比他人要知道的更多。 看着幼娘惊喜,赵三点头说道:“二娃子是这么说的,说明日前往大帅府,大总管会进行些安排。” 幼娘听完赵三说完,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眉眼弯弯,惊喜道:“俺今日听马家婶婶说了,好像前往洛阳的运粮管家都是配有毛驴的,而且还有一身厚实的皮袄。” 就在这时,长子大虎突然说道:“娘,那还拆不拆被子?” 幼娘愣了一下,还未等赵三反对,表情坚决。 “拆!” 赵三忙道:“幼娘,这……为何?” 幼娘看向待在一旁的几个孩子,咬牙道:“相公虽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帅府管事,但相公毕竟腿脚不好,大虎必须要跟着前往,今后……今后或许被大帅看上了也不一定,再说二舅也是要前往洛阳的,大虎在也能照顾一二。” 二虎犹豫了一下,拉着幼娘衣袖,说道:“娘,俺……俺也想去。” 幼娘看了看二虎,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看着二虎期待眼神。 “娘知道二虎也想着帮爹爹,可是咱家中衣物不够二虎的,二虎帮娘在家照顾弟妹,好不好?” 赵三叹气一声,说道:“你娘还要在街上扫雪,爹与你哥哥不在,你要照顾好弟妹。” 二虎有些不满道:“街上已经很干净了……唔……” 二虎还未说完,幼娘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巴,甚至还谨慎着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人在偷听一般。 “以后这话可别乱说,被他人听到,若是告到大帅府,可就断了许多人家的生计……” 这些人被征召后,开始时,个个卖力,等到他们打扫完了积雪后,这才发现有些无所事事了,心下也惊慌了起来,唯恐把这些人辞了,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点子,把积雪又弄到街面上,如此就又有了“活计”。 公主李璇看到这些人把干干净净的街道又弄的脏兮兮,很是生气,把这些人臭骂了一顿,后来给李思钰写信时还提起了此事。 对此事,李思钰只是一笑而过,给李璇回信中,分析了这些人的心态,同时也说明,扫雪这种事情,他可以让军卒去做,甚至可以让街道两侧的商户去做,之所以出粮食请人,主要还是通过正当理由给百姓可勉强度日的粮食。 救济不能毫无代价的救济,这样只会养出一群懒蛋,更何况这些都是军中贫寒家属,没理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李思钰也提出了意见,既然李璇臭骂了他们一顿,那就要保证街面上干净,可让他们在保证街面上干净后,在街道两侧修建厕所,开沟渠之类的,进度无需过问,只要让他们不至于心下太恐慌即可。 李璇收到李思钰信件后,一张纸看了整整一日,之后再也不再多问,只是让帅府大总管张承业时不时过问一下街面上是否干净,是否有厕所,是否开了沟渠…… 再也不问他们如何去做。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尽管李思钰告示上说,路途中他来提供食物,可百姓还是紧守这一原则,幼娘拿出仅有的粮食,连夜做出了三斤馕饼,而且连夜把被子拆了,给大虎做了件破破烂烂的袍子,尽管有些破烂,还是挺厚实的。 一夜未睡的不止是赵三一家,整个潼关无数家庭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五斛粮食可得一斛,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粮食! 一夜未睡的幼娘,完全依靠着记忆做了一件袍子,手指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手指尽是血迹,在鸡打了第一声鸡鸣后,幼娘拖着疲惫的身体,把草堆里的赵三父子叫了起来。 幼娘就着雪光,一边摘掉赵三父子头上的枯草,一边拍打着他们父子身上灰尘,一边交待。 “进了大帅府可别乱跑,里面妇人小姐颇多,可别冲撞了大帅的家眷。” “大总管人很和气,不过也要客气些,可别让二娃子为难,大虎你要多照顾些你爹和二舅,勤快些,别偷懒……” 赵三和儿子大虎不断点头,直到外面想起脚步声,幼娘急匆匆推着他们父子赶紧前往大帅府,唯恐晚了时辰。 外面依然黑暗,赵三刚离开家门,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人急匆匆前往大帅府的方向,赵三心中一惊,以为这些都是管家,心中更是焦急了起来,他们父子急匆匆赶向大帅府,在他们巷子里,赵三摔倒了三次,直到来到干净的街上,脚步才加快了许多。 李思钰府邸在北城,越是靠近大帅府,人流越多,人流流动的速度也越快,赵三父子随着人流向前。 心下有些恐慌的赵三,从人流中不断向前,直到来到大帅府门前,发现无数人停站在大帅府五丈以外。 赵三父子急匆匆挤到前面,从看守大帅府兵卒身边挤了进去,一年轻军卒一时间未注意,正要大怒,二娃子急匆匆从大帅府台阶前跑了下来。 “虎子,这是自己人!” 那军卒愣了一下,向二娃子点了点头,身体侧身让开。 赵三抹了抹额头汗水,一脸焦急道:“二娃子,俺晚了没?” 二娃子苦笑一声,说道:“晚倒是没晚,还有些时间,不过今日都是来的太早点。” 二娃子摇头苦笑,又看向大虎,指了指一脸渴望的大虎,拍了拍虎子肩膀。 “虎子,让那孩子进来。” 虎子又点了点头,让开身子,大虎急匆匆来到赵三身边,搀扶着他阿爹。 看到赵三这模样,虎子皱了皱眉头,对着二娃子低声说道:“三哥,这人行不行?别到时让大管家恼怒咱们兄弟。” 二娃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放心吧,兄弟已经与阿蛮小姐说了此事,赵哥以前是兄弟的伍长,救过兄弟的命,那条腿就是那时受的伤,不过应该无碍的。” 虎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三哥心里有数就好。” 二娃子点了点头,在无数百姓面前的羡慕下,带着赵三父子进了大帅府,大虎的二舅正带着独女挤在人群中,看着赵三父子果然进了大帅府,心下狂喜。 二娃子走在前面,赵三父子紧跟其后,为了照顾赵三,二娃子不疾不徐向前走着,一边向前,一边低声说道:“大总管人很好,不过阿蛮小姐脾气有些火爆,见到阿蛮小姐可别胡乱说话,尤其不可说大帅坏话……” 赵三一想到那个圆乎乎小脸的阿蛮小姐,忙点头。 “二娃子放心,俺省得。” 阿蛮在潼关几乎人人皆知,哪怕李思钰也无阿蛮出名,一个扛着巨斧满潼关追杀无赖,这让阿蛮脾气火爆,天生神力的名头极大,当然了,阿蛮也极为享受着这一切。 二娃子一边低声叮嘱赵三父子,一边带着他们来到后院一处大房子前。 赵三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在二娃子推门后,里面瞬间寂静下来,但是屋内数十人看到是二娃子,又变成了一百只鸭子。 二娃子看到一小子坐在前排,眉头皱了一下,来到跟前,拍了拍桌子。 “小七起来,坐到后面去。” “为啥?” 小七脖子一耿,很是不满。 二娃子有些恼怒道:“你小子再胡咧咧,信不信老子连你哥都揍!” “还有,从现在起,你跟着赵哥身后,好好学着点,就你这鸟样,若是坏了事,别说是你,就你哥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那好吧……” 小七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答应下来,他年纪太小,若非他哥哥求爷爷告奶奶,他根本没资格进入大帅府,更无资格在这次运粮中当一小管事。 第410章 阿蛮想阿爹 “赵哥,今后还请多多照顾一二。” 小七向赵三躬了躬身子,这事在家里,他二哥就已经给他一再嘱咐过了,他太小了,别人唯恐他在途中出了变故,不愿带他,最后他二哥程二这才找到二娃子头上。 二娃子看到小七此时还算恭谨,与赵三低声说道:“伍长,这小子是程二的幼弟,伍长也知道,程二就这一个弟弟了,您多照顾些,若这小子不听话,就别客气,该打该骂,伍长看着办,就跟当年一样。” 赵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二娃子这才看向小七,骂道:“小子,你跟老子好好听着,你二哥可是拿脑袋把你顶上来的,你小子可别害了你二哥!” 小七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俺知道了,俺听话。” 二娃子心下叹息一声,指着后面空位,说道:“行了,小七,你做到那里,别说话,记着,你只带着耳朵,没带着嘴巴!” 小七被二娃子一阵教训,老实了许多,躬了躬身子,默默去了后面坐下。 二娃子又看向大虎,说道:“大虎,你爹的事情,俺已经与阿蛮小姐说过了,你爹腿脚不好,你这才可以进这屋里,一会你坐在最后面,不要说话,记得没?” 赵三皱了下眉头,说道:“二娃子,要不让大虎站在外面好了。” 二娃子笑道:“没事,已经与阿蛮小姐禀告过了,再说外面挺冷的,距离大总管前来还有一个时辰呢,只要大虎别乱说,没多大事。” 听了二娃子话语,赵三这才点头,看向儿子,脸色严肃了起来,说道:“听见你二娃叔叔说了没,不许说话!” “嗯,俺不说话。”大虎急忙答应。 二娃子又低声吩咐了一番,最后说道:“今日有些忙,兄弟不能再聊了,伍长,那俺……” 赵三忙说道:“兄弟赶紧去忙吧,可别让他人对你不满。” 二娃子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赵三看着二娃子离开,心中很是感激,回头看向儿子,正见到儿子很规矩的坐在后座上,只是那小七…… 看到小七正低声与旁边一人低声交谈,眉头皱了一下。 二十万斛粮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足以缓解李思钰巨大的粮食压力,对此整个大帅府极为重视,李璇看着李思钰送过来的信件,信中唯恐李璇不理解,还特意进行了一番解释,与多花粮食聘请人员打扫街道的原因差不多,这些粮食就是为了放到民间,就是为了养民。 李璇揉了揉额头,一旁的大丫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一头白发的李璇,伸手给趴在桌上睡着的阿蛮披好滑落下来的大氅,轻声说道:“公主已经忙了一夜,是否休息一下?” 李晔看着大丫为阿蛮披好大氅,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此事事关数万百姓之事,既然他把此事交给了咱们,就不能出现差错。” 大丫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低头审阅文件,小丫此时轻轻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个食盘。 也不知是不是小丫推动房门声惊醒了阿蛮,还是食物的香气唤醒了她,只见阿蛮揉了揉眼睛,很不淑女大大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看着小丫,愣了一会,这才跳了起来,扒拉着小丫的手臂,看到食盘里的食物,很是失望。 “又是肉汤啊!” 阿蛮无精打采又趴回桌子上,叹气道:“要是阿爹在就好了,哪怕做碗鸡子面也好啊!” 大丫笑了笑,伸手端起一碗放在李璇面前,又在阿蛮面前放了一碗。 阿蛮用汤匙扒拉几下,推到大丫面前。 “大丫,你身子还虚着呢,你喝吧。” 大丫笑了笑,把阿蛮碗里汤水勺出了一些,又推到阿蛮面前,阿蛮很有些无奈,叹气道:“天天都是这一道饭食,阿爹……大丫欺负阿蛮……” 阿蛮不得不强忍着厌恶,呼啦啦一口扒拉完,极其厌恶地把汤碗推的远远。 看到阿蛮耍小性子,三女轻轻笑了笑。 阿蛮却叹气道:“阿爹至少会做清蒸鱼,会鸡子面,会做菜合子……会做叫花鸡……” “不行!这次阿蛮要去找阿爹!”阿蛮身子挺的笔直,两眼精光直冒。 三女全看向阿蛮,大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姐……那让小丫陪着小姐前往吧。” 阿蛮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小丫得留在大丫身边,要不然阿爹肯定会生气的。” 大丫低声说道:“大丫伤势已经好了……” “不行不行。”阿蛮断然拒绝。 随即阿蛮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甚是可怜模样。 “阿蛮想阿爹……” 李璇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潼关应该很安全,不如让高将军随同好了。” 大丫想了一下,断然拒绝道:“潼关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高将军绝不可离开。” 小丫突然说道:“小姐既然想去少爷那里,不如让城中那些白袍胡人随同好了。” “嗯?” 大丫眉头皱起。 小丫静静想了一下,说道:“那些白袍胡人武艺很高,也很诡异,其中一老者不比高将军武艺差了……” 大丫点了点头,她去见过几次那位蒙脸圣女,能感受到努尔丁大长老的威胁。 李璇皱眉,他是皇女,知道这些教派对天下的威胁,轻声说道:“他们安全吗?” 小丫喝汤的手指顿了一下,放下汤勺,说道:“飞鱼卫一直暗暗观察,并无不妥,他们从不出那个院子,哪怕购买食物,也只是让少爷安排的仆妇去购买。” 大丫轻声说道:“少爷与他们谈过,曾答应过他们,帮他们夺回圣地,当下应该是可信的。” 阿蛮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一会看向小丫,一会又看向大丫,最后则是李璇,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们同意了自己去找阿爹。 阿蛮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就在三人商议阿蛮去弘农,另一间房子里也在商议如何前往弘农,前往洛阳,这就是夔王李滋的孙子李昭和李姓旁支的李曜,而在一旁为他们斟酒的则是李昭的妻子杨氏。 李曜一口喝了杯中酒,很是不满道:“明明那李悍虎有好酒,偏偏不与咱们。”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笑道:“是不给你喝吧?可别把我带上。” 李昭知道他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果然,李曜叹气道:“整日在府内,哪里都不能去,很无聊。” 李昭摇了摇杯子,笑道:“还好吧,我倒是觉得挺好。” 李曜很无语,看着李昭惫懒模样,心下有些恼怒,说道:“咱们来之前是如何说的?你倒好,整日跑去兵匠营打铁!” 李昭抬头看向李曜,一脸严肃道:“之前本世子还觉得李行乾不过只是个关外将军罢了,来到潼关才知道他有多厉害,伯和,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李行乾的不同吗?” 李曜愣了一下,皱眉沉思了起来,点头说道:“李悍虎的确有些不同,明明已经堵住了晋军,甚至还抓住了晋王妃和世子李存瑁,听说还重伤了晋王,按照当时情况,就算李克用不死,晋地也完了。” “可李悍虎不但放了晋王妃和李存瑁,甚至让晋军安然离开,这很诡异。” 杨氏却突然说道:“李悍虎可比你们英雄了许多,一人一骑,视数万晋军如无物,把晋王妃送还晋王,你们行吗?” 杨氏对两人翻了个大大白眼,尤其对李曜很是不满,她经历过逃亡动荡,不知受过多少惊吓,杨氏对现在安稳生活很满意,潼关也很安全,没事时候可以出去在街面上逛一逛,出城游玩赏雪也无人敢在周围放肆,李昭整日去兵匠营打铁,这让杨氏很有安全感。 两人听到杨氏说这些,两人不由苦笑起来,这事还真没法反驳。 李曜好像自动屏蔽了杨氏的影响,继续说道:“不知是何原因,李悍虎竟然轻轻放过了晋军,可却盯着朱温不撒手。这些具体原因不可得知。” “但是,更诡异的是李悍虎竟然把河中节度使送与了裴家!” 李昭笑了笑,说道:“这不挺好吗,裴侍郎是朝廷之人……” 李曜皱眉道:“天下各节度使还都是朝廷的臣子呢!” 李昭笑道:“那你说,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李曜脱口而出,说道:“自然趁机占了河中五州和陕虢,顺便夺了晋地……” 李昭还是笑了笑,低头饮酒不语。 李曜叹气道:“所以,李悍虎真的很诡异!” “不过先说清楚,小弟之所以说趁机占了河中五州,那是因为小弟身为李家之人,自认不可能放弃河中五州,毕竟我李家势弱。” 李曜叹气一声。 “这李悍虎也真是的,难道我李家子孙真的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为何不选我李家之人?”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摇头不语。 “在小弟看来,表面上李悍虎信任裴侍郎,信任裴家,其实李悍虎还是有所保留的,这才是让小弟佩服的地方。” “哦?何以见得?是因为那河中总督之事?” “嗯!河中总督执掌河中军务,若真的放心裴家,朝中也不会为此闹成了这般。” 李昭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这么简单。” 李曜身子瞬间挺直,脸色郑重了起来,看向李昭。 “云倬,公主那里可曾听到了什么?” 李昭摇了摇头。 “没有。” 第411章 傀儡 “那……为何……” 李昭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李行乾……” “或许……该叫姑……姑父了……” “姑……姑父在关外之事,你我并不是很清楚,可入关后,大多都已知道,虽姑父行事诡异,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人们认为会如此,姑父偏偏不会去做!” “但是,伯和,你可曾见过姑父对局势发展失控过吗?” 李曜没有注意到李昭对李思钰称呼上的改变,而是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语,最后不得不承认。 从幽州入关后,明明已经击败了幽州军主力,却轻轻放过了幽州,依然用黄金和战马换取粮食,得到了救命的粮食,迅速渡过最艰难的时刻,同时还避免了局势的不可控。 之后就是河东之战,同样消耗了河东实力,却又保存了自己,这种微妙局势掌控的极为精准。 更让天下人惊讶的是河北之地发生的动荡,事后,天下人才发觉李思钰布局之深,犹如一个绝世国手在下一场影响天下局势的大棋,尤其是横海节度使的人选,可谓神来之笔! 而眼前已经就要落幕的河中争夺,最后的获利者居然是谁也未料到的李思钰。 只是无人知道李思钰为何空悬着河中总督,若是完全信任裴家,根本就没必要弄出这么一个脱裤子放屁的“总督”! 李悍虎横空出现在大唐,行事异于今时之人,这引起无数人关注,也不断分析李思钰行事端倪,以便于今后应对,只是对河中之事,所有人都弄不清李思钰究竟是何意。 别人不清楚,在李思钰身边的杜让能和裴贽却清楚。他们完完全全是从李思钰话语中得知了一切。 而李昭好像也看到了一些端倪。 李昭闭眼沉思了片刻,这才端起杨氏为他倒的酒水,轻轻饮进嘴里,感受着口中酒水的炙热。 “总督久悬不定,并非一定是为了制约裴家,或有有这么一点意思,但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帮助裴家在河中站住脚跟。” 李曜心中一惊,忙看向李昭。 “裴家并无良将,若单纯让裴家自己从自家家族派人执掌兵卒,很可能无法面对晋军和宣武军,所以河中将领选择上极为重要。” 李昭轻声说道:“晋州镇将是原横海军大将韩都,陕虢镇将则是你我见过的高思继高将军,这两将分别防御晋军和宣武军,以伯和来看,朝中可有他人能镇住这两位将军之人?” 李曜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几个人名,又一一被否决,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除了……除了如今的杨复恭,他人……他人……” 李昭叹气道:“不错,除了杨中尉,他人无法压住两位将军,可河中之地极为重要,若非大将前往晋州、陕虢镇守,河中必然无法安稳,而且还要有足够的战功威望以震慑两地将军。” 李昭苦笑道:“姑父自然可镇住他们,哪怕杨中尉也可,可是从现在看来,姑父他们都无意如此。” “估计也正是因此,姑父才一再对此事犹豫不决。” 李曜看向李昭,听了李昭这一番话语,瞳中深处突然闪现深深忌惮,为何如此,他也不清楚。 杨氏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伸手抓住李昭手掌,看向李昭,轻轻摇了摇头。 李曜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没看到杨氏担忧之色,郑重道:“那云倬看来,何人可为河中总督?” 李昭嘴唇微张,杨氏紧了紧抓住他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头。 李昭轻轻拍了拍杨氏手背,向李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姑父行事很难让他人揣测。” 李曜看了一眼杨氏,叹气一声,不再追问,而是说道:“云倬,你总不能整日躲在兵匠营吧?现在城内正要前往洛阳,不如咱们出去玩几日吧?” 杨氏听到这话,心下对李曜更加不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李昭却笑道:“打铁有何不好的,为兄可是十分佩服姑父打铁本事呢!” 李曜撇了撇嘴,对此一点都无兴趣,见到他这般,李昭只能在心下深深叹息一声。 李曜对兵匠营里面的农具没兴趣,可李昭却清楚这些农具代表了什么,当他看到三刀耕犁、两刀耕犁,他就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李曜既然对这些农具不感兴趣,他也没必要再多言,只是无奈笑了笑。 李曜还是不放弃,继续说道:“朱温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斛粮食,估计不会如此轻松,不如你我前去一观,如何?” 李昭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如何。再说去了也无多大意义,姑父既然已经向关中征召民壮,自然结果已经确定了,去了也无多大用。” 杨氏眉眼弯弯,微笑点头,眼神愈发温和。 李曜沉默片刻,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咬牙道:“云倬,你我为何前来此地,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愿为大唐……不愿为大唐江山出力,小弟不阻止,可是小弟不能眼看着大唐就此结束!” 此话一出,杨氏脸色大变,眉毛登时倒竖了起来,李昭急忙抓住杨氏手掌。 李曜咬牙道:“云倬,你很清楚,若是你不前往弘农,小弟自然也无法独自前往,而辽东军全在弘农,那里正在与宣武军激烈交锋,你我在这里终究只是猜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近距离了解李悍虎……” “够了!” 杨氏大怒,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怒火,指着李曜大怒道:“很久以前就一再让相公为你做挡箭牌,在李家也就罢了,毕竟相公是王府唯一嫡子,你给老娘记……住……了,这里不是……王……府!” 李曜脸色铁青,强忍着怒火,冷声道:“大嫂所言不假,以往在王府是小弟不是,可现今天下……” “哼!天下如何?老娘只知道辽东军现今已经把河中五州送给了朝廷,正与朱温讨要粮食救济百姓!” 杨氏好像已经忍了李曜好多年的闷气一般,今日终于爆发了出来,指着李曜大骂:“你伯和素来好装,你爱如何装,老娘不管,也不想去管!今次让相公去为你作挡箭牌,老娘不答应!” “哼!你伯和爱算计谁算计谁,老娘管不着!算计我家相公,先过老娘这一关!” 李昭看着杨氏暴怒,不由苦笑起来。拉住杨氏,叹气道:“梦娘,伯和虽有些不对,但……有些事情……算了,为夫……为夫就帮他最后一次好了……” “相公……” 杨氏一脸焦急,泪水不争气流了下来,李昭拍了拍杨氏手掌,为她擦了擦眼角湿润,心下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 “梦娘笑起来,真好看!” 看到杨氏不似往常一般,叹息一声,说道:“你家相公就帮伯和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再说,有些东西,相公也想与小姑父交流一下……” “放心,只是一些农具使用罢了。” 杨氏低头不语,突然抬头,一脸坚定。 “相公既然要去,梦娘也要前往弘农!”说着,杨氏转头冷冷说道:“老娘不管你是如何算计,但你给老娘记住了,若把灾祸引到相公身上,老娘让你想死都难!” 李曜瞳孔猛缩一下,脸上露出憨厚温和笑容,甚至还带有一点讨好之意。 “大嫂说笑了,小弟与兄长那可是几十年交情,岂能害了我家兄长……” “哼!从今日起,你我两家就此恩断义绝,老娘可不是你大嫂!” 杨氏不知见识过李曜多少次这种脸孔,以往在李家还好些,可现在身处辽东军军中重地,一个疏忽就会身死族灭,她可不信李思钰这种人会如此好欺骗,一旦发现他们在算计辽东军,后果如何,杨氏根本就不敢想象。 杨氏赌不起,她情愿自己相公一辈子去打打铁,与他人有说有笑,也不愿整日担惊受怕,那种整日逃亡,整日面临死亡恐惧,她过够了那种日子。 李昭是皇家子嗣,在最残酷的家族中生活了这些年,别的她没体会过,唯独皇家的无情,她体会了个遍! 十六王宅内皇子皇孙数百,却整日只能面对“井口”大的天空。不是每个皇子皇孙都很幸运的生老病死,哪怕什么都不做! 大唐的皇子皇孙是最可怜的一群人,从太宗始,每次皇家更替都会有无数皇室子孙死于非命,尽管这里有皇室子孙争夺皇权的原因,更多的是皇家李室子孙基因里就存在的冷漠无情。 后来建起了十六王宅,激烈的骨肉残杀减少了许多,可之后发生了安禄山叛乱,发生了黄巢叛乱,发生了朱玫占了皇城,仅仅这三次,死亡的李氏子孙更多了! 杨氏亲眼见过堆成小山般的李氏子孙尸体,那一刻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噩梦,唯恐自己相公也成了其中的一具尸体。 李昭是夔王一脉嫡系子孙,要是逃跑,他是必须要带着逃离的,可成都已经没了啊! 在离开长安前,婆婆抓着她的双手不放,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那一夜,她就知道,自己相公只不过是个傀儡! 是李曜的傀儡! 是李晔的傀儡! 是李室皇族的傀儡! 可……凭什么? 凭什么! 一路上,杨氏犹豫着,直到半路看到杨复恭,看到那女人悲叹的眼神…… 她明白了身为她们杨家女人的悲哀…… 第412章 世子出关 李昭和李曜离开了,只留下杨氏一人留在房内,小翠默默来到杨氏身后,看着杨氏背影,小翠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心中究竟是如何样的滋味。 杨氏突然冷声道:“小翠,你我主仆多少年了?” 小翠低头轻声说道:“回小姐,十一……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 “从何时与那人好上的?” 小翠身子一抖,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死人。 杨氏起身,站在自己贴身侍女身前,低头看向亲如姐妹的侍女,眼神逐渐冰冷。 “这么多年,作为姐妹,没理由继续阻止你们,从今日起,你就去他那里吧。” 小翠没想到杨氏会这样说,不由地抬头看向杨氏,脸上既是欣喜,又有些羞愧。 “小姐……” 杨氏不再多说,站起身来,最后冷冷看了一眼小翠,她知道,从今后小翠会是怎样的凄惨。这么多年了,杨氏很了解李曜是怎样的野心,小翠若非是杨氏身边的侍女,兴许李曜连看一眼都欠奉。 杨氏不是没发现小翠与李曜的事情,只不过在李家,她也没太在意,按照正常大家族规矩,小翠是杨氏身边的女人,也可以说是李昭的女人,只不过李昭从未碰触小翠而已,小翠这种身份,他人是不能去碰触的,除非经过杨氏的点头同意。 大家族,极为忌讳他人与小翠这样的贴身大丫头有染,这意味着会极大威胁到主人的安危。 背主大丫头害主之事屡见不鲜,纵然这种贴身大丫头自己内心不愿背主,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他人胁迫背主。 所以,一旦发现此类事情,通常做法都是直接打死。 而直接打死的目的有其二,一者是直接消除主家的威胁;二者是震慑他人。 丫鬟不值钱,尤其是这个时代。 只是李昭和李曜的关系非同寻常,杨氏也觉得自己相公可能早就知道了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还能如此,现今她不会再允许这种可能。来到潼关后,杨氏越来越觉得危险在逼近,李曜不断“逼迫”自己相公接触李思钰,这让杨氏很是心慌,为了完全割裂与李曜的关系,杨氏断然决定送走身边丫头小翠。 杨氏心乱如麻,李昭、李曜两人则一前一后,默默行走在阁廊。 谁都未开口,只是一前一后默默行走。 就在将要转向拐角之处,李曜突然开口。 “云倬,一起么……” “……算了。挺累的。” “大唐江山也不要么?” 李昭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大唐江山?” “嗯。” “呵呵……伯和,大哥不傻。或许……李晔会成功,会成为大唐中兴帝王,或许……你李曜会成功……成为……呵呵,算了算了。” “云倬……你……” 李昭向后摆了摆手,抬步向前,不急不缓。 “你大嫂胆子小,会吓到她的。” 李曜看着前面的李昭,突然变的狰狞可怖起来,扭曲的面孔让人害怕,只是无人见到。 “云倬,一妇人……” 李昭猛然顿步,霍然回身,看向李曜,眼中冷意让李曜后退一步。 “别以为你与小翠之事,本世子就一无所知!也别以为梦娘是个蠢女人!” “哼!” 李昭的变脸让李曜很陌生,他从未见到李曜这种暴戾怒火,就在李曜觉得自己就要低头投降之时,李昭再次转身向前默默行去。 李曜呼吸极速,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前面的李昭,双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陷入沉默。 来到李璇门前,李昭站在门前,看着屋内透出的人影,沉默了片刻,伸手使劲揉了揉脸颊,直到感觉面部柔和了许多,这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邦邦……” 屋内几个女孩子正讨论阿蛮前往弘农细节呢,突然的响起的敲门声,让屋内叽叽喳喳争执声瞬间消失。 “谁?” 李璇放下手指上的毛笔,身子坐正了些,其余诸女同样正了正身子。 “姑姑,是侄儿。” 李璇皱了皱眉头,小丫则起身来到房门前,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李昭和李曜。 李璇皱眉道:“此时前来,可有要事?” 李昭犹豫了一下,说道:“侄儿……听说城中百姓正要前往洛阳运粮,侄儿……侄儿想去陕虢看看。” 李璇摇了摇头,说道:“陕虢情况复杂,云倬前往终究是有些不妥……” “公主,我等身为李唐宗室,此等关乎无数百姓生死之事,岂能坐视不管?”李曜躬身行礼,一脸正色。 还未等皱着眉头的李璇开口,阿蛮却说道:“闭嘴!不懂规矩吗?公主姐姐与世子说话,有你一个跟班啥事?” 大丫看向阿蛮很不屑样子,很奇怪小姐怎么变成了“蛮横”模样,小丫却微笑了一下,她很清楚阿蛮怎么会这么几句,完全就是在与小混混们打交道时学会的,而且觉得很威风。 阿蛮话语让李曜脸色冷了一下,只不过谁也未注意到罢了。 李曜后退一步,好像真的是跟班一样,阿蛮下巴高高抬起,很是得意洋洋。 看着阿蛮这模样,李璇微笑了起来。 “不是姑姑不让侄儿前往陕虢,河中乱了数月,山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溃兵匪卒,若是侄儿出了意外,姑姑如何向王爷交待?” 李昭笑道:“姑姑担心侄儿安危,侄儿很是感激,之前姑父接连与宣武军、晋军交战,侄儿自不会前往影响到姑父征战,只是……当下战事以毕,纵然山林中还隐藏着一些悍匪,想来也不敢在此时去捋姑父的虎须。” 李昭一再“姑父姑父”的乱喊,李璇脸上变得极为羞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一旦开口,就承认了这种关系,可她与李思钰好像还差了不少距离呢。 大丫瞥了一眼李璇,见到她一脸红晕,心下叹息一声,开口道:“世子想出去走走,阿蛮也正要前往弘农……” “公主,不如让他们一同前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嗯……” 李璇心如小鹿怦怦乱跳,低头不敢去看大丫,嘴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李昭心下暗暗说了句“抱歉”,论心智,他要远强于李璇,李昭和李璇就像被豢养在笼中的鸟雀,两人却又有些不同,李昭夔王一脉嫡系子孙,是下一代夔王继承人,李璇只不过是边缘化的公主,经历不同,心智也不同。 看着头发雪白的李昭,李昭就知道她的弱点所在,果然,一句“姑父”彻底打乱了李昭的心绪。 李昭目的达成,向李昭请辞后,带着李曜,两人与来时一般,一前一后,默默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阁廊。 事情很多,阻止民壮前往洛阳运粮,阿蛮和李昭一同前往弘农,从黑夜慢慢天亮,无数百姓,或推着独轮车,或拉着大车…… 无数人,渐渐出了潼关,他们将不断前行,前往弘农,越过函谷关,前往洛阳,满怀希望运回属于他们的粮食。 在李思钰威胁下,朱温不得不从函谷关后撤,他们不得不撤,一旦让李思钰从冰封的河水上奔袭河南,截断函谷关兵马归路,灾难将再次降临士气皆丧的宣武军头上。 无奈之下,深深后悔的朱温,不得不老老实实拿出二十万斛粮食,用这些粮食换取喘息之机。 函谷关暂由李存孝镇守,他现在算是两军中间人,两军毫无任何信任可言,李思钰担心百姓进入洛阳后,数万民壮被朱温扣住,而朱温则担心李思钰趁机杀入洛阳,夺取河右之地,陈兵汴州。 两军各自忌惮,相互间毫无信任可言,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中间人。无论是朝廷,还是李克用,都不适合做这个中间人,其余的藩镇,也无这个资格,而李存孝身为天下将之首,威名赫赫,人品也不算太差,更是不屑做小人之事。 整个天下,最后也只有李存孝最适合做这个中间人了。 中间人定下了,这还不够,还需要签下双方的行事和惩罚规则。 李思钰一想到这种事情,脸上就会露出怪异的表情,正当两人在函谷关下等待朱温前来之时,杨复恭看到李思钰脸上又露出这种怪异表情,忍不住开口问道:“行乾,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愣了一下,不解杨复恭为何会如此问。 “阿父,什么不妥?” “这几日,你总是露出怪异之色,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啊?这……这个吗……” 李思钰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了,看着自己想了好几日才弄出的条款,怎么看都有些像冷战时期双方的协调机制。 李思钰没法解释这些事情,只能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孩儿觉得有些好笑。” 说着李思钰晃了晃手中的协约条款,说道:“阿爹,你看啊,李飞虎做这个中间人还是合适的,咱们若想趁机杀入河右,李存孝会闭关阻止,扣留咱们数万民壮。” “朱温若违约,扣住咱们数万民壮,李飞虎就会放开函谷关,任由咱们杀入河右。” 杨复恭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为何李思钰会说这些,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开口说道:“这不正合咱们意吗,朱温想来也不会反对。”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孩儿不是说这些,关键是后面一条款。” “两军毫无信任可言,谁都担心对方耍花招,所以会各自派探子,明目张胆的探查对方动静,而且有时间和人数的限制,一旦探子未能返回,对方必须给出充分的解释,否则将视为违约。” 杨复恭点了点头,觉得这法子挺好的,双方无信任,相互防备,同时两军间的恩怨也无法和解了,都想着对方出现漏子一击致命,若无法探查对方的动静,很难说会不会偷偷绕道背后,来个狠狠地**! 第413章 马失前蹄 李思钰说道:“孩儿就想,探子们来回奔跑,探查对方的虚实,反而各自还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沿途还要保护,这很有意思!” 杨复恭皱眉想了好一会,也没觉得哪里有意思了,只能无奈摇头,不再理会李思钰的自娱自乐。 两人在关下坐在小桌上自饮自乐,关上李存孝看着这一切,一脸平静,或许不断点击冰冷城砖的手指,才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吧…… “孝儿,如何?” 朱温的声音突然从李存孝背后传出,点动的手指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继续点击。 李存孝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城下那人,轻声说道:“李悍虎……非常人……”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有没有兴趣会一会?” 李存孝手指一顿,转身看向朱温,拱了拱手,平静道:“侄儿先行告辞。” 李存孝龙行虎步,缓步向城下走去,经过庞师古时,脚步顿了一下,这才缓缓离去。 庞师古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按在刀柄上的大手,大步来到朱温身后,说道:“大帅,李飞虎不可信!” 朱温点了点头,轻声道:“李飞虎与咱们不是一条路子,更像是那李悍虎!” 庞师古犹豫道:“李飞虎战意滔天,可为何不愿去见李悍虎?” 朱温心下突然焦躁了起来。 “李飞虎从河北前来,甚至一只眼有了危险,李飞虎已经进入了河中,最后还是未能与李悍虎相见……” “两虎相争啊!” 庞师古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朱温是何意,也终于明白了李存孝为何战意越来越盛,好像随时都会冲天而起。 “看来昭儿要嫁人了啊!” 朱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庞师古沉默了起来,两人相交多年,一些话语无需说太多,轻轻一点即能明了。 庞师古叹气道:“经此大难,我军须修养两年,李飞虎虽悍勇无双,但李悍虎才是我军大敌。” 朱温点了点头,两虎一东一西,夹在中间的则是他朱温和晋王李克用,此次他把晋军坑的太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次联手,除非生死存亡之时。 一东一西两头猛虎,同时开战是不可能的,哪怕两年后,他们也无法同时面对两头猛虎的夹击,既然无法同时面对两头猛虎,那么只能择其一,对于他们来说,结好李飞虎更现实些。 朱温叹气道:“李飞虎虽强,却无李悍虎之阴险,若让李悍虎在关中站稳脚跟,必然虎视河南,所以......” 庞师古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朱温想要说什么,看着下面那对父子对饮,眼中凶光爆闪,随后慢慢消失不见,一脸平静。 两人在城上静静站立,日头慢慢偏西,这才缓步下了城。 城门缓缓打开,李思钰与杨复恭很随意谈笑,甚至连回头看一眼正缓缓打开的城门都欠奉,李思钰好像不经意的伸腿踢翻对面两张椅子,衣袖一甩,扫掉桌面上的酒盏,桌面上只有他们父子的...... 朱温缓缓骑马在前,庞师古紧跟其后,但是在他们来到李思钰三十米处,只见李思钰弯腰,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块,随手一丢,头也不看。 石块好像飞出的利刃射向朱温,朱温瞳孔一缩,猛然提起战马,朱温躲过了石块,人立而起的战马却未能夺过。 “砰——” “嘶——” “砰——” 不知何时,李存孝又来到了城头,他的眼力很好,正见到石块飞向朱温,看到朱温提马,不由摇了摇头。 果然,只见那石块狠狠砸在人立而起战马的脖颈上,巨大的力道让战马痛苦嘶鸣,人立而起的战马登时失了平稳,倾斜着身子砸在地上,巨大响声让两军一阵骚动。 李存孝看到李思钰依然向没事人一般,连抬头看一眼都无,就是一阵苦笑,他与李思钰处过一段时间,知道那小子看似平和好处,但是若真的激怒了他,无人能猜测道他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 两人在城下,从早上一直对饮到日头偏西,甚至在阵前李思钰都尿了好几次,面上看不出来,杨复恭却最能感受到。 杨复恭没有回头,耳边听到战马嘶吼声、摔倒在地上沉闷声,不由笑道:“行乾还是有些不够沉稳啊。” 李思钰笑道:“你我父子在这里被人家凉了这么久,孩儿年幼,朱温不尊重孩儿也就罢了,不尊重阿父终究是有些不妥的,再说给个下马威也算不得什么,至少要让他们知道,现在......是谁该低头!” 杨复恭苦笑不已,心下却很感动,他也是一时风云人物,朱温如此凉着他们,心下不是没有一点恼怒,只不过经历的多了,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悦罢了。 朱温被石块击倒,宣武军大惊,城上异动,城下辽东军同样躁动了起来,只是李思钰父子未动分毫,这才没有冲杀过来。 庞师古看到朱温摔倒在地,大惊失色,慌忙跳下战马查看,还好朱温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狼狈罢了。 朱温站在地上,身上积雪也未拍掉,两眼极为阴沉,口中白气不断喷出,如同暴怒的火龙。 两人站在数十步外,场面诡异的寂静。 “咔嚓……咔嚓……” 一步步走向李思钰……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抬头去看,只是与杨复恭说着毫无可笑的笑话。 朱温来到李思钰对面,默默从地上拿起早被李思钰踹倒的凳子。 李思钰这才抬眼看向朱温。 “本帅以为你够种呢,嘿嘿……” 李思钰一边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饮自斟,连看一眼朱温狼狈模样都欠奉。 杨复恭笑了笑,把两张纸推到朱温面前。 “浪费了这么久,直接点好了。” “看好了,如果无异议,那就签了,不同意,我们父子转身就走。” “对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在杨复恭开口说话时,李思钰身子向后仰靠,双脚抬起放在桌面上,眼睛却盯在手里的酒盏,好像劣质的酒盏如同无双美玉。 朱温没有看向杨复恭推到眼前的两张纸,眼睛死死盯着李思钰,按在双膝上的手掌瞬间攥起,眼中怒火能把他烧成灰,口中白气越来越盛…… 庞师古双手死死按住刀柄,杀意纵横。 李思钰缓缓抬头,微微偏头看向庞师古,双脚放下,扶膝而起,身高体壮的他,再加上一身重甲,犹如荒古猛兽,抬脚就要踹翻桌案,此时的他早就把耐性磨光了。 就在李思钰准备翻脸,先弄残了朱温和庞师古再说,杨复恭突然伸手按住。 “我儿且莫恼怒。” 随之看向朱温,冷声道:“先自侮,尔后他侮。” “我军不愿百姓因战乱而受苦,并非不想夺了河南!” “河南非河东,你们北面可没有胡蛮,宰了你们对我军只有好处,你明白的!” 庞师古大怒,踏前一步。 “你们……” 话语还未说出口,朱温手臂一抬,冷眼看向李思钰。 “粮食给你。” “我儿呢。” 李思钰好像真的不愿意与朱温说话一般,转身就走,临走前只是指了指桌案上那两张纸。 杨复恭见到李思钰如此,知道他被朱温凉了一天,很是不爽,眉头挑了挑,看向朱温说道:“该说的都在上面,我军可不似贵军言而无信!” 说完,杨复恭背着双手,缓缓跟在李思钰身后离去,只留下双眼赤红的两人。 李思钰心下虽恼怒,但他在脚步走动时,还照顾着身后的杨复恭,不至于落在身后太远。 杨复恭看到他现在还能如此,心下连连点头。 怒而不乱。 “行乾,阿父有些奇怪,朱温为何不……不反驳?” 李思钰脚步顿了一下,嘴角露出讥讽。 “还能为何,他朱温很担心孩儿恼怒,现在丢下关中不闻不问,孩儿虽看起来地盘大了,力量也分散了许多,可那是有个前提的,那是因为孩儿目光盯在关中,若不理会百姓生死,全力与朱温厮杀,他们宣武军必亡!” 李思钰冷哼道:“朱温远比李克用要狡猾得多,而且极为果断,他很清楚,我军若真恼了与他们厮杀,后果会如何。” “咱们被李克用在晋州耍了一回,又在这关下凉了一日,此时若再出言表达出想要与我军交手意愿,很可能再无转圜,会爆发河南之争的。” 杨复恭皱眉沉思了一下,再想想李思钰心中的怒火,在他心中压抑的暴怒时,若朱温真的表达出再战的想法,还真有可能会激怒这个儿子,而且可能性很大,近些日,他能明显感觉到李思钰心下的狂躁。 “所以,他朱温还能说什么?至于为何要凉着咱们,孩儿觉得并非是恼怒,或许是害怕,是担心……” “害怕?担心?” “是啊!正因他们现在很虚弱,又无很好法子阻止咱们,此时是严寒的冬日,河水冰冻,我军很容易从河面上杀入河右,所以……他们想要更多的观察,确认我军能容忍到何种程度,至于此时不彻底激怒孩儿,更多的是担心孩儿抛下关中,抛下那些百姓,不管不顾与他们厮杀……” 第414章 心中可有后悔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城头,看向站立在城头上那一雄伟男子,杨复恭有些奇怪,回身看向城头。 “行乾,李飞虎?” “嗯。” 李思钰默默点头,心下叹息一声。 “今后……” 李思钰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去,他知道杨复恭疑惑什么,这老宦官久居军中,对战意同样敏感,刚才城头上冲天战意太过明显,惊动了他们。 李存孝从河北前来,甚至独身进入河中,却未与他见面,此时更是咫尺之地,依然不与他见面。 李思钰就明白了。 看着李思钰这模样,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疾走几步。 “唉……” “行乾,你......你可有后悔?” 李思钰脚步一顿,皱眉认真想了想,轻轻摇头说道:“李飞虎是头很骄傲的猛虎,如此猛虎,之前尚还有晋王用亲情羁绊,一旦心中这个套索没了,岂会再心甘情愿入了他人的樊笼?” “孩儿从未想要令其臣服,他人自然也不可能,但李飞虎此人乃性情中人,更多的像晋王,只不过,他不可能成为晋王,注定不会是另一个晋王,最多……”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气一声,不愿再多说。 杨复恭轻轻摇了摇头,李思钰却又说道:“或许孩儿今后可能会与李飞虎再厮杀一场,而那时要么是孩儿落魄之日,或许......是孩儿气吞如虎之时。” “若……若落魄身死,李飞虎依然可为关中争取数十年安稳之机。” “或许……或许这是孩儿能为天下百姓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看着他有些落魄表情,杨复恭心中不由刺痛了一下,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拍了拍。 两人默默进入大军中。 看着辽东军缓缓退去,无数黑色旗帜慢慢远去,朱温缓缓突出一口浊气。 “大帅,咱们……” 朱温抬手阻止。叹气一声,缓缓站起,看着桌面上孤零零两张纸张,默默拿了起来,低头看了几眼,放入怀中。 “此子……天下人杰。” 庞师古张了张嘴,最后无奈闭上,无论怎么看那混蛋行事,还是在辽东军看到朱友裕他们的处境,他庞师古都不会认为李思钰会是“人杰”,可又不得不承认,那混蛋的确是“天下人杰”。 两人默默返回城关,一前一后,背影萧瑟…… 站在城头的李存孝眼睛至始至终都随着那人移动而移动,直至那人背影消失,依然盯着消失的方向,站在背后的赵驷心下很有些担心。 “大帅……李悍虎……” 李存孝转身看向赵驷,赵驷急忙低头。 “看来赵司马不看好本帅啊!” “不......不是......” 声音高昂刺耳,随即又低沉了起来。 “大帅并非比不上李帅,只是……此时李帅并非大帅之敌……” “嗯。” 李存孝轻轻“嗯”了一声,赵驷吊起的心放了下来,抬头看向李存孝。 “大帅,此时朱温令大帅镇守此地,却用其大将,明显是忌惮大帅……” 李存孝瞳孔缩了缩,拍了拍赵驷肩膀,看向城下两人,语气冷淡了些。 “呵呵……,不怕,就凭他们,哼!还挡不住本帅!” 赵驷看向缓缓进入城内朱温两人,缓缓点了点头。 一场令无数人紧张、窒息的见面缓缓落幕了,那两张纸的内容是战书,也是台阶。 按照李思钰意思,李存孝是中间人,除了他,无他人来充当此时的中间人。 晋王正恨不得把朱温大卸八块,自是不可能,时溥和朱氏兄弟都与朱温有仇,河北其余藩镇不够那个资格,整个天下,有这种实力的只有李存孝一人。 中间人就要公平。 李思钰会让数万民夫前往洛阳运粮,最担心的就是这数万人会不会被朱温扣留。他不得不担心,朱温出身黄巢贼军,身上劣迹斑斑,反悔之事不是不可能发生。 朱温同样也担心辽东军,担心辽东军会装扮成民夫,随同民夫从函谷关进入洛阳,轻而易举夺了河右、东都之地。 两人都不相信对方,如此就需要一些限制,这就凸显出了李存孝的重要性了。 按照李思钰提出的要求,若是朱温敢扣住数万民夫,李存孝就要无条件打开城关,任由李思钰杀入河右,反之,李存孝就要禁闭关口,帮助朱温扣住运粮的数万民夫。 仅此一项还不行,双方还要相互通报对方情况,甚至允许双方两百人的探子在双方地盘进行游走刺探,以防止对方不轨行为发生,两百探子不允许发生扣留和意外之事,一旦发生,对方必须给出合理解释,若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则视为对方违背契约行为,战争则全面爆发。 朱温进入函谷关后,第二日即返回洛阳,同时在函谷关、陕县、永宁县留下大将王彦章、庞师古、葛从周三名大将,用以防备不测。 而此时整个关中、河中之地都得到了李思钰的命令,关中、河中震动,无数无粮度日的百姓缓缓向陕虢聚集,百姓害怕兵灾,更害怕饥饿。 有些人害怕自己会死于洛阳,或死于路上,但是粮食的诱惑高于天,再加上李思钰战无不胜的战绩,无数百姓在积雪深厚的冬日,身穿着一家老小凑出来的破烂衣物离开了。 李昭带着李曜,身边还跟着杨氏和小翠,随着无数汇集的民夫,一路趟着大腿深的积雪艰难前行,他们不属于管事,只能下地步行,所有可以拉运的牲畜都提供给了民夫,只有管事们需要来来回回照顾民夫,他们才会有一匹驴子可以代步。 阿蛮生性好动,一会跑到队伍前面,一会又来到队伍最后,看着阿蛮胯下大马,李曜很是渴望。 “云倬,能否找些坐骑,咱们这样,早晚会被冻伤的。” 李昭回头看了一眼,嘴里轻声说道:“说不来吧,你偏偏要来,出来了,你又要坐骑代步……” 李曜皱眉道:“咱们怎么可与那些贱民相提并论……” “行了!你若想要坐骑,自己去跟阿蛮姑娘去说,别拿相公做挡箭牌!”杨氏冷言冷语看了李曜一眼。 杨氏冷哼一声,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李昭忙伸手搀扶了一下,这才避免滑倒。 李昭苦笑道:“不让你前来,你偏偏出来受罪……” 杨氏有些生气道:“还不是因为相公……” 说着眼睛红了起来,如今情景让她想起了逃亡时候。 “若是……若是相公恼怒了李将军……臣妾……臣妾……” 听着杨氏担心话语,李昭心下顿起酸涩,不再言语,只是搀扶着杨氏,默默一步一滑走在人群中。 就在此时…… “这位公子,不如让夫人上车歇一歇吧?” 赵三看着李昭搀扶着杨氏一步一滑,摇头叹息,心下感叹这种天气,这些贵公子还出来找罪受,真不知该如何说了。 李昭看向骑着毛驴的赵三,又看向赵三指着的牛车,上面坐着些百姓,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轮流的,而且为了节省畜力,坐车的人不是很多。 李昭还未开口,李曜急忙说道:“好啊!谢谢这位兄弟了。” 话语还未说完,自己则率先爬上了牛车,这让赶车的孙大头眉头皱了一下。 李昭不经意皱了下眉头,看向杨氏,有些犹豫。 赵三看向李曜,又看向李昭,眉头皱了一下,又看到杨氏犹豫,这才开口道:“夫人,还是上车歇息一下吧,这路还长着呢。” 杨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弯了弯腰。 “那……麻烦这位大哥了。” 赵三笑了笑,这才向孙大头说道:“大头,你小心些,别伤了夫人。” 孙大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家牛屁股,有些心疼嘟囔着。 “赵大哥,夫人是个妇人,俺拉着也不算啥,可他们这些男人算个啥子嘛?俺家大耕牛……” “行了行了,就当帮俺一个忙。” 听了赵三话语,孙大头尽管心下不满,还是跳下牛车,帮着李昭把杨氏搀扶着登上牛车,只是嘴里无声嘟囔着。 李曜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心下却怒火高涨,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是什么身份,孙大头又是什么身份,心下恼怒不已。 李昭面上露出惭愧之色,看着无数百姓一步一滑,奋力行走在大腿深的雪地中,想要跳下马车,杨氏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小翠看着马车上的李曜,心下悲苦不已,自从杨氏把她送了出去后,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淡漠无情。 大虎看到小翠一人站在雪地,牛车也缓缓离开,大虎想要追赶前面的阿爹,刚抬步,又转身跑到小翠身前。 “这位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如让俺老舅拉小姐一程吧?” 大虎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不远处一瘸一拐的杨瘸子,而杨瘸子正奋力拉扯着一头老驴,车子上有个女娃正缩在上面,车子破破烂烂,随时都能散了架一般。 杨瘸子好像感受到外甥指点,抬头露出苍老面孔,露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嘴,咧嘴一笑。 这一笑,小翠心下酸楚,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第415章 天下头一份【真心感谢朋友们地支持,谢谢!】 “大家伙加把力气,弘农就在眼前,到了那里就能好好歇歇......” “......” “快些......” 李曜站在牛车上奋力大吼,百姓也随着吼声加快了脚步,李昭缩着身子,怀中还抱着杨氏,没有在雪地中艰难行走,身子反而要寒冷了许多。 孙大头耳边听着李曜大吼,嘴角很是不忿,更是频频抚摸自家耕牛屁股。 “加把劲……前面就是白花花的粮食……” 无数人心中冒出粮食,劲头更大,迈动的脚步更加急凑。 一阵地面震动传了过来,正在牛车上高呼的李曜愣了一下,忙回头看向东面。 一道黑线出现,刚刚还只是黑线,转瞬间成了洪流,数千骑奔流而来…… “嘶……” 李曜深吸一口气,这数千骑如同黑色鬼骑一般,脸上蒙着厚实的面罩,他知道辽东军尚黑,只是没想到辽东军气势如此凶猛。 一道红色人影从队伍中冲了出去,迎上那黑色洪流。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阿蛮。 辽东骑的出现,惊动了杨氏和所有人,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全看向东面出现的黑色洪流。 阿蛮身下大马奔动不快,对此很是不满,无论小脚如何踢打大马,就是奔动不起来,没有风一样的速度,这让她很不满,小嘴撅的老高。 蒙哥翰猛然拉住战马。 “吁……” 随着蒙哥翰拉住战马,无数铁骑纷纷放缓马速,最终与十丈外停住。 蒙哥翰缓步来到阿蛮身前,看着阿蛮胯下大马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称叹。 “小姐,您这战马太威武了!” 阿蛮嘴里撅起,小鞭在空中“啪啪”抽打了两计,表达自己的不满。 “威武有屁用,是个没用的废物马!” 蒙哥翰没见过如此庞大的战马,很是不解,围着大马转了两圈,疑惑道:“此马如此庞大……” 阿蛮好像有些烦躁,不愿再说这种“废物”大马,小嘴撅起道:“阿爹怎么没前来迎接阿蛮啊?” 蒙哥翰看到阿蛮这般,心下苦笑不已,不过他不敢得罪这丫头,忙笑道:“大帅现在正忙着呢……” “哦?可是又要与宣武军打仗?” 蒙哥翰忙摇头,正色道:“战事已结束,大帅正忙着与他人争吵呢。” 阿蛮愣了一下,大喜,捋起衣袖,叫道:“这事阿蛮最喜欢,跟谁吵架?” 蒙哥翰神秘一笑。 “阿蛮小姐一见便知。” 见到蒙哥翰如此,阿蛮心下咯噔一响,脸色也犹豫了起来,蒙哥翰心下不由好笑,不过他也不敢多说,忙踢动战马奔向无数民夫。 随着辽东军的加入,队伍加快了数倍,辽东军的战马在关外就有耕种田地的经历,对于套上绳索拉车也不是不能接受,有数千战马的拖动,队伍加速了不少。 弘农县城外无数帐篷,李思钰不愿兵卒入城骚扰百姓,于城外驻扎,李思钰脸色有些不好,站在百十骑前冷脸不语,杨复恭却有些好笑。 他们刚刚还为阿蛮跑来吵了一架,在大丫受伤后,李思钰就不愿让女人出现在军中,尤其是自己在乎的女人,哪怕现在看似战争已经结束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会出现变故。 杨复恭却觉得无碍,觉得此时应该有这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他能感受到李思钰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情绪很是不稳,急需“休整”,身边有阿蛮这胡搅蛮缠的丫头,有助于安抚他的情绪。 李思钰冷脸站在高坡上,站立了一个时辰,这才看到乌压压人群出现在视野中。他的视力很好,老远就看到一身红衣的阿蛮,嘴里不由冷哼一声。 “哼!” “臭丫头,皮痒了吧!” 听着李思钰冷哼话语,杨复恭只是微微一笑。 “阿蛮由白衣胡教高手护送,安危不用担心……” “孩儿并非担心那丫头安危!” “呵呵……行乾可是担心大丫?” 李思钰沉默不语。 “放心吧,若我军势弱,大丫或许会有危险,而此时大局已定,无人会对大丫动手的。” 李思钰心下也知道杨复恭话语不假,可心下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阿蛮虽年幼,什么都不懂,可跟在身边也有了些时日,若与大丫小丫三人联手,杀出城去,还真无人能挡得住。 潼关看似安稳,却极为凶险,没了大军留守,城内原属韩建兵马,以及关中士族暗中势力,他们随时都可能反叛。 李思钰动了他们的根本,看似现在这些人不动,谁也不敢说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 阿蛮留在大丫身边,有高思继这个幽州大将伴身,才能让他安心征战河中之地。 李思钰看到阿蛮显然在加速奔驰,他就知道阿蛮发现了他,心下也有了些温暖,脸色柔和了些,这些全被一旁的杨复恭看在眼里,心笑不已。 “阿爹……阿爹……” 阿蛮一边奔跑,一边大吼大叫,好像不如此,李思钰就听不到一般,此时早忘了之前担忧,担忧李思钰的不喜。 李思钰冷着脸,眼中却露出笑意,看着小脸上有些冻伤模样,又有些心疼。 战马还未停稳,阿蛮飞身纵下马,扑进李思钰怀里大哭。 “阿爹……阿爹……阿蛮想你……” 阿蛮不哭还罢了,这一哭,差点没把他的心揉成了碎末,脸上冷意也早不知被丢到哪里。 一边为阿蛮擦拭眼泪,一边心疼道:“你这丫头这么冷跑出来作甚,脸上都冻伤了,出来时也不知戴上面罩……” “阿蛮戴了,后来送给了小妹妹。阿爹,阿蛮老想你了,都偷偷哭了好几回,怕别人看到……阿蛮想吃阿爹做的鸡蛋面……” 李思钰眼中也有了湿润,轻轻擦拭她腮边泪水,很温和…… “走吧,阿爹给阿蛮做鸡蛋面。” 李思钰双手用力,把阿蛮放在自己肩上,两人这一刻眼中没有无数百姓,没有无数将士,只有他们两人。 杨复恭看着两人转身走向大营,他听说过这个儿子在关外营州之事,以往也是不信的,现在却有些信了,阿蛮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嫁为入妇的年纪,他从未见到过有哪个人会做出此等惊世骇人之事。 杨复恭张了张嘴,想要劝诫一番,最后却闭上了嘴巴。 朱友裕、刘知俊、谢彦章、刘寻、牛存节、孙佑……看着阿蛮抱着李思钰脑袋大笑,看着两人缓缓下了高坡,众人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突嘴角咧了咧,摇晃着大脑袋,感叹不已,心想着大帅就是大帅,天下头一份,什么天下英雄,这才是英雄,试问天下,谁敢怀抱着晋王妃,在无数晋军刀枪剑林下,单枪匹马俯视晋王? 谁敢! 突突咧嘴大笑,大手一挥,身后百十骑立即随后跟上。 这一幕不单单这些人看在眼里,就是无数百姓,无数兵卒也看在眼里,都有些瞠目结舌。 最普通、最混账的家伙也无法做出此类事情。 男人头、女人腰,可看不可摸。 自古就有这说法,男人头,父母长辈可摸,那也只是年幼之时,随着年龄增长,可摸男子的头的人也越来越少,更何况是一个丫头。 李思钰,李悍虎,一个击败了晋王、朱温的男人,谁敢摸这李悍虎的脑袋?今日不但有人摸了,而且还是一个小丫头抱着他的脑袋大笑不已! “这……这……这是李悍虎?” 李曜有些瞠目结舌,指着渐渐消失的李思钰,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李昭。 李昭看着无人的高坡,摇头苦笑不已,他在长安听说过李思钰的事情,有些事情被人传的太过夸张,这让他根本不会相信,可今日看到这一幕,他有些相信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杨氏站起身,靠在李昭怀里,心下震惊不已,她如何也想不到一军主帅,一威震关外的李悍虎会如此……如此……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心中却突然生出些嫉妒,嫉妒起阿蛮来。 李昭叹气道:“听说过姑父与阵前迎娶崔氏,之前又从晋州传来姑父与万军从中,独身送还晋王妃,本来是不怎么相信的,今下不得不信啊!” 李曜嘴里震惊道:“难道……难道他就不怕军中……军中异议吗?” 李昭转头看向抬头挺胸的辽东骑,不由苦笑起来,指着那些抬头挺胸的辽东骑。 “伯和,他们有异议吗?” 李曜看了一圈辽东骑,不由苦笑起来,苦涩道:“这些关外蛮子全是一群神经病,全是不懂礼义廉耻的混账啊!” “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跟随着姑父吧……” 李思钰的行为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如何也想不到一军主帅会如此,在所有人眼中,一军主帅无不是威严霸道之人,纵然会流露出温情,那也无不是在深宅府院中,何曾见过这种在无数人面前,行这惊世骇俗之事? 蒙哥翰嘴角撇了撇,很是不屑这些震惊之人,这算得什么,真是少见多怪。他们大帅那可不是一般二般之人,那是他们大帅! 天下独一份! 第416章 历练 “阿爹,多加个鸡蛋!阿蛮都好久没吃到阿爹的鸡蛋面了。” “你这丫头……,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看你一身面粉,老实待在一旁。” “那……阿蛮生火!阿蛮会生火!” “生火可以,若是烧到了头发,可别怪阿爹没提醒过……” “那……阿蛮还是看着阿爹做面吧。” 李昭带着杨氏找到李思钰这里,还未掀帐入内,就听到里面李思钰正与阿蛮说话,听了这些话语,两人面面相觑,看向帐外卫兵一脸习以为常样子,更是……更是不解。 不解为何李思钰会如此宠爱阿蛮? “等些日子,回去后,阿爹做些铁锅,这鸡蛋要用油炒一下,香味才更浓,也更好吃。” “嗯嗯……阿爹,大丫天天给阿蛮吃肉,阿蛮早就腻歪了!” “说大丫坏话?你这丫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想吃肉还吃不到呢。对了,大丫伤势好了些没?” “好了,阿蛮来的时候,大丫已经可以与小丫对打了。” 两人听着阿蛮不满大丫给她吃肉的话语,李昭急忙大声咳嗽一声。 “那个……那个……侄儿拜见姑父!” 李思钰正双手不断摊着面快,用面杖擀着面团,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姑父”,双手一抖,一脸诧异看向帐外,又看向噘嘴的阿蛮,眼中满是不解,不解自己何时成了他人的“姑父”? 阿蛮噘嘴,趴在弯腰的李思钰耳边轻声说道:“外面的人是公主的侄儿。” 李思钰身子一抖,嘴里登时苦涩起来,低头看向怀中玉佩,心下叹息,这还真没法说了。 苦着脸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向外面喊了句。 “进来吧。” 李思钰此时也不知是何滋味,在河北时,他就觉察到李璇对他好像有了点情愫,当时他一再与李存孝说着李璇的好话,就是想要撮合他们,可李存孝嫌弃人家长得丑,在李思钰看来,李璇虽然脸上有些斑点,可也还算是个美人,毕竟皇帝的女人不可能丑到哪里去,子女自然也继承了一些优良基因。 好说歹说,李存孝就是不乐意,非得要娶朱温侄女,或许也因见识到了李存孝在河北的狼狈,李璇对李存孝的憧憬也随之破灭,反而把注意力转到了他李思钰身上。 李思钰是个敏感的人,看着傻楞,不过是他故意如此罢了,故意不想去沾染李璇。 只是当他看到李璇一头雪白的白发,心下又硬不起来,裴贽明里暗里,旁敲侧击说了李璇事情,李思钰又不是傻子,从裴贽话语中,他知道,李璇已经是被皇家抛弃了的女人,若他不要,她将被幽禁一生。 这种事情,李思钰能够理解,大唐女人其实很惨,从太宗之时,每每会有宗室皇女嫁往关外胡人。 李思钰上一世就不是个善于解决此类事情,面对李璇绝望眼神,他最后还是接受了她的玉佩,接受了玉佩,他就知道自己接受了什么。 李思钰低头继续擀着面块,眼神有些闪躲,他不知道在闪躲着什么,却知道他对不起草原上的妻儿。 李昭夫妇掀帘,见到李思钰正低头在擀面,阿蛮在拨弄着一个鸡蛋,感到帐帘被掀起,阿蛮抬头露出不满。 李昭看到阿蛮不满,心下有些忐忑不安,李思钰却直起身子,回身看向李昭夫妇。 李昭身子还算壮实,个头不算很高,五官周正却显得柔和些,让人一见便生好感,而杨氏则显得柔弱些,眉清目秀,看起来他们夫妇倒是挺般配的,见到两人有些拘束模样,不由笑道:“不用在意阿蛮,此时正是她的时间,你们前来的不是时候。” 李思钰微笑解释了一下。 李昭忙抱拳行礼,杨氏也行了万福。 “侄儿李昭,字云倬,见过姑父。” 李思钰双手一摊,笑道:“手上尽是面粉,侄……侄儿不用多礼。” 一时间,李思钰也有些不适应,他也不知该是否拒绝,最后还是无奈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李昭心下同样忐忑,他也不知道李思钰会如何抉择,最终听到“侄儿”两字,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姑父不用在意侄儿。” 气氛略显尴尬,李思钰一时间不适应,只能再次低头擀面避免尴尬。 “云倬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李思钰一边擀面,一边说着。 “禀姑父,侄儿并无什么事情,只是觉得在潼关甚是无趣,这才随着百姓前来玩几日。” “呵呵……云倬可莫在他人前说这些,要不然,他人会对你不满的,再说你身份不同于他人。” “是,侄儿以后不会了。” 李思钰回头看向有些恐慌的李昭,摇了摇头,低头擀面,说道:“既然你姑姑同意你前来,在这里也不用太过拘谨,今日就在这用饭吧。” “侄儿都听姑父安排。” 李思钰像叠被子一样,把薄薄的面饼叠起来,一手轻轻按在上面,一手持刀切着,嘴里说道:“既然来了,今后可不许偷懒,等这些百姓休整两日,你就前往洛阳,算是我军派出的使者,与朱温多打些交道,也算是历练吧。” “啊?” 李昭不可置信看着正在切面条的李思钰背影,不但他吃惊,杨氏同样吃惊不已。 李思钰没有回头,放下菜刀,一边抖动切好的面条,手里还不住轻轻撒着一些面粉,避免面条黏连在一起,嘴里说道:“不用担心,朱温不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扣住了,他也不敢如何,最后还得给老子老老实实送回来,至于你媳妇就暂留在这,与阿蛮当个玩伴好了。” 李昭有些忐忑道:“姑父……为……为何是侄儿?” 李思钰这才转身,看向有些忐忑不安的李昭,笑道:“本来是想让我亲卫刘大猛前去洛阳的,不过这混账在霍邑活活气死了昭义节度使康君立,姑父手里又无多少可用之人,今日云倬既然来了,算是帮姑父一个忙。” 李昭与杨氏对视一眼,他们也听说过辽东军一小卒活活把康君立给骂死了,本是不怎么相信的,以为是百姓极为夸大而已,今日从李思钰嘴里得到确认的话语,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更过分的,听李思钰这话,那混蛋小兵好像还活的挺好,没被李克用剥皮剔骨! 李昭犹豫道:“侄儿前去洛阳没问题,只是……只是是否有些不妥?” 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李昭的身份来,犹豫了一下,说道:“云倬可是觉得皇室去做这种事情……有些不妥?” 李昭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侄儿……侄儿只是觉得,觉得此等大事……侄儿并未做过此等大事,若是出了岔子……” 李思钰这才笑道:“无碍无碍,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或许会有些麻烦,但这都算不得什么。” 说着,李思钰叹气一声。 “你姑姑虽什么都不说,但让你此时前来,姑父也能猜出一二来,若是真当你出来散心,估计回去潼关会让你姑姑不满的。” “说实话,姑父对你李家还真看不上眼,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但既然你姑姑想要试试,姑父也不能不给你一点机会。” “但是呢,你以前做过什么,姑父并不清楚,这次就当是一场考试了,先学会组织民众做事,这是为官必须要会的。前去洛阳,与朱温打些交道,也能历练一下与这些藩镇们如何相处。” “这些事情看似简单,做好却不简单。”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坛子,看看里面的水是否沸腾了,发现水开了,一边下着面条,又从桌子上拿起四个鸡蛋,阿蛮不满,又递给李思钰两个。 李思钰一边打鸡蛋,一边说道:“李氏皇族全被豢养在十六王宅,这话虽不好听,可这是事实,或许会有些皇族行走在朝堂之上,可想来也甚少有坐堂理事之事,云倬这般年轻,更少于此类之事。” 李思钰盖上坛子,阿蛮急忙蹲下添加柴火。 李昭脸上有些惭愧道:“确如姑父所言,侄儿之前……之前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李思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 “你们也坐下,在这里不用这么拘谨。” 看到两人有些忐忑坐下,李思钰这才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又不是你们的过错。做事有从低处做起和一开始就身居高位的做法。” “两者各有好处和弊端,从低处做起,能够了解百姓的疾苦,能够更加清晰知道百姓想要什么,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知道老百姓想要什么,如何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可不是仅仅嘴上说几句,要身体力行方可。” “骤然身居高位也非尽是坏处,至少一开始眼光就可以看的更远、更广,对掌控全局有诸多好处。” “此次前往洛阳,危险不大,既可身体力行为百姓做事,又能与朱温这种枭雄直接交锋,纵然出了什么岔子,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局并未改变!” “只要大局不变,其余之事都是小事,你此去洛阳就当是见识见识好了,不用有太大负担。” “你小子可别辜负了我儿一番心意啊!” 众人忙看向帐门口,正见到杨复恭微笑掀帘进来,鼻子嗅着帐内香气,笑了起来。 “好香啊!” 第417章 不长眼,就活刮了他 看到杨复恭掀帘进来,李昭夫妇忙起身躬身行礼。 “中尉大人。” 杨复恭摆了摆手,笑道:“世子、世子妃莫要客气,到了行乾这里不用太过拘束,这里不是军中。” 李思钰苦笑道:“阿父来的可有些不巧了,面条估计不是很够。” “呵呵……无碍无碍,为父有酒即可!” 李思钰摇了摇头,向外面喊道:“大猛,去弄些肉食过来。” “好嘞!大帅俺这就去。”刘大猛在帐外答应一声。 李思钰掀开坛盖,用筷子看了看面条,这才为每个人盛了一碗,阿蛮急忙搬来小桌,李思钰碗中面条最少,而且还是没有鸡蛋的一碗,把饭碗递到杨复恭手里,嘴里说着:“面条不是很多,凑合着吃吧,不够咱们爷俩就用肉食来填补。” 阿蛮伸头看到李思钰没有鸡蛋,犹豫了一下,这才把自己碗凑到李思钰碗前,要给他拨一个鸡蛋,却被李思钰推开,笑道:“行了,你自己吃吧,阿爹知道了阿蛮心意。” 阿蛮眉开眼笑,笑道:“阿爹最好了。” 说着也不嫌烫嘴,急匆匆吸溜起面条来。看着阿蛮没心没肺的样子,李思钰叹气一声,脸上却很满足。 杨复恭笑道:“阿蛮啊,你何时才能长大,以后你阿爹还怎么把你嫁出去……” 阿蛮抬头,皱眉不满道:“阿蛮才不要嫁人呢,一辈子是阿爹的闺女!” “是吧?阿爹!” 李思钰无奈点了点头,揉了揉阿蛮脑袋,向杨复恭苦笑道:“阿蛮这性子……还真不好说今后会找到什么样的人家……” 阿蛮有些不满,拉了拉李思钰衣袖,不让他继续说这些。 李思钰叹气一声,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算了,随你吧,实在不行,我那两个娃,阿蛮随便挑一个算了……” “是两个小政吗?” 阿蛮极为难得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两个小政是阿爹儿子……阿蛮……也好!这样还是阿爹的闺女!” 杨复恭和李昭夫妻一脸呆意看向李思钰和阿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思钰会说出这番话语,阿蛮现今十余岁,李思钰的儿子两头挂角才勉强有两岁吧?这……这也行? 看到李思钰苦巴着脸孔,他们又同情了起来。 阿蛮天生神力,天真烂漫中又带有霸道刁蛮,无论交给谁家都是个问题,李思钰又不想强逼着他人强娶阿蛮,他也不愿阿蛮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家。 这丫头自幼跟着母亲,没有父亲,幼时也无多少孩童与她玩,这才形成现在性子,从小看着母亲偷偷哭泣,对嫁给男人有很大的抵触。 李思钰很喜欢这丫头的性子,他还真不愿把这丫头送与他人,想来想去,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给自家小子得了,有他看着,阿蛮也不至于吃亏,至于儿子…… 男人吃点亏也算不得什么! 杨复恭看着这对异类父女,不住摇头苦笑,不过他还真不好说此事,毕竟隔着一辈人呢。 杨复恭吸溜了一口面条,转移话题道:“现今停留在弘农有三万民众,在桃林县还有小两万,是不是有些多了?” 李思钰同样吸溜面条,啃了一口蒜头,这才说道:“无碍,这些粮食本就为他们准备的,等开春后,征集些民夫修建道路沟渠,把粮食发放下去,估计也就差不多能让百姓撑到粮食收割之时了。” 杨复恭啃了口蒜瓣,说道:“嗯……既然行乾决定了,那就如此吧。” “你何时放回朱友裕?” “嗯?孩儿觉得可以让刘知俊先回洛阳,至于朱友裕他需要等粮食拉回来后。” “我儿真准备留下谢彦章那些人?” “嗯,这些人还算不错,孩儿一再折磨他们,并且一再告诉他们,他们是可以被朱温赎回去的,一边折磨,一边给他们希望,然后再残忍的把他们的希望掐灭,如今的他们……嘿嘿,纵然不想低头也不行。” 李思钰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嘿嘿笑着,这让李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杨氏自从杨复恭进入帐内,就未抬头过,此时头低的更很了些。 杨复恭却用筷子指着李思钰大笑。 “哈哈……我儿深得熬鹰之术啊!哈哈……” 李思钰眼角看到阿蛮偷偷伸手拿他面前的蒜头,也不理会,嘴里却说道:“吃蒜头可以,不过一会要好好洗牙、漱口!” “嗯!” 阿蛮急忙点头,她也很喜欢与阿爹一般,一边啃蒜头,一边吸溜面条。 李思钰说了一句阿蛮,这才笑道:“晋军和宣武军还是有不少不错的将领的,他们身经百战,而我军缺少这样的将领,更重要的是咱们离开后,关中无大将,所以才用了点手段。” 杨复恭叹气一声,他更愿意留在关中,但也知道,自从认下了李思钰,今后也基本上不可能留在关内了,心下不由有些叹息。 沉默了片刻,杨复恭叹气道:“纵然如此,也不用这么急着让裴家和杜家去招降他们吧?” 李思钰一口喝完碗中面汤,放下碗筷,无奈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事情还是摆在明处好些,这也能少些阴暗心思,免得以后他们还要忌惮这些将领,造成彼此离心。” 杨复恭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叹气道:“话虽如此,可如此一来,这些将领难免会生出异志来,时间久了,很难说你我还能否调动他们。”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气道:“好处、坏处各占一半吧。” “阿父,你我终究算是一方藩镇,天然站在朝廷对面,纵然舍去所有,纵然把关外军卒全放手给朝廷,你我也必死无疑……” 李思钰看到李昭突然抬头,笑道:“云倬不用多说,这些事情明摆着的,我们父子很清楚这些,朝廷出现一旦把持着神策军就不撒手的情况,也非毫无缘故,看看历任禁军中尉结局就可知一二。” 杨复恭看向李昭,笑了笑,点头道:“我儿说的是。被隔离在外的河中五州,以及陕虢和同州,自然慢慢就会向朝廷靠拢,与咱们不再同德同心。” “只是,行乾可曾想过,若此时他们突然对我军发难,当如何?” 李思钰愣了一下,脸色郑重了起来。 “应该不会,至少在未拿下关中之前,他们还不会。” “这些将领纵然投靠了朝廷,朝廷上也会有一番争斗,想要信任、重用他们,需要些时间,咱们的影响还存在时,朝廷绝不敢贸然动手。” “除非他们……想找死!” 李昭双手猛地抖了一下,面条落入碗中。 “禁军将领中出了多少藩镇?这些藩镇可曾有一人忠心朝廷?朝廷若没解决此等之事,断然不会轻易动手,否则没了你我压着他们,朝廷可能更加困难,大唐……灭亡……呵呵……” 李思钰嘴里说着很轻巧,语气却冰冷异常,他前来关中,是不希望大唐就此结束,想要尽快结束战乱,可也不想自己现在就死在长安,他媳妇还在草原上等着他呢,若李晔不够聪明,他不介意活刮了他! 杨复恭感受着李思钰散发出的冰冷,很是满意,至少他不担心李思钰会毫无底线的后退。 杨复恭看着李昭夫妻身子微颤,笑道:“世子可是害怕了?” 李昭心中一惊,双手一抖,差点扫掉碗筷,脚忙手乱起来。 “中尉……中尉大人……这……这……” 李思钰白了一眼杨复恭,笑道:“阿父吓唬他作甚。” 又对着李昭说道:“放心吧,这种事情出现的几率很小,李晔虽不咋样,应该还是能看明白的。” “姑父……我……” 李思钰敲了敲他的饭碗,笑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好好吃饭。” 杨氏很感激,抬头看了一眼李思钰,忙又低头吃饭。 他们夫妻没想到李思钰会与杨复恭说着这些大事,更震惊裴家和杜家正全力争夺宣武军降将,他们在潼关时,听说了长安各家族都在全力争夺河中总督,没想到今日听到了这么让人震惊之事。 就在他们转变话题聊着一些趣闻呢,刘大猛掀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兄弟,抬着一只苏香的烤羊进来。 这还罢了,关键后面还跟着两人,正是裴贽和孙子裴坚。 见到裴贽,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笑道:“裴相不去拉拢那些将领,怎么跑到小子这里来了,难道胜负已分?” 裴贽笑道:“胜负还未分出呢,子固,见一见李悍虎。” 李思钰看向裴贽身后少年,见到一脸通红说不出话来的裴坚,笑了起来。 “行了,都坐吧,不必拘谨。” 裴贽摇了摇头,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嘴里却骂向裴坚。 “在家里挺能耐的,一出来,什么都不会了,自己拿凳子坐在一旁。” 裴坚好像很受打击,低头搬了个凳子坐在裴坚一旁,低头不语。 裴贽很随意伸手撕下一块羊肉,嘴里却说道:“行乾在这里快意,却不知长安都快乱了套了。”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裴贽,不解道:“裴相这是何话,长安之事与小子何干?小子好像没怎么着朝廷吧?” “呵呵……行乾,怎么就与你无关了?” 第418章 欲行演武拜将【今日晚了点,很抱歉】 裴贽翻眼看了一眼李思钰,道:“怎么就与你无关了?你空悬着河中总督不闻不问,长安能不翻天动地吗?” 李思钰有些恼火了,瞪眼道:“这也怪小子?你们自己掰掰手指算算,你们有何人可担此重任?自己没本事,这也怪上了小子?” 裴贽笑道:“不怪你怪谁,若行乾提前定下,自也不会成了满城风雨。” 李思钰苦笑一声,叹气道:“好吧,现在牛存节已经臣服了,总督也确实该定了下来,过几日你裴相回京,代小子上份奏折。” 裴贽摇了摇头,叹气道:“若之前朝廷未得知总督之事还罢了,如今整个长安都纷纷扰扰,恐怕少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难啊!” 听了这话,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手指轻点桌面,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说道:“刘寻、谢彦章、孙佑、牛存节……甚至算上朱友裕和刘知俊这六人,最适合作一军统帅的莫属牛存节。” 裴贽叹气道:“话虽如此,可是朝廷会以此事……行乾明白老夫之言吧?” 李思钰眉头皱起,他听出来了裴贽的意思,无非就是故意找茬,毙掉丢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选用他们自己认为可用的人选。 裴贽看到李思钰皱眉,知道他明白了里面的关节,开口说道:“此事不能太过强硬,否则很可能会让朝廷加深对你忌惮。” 李思钰静静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皱眉道:“朝廷可曾有推荐之人?” 裴贽点头道:“是有几人,只是我孙儿前来之时还未最终确定。” “可堪一用?”李思钰眼睛一抬。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不甚很好,一人是陛下推举的宗室子弟,其余三人,一人是杜家之人,一人为韦家嫡子,最后之人则是崔相之子。”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河中之地尤为重要,须稳重谨慎大将坐镇,非良将不可担任。” 李思钰抬眼看向裴贽,嘴唇轻启。 “刘寻可曾被杜相所得?” 裴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尚未。尽管杜相一再邀请刘寻和牛存节,此时尚未获得两人效忠。” 李思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裴贽,突然笑道:“小子知道了。不过以几日小子观察来看,牛存节估计很难被裴相降服,估计杜相也不成,刘寻只可为副,不可为帅!小子明日会与他们谈谈,牛存节为总督是铁板上钉钉子了,至于副职,你裴家可另选。” 裴贽叹息一声,只得点头同意。 李思钰看向裴贽脸色黯淡,不由笑道:“之前小子有些想当然了,以为他们可以为朝廷,为你裴家所有,但现在才发觉这很难。” 裴贽愣了一下,不解道:“行乾,这是为何?” 李思钰开口解释道:“无论是牛存节,疑惑是谢彦章,或是孙佑,他们都是他人培养的将领,可降服,甚至忠于他人,但这需要强大的实力,比如晋王、朱温之流,最少也要是一方藩镇诸侯!” “本帅答应你们裴家可为河中总督,这些将领则可为辅进行辅佐,今日裴相之言突然让小子发觉不妥了。” “裴家刚刚从小子手里获得河中之地,但这还不足以让其臣服,或许今后数年可让其臣服,或许依然无法让其忠心耿耿。这话虽不好听些,但这是实情,哪怕关中朝廷……以小子看来也无人可令其臣服!” 裴贽好像有些明白了李思钰的想法,说道:“行乾的意思是……不如从自家人选出人来培养?”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对,也不对。裴相眼光太局限了自家之人,并非一定要是自家人,寒门中人也不是不可培养。” “若是裴家选出之人可堪造就,牛存节算是过渡之人,几年后随小子去关外草原即可,若……总之,小子给了你们裴家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这就要看你们裴家自己了,副职可多选几人,这样也算给你们裴家多培养些人才吧。” 李思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裴贽知道此事极为紧要,必须慎重考虑,点头道:“就以行乾所言,过几日老夫就回京。”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长安想要争夺一下河中总督,那也不能不给一点机会,否则他人还真道小子霸道呢。” “这样吧,裴相回京时,帮小子写一封奏折,就说小子准备演武拜将,无论男女老幼,胜者可为河中总督。” 杨复恭在李思钰与裴贽交谈时,没有插嘴打扰,此时却点头笑道:“关中人杰辈出之地,兴许此次演武能找出些良将也说不定,裴相可莫要轻视之!” 裴贽一愣,脸色郑重了起来,正如杨复恭所言,河中总督,执掌数万兵马的职位,必然会有无数人参与,这或许不仅仅是关中一地了,还有可能会有更多意想不到之人参与,草莽中悍勇之士也会出现,纵然可能有些人差了些,但若给些机会,说不定今后大放异彩也说不定。 裴贽起身向杨复恭郑重行了一礼。 “中尉所言甚是,老夫定会小心此事。” 杨复恭笑了笑,俄而看向李思钰,说道:“行乾以为何时演武为佳?”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事情挺多的……” 李思钰掰手指算了一下,说道:“粮食运回潼关,最少也不能少于半个月,之后就要去一趟长安,想来也会耽搁十日半月的,接着就是选拔官吏,这又要一个月……”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选在三月后好了,有三月的准备,想来也够了。” 李昭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不敢开口打扰,此时该决定的已经决定了下来,这才开口道:“若单单以一总督为饵,是不是少了些?” 李思钰看向李昭,笑道:“哦?云倬有何想法,可说来听听。” 杨氏有些担心,轻轻拉了一下李昭衣袖,李思钰看到杨氏小动作,笑道:“不用太过担心,就算说岔了也不会怪罪的。” 李昭看了看有些担忧的杨氏,这才看向李思钰,轻声说道:“侄儿若有得罪之处,姑父还望莫要怪罪。” 李思钰摆了摆手,笑道:“莫要担心,尽管说来就是。” 杨复恭与裴贽对视一眼,笑了笑,并不去阻止。 李昭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口道:“河中五州、同州、陕虢七州,除了姑父的华州外,这七州都缺少不少悍勇良将,姑父不妨让这七州大将拿出一些空缺武职,与总督一职放在一起,在这场演武中一起选拔出来。” 李思钰、杨复恭、裴贽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李思钰笑道:“阿父、裴相,你们以为如何?” 杨复恭摇了摇头,笑道:“这七州终究是要交给朝廷的,裴相若觉得可行,那就如此。” 裴贽皱眉道:“可行是可行,只是这些人可能良莠不齐……” 李思钰摇了摇头,笑道:“裴相又不是没参加过大考,这些事情还不明了么?” 裴贽点了点头,算是认同道:“既然行乾觉得可行,那就如此。” “阿爹……阿蛮困了……” 阿蛮趴在桌子上,她听不懂这些,根本就不喜欢这些,趴在桌子上画圈圈,实在无聊了,这才开口说困了。 看到阿蛮这个样子,他就知道这丫头有些不耐了,想要撵人了,伸手揉弄了一下这丫头的脑袋。 “行了,咱们都不要多说,我家闺女不耐了,赶紧吃饭,否则一会阿蛮赶人,可别怪小子没提醒。” 看到阿蛮登时有了精神,小脑袋跟小鸡叨米一般连连点头,众人一阵无语。 李思钰招呼裴坚说道:“子固也别客气,来来,这根羊腿是你得了。” 裴坚第一次参与这种关乎整个关中大事讨论,心下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听到李思钰热情招呼,也不知道双手该放哪里了,裴贽见他如此,直摇头,李思钰却不在意这些,小孩子可不就如此么,以后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成了泰然自若模样。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可不短,一边吃着饭食,一边讨论一些细节,在交谈中,李思钰对面前的这位皇室子孙重视了起来,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能感受到李昭的不凡。 杨复恭一边饮酒,一边笑道:“既然世子要前往洛阳,行乾是不是遣些人跟随?”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阿爹以为大猛如何?” “大猛?就是你那骂死康君立之人?”杨复恭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嗯,还别说,你那混账亲卫还真不错,不错!哈哈……” 裴贽也跟着笑道:“世子温文尔雅,若要前往朱温的贼窝,还别说,那混账小子还是挺合适的,不至于让世子吃亏!” 李思钰却愣住了,瞠目结舌道:“小子只是这么一说,大猛……大猛真的合适?”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重重点头。 “合适!” 裴贽笑道:“不如这样,也让子固随同世子前往洛阳,去那里见见世面!” 李思钰苦笑一声。 “裴相若不担心,自无不可,这种大场面,还是很适合年轻人去见见世面的。” 裴贽点头赞许,裴坚心下激动不已,不时偷偷看向裴贽,这让裴贽很是好笑。 第419章 人人成圣,人人为龙【领导安排的任务多了点,还请原谅】 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最后众人在阿蛮噘嘴很不满轰赶下,这才散去。 阿蛮在他人都不在了,兴奋了起来,跳到床上,拉着李思钰,要让他讲故事听。 李思钰什么故事没看过,哄哄孩子的故事多的是,阿蛮躺在里面,他则斜斜坐在床沿上,声音低沉,讲起了《封神演义》,他知道阿蛮最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故事。 随着李思钰缓缓展开神话故事,声音不缓不急,娓娓道来封神缘故,说着说着,阿蛮又不断追问,他又不得不把网络大神的《截教小妖》故事背景参插了进去,这才把为何会有封神劫讲了个清楚。 李思钰讲了两个时辰,自己都困得不行不行的,阿蛮两眼却精光闪烁,好像自己成了雷震子一般,兴许把自己想象成了屠龙哪吒也不一定,就是不愿老实的闭眼睡觉。 “今日就这样吧,阿爹把这故事说完了,阿蛮也该睡觉了……” “不要!阿爹,再给阿蛮说个故事吧?阿蛮都好些日没听阿爹讲故事了!” “啊哈……阿爹困了呢!” “阿爹……再讲一个好不好……” 阿蛮抱着李思钰手臂不撒手,李思钰被磨的不行,叹气道:“那就讲一个短的好了……” “阿蛮不要听短的,短的不好听,阿蛮要听长的!” 李思钰无语了,阿蛮竟然也不喜欢短篇小说,也喜欢长篇的。 李思钰无奈,躺在床上,眼前闪现千年后的景象,喃喃说道:“若……可惜……阿蛮,若是晚生千年该多好……” “阿爹……” 阿蛮有些不解,做起身子看向李思钰,眼中很是迷惑。 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啊! 李思钰没了讲故事的心情,挺身坐起,把阿蛮按在床上,仔细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在阿蛮不满的眼神下,吹灭了烛火。 李思钰不经意看了一眼帐篷角落里,若非刻意去观察,还真不会发现,那里竟然藏着一人,正是拜火教大长老努尔丁。 努尔丁至始至终好像一个死物,没有丝毫生气,但是李思钰那一眼,努尔丁突然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李思钰在黑暗中静静站立了数息,这才缓步出了帐篷。 脚步尚未离开帐篷一丈,李思钰抬起的脚步一顿。 “大人……”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思钰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位正是拜火教大长老努尔丁。 “大长老可有事?” “大人所说典故出自何处?” “哦?大长老听听就算了,没必要深究,那不过只是个故事而已。” 李思钰抬头看向深邃神秘的星空,笑道:“这个世界并未有什么神灵存在,或者也存在,但你我不过是宇宙中的尘埃,如同人与蚂蚁的关系。” “大长老,你觉得,人会在乎蚂蚁的喜怒哀乐?” 努尔丁皱眉静静听着,开口说道:“人为万物之灵,岂能如蝼蚁等同?” 李思钰不可知否笑了笑,说道:“什么是神灵?其实祖先早已给了答案。” “你们拜火教传承了几千年,把世界分为光明与黑暗,小子说不上对与错,不过这个世界终究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不管如何评价你们拜火教,一个数千年的教派自有存在的道理。” 努尔丁沉默了一会,坚定道:“光明终究会战胜黑暗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世界不仅仅只有光明与黑暗,天地生混沌,混沌生阴阳,阴阳衍生五行,五行生世界,正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小子为阿蛮讲的那个故事,大长老想来也听出了一点意思吧。” 大长老努尔丁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的背影。 “盘古生于混沌,混沌生三千魔神,盘古斩杀三千魔神,以一己之力劈开混沌,此为开天。” “开天,于是天是天,地是地,光明与黑暗。” “盘古开天后以身化为天地万物,盘古生于混沌,混沌之色为黑暗与光明混合之色,为灰色,所以……光明与黑暗生于混沌。” 大长老努尔丁犹豫了一下,来到李思钰身边。 “大人也说了,这不过是个故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大长老说的不错,这只是个故事。” “可大长老想过没,你们拜火教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 大长老努尔丁沉思了一下,说道:“黑暗大盛。” 李思钰笑了笑。 “拜火教最初是农耕民族为了抵御游牧民族的抗争中产生的。游牧民族更多的是掠夺,掠夺农耕民族的粮食、财富、人口……你们把这些掠夺的游牧民族称作为‘迪弗’,而你们圣城以北的游牧民族德德人就是‘迪弗’。” “之后,你们教义进行了延伸,延伸到‘凡是压迫、掠夺善良和弱小百姓之人的人都是‘迪弗’,都是要消灭的黑暗。” 大长老努尔丁听着李思钰话语,一脸平静道:“大人说的不错,难道这不对吗?”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正因如此,你们拜火教才会成了如此境地,但同样也因此,你们能够延绵数千年。” “有了国家,就有皇帝,就算没有皇帝,也会有一个与皇帝差不多的人出现,这些对你们来说,应该称作为世俗。这些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有这些人出现,自然会有税收,会有军队,拿着锄头的农夫自然还是被压迫的一群人。” “或许大长老会认为,只要建立神国,自然就不会如此,可大长老看看你们那里的神国、佛国,生活在这些神国下的百姓不纳税吗?没有掠夺压迫吗?” 大长老努尔丁沉默不语,知道的越多,越是知道李思钰说的是对还是错。 李思钰对拜火教还是有些好感的,至少这个教派本意是好的。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哪怕贵教想要为善良的百姓说话,可你们内部就没有争斗吗?这是不可能的,人都是有五情六欲的,或许以正义名义行苟且之事也很正常。” “但不管如何,贵教的确在推动世界的发展,正如我大唐一句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大长老,知道为何本帅禁止贵教传教吗?” 大长老努尔丁沉默不语。 李思钰自言自语道:“说实话,本帅还是欣赏贵教教义的……” 李思钰看向大长老努尔丁,突然一笑。 “当然了,本帅可不是欣赏那些控制人心的玩意。” “本帅之所以禁止你们拜火教传教,不是因为你们教义,而是因为本帅不希望,不希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脑袋被他人控制。”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他们有自己的信仰,说实话,本帅更喜欢我‘道’家” “道,首走,即思想永不停止,思索这个世界存在的道理。” “人呐,就要不停思索,这个世界太复杂,大道三千,这么多道理,只有不停思索,才能成圣。” “呵呵……若是被禁锢了思想,还如何思索这些道理?” 大长老努尔丁越来越有些听不懂李思钰的话语,不过这“道”他有些听懂了。 “贵教的教义实质上是不断斗争,不断对抗的过程,可在本帅看来……算了,不说了,贵教有贵教的道理,也有贵教自己的谋算,本帅不予置评,但本帅不希望贵教把阿蛮当成棋子,本帅既然答应了,若有机会,自然帮助贵教夺回圣地,甚至帮助贵教夺取一地建立神国。”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已经够凄惨了,本帅不希望贵教加剧这种悲惨,这些大长老应该明白吧?” 大长老努尔丁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人说的是,我教会严守与大人约定,不会违背大人的意志。” 李思钰点了点头,拜火教很诡异,这个教派在西方不断受到压迫,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个教派不被所有人喜欢,就是因为拜火教不是个平和的教派! 在不断流血过程中,拜火教为了生存,不得不隐身在黑暗之中,李思钰不知道他们现在实力如何,但他很清楚,这个教派绝不会太弱! 之前对此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努尔丁跟随在阿蛮身边,他才重视了起来,他绝不会允许拜火教威胁到阿蛮的安危,更不会让阿蛮思想受其影响。 这片土地每隔数百年就会遭受一次灾难,然后会再次重生,每重生一次,就会竭力避免上一次造成灾难原因,如同一个人不断在改正错误而逐渐成熟。 底层百姓遭受掠夺压迫,也在这种不断毁灭、重生过程中逐渐改善,李思钰来自千年后,那个时代不敢说完全消失了这种掠夺压迫,但不可否认,掠夺压迫已经极为淡化了,或许随着社会的进步,最终完全消灭也不一定。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若是所有人的思想都一个样子,外貌再如何不同,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这不是李思钰想要的结果,他更希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人都懂“道”,人人都思索万物存在的道理,人人成圣,人人为龙…… 第420章 小翠 大长老努尔丁看着李思钰缓缓走进黑暗,抬头看向星星点点深邃星空,呆立了许久,这才缓缓走进帐篷,静静看着沉睡不醒的阿蛮,叹息了一声,这才再次盘膝坐在一角,变成了一尊雕塑。 阿蛮天生神力,无论哪个教派看到都会心生觊觎,这就是活着的神迹,活着的神话,最适合当作圣女来培养。 努尔丁清楚。 李思钰也明白。 只有傻傻的阿蛮不明所以…… 这顶帐篷寂静了下来,李昭那里依然烛火通明。 李昭去面见李思钰,李曜自然很清楚,这一顿饭吃了好久,李曜就等了多久,李昭离开后,与杨氏走在营地中,脚步缓慢,杨氏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犹豫,也知道在犹豫着什么,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李思钰为他们准备的帐篷,到了帐外,李昭又停留在外面一会,这才叹气进入帐篷,果然,里面正坐着李曜。 李曜见到李昭与杨氏掀帘进来,急忙起身,上前一把抓住李昭手臂,急声问道:“云倬,李悍虎如何说?” 李昭犹豫了一下,杨氏拉着李昭坐下,不满道:“还让人省心不省心?还未刚回来呢?” 李曜脸色一变,随即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是小弟心急了......” 李昭坐在凳子上,眉头皱起,看向杨氏张了张嘴,最后无声叹息。 他们自幼在一起,李曜一眼就能看出,李昭必然从李思钰那里得知了很重要的事情,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云倬,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着李曜一脸期望的眼神,李昭叹息一声,知道这种事情是无法瞒住他人的,最多一两日他人就能知道。 “姑......姑父准备让我去洛阳......” 李曜心中一惊,随即大喜,一脸期盼看着李昭。 “谁......谁主持?” 李昭张了张嘴,很是犹豫。 李曜心脏狂跳,语气也急切了许多。 “难道......难道......” 李昭缓缓点了点头,李曜猛然起身,得到确切答案后,心脏更是狂跳如雷,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李思钰把如此之事交给李昭,这...... “云倬,小弟陪你走一遭洛阳!” 杨氏皱眉道:“不用了,相公自有他人相伴,还是在这里多陪陪小翠好了,洛阳太危险!” 听了杨氏话语,李曜心中火气顿起,语气冷淡道:“这是男人的事情,女人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哦,对了,好像大嫂也姓杨啊!” 杨氏大怒,正要站起,李昭忙拉住她,看向李曜的眼神也有了些恼怒,杨复恭姓杨,琴娘也姓杨,甚至在外人看来,李思钰身上也带有“杨”姓一半的血统,李曜此时说这些,明显是对杨氏极其不满。 看到李昭脸色不好看了起来,李曜心下猛然一跳,知道自己说了错话,这么多年相交,李昭的脾性他很清楚,忙说道:“小弟也不是对大嫂不满,只是此事甚大,你我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大唐自玄宗之后,皇室子嗣居于十六王宅,皇权自此颓废,若我大唐鼎盛之时还罢了,可如今生死存亡之时,岂能坐视我朝倾覆!” 李曜痛心疾首道:“云倬,你我身为皇族子嗣,真的愿意就这么继续沉沦吗?” 李昭一脸颓废的模样,他不喜欢这些,在李思钰与他们夫妇一起进餐时,李思钰那些话语明显是在培养他,可一想到...... 李昭缓缓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说道:“此行去洛阳,你不许插手任何事情,否则......” 李曜大喜,忙点头道:“自然以兄长为尊。” 李昭抬头看了好一会,直至李曜心下有些慌乱,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李曜见到李昭点头,心下狂喜,急忙说道:“李悍虎可还有说起别的事情?” “没有。”李昭轻轻摇了摇头。 李曜眉头皱起,疑惑道:“这么长时间......” 杨氏恼怒了,说道:“时间长怎么了?辽东军事情还能告诉世子吗?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姑......姑父去!” 李曜心下暗怒,他们张嘴一个“姑父姑父”的叫,若是在李思钰面前尚还罢了,这有助于逼迫李思钰,认可他与李璇公主的关系,私下里还“姑父姑父”的,这是何意? 暗怒归暗怒,他现在还真不能怎么样,李昭要是不配合,他李曜还真没法子。 李曜皮笑肉不笑道:“大嫂说的是,小弟孟浪了,不过小弟还要提醒大嫂一句......” “您可是我李家的媳妇!” 杨氏脸色大变,手脚都有些颤抖起来,李昭忙抓住杨氏手掌安慰,眼睛却看向李曜,冷声说道:“今日本世子累了,你退下吧!” 李曜瞳孔一缩,两人对视数息,李曜突然笑了起来,露出无害白痴一般的笑容。 “兄长既然累了,小弟就不打扰兄长了,明日小弟再前来叨扰。” 说完,向两人躬身退去。 李昭冷冷看着他退去,沉默许久...... “相公......” “唉......算了,等这次回来,还是去打铁好了。” 两人相对无言,他们知道李曜如何,今日从李思钰那里,他们知道了李思钰想法,越是知道,李昭越不想去掺和,觉得掺和的越多,将来对朝廷越不利。 李昭躺在床上,听着帐内噼啪作响的火塘,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会是爷爷说的那些话语,一会又是今日李思钰的谈话,帐内不是很冷,杨氏还是向他身边挤了挤。 “相公,不行……咱们就推了这差使吧。” 李昭苦笑道:“你当想推就能推得掉的?这个姑父可非蠢人啊!” 杨氏沉默了片刻,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法子的,想推也要有合适的理由,那个“姑父”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了,此行并无多少危险,反而可以见见世面,若心下没那些事情,自然是好事,可如今她很担心。 杨氏轻声说道:“不行……找姐姐……” “不行!” 李昭猛然坐起身看向杨氏,严肃道:“绝不可如此!这样只会害了姐姐和你!” “可……可李曜他……” 看着杨氏担忧眼神,李昭再次躺下,翻身搂住杨氏,叹气道:“姐姐已经够苦得了,杨宦官可不比那位姑父,咱们来之前,你也看到了他们所做之事的区别,那位姑父或许不会觉得如何,杨宦官肯定不会允许的!” “你啊也不用太过担忧相公,大不了今后去打铁好了。” 杨氏知道他到了潼关,就迷上了打铁之事,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觉得好玩,可之后发觉好像自己的相公真的喜欢上了打铁。 或许她觉得自己相公去打铁是很不务正业,但是一想到他们将要担负的风险,觉得还是打铁更好些,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两人相拥,却无眠。 李曜离开了他们这座帐篷后,站在帐外许久,这才面无表情离开,他可不比李昭尊贵,虽也是李家子孙,但差李昭可不是一星半点,帐篷自然也比不了,而是一顶很小,却住着好些人的帐篷。 辽东军如今驻扎在弘农城外,数万民夫的加入,不得不腾出半数帐篷给民壮休整,别说他一个李家旁系子孙,就是裴贽、杜让能两位朝相也不得不住在一顶帐篷中。 李曜刚来到这顶小帐篷外,就听到里面一阵吵杂声,心下很是不满,自己再如何,也是皇族子嗣,岂能与低贱的蝼蚁居于一帐之内? 可是他此时还不得不居住这样的小帐篷,强压着内心不适,正要掀帘入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内。 “公……公子……” 李曜没回头,就知是何人,脸色愈发不好了。回头看向小翠,面无表情。 “今后无事不要来了,很烦!” 听了这话,眼泪不住扑簌簌落下,低垂着头颅,语气哽咽。 “公子……小翠……” “什么都不用说了,本公子再如何,也是皇室子嗣,岂能娶一女婢?今后不用再来了!” “公子……” “哼!” 李曜直接掀帘就要入内,一个半大小子冲了出来,正是大虎。 大虎一看是李曜,很不屑歪了歪嘴,他一直在父亲赵三身前服侍,这一路,哪怕那位贵公子都不时下地走动一阵,让老牛歇一歇,可这人一个跟班却坐在车上跟大爷一般,大虎早就有些不满他了,若非父亲不允许他惹事,珍惜耕牛的他早就骂开了。 冲出营帐的大虎,第一时间看到李曜,很是不屑,第二眼就发现后面的小翠,嘴巴立即咧得老大。 “小翠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小翠眼泪八叉样子,大虎登时大怒。 “小翠姐,谁欺负了你?告诉俺,俺……俺……” 大虎猛然回头,却发现李曜已经入了帐内,帐外只剩下了大虎和小翠。 小翠忙抹了抹眼泪,笑道:“没……没人欺负,俺……俺眯了眼。对了,没人欺负大虎吧?” 大虎露出奇怪眼神,看向早已垂下的帐帘,再看到小翠的笑脸,很疑惑,不过听到小翠话语后,笑了起来。 “没人欺负俺,这帐内都是俺们一个坊的,都认识,再说,俺爹现今是大帅府管事,谁敢欺负俺!” “小翠姐与小丫还……还好吧?” 小翠撩起耳边一缕发丝挂在耳后,语气温和。 “嗯,挺好的,小丫挺懂事的。” 大虎大嘴一咧。 “那是,那是俺妹子!对了,你们与那些人住在一起是不大妥当,要不俺跟俺爹说说,是不是……” “不用不用,这样挺好的。” 第421章 白花花屁股(上) 小翠连连摆手,低声说道:“一路上已经够麻烦赵叔了……” 大虎大手一摆,很英雄模样,却忘了他也不过是十余岁少年罢了,干瘦的他显得有些好笑。 “这算什么事,哦对了,小翠姐这一路跟着过来,为了啥啊?” 不只是大虎迷惑不解,就是其余一些人也不解,一路上看着小翠是杨氏的婢女,可这一路上杨氏也没怎么让她照顾啊。 大虎不解,小翠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在此时,帐帘被掀起,腿脚不好的赵三走了出来,看到大虎正与小翠说话,眉毛不经意皱了一下。 “小翠小姐不知可有要事?” 小翠忙摇头说道:“没甚事,就是过来看看。” 赵三点了点头,说道:“天黑夜冷,小翠小姐还是回去吧,军营中走动终究不是很好。” 赵三又回头骂了一句儿子。 “还在外面作甚,还不回去歇着,大帅怜悯让你休息两日,可不是让你瞎跑的!” 大虎哪里敢违背老爹,摸着脑袋偷偷看了一眼小翠,这才进入帐内。 赵三自然发现了儿子的小动作,别人看不出来小翠与李曜他们的关系,他这个老兵岂能看不出来,越是知道,越是担忧自己的儿子。 若小翠是平常百姓之女,那还好说,可赵三知道李昭这些人是招惹不得的,与这些人纠缠不清,到时想死都难。 赵三此时也后悔了起来,路上就不该招惹这群人,现在……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赵三忍不住摇头叹息了起来。 “小翠小姐,我儿年少不懂事,若是给小翠小姐带来的麻烦,还请谅解一二。” 小翠脸上一红,她知道赵三看出来一些端倪,想要说什么,最后却福了一礼,什么都未说,转身离去。 看着小翠离去,赵三这才摇头叹息一声,掀帘进入帐内,作为过来人,他能看出来小翠是杨氏身边婢女,李曜看着是李昭的跟班,却大不同,更想是……好友。 可小翠对待李曜的样子,赵三就知道小翠与李曜关系不一般,但是这又来了问题,大家族中的混账事情赵三也不是没听人说起过,但就算送女人,也只会是歌姬一般的妾室,绝不会是大房贴身丫鬟。 可当下他们的情景…… 赵三摇了摇头,心下决定必须要好好看着自己儿子,绝不能出了岔子。 赵三进入帐内,正见到程小七叽里呱啦跟李曜说着话,看李曜一脸腻歪模样,赵三一瘸一拐来到程小七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在他头上。 “都几时了,大帅的烛火不要钱是不是?” 赵三看了一圈人,面色冰冷。 “睡觉!” 还未等李曜脱衣上床,赵三一巴掌扇灭烛火,帐内顿时陷入黑暗,李曜大怒,张嘴想要骂上几句,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闭嘴不言。 “三,去洛阳,咱们没危险吧?” “孙叔放心吧,大帅既然敢让咱们前往洛阳,自然是全想好了的。” “俺也知道,可这心里还是有些慌。” “可不是么,俺就没想过能去洛阳拉粮食!” “杨瘸子,你那破车行不行,别到时候散了架,路上可没人帮你。” “大哥,要不明日俺和大虎帮你再整整吧?” “嗯……也好,反正俺想好了,就算车子散架了,俺就是拖,也把粮食拖回去!” “唉……要说还是咱大帅好啊!韩帅可从来都不管咱们死活的。” “嗯,有了这些粮食,紧巴些,只要能撑到地里粮食下来,日子就好多了。” 李曜听着赵三和孙大头、杨瘸子低声说着李思钰好话,心中有些不满,几次张嘴,最后还是闭嘴,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冬日运粮本就困难,若不拿出些粮食,咱们也不会跑去洛阳的。” 李曜话语一出,帐内一静,孙大头对这位“懒蛋”很不满,很是心疼自家的老耕牛,冷哼一声。 “哼!大帅是何人,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菩萨!给咱们分地且不说,就这营中数万军卒,哪个不比俺们壮实,运点粮食很难么?” 杨瘸子点头道:“孙叔这话在理,大帅府之前征召了不少人,有的扫大街,有的去城外打柴,也不管人干的怎么样,更不在意老幼妇孺,都是给粮食的,这种事情韩帅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李曜很想说这不过是收买人心之类的话语,可一想到今后之事,立即闭嘴不言。 “杨瘸子,这位小哥说的虽不全对,可俺觉得有些还是对的,这么冷的天,若不给俺们粮食,俺们还真不会巴巴前来。”一人突然插嘴了一句。 这人话语一出,他人也觉得不错,天这么冷,若只是运粮,不给粮食,谁也不会冒着被活活冻死的危险前来。 李曜听到有人支持,心下大喜,笑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不过李帅也是心忧百姓的,这一路前往洛阳,路上必然会有不少事情发生,比如刚刚这位大叔所说,车子散架了怎么办?” “本公子觉得,既然大家同往,又是关内之人,自然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忙……” “切,这位公子哥,您老还是算了,您老长得人高体壮,就是……就是只张嘴之人。”孙大头听到又是李曜说着“加油”话语,自己就忍不住讥讽起来。 孙大头这一路可没少听这些话语,什么“加把劲”,什么“前面就是白花花粮食”……,可李曜就是不从他那老牛车上下来走路,杨氏是个女人,不下车就不下车好了,人家李昭这样翩翩公子都知道让老牛歇歇,都知道下车走上一阵,这李曜却跟大爷一般,就是只喊口号不下车,心疼老牛的孙大头能满意那才怪呢! 李曜听到孙大头讥讽、拆台,心下大怒,还好是黑暗帐篷,别人看不到他狰狞面孔。他李曜是曾经被他人讥讽怒骂过,可从未被蝼蚁这么对待过,心下大怒,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脸上冰冷,语气却真诚,好像很惭愧一般。 “本公子之前……是有些不妥,今后一定改正,您老大人大量,还望孙叔原谅则个。” 孙大头尽管心中不爽,可李曜都低头认错了,自也不会揪住不放,也就不再吭声。 赵三见到气氛尴尬,帐内一时寂静,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都睡吧,明日大家都检查一下自己车子,路上别真的出了岔子。” 随着赵三话语,众人也不再说话,为了让这些人都能充分修整好,李思钰特意准备了不少柴火来驱寒。 每一座帐篷里都有一到两个泥炉塘,这玩意并不是很难,在帐篷里挖个土坑,沿着土坑周围垒落上泥巴,为了坚固些,李思钰亲自教他人去做,与后世水泥钢筋墙壁差不多,只不过是把钢筋换成了棍棒,有泥土糊在上面,不至于烧坏了泥土中的木棍。 露出地面的有半人高,再加上地下不小的坑,这能储存不少柴火燃烧,只需要压住火势燃烧的速度,这么一炉膛柴火足以让他们一夜不至于寒冷。 数万民夫的加入,帐篷就显得少了些,李思钰与突突他们睡在一顶帐篷里,以前还是旅帅时,这种事情太正常了,也没觉得这些汉子呼噜声有多大,可自从自己一人一个帐篷后,猛然与他们睡在一起还真不习惯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别人呼啦呼啦倒头就睡,他则一遍又一遍数着绵羊。 结果就是李思钰在这顶帐篷里起的最早,而且还是顶着黑眼圈起来的。 李思钰心中有些恼火,自己没睡好,他人也别想睡好道子,于是又把突突、蒙哥翰他们一一踢了起来。 “睡,就知道睡!” “都起来!跟老子跑步!” 李思钰穿着牛鼻犊裤,一一把这些人踢了起来,突突揉着眼睛,透过帐帘看到外面还黑着呢,苦巴着脸。 “大帅,天还黑着呢……” “哼!信不信老子把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扔出帐外?” 蒙哥翰无奈推了一把突突,从卧铺上爬了起来,嘴里说着。 “赶紧起来,大帅可黑着眼圈呢。” 突突愣了一下,忙揉眼看向李思钰,果然…… 不但眼圈黑了,脸也黑了! 李思钰大怒,看到蒙哥翰要穿衣服,用脚很是不客气踢了一脚,骂道:“今日不许穿衣!” “啊?” 蒙哥翰大惊,忙道:“大帅……不是,咱们营地里可是有不少妇人呢!” “哼!妇人怎么了,看了你一身腱子肉,兴许还能再添一房媳妇呢!” “这……大帅您还是饶了俺吧,媳妇就不要了,要不然俺是没法回营州了。”蒙哥翰苦着脸爬了起来,与他模样一般无二,都是牛鼻犊裤! 大帅没睡好觉,大帅不高兴,折腾突突、蒙哥翰他们,突突他们岂能高兴得了? 他们不高兴,别人也别想舒舒服服,于是整座大营都鸡飞狗跳起来,不断呼喝怒骂声从各帐传出。 “混蛋,懒鬼,起来!” …… “什么?还想睡?你他娘地想睡,老子还想睡呢!” …… “起不起来?不起来,老子就把你胯下玩意拴住,挂在旗杆上!” …… 第422章 白花花屁股(中)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级压一级,整座大营唉声叹气,李思钰一人不满,竟然把整座大营人都折腾起来,于是……在大营不远的林子里出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无数光着屁股的汉子,呲着牙咧着嘴,把一团又一团白花花的积雪往身上使劲搓。 李昭一脸震惊看着李思钰光着屁股,面朝南背对着百姓,数名肌肉虬盘大汗不断往他身上涂抹搓洗,看着无数呲牙咧嘴的光屁股…… “这……这……” “太胡闹了!” 杨复恭吹鼻子瞪眼,正要大怒去训斥,杜让能急忙伸手抓住杨复恭手臂,笑道:“中尉大人何须大怒,看着这一幕,中尉难道不自得么?” “哼!胡闹的小子。” 杨复恭嘴里虽大骂,面上却笑了起来,指着李思钰身上如怒龙的肌肉,笑道:“我儿身子雄健得很呐!哈哈……” 杨复恭不经意向后瞧了一眼,正见到阿蛮与杨氏跑来看热闹,大惊失色,指着她们大吼。 “站住!不许前来!” 杨复恭急得,声音都变了,又尖又刺耳。 杨复恭大吼声惊动了无数百姓,自然也惊动了李昭,看到自己媳妇和小翠正前来查看出了什么事情,李昭大惊,忙向她们跑了过去。 “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李昭拉着杨氏往回走,杨氏看着李昭脸色怪异,很是好奇,问道:“怎么了?” 李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无奈摇头不已,看着相公苦笑不得模样,杨氏更好奇了,又看向无数百姓伸着脑袋看向林中,还指指点点,更是用奇怪眼神看向李昭。 李昭这边为难不知该如何去解释,杨复恭同样脑袋大,阿蛮歪着脑袋一再追问,杨复恭就是摇头,不许她们过去看个究竟。 不过很快就不用杨复恭去头疼如何解释了。 因为杜让能摇着脑袋走了过来,一边摇头好笑,一边嘴里嘟囔。 “好多光屁股啊!千古奇闻……哈哈……老夫……哈哈……” 阿蛮看向杜让能不断摇头,两眼放光,小脚猛然用力,身子一纵,向前就跑,杨复恭忙伸手去抓,结果却抓了个空,看着飞奔跑向树林的阿蛮,脸上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不过,杨复恭的担心显然是多余得了,等到阿蛮挤到人群前,伸着脖子去观看时,数万军卒已经穿上了短裤,不过却赤裸着身子。 李思钰身在关外,那里要比这里严寒多了,这些月来,军卒们虽吃的不是什么大鱼大肉,至少能吃饱,一日三餐的供应,又未曾间断过训练,个个身强力壮,用雪擦洗过身子后,只要再进行长跑一阵,啥事都没有。 数万军卒赤裸着身子,喊着口号,在李思钰打头带领下开始了十公里长跑。 数万百姓看着数万光着膀子喊着口号离开,全傻傻看着离开的军卒,谁也未想到今日会看到千古难见的一幕,李昭又再次来到这里,看着数万光着膀子渐渐向东面跑去,摇头苦笑,李思钰的胡作非为、非主流行为再次刷新了他的记录。 看着李昭哭笑不得,李曜却极为郑重看着渐渐远去的数万军卒。 “可怕啊……” 李昭没听清李曜话语,疑惑看向他,杨氏却皱眉看向渐渐远去的军卒们,她现在也从那些兴奋百姓嘴里得知发生了何事。 李曜极为郑重说道:“……天下谁人军卒能如此?” 李昭摇了摇头,是没哪个大帅会这么干,就史书那一关就没人过得去。 李昭正要苦笑开口,脸色突然郑重了起来,看向李曜的眼神跟着变了。 裴贽不断摇头,经过他们时,不经意看了两人一眼,一边走一边笑道。 “行乾啊行乾,你这一下子可就成了千古笑谈了……呵呵……胡闹的小子。” “唉……咱家一世英明全毁在我儿手里了……” 杨复恭一边经过他们身边,一边苦笑。 “阿翁,很奇怪么?阿爹在关外也是如此的,光着膀子,带着人在雪地里奔走,有时会奔行半日呢!” 阿蛮扶着一步一滑的杨氏,很奇怪这些人表情,关外要严寒得多,又没有太多衣物,只能依靠这样不断与严寒对抗,才能更禁冻。 “关外……关外行乾也……也这么胡闹?” 听了阿蛮话语,杨氏也无语起来,她可从未听说过哪个主帅会与数万人在一起光着屁股擦身,不由问了出来。 阿蛮眨巴眨巴眼睛,她有些不懂杨氏会这么说,试探性问道:“姐姐是说阿爹光屁股么?” 杨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阿蛮却点了点头,说道:“阿爹在关外也会如此,只不过阿爹从不让阿蛮去看,他们都是趁着阿蛮睡着后,跑了好远地方才偷偷光着屁股的。” 阿蛮与杨氏经过李昭他们,这些话语全被他们听了通透,对阿蛮更加无语起来,杨氏则惊慌失措捂住阿蛮的小嘴,低声说着什么,李昭虽听不到,想来也是一番劝诫之类话语。 “真爷们啊!” 孙大头一边摇头,一边经过。 “阿爹,俺也想当大帅的兵,您没看到,刘婶眼睛都直了……” “邦……混账,以后可不许在人前说这些……” 赵三揪住大虎耳朵一阵训斥,直到大虎苦巴着脸连连点头答应,赵三这才放过儿子。 看着赵三父子两人从身边经过,李昭一阵苦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事情一旦传入长安,又将是一番“传奇”,又会有一大帮子人笑话李思钰这位关外来的蛮子,可李昭、李曜却看到的更多,如此精锐军卒,试问谁能抵挡,这还只是这里,关外还有数万比这里更加强悍的辽东军。 李思钰带着数万军卒,不断奔走,向函谷关方向奔走,数万军卒随着号令,奔动的脚步很有韵律。 “轰……轰轰……轰……” 随着脚步的奔动,轰隆隆的震天脚步声传入函谷关内,天色渐亮,正在洗漱的李存孝,双手正要捧水洗脸,看着盆中散开的波纹,双手顿住。 “大帅……大帅,不好了……” 赵驷急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解下气,气喘吁吁。 “大帅,李……李……李悍虎……”赵驷指着城外方向。 李存孝直起身子,扯下脖子上的手巾丢进水里,大步走了出去,临出屋前拿过一把长刀,至始至终未有一句话传出。 大步走出府邸的李存孝,刚刚踏出府宅就见到急匆匆跑过来的王彦章。 王彦章此时是他的副将,李存孝知道这位是宣武军悍将,甚至算是朱温手下“第一枪”,据说比城外那混蛋手下高思继还要胜上一筹,不过李存孝却没太过在意,他们曾经在数年前就交过手,而王彦章连他三招都未能挡下,自是不信王彦章能挡下城外那人三招。 朱温留下王彦章的目的,李存孝很清楚,可那又如何,他李飞虎可不怕这些。 王彦章急匆匆跑来,人尚未到,声音却传入他的耳中。 “飞虎将军,辽东军要违约……” 李存孝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道:“李悍虎若要违约也不是在此时,再说,本帅还未见到过李悍虎先行违过约,王将军是不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说完,李存孝也不理会王彦章,翻身上马,双腿微微用力,战马好像知道他的心意一般,仰蹄向前窜出。 王彦章看到李存孝打马奔向城门,同样翻身上马紧跟其后。 李思钰没睡好觉,折腾自己人那还罢了,结果也惊动了函谷关的军将,李存孝来到城墙上,看到城墙之上的军卒正向下面指指点点,相互还低声说笑,李存孝顿时不悦起来,在前来之时,他能清洗感受到数万军卒齐齐迈动时地面传出的震动。 自幼不知经历过多少场厮杀,李存孝不用亲见,他就知道这是一支什么样的精锐,见到城墙上军卒竟然相互低声取笑,自是很不满。 “哼!” 李存孝冷冷一哼,城墙上顿时鸦雀无声,个个腰身挺立如标枪。 王彦章跟在其后,见到这些军卒模样,心下也有些不满,不过却未多言。 王彦章走在李存孝身后,正要来到女墙前向下观看,却发现前面的李存孝身子一顿,战意陡然直冲天际…… 王彦章身子猛然后退一步,脸色微白,看向李存孝数息,发觉他的战意越来越骇人,却不是直冲他而来,看着李存孝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王彦章心中也紧张了起来,大步向前走了数步,来到女墙边,向下一看! “这……这……” 王彦章指着数万赤裸着上身,数万张嘴里呼出的白气,数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白气,犹如远古巨龙腾云驾雾,翱翔在无边天际。 李思钰双手握刀,大喝一声。 “杀!” 霹雳间出刀斜斩而出。 “杀!” 数万柄刀瞬间斩出,齐齐闪耀的刀光排山倒海斩向前方。 “杀!” 李思钰再次于奔动中,狠狠斩出一刀。 “杀!” 数万军卒再次狠狠斩出一刀。 “杀!” “杀!” 三刀,李思钰连斩三刀,每一刀都是竭尽全力,随着他的怒吼,数万军卒同样斩出三刀,每一次狂吼怒斩,如疯似魔! 每出一刀,城上之人大退一步,脸色苍白一分。 三刀,退三步。 第423章 白花花屁股(下) 城下早已无人,只有呼呼北风…… “呵呵……哈哈……” “好一个李悍虎!” “好一个要做天下诸侯之长的李悍虎!” “好一个要做冠军侯的男人!” “哈哈……拿酒来!” 李存孝仰天狂吼,伸手却无人应答,回头看向一脸惨白的王彦章,看向无数苍白若死的宣武军军卒…… “可惜啊!” 李存孝摇头叹息,缓缓向城下走去,经过王彦章时,脚步一顿。 “不知……王将军可有胆出城一战?” 王彦章愣愣看向早已消失不见的军卒,张了张嘴,却无声音。 “本帅奉劝一句,还是……不要与李悍虎耍滑头。” “至少……你们现在……不配!” 如同天际传来的霹雳,王彦章身子颤抖了起来,好像随时就要跌倒在地一般,拳头缓缓滴落一滴鲜血,如此妖艳! “你……” 暴怒的王彦章猛然回头,可…… 哪里还有李存孝的身影。 只有…… 耳边寒风阵阵…… …… 李思钰打头,随着号子声,很有韵律迈动着脚步,身后跟随着两名大将,正是突突和蒙哥翰。 数万人怒吼出刀,不但镇住了函谷关城墙之上的宣武军,就是身在阵中的突突和蒙哥翰也被冲天杀气震住了。 突突一边跟在李思钰身后奔跑,一边拍胸口,好像吓得不轻样子,嘴里却埋怨着。 “大帅,能不能别整这些吓人事来,俺都快被吓死了。” 蒙哥翰一边奔跑,一边向突突翻白眼。 “得了吧,估计你小子心中不知多得意呢!要说你不满,肯定是因为大帅让你光屁股!” 突突大怒,就要与蒙哥翰掐架,蒙哥翰猛然加速。 突突大怒道:“光屁股咋了?老子光屁股还少了?再说大帅不也被人看到了光屁股吗?哼!俺倒觉得你这黑鬼屁股最丑!” “嘿嘿……” 蒙哥翰回头向突突咧嘴一笑,做出一个让突突暴怒的手势。 突突正要加快脚步追杀蒙哥翰,李思钰却回头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突突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低头耷脑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奔跑。 突突与蒙哥翰两人吵架,却不知道在他们与函谷关城下怒吼抽刀劈砍时,一群骑着高头大马之人眼观了这一切。 在赤裸着上身的数万军卒远去后,裴贽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地,无人开口,他们没有想到李思钰会跑到这里,会从容出刀后离开。 杨复恭嘴角露出笑意,眼角余光看了几眼裴贽和杜让能,嘴里笑道:“两位朝相以为如何?” “唉……”杜让能叹了口气,“本相之前还以为行乾会被天下人不耻,会在史书上重重记下一笔不光彩之事,今日看来……” 裴贽看着杜让能摇头,也跟着苦笑起来。 “谁也未想到那混小子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啊。” 杨复恭点头笑道:“别说两位朝相意外,就是咱家也吓了一跳,咱家之前还担心我儿这么胡闹,天下之人必然以笔伐之,可是现在么……” “呵呵……”杨复恭摇头笑了起来,“现在,天下何人敢说我儿胡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杜让能摇头苦笑,“看来,民夫们前往洛阳,再无危险了。” 远远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头,裴贽叹气道:“算了,总还算是好事,河中之争也该结束了。” 杨复恭点了点头,笑道:“数万百姓就要进入河南之地了,两位朝相是不是也跟着去一趟洛阳?” 杜让能皱了皱眉头,与裴贽对视了一眼,说道:“去洛阳......不如让孙揆孙大人前往吧。” “孙揆?” 杨复恭眉头皱起,他不喜欢这个原京兆尹大人。京兆尹管的就是长安大小事务,权力极大,与后世第一市长差不多,主管京畿之地具体事务。杨复恭是神策军左右中尉,天下各州早就断了朝廷的供养,神策军物资全依赖京畿之地供养,这就会与孙揆产生冲突,关系自然好不了,更何况朝廷一直想要夺回神策军指挥权,孙揆性格又臭又硬,两人也更加敌视。 若是以往,杨复恭绝对不会同意孙揆前往洛阳的,如今不同了,屁股决定脑袋,他已经不再是神策军左右中尉,也无需京畿之地给他提供钱粮,矛盾没了,以往的恩怨也就淡了,此时他更多的是考虑李思钰的利益。 孙揆未被李存孝俘虏之前,他是京兆尹,对民事上的处理很有经验,他知道李思钰准备让李昭前往,而李昭并未做过此类之事,还是需要另选一人作为辅佐,而孙揆显然是合适的。 杨复恭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杜相。” 裴贽提了提马腹,拨转马头,看向杨复恭,说道:“中尉大人,此事就算结束了,不知中尉大人是否还要前往长安?” 杨复恭打马跟在裴贽身侧,笑道:“回到潼关,也该过年了,再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至于去不去长安......开春再说吧。” 杜让能却笑道:“中尉大人,河中事已了,不知关中可有打算?”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关中之事?不知......杜相以为当如何?” 杜让能骑在马上,一摇一晃,很惬意的样子,说道:“关中,自然以朝廷为主,中尉大人以为如何?” 杨复恭点了点头,笑道:“自是如此,只是......杜相,朝廷是不是也该表现出点诚意来?” “那......中尉以为,朝廷当如何才能表达出诚意。” “呵呵......杜相,你这话可是没多少诚意啊!” 杜让能摇头叹气道:“行三院之事还不够么?”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三院不三院的,那种事情唬不了咱家的,再说行三院之事,得了好处的也只是你们这些大族。” 裴贽笑道:“此事还不急,这些事还需商议一番。” 杜让能心下有些暗恼,看了一眼裴贽,又见到杨复恭不可置否的样子,心下又有些无奈,开口说道:“杨中尉,行乾在河中所做之事,你我都很清楚为何,可否在关中也是如此?”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河中与关中毕竟是不同的,当然了,关中也不是不能与河中相同......” “关键是,你们如何让咱家相信你们诚意?” 杨复恭双手用力一抖,战马瞬间提速,只留下一脸呆滞的杜相…… 看着杨复恭远去,裴贽摇了摇头,相比李思钰,杨复恭更狡猾,更加难以对付,这在几十年较量中,裴贽早就清楚。 杜让能说行三院之政,军政分离之制,说起来简单,可实际操作却不知难了多少,三院还好说,这直接剥夺了皇帝手里的权利,这些家族加大了权利,这没什么不好的,可这就可以了吗? 多年的战乱,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掌控军队,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最终都将是一场空。 杜让能一开口,裴贽就知道他想要获取什么。以辽东军为刀子获取神策军指挥权,击败关中王行瑜、李茂贞等节度使,掌控关中兵马,可是这些人太心急了些,想要在此时就提出这些,杨复恭自然不会答应。 裴贽看到杜让能阴沉着的脸,不由摇了摇头,也没多说,这些事情不但他们想要获得,他裴贽也想要获得。 “敬臣,这老阉奴在行乾身边,终究不是个好事啊。” 裴贽没有去看杜让能,看向杨复恭远去的背影,轻轻磕动了一下马腹,嘴里不可置否道:“在关中,行乾终究是需要这么样一个可以依靠之人的,以前或许可以选择朝廷。” “现在么……,杜相也看到了,他选择了杨中尉。” “哼!”杜让能瞥了一眼裴贽,冷哼一声,“你们裴家就不行吗?再说还有一个独孤家!” 裴贽回头看了一眼杜让能,又看向前方,嘴里轻声道:“不一样。” “哦?老夫倒想听听裴相有何高见!”杜让能冷笑一声。 裴贽知道杜让能对他们裴家很不满,毕竟好处全被他们裴家得了,李思钰对河中总督一事上态度不明,虽然人选选出来了,也知道了李思钰想要什么样的局面,关键是这些日子,无论杜让能如何拉拢,牛存节和刘寻就是不松口。 这些事情,裴贽知道,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事情,天下任何一个节度使都掌控着辖地内军政财大权,而河中总督却生生从他们裴家分出了最大的一个权利,裴贽自是不愿的,更是不愿被他们杜家夺了去。 若裴家得不到这个总督,李思钰占着这个位子就是最佳选择,因为他知道李思钰终究是要离开的,至少现在丝毫看不出李思钰有留在关内的迹象。 最差的结局就是河中总督一职被杜让能杜家夺了去,甚至比皇帝李晔夺了还要严重的多。 皇帝李晔夺了,还有好些手段可用,可若杜家夺了,以杜家在朝堂上的实力,不但没有可能夺回这些权利,甚至可能连整个河中五州也丢了。 这些事情裴贽很清楚,所以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甚至昨夜还厚着脸皮让李思钰介入,就是担心河中总督一职落于他人之手,而李思钰的态度,也是想要让他们裴家最终执掌河中,进而成为关中霸主。 第424章 大唐的臣子 裴贽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位老友心中有多么的不满,可无论多么的不满,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杜相,你我相识了几十年,你们杜家想要如何,你知我知,就是杨中尉也能猜出一二,难道你就没发现行乾在对待我裴家与杨中尉是不同的吗?” “哼!”杜让能冷哼一句,“裴相是说他们‘父子’之情么?真是好笑,杨阉奴养子六百余人,多一个又如何?” 裴贽猛然勒住马匹,回头看向杜让能,嘴角露出不屑。 “杨中尉养子六百不假,可行乾真的一样么?杜相是自欺欺人吗?” “哼!” 裴贽冷哼一声,说道:“不说老夫信不信杨中尉去关外养老,但他们父子之情却远非那六百养子可比,而行乾也确实是把杨中尉当长辈在尊重,杜相眼睛若是进了沙子,老夫还没瞎呢!” “若杜相不想行乾发疯毁了长安,杜相就别想着动杨中尉的念头!” “你……” “哼!杨中尉是与我裴家不同的,老夫有理由相信,无论结果如何,行乾都会带着杨中尉回关外!” 杜让能胸口极速喘息了几下,勉强压住心中怒火,冷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将来关中也是你裴家得了!” 裴贽冷笑一声,他知道无论自己愿意不愿意,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这怪不得我裴家,至少我裴家未曾给行乾下过绊子!” “你……,敬臣,别忘了,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 “是!老夫是陛下的臣子,但更是我大唐的臣子!” 裴贽看着渐渐消失的杨复恭,脸色郑重而又严肃,说道:“我大唐历经三百年,如今天下大乱,天下分崩离析在即,需要一个强势之人力挽狂澜,天下间谁人可担此重任?” “是陛下,还是你杜家,抑或是我裴家?” 裴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坚定。 “老夫早就对这个天下绝望了,是行乾让老夫看到了希望,在晋王重伤,晋王妃、世子被俘后,行乾完全可北入太原,可他还是放弃了,甚至单人单骑送还晋王妃,老夫就知道,能担此重任者,除他李行乾、李悍虎,整个天下再无他人!” “再无他人!” 裴贽又重重说了一句。 裴贽看向杜让能,冷声说道:“你真当行乾没考虑过独孤家么?真当没考虑过你们杜家,亦或是其他家族么?” “哼!”裴贽冷哼一声,“杜相是不是真把行乾当成了孩童?” 杜让能沉默了,这才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而裴贽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双腿加紧马腹,用力抖动缰绳,冲了出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裴贽,耳边不断回荡着这些话语,正如裴贽所言,他这些日子与李思钰相处,尽管有些时候,李思钰看起来很是胡闹,他人做不出来的事情,李思钰却能做出来,甚至连一点勉强意味都无,正如今日所见,在数万人面前,光着屁股用雪水擦洗身体。 若是个孩童还罢了,甚至是一个普通百姓,他杜让能也能接受,关键是他李悍虎是一军统帅,是数万虎狼之师的统帅,难道就没一点觉悟么? 但是他李悍虎就这么做了! 之前看起来的胡闹,若没有刚刚在函谷关下,看到那一幕震惊之事,他还是认为他李悍虎依然在胡闹,而且可能会在史书上重重记下一笔混账之事。 函谷关下三刀,重创了关上宣武军士气,再也没了与这些疯子争锋的意志,洛阳粮食也再无悬念。 不单单仅仅只有这次,上次单人单骑独闯刀枪剑林晋营,他李悍虎不知羞辱了要强的晋王多少次,这么好杀死他的机会,愣是全须全影返回军阵。 看起来确确实实在胡闹,但是每次胡闹的背后都造成了一个事实,都重创对手的士气,一次是晋军,这次是宣武军! 杜让能迷茫了。 他……真的没考虑过他们杜家吗? 杜让能不解、迷茫,李思钰带着数万光着膀子的军卒终于返回了营地,在他们还未进入营地呢,无数百姓再次跑了出来观看,的确实在观看,无声站在两侧,只有数万军卒喊着震天“一二一”的号子。 进了营地的数万军卒没有急匆匆进入温暖的帐篷,而是相互使劲擦着身子,直至身子成了虾米一般,这才一个个呲着牙钻进帐篷,钻进被窝呼呼大睡。 这次无人再去打扰。 李思钰同样也钻进了被窝,阿蛮瞪着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巡视钻进被窝的他,帐内很暖和,李思钰很惬意闭眼酣睡,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睡个好觉了。 杨氏端着肉汤进来,看到正酣睡的李思钰,犹豫了一下,正要离去,阿蛮却上前接过汤碗,甜甜一笑。 “谢谢杨姐姐。” 杨氏听着差辈话语,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她听过李思钰解释,知道阿蛮就是这般,从来都不是按照辈分来的,只看面皮,面嫩的就叫姐姐,老点的叫婶娘,再老些就是阿婆。 杨氏也不在意这些,反而觉得阿蛮或许是这些人里最让她舒心的一个。 阿蛮可没去揣摩杨氏想法,端着汤水来到李思钰床前。 “阿爹……阿爹……” 阿蛮呼喊几声,一声比一声大,李思钰好像丝毫没听见一般,最后甚至把脑袋藏在被中,来个不闻不问。 阿蛮想了一下,用力抓住被子一角,猛然用力,只听到“呼啦”一声,李思钰连带被子一同被掀翻在地,原来李思钰正抓着被子不撒手呢,杨氏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看到李思钰此时狼狈样子,捂嘴轻笑起来。 阿蛮一声高过一声,李思钰纵然是聋子,他也能听见阿蛮话语,只不过他此时懒得理会,想装睡躲过阿蛮的纠缠,没料到阿蛮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阿蛮……你……” “阿爹,喝汤再睡,睡得香!” 李思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大怒,阿蛮却递上汤碗,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真的很关心他一般。 李思钰看着阿蛮无辜眼神,又看向眼前的汤水,不由苦笑起来,这混账丫头用的这招,绝对是从小樱那里“偷”来的。 李思钰叹气一声,无奈接过汤碗,一口喝完,这才教训起来阿蛮。 “你这臭丫头,就不知心疼一下阿爹,外面多冷啊,阿爹跑了一圈,你就不能让阿爹睡一会?” 阿蛮也不说话,只是装憨,朝他傻傻笑。看到她这模样,李思钰更是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别的没学好,小樱那套却学了个十足……阿爹要睡觉,不许再胡闹,要不然阿爹给你布置写也写不完的课业!” 果然,阿蛮别的不怕,独独怕他给她布置课业,小鸡叨米一般乱点头。 “阿蛮去杨姐姐那里玩了……” 话还未说完,人却没了影。 看到阿蛮拉着杨氏跑了没影,李思钰又是一阵苦笑,不过却可以安然睡上一觉了。 李曜站在高坡上,跟在李昭身后站立了许久,看着高坡下庞大的营地中间那顶帐篷,两人沉默许久不言语。 虽然没有大雪降下,但是凛冽的寒风依然让人寒冷无比,世子妃杨氏担心李昭,身后跟着小翠,两人一人拿着一件大氅,在婢女的搀扶下登上了高坡。 “相公,天气寒冷,别冻着了。” 李昭感受着杨氏为他披上大氅,向她笑了笑,说道:“正要回去呢,你们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李昭说着,眼睛看向小翠。 李曜比李昭还要高大些,比较矮小的小翠正要费力为李曜披上大氅,李曜却像是丝毫未发觉到身后的小翠一般,眼睛只是死死盯着那顶大帐,直到小翠碰触到他的身体。 “你想做什么!” 李曜猛地一推正举着大氅的小翠,指着跌倒的小翠大怒。 “滚开!贱......” 李曜话语一顿,抬头看向冷着脸的李昭、杨氏,嘴唇微张,却再次转过脸,看向坡下那顶大帐。 杨氏看到跌倒在地上的小翠,看着小翠一脸泪水,终究还是未能狠心下来,上前拉起小翠,李昭看到妻子脸色很是不好,急忙说道:“梦娘,这里风大,伯和身子骨硬朗,为夫却有些撑不住了,咱们不理会他,回帐篷吧,明日就该前往洛阳了......” “走吧走吧......” 李昭拉着冷着脸的杨氏就要下了高坡,耳边却听到...... “这些强卒,若......全是朝廷之军该多好啊......” 李昭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叹气一声,在杨氏的担忧下,缓缓下了高坡,坡上只留下李曜一人,呆呆看着整座大营。 整座大营,除了少数军卒在外面巡逻,剩余的就是无数百姓,光着膀子的数万强卒早已在帐内被窝里呼呼睡上一觉。 明日就该前往洛阳了,无数百姓趁此要好好休整一下,该修补车子的要好好修补,唯恐半路上车子散了架,唯恐运回来的粮食少了,自己得到的粮食少了。 李思钰不缺少车子,营外外围一圈无数大车就是证明,这些车子大多都是河中运盐车子,现在车子上没了粮食,这些车子也成了一辆辆移动的据马! 第425章 战略与战术的区别【感谢朋友支持】 孙揆本应早就返回长安的,后来一再拖延,跟在裴仲德身边处理民务,这是他擅长之事,裴仲德现今留在绛州城,处理整个河中民务,河中五州破坏的比较严重,忙的脚忙手乱,按照常理,孙揆是不可能离开绛州城的,也不知道杜让能是如何把他带出来的,总支,孙揆现今在李思钰手下,担任辎重兵兵漕官。 杜让能提议让他陪同李昭前往洛阳,李思钰最终答应了下来。前往洛阳,李思钰想要缓和与朝廷关系、与皇室间的关系,决定尝试着使用皇室子弟,于是就有了李昭为主,孙揆为辅前往洛阳运粮。 在运粮前,担心宣武军扣留这数万民夫,这才带着数万赤裸着上身的军卒,在函谷关下示威。 寒冷的冬季,行军困难,对于作战是不力的,这个时代道路远不如后世,辎重运输困难,但是,万事皆有利弊,寒冷的冬日可冰封河水,可让天涧成为坦途,这让朱温不得不低头。 数万民壮休整了两日,在李思钰护送下进入了函谷关,数万辽东军的注目下,函谷关守军紧张异常,唯恐辽东军趁机杀入关内,不过他们显然是多心了,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见到数万民夫通过函谷关后,李思钰带着数万军卒返回了军营,他们将在营中停留半月,直至数万民壮返回。 辽东军在关外时,每逢这种大雪天气,就会进行耐寒训练,关外苦寒,物资不丰,没办法才多多进行这种耐寒训练,增强战力。 关外与关内是不同的,关内若要打仗,通常会在粮食收获后开打,关外往往会在草枯雪降后,牧民储存了足够的过冬草料后,各部落会进行厮杀劫掠,这个时候,各部落往往会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对外作战,获得额外收获,这就如同“捞外快”。 所以,每逢降雪前后,关外人都会紧张,这种紧张不单单是营州之地,草原各部同样会紧张,只不过,相比草原各部,营州更容易遭受劫掠,原因很简单,牧民有牛羊战马,可随时移动逃跑,营州百姓更多的是耕田种地,一年的收获想带着逃跑都难,更容易被劫掠。 关外苦寒,百姓贫苦,土地却肥沃,地广人稀,若无频繁被劫掠、战乱,关外甚至要比关内还要富裕。为了抵御秃头蛮,李思钰还是大头兵,还是旅帅时,就进行了这种耐寒训练,在整个营州各军,他的旅队也是最强的一支。 李思钰夺了营州兵马,击败了秃头蛮,两年来不断南征北战,个人威望无人可及,他的一句话,无人敢反对。 杨复恭是担心的,在函谷关下劈出三刀也就罢了,可之后每日都进行这种耐寒训练,军中也不断出现了一些生病的军卒,这让他很是担心,担心军卒承受不住,会造成军心动荡。 可李思钰好像真的牛脾气上来了,无论何人劝解,一概不理不问,除了生病的军卒可以留在营中修养,所有军卒,从上到下,无人可避免,每日天未亮出营,天亮后回营睡觉,之后身体缓过来后,会进行军阵训练和体力训练,总支就是可着劲折腾。 第一次在函谷关下出刀威慑,牛存节他们并未前往,李思钰也未强迫他们,可是第二日天未亮,再次进行耐寒训练时,牛存节、谢彦章参与了进来。 第三日,刘寻参与了进来。 第四日,朱友裕...... 第五日,刘知俊...... 杨复恭年纪大了,他又是宦官,阴气盛,阳气本就不足,是不可能与李思钰他们一般,不可能赤裸着身子进行耐寒训练,但是他还是勉强跟着数万军卒一同出操,只不过保护的严严实实,而且还是骑着马匹。 数万民壮离开了军营,军营空闲了下来,耐寒训练也进行了七八日,杨复恭好像有些承受不住了,不得不留在军营,与另外两个老头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 帐内温暖如春,杨复恭却怀揣着手炉坐在火堆边上,身边围坐着另外两个老头,两“杨”氏和小翠则在一旁为他们准备食物。 看着杨复恭身上穿着厚实的裘衣,裹着大氅,怀抱着手炉,杜让能笑道:“行乾带着赤身裸体的军卒在野外奔跑,中尉却这般.......呵呵......” 杨复恭抬眼看了一眼杜让能,又紧了紧身上大氅,呵呵一笑,好像前些日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 “咱家岂能与火气正旺的军卒相提并论,你们这些老儿不是也与咱家一般吗?” “哈哈......中尉说的是,杜相有些十步笑百步了啊!”裴贽哈哈一笑,向两人敬酒。 杜让能苦笑一声,叹气道:“说实话啊,老夫现在还是吃惊这些兵卒能够撑下来。” “可不是么,老夫以为行乾也就是这么一下而已,震慑一下函谷关守军即可,没想到竟然这些日一直如此。”裴贽摇头苦笑。 杨复恭叹息一声,说道:“咱家也不是没劝过,你们也知道,那孩子挺倔强的。” “军中病卒越来越多了,军卒怨言也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个好事,中尉应该再劝劝才是。”裴贽又劝解了一句。 杨复恭苦笑一声,叹气道:“劝也无用,好在病卒现在情况好了不少,那孩子在如何治疗病卒的事情上还是有经验的。” 两老头闻言苦笑不已,他们知道李思钰对那些病卒做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太高明的法子,就是把病卒隔离开,喝喝姜汤,强逼着病卒在帐内加强锻炼,提高免疫力,这些军卒本身经过食物的加强,又历经数次大战,身体不好的早就进行了淘汰,剩下的军卒身体很好,之所以生病,还是因为不适应严寒的缘故,通过加强锻炼,很快就能恢复,当然了,这些人暂时是无法继续进行耐寒训练的。 冬日耐寒训练也不能进行太长时间,最多小半个时辰即可,这种训练是挺伤身的,可是李思钰还是坚持如此,乱世兵为王,兵不够强,最后倒霉的还是他。就在三个老头饮酒吃肉时,听到外面阵阵脚步声,他们就知道今日耐寒训练结束了。 李思钰呼着白气,带着冰寒掀帘进入帐内,头发眉毛早已成了白色。见到他进来,杨氏急忙端来一碗姜汤。 李思钰一边喝着姜汤表示感谢,一边说道:“阿爹今日这么清闲,竟然与两相吃起了火锅。” 火锅还是李思钰起的名头,不过挺形象的,在火堆上架起铁锅,可不就是火锅么。 杨氏拿来刚刚被热水浸湿的毛巾,为坐在凳子上啃食羊肉的李思钰擦身,李思钰急忙吞咽下肉块,把腿骨又扔进锅里,这才从杨氏手里接过毛巾。 “阿母,还是孩儿自己来吧,您先歇歇。” 李思钰现今也习惯叫杨氏阿母,至于几个老人则一点不奇怪这些,他们见过太多胡子花白的老人迎娶二八少女,辈分上的差别,哪怕一老头跪在少女面前挨骂也是常事,这在大家族很是常见,对李思钰如此知节懂礼,他们是很满意的。 杨氏也只是笑笑,唯独小杨氏有些不自然些,可也只是一闪而过。 此时李思钰上半身很是冰冷,他一连擦拭数遍,弄得整个帐篷都是白气,这才穿上厚实的皮袄,围坐在火堆旁啃食羊腿。 杨复恭看着狼吞虎咽的李思钰,摇头叹气。 “我儿是不是暂停那个......耐寒训练?这样的强度,军卒是来不了的。” 李思钰抢过酒壶,灌了一口,这才点头说道:“嗯……罢了,听您的,但是每日里用雪水擦身不能断。” 三老头明显松了口气,雪水擦身不过十数息时间,这还不至于损伤了兵卒,至少不再进行光着膀子在雪地中奔跑了。 李思钰知道三人不希望他再折腾,嘴里却说道:“这里远不如关外,军卒......” 裴贽急忙说道:“关外之人岂能与关内相比,这已经够让军卒遭罪了,军中怨言也不少了,你就不怕军中乱起?” 李思钰放下羊腿,笑道:“军中怨言不过是发发牢骚,还不至于发生裴相所虑之事,小子知道他们极限在哪里。” 三老头不由齐齐摇头,就是如此,每次都是这么一句。 看着三老头这模样,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身为军人就要有铁一般的意志,严寒就是锻炼意志最好的磨刀石,军卒之所以会叛乱,主要还是未能满足军卒足够的胃口,让军卒认为这么做不值得。” “在保证军卒的胃口后,就需要适当的控制,避免军卒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就需要适当的制造些难度,就需要令行禁止,就需要不断锤炼……” 三人听到李思钰讲解军队事情,郑重了起来,就是帐内的女人们也竖起了耳朵。 李思钰说道:“骄兵与骄兵是不同的,一个有舍我其谁的霸气,一个是目中无人,两者完全不同,通过严苛的训练,经历过无数战火的锤炼,这样的军卒,纵然将领很差,哪怕指挥错误百出,这样的兵卒也会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另一个就差了许多,非但不会取得胜利,反而可能会惨败而归。” “这是‘在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区别。” 第426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感谢朋友支持】 “战略上藐视一切敌人,不认为自己会失败,无论对方多么强大,都会坚信自己才是最强的,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人,依然坚信自己会赢!” “战术上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足够的重视,不让对方抓住自己任何失误,只有如此才能获得最后胜利。” 李思钰用筷子在汤锅里拨弄几下,嘴里却继续说道:“一支强大的军队,最重要的是人,是能够杀死敌人的军卒,所以军卒才是胜利的根本,军卒懦弱不敢战,这样的军卒,纵然将领是无敌战神,最后也只能在敌人面前徒呼奈何!” “我军在击败了晋军、宣武军后,军中‘骄’气了,不是第一个那种‘骄’气,而是后者,所以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骄’气!” “于是,你就这么折腾他们?”杜让能说道。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本想着不用这么整,谁让小子这几日脾气不是很好的,也算他们倒霉好了。” 三人齐齐苦笑。 李思钰说道:“军队是把刀,是猛兽!不但伤人,也可能伤到自己,所以需要给军队头上施加足够的套索,不但让他们脑袋里畏惧,也要让他们的身体畏惧,只有如此才能如臂指使,才能控制住。” 三人摇头叹息,李思钰说的虽觉得有些道理,他们依然觉得太过严厉,不过他们也知道,将领不同,治军之法也不尽相同,但是对军队需要绳索说法,他们是赞同的,没有绳索的的结果就是现今天下情况,各节度使无人听令行事! 杨复恭叹息一声,对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朱友裕竟然也跟着进行训练有些不妥。 “行乾,朱友裕......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把塞进嘴里的肉块吐出来,得意笑了起来,很是奸诈。 “嘿嘿......阿爹,嘿嘿......” 看着李思钰这么奸诈笑容,众人心中一跳,顿觉朱大公子可能要倒霉了。 果然...... 李思钰一脸奸诈道:“宣武军战败,主要还是这位朱大公子犯了失误,不该分兵,若不分兵,兵力占优的他们是可以与我军对峙的,不至于战局崩溃如此。” 三老头默默点头,朱友裕兵分三路,一路进攻同州,欲杀入同州腹地,迫使李思钰回军。 一路沿河向东,欲阻止和牵制辽东军。 这两路兵力颇多,而与辽东军对峙的本部却兵少,这就像是个哑铃,随着两头被阻,本部被裴仲德击溃,造成朱友裕最终战败被俘,而且还被李思钰偷袭击败了朱温。 这些事情三老头很清楚,可这与现在有何关系? 李思钰笑道:“宣武军战败,直接原因是朱友裕失误造成的,而这位朱大公子被俘后,一再被小子折磨打压,心中必然早已把小子恨透了,可小子兵强马壮啊!” “兵强马壮是小子最大的本钱,所以朱友裕不管愿意不愿意,朱大公子都是必须要认的!” “可是......,朱友裕他......行乾,这是不是不妥啊!”杜让能皱眉不解。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晋军兵强,宣武军兵盛!宣武军胜在兵多!” 杨复恭也不解了,皱眉看向李思钰,看到他这模样,李思钰解释道:“兵多,意味着钱粮消耗必然也多!” “朱大公子深恨孩儿,又想今后击败孩儿,以报此仇。今后必然要大力训出一支强卒,否则是别想击败孩儿的。” 三人默默点头,只是眼睛里还是疑惑不解。 “训练这等军卒,花费的钱粮可非小数目,像孩儿这等训练之法,需要消耗两倍的军卒补给,朱温出身黄巢余孽,不知经历过多少阴谋刺杀,‘子杀父,父食子’不知经历过多少,所以朱温生性就是残暴多疑的,否则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这么一支军队须消耗数倍钱粮,而要想与孩儿一战,无数万此等军卒,想要击败我军,那是做梦!可若是训练此等数万军卒,必然会侵占他人的口粮,如此必然会致使宣武军各军不满,毕竟钱粮就这么多,总不能全给了朱大公子吧?” 李思钰拨弄了一下火堆,火势更旺了些。 “从朱大公子主动加入训练,孩儿就知道,这位朱大公子今后必然会让宣武军各军不满!这还只是其一,朱温正当壮年,儿子若是有这么一支强军在手,朱温会心不安的,这又是父子相仇之事!” “朱大公子战败被俘,孩儿在身体上折磨他们,并提出让朱温无法承受的价格,迫使其名下大将不得不投降了我军,遭受了肉体和精神上双重折磨的朱大公子,今后必然会用尽法子想要找孩儿报仇,而宣武军军将和朱温也会随着他的激进而矛盾重重,孩儿觉得……” 李思钰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露出邪恶。 “兴许……宣武军因此父子之争,自行毁灭了也不一定呢。” “纵然他们父子有一人胜出,可这种惨烈争斗,父子厮杀一场之后,还能剩下几分力气呢……” “呵呵……” 李思钰最后好像在梦呓,声音越说越低,随着他露出灿烂微笑,杨复恭也露出了灿烂微笑,其余之人脸上却越来越白…… 裴贽脸色惨白,他担心朱友裕学了李思钰的法子,打造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这会造成不可预料的灾难,他与杜让能今日跑来杨复恭这里,就是想要与杨复恭一起劝诫,可谁也没想到,这个整日胡闹的小子,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计算的死死的。 按照这小子的说法,再想象一下朱温的性格,裴贽没理由不相信朱温父子最终会反目成仇,一旦如此,宣武军…… 杨复恭看向两位老儿、几个女人,看着他们一脸惨白,看着他们看向自家孩子都是一副惊恐之色,不由笑了起来,这才是他杨复恭的孩子嘛! “呵呵……我儿今后可别说这些事情了,说多了不好。” 杨复恭看向两老头,神色不善道:“两位朝相不会传扬出去吧?” 杜让能哭笑一身,摇头不语。 李思钰看向两杨氏,突然觉得她们挺像姐妹的,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见她们脸色有些惨白,笑道:“不用太担心,此计是堂而皇之的明谋,就算朱温父子心知肚明也无用,除非朱友裕愿意忧郁而死,不过在孩儿看来,遭受了这么多屈辱,他是不会这么软弱的,否则早横刀自刎了。” 众人更加苦笑起来,细想起来还真是明谋,父壮子长,父亲多疑残暴,儿子遭受诸多苦难而心性大变,一心要报仇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会在父亲心中产生裂痕,无论结果如何,对李思钰来说都不算太差。 明谋与阴谋不同,明明你看到了所有算计,最后还不得不进入圈套。 杨复恭看到几人身受打击,笑道:“行了行了,不必再谈论这些了。” 说着,脸色郑重了起来,训斥李思钰道:“不管这是不是明谋,今后这些事情不必再与他人前说起。” “哼!还是不够沉稳!” 闻言,李思钰顿时垮了下来,自己不想说吧,你们一再劝解骚扰,自己解释吧,你们个个把老子当成阴谋家。 男人还真是难啊! 看到李思钰一脸沮丧委屈模样,杨复恭也知道,这些日是他们一再劝说,知道是自己逼迫下,他才说了这些,否则还真难说会不会说这些算计。 杨复恭心下暗暗埋怨,埋怨起两老头起来,甚至怀疑起他们是不是成心得了。 本来李思钰是准备把朱温需要赎回的俘虏,随同民夫们一起送回去的,当然了朱友裕是不能放的,李思钰只须扣住这么一条大鱼就够了。 被赎回的低级将领已经离开了,只是李思钰没想到刘知俊竟然没走,竟然陪着朱友裕。 耐寒训练他们两个也跟着进行,甚至日常训练也参与了,李思钰对此不闻不问。 两人训练很认真,很努力,别人用一分力,他们至少都会使上三分! 两人脸上、手脚都有了冻疮,甚至有向溃烂发展,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可就是不吭一声,全都默默承受下来,他们这种不要命训练,让辽东军老卒都有些害怕,蒙哥翰数次想要动手,全被李思钰强力压下,也不知道后来李思钰与蒙哥翰说了些什么,反正之后,蒙哥翰只是对他们更加严厉,只不过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同情。 朱友裕拖着冻僵的身体,后面跟着一脸麻木的刘知俊,两人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跌倒在温暖的卧榻上,在两人进屋后,立即就有两个妇人跑进来,一人手里端着两碗姜汤,一人提着一桶热水。 李思钰还算不错,至少给他们找了两个仆人照顾。 两人在喝下姜汤,在热水下擦洗后,两人这才感觉到身上有了活人气息。 朱友裕一吭不声钻进被窝,刘知俊同样如此,与往日一般,接下来,他们将默默沉睡一个时辰。 可是今日,朱友裕突然开口了。 “为何不走?” 刘知俊正要闭眼,突然听到朱友裕开口,愣了一下,这些日,这位兄长就没开过口。 “大哥不走,小弟……如何安心离开。” 屋内一阵沉默…… “大哥……你不用……不用这么拼命……” 朱友裕盯着帐顶,两眼无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 第427章 号子喊起来 辽东军犹如噬人蛮兽卧在陕虢,整个天下都把目光看向这头蛮兽,或是希望它能暴起伤人,或是期望突然遭了报应,被天雷劈死。 可是,这头蛮兽整日仰天咆哮,就是没有什么神雷劈下,却让整个洛阳心惊胆战。 数万民壮经过十日艰难跋涉,终于赶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是东都,是神都,规模之庞大无与伦比,甚至在某种情况下还要超过长安。可惜,天下大乱,洛阳也破败了许多,但是相比长安,洛阳还要好些。 河南人口众多,虽洛阳不时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威胁,但是恢复力要好于长安,更何况河南尹、东都留守张言治理能力要好于相互扯腿的朝廷诸公。 李昭骑在一匹上好的战马上,看着壮观雄伟的洛阳城,心下不由叹息起来。 “公子,东都来人了!” 李曜的话语打断了李昭的愁绪,顺着李曜的手指,看到一行数十骑向这里赶来。 这些人来的很快,不一会来到他们面前。 “下官东都留守张言,见过世子殿下。” 李昭低头看向拱手行礼的张言,只见此人一身披挂,看起来还是挺威武的将军,只不过此人身上带有儒雅之意,将军气概就弱了一分。 李昭翻身下马,虚扶了一把,温和一笑。 “张大人莫要多礼,本世子前来运粮,还请张大人多多协助一二。” 闻言,张言不由苦笑起来,开口道:“此乃分内之事,不过……世子能否宽限几日?” 还未等李昭开口,浑人刘大猛突然暴怒了起来,指着张言大骂。 “混蛋!说粮食备齐了,老子来了,却要老子等几日!你们宣武军若想违约,老子现在就回去!” 张言大惊,忙看向刘大猛,结果发现刘大猛只不过一小军卒,登时有些不悦起来。也不理会刘大猛吼叫,而是一脸惭色道:“二十万斛粮食太过庞大,想要一下子凑出来的确困难,还望世子……” 张言话语还未说完,谁也未料到,刘大猛竟然从后背猛然抽出一张长弓,力沉丹田,大吼一声。 “开——” 刘大猛之前就大骂张言,此时又要开弓射箭,张言心下一惊,身后护从纷纷举起刀剑,可…… 刘大猛大喝一声,手中弓箭仰天就是一箭。 “嘀——” 一声尖锐箭响冲天而起,张言大惊,忙看向李昭,自己却做出防备姿态。 众人大惊,李曜更怒,上去就是一鞭。 “啪——” “混蛋!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李曜大怒,这一鞭子抽得结结实实,刘大猛脸上登时出现一道血线。谁也没想到刘大猛会如此激进,他们却不知道,刘大猛在晋州就遭遇过这种事情,现在又是这样,又是想要拖延他们,那火气是忍也忍不住的,哪里会与他们啰嗦,抬手就是一箭,这一箭传出,那可就…… “嘀——” 数里外又一声鸣笛想起。 “嘀——” 更远出再次出现。 “世子……” “我宣武军并非想要违约……” “嘀——” 隐隐约约一声鸣笛传入张言耳中。 李曜大惊,正要转脸看向脸上鲜血淋漓的刘大猛,却迎来老大的拳头。 “砰!” “呜……” 刘大猛大怒,一拳砸在李曜脸上,正要抽刀砍了这混蛋,却被一军卒死死抱住。 “够了!” 李昭大怒,这还未刚到洛阳呢,自己人却内斗厮打了起来。 李曜一时不查,被刘大猛砸在鼻梁上,眼泪鼻血全出来了,心下怒火一下子被撩拨起来,正要剁了刘大猛,却撞见李昭的愤怒目光。 孙揆看到场面如此混乱,摇了摇头,走到张言面前。 “张大人,刚刚你也听见了,我数万百姓可不是来东都做客的,若张大人无粮,或是想行晋王在晋州之事,我等这就返回。” 张言与孙揆打过交道,两人干的活都差不多,听了这话语,张言苦笑一声,他没想到刘大猛竟然一句不和就射箭传讯。 张言叹气道:“二十万斛的确是太过庞大了……” 孙揆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二十万斛的确不少,可这与我等何干?朱帅已经与我李帅达成了协议。” “达成了协议?又没说现在就拿出二十万斛粮食吧?”一年轻将领怒道。 孙揆心下冷哼一声。 “哦?既然无粮,那我等这就告辞了。”说着孙揆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孙大人且慢!”张言大急,高呼一声。 孙揆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张言,轻声道:“不知张大人可还有赐教?” 张言苦笑一声,说道:“粮食……粮食确已经备下了,可这是……是我洛阳十数万百姓之粮……” 孙揆脸色一变,眼神愈发冰冷,他知道张言是何意。 二十万斛粮食,孙揆拉走,洛阳死人无数,今后洛阳人必然恨死辽东军。 可不拉走,数万民夫当如何?五斛得一斛,数万民夫前来,一粒粮食不带走,辽东军如何立足关中? 孙揆知道宣武军出招了。 李昭脸色也变了,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不如……洛阳……河右归我朝廷……这就无需张大人为难了。” 张言瞳中得意瞬间崩溃,脸色大变,一脸阴沉道:“世子这是何意?你们想要违约么?” “违约?我们只要粮食!当然了,若是张大人认为无法养活东都百姓,朝廷不介意来供养这些百姓。”李昭冷哼一声。 就在双方对峙时,又一群人从洛阳中前来。 “世子殿下,外面严寒,不如前往洛阳歇息一日,有何困难,不如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如何?” 李昭一看来人颇为骁勇,却不识得是何人,孙揆在他耳边一阵低语,这才知道此人原来是“装病”的蒋玄晖。 蒋玄晖也想继续装病,可在朱温强压下,不得不提前病愈,前来充当使者。 李昭正要答应,刘大猛冷哼一声。 “好啊!老子骂死过昭义节度使,在李克用面前撒过尿,就是不知朱温是否在洛阳,张惠是不是也在!” 刘大猛此话一出,空气中顿时冷了三分,不但是愤怒的宣武军看向刘大猛,就是李昭他们也看向他,谁也未料到这浑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里人基本上都未与刘大猛打过交道,就是李昭也不过与他说过三五句,在辽东营中也听说过此人够浑,可没想到会这么浑! 刘大猛脸上一道长长血痕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看到所有人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心中更是自得无比,脸上更加狂傲无比! 下巴高高抬起,瞪着牛眼看向张言、蒋玄晖,不屑道:“小白脸,看个毛,没见过猛男吗?”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警告你们,别跟老子耍花招,到时候就怕你们耍不起!” 李曜看着狂傲无边的刘大猛,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浑人。 蒋玄晖两眼都变红了,故意不去看刘大勇,别人不在意这浑人,他吃过李思钰的亏不少,在这些人当中,唯有他与李思钰打得交道最多,尤为见过李思钰凶狠霸道,更见过李思钰的蛮横无礼,别人或许觉的刘大猛混蛋无礼,剁了喂狗都不算过分,可他知道,这浑人在李思钰面前屁都不是! 蒋玄晖在辽东军手里吃亏较多,对辽东军发生的事情尤为重视,无论大小事情都会彻夜研究一番,这刘大猛不过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是蒋玄晖却知道这么一号人物,在骂死康君立之后,刘大猛就进入了蒋玄晖眼中。 蒋玄晖强忍着心中不适,也不理会刘大猛挑衅,向李昭拱手道:“我军是很有诚意的,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商议一下,并非想要故意拖延,还请世子谅解。” 李昭很奇怪蒋玄晖反应,在孙揆低声介绍下,他知道眼前人在宣武军有什么样的影响力,只是他有些不解,不解为何刘大猛这浑人如此侮辱朱温,蒋玄晖为何没有大怒? 李昭用眼角轻瞥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刘大猛,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也好,本世子正好也想游览一下东都。”李昭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蒋玄晖大喜,忙说道:“哈哈……洛阳文武都盼着世子呢……” 话语还未说完,眼角闪过一人,一个正扛着一面黑色猛虎大旗,率先向洛阳城走去,吓得他忙闭嘴,转头去看。 刘大猛昂首挺胸,哨子吹起,扛着辽东帅旗,大步向洛阳走去,随着他的哨音,身后数万民夫缓缓随他移动。 张言大惊,忙上前要阻拦。 “砰!”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刘大猛一脚踹在张言肚子上,把他踹出两米远。 张言原是河右节度使诸葛爽手下大将,还曾与李罕之、李吃人是拜把子,按理说也应该是悍将吧,可事实相反,张言并非善于军略,而应该是个文臣,善于内政之事,若论打架,李罕之肯定能把刘大猛打趴下,至于张言么,那就只能趴在地上了。 所有人都未想到刘大猛会真的打人,他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兵卒了,竟然……竟然殴打领兵数万一方藩镇。 李昭傻眼了,李曜呆傻了,孙揆却苦笑,蒋玄晖想要大怒,却又发不出来火,这种憋屈让他想到了面对李思钰时情景。 刘大勇才不管他人如何呢,敢挡在大帅帅旗前,那就是找抽! 只见黑色猛虎随风飘荡,张牙舞爪,睥睨天下! 这面帅旗还是刘大猛前来时,在李思钰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才扛来的,他可不傻,要耍浑那也得有大靠山才成,而这面帅旗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只要旗子一扛,别说张言,就是朱温他也照样敢挑衅。 刘大猛扛着辽东军帅旗,那模样极为欠揍,一边向洛阳前进,一边狂吼。 “兄弟们,给爷把号子喊起来!” “谁他娘地给老子装娘们,老子就让他一辈子蹲着撒尿!” “号子喊起来……” 第428章 战鼓震震 宣武军、辽东军相互派出两百探子,相互探查对方异动,宣武军探子与辽东军探子并无太大差别,都是后背插着几个旗子来回奔跑,但是辽东军稍微又有些差别,为了传递最紧急的军情,汇报最紧急情况,会用响箭传递。 响箭不是可以随意射出的,一旦如此射出,这将代表最高危急情况,探子的踪迹就会暴露,探子基本上就算是把命丢了,所以,响箭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但是一旦使用,就是很重要的大事发生,所以无人敢轻视。 响箭一旦使用,会一个接着一个传递,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到李思钰手里。 刘大猛临走前,李思钰把一支响箭交给了他,让他在危急时使用,只是李思钰也未想到刘大猛这混蛋,竟然这么快就使用了响箭。 一波波响起,不断接替传出,李思钰正躺在床上,看着草原上送来的信件,营中突然响起尖锐鸣叫声,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来人!” “大帅。” 李思钰翻身下地,一边穿着鞋子,一边冲亲卫大熊吼道:“擂鼓升帐!” “诺!” 大熊一听大帅要擂鼓升帐,大惊,转身就要传令,人还未出去,一人闯了进来,差点没把大熊撞上,来人正是突突。 “大帅,洛阳危急!” 突突话语刚刚说完,又一人闯了进来。 蒙哥翰大步上前,说道:“大帅,他娘地宣武军竟然动手了!” 李思钰跺了跺脚,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阴沉,看向蒙哥翰,冷声说道:“牛俊国现今在何处?” 蒙哥翰来到李思钰桌案前,打开周围地图,指着地图。 “俊国和志远领兵一万,在王家堡!” 李思钰定睛一看,点了点头,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声说道:“派人告诉李飞虎,一日,他只有一日时间,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待,老子就杀入河南!” 突突点头,大步走出军帐前去传令。 “蒙哥,派人告诉志远,此次以他为主,俊国为副,他们立即出兵夺下渑池!三日内拿不下渑池,军法从事!” “诺!” 蒙哥翰抱拳领命,大步走出帐外前去传令,刚走出帐外,震天战鼓声响起。 “咚……咚……咚……” 夜中震天战鼓声突兀响起,大营一阵混乱,刚睡下的军卒全拿着刀子冲出军帐,向各自大旗下聚集。 震天战鼓声把杨复恭惊起,甚至连披挂都未来得及,身着单衣裹着大氅匆匆跑到李思钰中军大帐,不但是他,就是杜让能、裴贽同样如此。 杨复恭人还未进来,话语已经传入帐内。 “行乾,发生了何事?” 李思钰阴沉着脸,一身披挂坐在帅座上,杨复恭刚进帐内,看到李思钰阴沉着脸,心中不由一阵急跳,他知道必然发生了大事,看向裴贽和杜让能,两人却摇头表示不知。 杨复恭看见他阴沉着脸,自己也来到李思钰身边坐下,不再出声询问。 “报大帅,第一步军集结完毕。” …… “报大帅,第二步军集结完毕。” …… “报大帅,近卫骑军集结完毕。” 不时会有参谋大步走进帐内汇报军队集结情况,随着各军一一集结,帐内众将也越来越郑重了起来,牛存节看向对面的谢彦章,心跳加速了许多。 外面战鼓震天,帐内却只有火烛噼啪炸响,只有偶尔进来报告的参谋声,再无他人开口,一个个挺身坐在各自座位上。 “咚……咚……咚!” 随着最后一声战鼓声落下,整座大营只有狂风吹动大旗咧咧作响。 李思钰站起身,冷冷看向所有人。 “刚刚,洛阳传来危急响箭。” “什么?” 杜让能大惊,惊呼出口。 “行乾,会……会不会出了岔子?” 李思钰冷冷看了一眼杜让能,嘴里不满冷哼一声。 “哼!” 李思钰没有再理会杜让能,而是看向诸将。 “大猛在前往洛阳时,本帅特意交给大猛一支危急响箭,危急响箭的作用想来诸将都明白!” 李思钰见到诸将纷纷点头,开口道:“数万百姓前往洛阳,这些民壮都是华州、河中仅剩的壮丁,他们的安危不容有失!” 李思钰一上来就把性质定了下来,粮食是百姓根本,能在此时前往洛阳运粮的民夫,都是华州和河中相信他们的民夫,都是今后的根基,没了这些人,会重创两地今后耕田种地劳力,这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百姓还如何相信辽东军还有能力保护他们,这是对辽东军威信重创,所以这绝不容有失! 这也是为何李思钰给刘大猛危急响箭的原因,一旦发现不妥,立即就要向他传讯。 李思钰看到众将郑重了起来,冷声说道:“本帅一张纸令把数万民壮从家中调了出来,不顾严寒,不顾危险前往洛阳,我军就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责,就要为他们的家人负责!否则我军当如何面对他们父母妻儿?” 杜让能有些担忧,再次开口:“行乾,朱温此时应该不可能会想要与我军开战的,是不是有误会?” 杨复恭皱眉看向杜让能,杜让能未正式参与过此等军议,他却知道辽东军进行此等军议时,在李思钰未说完,询问意见时,是不允许他人打断主帅话语的,见到李思钰脸色很不好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儿是否先与李飞虎说一下。” 见到杨复恭竟然也掺和进来,看向杨复恭的目光有些无奈意味。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点头道:“突突已经前往函谷关了。” 李思钰一再不理会杜让能,杜让能心下有些恼火,正要再次开口,却被裴贽拉了一下衣角。 李思钰见到杨复恭点了点头,闭眼不言,心下松了口气,自己定下规矩,总不好自己去破坏,看向诸将,继续说道:“我军相距洛阳百里,那里发生了何事,本帅不知道,但是无论出现何种变故,这数万民壮都不容任何闪失!” “本帅已经遣突突前往函谷关,李飞虎明日未能给本帅一个满意答案,本帅将亲自走一遭洛阳!” “另外,本帅令人向志远和俊国下达了军令,他们将夺取渑池,无论李飞虎给出的解释是否让本帅满意,渑池必须拿下!” 牛存节张了张嘴,刘寻却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腹。 “本帅不愿违约,但是若违约可活数万百姓,本帅不惜违约一次!” 李思钰冷冷看向所有人,语气冰冷。 “晋军、宣武军把河中打的稀巴烂,拍拍屁股就想离开,想也别想!” “这二十万斛就是赔偿,赔偿这些百姓的!为了这些粮食,为了这数万百姓,本帅愿意背负骂名,愿意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他朱温胆敢把主意动在这些百姓身上,本帅让他后悔一万年!” 李思钰眼睛都开始有些红了,心中怒火压也压不住,脸上狰狞暴戾之色让众将心惊。 正在李思钰有些控制不住怒火,想要立即杀入函谷关时,阿蛮闯了进来。 阿蛮扛着巨斧,风一般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的杨氏,看着杨氏伸手想要抓住阿蛮样子,明显是想要阻止阿蛮闯进来。 “阿爹!阿蛮来了!杀……杀……杀谁……” 阿蛮看到李思钰冰冷眼神,忍不住后退一步,话语也断断续续起来。 众将被李思钰压的喘不过来气,一些辽东老人发觉自己大帅状态有些不对,正有些担心呢,阿蛮冒冒失失闯了进来,看到阿蛮,这些人相互看了一眼,神情也松了下来。 果然,李思钰收敛了杀意,皱着眉头训斥。 “你这丫头跑来作甚,不知道这是军议么?” 李思钰收敛了冰冷杀意,阿蛮就不怕了,忙跑到李思钰身边,在他面前晃动了几下斧头。 “阿蛮帮阿爹杀敌!” 阿蛮的意外跑进帐内,打乱了帐内肃穆气氛,李思钰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妥,好像自己刚才不够冷静,使劲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显得柔和了些,这才指着杨复恭身边说道:“别捣乱,坐到你阿翁身边。” “哦。” 阿蛮扛着巨斧一溜烟跑到杨复恭身边,杨复恭则摸了摸阿蛮的脑袋,微笑不语。 李思钰暗暗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各位说说,宣武军会不会行晋王之事?” 李思钰话语一落,众将相互看了一眼,原蒙哥翰手下大将,现今第二步军参谋马边明开口道:“晋王之事在前,晋王抢了晋州上下,留下十余万一无所有的百姓,欲拖垮我军,之后我军不但重伤了晋王,并且还俘虏了晋王妃和晋王世子,几乎全歼晋军。” 众将纷纷点头,这事他们都很清楚。 马边明继续说道:“朱温不可能看不到晋军惨状,若想行晋王之事,他们除非有承受住我军怒火的兵力。” 李思钰点了点头。 “继续。” 马边明背后参谋递上一个黑色包裹,马边明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账册,看着账册,嘴里说道。 “据飞鱼卫探查的消息来看,眼前秦之函谷关内有五千兵马,陕县有五千用以支援函谷关,为了防备我军绕道沿着洛水杀入洛阳,宣武军与长水县驻军五千,洛阳留有三万重兵,在渑池、新安、福昌、寿安皆有一至三千兵马不等,汴州留有两万,宣武军现存兵马大致七万!” 第429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七万?”杜让能忍不住惊呼一声。 马边明点了点头,说道:“是七万,但宣武军不断损失,这七万兵马中,有三到四成的配字军只有两到三月时间,战力不足为虑。” “也就是说,现今宣武军可用兵马有五万?” “是的。这五万宣武军是基本上都是超过半年以上的配字军,真正精锐只有两万,但是宣武军现今是被动防御的一方,所以他们兵力有些分散,主要是担心我军的进攻。” 马边明说道:“洛阳是一座坚城,洛阳人口最盛之时高达几十万,现今也有十数万,若我军攻打洛阳……” 马边明摇了摇头,说道:“若想攻下洛阳,若无十万大军,是很难攻破洛阳的,纵然是我军,也需要五万大军方可。”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攻打一座坚城的困难程度,更何况是一座人口高达十数万的坚城。 李思钰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朱温想凭借坚城与我军拖延?” 马边明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宣武军虽有数座大城可守,但我军若杀入河南腹地,一旦夺了各城,仅那些城池是无法保存河南一地的,他们势必要出城与我军一战,这对于我军来说是有利的。” “宣武军数战我军,一再败于我军,宣武军此时士气颓废,短时间内很难与我军野战,所以我军还是占据优势,朱温也很难有决心与我军一战。” 裴贽和杜让能相视一眼,看向马边明也正色起来,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辽将竟然把宣武军分析的如此透彻。 李思钰看向牛存节,说道:“老牛,你觉得呢?” 牛存节毕竟是刚刚加入辽东军的,这种事情不好掺和,但是李思钰开口询问,不得不站起来。 李思钰抬手向下压了压,说道:“坐下说。” “诺。” 牛存节犹豫了一下,说道:“正如马将军所言,宣武军河中大败,甚至在我军夺了绛州城后,宣武军独自脱离晋军返回洛阳,这对宣武军打击很大,士气想要一时恢复是很难的,末将认为,宣武军拖延可能会拖延,但应该不会激怒我军。” 李思钰眉头挑了一下,说道:“继续说下去。” 牛存节皱着眉头说道:“朱帅自从军始,数十年来,除了晋王可与之争锋,一直未曾真正惨败过,就是与晋王相争也是胜负各半,而与我军交手数次皆败,大帅……” 李思钰认真听着牛存节话语,过了数息也未见到他开口,奇怪看向牛存节有些担心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些,摆手笑道:“无碍的,有何话可直说,本帅非小肚鸡肠之人。” 牛存节点头道:“大帅从关外突然崛起,兵锋之盛让天下侧目,但是大帅毕竟太过年轻,作为平定黄贼的老帅们,大帅是很难被这些老帅接受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朱温不想与我军撕破脸,却有想要足够台阶?” 牛存节点了点头,说道:“正如大帅所言,末将觉得,我军可威逼函谷关,但不宜出兵渑池,这可能会造成两军紧张,很可能会进行数月相互攻伐。” “我军从出潼关,已经进行了数场大战,时间也有数月了,军卒不宜再进行数月厮杀,更何况我军补给也有些困难。”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刘寻,说道:“老刘,你有何意见?” 刘寻皱眉道:“赞贞话语是对的,末将只是觉得……宣武军可能会用洛阳百姓来阻止我军数万民壮拉运粮食。” 李思钰愣了一下,皱眉道:“老刘的意思是……朱温会告诉洛阳百姓,这二十万斛是他们的口粮,洛阳百姓为了活命,会拼命阻止我数万百姓运粮?” 刘寻微微点头,却不言语。 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这事还真是有些难处置了。 不但李思钰觉得棘手,帐内所有将领都一副眉头紧锁模样,唯有阿蛮毫无所觉,她根本就不明白这些。 李思钰手指轻点桌面,这种事情挺麻烦的,二十万斛粮食若是朱温从百姓手里抢的,为了活命,洛阳百姓必然会那数万百姓爆发冲突,李思钰突然觉得,朱温用这法子拖延的可能性最大,百姓与百姓的私斗,无论哪一方死伤,都对朱温有利。 若洛阳死伤的多了,必然把李思钰恨到骨子里,将来若要发生冲突,他可以想象得到,在朱温刻意挑拨下,洛阳百姓踊跃参战、死战情景。 自己那数万民壮若死伤过多,无功而返,朱温不但可以找借口推掉所有过错,再也无法得到二十万斛,更严重的是严重打击了自己威望。 所有人都开始觉得棘手了起来。 “阿爹,他们是不是……不愿意给咱们粮食?”阿蛮看着皱着眉头不展的阿爹,有些心疼了。 李思钰看着阿蛮这模样,苦笑点头:“是啊,朱温给咱们出了个难题。” 阿蛮不解道:“把朱温抓起来不就行了?不给粮食,咱们就打他!” 李思钰摇头苦笑,这哪里是打不打的问题,现在已经转变成百姓与百姓打架了。 李思钰看着洛阳城防图,正要苦笑,神情却猛然一滞,露出沉思,手指无意识轻点桌面,好像在做一个艰难决定一般。 辽东将老人看到李思钰这般,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他再做一个艰难决定,全都严肃了起来,身体也挺直了些。 李思钰突然转头看向马边明。 “边明,我军物资可供军卒作战多久?” 马边明拿出一个册子,看了几眼,说道:“一个月,可支撑我军一个月,不过若大帅杀入河南后,夺了河南物资,那就不好说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爬犁有多少,够不够使用?” 马边明连看册子都无,张口说道:“按照大帅之前军令,改造爬犁一直都未停过,足以让我军可迅速从河水杀入河南。” 李思钰站起身,看到他这模样,众将就知李思钰有了决定,全跟着起身。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全军拔营,第二步军打头,第一步军随后,近卫骑军垫后,沿着河水……” “杀入河南!” 众将齐齐大声领命。 “诺!” 随即各将纷纷出帐准备,一个时辰收拢所有军帐,收拢所有粮草,时间很是紧迫,此时已是夜间,整个大营却灯火通明。 在众将各自忙碌后,帐内只剩下李思钰、阿蛮和三个老头。 从李思钰布置来看,三老头就知道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了。 “行乾,真的要如此吗?”裴贽叹气一声。 李思钰摇头叹气:“小子也不想,可朱温一旦用洛阳百姓来对付咱们的百姓,无论双方百姓胜负是谁,咱们都是输的一方,更何况,在他们地盘,咱们的百姓要想赢,几乎不可能。” “一旦……输了,小子承担不了这种后果的。” 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他也没想到朱温竟然如此狡猾,竟然用这种招数来对付他们。 杜让能皱眉道:“咱们是不是想多了?或许不是这样的呢?”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刘寻是何人,杜相很清楚,小子虽之前用言语打击过此人,但小子很清楚此人是很有才之人的,对朱温如此了解之人,他的猜测会有很大几率发生的。” “更何况……大猛的鸣箭传讯。” “大猛看似五大三粗,浑人一个,其实精明着呢,而且大猛定然发觉到了危险,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出鸣箭示警!” 四人沉默了下来,三老头知道,若是他们猜测错了还好,可一旦朱温真的如此行事,就是没有发生争斗,只要数万百姓无功而返,这也是他们无法承受的灾难。 杨复恭犹豫道:“行乾,若是……若是杀入河南,将走到哪一步?是不是需要从河中调集兵马?” 李思钰静静沉思了一会,轻声说道:“暂时不需要从河中调动兵马,河中刚刚经历战乱,兵马不宜调动。” “至于打到什么程度……” “孩儿想试试强攻洛阳!” “强攻洛阳?” 裴贽、杜让能失声惊呼。 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 裴贽惊呼道:“刚刚……马参谋……咱们兵力不足啊!” 李思钰知道裴贽想要说什么,点头道:“洛阳是坚城,不但人丁众多,而且朱温的两万兵马也在其内,按理说,以我军兵力是很难拿下洛阳的,不过小子还是想要试一试。” “这……这太冒险了!”裴贽一脸担忧。 李思钰叹气道:“是冒险了许多,按照马参谋所言,宣武军分别在各城驻有重兵,而整个河南,只有洛阳和汴州城开封最重要,我军一旦进入河南,只有一个月的物资,必须要拿下足够的物资才能渡过难关。” “小子可以猜测到,朱温绝对不会在小城中存留给咱们足够的物资,必须拿下洛阳,或开封……” “朱温故意把粮食放在洛阳,就是向小子发起了挑战,小子不能不应战啊!” 李思钰有些无奈,神情也显得落魄了不少,这让阿蛮很是难受,她何曾见过自己阿爹如此落魄模样,挤到李思钰面前,露出小拳头。 “阿蛮帮阿爹!” 李思钰苦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第430章 决断 辽东军大营战鼓震天,函谷关内的李存孝来到城墙上时,突突也来到了城下,并向城内射了一箭。 李存孝在火光下,一连看了数遍,眉头高高皱起,而此时王彦章也来到了城墙上,看到李存孝这般,忙上前问道:“飞虎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存孝把李思钰威胁信送到王彦章手里,王彦章一连看了数遍,嘴角露出讥讽,面上却笑道:“辽东军数万民夫自此处函谷关进入河南后,一路上从未有过我军阻拦,难道他们今日刚入洛阳,就说我军违约,这是不是过了啊?” 李存孝摇了摇头,他有些不怎么相信,正如王彦章所说,双方都有探子互相探查,但是李存孝也有些不解,若是辽东军想要开战,不会白白遣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进入河南。 迷雾,眼前看不清的迷雾。 李存孝想不明白,按理说双方都没有理由违约,可……为何辽东营中突然鼓声震天? 站在城关上,远远看向辽东营。 “赵司马!” 赵驷忙上前几步。 “大帅。” 李存孝缓缓回身,看着躬身赵驷。 “派人前往洛阳,查明发生了何事。” 赵驷忙应道:“诺,属下这就派人前往。” 说着赵驷就要去安排,李存孝突然说道:“赵司马,你觉得……朱帅会不会……违约?” 王彦章愣了一下,皱眉看向李存孝。 赵驷眼角偷偷看了一眼王彦章,见他脸色不是很好,这才犹豫道:“朱帅……应该不会吧,可李帅也不可能无事生非,毕竟数万民壮已经过了函谷关……” “或许……或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李存孝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双方都应没有违约的理由才对。 赵驷看到李存孝没有再开口询问,正要躬身退下,李存孝再次开口。 “若……辽东军……你觉得辽东军会杀入河南吗?” “啊?大帅,这……这……” 李存孝看向灯火通明的辽东营,自言自语道:“李悍虎虽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他绝不会坐视数万民壮被困河南的。” 赵驷额头冒出了汗水,急声道:“大帅的意思是……辽东军不会……不会等咱们! 王彦章脸色骤然变冷,开口道:“飞虎将军,按照约定,若李悍虎违约,飞虎将军就要出兵阻拦辽东军!” 李存孝皱眉看向灯火通明的辽东军大营,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无数战马嘶鸣声。 手指无意识轻击冰冷的城砖,无声的沉默让王彦章脸色更冷。 “飞虎……” 李存孝突然抬手,王彦章话语被无形气势打断。 “按照约定,李悍虎若攻打函谷关,本帅自然阻止。” 王彦章一愣,随即不悦道:“若辽东军绕道呢,飞虎将军不阻止吗?” 李存孝没有回身看向王彦章,只有冰冷声音。 “本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王彦章大怒,正要指着李存孝大骂,迎面却是李存孝冰冷眼神,不由后退一步。 王彦章数年前就与李存孝打了一场,结果,仅仅只是一招便被重伤,那一场厮杀让他两年不敢出山。 王彦章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当他意识到自己后退时,心下大怒,脚步抬起,想要向前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得,双脚如万钧沉重。 看到他这般,李存孝很是不屑皱了皱鼻子,嘴里请哼一声。 “哼!” 就在此时,安休休急忙登城跑来。 “大帅,辽东军正在拔营。” 李存孝再次看向辽东军大营,眉毛皱的更紧了。 “大帅……是不是派人前往辽东营询问一下?” 李存孝沉默了数息,轻轻摇了摇头。 “已经没必要了。” 赵驷犹豫道:“那……大帅还派人前往洛阳吗?” “……赵司马,你觉得如何?”李存孝突然说道。 赵驷皱眉道:“这事情太过突然,我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无论发生了何事,一旦辽东军拔营,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南,就再无转圜余地。” 李存孝默默点头,看向脸色大变的王彦章,轻声说道:“王将军若担心,可自行离去。” 王彦章看向李存孝,冷声说道:“李飞虎,李悍虎违约,无故攻打我河南,难道将军坐视不理吗?” 李存孝面无表情道:“按照约定,本帅只需在此关挡住辽东军,至于无故……本帅还真不相信会有‘无故’之事!” 赵驷听了李存孝话语,心中担忧放了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存孝头脑发热去招惹辽东军,不说他们手里只有千人横海军,就是辖地内也多依靠关外辽东人走商贩货。 安休休咧嘴说道:“大帅说的对,俺觉得,李帅若想杀入河南,没必要派数万手无寸铁百姓进入洛阳送死,更不会在夜里拔营行军。” 王彦章越听越怒,大袖一甩,冷哼一声。 “既然贵军怯懦,不敢与辽东军一战,本将军还有军务,先行一步!” 话语刚落,未等李存孝大怒,王彦章已愤怒离去。 安休休看到王彦章恼怒离开,狠狠吐了口浓痰。 “大帅,李悍虎拔营,必然是要杀入河南,咱们是不是也抢他娘地?” 赵驷大惊,忙道:“万万不可!” 安休休一脸恼怒看向赵驷,骂道:“赵书生,你他娘地欠揍是不是?” 安休休抬手就要打赵驷,吓得赵驷连连后退,李存孝冷哼一声。 “哼!够了!” 安休休比较害怕李存孝,也不再吓唬赵驷,脸上却毫不在意。 李存孝沉思片刻,说道:“这是辽东军与宣武军的事情,谁能最终获胜尚不可知,咱们只需留在此关即可。” “赵司马,你……你亲自前往洛阳,不用急着回来。” 李存孝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赵驷有些诧异,看向李存孝,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心中所想,李存孝却转身看向星星点点的辽东军大营。 辽东军异状是不可能瞒得住函谷关的,数万人马的异动,无论如何瞒不住距离这么近的函谷关,为了尽可能避免与李存孝产生冲突,李思钰在无法瞒得住函谷关情况下,主动告诉李存孝。 射入函谷关内的信件相当强硬,符合李思钰性格,两个相当的对手,无论如何强硬,都不会过度刺激对方,反而能坚定自己的意志,若换作他人,李存孝早一巴掌抽了过去。 李存孝决定不参与辽东军与宣武军争斗,但这不代表完全无视,而赵驷前往洛阳就是为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李存孝站在城头,看着十数里外的大营,耳边隐隐约约的马嘶人沸,一脸沉静,无人可知他心中所想。 王彦章一脸恼怒下了城,辽东军正在拔营,若不正面强攻函谷关,辽东军就只有绕道攻打河南。 绕道有两个道路可以通行,一处就是从此地向南,从弘农西南的洛水源头杀入河南,另一处就是直接从黄河上绕道。 此时的河水都被冰冻,这两处都可以在冰冻的河面上通行,而辽东军距离黄河最近,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函谷关陈兵五千,陕县还有五千,陕县五千兵马就是为了防备辽东军绕道杀入河南,也就是说,从黄河绕道,最多需要面对一万宣武军阻拦。 王彦章急匆匆下了城,第一时间向庞师古示警,于此同时向洛阳的朱温示警。 庞师古距离函谷关很近,最多半日路程,当李思钰数万大军开始拔营转移时,庞师古也得到了辽东军异动,紧急调动五千兵马向黄河移动。 寒冷的冬日,河面冰封,为了防止辽东军绕道渡河,庞师古不是没有准备,比如破冰。 可是这样的冬日,破冰并不是很好的法子,刚刚破开的冰冻,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再次冰封,再次可以在冰面上行走,一连破冰数日,最后庞师古不得不放弃,只在河岸上扎营,防备辽东军绕道过河。 “大哥,李悍虎就要杀来了,怎么办?” “小九,你说咱们能挡得住吗?” “大哥,俺看玄乎……” “什么玄乎,想也别想,大哥,您可别冲动啊!” 乱糟糟胡须的孙疯子牛眼一瞪,骂道:“冲动?冲动个屁!” “程老三,一会辽东军杀来时,把那姓曹的……” 孙疯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做了个割脖子动作,身边几个汉子相互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程老三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姓曹的早他娘地该死了,弄死他不难,关键是咱们往哪里逃,回洛阳么?” 还未等孙疯子开口,陈小九张嘴道:“当然要回洛阳了,俺爹娘还在洛阳呢。” “小九说的不错,大哥,洛阳有粮有人,城池还高,辽东军很难打下来的。” “俺觉得……” “觉得?觉得个屁!”孙疯子看到他人点头,眼睛一瞪,骂道:“回洛阳?回去找死么?” 孙疯子话语让几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看,不明白为何回洛阳成了送死呢? “大哥,您的意思是……”程老三小声询问。 孙疯子看着众人不解,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洛阳距离这里有多远?咱们两条腿,辽东军四条腿,你们跑得过辽东军吗?” 第431章 二次兵入河南 “咱们在这冻了好些日了,别说跟那些包裹严严实实的辽东军厮杀,就是人家站着不动,你们砍得动人家吗?到时候肯定都得跑,人人都往洛阳跑,你们自己说,辽东军是追杀人多的,还是去捉人少的?” 程老三不住点头,这才发觉自己想当然了,同样是寒冷,河边上要更加寒冷,他们在河岸上已经有了些时间,每日都会冻死十个八个,面对包裹严实的辽东军,战败逃跑是必然的,对于这些老卒来说,他们很清楚。 孙疯子看了一圈兄弟们,低声说道:“洛阳离咱们太远,根本不可能逃到那里,最多逃进峡石县,辽东军会追在咱们后面杀往峡石县,到时候咱们还得跟辽东军厮杀,倒霉的还是咱们!” “大哥,那……那俺爹娘咋办?” “笨蛋,洛阳岂能如峡石县城一般矮小?岂会这么容易被辽东军攻破的?”程老三抽了一下陈小九。 孙疯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洛阳有大帅,不会这么容易被李悍虎夺了的。” 陈小九微微点头,又犹豫了着说道:“那……大哥,咱们往哪里跑?” 孙疯子看了一圈把头凑过来的兄弟,声音很低。 “李飞虎!往李飞虎那里跑!” “秦之函谷关有李飞虎,李飞虎的大名你们都知道,李悍虎没去攻打那里,而是绕道,那里最保险!” “再说……能想到逃往函谷关的,应该不会有多少……” …… 孙疯子这些人很少,只有十余个,他们商议着如何逃跑,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与他们一样的还有许许多多,若是有城墙保护,他们尚还能一战,在野外与辽东军厮杀,交战还未进行,自己就觉得这是疯了,没人愿意白白送死。 庞师古骑着马,身后百十人的牙兵跟随,行走在河边,随着他的目光,无人敢与之对视,五千兵卒的上空都显得极为诡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很清楚这种诡异代表了什么。 副将王重师一脸担忧道:“将军,我军军心不稳,是不是……是不是后撤到峡石,以城池抵挡李悍虎?” 庞师古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我军一败再败,又是野外,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可是,重师,若我军不战而退,大帅那里如何交待?” 王重师沉默了起来,看向畏畏缩缩、目光闪躲的军卒,心中不住叹息。李悍虎俘虏了他们不少将领,已经有消息传来,牛存节他们已经彻底降了辽东军,虽然是被迫,可终究是降了…… 王重师一想到自己大帅性子,心中就忍不住叹息起来,正如庞师古所言,不战而退,纵然这次朱温不责怪,事后必然麻烦不断。 王重师心下叹息一声,情绪也差了许多,声音低沉。 “军心不稳,未战先怯,此战必败,将军,既然如此,我军是否要保存些精锐?” 庞师古皱着眉头,看向漆黑的夜晚,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王重师也不催促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唉……忠勇营……居于阵后……” 耳边低沉声让王重师心下松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静静战立在庞师古身后,同样看向漆黑的夜晚。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几十里外,同样有一支军队正在过河,正是刘志远和牛俊国。 他们得到传讯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拔营准备过河。他们这一支军队是潜在军队,李思钰担心朱温真的扣留了他们的数万民夫,不得不做一些布置,而这一支就是为了保险而布置的。 这一支军卒是混合军卒,是近卫骑军和第二步军抽调出的军卒,一直隐藏在陕县河对岸山林中。 大河冰冻,很容易渡河,大河北岸是中条山,在山林中隐藏万余兵马并非难事,庞师古是老将,但是在秦之函谷关外的辽东军,给了他们足够压力,致使庞师古的目光始终盯在李思钰身上,并未发觉在河北岸山林中竟然隐藏了这么一支兵马。 刘志远和牛俊国并行在万余军卒中,看着无数军卒静静过河,牛俊国笑道:“此次兵入河南,若是将军觉得为难,完全可以与大帅说的……” 看到刘志远看了过来,牛俊国笑了笑,不再多说。 刘志远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听闻牛将军跟随大帅也有好些年了。” 牛俊国轻轻磕动马腹,笑道:“是啊,有七年了,当时大帅还只是一毛头小子,当然了,俺那时也是毛头小子。” “当时啊,穷的叮当响,没多少吃的,大帅那时候可不是现在,只不过是个伍长,整日带着俺们捉鱼打猎,后来就是刨土种地,日子也就慢慢好了些。” “呵呵……那个时候,俺们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老兄弟们个个都成了将军……” 说着,牛俊国转头看向刘志远,笑道:“说起来,大帅很看中刘将军,这次以将军为主,将军不会认为大帅是问将军要投名状吧?” 刘志远第一次听到“投名状”一词,但他能明白何为“投名状”,犹豫了一下,说道:“得到军令后,是有这个想法,后来想想……大帅根本没这个必要。” 牛俊国抽出自己的小酒袋,喝了一口,随手又扔给刘志远,笑道:“大帅府出品!” 见到刘志远也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大帅就这性子,别看大帅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那都是对敌人,对自己人从不整这些,就算想要算计,也会直接告诉你,让你自己选。” “所以啊,跟在大帅身边,心踏实,不用想着哪天被兄弟捅了刀子。” 刘志远点了点头,他也了解了一些李思钰事情,有些事情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一个大帅可以抛家舍子,抛开数万强兵悍将,抛开关外地盘,难道他就不担心手下将领叛乱么? 听了牛俊国的话语,他突然明白了些。 两人把酒袋扔来扔去,不一会酒袋就空了,牛俊国把最后一滴酒水喝光,叹气一声。 “可惜了。老刘,你家人在洛阳,还是开封?等些日子,咱们兄弟把嫂子和侄儿接回来。” 牛俊国话语让刘志远担心起来,叹气道:“在开封,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牛俊国劝慰道:“放心吧,应该无碍,至少在宣武军未能压住咱们前,他们不会把兄弟家人怎么样的。” 刘志远叹气一声。 “但愿吧。” …… 一万兵马过了河,眼前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南,军中分出五百人,身着宣武军衣物,脸上也是宣武军印记,他们将试图骗开渑池城门,截断陕州与洛阳的联系。 于此同时,李思钰数万大军也出现在了庞师古面前,果然,毫无士气的五千宣武军,在数倍辽东军攻击下,一触即溃,无数宣武军向峡石县奔逃,聪明些的军卒则逃向秦之函谷关,五千宣武军,被俘虏大半,庞师古仅带着千余残军逃向秦之函谷关。 数万大军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南之地,无数探子风一般向河南各城传递消息。 朱温昨夜招待李昭这些使者,饮酒太多,日上三竿还未清醒,直到房门被蒋玄晖撞开,迷迷糊糊的朱温正要大怒,接下来,自己也呆住了。 “大帅,大事不好!辽东军,辽东军杀了过来!” 朱温愣愣看向蒋玄晖。 “大帅……” 蒋玄晖看到朱温毫无反应,正要再次开口,自己被后面人撞了一下。 “大帅,庞将军大败,渑池被刘志远这叛贼夺了……” “混蛋!” 朱温终于反应了过来,赤着脚跳下床,一脚踹翻探子。 “辽东军,辽东军怎么……” 朱温大怒,正要转身找刀子,眼前一黑,眼见着就要摔倒,蒋玄晖急忙上前扶住。 “大帅,大帅……” “快,快去找大夫!” 蒋玄晖大惊,一边向吓傻的婢女怒吼,一边抱着朱温掐人中,整个房内混乱了起来。 还好,朱温只是被气昏了头,在蒋玄晖努力下,很快清醒了过来,不过精神差了许多。 “把……把那些狗……狗贼砍……砍了,砍了!” 朱温有些中气不足,心中恼怒却未稍减半分,想也没想,就要砍了李昭这些人。 蒋玄晖大惊,忙道:“大帅,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若是现在砍了那些人,我军将再无与辽东军缓和余地,还请大帅三思啊!” “三思?三思个屁!老子现在就要砍死他们!” “来人!来人!” 朱温大怒,一脚踢翻毫无准备的蒋玄晖,大步走到房外大吼。 房内房外跪了一地,全瑟瑟发抖,以头抵地。 张惠张氏正在厨房,准备给喝醉酒的朱温弄些清淡食物,突然听到院中无数慌乱人奔走,心中大惊,忙带着婢女去查探发生了何事,结果得知让她惊呆了的消息,慌慌张张去寻朱温。 震怒的朱温正下令军卒前去抓捕李昭,砍杀这些人时,张惠及时赶到了。 丁会正要带着数百牙兵前去抓捕砍杀李昭,张惠大叫一声。 “慢着!” 听到有人竟然敢阻止,气昏了头的朱温瞪着暴怒的双眸看向张惠,见到是她,如同脑袋被锤子砸了一下,想要暴怒开口令人打杀了,张开的嘴却无法下令。 第432章 沉默中爆发 “夫君且息怒。” 张惠忙搀扶摇摇晃晃的朱温,担忧道:“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夫君若出了意外,臣妾当如何?” “哼!” 朱温冷哼一声,强压下怒火,愤怒道:“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还留那些人作甚!” 蒋玄晖脸上一片红肿,显然是被暴怒的朱温打的,听到朱温这话,急忙跪在朱温面前,叩头失声道:“大帅,若是砍了那些人,辽东军将再无忌惮,还望大帅三思啊!” “三思!三思!” “砰!” 朱温大怒,再次一脚踢在蒋玄晖脸上。 蒋玄晖好像也舍命一般,再次跪在朱温面前。 “大帅……” “你……” 朱温更加愤怒,正要抬脚再踢,张惠急忙拉住。 “夫君且息怒,夫君……” 就在此时,氏叔琮、刘彦随、刘彦章、康怀英、李思安、张言……一大群军将急匆匆赶来。 见到这些大将,朱温终于把怒火强压了下来。 “哼!” 朱温推开张惠,大步走向前厅,诸将相互看了看,默默跟在身后。 一路上,不断有仆妇、婢女、军卒跪在地上,辽东军杀了过来,这个惊天消息蔓延的很快,无人敢在此时触怒暴怒的朱温,全都努力跪在地上,缩着身子,唯恐让朱温注意到自己,丢了性命。 比寒冬还冰冷的面孔,让整个华丽的厅堂落针可闻,看到个个低头闭嘴不言,这更让朱温恼怒。 “怎么,无人可说了吗?是不是你们都准备投降了?啊?” “砰!” 暴怒的朱温猛然一拍桌子。 突然的巨响,数十将领身子猛然一抖,一个个低头偷看其他人,这更让看着的朱温恼怒,指着蒋玄晖怒道:“说!刚刚不是很会说吗?” “说!” 鼻青脸肿的蒋玄晖很是狼狈,身子上泥土污水无数,头发也散乱不堪,在整个厅堂中,他最显眼,更是成了朱温的出气筒。 蒋玄晖跪在地上,叩头道:“大帅,还请息怒……” “老子不想听什么狗屁混账话!” 蒋玄晖正要说“息怒”话语,这更加刺激到了朱温,怒起,指着蒋玄晖鼻子大骂。 看着蒋玄晖狼狈模样,诸将心下哀叹一声,却不敢出来求情,唯恐引火上身。蒋玄晖好像也被朱温压得狠了,一叩头,大声道:“辽东军突然绕过秦地函谷关,杀入河南,属下请死弹劾大帅!” 蒋玄晖话语一落,满堂寂静,所有将领全都一脸诧异,抬头看向头拱地的蒋玄晖,看着手指乱点蒋玄晖脑袋,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朱温,众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变了? 太他娘地劲爆了! 众将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蒋玄晖竟然有一副狗熊胆。 “辽东军之前一直很安静,数万民壮前来洛阳路上,他们也从未有任何异动,可是今日为何突然杀入我地?” “关外秃头蛮击败营州兵马,夺了营州之后,营州兵马、百姓不得不后撤欲进入关内……” “混蛋!” “砰!” 朱温一脚踢在蒋玄晖头上,大怒。 “老子不想听这些!老子……老子……” 头破血流的蒋玄晖,爬起来再次跪在朱温面前,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却未擦拭一下,重重叩在地上,怒吼。 “营州兵马欲退入幽州,途中李悍虎兵乱,夺了营州数千兵马,其后击败阿保机,获得数千战马和无数金银……” “砰!” “闭嘴!” 朱温再次踹翻蒋玄晖…… “为了十万百姓,李悍虎入幽州购粮,之后更是为了粮食杀入河东!” 蒋玄晖头脸全是鲜血,已经不是叩头了,而是昂着头直面朱温,竭力怒吼。 “李悍虎在河中,从未间断过向河中饥民供粮,为此甚至于阴地关再次与晋军大战!” “数万民壮从河中、华州前来,数万民壮前来洛阳运粮……” “闭嘴!闭嘴!” “砰!” 朱温听到这里,就知道蒋玄晖想说什么了,这件事情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后来与诸将商议后,都认为是最好的法子,是一箭三雕的法子,其一可打击辽东军在关中威信,让李思钰在关中成过街老鼠,其二能省下二十万斛粮食,其三可让洛阳百姓深恨辽东军。 如此一箭三雕之计,诸将无不赞叹,个个马屁拍的震天响,唯有一人激烈反对,就是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 蒋玄晖认为,若是用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对抗,甚至伤了这些关中百姓,这会彻底激怒辽东军,再无转圜余地。 而他显然是对的。 辽东军杀了过来! 众将看着满脸鲜血,站着直面朱温,心下叹息,氏叔琮与其余诸将对视了一眼,出列道:“玄晖,此事已经如此,再说已无意义,当前击退辽东军才是要事。” 氏叔琮的开口,朱温心下松了口气,看着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心下也开始后悔起来,不过嘴里却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如何统领诸将。看着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只是冷哼一声,返身坐在帅位上。 氏叔琮拉着蒋玄晖回到座位,厅堂内一时沉默了起来。 朱温冷着脸等了一会,结果还是无人开口,心下火气又冒了出来,放眼看去,还是蒋玄晖最为显眼,可他现在也有些怕了蒋玄晖,唯恐再提造成当下困局的原因,故意无视他,看向氏叔琮。 “叔琮,可有退敌之策?” 当朱温看向自己,氏叔琮心下顿感不妙,尽管朱温语气平和,可他知道,若是一个回答不能让他满意,自己就会倒霉。 氏叔琮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抱拳说道:“数万关中民壮就在城外,末将以为,李悍虎必然是为了这些民壮,只要这些民壮在手,想来李悍虎应该不会疯狂攻城的。”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嗯。张言,领兵三千,把他们死死看住了!” 张言猛然听到自己去干这种烂事,不由露出苦巴脸来,出列拱手道:“大帅……那……那些刁民……” “嗯?” 朱温眼睛一瞪。 张言跪地,苦涩道:“大帅,不是末将不愿,而是那些刁民根本不服管教,留在城外甚是不妥,万一……万一李悍虎轻骑前来,劫走了那些人……” 朱温听到“刁民”,心下满是不屑,在他看来,刁民就是个屁!还能扛住刀斧加身不成! 不过张言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辽东军善于奔袭,尤其李思钰更善此道,一只眼李克用就多次栽在这上面。 朱温点头道:“嗯,在南城划出一片地方,给本帅看押好了,若是出了岔子,别怪本帅无情!” 张言无奈,只得拱手领命。 “诺!” 张言退回,厅堂又开始了沉默,这让朱温心下很是恼怒。 “数万辽东军杀了过来,诸将可有法子抵挡,难不成任由辽东军陈兵我洛阳城下?”朱温强忍着怒气。 等了一会,还是无人出来说话,朱温冷着脸,指向康怀英。 “你说。” 康怀英心下不由哀叹起来,河南一马平川,在野外与数万辽东军厮杀,他们与辽东军交手,一败再败,犹如当年李飞虎,士气低落,如何挡得住? 心下哀叹,还是不得不出来。 “末将……以为……辽东军尤善野战,却不善攻坚,数万辽东军物资消耗必盛,我军只需严守各处城池,李悍虎自去。” 康怀英话语一出,其余诸将纷纷点头,刘彦随忙说道:“正如康将军所言,辽东军野外厮杀尤为悍勇,我军只需紧守城池,久攻不下,李悍虎最后也只能无奈退去。” “嗯,刘将军此言不错,辽东军把粮食都给了河中饥民,本将军查探过,他们粮食最多可使用一月,我军最多坚守半月即可,半月后他们若不离开,嘿嘿……”张思安嘿嘿一笑。 这些人都是老军武了,可食用一月粮食,为了保险,最多只能在河南攻打半月,否则没有了回程的粮食,军卒很可能会叛变逃跑,或是直接杀将造反。 这些将领纷纷称赞这主意好,蒋玄晖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想法,都不愿出城与辽东军交战,担心朱温让他们出城送死,自然要称赞这主意高明了。 蒋玄晖曾经也认为辽东军不善攻城,毕竟辽东军攻城几率很小,大多都是野外厮杀,或是骗开城防。但是,自从辽东军一个时辰破了虞乡城,活着朱友裕;自从李悍虎率领骑军偷袭阴地关不成,强攻阴地关,并且在晋军毫无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破了阴地关,要知道阴地关距离霍邑太近了啊。 自从这两次强攻,蒋玄晖就不认为辽东军不善攻城。 只是他也没太好的法子,绕过了函谷关,几乎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如此野战,正是辽东军尤为擅长之事,若无数倍兵卒,很难与之对抗。 蒋玄晖心下暗叹,他不是不赞成朱温的法子,用洛阳百姓与外来的关中百姓对抗,人数占优,又在自己地盘,打垮关中前来拉粮食的百姓,几乎不存在意外。 这法子也的确是一箭三雕之策,不但可打击李悍虎在关中威信,不但可以“让你来拉,你自己拉不走”的无赖言辞,赖下这二十万斛粮食,也可造成关中与河右百姓相互仇视,对今后好处自妙不可言。 他蒋玄晖不反对这种法子,甚至心下也击节赞叹,关键是…… 时机不对! 第433章 数万人质 若是春暖花开,河水解冻之时,他会极力支持这种“一箭三雕”之策,若他们未曾在河中惨败而归前,他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推动这法子。 可事实是残酷的,时机不对,行这法子,只会激怒那该死的关外悍虎,只会造成自己的被动。 蒋玄晖默默想着李悍虎杀入河南后的事情,他人的话语,他是一句都未听入耳中,等他轻轻摇头暗暗叹息,收起心思时,这才发现厅堂再次寂静了下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脸血污看向旁边的氏叔琮。 氏叔琮哪里知道他什么都未去听,见到蒋玄晖看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朱温见到无人出言,说道:“辽东军杀了过来,洛阳需增加兵卒,各军可自行征召,务必挡住辽东军!” “诺!” 众将大喜,这种可以肆意抓壮丁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唯恐增加兵卒让朱温忌惮,现在朱温开口,允诺他们自行增加兵卒,自是无不大喜,纷纷躬身应诺。 “思安,把朝廷那些人给本帅看好了,若是跑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李思安忙点头答应。 “诺!大帅放心,他们绝对跑不了!” 朱温觉得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心中安心了不少,这才起身说道:“李悍虎贼子背信弃义,当明示天下,以天下讨之!” “诸位当共勉之,渡此难关!” 众将齐齐起身行礼。 “诺!” 朱温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朱温离开了,厅堂上众将也松了口气,气氛明显轻松了下来。 刘彦随看着蒋玄晖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担忧,说道:“蒋兄弟伤势还好吧?” 蒋玄晖摇了摇头,叹气道:“无碍,不过是些皮肉伤。” “唉……要说今日还多亏了蒋兄弟,若无蒋兄弟,我等还不知要如何面对大帅的怒火呢。”刘彦章苦笑一声。 “正是如此。家中还有些老参,等一会让人给蒋兄弟送去。”康怀英叹气一声。 蒋玄晖忙摆手,苦笑道:“不用不用,皮肉伤而已,随意包裹一下即可,这些都是些许小事。” “唉……时局艰难啊!” 李思安叹气道:“还不如把粮食给他们拉走算了,省的李悍虎作践河南之地,李悍虎这么一闹,不知要损失多大呢。”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谁也未曾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行了,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省的在这里惹大帅不喜。”氏叔琮起身向外走去。 众将纷纷起身,摇头叹息一一离开。 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杀入河右之地,飓风一般的速度传入洛阳,不但把宣武军上下吓得不轻,把洛阳百姓吓得半死,就是李昭、李曜、孙揆这些人前来洛阳拉粮食的关中人也吓傻了,若说唯一狂喜之人,那就是刘大猛这个作祟者。 只不过李昭他们在洛阳城内,刘大猛和数万民壮被看押在城外。 之所以把刘大猛看押在城外,原因还是刘大猛太过狂妄。 刚刚来到洛阳城下,在张言说出“无粮”话语后,不但把张言骂了一通,最后还动了手脚,更是扛着辽东军大帅旗,领着数万民壮杀入城内,结果引起洛阳百姓不满,双方百姓爆发出“大战”。 河中数万民壮在如此寒冷冬日,从华州、河中一路趟着大腿深的雪路前来,就是为了拉回“他们”的粮食。 二十万斛粮食,本来应该是朱温库存粮食,是用来供养军卒的粮食,在朱温默许下,又遣人在洛阳征粮,征了万斛粮食,结果刻意夸大成了二十万斛粮食,无数“百姓”在各民居宣传,说是这些粮食要被城外数万民壮拉走,拉走他们的粮食,他们只能饿死。 洛阳百姓粮食被官服衙役抢了没? 抢了。 抢了多少? 无人清楚。 若说只有万斛,这些百姓可能没勇气与城外数万人拼命,可是城内百姓一听“二十万斛”! 那还了得!这么多粮食被那些蛮子抢走,可不就是要饿死他们吗? 城外人要拉走自己的粮食,城内人要保护自己的粮食,于是双方在刘大猛扛着帅旗进入城内那一刻,大战爆发了! 双方都是百姓,无任何军卒参与,宣武军担心给李思钰借口,所以宣武军也无一人参与。 纵然如此,双方百姓大战也极为惨烈,几乎人人带伤,当然了都是些皮外伤,死人还真无几人。当日场面极其混乱,李昭这些人想要阻止也没法子,在刘大猛怒吼下,数万民壮很是勇猛,遭了这么多罪,眼看着就要拿到粮食了,能不拼命不。 双方厮打了一夜,最后几乎蔓延到了整个洛阳城,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朱温这才令军卒驱逐抓捕关内之人,把这些民壮赶出了城外看押。 刘大勇脸上淤青红肿,都有些睁不开眼了,却毫不在意,身边管事围了一圈又一圈,全是愁眉苦脸。 刘大猛一边啃着馕饼,一边骂道:“一个个跟死了老娘似得,怕个鸟!” “将军,不是俺们怕,跟城内百姓干仗,俺们绝不装孬种,可城内还有宣武军呢。”刘大头的头好像也大了一圈,皱着老脸唉声叹气。 “宣武军?在我辽东军面前,屁都不是!”刘大猛很是不屑一顾。 “可……唉……”马瞎子摸着肿胀的左脸唉声叹气。 刘大猛咽下最后一口馕饼,看向所有管事,脸色郑重了起来。 “放心吧,大帅不日即可杀过来,最多三五日,我等只需等待大帅到来,粮食决少不了咱们的,兴许更多也说不准!” “不过,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全都得听俺的!若有人敢不听令,打死了事!” 赵三皱眉道:“大帅让俺们听刘将军的,俺们自无意见,只是,大帅……真的会前来?” 刘大猛努力把快合缝的眼睛睁大了些,不忿道:“废话!你们以为俺那响箭是作甚的?那就是千里传讯!大帅得了俺的音信,自然会杀过来,为咱们做主!” 刘大猛的话语让众人又喜又忧,瘦小的蔡老实担忧道:“大帅前来是好事,可……可若激怒了宣武军该咋办啊?” 蔡老实话语让众多管事担心不已,他们是百姓,手无寸铁的百姓,辽东军杀过来,宣武军能饶了他们? 刘大猛看到这些管事全都皱着苦巴脸,不由笑了起来。 “你们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本将军问你们,是你们重要,还是朱温的命重要?” 赵三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刘大猛,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犹豫道:“咱们贱命一条,自然比不过朱帅命贵重,刘将军的意思是……朱帅不敢动咱们?” 刘大猛嘿嘿一笑。 “嘿嘿……那是自然了,除非朱温……” 刘大猛伸手指着洛阳城,冷声道:“除非朱温与这满城之人不想活了!” “当然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也要适当的老实些,听话些,明白吗?” 众人相互看了看,他们本就是最容易受欺负的百姓,不知道“老实、听话”了多少年,自然明白刘大猛是什么意思。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刘大猛严肃了起来,说道:“诸位,现在是关键之时,能不能拿回咱们救命粮,就看今后诸位表现了,所以,诸位必须听令行事,任何不听令者,若坏了大家好事,直接打死!” 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 就在他们还准备在商议一番,赵三的儿子匆匆忙忙钻进了帐篷,脸上带着惊慌急迫。 “刘将军,大事不好了,来了许多宣武军……” 还未等大虎说完,众人就听到外面骚乱了起来。 刘大猛心中一惊,忙跑出帐篷,其余之人也全跑了出来。只见一群军卒正用皮鞭驱赶关内百姓,刘大猛大怒,大步走向一名军卒,这名宣武军尚未刚刚抬手抽一小女娃,刘大猛大脚已经踹在他的胸口,一声闷哼传出。 “砰!” 刘大猛身量颇高,势大力沉,在李思钰身边也学了些步战技击,一脚下去,不死也重伤。 刘大猛突然暴起伤人,数十名宣武军全看向这里,眼睛都有些红了,丢掉皮鞭拔出了刀子。 “帅旗何在!” 刘大猛怒吼一声,飞鱼卫吕燕大吼一声。 “在!” 吕燕扛着巨大的黑色猛虎帅旗,重重向地上一砸,巨大力道稳稳树立在刘大猛身后。 刘大猛指着周围围过来的宣武军,冷声道:“有种……你们动手试试!” 宣武军多次与辽东军交手,见到李思钰帅旗立在刘大猛背后,正要围杀他的宣武军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后退一步,再不敢前行一步。 张言在数十米外,看到那个浑人又拿出了这该死的帅旗,脑袋就开始疼了起来,帅旗可不是谁想动就动得了的,更何况李思钰已经杀了过来,在朱温那里说的挺好,可谁又能猜测到那个异类关外猛虎的路子,若是真的因为一个破旗子破了洛阳,他张言到时候想死都难。 李思钰的所作所为,让天下人都很难揣测,不过他张言却看出了点名头,至少这面旗子是挺重要的,否则那数十米外的混蛋,也不会把这破旗子当成宝贝! 第434章 大帅……您是有法子的吧…… “这位兄弟且莫恼,万事好商量啊!” 张言那个憋屈啊,他在不济也算是一方诸侯,如今竟然因为一面旗子而讨好一小卒,而且还不得不前来讨好。 刘大猛看向喊话的张言,发现正是自己揍过之人,眼睛眯了起来,当然了,肿胀快合缝的眼睛也不大能看出来是不是在眯眼。 张言不敢太过靠近刘大猛,现在这混蛋可招惹不得,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自己若是被这混蛋揍了那也是白揍! 张言笑道:“这位兄弟请了!” “哼!你们今日是何意?为何鞭打我百姓?”刘大猛心中恼怒,语气冰冷。 张言手心开始冒汗了,忙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天气严寒,让诸位兄弟居于城外,终究是有些不妥的,我家大帅怜悯,准备邀请诸位兄弟居于城内温暖之所,或许……或许是手下之人鲁莽了,还请诸位兄弟谅解一二,谅解一二……” 刘大猛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态度瞬间和蔼起来,拱手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张言见到刘大猛态度缓和,大喜。 刘大猛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一般,说道:“我等也就是一群贱民,住在哪里都行,再说城外也挺不错的,入了城可能还会与城内百姓爆发冲突,还不如在城外呢,这样也能给大人减少些麻烦。” 听了刘大猛这番话语张言心中一阵腻歪,什么叫给他减少麻烦,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是麻烦,不想找麻烦,别来就好了! 可是现在可不是什么麻烦了,而是必须把这些人哄进城内看押起来才是紧要之事。或许有些看客可能会认为张言脱裤子放屁,干嘛要哄他们进城,直接用刀子驱赶就是了,哪里有这么麻烦。 可是,张言真的没想过这些事吗?不是,他想过,关键是这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数万! 万一激怒了他们,真的拼命抵抗,一旦因为宣武军动手杀了人,李思钰完全可以此借口对宣武军动武,现在李思钰杀入河南算是他违约在线,一旦宣武军动手,就成了实质“扣押”数万民壮,就变成了宣武军违约在先。 这些民壮现今是宣武军手里的人质,若死了,没了人质,辽东军更是可以放开手脚,想怎么干怎么干,再无羁绊! 张言半生都与这些百姓打交道,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是官,不能算是将,天生就少了些军将那种果断、坚决,否则也不会被李罕之一再讹诈了。 张言听了刘大猛那些话语,不得不强忍着想要揍一顿刘大猛,笑道:“这位兄弟多虑了,诸位兄弟与洛阳百姓是有了点矛盾,我家大帅也认真考虑过了,为了两地百姓可以相安无事,我家大帅特意为诸位在城内安排了地方,保证不会对诸位造成麻烦的!” 刘大猛心中狂跳不已,之前那句话是故意试探张言的,就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当张言说出这些话语,刘大猛就知道了心中答案,面色也愈发平和起来。 “既然如此……反正在野外睡觉也挺冷的,朱帅一番好意,兄弟们也不能不接受不是?” 张言大喜,忙点头道:“对对,这位兄弟说的是,那……” 刘大猛看向那些手里拿着皮鞭的宣武军军卒,笑道:“这位大人,既然朱帅邀请我等入城暂住,这拿着鞭子可不是带客之道啊!” “对对,是兄弟的不是,兄弟这让他们滚蛋!”张言说着,抬手对着一旁拿着鞭子的宣武军一鞭,骂道:“耳朵聋了?还不赶紧滚!” 刘大猛笑眯眯看着宣武军卒离开营地,这才又说道:“这位大人,您也知道,俺们这些贱民就是一群穷哈哈,粮食也没了,正愁着下顿吃啥呢,是不是也给俺们些粮食呢?” 张言大手一挥,很大气道:“这些自不用兄弟担心,城内早就准备妥当了……” “打住打住,这位大人,不是俺们不信任朱帅,也不是不信任大人,只是俺们这些苦哈哈吧,都是贱皮子,没见到粮食吧,心里总是不安的,万一……万一俺们入了城,你们倒时候不给俺们吃的,俺们与城内百姓干仗可就干不过了!当然了……俺觉得大人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只是俺以大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张言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当然了,他就是这么想的,人是铁饭是钢,数万民壮骗进城内,先饿上几顿,只要不饿死,这些没了力气的民壮自然也就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心中想法被刘大猛这混球戳破,张言胸口高高鼓起落下,一连数次,最后露出笑脸。 “既然兄弟们还有这规矩,……也罢!兄弟答应了!” 刘大猛大喜,伸出五根手指。 “俺们肚子大些,至少需要五万斛才能心安!” “你……” 张言大怒,指着刘大猛想要大骂无耻之尤。 刘大猛则脸色猛然变冷,声音也阴森了起来。 “怎么?这位大人这点粮食都没有,俺们如何相信朱大帅,如何相信大人您的诚意?” 张言胸口又开始鼓了起来,心下一再自我劝解,胸口鼓胀了数息,这才红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五万斛就五万斛!本官答应了!” 张言话语尚未完全落下,转身就走,一点再也不想见到这张可恶的丑脸。 刘大猛皮笑肉不笑,看着张言大步向外围走去,高声喊道:“这位大人,别忘了,再为俺们准备五万件皮袄啊!否则俺们可不会动屁股的!” 正要离去的张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啃屎,心中那个怒火、憋气就别提了,他算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混蛋,李罕之也没这么混账过! 跟在张言背后的佐官赵令心下早已大怒,若非担心坏了张言之事,早就令人砍了那不长眼的混蛋。 跟在张言背后,已经离开了这个破烂营地,赵令这才开口道:“大人,真的要给这些混蛋五万斛粮食和冬衣吗?” 张言身子一顿,咬牙切齿道:“给!今日且让他们猖狂,等他们入了城……,哼!” 赵令点了点头,恶狠狠道:“大人说的是,等这些混蛋入了城,咱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张言心中早已怒火冲天,一边大步向城门走去,一边冷声道:“此时宜速不宜缓,最迟也要在天黑前把他们弄进城,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若是李悍虎领骑军,一日可兵临洛阳城下,必须要敢在李悍虎前来前,把这些人弄进城内!” 赵令正要怒骂那些民壮,陡然听到张言这么说,心中一惊,这才发觉后背冒出了冷汗。 “诺,下官决不会耽搁了大人。” 赵令又有些不解道:“大人,这些民壮为何要如此麻烦,让军卒驱赶入城就是了……” “糊涂!”张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赵令,一脸严肃道:“若无李悍虎,若无辽东军就在近侧,你当本官想不到这些么?” “李悍虎杀入河南,根子还是因为这些百姓,用军卒驱赶,这些人若老老实实入城还罢了,可若他们与军卒厮杀起来当如何?伤了人,谁来平息李悍虎的怒火” “到时候……,哼!李悍虎尚未前来问罪,朱帅就会先砍了你我一家老小,用你我一家老小头颅来平息李悍虎的怒火!” 赵令已经不再是后背冒冷汗了,而是浑身冷汗直冒,他绝对相信,一旦因为死了人,李悍虎全力攻打洛阳,为了安抚、平息李悍虎的怒火,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的头颅都会放在李悍虎案头。 一想到自己差点把一家老小的命搭进去,身体就不住打颤,嘴里直向张言道谢。 两人加快了些脚步,他们必须要在天黑前,把这些民壮骗入城内,必须成为手里的筹码方能安心下来。 宣武军团团围住数万民壮,把他们看押得严严实实,这些被困之人是不可能得到辽东军已经杀入河南的消息,不过张言今日诡异的要求这些民壮入城,刘大猛一再试探,并且用五万斛粮食、五万件冬衣的昂贵价格作为试探,这么苛刻的条件,张言都能答应了下来,刘大猛就知道李思钰来了! 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才有可能让张言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并且还只能哄着他们,而不敢动用刀子威逼。 在张言离开后,数十管事前来询问,刘大猛说了自己猜测,这些人也犹豫了起来。 “刘将军,大帅既然来了,肯定就会在一两日内杀到洛阳城下,咱们是否可以拖延一两日?”赵三犹豫说着。 刘大猛表情极为郑重,沉默了片刻,看向周围管事,这才沉声说道:“恐怕不能,大帅来了,为了自保,朱温必须要扣住咱们,只有如此才能让大帅忌惮,才能让大帅放不开手脚。” “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如今就是人质!若是咱们不配合,很可能会死伤不少百姓,这……大帅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若是入了城,大帅那里?”赵三有些担心。 刘大猛起身看向北方,突然喃喃自语。 “大帅……您是有法子的吧……” 第435章 洛阳争锋(一) 城外刘大猛只能从自己判断中猜测,城内的李昭却是直接被告知的。与朱温差不多,尚未酒醒,居所就被无数刀枪团团围住。 李昭和李曜终究还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当被宣武军军卒围困后,两人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而孙揆要镇定许多。 坐在李昭下首的孙揆双脚微分,一手端着精致如羊脂的茶盏,眼睛微眯,看着一身披挂的康怀英,笑道:“康将军,你们宣武军就是如此待客的?” 康怀英很随意,四仰八叉躺在靠椅上,双腿分得很大,冷哼道:“待客之道?这要看待谁人之客了?孙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前来洛阳,我家大帅,以及本将军都是欢喜的,可……孙大人,别把我军当傻子耍啊!” 康怀英歪过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李昭,嘴角轻动。 “世子殿下,你以为呢?” 尚未等到李昭开口,李曜急忙上前说道:“康将军是何意,我等前来洛阳就是为了贵军与辽东军和平相处的,何时做了……” 李曜刚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刘大猛,心下很是恼火,一定是因为刘大猛打了那个洛阳张言,一定是因为刘大勇带着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打架的事情,一想到因为刘大猛这混蛋惹恼了朱温,致使自己被宣武军兵围,随时可能因为刘大猛而被剁了喂狗,李曜就深恨不已。 想到刘大猛,李曜一脸愤怒道:“康将军,给我等些许时日,我等一定给贵军一个交待!” “哦?” 康怀英大喜,挺身而起,欢喜的脸孔突然又皱起眉头来,疑惑道:“这位公子……能做主给我军一个交待?” 李曜听了这话,心下大喜,更加确定是因刘大猛之事,正要开口,却顿了一下,看向一脸疑惑的李昭和一脸素然的孙揆,至于站在孙揆背后的裴坚则被他自动忽略无视。 想到眼前的困局,想到刘大猛一路上没少给他脸色看,再看到李昭和孙揆脸色,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把握说服两人的,这才看向同样迷惑不解的康君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康将军放心,我等自会给贵军一个交待!一个小小兵卒,竟然挑动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私斗,影响了我等与贵军和谐关系,此等恶徒自是要狠狠惩处的,还望康将军给我等些时日……” 李曜越说,康君立越糊涂了,看着李曜唾沫横飞,康君立身子慢慢直了起来,慢慢向前倾斜,好像很是认真,很是重视。 李昭在李曜说出这些后,眉头高高皱起,有些不悦起来,孙揆本来正要好好品品宣武军的好茶,在李曜说了这些话语后,也愣了一下,随即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至于瞳孔中是赞赏或是讥讽,那就不得而知。 裴坚年少,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见到刘大勇扛着帅旗,带着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干仗,漫天木棍石块乱飞,拳头肆意挥舞,鲜血四溅,这种十数万百姓干仗的热血场面,如何不让裴坚热血上头?若非现在是孙揆的“跟班”,要照顾孙揆颜面,否则他早就拎着板凳杀上去了。 现在听到李曜如此贬低他的偶像,顿时大怒,也忘了自己现今只是个“跟班”,指着李曜鼻子大骂。 “闭嘴!” “小白脸,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一路上除了耍嘴皮子,就是与刘哥捣乱!再说刘哥坏话,信不信老子打你!” 说着还真的拎起了板凳,却完全忘了自己身量可与李曜差了好一截呢。 李曜大怒,这一路被刘大猛“欺负”得已经够惨了,如今竟然一个小屁孩也敢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看到李昭和孙揆一脸差异看着拎着板凳的裴坚,在宣武军这些外人面前,一个半大小子竟然如此侮辱他,心中顿时怒气万丈,眼睛都有些红了,正要上前伸手要好好教训裴坚…… “砰!” “哎呦……” 异变突起,康怀英一拳挥出,李曜飞出,长长喷洒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鲜艳彩虹。 众人呆愣看向甩了甩手臂的康怀英,李曜更是傻了,他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康怀英动手打他,要打也是打那个拎着板凳的半大小子才是。 李昭与孙揆对视一眼,他们虽心下不满李曜之前话语,但他们也认为,应该是刘大猛挑动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干仗的缘故。 刘大猛在李思钰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对李思钰很是崇拜,很是喜欢自己大帅说话做事的风格,自然也就不自由模仿起来,而李思钰那种风格往往是能把人气死的风格,这个时代之人也很不适应这种风格。 如同刘大猛闹大的事情,刚刚来到宣武军地盘,纵然宣武军想要可以拖延,不想掏出粮食,按照正常套路,自然要私下商议一番,可刘大猛他倒好,不但把洛阳最大的官张言骂了、打了,还扛着大旗,带着数万民壮与人打架,这才刚刚一天啊! 这是正常人做的事情? 别说被打脸的宣武军大怒,就是李昭、孙揆他们心下也是不满的,他们今日被无数宣武军刀枪围困,自然而然也觉得李曜话语是对的,康怀英前来自然也应该是为了刘大猛。 只是,看着满脸鲜血躺在地上,满脸迷惑不解的李曜,他们突然发觉自己可能错了,肯定是因为其他事情。 想到这里孙揆与李昭对视一眼,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果然…… “混账东西!这就是你他娘地给老子的满意交待?” 暴怒的康君立正要上去踢打李曜,孙揆冷笑一声。 “交待?” “不知康将军想要什么样的交待?” 孙揆话语让康怀英抬起的大脚一顿,回身看向正抬眼看向他的孙揆。 两人目光阴冷。 孙揆性格坚硬,被李存孝俘虏后,无论殴打或引诱,他只是怒骂,若非李思钰把他救了,他会死的很惨,是被李克用用锯子活活锯成两半的,而且还是李克用无法锯成两半情况下,这老头自己给李克用出的点子,用木板死死夹住锯死,未断气前,这老儿就未断过怒骂! 李克用不是没有想要招降过,只是这老儿太过死硬,这种性子之人,岂会害怕康怀英满带杀意的眼神。 两人对视良久,康怀英腰间利刃都出窍了半寸。 康怀英右手一推,利刃归鞘,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来到孙揆面前,身子向前倾斜着坐在孙揆面前,看着这张清瘦古板面孔,语气有些冰冷。 “贵使前来,我家大帅酒宴相待,为何辽东军会趁着我军放松警惕,突然杀入我河南之地?” 康怀英话语让躺在地上的李曜、坐在椅子上的李昭、孙揆一愣,甚至连拎着板凳的裴坚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像听错了一般。 孙揆愣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面色却依然如故,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提着茶盖,轻轻用洁白的茶盖滑动了几下,把茶盏内的茶沫推到一边,轻轻抿了口。 “我等作为朝廷使者,前来洛阳就是为了平息贵军与李悍虎的纷争……” 孙揆抬眼看向康怀英,不疾不徐道:“李悍虎与贵军签署的约定,康将军不会不知吧?” 康怀英听到“约定”心下大怒,冷哼一声。 “哼!约定?” “孙大人,约定?是不是再说笑话?现在是他李悍虎在违约!” 康怀英指着北方,几乎把整张脸贴在了孙揆脸上,狰狞暴怒的面孔让人心惊胆战。 孙揆扭头吐出嘴里一片茶叶,看着凑在脸前的狰狞面孔,非但未后仰退避,而是迎上前…… 孙揆老脸迎上康君立,两张脸几乎就要像情人一样“亲吻”在了一起,看着这张又丑又老的脸孔,康怀英差点没把昨夜饭食倒了出来,急忙后退一步。 孙揆嘴角露出不屑,说道:“老夫虽不喜行乾那小子,但有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有理不在声高,声音越大反而可能是在倒打一耙!” 孙揆低头轻饮了一口茶水,这更让康怀英恼怒,很想伸手把这老儿扇趴下,强忍着怒气,冷声说道:“孙大人是不是说反了?现在是李悍虎在我河南土地上,而非我宣武军在潼关!” 孙揆放下茶盏,双手拢在衣袖中,很是平静。 “按照约定,贵军需缴纳二十万斛粮食与辽东军,这没错吧?” 康怀英顿觉不妙,嘴里却冷哼。 “哼!不错!我军从未阻止辽东军运粮。” 孙揆抬眼道:“是吗?昨日会发生十数万百姓私斗之事,为何呢?” “康将军不知可有赐教。” 李昭如孙揆一般,双手合拢在衣袖,脸上露出了笑意。 康怀英发出牙齿磨动“咯咯”声,李昭嘴角弧度更加大了些。 康怀英深吸一口气,笑道:“洛阳百姓厌恶关中百姓,不让他们入城,我家大帅一向爱民如子,总不能砍杀洛阳百姓吧?” 孙揆脸上首次露出笑容来。 “呵呵……老夫相信朱帅‘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语气很重,像是被孙揆用牙齿生生咬出来的。 “可是……那李悍虎得信啊!” “呵呵……李悍虎信吗?” “康将军,您说呢?” 第436章 洛阳争锋(二) 沉默,还是沉默…… 李曜终于知道康怀英为何会打他,与刘大猛一点关系都无…… 不对,不对…… 李曜突然想到,为何李思钰会这么快知道这些,就算双方互派探子探查对方动作,可这也太快了! 李曜皱眉想着为何,李昭在想,孙揆在想,甚至看到三人沉思样子,康怀英突然也想到了什么,突然他们都遗忘了一件事情,为何李思钰动作会这么快? 难道那李行乾真的早就想要杀入河南? 孙揆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刘大猛在张言说出无粮,要他们等待几日时,刘大猛射出的那支响箭! 李曜心中大怒,果然根子还是在那该死的无名小卒身上! 康君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皱眉道:“孙大人,贵使昨日才入了我洛阳城,今日李悍虎就杀入了河南,无论如何也只能证明李悍虎早有预谋!” 李昭看了一眼孙揆,开口道:“康将军是想说,时间不足把我等这里消息传回辽东军吧?” 康怀英冷着脸点头,却不愿开口,在他看来,显然是如此,必然是辽东军早有预谋。 李昭点了点头,正色道:“本世子觉得……康将军最好先问过河南尹张大人,自然明了辽东军为何会这么快出兵河南。” 康怀英一愣,看向李昭的目光很是疑惑、不解。 李昭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本世子在辽东营时,庞将军一再保证,民夫只要来到洛阳就可拉回粮食,贵军与辽东军的协议中说的也很清楚,可是我等来了,却未见到粮食。” “非但粮食未见到,竟然还发生了十数万百姓争斗,无论康将军如何解释,二十万斛粮食并未见到!” “而这些……贵军已经算是违约了吧?” 康怀英心冷声道:“我军答应了给辽东军二十万斛,世子若想见到粮食,本将军现在就可带着世子见到粮食,我军也并未阻止贵使运粮食回潼关,贵使运不走,这可与我军无关!” 李昭点了点头,笑道:“我等无能,让康将军肆意侮辱也是活该,可是……我那悍虎姑父杀了过来啊!” “你……” 康怀英指着一脸笑意的李昭,想要怒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无论康怀英,无论宣武军如何推诿、狡辩,事实就是李思钰亲自统领数万人马杀了过来。 你可以说他李悍虎不讲规矩,可以说他耍无赖违约,但是,他就这么杀了过来。 李昭意思很清楚,你们可以用法子耍赖,可以表面上看起来你是“正义”的,但是,他人也可以……撕毁协议。 李思钰就这么干了! 领兵数万杀了过来,不服气,你就怼回去啊! 这间奢华房内,除了康怀英粗重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李曜呆呆看向翘着二郎腿低头饮茶的李昭,看向一脸笑意的孙揆,甚至连站在孙揆背后的裴坚也是小脸通红。 李曜与李昭自幼相识,见过李曜哭鼻子,见过他的软弱、怯懦、退避……何曾见过现在强硬、霸道! 孙揆笑了笑,说道:“行乾尚未杀入洛阳城下,贵军还有机会避免与行乾大战,我等朝廷使者前来此地,就是为了避免百姓遭受兵灾。” “但是,康将军也知,我等无权无兵,是无法约束贵军和辽东军的,若贵军无法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辽东军想来是不可能轻易离去的。” 康怀英知道自己被动了,冷哼一声。 “哼!凭什么让我军先拿出诚意,为何不是辽东军?” 孙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笑容可亲。 “辽东军早已表达了诚意,没见到粮食,贵军需要赎回的俘虏,基本上也都送回来了,难道这不是诚意?” “老夫想问问康将军,贵军的诚意在哪?是挑拨洛阳城百姓阻拦我河中数万百姓吗?还是说贵军把河中之地打的稀巴烂,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贵军就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 看到河中无数百姓,在这场兵灾中,在这个寒冷冬天流离失所,饿死、冻死无数百姓,孙揆就深恨这些混蛋! 孙揆冷哼一声,怒道:“你们把河中打的稀巴烂,留下一地饥困百姓,若非行乾用手里钱粮救济,河中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人!” “二十万斛很多么?很多么?够不够几十万百姓活命的!” 孙揆越说越怒,指着康怀英鼻子怒骂。随着孙揆怒吼,康怀英不住后退,直到撞倒身后桌椅,才醒悟过来,可是想要反抗,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康怀英甩袖离去,门外军卒依然围困。 李曜从地上爬起来,今日在众人面前失了面皮,脸色不是很好,一边擦拭着脸上血迹,一边看向沉默饮茶的两人,嘴里嘟囔着。 “李悍虎也真是的,开打前也不提前告诉咱们一声,否则也不会成了这般。” 李昭抬头看了一眼正发牢骚的李曜,这才转而看向孙揆。 “孙大人以为当如何?” 孙揆抬头没有理会不满的李曜,而是看着李昭说道:“世子可否是担心朱温?” 李昭摇了摇头,叹气道:“本世子暂时还不担心这些,至少在洛阳沦陷前,咱们还是安全的。” 孙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确如世子所言,朱温未走投无路前,是不会杀了你我的,只是……” 李昭叹气道:“这个姑父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强攻洛阳。” 李昭话语让孙揆苦笑不已,他与李思钰打交道要远比其他朝臣要早,虽不甚光彩,但是他的确是最早之人。他也曾后悔,后悔太急迫了,自己不但战败被俘,还让朝廷陷入再无兵马可用的困境。 李思钰的突然出现,意外的挡住了河东军,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千方百计想要让他堵住晋军,结果却仅仅把他扔给了王镕。 之后他就开始不断搜集李思钰各种传言,哪怕再如何夸张的“流言”也不放过,越知道、越了解,他越是惊骇。 两年来,辽东军大大小小数十场厮杀,无一败绩! 若是与弱小之人厮杀还罢了,可他与敌交手之人大多都是强敌,比如秃头蛮,比如义武军、横海军、河中军…… 就是天下强藩河东军和宣武军也屡败于他手。 这一切的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让孙揆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是李思钰行事之异类让他人难以捉摸,每每他人以为会占区大片土地,成为关内一方霸主,可每每都会让他人瞠目结舌,好像他人当作的至宝,在这关外小子眼里却一文不值!可当他人认为一文不值的,这小子又当成了至宝,甚至不惜拼死一战,不惜冒着身死异地去搏命。 这种事情孙揆能举出一大堆来,就像为了一个营妓之女而砍了幽州王李匡威,甚至为了这女人,于万军人前迎娶了这女人,这简直把圣人规矩视作无物,天下谁人可做到? 这还不算什么,之后更是为一个不知名之人举行国葬,何曾把朝廷放在眼里?为了一个小女娃,一再退避的辽东军,竟然悍然围攻开封,强逼这朱温送还女娃。 把好不容易从义武军、从横海军手里抢来的大批粮食,好不容易运到潼关了,又毫不在意送给饥民啃食。 单身匹马,面对无数刀枪剑林,就那样大大咧咧,无视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喂狗的李克用,独自一人钻进晋军肚子里,把好不容易抓住的女人送还了过去。 这些若还不够劲爆,最开始把蔚州送给了庞胖子,易州送给了王处直的养子王都,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送给了李飞虎,河中五州加上陕虢一共六州落入裴家之手,同州现在在独孤家的手里,可能还要算上幽州九州之地。 不算不让人心惊,仅仅这些送出的土地就有二十一州,无论如何算,他李悍虎也算是天下间头一号“傻子”。 孙揆心中想着这些,越想越叹气苦笑,这个异类就无法让人去揣测。无论如何去推演,他人都会发现这关外小子都在尽量避免与晋军、宣武军厮杀,可偏偏都会意外的厮杀在一起! 绛州城下与晋军递交了契约,结果却不得不在阴地关前生死厮杀。 在秦之函谷关下与宣武军递交了契约,如今看样子又要在洛阳血战。 努力想要避免,却天不与人愿,命运好像就是个艹蛋玩意,总是强逼着你做不愿做之事,折腾不愿折腾之人。 房内四人,三人在愁,唯独裴坚毫无所觉,反而觉得很是刺激,不久将见识到传说中李悍虎的威风,这让他很是兴奋。 另外三人无法揣测今后将发生何事,无法得知李思钰会不会强攻洛阳城,会不会夺下这座神都之城。 三人无论出自何种思念,内心都希望辽东军夺下这座神都,同样也担心朱温最后关头会毫不犹豫砍了他们。 矛盾的纠葛让他们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呆坐,想着无人可知的杂念。 他们纠葛,朱温同样也面对这些难题,本以为辽东军得知这里的事情会晚些,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只要能缓些日子,只要洛阳百姓能挡住,只要河水解冻,他不但能救回儿子,更能让辽东军无法在关中立足! 可惜,李思钰根本不按套路来,感觉到危险后,直接撕毁了契约。 第437章 洛阳争锋(三) 朱温是不是犹豫,李思钰不清楚,他现在没时间去考虑这些,数万兵马杀入了河右之地,距离洛阳不过两三日,这是相当危险的距离,可随时杀到洛阳城下。 杨复恭看着被俘虏的宣武军卒托运物资,有些担忧。 “行乾,这些俘虏拉运物资,若是烧了我军物资……是不是很不妥?” 李思钰看向洛阳城的方向,脸色阴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些人只是些百姓,应该不会把自己口粮烧了……” 看着杨复恭有些担心,强忍着心中怒火,点了点头。 “既然阿爹担心,阿爹来安排这些吧,孩儿近日感觉有些……有些不够冷静,可能会犯错。” 杨复恭听了这些话语,刚放松的心再次提起,他能感觉出李思钰的烦躁不安。 连续大战,是个人都该好好休整,更何况所有一切全压在他身上,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可承受的。 杨复恭的担忧,李思钰能感受到,只是心中烦躁暴戾越来越有些不受控制,很想毁灭一切的欲望差点没把他折磨疯了。 晋军、宣武军一再与他打马虎眼,一再想要拖死他,这次更加凶险,数万民壮被困,若不能解救出来,不能让这些人稳稳妥妥运回粮食,这对他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他现在很后悔,后悔太自信了,忘了朱温要远比李克用更加狡猾,也更加无情,以为手里有朱友裕这个人质,以为兵临城下,朱温应该不会再打马虎眼,可惜他错了。 李思钰没想到朱温竟然是“太极高手”,这一手太狠了,直接击在李思钰的软肋上,迫使他不得不出兵,不得不再次厮杀。 裴贽本是要回转长安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得不再次留了下来,再次随军进入河右,他与杜让能一脚深一脚浅,相互搀扶着来到李思钰身边,看着烦躁不安的李思钰,看着一脸担忧的杨复恭,心下叹息了起来。 “行乾,不用太过担心,朱温应该不敢把那些百姓怎么样。” 杜让能皱眉道:“朱温这次很阴险,但同时也说明他们并不想直接与我军冲突,否则也不会用洛阳百姓来对付关中百姓,在数万辽东军杀入河南后,朱温会更加谨慎,应该不会对那些百姓动手。” 李思钰心中也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可他拖不起! 数万百姓被扣,三五日不会出问题,一旦消息传回潼关,局势可能再也不受他控制,内忧外患差点没让他发疯,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自信,以为算计很深,以为朱温不敢再战,却未想到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转变。 李思钰阴冷着脸,没有理会杜让能和裴贽话语。 “传令,三日,全军三日内必须到达洛阳城下!” “传令志远……” “慢着!” 李思钰刚要开口,杨复恭突然打断。 “行乾,你需要冷静一下!志远那里不宜再向前,需与我军汇合后再作打算,不宜再冒险!” 李思钰想要大怒,看着杨复恭一脸担忧,不得不强压下心中怒火,良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什么话语都未再说,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李思钰,杨复恭更加担忧了,看着杨复恭这模样,裴贽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劝慰。 杜让能皱眉道:“是不是遣人走一遭徐州?” 杜让能的话语让杨复恭叹息,说道:“来不及了,军中粮食不足以撑到时溥前来。” 杨复恭话语让两相沉默了起来,同时又有些期盼,现今情况很凶险,粮食不足,除非朱温可以低头,老老实实奉上二十万斛粮食,或者……或者夺下洛阳! 一个人静静走在寒冷的雪地中,上身已经赤裸,李思钰心中狂躁几乎让他想要干掉任何人,寒冷的冰雪不断侵蚀着他的肌肤,正是这种寒冷,让他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些,静静思索着眼前局势。 朱温会不会低头? 应该不会,至少有数万民壮在手里做筹码,至少在未到绝境前,他不会低头。 李思钰静静思索,他知道自己犯了个愚不可及的错误,把所有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以至于造成如此不可控情况。 “呼……” 李思钰身子后仰,整个人仰躺在雪地中,厚实的冰雪几乎把他彻底掩埋,感受着身上冰雪慢慢融化,冰冷的寒气折磨着自己肌肤,脑中却空明起来,嘴角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那……死战一场好了!” 李思钰身子一挺,坐起身来,回头看向担忧的亲卫,笑了笑。 “大熊,别这么看着老子,老子又不是绝世美人!” 见到自己大帅多日来第一次开玩笑,大熊笑了,摸着脑袋傻笑,也不说话,只是把李思钰衣服递了过来。 看着大熊憨傻,李思钰笑容更加灿烂。 一日又一日,数万辽东军终于再次开拨,沿着谷水向南,尚未来到渑池,刘志远带着百十人在城外十里迎接李思钰。 看着一脸平静的刘志远,李思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志远此次做的不错,辛苦了。” 刘志远跟在身后,看着高大身影,轻声道:“大帅,大肆抓捕民壮,是不是……是不是不妥?” “嗯,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这事情暂且不提,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渑池很小,最多只有三千老弱,周围可抓捕的都已抓捕,也就五千老弱。” 李思钰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默默点头,他知道刘志远已经尽力了。沿途他们已经抓捕了些百姓,攻打洛阳非小事,需要打造些攻城器具,需要人手,这才不得不抓捕民壮。 说是民壮,其实只是些老弱妇孺,真正民壮早已成了配字军。 “大帅,此时攻打洛阳,是不是有些不妥?”刘志远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思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刘志远,看到一脸疲惫的他,想要摆出严肃模样,却变成了无奈。 “朱温这手棋下的太好了,逼迫着咱们不得不强攻洛阳,若不把朱温逼到绝境,他们是不会放手的。” 刘志远叹息一声,别人不知,他岂能不知,身为原宣武军大将,洛阳的坚固他是很清楚的,更何况,还有一座“函谷关”拦着。 新安县的函谷关与李存孝镇守的函谷关不同,这座“函谷关”为汉之函谷关,是当年汉时杨朴耻为“关外民”,于新安立汉之“函谷关”。 新安“函谷关”是洛阳西线最后门户,洛阳八关,即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而西面只有这汉函谷关,是西面最后屏障,一旦突破新安“函谷关”,洛阳就在眼前。 对于这处洛阳最后关隘,朱温尤为重视,在确定辽东军绕道黄河,从北面杀入河南后,驻扎在长水的葛从周已经统兵返回,虽大部兵马尚未到达新安,但是葛从周却带着数百骑入了新安,统领新安兵马。 这种事情李思钰已经得知,知道不久会与葛从周大战,但他并不是很担心,新安函谷关无论多么坚固,他都不会太过在意,别人会担心后路被堵,李思钰既然舍弃了一切,既然把粮食都带在身边,他就没考虑过后路! 城池坚固又如何?老子不去攻打就是了,你敢出来野战,老子就干掉你! 李思钰善于野战,除非逼不得已,他是不愿意进行攻城的,此次他没有太多粮食,兵马也非十万八万的,没太多时间和力气与坚城进行消耗战,就算消耗,他也要在洛阳城下消耗! 辽东军大举进入河南,天下目光全都聚集在河南,或是期待,或是忧虑,却无人愿意介入,只静等最后结果。 辽东军绕道杀入河南,葛从周如同八百里加急一般,抛下所有兵马,只带着数百骑连夜赶回洛阳,屁股尚未坐热乎,就被朱温遣往新安,并且再次增加数千兵马,致使新安可用之人万余。 随着辽东军不断逼近,沿途抓捕的老弱也越来越多,数万人马就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膨胀,这让葛从周很是担心。 正在葛从周与诸将军议呢,一个牙兵急匆匆跑来。 “报将军,城外李悍虎使者求见!” 众将一愣,纷纷看向葛从周。葛从周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可知是何人?” 牙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是刘司马……” “什么?” 葛从周陡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模样,随即脸色阴沉了起来,冷哼一声。 “哼!他还有脸前来!传!” “诺!” 牙兵退去,众将看着一脸阴沉的葛从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葛从周有“山东一条葛,有事无事莫招惹”的名头,脾气自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朱温这种贼窝里,脾气好的话也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堂来。 要说宣武军当中谁与刘寻相处的好些,也就是葛从周了,他们算是老乡,都是山东人,有人就有江湖,出身相同地域之人会很容易相互靠近,刘寻虽是武将,但更多的偏向文臣,与葛从周无太多利益之争,这也是葛从周愿意与刘寻交好的原因。 而此时刘寻不但投靠了辽东军,还堂而皇之来了,葛从周若能高兴才怪。 第438章 洛阳争锋(四) 刘寻看着眼前冷着脸的葛从周,看着一脸仇视的往日同僚,心下感叹世界的无奈…… 葛从周一脸冷意,冷哼:“怎么?密之,无话可说吗?” 刘寻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无言叹息。 “将军,与这等小人还有何可说,斩了就是!”副将张存敬一脸不屑。 刘寻看了一眼张存敬,向葛从周抱拳行了一礼。 “刘某身败被俘,虽无奈降了李悍虎,却从未有愧于他人,此次前来只是想见通美最后一面,今后或许将形同陌路,再无相见之日……” “哼!战败则降,看来还真是三姓家奴。”张存敬不屑一顾与他人说着。 刘寻在淄青节度使王师范手下时,因主幼而令诸将不服,后刘寻毒杀诸将,致使随后被淄青之将排挤,被调令前往与宣武军交战,最后战败被俘,降了朱温,如今又因战败被俘降了李思钰,这让张存敬很是不屑。 刘寻面无表情,耳边尽是讥讽之语,屋内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让他沉默不语,最后只是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怎么?密之,李悍虎让你前来,难道就无甚话语要与本将军说?”葛从周抬眼看向刘寻。 刘寻没有转身回头,一个声音让满堂皆静。 “说了也无用,你葛通美岂会答应。” 说着刘寻就要再次离去,葛从周身子向后靠了靠,问了一句让他想要抽自己嘴巴的话语。 “哦?本将军还真想听听,李悍虎那贼子要如何才能破了我城。” 刘寻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看向葛从周,面无表情道:“大帅说……” “若你老老实实待在关城内,大帅破了洛阳,你通美……为任河右节度使!” 河右节度使……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 刘寻好像丝毫未察觉厅堂上的诡异气息,转身即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你葛通美中心无二,说了也白说。” 沉默,还是沉默! “混……” 葛从周大怒,想要指着刘寻大骂,人却早已不见,看到众将看向他的眼神,葛从周心脏如同无数重锤捶击,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指着空空荡荡的门外,手指颤抖。 “……来……来人,砍……砍了那狗贼!” 张存敬大怒,起身就要前去砍了刘寻,大声道:“俺砍了那狗贼!” “慢着!” 一声冷哼声传出。 张存敬大怒,看向朱友恭,怒道:“朱将军,那狗贼胡言乱语,污害我家将军,朱将军为何要阻我?” 朱友恭与朱友裕看起来应该是亲兄弟,事实上不是,朱友恭本名叫李彦威,是半胡人。 大唐比较开放,胡人在境内游走很正常,娶妻生子更不是多大的事情,安禄山最初是营州平卢节度使,其后又兼任范阳节度使(也就是幽州节度使),安禄山本人就是昭武九姓胡人,关外营州又是胡人众多之地,安禄山叛乱被杀后,手下胡人除了被杀外,大量胡人投降于各节度使,还有就是北地胡人在平乱过程中,也大量进入大唐腹地,而李彦威祖上就是其中一员。 胡人生性好斗悍勇,在大唐是比较吃香的一群人,李彦威幼时家境很好,后来黄巢乱天下,家境也落魄了下来,自幼家境很好的李彦威本身就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无不精通,家境败落后,跟着黄巢游走天下,游走在各将领身边“出谋划策”。 后来成了朱温身边之人,这家伙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黄巢祸乱天下后又游走在各军将身边,察言观色本领无人可敌,深受朱温喜爱,收为养子,改名为朱友恭。 新安函谷关是东都近身雄关,是洛阳八关中唯一的西面雄关,距离洛阳也是最近,此等要地自然要是心腹之人方可,于是朱友恭被遣到了此地镇守。 朱友恭是此地镇将,葛从周一来到新安,他朱友恭立马成了“老二”,心中很是不满。 朱友恭听了张存敬话语,冷哼一声。 “滚一边去,本将军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说着,朱友恭看向葛从周,脸色变得温和起来。 “葛将军素来忠心不二,本将军相信,这屋里无人敢质疑将军对大帅的忠诚……” 朱友恭话语还未说完,一红脸将军站了出来,大声道:“将军,俺有话要说。” 朱友恭大怒,回头一看,冷哼道:“贺将军有何话要说,难道你在质疑葛将军的忠诚吗?” 众人看向开口之人,正是与谢彦章齐名的贺瑰。 贺瑰,字光远,原是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手下步军指挥使,后战败被俘,降了朱温。贺瑰善步军,谢彦章善骑战,两人都是宣武军年轻一代最优秀之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谢彦章是葛从周养子,贺瑰是被俘降将,虽被朱温喜爱,但根子上就差了谢彦章一截,两人相争也常常落于下风,当然了谢彦章性子沉稳,并不是很喜欢与贺瑰相争,但不是说你不相争就不会去争。 贺瑰屡屡受挫,最后投靠到了朱友恭名下,成为朱友恭之下第一将。 众人看到说话之人是贺瑰,全都闭嘴不言。 贺瑰向朱友恭拱了下手,说道:“小将不是质疑葛将军的忠诚,但是其子毕竟降了李悍虎,如今李悍虎又以河右之地相诱,小将觉得,葛将军应该出城与李悍虎一战,向天下表明心迹。” 朱友恭大怒,手指乱颤,指着贺瑰大骂。 “滚回去!葛将军岂是你可胡言乱语的?再敢胡言,本将军斩了你的狗头!” 张存敬那个气啊,却无可奈何,看着自家将军受辱,胸中憋屈愤懑,更加深恨那刘寻狗贼,恨不得把刘寻千刀万剐。 正在张存敬牙齿咬的咯咯响,想要砍人时,朱友恭下一句让他陷入绝望恐慌之中。 朱友恭看向精神萎靡的葛从周,笑道:“光远年轻气盛,若是得罪了葛将军,本将代他与葛将军说个不是,还望葛将军原谅则个。” 葛从周心下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无碍。” 朱友恭笑道:“李悍虎杀到了眼前,不知葛将军可有良策?” 葛从周张了张嘴,之前军议时,就是紧闭城门,以坚城抵挡辽东军,可……可现在…… 刘寻话语明显是在挑拨,挑拨葛从周与众将不和,挑拨朱温与葛从周之间的信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葛从周更是一清二楚。 可他知道又如何,他人清楚又如何,现实就放在眼前,你是出城一战,还是紧闭城门? 张存敬大怒,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怒道:“出城一战?白白去送死吗?” 张存敬不甘怒吼,朱友恭只是微笑不语,静静等待葛从周答案。 “报——” 就在此时,一声急促声传入厅堂。 “报!” “李悍虎于城外三里处邙山小道,正准备绕城而过!” “什么?” 众将惊起。葛从周大步来到插着令旗的传令兵身前,大声道:“多少兵马?” “回将军,李悍虎一共五千兵马。” “五千……” 又是一个极其尴尬的数字,五千,半数于城内之卒,你是出兵阻拦,还是眼睁睁看着五千辽东兵杀向洛阳? 葛从周尽管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门外,却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向他,等待他的决定…… “出兵阻拦……还是……坚守……” 嘴唇微动,却无言。 “将军,不可出城啊!此时必是李悍虎诡计,就是要逼迫将军出城啊!”张存敬大急。 无人开口,无人应喝。 “存敬!可怕了?” 张存敬张了张嘴,看着高大萧瑟背影,眼中酸涩,狠狠揉了揉湿润的双眼,不甘怒吼。 “一群关外蛮子罢了,老子何曾怕过?俺张存敬愿为将军先锋!” “哈哈……好!李悍虎何足惧哉!” “哈哈……随本将军……杀虎!” 葛从周仰天大笑,看着大步离去的葛从周,张存敬紧了紧腰间横刀,大步跟在其后。随着两人离去,屋内落针可闻。 “唉……” 朱友恭深深叹息一声,肃然道:“葛将军出城一战,为我大帅阻敌于外,忠贞之心天地可表,本将军当亲自振鼓以壮军威!” 众将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随即齐齐高声。 “壮我军威!” 声势之强,足以惊天动地,可是出城一战只有五千兵马,而且还是从洛阳临时调动过来的五千兵马。 战鼓阵阵,城门缓缓打开,葛从周率先打马出了城,身后紧紧跟随着张存敬,之后,胆战心惊的五千兵卒出了城。 张存敬回身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无比恨意,谁都能看出这是辽东军的计谋,逼迫葛从周出城一战,恨辽东军,恨李悍虎,但更恨这些让他们出城送死的混蛋! “将军……” 葛从周只是摆了摆手,却不言语。 三里地,很近,李思钰根本就不想走什么小道绕路,他就是想直接从关下径直通过,但是杨复恭还是劝解他,诱出东函谷关内兵卒,毕竟这里距离洛阳太近了,很容易威胁他们的后背。 李思钰稍微想了一下,最后同意了,于是就有了刘寻前去见葛从周,在小道上做出姿态,逼迫葛从周出城一战。 三里地的距离真的很近,根本无需探查,就可看到彼此对方。 看着身披铁甲高大之人,葛从周眼中冷光爆闪。 “李悍虎……” 第439章 洛阳争锋(五) “葛从周......” 看着身披甲胄的葛从周,李思钰喃喃低语,双脚猛然磕动马腹,胯下踏雪嘶鸣一声,箭一般冲向宣武军,身后数千辽东军如同海水倒灌,排天倒海冲向宣武军。 “杀!” 葛从周大惊,看着毫无阵型的辽东军排天倒海冲杀过来,若是往日,葛从周定然大喜,此时却脸色大变,身后数千兵卒更是后退骚动。 “轰......轰......” 城墙上战鼓阵阵,城下却胆怯后退。 葛从周脸色大变,仰天狂吼。 “杀!” 瞬间冲出,葛从周左臂抬起,骑盾死死护住胸腹,手中马戟向下倾斜,斜斜指向狂奔而来的李思钰。 张存敬大惊,双脚狂踢马腹,瞬间冲出,仰天狂啸! “将军,俺是前锋!” 张存敬仰天怒吼,双脚死命狂踢马腹,单手拖着长刀冲在最前。 “李悍虎——” “死!” 李思钰紧紧贴伏在马背上,胸中暴戾不断高涨,看着不断接近的张存敬,双臂像是涨大了一圈,死死攥着手中大戟。 “死!” 两人同时发力,陡然起身。 “当——” “噗......” 长刀破碎。 “李悍虎……” “死!” 铁戟贴着口喷鲜血飞起的张存敬肋下猛然刺出,如毒蛇吐信。 “吼......” 一道人影飞起,身体在空中急速飞舞旋转,右腿如影似鞭砸在张存敬身上,刺出的铁戟陡然失去了方向,一戟刺空。 胸腔塌瘪的身体如破布袋,翻滚着砸在地上,再无动静。 李思钰身体悬空,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借助砸在张存敬身上的力道再次腾空,一拳捣在偷袭的葛从周护在胸前的骑盾上。 “轰——” 声音炸响。 “轰——” 连人带马砸在地上,葛从周口喷鲜血,想要挣扎起身,飞奔的踏雪前蹄无情踏在他的胸口。 “噗......” 鲜血再次喷出。 人影落地,未作任何停顿,急速奔动间扣住马鞍,飞奔上马。 “杀!” 狂怒的李思钰双手挥动大戟,无论前面是何人,全被巨大力道砸飞,方圆数米间无人可近身。以李思钰为矛头,无数军卒像是一个巨大的战矛,不断刺穿混乱不堪的宣武军。 “杀!” 蒙哥翰挥动长刀,连人代马劈开,身上插着数支铁箭,鲜血不断涂满胯下白马。 “杀!” 牛俊国一刀砍杀一名惊恐军卒,紧跟在飞奔的李思钰背后,双刀左右挥动,不断向李思钰侧翼劈砍,避免侧翼刺出的长矛刺向李思钰。 李思钰发疯,几日来挤压在胸中戾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嗜血的瞳孔越来越红,渴望鲜血的欲望越来越盛。 “杀!” ...... 城下只有震天喊杀声,再无半丝冲天战鼓声,看着城下血腥屠杀,城上再无一丝声响。 “这......这......” 朱友恭喃喃低语,无一丝人色,苍白的脸孔让人心惊,却无任何人注意。 “将军,快......快开城门!”一军将失身惊呼。 “啪......混蛋,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吗?”朱友恭一鞭抽在那军将脸上,尖锐刺耳的怒吼让所有军将不住后退一步。 屠杀在继续,数千宣武军完全被暴戾的辽东军吓傻了,只知道逃跑,四散而逃,却无法逃脱,面对紧闭的城门只能跪地哭嚎,绝望的惨嚎声让李思钰精神震荡,最后一戟停留在一十三四岁孩子的面前,巨大的戟刃上的鲜血在惯性的力道下喷洒了这孩子满脸。 惊恐、绝望…… 只需轻轻一推,巨大而又锋利的戟刃即能贯穿这孩子头颅,,看着眼泪不住流淌的面孔,看着眼中无助的惊恐…… “吼……” 李思钰仰天狂吼,手下猛然抖动戟杆,瞬间拍翻这年幼的宣武军卒。 “降!” 李思钰双脚猛然发力,巨大的身影站立在战马之上,身披铁甲的李思钰,一身锋锐利刺犹如远古暴龙。 狂野……霸道…… “降!” 再次仰天暴吼。 “降!” “降……降……降……” 无数怒吼冲天而起。 …… 数十里外,如同密集蚂蚁般的人群不断向洛阳行进,杨复恭默默看向东面数十里外,那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虽看不到,他却知道是何等的惨烈。这些日,他能感受到李思钰的烦躁暴戾,这让他很担心。 裴贽看到杨复恭这模样,叹气道:“中尉大人莫要太过担心,行乾不会出事的。” “唉……”杨复恭深深叹息一声。 杜让能苦笑道:“没想到朱温会用洛阳百姓阻拦运粮民夫,这次可是麻烦了啊!” 杨复恭咬牙切齿道:“彻底激怒行乾,哼!看样子朱温是不想要洛阳了!” 杜让能心中一惊,看向同样担忧的裴贽,劝慰道:“朱温用洛阳百姓来逼迫行乾,想来是不想与行乾正面冲突的,估计是想要让行乾退一步……” “哼!退一步?如何退?”杨复恭大怒。 “数万百姓被扣,朱温不拿出粮食,纵然最后放还这些百姓,仅仅这数万百姓空手而回,就会造成行乾彻底丧失民心,无法运回这些粮食,又要死上多少百姓?” 杨复恭怒吼不断,杜让能更加担心起来,愤怒的辽东军出兵河南,打乱了之前的计划,他不知道辽东军与宣武军谁才能获得最后胜利,这里是朱温老巢,朱温又挑起了洛阳百姓仇恨辽东军,很难说,辽东军会不会被活活拖死。 纵然最后获胜了,洛阳谁来占领?数万百姓若被朱温杀死,无法在关中立足的辽东军,会不会选择占了洛阳,不再帮助朝廷稳固关中局势,怎么办? 杜让能担忧,裴贽同样揪心。 两人不知该如何劝解,朱温这一手远比晋王李克用更狠,让李思钰再无后退可能。 数万人不断向前,在三个时辰后,即将天黑之时,杨复恭他们终于见到了李思钰。 一身污血的他静静坐在山坡上,杂乱的发丝上全是白色的冰霜,一个人静静盘膝在雪地中,方圆十丈内无人敢靠近。 “阿爹……阿爹……” 耳边隐隐约约的痛哭声,让他勉强抬头,嘎巴嘎巴声响,像是多年未维修的陈旧机器,转动着头颅,眼前尽是血色,血色的大地上,一个冲天小辫的女娃,一步一滑,跌跌撞撞,血色世界中唯一异色。 李思钰笑了,身体却缓缓歪倒。 “世界真是平静啊……” …… “阿爹,阿爹……您别吓阿蛮……呜呜……阿爹……呜呜……” 李思钰躺在雪地中,再无声响,阿蛮大哭,抱着李思钰大哭,像是失了母兽的幼崽。 …… “唉……” 杨复恭看着卧榻上躺着的儿子,连连唉声叹气,阿蛮更是泪眼模糊。 “阿翁,阿爹没事吧?阿蛮不能没有阿爹的……呜呜……” 杨复恭伸手揉了揉低头啜泣的阿蛮,叹气一声。 “放心吧,你阿爹只是有些累了,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阿蛮以后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再不胡闹了。”阿蛮抬头,眼眉上泪光莹莹。 “阿爹,你醒醒啊!” 杨复恭忙上前阻止,苦笑道:“你这丫头,你阿爹累了,要好好休息,你这样摇晃,岂能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行了,咱们爷俩出去吧,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阿蛮摇了摇头,默默脱去鞋袜,跳上床铺,抱着毫无知觉的李思钰,把脑袋摆在李思钰胸前。 杨复恭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想要阻止,终究什么都未说出,最终默默掀帘离去。 刚走出帐篷,就见到外面围满了辽东军将。 “老帅,大帅没事吧?”突突推开蒙哥翰,急声问道。 看向所有人脸上尽是担忧,杨复恭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行乾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即可。” “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日还要前往洛阳呢。” 说着,杨复恭就开始赶人了,众将见到他这般,也只能一一离去,最后只剩下突突和蒙哥翰。 “老帅,您不会诓骗我等吧?大帅真的无碍?”突突再次开口。 杨复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让突突和蒙哥翰更加担心。 杨复恭叹气道:“咱家也不知行乾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异状,只是觉得这些日,行乾像是竭力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杨复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帐,默默走向自己帐篷,突突和蒙哥翰跟在其后。 “这两年来,行乾就未好好休息过,一场接着一场厮杀,每次都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心中积压了太多戾气,他人可杀人发泄心中戾气,行乾不行……” 杨复恭摇了摇头,叹气道:“前次在阴地关就爆发了一次,如今是第二次,说不好会不会第三次,行乾……需要休息。” 突突与蒙哥翰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不知……老帅可否劝大帅回潼关?”蒙哥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杨复恭苦笑一声,默默行走在雪地中。 突突心下叹息,他们都知道李思钰是什么脾性,此时让他回潼关,那简直就是比捅天还难。 “唉……夫人若在这就好了。”蒙哥翰摇头苦笑。 三人默默行走在雪地中,眼前未知让人心慌。 第440章 洛阳争锋(六) “滴滴……” …… “滴滴……” “任务失败……滴滴……任务失败……” “……数据异常……数据异常……滴滴……” “……” “滴滴……滴——” “任务失败……实验失败……战神……死亡……” 李思钰像是局外人,看着一群白衣大褂,看着他们脚忙手乱在自己身上注射一种绿色液体,看着他的肉体膨胀,看着他在嘶吼挣扎,看着身体中突兀钻出尖锐利刺,看着鲜血淋漓的身体…… 他突然觉得很诡异,这还是自己吗? 为何没有疼痛,为何想要愤怒推开那些白衣大褂,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看着自己挣扎嘶吼,看着身体慢慢崩溃,看着最后自己成了怪物,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台上,看着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将军,实验失败了。” “……这是zh6821潜艇唯一活下来的战士,是最强的战士,为何……为何会失败?” “……对不起,太平洋中的那具神尸太过久远,或许地球还未存在就已经存在了,太过久远的神尸,身体产生的尸毒已经与神力混合在了一起……” “重点!老子要的是重点!为何……为何会失败?” “将军,北美出现的丧失,就是……就是沾染了这种这种带有神力的尸毒。万物进化可分为肉体的进化和头脑的进化,而神力就是极其高等的生物身体里产生的神秘力量。” “这种力量据我们研究,是这种‘神灵’肉体细胞自行吸收光线储存下来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改变我们的基因,改变我们的细胞,但是这种力量太过强大,我们很难承受,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无法承受,最后都将爆体而亡。”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种力量与尸毒混合后,虽然第一个沾染的人会直接爆体而亡,而不是成为丧尸,但是随着第二人沾染爆体而亡后的气息,之后第三人,一级一级的传递,这种力量会逐渐降低,最终会被他人能够承受下来。” “当有人可以承受下来,基因会随着神力而改变基因,不会被强大力量冲夸了神智,就会进化成了力量、速度远超他人的神战士。” “就是说……行乾是因为承受不住纯净的神力……” “是的……” “那……可不可以让他人继承传递?” “恐怕不能,这次失败已经说明了问题,只有神力与尸毒混合在一起才能传递,具体为何,暂时还未可知。” 李思钰看着一白衣老头和一将军在对话,他脑袋都快炸了,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段事情,什么丧尸,什么战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李思钰皱眉不解时,一声尖锐尖叫声传入他的耳中。 “警告……警告……大批丧尸……大批丧尸围攻基地……警告……警告……十分钟内……” “……” 李思钰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跑出去看看丧尸长得是什么鬼样子,可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看,只能听,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让他很生气。 看着这些大白褂们一个个急匆匆逃了,看着那将军在警卫门护送下逃了,这间房里只剩下自己,还有自己的尸体,残破不堪的尸体…… 一道耀眼白光突兀闪现,瞬间吞噬了他…… “啊——” 李思钰陡然坐起,阿蛮趴在他身上正呼呼大睡呢,李思钰的突然惊起,把她整个身子掀翻。 “阿爹?” “阿爹!你醒了!” 阿蛮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李思钰大喜,在李思钰还未反应过来,一下子又被阿蛮搂着脖子扑倒在床上。 “扑通……” “哎呦!阿蛮你干嘛呢?”李思钰揉着脑袋,很是恼怒。 伸手提起阿蛮,身子一使力,坐起身来,把正要挣扎的阿蛮放在膝上,大手毫不客气拍了下去。 “啪啪……” “你这臭丫头,阿爹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爬阿爹的床!” “啪啪……” 李思钰毫不客气,一阵啪啪打屁股,可是很奇怪,阿蛮毫不反抗,动也不动趴在李思钰膝上,若是往日,早就成了小老虎,张牙舞爪跟他“厮杀”了。 李思钰很奇怪这丫头反应,难道是转了性子? 提起阿蛮,正看到这丫头满眼泪水,咬着嘴唇就是不吭声,见到这丫头如此可怜模样,李思钰又心疼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决定不能这么太宠着她。 “知道疼了吧?今后不许再爬上阿爹的床,知道没?” 看着李思钰一脸严肃,阿蛮默默点头,李思钰见到她点头认错了,这才把她放下,转头看向还漆黑的夜晚,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把她赶出帐篷。 丢下阿蛮,身子向上挪了挪,这才把双臂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想着梦中诡异事情,他不相信什么鬼神,认为那玩意都是骗人的鬼玩意,可自己身体异状他自己很清楚,力气远超他人,纵然是阿蛮也无法与他相比,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他就是个异类,这不单是因为想法异于这个时代,身体也是。 他不奇怪自己会穿越,以前可是看了不少穿越小说,他人能穿越,为何自己就不能,或许穿越就是很流行的事情呢,也或许那个时代已经有了这技术,只不过自己记忆当中没有了这部分罢了。 李思钰枕着双臂,两眼早无了血红色,只有深邃纯净的黑色,如婴儿般的干净,他盯着帐顶,阿蛮盯着他。 李思钰正想着自己做的梦境,哪里会注意到阿蛮,等到阿蛮圆乎乎的小脸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你这丫头又想作甚?是不是还想要阿爹打屁股?” 阿蛮一翻身子,脑袋枕在李思钰胸口上。 “阿爹……阿蛮好怕……怕阿爹没了,怕阿爹不要阿蛮了……阿爹,不要这么累,好不好?” “阿蛮怕……” 李思钰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突然成了“林黛玉”,变得这么悲秋伤月了? 伸出手,摸了摸这丫头额头,在摸了摸自己额头,没觉得阿蛮发热啊! 李思钰很是奇怪,奇怪这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丫头心中恐慌,也就不再多说,也不去理会枕在自己胸口上的小脑袋,感受着胸口上的小脑袋,很突兀露出温柔来。 “很遥远,很遥远,遥远的不知几万里,好像在天际的尽头……那里有居住着很奇怪的人,有很奇怪的动物,脖子长长的,一伸脖子就能轻松吃到几丈高的树叶……那是一片神奇土地。” 李思钰轻轻说着非洲大陆,说着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阿蛮枕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觉得这才是最幸福的时刻。 没有害怕、恐惧,只有安静祥和。 阿蛮在自己身边,自己想要再睡一会也不可得,只能随口讲着一些趣闻,甚至自己也从未见过的动物、植物。 两人就这么,一人讲,一人听,知道外面天空慢慢变亮。 “行了,天都亮了,要不要随阿爹出去打几拳?”李思钰挺身而起,提起阿蛮扔在一旁。 “好……不好!阿翁说阿爹需要好好休息!”阿蛮正要满口答应,突然想起一事来,断然拒绝。 “嗯?” 李思钰有些不解,突然想到之前阿蛮那些奇怪话语和反应,好像明白了些,脸上露出苦笑。 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但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这些年来不断作战征伐,之前他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任何事情,但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是蜘蛛网中的飞蛾,越来越难以动弹,身上束缚越挣扎越紧,让自己难以喘息。 “唉……行了,阿爹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陪阿爹走走。”李思钰叹息一声,说着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阿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不是出去打拳,只是出去走走,应该不是很累,小脑袋也连连点了起来,在床上爬了几下,三下两下跳下床。 两人都是和衣而睡,只要穿上鞋子即可。李思钰睡觉不喜欢穿太多衣物,这让他翻动身体会觉得不舒服,不过在行军作战期间,别说是他,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和衣而睡,甚至还有不少人会披甲而卧,这是为了防备敌人突然袭营,可以随时杀出去。 阿蛮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嫁人的年纪了,在李思钰眼里还只是个孩子,十来岁算个屁的女人,可当他们走出帐篷,当他人看到阿蛮抱着李思钰手臂打转,所有人都是一副诡异之色,这让李思钰很是郁闷。 “行乾……早啊……”杜让能张了张嘴,最后却是这么一句屁话。 “行乾,这么早出来了?”裴贽话语也不咋地。 李思钰一脸郁闷,他又不是傻子,看到这些混蛋脸色,就知道这些家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只不过李思钰不想去过问罢了,清者自清,理会这些无聊事情那得多累啊! 尽管不想去理会,心里还是挺不爽的,在营地内转了一圈,却未发现杨复恭这个阿爹,很是奇怪,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未太过注意,而是走向俘虏营。 第441章 洛阳争锋(七)【今天跑肚差点没整死我,晚了点】 在汉之函谷关下大战葛从周,或许惨烈厮杀吓住了城关上之人,哪怕李思钰就在关下扎营建寨,城内宣武军也未敢出城趁夜偷袭,这让李思钰很失望。 失望归失望,可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宣武军士气真的不高,已经不敢再出城一战,庞师古现今躲在秦函谷关内,葛从周如今也成了他的俘虏。 要说庞师古运气真的很好,李思钰狂暴一拳,虽有骑盾护着胸腹,那一拳也非常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再加上裴家送给他的宝马踏雪巨力一踏,就这两击才仅仅让庞师古断了几根肋骨而已,当然了这还要多亏骑盾和身上铁甲的功劳,否则早不知死了几回了,也不可能丢进他的俘虏营了。 当他与阿蛮逛到俘虏营,意外见到了杨氏,看到杨氏,他就知道那个宦官阿爹在这里。 “阿母,天气还很冷,还是回去吧。” 杨氏笑了笑,说道:“以后不要太勉强自己,要知道保重自己。” 李思钰知道她在说着什么,摸着脑袋笑道:“阿母说的是,孩儿以后不会了。” 李思钰如今说着“阿母、孩儿”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和尴尬,或许这就是习惯吧。 李思钰看了看这顶帐篷,嘴巴撇了撇,轻声说道:“里面没打起来吧?” 杨氏只是摇了摇头,却微笑不语。 李思钰无奈笑了笑,说道:“外面挺冷的,阿母不如随孩儿一同入帐。” 说着自顾自掀帐弯身低头入内,刚进入帐内,看着谢彦章跪在地上,葛从周则背对着他躺在卧榻上,不去看任何人,而杨复恭则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微笑不语,看着这一幕,李思钰愣了一下。 李思钰笑了笑,向杨复恭行礼道:“阿爹怎地跑来了这里,您老不会是看败军之将的笑话吧?” 李思钰一边说着笑话,一边拿过一张凳子递给杨氏,至于阿蛮自己知道自己搬凳子,甚至担心累着阿爹,还给他搬了一个。 “背约弃盟小人,用诡计胜了老夫……”葛从周大怒,强忍着胸口疼痛,翻身怒视李思钰。 李思钰尚未等他骂完,挥手打断,笑道:“用诡计胜了你?葛将军,你不会伶人之人吧?本帅难道不是阵前俘虏了你?” “你……” “打住!本帅可不是彦章,与你没一毛关系,别倚老卖老,本帅之所以给你一顶帐篷,那是看在彦章面上,别不知足。” 葛从周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道:“好一个李悍虎,用刘寻逼迫老夫出城一战,好手段,就不怕冷了投靠之人的心吗?”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本帅不想做这种事情,刘将军却自愿请命,本帅能如何?再说,无论有无刘将军逼迫庞将军出战,你是也必须出城一战!” 李思钰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谢彦章,骂道:“你这混小子脾气还挺犟,你又没什么过错,意思一下就是了,何必太较真?太较真,挺累的。” 说着又看向涨红着脸的葛从周,冷哼一声,骂道:“看什么看?觉得彦章给你丢人了?” 葛从周大怒:“一臣不事二主……” “打住!” 李思钰大手一摆,直接打断,根本不容他说完,这让葛从周差点没吐出血来。 “一臣不事二主?葛将军好像也服侍过黄贼王满渡吧?” 李思钰摸着脑袋,疑惑看向杨复恭,不解道:“阿爹,一臣不事二主,是不是主子战败被杀,臣子也跟着去死?可……庞将军咋不跟着王满渡去死啊?反而降了仇人朱温呢?不明白啊!” 杨复恭看到这个儿子恢复了玩世不恭模样,比喝了一杯好酒还要高兴,点头笑道:“正如我儿所说,一臣不事二主,有时候就是个笑话。” 李思钰挪动了一下凳子,来到葛从周面前,笑道:“葛将军,不知彦章犯了何错,庞将军如此对待彦章?” “将军百战死,烈士阵上亡。本帅很想问问葛将军,您老打过败仗没?您老逃跑过没?” “你……” 李思钰伸手扫开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冷笑道:“十步笑百步,您老也战败过,也曾被李飞虎撵得满山跑,只不过您命好逃得快,或者本帅说您老是兔爷也不算冤枉吧?” “你……” 李思钰再次扫开眼前手指,冷声说道:“至少彦章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被俘,被俘后,本帅给了你们葛家机会没?给了葛将军没?一些钱粮罢了,难道彦章不值这个价格吗?” “亦或是,你葛将军根本就没在意过彦章,只是把他当做一条听话的狗!” 看着脸色大变的葛从周,李思钰手指向后指着谢彦章,冷声道:“彦章一未沾染过任何宣武军鲜血,二未于阵前与你叫阵,只是被你葛家抛弃后跟了本帅,你有何资格教训本帅之将?就凭你养了他这些年么?” 李思钰冷笑一声。 “养条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狗可以咬人,这些年,彦章也为你南征北战,也流过血,出过力,所以什么养育之恩,还真不好说,至少在你葛将军舍弃了彦章后,本帅就不觉得彦章还欠你们葛家什么恩情,当然了,彦章今日能跪在你面前,说明他觉得还是欠了你葛将军一些恩情,对此本帅不予置评,不过呢,别再本将军面前表现出你的高高在上的骄傲,至少败军之将还差了点资格。” 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来,说道:“至于刘将军之事,本帅想知道,若是本将军根本不理你那一套,数万兵马就从你眼前经过,直接攻打洛阳,你是出兵,还是躲在城内不出来?” “只要你敢出来,本帅照样击败你,照样成了本帅的俘虏!本帅有这个实力!” “不出来,呵呵……你就等着朱温活剐了你葛家一家老小吧!” “无论有无刘将军之事,你都是这个结局,没什么不同!” 葛从周终于沉默了下来,正如李思钰所言,李思钰不去攻城,只需要从城下经过,只要去攻打洛阳,他无论如何都要出城一战,若不闻不问,生性多疑的朱温必然会认为他葛从周有不臣之心,必然会生吞活剥了他葛家一家老小。 即使朱友恭愿意全力配合,一万兵马全部出城一战,面对数倍愤怒朱温扣压了他们数万百姓的辽东军,一败再败士气低下的宣武军必然大败。 看着有些颓废的葛从周,李思钰再次重拳出击。 “背约弃盟?本帅很想问问葛将军,你们宣武军有过信守诺言之事吗?远的事情,老子都不愿去提,咱就说近前之事。” “李飞虎因恼怒晋王李克用夺了他的军功,把昭义节度使送与了仇敌康君立,之后贵军更是挑拨离间,甚至以朱家女为饵,成功离间了李氏父子,可是事后呢?事后晋王兵困李飞虎,你宣武军兵马何在?” “若非本帅兵入幽州,兵逼晋军,贵军岂会北上,救援李飞虎?是不是在搞笑啊?” 李思钰继续说道:“河中之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知你们与晋军想要如何,私下里别说你们未曾有过约定,可是却因贪利与晋军大战。” “之后更是在本帅入河中后与晋军联手欲与本帅厮杀,在本帅放开你们回家之路后,你们更是独自逃脱,迫使晋军不得不向本帅低头。” 李思钰身子向前倾斜,冷声道:“一个从不信守承诺之人,竟然去质疑他人不信守承诺,葛将军,本帅真的很想说一句,说一句‘还要不要脸’了!” 越说李思钰心下越怒,脸上戾气大盛。 “背约弃盟?还他娘地要不要脸了!” 李思钰豁然起身,指着葛从周鼻子大骂。 “在陕虢说的天花烂坠,说什么粮食早已准备妥当,说什么没有民力拉运,可他娘地老子把你们需要赎回之人送了过去,粮食呢?” “老子的人呢?” 暴怒的李思钰很想一刀剁了眼前葛从周,看着他的情绪又要失控,杨复恭忙起身大喝。 “行乾!” 李思钰未回身,深吸一口气,使劲揉搓了几下脸颊,嘴里却依然冷哼。 “用洛阳百姓阻拦我之民众,好手段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遵守信诺?” “哼!真当老子是泥捏的,真当老子不敢杀入河南?” “老子就是撕毁信诺,老子就杀了过来,你能奈我何!”李思钰指着葛从周鼻子怒吼。 李思钰狂吼,帐内寂静一片,阿蛮被李思钰吓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李思钰,想要上前却迈不开一步,杨氏则握住她的小手,摇头不语。 杨复恭同样不言语,他知道李思钰心中积压了太多怒火,若不发泄出来终究不是个好事,所以并未阻止。 站在一旁的谢彦章则显得这么无助,哪里还有半分武将风采。 葛从周脸色惨白,几无人色,嘴唇微张却无言,眼中露出迷茫不解,他知道李思钰说的都是事实,表面上看着是李思钰撕毁了约定,事实上,但凡有些头脑都知道朱温在耍滑头,逼迫李思钰动手。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要逼迫辽东军,为何在此时逼迫两军不死不休? 不解啊…… 第442章 洛阳争锋(八) “这里太闷,随阿爹出去走走。”杨复恭突然开口。 见到他还有些不爽,杨复恭叹气一声,上前拉住李思钰手臂,向帐外走去。 “走吧,让他们父子单独呆一会。” 李思钰叹了口气,没有反抗,跟在杨复恭身后,在经过谢彦章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有太大压力,又不用你劝降,本帅不会把葛将军怎么样的。” 说着不再理会,径直跟着杨复恭走了出去,杨氏则牵着阿蛮的小手跟在其后。 “行乾,与阿爹说说,是否真的强攻洛阳?” “孩儿是这么想的。朱温身在洛阳,用洛阳百姓阻止我们数万百姓运粮,两地百姓已然势如水火。” 李思钰叹气道:“我军辎重不足,朱温手里还有数万兵马,再加上洛阳百姓,朱温是很难服软的。” 杨复恭默默点头,他知道现在辽东军面临的是何种困境,可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期盼,期盼奇迹的发生。 “若是强攻洛阳,为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正如我儿所说,洛阳城坚池厚,数万宣武军和洛阳百姓守城,强攻洛阳,辽东军死伤太甚。” “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孩儿觉得……洛阳百姓或许是关键。” “哦?说与为父听听。” 李思钰皱眉道:“天下百姓无一地安稳,久经兵灾,其实是很希望安稳的。” 杨复恭默默点头。 “宣武军几乎所有兵马都在洛阳,河南各地城池还有些守卒,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忠心于朱温尚不可知,但孩儿认为,只要我军表现出足够强硬,造成一个假象,一个可以干掉朱温的假象,他人就会犹豫自保,不会给孩儿造成多大压力。” 杨复恭突然笑了起来。 “庞师古与葛从周……呵呵……” 李思钰无奈道:“正如阿父所想,牛存节败退,逃入秦函谷关,李存孝是不可能出城与孩儿一战的,这对他没多少好处,至少现在如此。” “谢彦章被俘降了孩儿,无论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出城与孩儿一战,若常人,需攻打汉函谷关,需拿下此城方可攻打洛阳,主要是担心前后夹击。” “孩儿此次算是破釜沉舟,或是破罐子破摔,不去攻打坚城,直接从城下通过,朱温多疑,葛从周若不阻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与朱温交待,纵然最后前后夹击孩儿,他也必死无疑!” 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他与朱温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朱温是何种性情,正如李思钰所言,谢彦章这个养子投降了,若不出城阻拦,按照朱温习惯,很可能辽东军通过此关时,也就是葛从周身死之时。 杨复恭点头笑道:“朱温名下两员大将,一逃一俘,他人看在眼里自然担心害怕,就会有犹豫。” 李思钰点头道:“正是如此,可这还不够。” “治军当以恩威并重。击败了庞师古、葛从周,威压还是差了点,朱温依然优势明显,毕竟这里是宣武军的地盘,有朱温和无朱温是不同的。” 杨复恭沉默了片刻,说道:“在他人眼中,洛阳坚守数月是没问题的,应该可与我军相持不下。”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讨论今后之事,外围被百十名亲卫护住,不允许靠近。 李思钰看向数十里外的洛阳,轻声说道:“朱温崛起与黄巢,多年的厮杀早已让河南臣服,哪怕是因摄于武力而臣服。” “我军威慑不足,他人很难说会不会前来支援洛阳,所以孩儿觉得势必要增加些筹码。” “哦?我儿还有何筹码?” 李思钰没有理会杨复恭的疑惑,看着洛阳,喃喃低语。 “朱温……你准备好了么?” …… 辽东军杀入河南,距离洛阳只有一日之遥,当葛从周战败被俘传入洛阳后,整个洛阳都沸腾了起来。 一名宦官内侍模样之人,急匆匆跑进了朱府,人尚未进入厅堂,就听见朱温咆哮怒吼,愤怒的咆哮让他脚步停顿了下来,犹豫着是不是进去禀告。 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身,迈着小碎步进入厅堂。 “王爷……” “滚——” “砰!” 内侍尚未开口,暴怒的朱温一脚踹在他身上,连呼痛声呼喊不出来,成个人缩成一团躺在一地碎片上。 “混蛋!李悍虎——” “砰!砰!砰砰……” 所有可见之物全被砸成碎片,头发散乱,暴戾双眸如嗜血野兽…… 朱温或许打砸了一番,怒火稍微发泄了些,慢慢也平静了下来,可是剧烈起伏的胸口依然让人心惊胆颤。 “说!何事!” 朱温突然爆喝,让这名内侍身子一阵颤抖,强忍着疼痛,再次跪伏在地上。 “王……王爷,城内……城内流言四起……” “砰!” “滚!” 朱温上前一脚,踹在内侍胸口,只见内侍嘴里直冒鲜血,连滚带爬爬出厅堂。 “来人!” 朱温怒吼咆哮,看着刚刚进入厅堂的内侍,看着他这般凄惨模样,门外牙兵不由哆嗦了一下。 “大帅!”阿虎强忍着心中恐慌。 “去……该死的张言!把那该死的张言抓来!”朱温大步走到刘永身前,指着阿虎大怒。 “砍了他……砍了他!” 刘永跌跌撞撞跑出帅府,带着几名牙兵前去抓捕张言。 这事还是要说刘大猛。 刘大猛第一时间内射出响箭,响箭在辽东军探子一个接着一个接替射出,向李思钰传讯,张言被刘大猛又是指着鼻子骂,又是拳打脚踢,恼怒的张言完全忘了此事,等到静下心来后,这才发觉自己的愚蠢害了自己。 之后,刘大猛很配合的入了城内,在南城也被完全看押了起来,可是不知何时竟然满城都在流传着一个流言。 本来,洛阳百姓与河中民壮已经势如水火,双方恨不得再次厮杀一场,可是辽东军杀了过来,甚至连连击败庞师古、葛从周,已经兵临城下。 洛阳城百姓终于害怕了起来,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兵灾了,尤为担心辽东军杀入城内,屠城三日。 第二日,全场百姓竟然像打了鸡血,誓要与辽东军血拼到底,誓要保护他们的粮食。 可是,第三日,一个流言传出,一个让所有洛阳人送死的流言传出…… 张言一头脑袋大,面对滑不留手的刘大猛,他有一种狗咬刺猬的无力感,不知该如何下手,有时真的很想一刀砍了这混蛋,可是越是知道辽东军风格,他越是不敢。 正在府内忧愁如何应付眼前困境呢,一名小厮哀嚎着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听了小厮话语,张言差点没气岔了气,自己最近运气是背了点,可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吧,正待他不悦要怒斥小厮,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吓得三魂没了一魂。 “老爷,朱帅,朱帅要杀老爷……” 小厮话语刚落,张言正张嘴呆滞,门外想起了一阵嘈杂声。 “砰!” 一只大脚踢翻小厮,走入堂内。 “拿下!” 声音冷厉而无情,张言心中一慌,随即郑重了起来,看向来人,正是朱温身前牙兵刘永。 “且慢!” 张言心中惊慌,但他知道,此时不能表现出惊慌来,他不知道因何朱温会不满,不明缘由,想要自救都不可得。 张言看向刘永身后一眼,随即又笑道:“几位兄弟劳累,还请入内喝杯茶水……” 就在张言想缓和一下气氛,刘永却有些恼了,自己大帅还在气头上呢,若是耽搁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是自己的,那只有天知道了。 刘永一脸冷峻,随意拱了拱手,冷声道:“张大人,你我素无恩怨,可莫要害我兄弟性命,大帅还在等着小将呢。” “来人,拿下!” 刘永大手一挥,顿时上前两名牙兵,不由分说的把张言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 张言大怒,想要反抗,刘永却突然把脑袋凑到张言面前,冷声道:“张大人,大帅正在气头上,张大人若不想丢了脑袋……别让小将为难。” 此话一出,张言身体一僵,不再挣扎。刘永话语不多,他却好像知道了什么。 朱温脾气暴躁,若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尚还罢了,越是挣扎抗拒,死的越是凄惨无比。 眼看着张言被抓,张府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妻妾们纷纷大哭,想要拉扯牙兵,阻止牙兵抓捕张言,这让阿虎极为恼怒。 “老爷,老爷……” 张言原配赵氏拉着他不撒手,张言连连使眼色,赵氏却会错了意,以为是要阻止刘永抓人呢。张言见到刘永脸色越来越阴沉,按在腰间的刀柄也出鞘了几分,再也顾不得了,大怒道:“混账东西,都哭丧呢?滚滚!” 被捆住双臂的张言无法拱手,只得笑道:“刘将军莫恼,一群没见识的妇人罢了,过些日,本官定然宴请将军,给将军赔罪。” 说着,张言看向赵氏,大怒。 “还愣着作甚,还不给刘将军赔罪?” 张言连连瞪眼,赵氏也像是明白了过来,赶紧福身行礼。 “还望将军恕罪。” 说着又从一衣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偷偷塞入刘永手里。 刘永感受着手里的沉淀,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张言。 “张大人,大帅还等着呢。” 第443章 洛阳争锋之杀朱温者候 张言被死死捆绑着,一路磕磕碰碰,最后刘永实在是有些不耐,提着张言扔在马背上,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张言被抓,张府上下就塌了天,赵氏与一些妻妾全跑到门外,看着自家老爷被扔在马背上,眼泪不住流了下来。 “姑母莫要担心,姑父很快就会回来的。”一怯生生童音。 赵氏哪里会理会一个小屁孩,只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一妇人偷偷拉了一下那孩子,不让孩子多言。 这孩子一身下人衣物,还很是不合身,空空荡荡更加显得孩子瘦弱,小鼻子小眼,身上没有几两肉,再加上头发有些枯黄,若机灵些还罢了,关键是看起来像根木头,令人很是不喜。 若李思钰当前,看到低着小脑袋,一脸木讷的小家伙,定然会识得,正是小棒头。 李思钰知道他们母子前往洛阳投靠亲戚,却不知道他们要投靠之人竟然是张言。 且不去说小棒头,一看这娃身上哐当的下人衣物,就知道他们母子境遇也不是很好。 张言被五花大绑押进了帅府,当他被丢在朱温面前时,厅堂内已经坐满了洛阳各将,却诡异无声。 张言此时挺惨的,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奋力挣扎着跪在地上。 “罪臣……罪臣拜见大帅。” “罪臣?你还知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罪臣?” 张言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立即像是点燃了朱温的火药桶,骤然爆发开来。 朱温恨不得一刀砍了张言,指着他的鼻子,手指乱颤,却不知该如何骂了,眼睛越来越红,心中怒气越来越盛,却少了个发泄口。 若此时只有他与张言,他不介意直接动手,可是张言非他人,张言原是河右节度使诸葛爽之人,诸葛爽死后,其名下三员大将,现今只剩下这么一位了,虽降了朱温,可洛阳毕竟是张言的地盘,张言在洛阳名声还不错,以往朱温对张言还算满意,可现在恨不得砍了他,但因为这些原因又无法动手,他也很担心此时一旦动了张言,洛阳动荡,很可能真的不战而亡。 张言被捆住了手脚,跪在地上一吭不声,他心中恐慌,但见到朱温此时模样,心下大大舒了口气,再次砰砰叩头。 “小将万死难赎其罪,大帅,还望……还望莫动肝火,大帅,……小将罪该万死……” 张言正要说“保重贵体”之类屁话,看到朱温暴怒脸色愈加阴沉,忙闭口不言,只是叩头认罪。 氏叔琮看到再无他人劝解,暴怒的朱温很可能会失控,迁怒他人,忙上前说道:“大帅还请暂熄怒火,如今辽东军逼近洛阳,当以安抚军心为重。” 朱温心口怒火发泄不出去,听了氏叔琮话语,更加烦躁。 “安抚军心?” “砰——” “如何安抚?子明、师古被困秦关,通美被俘,如何安抚?如何安抚?” 朱温拍桌怒吼,各将或是沉默,或是皱眉。 宣武军一再战败,三员大将或战败,或被俘,但是宣武军并非他人就不如这三员大将,忧虑归忧虑,还是有些人心中不悦的。 刘彦章拱手道:“大帅若不弃,本将愿领兵一战!” 氏叔琮皱眉道:“洛阳城大,被洛水一分为二,军卒守城尚且不足,如何可出城一战?” 众将默然,全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 朱温心下恼怒,此时招这些人前来,不是为了讨论出不出城一战之事,他厮杀了这么多年,很清楚现今该做什么,在未消磨掉辽东军的高昂的士气前,纵然全军出城一战,胜算也是极小的,未见识过辽东军战力前,他或许还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见识过后,再想到自己此时军卒士气,刘彦章一开口,心下就直接毙掉了。 蒋玄晖脸上包裹着白布,让人好笑,可却无人去耻笑,反而此时全看向蒋玄晖。 “牙将大人可有妙计?”氏叔琮问道。 蒋玄晖心下很不爽,他并不想此时前来议事,他太清楚朱温的脾性了,此时此刻很难说今后局势会沦落到那一步,此时最保险的做法就是闭嘴不言,事事不露头。 可他此时也太显眼了,站在人群中想隐藏都不可得,最终无奈看向氏叔琮,眼中露出责怪、埋怨之意。现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朱温也看向他,这让他想低调都不可能。 蒋玄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看向朱温,而是看着氏叔琮,一脸肃然道:“左将军,本将军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氏叔琮皱眉道:“牙将大人请将。” 蒋玄晖微微点头问道:“李悍虎能否击破洛阳?” 众人大惊,精神一震,忙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氏叔琮却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当有五五之分。” “洛阳以洛水一分为二,北城为军机重地,当可自保,南城……南城如今被扣数万关中民夫,虽兵少,理当可自保。” “李悍虎连连大战,其卒已然疲惫,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只需我军坚守月余,李悍虎自退。” 蒋玄晖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未错过,直至氏叔琮分析完,这才微微点头,说道:“左将军所言不差,但是,将军可曾考虑过,李悍虎自入中原,素无败绩,此等之事他李悍虎岂能不知,为何依然前来我河南?” “大帅之策,可谓绝户之秒计,若非我军此时士气低靡,自可与李悍虎一战,彻底击杀此等北地恶虎。” 氏叔琮点了点头,朱温计策是上佳计策,可逼迫李悍虎不得不强攻河南,不得不强攻坚城,这是宣武军比较擅长的,一己之长攻敌之短,可谓妙计。 但是,正如蒋玄晖所说,连连惨败,士气不振,很难在此时与辽东军一较长短,麻杆打狼两头怕,他们希望李思钰忍气吞声后退一步,不料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氏叔琮叹气一声,说道:“牙将大人以为李悍虎当何如?” 蒋玄晖叹气一声,一脸颓废模样,苦涩道:“如今最好的法子是把那些人和粮食送走,让李悍虎离开河南,等我军修养一二年……” “哼!” 朱温突然冷哼一声。 蒋玄晖强人着心中狂跳,没有去看朱温,开口道:“看似我军与李悍虎相争有五五分,可左将军想过王都之事没?” “李悍虎与他人稍有不同,很难说他会不会把洛阳送与他人,甚至把整个河南送与他人……” “砰!” “闭嘴!好大的狗胆!” 朱温大怒,正要上前殴打蒋玄晖,蒋玄晖却意外的挺直了身子,直面朱温。 “大帅,卑职此话令大帅不喜,甚至砍杀了卑职亦不为过!可是大帅想过没,一旦李悍虎兵困洛阳,之后当如何?” “子明、师古被困秦关,通美战败被俘,一旦李悍虎兵围洛阳,除非我军可出城一战,击退李悍虎,否则……” “试问天下间谁人可替我军解围?若李悍虎以钱粮出售河南之地,出售与河南各郡县之人,试问辽东军可否困住我等年余?” “试问,李悍虎若把洛阳土地全分给洛阳百姓,洛阳还有几人可死守城池?” 朱温脸色大变,满堂寂静的让人心悸,朱温担心之事终于被挑破了,两日来,整个洛阳城都在谣传一件事情,就是“平分田地”之事,朱温经过调查,发现是从南城那里被看押的数万民壮中传出的,这也是他为何恼怒想要乱刀砍死张言的原因,这几乎是釜底抽薪之计。 河南土地肥沃,素来都是粮食丰盛之地,天下大乱,兵卒众多,养兵就要有粮食,就要有土地,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住了兵卒,为了让兵卒死死握在自己手里,这些将领无不是手里握有大片土地,洛阳城内百姓几乎很少会有人拥有自己土地,都是为这些人耕种,是他们私有“佃农”。 可若是李思钰真的把这些土地分配给百姓,别说守城了,不被那些配字军杀死就不错了。 这还只是洛阳百姓,河南各郡县怎么办?那些人是不是足够忠诚?会不会在此时冒死前来救援? 无人敢想,无人敢确信、肯定…… 氏叔琮张了张嘴,数次想要辩解,最后只能无声叹息。 “大帅,不如……不如……” 氏叔琮想要劝解,却怎么也说不出“低头”的意味来。 …… “报——” “报大帅,李悍虎前军已达城外五里……” 一声探报把所有人震醒。 众将脸色更白了些,或许之前他们还觉得应该无碍,只要死死守住洛阳,过些日子辽东军粮草告罄,自然离开。 可是听了蒋玄晖话语后,所有人都恐惧害怕了,他们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这么做,但是他们知道,李悍虎的确这么做过! 朱温呆坐在帅座上,看着跪在堂下的探子,目光呆滞。 “报大帅,辽东军前锋大将蒙哥翰于城外立旗……说……说是……” “说什么?”朱温猛然抬头。 探子不敢抬头,身子颤抖了起来,低声说道:“旗子上说,说,杀大帅者,宣武节度使……” “砰!混蛋!混蛋!” “李……李悍虎!” 朱温猛然拔出腰刀,一刀砍在桌案上,仰天怒吼。 第444章 洛阳争锋之兵临城下 洛阳城,历经夏、商、西周、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武周十朝,是十朝都城,是建都最早、建都朝代最多、建都时间最长都城。 洛阳地理位置很重要,是这片大地的中心,有“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之称。由于洛阳地处中原,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所以“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洛阳有八关护佑,黄河虽不时泛滥,但是也造就了这里土地肥沃,是产粮、人丁众多之地。 洛阳不但地处中心,距离自古产盐之地谢县、安邑较近,水运也很发达,可沟通南北东西,所以这里是极为重要的要地,也是为何多朝都愿意选择此地为都城。 洛阳地处中心,天下动乱,洛阳也必遭战乱兵灾,是四战之地。洛阳城最辉煌的时候是隋炀帝杨广时,当时洛阳可谓名副其实的“神都”。 只是很可惜,最后毁于兵灾,其后大唐进行了修葺,直到武帝时,洛阳才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荣耀,可这种荣耀时间并不是很久,之后便是天下大乱,安禄山、黄巢…… 各节度使都曾把洛阳当成了肥羊,当成了战场,这几年臣服了朱温,相较往日要好了些,张言功劳甚大,至少减少了洛阳百姓的死伤。 可,今日辽东军杀了过来…… 蒙哥翰打马遥望洛阳,看着雄壮巍峨的洛阳,忍不住叹息起来。 “好一座雄城。” 牛俊国笑道:“城虽好,可惜不是俺们的。” 蒙哥翰抬鞭轻敲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怎知不是俺们的?” 牛俊国咧嘴一笑,道:“这还用说嘛,大帅不想要呗!” 蒙哥翰看着一脸想当然的牛俊国,也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你小子……知道?” 牛俊国看向蒙哥翰,奇怪道:“大帅不是说过了么?难道没跟将军说过?” 蒙哥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说过?” 牛俊国点头道:“说过啊,大帅说,关内人胭脂气太重,不是久留之地,待的时间越长,越倒霉,还说,关外才是英雄策马奔驰之地,啥时候俺们老了,或者子孙有无用的软蛋,则可以入关享受繁华,反正只要咱们够强,就算那些没用的子孙入关也不会受人欺负,无忧无虑游山玩水,走马遛鹰也好,调戏小媳妇也罢,尽情享受生活就是了。” “可若是咱们都跑去了繁华世界,没了英雄气,估摸着子孙不被他人遛就不错了,俺觉得大帅说的挺对的。” 牛俊国越琢磨越觉得大帅说的对,可不就是这样么,若老子身强力壮,谁敢欺负儿子,若老子都软趴趴的软蛋,别说他人打儿子一巴掌了,回头估计自己还得上去踢一脚,警告一下自己儿子“莫要惹事生非”。 看着不断点着大脑袋的牛俊国,蒙哥翰有些无语起来,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小子就未想过称王称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牛俊国想也未想道:“大帅说了,跟着大帅混,吃喝不用问,想要发财的,只要不死,倒时候个个腰缠万贯;想要升官发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牛俊国指着西面,大声说道:“万里西域,任我等驰骋,想立国的可立国,想发财的可发财!” “反正大帅说的。” 蒙哥翰更加无语起来,他当然知道李思钰喝酒经常说着这些话语,他也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做了将军这么久,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有多难,他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今日却从牛俊国嘴里知道了这些,从牛俊国嘴里,他知道这些老底兄弟是如何信服李思钰的,又是担心,又是感叹。 牛俊国没注意蒙哥翰表情怪异,而是看着洛阳叹息。 “这么一座大城送给朱温,老子还是觉得亏了,这次可得好好让朱温多出点血!” 蒙哥翰摇头笑道:“朱温会不会低头还不好说呢,咱们粮食可是不多啊。” 牛俊国得意表情一顿,随即苦笑起来,开口道:“就看老帅此计成不成吧,不行咱们就强攻!” 蒙哥翰点了点头,他也没太好法子,也只能勉强一试,按照李思钰说法,这次必须要强攻洛阳,把朱温打怕了方可,杨复恭听了李思钰计策后,觉得先吓唬一下朱温,让朱温怀疑宣武军每一个人,试试能否直接让朱温低头,若是计策不成也没关系,至少可动摇宣武军军心,攻城时也可少些阻力,少伤损几人。 杨复恭最后说服了李思钰,于是就有了蒙哥翰先行来到洛阳城下。 洛阳城因洛水分成了南北两城,北城是行政中心,防备较为严密,南城多是民居,防备要差了许多,与不设防的城池没太大区别,但是比较麻烦的是南城被扣押着数万“人质”,这也是南城最大的一张底牌。 数千辽东军居于洛阳城下,造成了整个洛阳的恐慌,东城还好些,毕竟北城城防严密些,南城就不一样了,哪怕手里有“底牌”,可这一点都未能让南城上下安心。 这个时代对百姓生死是漠视的,死的再多也不会让节度使们心痛,没人敢打包票辽东军会不会不顾数万民壮生死而杀入南城,屠杀整个南城为数万民壮报仇,这个借口是在他人看来,只要给数万民壮报了仇,那些民壮家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南城有理由恐慌,有理由害怕。 南城恐慌了一日,接着就不是这么恐慌了,反而成了北城恐慌。 北城与南城是对立的“两城”,北城是达官贵人聚集地,南城是“土鳖”们的老巢,蒙哥翰杀到洛阳城下,便四处射箭,把无数“打土豪分土地”的信件射入南北城城,南城之前就有刘大猛令人散播谣言,说是“天下老百姓都是一家人”、“平分田地”、“宣武军有多坏,打小孩、抢媳妇”等等,反正怎么乱怎么说,好的也说,坏的也倒,真真假假把整座南城弄的忧心不已。 有了刘大猛打“头阵”,蒙哥翰紧跟其后,南城反而越来越平静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痴傻,宣武军是抢了点他们的粮食,也确实挑拨他们与数万民壮干架,可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辽东军未杀到眼前,一旦杀到了眼前,洛阳百姓就开始担心起自家老弱的小命起来,也开始思索他们那些粮食有无二十万斛。 南城安定了下来,北城却乱了,“打土豪分土地”,打的谁?分谁家田地?可不就是他们的吗? 北城大乱,李思钰尚未亲来,只是一前锋前来,洛阳就乱了套。 北城各家族纷纷找上张言张府,准备控诉李悍虎的无良行为。可是一大帮子堵在张府门口,许久也没见到张言,纷纷急躁了起来。 “张管家,张大人究竟还管不管?俺们的地可是几辈子攒下来的,怎么能让李悍虎收了回去?还有没有天理了?” 张有忠忙看向一挺胸凸肚的老财主模样之人,看着这死胖子脸上那颗黑痣,心中一阵腻歪,自家老爷现今生死都不知呢,还如何管?就是想管,能管得了吗? 张有忠心下不满、烦躁,面上却露出谄媚、讨好之意,知道这死胖子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是朱友裕妾氏刘氏之兄刘有才。 张有忠忙躬身哈腰,一脸谄媚笑道:“刘爷莫急,我家大人此时正与王爷商议,很快就能给刘爷和诸位一个满意答复。” “王爷”就是朱温,是僖宗死后,李晔为了稳固地位和让天下节度使认可,册封朱温为东平王,意味平定东方的王,只是一个封号罢了,与晋王没得比,晋王是晋地之王,是实封,所以他人称李克用都是“晋王、晋王”的叫,朱温就差了许多,他人乐意就叫句王爷,不乐意直接叫做朱温贼子,谁让他确实从过贼呢。 众人一听到朱温,也都静了下来,一长髯老者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胡人蛮子骚扰我洛阳,老夫愿出五十……不二百斛粮食,民壮三十,不知可否让大帅出城一战?” 张有忠一听到这话,鼻子差点没气歪,二百斛,出城一战?找死不是! 另一花白胡须老者轻咳一声,他也觉得两百斛是少了点,开口道:“各位,李悍虎杀到洛阳城下,我等自当为保一方平安而竭尽全力,助洛阳百姓渡此难关。不若……不若我等每家都拿出两百斛以资军,若何?”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纷纷点头。 “也罢,既然马侍郎都如此,我等自当领命。” “正是如此,李悍虎太可恶了,竟然挑拨南城贱民,这不是要逼死我等么?” “对对,跟那些蛮子拼了!” “……” 一群老头子叽叽喳喳,听着这些人话语,好像辽东军不堪一击似的,越听张有忠越苦笑,这些人是不少,一家两百斛,合在一起也有个万把斛,可与二十万斛相比,毛都不算! 若是能出城杀敌,朱温早杀出去了,为一万斛“重利”,朱温敢出城么? 他敢么? 朱有忠苦笑连连…… 第445章 洛阳争锋之南北城 李思钰出去散步,结果带着阿蛮逛进了俘虏营,生了一肚子气,这让阿蛮死活不愿意再让李思钰乱跑,无论去哪里都是死死拉着他,不让去。 不让去就不去吧,待在帐内休息了一日,想要的期待没有出现,朱友恭死活不愿出来一战,看到朱友恭是不可能跑出来了,无奈下只能杀向洛阳。 还别说,当李思钰杀向洛阳时,朱友恭出城了,带着小五千兵马跟在李思钰身后杀了过来,李思钰大喜,忙令突突返身截杀。 五千毫无士气的宣武军,面对突突万人,不会有丝毫变故的,李思钰很清楚,也没在意。可他没想到战斗结束的这么快,更令他意外的是,竟然俘获了五百斛粮食! 看着被押着进了俘虏营的小两千俘虏,看着五百斛粮食,李思钰摸着脑袋有些不解了。 杨复恭看到他这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有啥好奇怪的,葛从周战败被俘,朱友恭手里还有数千兵马,距离洛阳又如此之近,一旦洛阳危急,他朱友恭是救援还是不救援?” 听了此话,李思钰突然明悟,正如他所言,朱友恭手里有兵卒,若是不救援,一旦朱温挺过了此次劫难,必然饶不了他朱友珪,说起来朱友珪所行之事,与他曾经在绛州所行之事并无多大差别,都是用军卒和粮食换取自身安全,不过李思钰他非但不恼怒,反而很高兴。 他人终于也给自己“贡品”了。 李悍虎不再过问十里外的朱友恭残军,而是杀向了洛阳。得到了消息的朱友恭终于放下心来,第一次对朱温不满起来,好好的把粮食给辽东军就是了,现在弄得大家都跟着担惊受怕。 朱友恭心下直叹息,他现在是怕了李悍虎,尤其在关上看到李思钰一合之间“打杀”两员悍将,看到李思钰飞身而起连废两人,他的心就不住颤抖。 “将军,咱们这么做,大帅若是知道了……” 这位白脸汉子尚未说完,就被朱友恭阴沉目光打断,再也不敢言。 “哼!知道什么?我军出城阻截李悍虎未竟全攻,只斩杀数百敌军,让其逃脱。” “哼!再敢多言……哼!” 朱友恭每冷哼一声,白脸汉子脸色更白一分,讷讷不敢言。 贺瑰不经意瞥了一眼白脸汉子,这才与朱友恭说道:“将军英明,李悍虎此时因数万民壮被阻,全军上下战意正盛,应避其锋芒,实不宜与之交锋。” 贺瑰的赞誉让朱友恭脸色缓和了些,沉思了一会这才叹气道:“父亲因颜面而激怒李悍虎,实属不……算了,说了也无用,咱们此次试探,结果还算满意,李悍虎看样子也不准备在河南久留,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贺瑰点了点头,他们此次故意出城,一者是为了避免事后朱温降罪,战败不是罪,战败又不是他一人,若是胜了,反而是个很严重的罪过了。 战败是不可能处罚他的,这点朱友恭很清楚,关键的问题是他有没有试图阻止过,若没出城阻止,这就成了大罪,说轻一点是怯懦避战,严重些就是意图不轨,坐视朱温受困孤城。 所以他才出城一战,但是为了避免激怒李思钰,他提前舍弃了一些老弱兵卒,甚至奉上数百斛粮食,当作赔礼的贡品。 朱友恭除了有这些心思,还有就是试探辽东军有无久留河南之意,结果就是并未对他们穷追不舍的追杀,从这点来看,李思钰并无久留之意,这点甚至李思钰自己都未发觉。 对于朱友恭,李思钰只是觉得是个小插曲,并未太过在意,他们已经不算是麻烦了,没足够兵力来威胁李思钰后背,自然不用太过注意。 数万兵马向洛阳移动,几十里而已,最多一日可抵达洛阳城下。李思钰因怒而杀入河南,天下皆惊,全把目光放在李思钰身上。 蒙哥翰在洛阳城下停留了一日,随后数千骑兵分数路,对洛阳周边城池进行威慑,攻打出城救援兵卒。 蒙哥翰不知道这些城池出于何种心思,在击败数路救援民壮,抓捕上万青壮后,河清、河阳、偃师、缑氏、巩县五县再也不敢出城救援,全禁闭城门不出。 这些县城内守卒全是普通百姓,他们与宣武军不同,一击即溃毫无战力可言,反而损失了上万青壮,再也不敢出来送死,这五县是距离洛阳最近的五县,他们禁闭城门不敢出战,但是并不是说再无他人前来救援洛阳。 葛从周在李思钰从黄河绕路进攻河南后,从长水县向洛阳疾驰,为了尽快赶回洛阳,舍弃了步卒,只带着数百骑赶回洛阳,随后被调往汉之函谷关,也就是新安县。 这一部宣武军在葛从周离开后,近万军卒继续沿着谷水向洛阳前行,当蒙哥翰四处游击各县军卒时,并未前去阻止这路兵马向洛阳,这支兵马是葛从周嫡系,战力不弱,蒙哥翰并不想在这支兵马身上浪费时间,而是先捡软柿子捏。 当蒙哥翰俘虏了上万青壮再次来到洛阳城下时,李思钰亲自统领数万兵马也来到了洛阳城下,而葛从周所部也已距离洛阳三十里。 “突突统所部前去迎敌,蒙哥策应,务必全歼葛从周所部。” 李思钰越是靠近洛阳,心下越是阴霾,破坏、杀戮欲望越是难以抑制,下达军令也是一脸冷漠。 突突和蒙哥翰离开了,李思钰在洛阳城下扎营,在朱温眼皮子底下扎营。 李思钰的到来,更加让洛阳动荡不安,尤其是北城,南城是些苦哈哈,除了一条烂命,什么都没有,害怕是害怕,担心也很担心,可蒙哥翰前锋来到洛阳城下时,并未骚扰南城,未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北城死了些人,这让南城百姓安心了不少。 蒙哥翰只是数千兵马,是不可能完全封死北城消息的,在蒙哥翰击败俘虏周围数县援兵后,城中恐慌更甚。 李思钰一连三日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把自己圈禁在帐内,朱友裕和刘知俊被送还给了朱温,用李思钰对朱友裕的话语来说,就是…… “你可以滚回洛阳城了,你自由了!” “别以为老子放了你,就是向你那贼头老爹低头,放了你是为了破城后好宰了你!” “在老子俘虏营里,老子不好动手,所以,你明白的,滚吧!” 朱友裕回城了,一脸冷漠地回了洛阳。 三日,李思钰在洛阳城下静等了三日,果然,葛从周所部不出意外,被突突的陌刀军推进砍杀,在蒙哥翰骑部围杀下,仅仅只撑住半个时辰,死伤了四成后,数千残军跪地投降。 李思钰用兵喜欢全力一战,喜欢用最强兵力碾压对手,葛从周所部是宣武军的精锐,但是在河北遭受过两次打击,对陌刀军颇为忌惮,未战气先衰,对此李思钰并未觉得有何意外的。 三日后,突突押着数千俘虏与李思钰汇合,朱温时时注意着李思钰动静,当他看到无数辽东军聚集在城下时,他就知道大战即将来临了。 第四日,天刚蒙蒙亮,震天战鼓声响起,在这三日里,李思钰并未真正什么都未准备,伐木造攀梯,数个巨大冲撞车被一一推到洛阳城下。 “行乾,是否先夺下南城?”杜让能看着高大巍峨的洛阳城,一脸兴奋。 看着他这般模样,李思钰心知他为何如此,冷声说道:“南城残破,尽是些百姓,只需稍微阻拦即可。” 裴贽皱眉道:“南城几与北城相接,若不拿下南城,很容易致使南城百姓出城夹击我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些,两城以洛水两岸立城,河面冰封,很容易从冰面上支援北城,尽管李思钰做了些安排,尽管用利益牵扯住南城百姓,可此事毕竟不是十分保险。 从南门攻打北城,就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后背很可能会遭受夹击,若是从其余城门攻城,南城很有可能会前往北城支援,不断参与北城争夺,战事会更加艰难。 但是,李思钰很担心,若是攻打南城,被扣住的数万关中民壮会被撕票! 若真的逼迫太甚,真的被撕票了,纵然屠尽洛阳人,他也无法承受这种后果,更何况,他根本做不出屠城之事来。 若想让那些百姓安然无恙,就只有破了北城,算是杀鸡儆猴,破了北城,以南城的残破城防是无法阻拦住辽东军的,那时南城自然乖乖放了数万民壮。 更何况,李思钰根本就不想在攻破洛阳前损伤兵力,要损失,也只能在北城。 李思钰沉思片刻,头也未回,冷声说道:“孙佑,老子与你五千俘虏民壮,若是让南城出来一人,老子砍了你!” 孙佑大怒,张嘴想要说句“凭什么”,可感受着李思钰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寒,最后只得点头应允了下来。 看着李思钰使用孙佑,裴贽不由笑了起来,这是他们裴家唯一一个可以确认臣服之人,本来还是挺担心李思钰不会使用孙佑,现在却放心了下来,这让一旁的杜让能很是不爽,可也无奈,心下苦笑不已。 第446章 洛阳争锋之城头厮杀 战鼓震震,雀儿们早已振翅不见踪影,唯有一只憨头憨脑的雀儿歪着脑袋,看着一人在无数衣着破烂人群前,嘴巴一张一合,只是它听不懂,看了一会,觉得很是无聊,正准备梳理一下自己杂乱的羽毛,眼角突然映入一个红衣冲天小辫的丫头,只见那丫头弯腰拾起一个石块,见她冲自己灿烂一笑。 真的灿烂,天真无邪的笑容,它却惊恐尖叫,忙扇动翅膀,瞬间闪入丛林,不见踪影。 阿蛮恨恨扔出冰冷的石块,很是准确无比击打在雀儿刚刚站立的枝头,可惜,雀儿早已不见踪影。 阿蛮无奈看向正冷冷战立在数万俘虏面前的阿爹。 “……撞开城门,或登上城墙!” “或死,或活!” 李思钰大手一挥,无数刀枪押着他们向洛阳城下压了过去。 城外战鼓震天,城头上的朱温再无半分愤怒、担忧,有的只是冰冷杀意。 李思钰未呼喊投降之类的屁话,朱温也未多言,两人一上一下,相互冷冷对视一眼,争夺战正式爆发了。 “大帅,这……”张言刚要开口。 “哼!弓箭准备!” 朱温冷哼一声,张言再不多言,谁都知道此时不能有任何心存怜悯,有的只是无情杀戮! 城下俘虏哭喊着被驱赶攻城,推动着巨大的攻城车向洛阳北城逼近,虽哭喊声不断,却无哀求,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此类之事了,知道哭喊哀求毫无任何意义,驱赶他们的依然驱赶,射箭射杀他们的依然会开弓射箭。 数万人群不断被驱赶杀向洛阳城,看着缓缓靠近的俘虏,朱温脸上狰狞更甚,仰天怒吼。 “放箭——” “嗡——” 一阵箭雨如飞蝗扑入人群。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声不断,看着不断倒地哀嚎的民壮,李思钰眼中露出哀色、不忍,杨复恭好像察觉了他的不忍,轻轻摇头叹气。 “战争就是如此,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他们从出城与我军争锋开始,他们的命运就不再属于他们,活与死,看老天的意思吧。”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冰冷无情。 李思钰大手一挥,冷声道:“第二队。” 传令兵大旗挥动,再次一大波俘虏被驱赶着杀向洛阳城。 接着就是第三波…… 第四波…… 一波接着一波前往洛阳送死,不断消耗城头守军精气神。 从早上一直厮杀到中午,从中午厮杀到了日头偏西,李思钰不间断的驱赶着他人前去送死,城门已经被撞碎半边,露出里面泥沙,看到这些被冰冻如石块的泥沙,李思钰眼中有了些许波动,但是依然未有丝毫动摇。 “大帅……是不是暂歇一下?”刘志远犹豫着说了句。 李思钰眼睛微微眯了下,摇了摇头。 “传令突突,准备与本帅杀上城头。” “什么?” 杨复恭大惊,伸手就要拉住李思钰,却抓了个空,李思钰已经大步离开。 阿蛮同样吃惊,不过随即又极少见严肃了起来,大步跟在李思钰身后,大长老努尔丁面无表情,静静跟在阿蛮左右,半步不离。 李思钰身披铁甲,背后交叉两柄双刃利斧,大步走到阵前,不一会突突带着两百最精锐陌刀军站在身后。陌刀军是全身披甲,只有如此方能抵御弓箭的攒射,但是重甲披在身上就影响了移动速度,此次攻城,为了能紧跟在李思钰身后,陌刀军只保留胸甲,护住胸腹,手里陌刀太长,换成利斧,一手持盾,一手持斧。 两百余人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冰冷的沉默。 为了协助他们,数万民壮再次被驱赶着前去送死。李思钰眼睛微微眯起,漫天箭矢也成了软绵无力,当城头开始向下面砸落滚石时,李思钰怒吼一声。 “杀!” 随着一声怒吼,两百余人悍不畏死开始向城头杀去,随着这些人冲向洛阳城,除了骑军,数万辽东军发起了最猛烈攻城,无数攀梯冲向洛阳城。 一日未进滴水的朱温大惊,怒吼。 “叔琮!” “诺!” 氏叔琮大吼一声,数千早已等待的精锐全部攀上城头。 李思钰一手持着坚盾,如猿猴一般,迅速杀向城头,连续顶住两块巨石,丝毫未作停留,更是无任何时间去怜悯下面倒了霉是谁。 李思钰刚刚在女墙垛口露头,瞬间三柄长枪次来,丝毫不给他任何闪躲机会。 身披重甲的他根本不理会刺来的长枪,双手死死扣住女墙,避免被推落城下,正当他用力翻身跳上城墙之时,三柄长枪刺在胸前。 “叮……” 三声合为一声,齐齐刺在他的胸口,却未刺进半分,李思钰正要翻身上城,三柄长枪刺在胸口,于此同时,两柄利斧迎头落下,眼见着就要劈砍在头上。 李思钰瞬间伸出一手,抓住刺在胸口的长矛,猛然发力抖动,霸道无比的力道挑飞三名雄壮军卒,抖动的长矛如强弓一般抽在迎头劈下的军卒身上。 砰—— 两柄利斧劈砍在李思钰双肩凸起的兽头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双肩抖动了一下,闪耀的火花让紧跟在其后的阿蛮失声惊叫。 “阿爹……” 惊呼尚未出口,李思钰已经翻身上了城头,被长枪抽得吐血悍卒想要起身拼杀,人尚未站起,人头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双手持着巨斧,坚盾已经摔出,身披铁甲的他根本不在乎刀剑袭身,唯独需要注意的是重兵器的打砸。 李思钰动作很快,上了城,左劈右砍,连杀十数人,城头登时大乱,阿蛮趁机杀上城墙来,这丫头此时也与李思钰一般模样,不过却不是她惯用的长斧,而是双手大刀,左右横劈,很是霸道。 阿蛮不问不顾,一力向前砍杀,所有射向她的利刃全被身侧的努尔丁拦下。 李思钰、阿蛮、努尔丁三人成功登上城头,三人都是艺高胆大强人,非一般人可抵挡得了的,城头宣武军精锐兵卒连连被杀,朱温大怒,提刀就要杀上去,氏叔琮大惊。 “大帅万万不可!” 说着,想也不想,提着重锤冲向李思钰,他知道,除了重锤、战斧,再无可能伤到李思钰。 看到氏叔琮冲向李思钰,朱友裕大惊,同样舍命冲向李思钰,随着两人舍命冲向李思钰,大将王虏裕、康怀英、李思安、刘彦章、刘彦随,以及被放回的刘知俊,全冲向横冲直撞的李思钰。 当—— 一声巨响,氏叔琮仰面倒地,重锤跌落城下,暴怒的李思钰正要迎头砍死氏叔琮,朱友裕迎面挥盾砸下。 砰—— 李思钰如同蛮牛一般,双腿瞬间爆发,如同天外巨石,侧着身子,右肩径直撞在朱友裕怀中。 横飞出去的朱友裕撞向刘彦章,刘彦章大惊,忙要收刀避开,却被撞了个趔趄。 腿影如鞭,瞬间砸向李思安。 砰—— 李思安横飞出去,左臂无力垂落,被李思钰一个鞭腿砸断手臂。 叮叮…… 数件利刃劈砍在身上,被厚实铁甲弹开。 “狗贼,休伤阿爹!” 阿蛮大怒,当她回身看向李思钰时,竟然发现数名大将围攻自己阿爹,大怒,提刀杀向朱友裕。 当—— 阿蛮跳起当头一刀,朱友裕大惊,忙举刀相阻,却被阿蛮劈断横刀,若非闪的快,这一刀可把朱友裕劈成两段。 “大公子!” 刘知俊狂吼一声,双刀挥舞杀向阿蛮。 当当…… 一阵激烈刺耳碰撞声,刘知俊善用双刀,挥舞速度很快,阿蛮非其敌手,但是大长老努尔丁却可轻松抵挡。 努尔丁双刀如弯月,劈砍速度迅捷如闪电,连连劈砍让刘知俊连连后退,额头冷汗大冒。 李思钰以一战数敌,阿蛮追着朱友裕砍杀,努尔丁一边护着阿蛮,一边压着刘知俊后退。朱温大怒,大手一挥,所有人全杀向李思钰。 “杀!杀李悍虎者,赏万金,赏一州之地!” 朱温怒吼,就要再次杀上去,却被亲卫牙兵死死拦住,就在此时,一声怒吼响彻城头。 “谁敢伤我大帅!” 突突看到数员大将围杀自己大帅,大怒,提着利斧杀入战团。 时间看似很长,却只是眨眼功夫。 “杀!” “杀!” 城头怒吼连连,喊杀震天。 看着数十陌刀军卒杀上了城墙,看着口吐鲜血连连后退的数员大将,朱温面无人色,不得不被牙兵拖着向后扯。 洛阳是古都,有翁城。所谓翁城,就是城中城,只不过这种城是在城门处,是为了抵御强敌杀入城内,再作抵抗之用的,若不知情之人,很容易被堵在翁城里,来个瓮中捉鳖。 翁城,与城门相对的是一座阁楼,这座阁楼平日可作为城头日间休息之用,战时可作攻城最后一道防线。除非拿下这座阁楼,否则纵然下了城,也要砸破内城城门方可杀入城内。 李思钰看着朱温被数十牙兵拖着进入阁楼,无数牙兵悍不畏死冲向他,阻拦他向前,这些牙兵的确悍不畏死,哪怕劈掉手臂,也会死死用牙齿咬住铁甲不松口。非但牙兵拼死阻拦他李思钰,阿蛮那里更是险象连连,朱友裕已经被悍不畏死的牙兵拖出了战团。 李思钰担心阿蛮危险,丢下重伤的氏叔琮他们,回身救援危机重重的阿蛮。 第447章 洛阳争锋之城头对峙 夜幕降临,无数火把映照着整个北城城头,一日的厮杀终于暂时停息,但是依然紧张异常,随时可再次爆发厮杀。 阴沉的天空突然将起了暴雪,大雪纷纷扬扬,李思钰双肩酸胀难忍,那两锤还是伤了双肩,在加上激烈的厮杀,当时尚不自知,当激烈的厮杀暂时停歇后,这才发觉自己受了伤,双臂几乎无法抬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已经成功登上了城头,接下来就要攻打下对面的那座阁楼。 宣武军、辽东军,两军相隔不足百米,数十米的距离,双方可清晰看到对面身影,只不过双方都是手持着盾牌,唯恐对方射冷箭。 阿蛮没有受伤,大长老努尔丁胸口被划出一道伤口,是刘知俊拼命砍伤的,当然了刘知俊也未占到便宜,同样被砍了一刀。双方激烈厮杀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是这一炷香,城头上堆满了尸体,有宣武军的,也有辽东军的,双方激烈厮杀让人心惊。 朱温未受伤,可看着手下大将围攻李思钰,竟然还是个个身遭重创,刘彦随还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模样,随时会身死城头。 透过盾牌间隙,看到对面陌刀军纷纷擦拭自己陌刀,朱温心中恐慌不由冒了出来。 “大帅,洛阳坚守不住了,我军虽还有两万兵马在城中,可……可一旦辽东军杀入城内……” “大帅,不能再战了,趁着此时还有时间,大帅必须立刻出城!”氏叔琮忧心道。 刘知俊推开为自己裹伤军卒,漠然道:“洛阳守不住了,纵然撤入宫城,最后还是守不住,没想到李悍虎如此悍勇,竟然一日即破城。” “大帅……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帅,还是与大公子一同离开吧,末将……末将替大帅守住最后一程。”刘彦随声音低垂,知道自己不行了,想走也走不掉,自己若能拖住辽东军一夜,他就算成功了。 朱温看着重伤几人,心下苦涩,他从未料到,自己一时之气,竟然惹出如此凄惨之事。看着对面正在休息准备,他不知道李思钰会何时会电闪雷鸣,但他知道,最多明日早上,一旦对方发动攻击,必然是狂风暴雨。 朱温叹气一声,无奈道:“通知北门的玄晖和东门的张言,今夜趁着风雪,各自返回开封。” 氏叔琮点了点头,分头撤离生存下来的几率更大,否则,一旦合为一路,一旦让辽东骑军追杀,全都得完蛋。 众将无意见,就是朱友裕也只能沉默不语,刘知俊却开口道:“大帅,是不是……是不是烧掉粮食?” 氏叔琮不由抬头去看刘知俊,不悦道:“李悍虎此次杀入河南,就是为了南城数万民壮和二十万斛粮食,若是烧了粮食,李悍虎必然随后杀向开封,刘将军难道还要与李悍虎再厮杀么?” 氏叔琮心下很是不满,朱温扣住粮食,扣住数万民壮也就罢了,你刘知俊刘开道难道还想让李悍虎盯着你不放么? 氏叔琮的不满让朱温沉默了片刻,心中很是恼火,刚刚还真的想要一把火烧了粮食,让李思钰付出代价,可是氏叔琮的话语也表现出军中的不满来。 他人全默默不语,越是如此,朱温心下对氏叔琮越是不满,最后却无奈点头。 “粮食给那混蛋,日后老子必然加倍讨回来!” 刘彦章抚摸着脸上的伤口,点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战我军败了,今后必然要讨回,一雪今日之耻!” 众人商议后,各自吩咐下去,撤离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撤离的,最主要的是城内各家族重要之人撤离。 朱温在阁楼里商议如何撤离,李思钰也在观察他们的动静,城头与城外不同,城头较为狭窄,兵力优势无法展开,迎面厮杀就是那么数人,除非斩掉对方士气,否则双方拼杀会死伤不少人,当然了,李思钰现今看起来是占了上风。 “行乾,下城休息吧。”杨复恭看着李思钰耷拉着双臂,有些担心。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今日好不容易登上城头,须谨慎朱温偷袭。” “大帅,俺突突守着,必然不会让朱温贼子偷袭。”突突也劝了起来。 “行乾,朱温会不会逃了?”杜让能也爬上了城墙,突然问道。 李思钰双臂酸胀的难受,几乎不让人碰的地步,强忍着酸胀疼痛道:“我军强攻南门,西门也只有少量军卒,放开了北门和东门,就是为了让他们逃出去。” 裴贽点了点头,看着他额头冒汗,疼痛难忍样子,有些担心道:“行乾,你伤势无碍吧?”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息道:“有铁甲保护,并无大碍,暂时是无法再作战了。” “突突,传令蒙哥,在朱温逃出洛阳后再追杀,不必逼迫太紧,避免狗急跳墙。” “传令志远,密切关注东门、北门,在蒙哥追杀后,立即入城,反抗者杀无赦!避免城内无赖子骚扰百姓。”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裴贽、杜让能三人,说道:“阿爹和两相在志远入城后约束军卒,不得无故闯入民宅,违令者斩!” “令牛存节、彦章领兵控制粮储与各处衙门要害,主要是粮食。” 众人纷纷点头,这些安排他们也都认可了下来,裴贽却担忧道:“朱温会不会烧了粮食?” 杨复恭却笑道:“眼看着洛阳就要被夺下,我军虽死伤不小,可也吓住了朱温,应该不会少了粮食,激怒了我儿,对他们无好处。” 杜让能也笑了起来,说道:“呵呵……中尉所言不差,朱温现今只能逃回汴州,若是激怒了行乾,他也担心行乾去开封讨要粮食。” “哈哈……” 众人大笑。 数万人连续不断攻击,死伤俘虏的民壮就高达近万人,辽东军也死伤数千,如此高强度攻击全部集中在南门,尽管一日间未能杀入城内,却稳稳占了城头,无数坚盾竖起,双方不断对射。 与宣武军相比,辽东军箭术更胜一筹,尤其是关外老卒。 陌刀军在此等狭窄地形更能发挥出恐怖杀伤力,成排成排人形怪兽不断冲击、挤压宣武军活动空间。 但是他们并非一鼓作气夺下对面阁楼,而是厮杀一阵即退,接着就是再次杀上去,不断给宣武军放血,不断打击他们的士气,迫使他们放弃洛阳,避免他们走投无路烧毁粮食。 李思钰战术是正确的,洛阳城内还存在大量宣武军,人数并不比辽东军差了多少,但是他们相比较要分散许多,如此大的城池,哪怕李思钰集中所有兵马攻南门,他们也必须分散相当兵力防守其余城门,近十座城门,每一处都需要相当兵力。 南门遭受强攻,朱温不断从各城门抽调军卒,一时间他们全部都聚集在狭小的阁楼,想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座阁楼也非易事,所以就有了不断放血行为。 李思钰他们在城头围坐在一起商议,确定所有事情后,众人各自离开去准备,李思钰则被众将用吊绳把他放下城,双臂受损,已经无法自己攀爬下城了,阿蛮则紧跟在身侧,唯恐出现意外,这丫头也知此时的他脆弱不堪。 这边各自去做各自事情,准备最终夺下北城,南城至始至终都未有任何人出来一战,看着洛水沿岸不断游走的无数骑军,出来就是找死! 正如李思钰所想,北城在李思钰夺下城头后,整个北城都乱了起来,无数达官贵人、衣衫褴褛的百姓全向聚集在北门、东门。 张府早乱了套,谁也未想到仅仅一日就要逃离这座城池,小棒头与母亲赵氏同样惊慌失措,一个小破包裹背在小棒头身上,母亲背负的更多些,当他们母子急匆匆跑出房门后,却发现整座张府已经没了主人,只有些惊慌失措的仆役丫鬟在惊慌乱窜,当然了,也有些人在搬盗些贵重物件。 “赵家嫂子,你怎么还没逃啊?赶紧的,再迟些就来不及了!”一名瘸了腿的仆妇一瘸一拐拉着自己小丫头,正要逃出府邸,正巧看到赵氏拉着儿子向门口奔跑,不由惊呼起来。 “吕嫂子,家……家姐……走了么?”赵氏呼吸急促。 “嗨!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早走了,赶紧的!天杀的蛮子杀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瘸腿吕氏拉着闺女就要急匆匆向上东门奔逃。 小棒头却摇晃了几下母亲赵氏手臂,不解道:“娘,是大帅啊!咱们为何要逃?夜色正黑,人都乱了,出了城……唔……” 小棒头话语尚未说完,赵氏急忙捂住小棒头嘴巴,很警惕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无人注意,这才低声训斥,声音又低又急。 “不要乱说,记住了!” 小棒头毕竟年岁小,有些不明白,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思索,被赵氏拖着向门外奔跑。 两人正是向上东门奔跑,吕氏毕竟是腿脚不好,又拖着个丫头,一瘸一拐,尚未奔跑多远就被赵氏追上。 两妇人,拖着两孩子。小棒头年纪大一些,赵氏母子跑的更快些,当张氏奔出数步,又回身抱起小丫头,嘴里急切道:“吕家嫂子,你腿脚不便,俺来背着妞妞。” 吕氏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她腿脚不便,又拖着小丫头,速度更慢,张氏也不多言,一手拖着小棒头,一手托着妞妞屁股,唯恐掉了背上的小丫头。 小丫头很懂事,趴在赵氏背上不哭不闹,回头看向拄着木棍紧跟在其后的娘亲,小脸上很是担忧。 第448章 洛阳争锋之两相之争 赵氏背着妞妞,拖着小棒头,身后紧跟着瘸了腿的吕氏,在混乱人群中,不断拥挤着逃向上东门,而此时上东门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声音却诡异的没有多少呼喊声。 很诡异。 “姑姑……” 小棒头突然拉扯赵氏手臂,指向南面一堆马车,其中有一辆正是张府家的马车,周围还有数百刀枪出窍的军卒护佑。 赵氏大喜,忙挤了过去。 “滚开!” 一军卒大骂,抬鞭就要抽打赵氏…… “姑姑,姑姑!” 军卒抬起的鞭子一顿,忙向后看去,又疑惑看向赵氏母子和吕氏母女,这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就在这军卒犹疑时…… “小棒头,小棒头……” 一个身穿粉红丽装,头上还扎着两个小辫,粉妆玉琢的小脸很是可爱,只不过此时却有些惊慌,此女娃正是张言幼女张姝。 小丫头在张家马车上伸手大叫,军卒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放赵氏他们入内,而后面百姓刚要靠近,立即迎来一阵皮鞭怒骂声。 “小棒头,刚才去找你,没找到,你跑哪去了啊?”张姝一阵埋怨,拉着他登上马车,却引起里面几个半大孩子不满。 “车上已经够挤了,六妹,怎么还让外人上来,若是马车跑不快,被那些吃人的蛮子抓住怎么办?”一小胖墩不满嘟囔着。 “就是,听说蛮子最喜欢吃小孩,说是小孩肉嫩……大兄,俺皮糟肉厚,蛮子应该不喜欢吧?”一黑胖子有些不确定看向最大的那个孩子。 张士越看了一眼没几两肉的小棒头,嘴里冷哼一声,但也没赶他下车,张姝显然是有些害怕张士越,低垂着小脑袋不敢多言。 就在张越不满时,外面突然一声音传入车内,众孩童一惊,忙伸出小脑袋向外去看,就见他们的老爹张言站在一匹战马上抬头高呼。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北地蛮子杀来了,洛阳守不住了,一会开城门,百姓先离开,记住向东逃!不要停!” “百姓先走!大家不要慌!” “……” 小棒头也伸着脑袋,耳边听着张言这个姑父大吼,心下却很是疑惑不解,难道不是大官贵族先逃么? 另一辆马车里,张言婆娘赵氏也是有些不解,听着自己相公如此说,心下很是不满,埋怨道:“让贱民先逃,咱们怎么办?” 一宫装打扮妇人轻咳一声,显然是知道些内幕,轻笑道:“七妹可是错怪了你家相公呢。” “哦?难道三姐知道了些隐秘?”一唇边有颗美人痣美妇忙问起来。 赵氏亦是疑惑看向宫装妇人“三姐”。 “嘿,你们怎么不明白呀,那些贱皮子人数够多,城外必然会有关外蛮子阻拦,我等若是除了城,那些蛮子突然杀了过来,你我姐妹就是想逃都来不及,前面有无数贱皮子挡着,人群一乱,我等也好有时间趁机逃脱啊!” 张氏与几个妇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纷纷赞叹张言的足智多谋起来,赵氏心下极为得意。 城门被坚硬泥土冻住,数百军卒赤裸着上身,轮流用大锤砸击,把冻住的泥土敲碎,直到个把个时辰,城门这才缓缓打开。 此时已经是深夜,除了耳边隐隐约约可听到南城厮杀声,洞开的城门,漆黑的夜晚,如同一直匍匐在洛阳外的巨兽,谁也不知踏出城门后会是怎样的命运…… 城门洞开,却让人群后退一步。 “娘地,俺刘老七要活着!” 一声怒吼,刘老七背着老娘,一个箭步窜出城外,慢慢隐身于黑暗…… 刘老七第一个踏出城门,如同打开了闸门,无数密集人群蜂蛹冲出城外,如泄了洪的洪水,涌向未知的黑暗。 一军将看着密集人群涌向城外,看着人群渐渐稀疏,看向一脸肃穆的张言,沉声说道:“大人,是不是可以出城了?” 看着城外的黑暗,张言心下不住叹息,谁也未想到李悍虎会如此坚决,连一句商谈、妥协意思都无,未料到辽东军攻城会如此迅猛,一日,一日未撑住,如此庞大坚固的城池就将陷落了。 张言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未知恐慌同样折磨着他,若非朱温亲身在此,或许他也会像以往投降吧,可惜如今没机会啊! 达官贵人的家眷终于开始动了,他们是第二波撤离之人,紧随其后就是宣武军大部,城内有些人是无法撤出的,他们需要暂时阻拦辽东军。 无数人逃离洛阳,在阿蛮帮助下,李思钰脱去上身衣物,露出紫黑色的双肩,看着他的伤势,阿蛮眼泪不住流淌下来。 李思钰想伸手为她擦去泪珠,却无力抬手。 阿蛮胡乱擦去泪水,在他面前露出大大笑脸。 “阿爹,以后别这么拼命了,好不好?” 阿蛮也不知从哪找来的烈酒,很小心为他涂抹,一边涂抹一边说着,声音低垂。 李思钰叹了口气,苦笑道:“阿爹也不想这么拼命,可是没法子啊!洛阳城太坚固高大了些,若不拼命,咱们的兄弟还不知道要填多少条人命呢。” 阿蛮不出声,只是默默为他擦拭着身体,手指划过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眼泪不住流淌。 李思钰感受到她抚摸着以往留下的伤口,感受着这丫头心中情绪,嘴里轻声叹息。 “有些人,生下来就大富大贵,一生幸福安康,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有些人生下来,一直到生命的终结都是困苦劳泊,哪怕努力一生,结局依然如此。” “有些人,天生就要时时刻刻生死抉择,一生都是生死厮杀……阿爹或许就是这种命,躲不掉,逃不脱……” 李思钰勉强抬手,强忍着剧痛,麻木的双手轻轻为她擦去脸上默默流淌的泪水,笑道:“阿蛮还是笑着好看,哭起来的样子太丑了。” “唉……阿爹就是这种命,关外人也是这种命,生下来就是,等阿爹把所有关外胡人都打趴下,或许今后就不是这种命了。” “阿爹,咱们回关外吧?这里人不好!”阿蛮低声说着。 李思钰轻笑一声。 “怎么?不去找爹爹了?” 阿蛮摇了摇头,看着李思钰,很是严肃认真。 “阿爹就是爹爹!阿蛮不要别人做阿蛮爹爹,只要阿爹做阿蛮爹爹!” 李思钰点了点头。 “嗯,阿蛮喜欢,阿爹就是爹爹。” 阿蛮露出大大笑脸,继续为他涂抹烈酒,一边涂抹一边说道:“大长老给阿蛮一瓶药,说是好着呢,等一会阿爹身上酒水干了,阿蛮就为阿爹涂抹。” “阿蛮觉得大长老如何?” “嗯……还好吧,就是不喜欢说话,喜欢在阿蛮帐内角落里坐着,难道大长老都是坐着睡觉么?” “呵呵……怎么可能。不过,大长老若是与阿蛮说些不懂的事情,阿蛮就当听故事,可莫要当真。” “嗯嗯,阿蛮知道,不过大长老没阿爹会讲故事。” 父女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谁也未说眼前局势,阿蛮本就不懂这些,李思钰也懒得说,只要夺下了一座城头,无论是哪里,这场争斗就算结束了。 两人父慈女孝,很是和谐,有说有笑。杜让能和裴贽却又争吵了起来,数月来两人在外人看来很要好、和谐,私下里却争吵不断,河中之事已有定论,除了河中总督还需要一个形势过程,大致也未有再多变故。 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可惜的是事不与人愿,朱温竟然学起了晋王李克用,虽然与李克用做法稍微有些区别,而是更加阴狠、毒辣,实质上却无不同,都是想要拖垮辽东军。 朱温的手段太过毒辣,把李思钰逼到绝路上,没有一点退避的可能,除非他李思钰立即返回关外,不再过问关内之事。 如此逼迫下,李思钰只能杀入河南,强攻洛阳。在李思钰决定后,裴贽和杜让能既是担心,又是期望。 担心辽东军强攻洛阳失败,担心李悍虎只是划过天幕的璀璨流星,担心一切只是个残忍的梦境…… 可是,洛阳告破在即,期望占据了上风。期望洛阳,以及整个河右落入朝廷之手。 洛阳告破在即,两人开始了激烈争吵,争夺河右的归属权。 杜让能心下大怒,看着毫不退让的裴贽,冷哼道:“你们裴家已经夺了河中,难道河右也想觊觎么?” 裴贽冷哼一声,道:“河中总督南北两将,韩都韩将军坐镇晋州以防备晋军南下,高思继高将军则坐镇陕虢以备宣武军西侵关中。如今河右、东都京畿之地尽在眼前,高将军必然要坐镇洛阳以防备宣武军侵入,高将军归属河中总督名下,自然要归我裴家管辖之地!” “混蛋!河右是朝廷的,不是你裴家私人之物!”杜让能指着阴沉着脸的裴贽咆哮。 “哼!朝廷的?不会是你杜家的吧?”裴贽冷哼一声。 河右与东都京畿之地甚至堪比河中五州,此地是粮食众多之地,又有八关可据守,西面是他们裴家掌控,北面泽州若要入侵,裴家完全可从绛州翼城出兵夹击,甚至还可从晋州北上太原,逼迫晋军无法对河右、东都造成威胁,剩下的就只有如今半残的宣武军。 宣武军实力锐减,急需休养生息,已经无力侵入河右,至少三两年是如此,而且宣武军还要应付东面的朱氏兄弟和南面的时溥。 杜让能能看出这些,他裴贽焉能看不到? 第449章 洛阳争锋之大雾 杜让能大怒,与裴贽争锋相对,最后冷哼离开,裴贽尽管面色冷峻,心中还是担心异常,若想要拿下河右与东都京畿之地,还需要李思钰点头,他还未确定李思钰究竟是何种打算,只能给裴仲德去了封信,让裴仲德安排好河中事务后,立即前来洛阳,商议此事。 朱温逃了,数万宣武军分散离开,如此大的动静,辽东军不可能发现不了,不过辽东军好像没有任何追杀的意思,任由他们逃脱,甚至城墙上的厮杀也停息了下来。 蒙哥翰与众将全都静坐在帐内,等待着最佳时机。 “他娘地,老子最厌烦这种坐等!” 蒙哥翰恨恨骂了一句,看了一眼一脸陈静的牛存节、刘寻诸人,又看向躺在卧榻上的葛从周,眼珠子转了一圈,悠悠道:“葛将军是我等敬佩之人,以葛将军看来,朱温会如何逃脱?” 葛从周冷冷看了一眼毛胡脸蒙哥翰,闭眼不言,好像很是厌恶一般。 蒙哥翰也不恼怒,笑道:“近十万人逃脱啊,这得多少人啊!算了,抓住朱温最好,抓不住算他命大,就看老天爷如何安排好了。” 看到谢彦章一脸担忧之色,葛从周笑道:“谢将军放心,葛将军若是看得起你我,愿意留下,我等自当举手相庆,若是不喜我等,大帅也不愿强求,只是有句话需要当面说一说。” “大帅常言,武者,止戈。吾辈武人当以平息战乱,还天下一个安定祥和……” “哼!大言不惭,贵军侵入河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洛阳城下又有多少无辜枯骨!”葛从周睁眼大怒。 牛存节、谢彦章脸色一变,看着蒙哥翰起身走到葛从周床榻前,一脸担忧。 蒙哥翰俯视着葛从周,数息这才冷笑一声。 “葛将军,究竟为何,还用本将军说吗?” “哼!城下枯骨,那些被驱赶救援洛阳的民壮,从拿着刀子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在是民!” 看着葛从周冷视的眼神,蒙哥翰不屑道:“我关外野人,本不屑你们这些贼人,不屑与尔等为伍!” “良禽择木而栖,凤凰非梧桐不落,一个残破的朝廷,危如累卵,你们这些节度使,随意哪个都可随手灭之,可为何我军独独选择朝廷,而非你们这些节度使们?” 蒙哥翰毛胡大脸凑近葛从周,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嘴里却冰冷无情。 “因为……你们不配!” “自开国汉帝、隋帝,以及我唐高祖,甚至魏之曹公,手里无不是沾染无数鲜血,杀将屠戮功臣亦不少见,但他们无人不是珍惜民众百姓!” 蒙哥翰指着葛从周,怒目而视,冷哼道:“你们这些黄贼余孽可有丁点爱惜百姓之心?以私利而伐河中,制造无边杀孽,无数百姓因你们冻饿致死,二十万斛粮食很多么?别忘了,那是你们欠他们的!” “哼!用洛阳百姓来对抗我关中百姓,致使两地百姓争斗、仇恨,你们想做什么?是不是将来洛阳百姓杀入河中后,大肆屠戮关中百姓?” 蒙哥翰冷眼看向帐内所有人,直到众将纷纷低头以避让,蒙哥翰这才大步走出帐外。 牛俊国看着蒙哥翰离开,心下哀叹不已,这番话语几乎就是自己大帅的翻本,基本连一个字都未更改,自己想着何时有机会能好好发挥一番呢,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蒙哥翰抢了先。 牛存节叹息一声,起身拍了拍沉默不语的谢彦章,跟在蒙哥翰身后出了帐篷。 孙佑起身,他很想与蒙哥翰争吵一番,可蒙哥翰根本不给他机会,事实就是事实,这些日被李思钰俘虏后,一直身居辽东军中,他不知见过多少次魁梧汉子背负着老人孩童,见过他们跳下战马帮百姓托运车子,这在他看来,是如此的愚蠢,战马怎么可能成为驽马,怎么可能去拉运粮食,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战马提前淘汰吗? 可是辽东军就是这么做了,甚至他还亲眼见过李思钰做过几次。 想反抗,却不知如何反抗。 憋屈啊! 孙佑叹息一声,他需要到外面透透气,太压抑了。 刘志远叹气一声,也跟着出了帐篷,其余将领一一跟在其后,最后整座帐篷内只剩下了躺着的葛从周,低头不语的谢彦章。 火烛噼里啪啦炸响,帐内一暗一明,随着烛火晃动阴暗不明。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我……我儿或许是对的……” 谢彦章身子一抖,两行清泪瞬间滑落,呆呆看着卧榻上的葛从周。 “武者,止戈。可惜了……若是为父十年前,必然……算了算了。” 葛从周看向默默流泪的谢彦章,叹气道:“是为父的不是,李悍虎没有说错,无论是何缘故,为父是不该抛下我儿的,为父……为父……” “父亲!” 葛从周想要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谢彦章,最终却只能苦笑。 “呵呵……我儿不必如此,李悍虎乃世之英雄,能尾翼其后,我儿当勉之。” “可惜……为父已老了啊!” 说着,葛从周轻轻挥了挥手,眼睛微微闭上,这些日一再遭受打击,自己也开始迷茫起来。 …… 向东逃,无论从那条路逃,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汴州开封! 百姓先行逃亡,在一两个时辰后,已经确认无人追杀后,反而宣武军军卒逃在了最前面,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逃亡人的迫切,队伍越来越松散,拖拉的队形也成了蛇形。 百姓要么是些老弱,要么是妇孺,这些人体力本就不如宣武军那些青壮,百姓与军卒们不一样,家里的坛坛罐罐再破,那也是一家所有财富,哪怕逃亡也不愿丢弃,所以这逃的速度可就愈加迟缓。 逃亡了大半夜,始终未见辽东骑,朱温又是担心害怕,又是期望真的是因为李思钰不愿阻截他们。 “大帅,再过二十里就是虎牢关了,到了虎牢关咱们就安全了。”王重师被人抬着,脸上也放松了下来。 蒋玄晖却皱眉道:“李悍虎奸猾似鬼,除非他真的愿放我等离开,否则必然会在虎牢关前阻拦我等。” 蒋玄晖话语让朱温和众将都担忧了起来,此时他们正如惊弓之鸟,如何还可再战? “以……玄晖之言当如何?”朱温沉默片刻,犹豫着问了出来。 蒋玄晖看向渐渐亮起的天色,手掌伸出,突然大喜。 “大帅,天不亡我啊!” “哦?有何妙计?”朱温大喜,忙抓住蒋玄晖手掌,声音急切。 蒋玄晖神秘一笑,趴在朱温耳边一阵嘀咕,他人则面面相觑,不明白蒋玄晖究竟有何妙计可安然脱身。 众将看向犹豫沉思的朱温,很是有些不解,只见朱温大手一拍。 “好,就依玄晖,此计若成,玄晖当为首功!” “来人,转道向北!” “我儿,让人拿着帅旗过去,告知后面百姓,就说本帅已经渡过了虎牢关,只要渡过虎牢关,他们就可以活了!” 众将一愣,随即大喜,纷纷称赞蒋玄晖妙计,只有朱友裕有些不解,纵然一时可瞒过辽东军,这一目十数里,如何瞒得过他人? 不明所以,朱友裕依然依令行事。 下了一夜大雪,雪已经停了,正在树林里等待朱温送上门来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他都有些焦急了,可是还是不得不继续等待。 “将军,好像……好像起雾了……” 牛俊国挥了挥眼前一丝雾气,蒙哥翰连看都未去看,笑骂道:“别扯淡了,下雪如何会起雾……嗯?我艹……” 蒙哥翰这才发现还真的起雾了。 牛俊国嘟囔道:“雪不是停了吗……” 蒙哥翰大怒,一巴掌拍在牛俊国的狗皮帽子上,大骂:“他娘地,赶紧派人查探朱温行踪!” “将军,不是说要隐藏吗?” “隐藏?隐藏个屁!” 蒙哥翰大怒,踢了牛俊国一脚,大骂道:“少他娘地啰嗦,立即找到朱温!” “诺……” “报!朱温来了,朱温来了!”一探子急匆匆跑来。 听到“朱温”两字,蒙哥翰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心中大喜。 “兄弟们上马,干活了!” 蒙哥翰怒吼一声,无数头戴狗皮帽子,脸上蒙着护面,双手还带着皮手套,可谓一个黑狗熊,这些人几乎都是辽东军本部,有这么一套装备,更是毫不在意这些冰冻。 数千骑纷纷上马,牛俊国提马大声说道:“将军,大帅说了,您老可不许与俺们争功,此次由俺带队!” 话语尚未说完,人却跑了,蒙哥翰正准备翻身上马呢,差点没把他气晕,打马就追,恨不得狠抽牛俊国几鞭子。 数千骑奔动起来那就是一条庞大的雪龙,向数里外的“宣武军”杀了过去,大雪已停,雾气尚未弥漫开,远远的就能看到混乱的人群,以及高高挑起的朱温帅旗。 蒙哥翰心下有些疑惑,看着混乱模样也不像是宣武军啊?可那明明是朱温的帅旗,难道朱温藏身在百姓之中? 帅旗绝不会错的,这点蒙哥翰十分确定,还未疑惑完呢,牛俊国却等不及了,大手一挥,嗷嗷叫冲了上去,冲杀上去的牛俊国就是号令,无数铁骑也跟着排山倒海冲了上去。 一时间“呼和呼和”声震天。 第450章 老天不公 “蛮子……蛮子……” 一声尖利声让数万百姓惊恐,人群如同炸了群的牛羊,有向后跑的,有向左向右的,哭喊尖叫声震耳不绝。 牛俊国、蒙哥翰他们大多都是关外人,与秃头蛮不知交手过多少次了,他们也同样善于“狩猎”战术,一开始牛俊国还大喜嗷嗷叫杀了上来,可是当他们杀到近前时,看到四散而逃的百姓,就傻眼了,根本就不是宣武军! 四散开来的辽东军,围着这些慌乱百姓打转,不时挥刀砍杀几人,的确是砍杀,因为里面确实存在些军卒。 蔓延十数里的百姓,要想把这些人驱赶到一起也很困难,而且大雾越来越浓厚了起来,这让蒙哥翰有了些担心起来。 “俊国,把所有人集中起来!” 蒙哥翰怒吼连连。 “不用管那些散落之人,不用管散落之人!” “动作快些,快些!” 牛俊国心下也有些急了,大雾一起,谁也不清楚会不会发生意外,兴许会被朱温偷袭也不好说。 随着蒙哥翰怒吼,数千骑也加快了速度,不听话百姓直接用鞭子抽,敢反抗上前就是一刀。 “不要……不要杀俺们……俺们是百姓……俺是小棒头……俺认识你们大帅……” “别……别……呜呜……俺叫小棒头……俺叫小棒头,俺是李大帅小书童……” 小棒头趴在张姝身上,死死按着张姝不要乱动,马车内几个半大孩子早已哇哇大哭,至于驱赶马车的马夫早跑的没影了。 小五看着枯瘦如柴的小棒头大哭,一阵脑袋大,小五很是有些郁闷,当年打扫战场,独孤战趴在尸体下装死,就是他抓获的,如今又是这小屁孩。 小五很是郁闷,提着刀子跳上马车,把按住张姝的小棒头提溜起来,认真一看,还真是大帅身边的小书童,掀开皮质面甲,很是好笑拍了拍小棒头撅着的屁股,笑骂道:“混小子,不好好待在洛阳城内,跑出来作甚?” “臭小子,还学会泡妞了,老子还没泡过妞呢!对了,你娘呢?咋就你一人了?” 小五坐在马车上,也不担心后面半大孩子们会不会捅他刀子,挥鞭抽动一下牛屁股,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小棒头在小五拍他屁股时,还闭着眼咬着牙哇哇大叫,可听了小五话语后,这才想起什么来,也未去看小五是不是自己认识的,正要跳下马车去找他娘,却被小五提着领子放在眼前,一脸严肃。 “小棒头,老子郑重警告你,在混乱时,一定不要乱跑,尤其是这个时候!” 小棒头这才发现这位辽东小兵是自己认识的,或许是小五的表情吓住了小棒头,小嘴一咧就要大哭。 “小五哥,救救俺娘……救救俺娘……” “行了行了,就知道嚎!” 小五被整烦了,提着他的衣领,口中呼喝一声,跟在车子后面的战马忙加快几步,来到小五身前。 抱着小棒头翻身上马。 “把双手插在裤裆里,暖和。” 说着提马就走,临走前对着车子里的孩子冷声说道:“想死就乱跑!” 说着也不顾小棒头反抗,双腿磕动马腹离开。 小棒头这辆车子与张府其余马车相距不是很远,在百姓混乱后,他们被裹挟在中间,未出现百姓被捉他们可逃的局面,这些人未曾想过百姓如何能跑得过他们,哪怕他们晚行了半个时辰。 小五找到张府车队时,一群妇人正被粗暴的扯下车子,妇人的惊叫哀求声让这些军卒很是烦躁,看着车子周边散落的数名家丁。 “住手!” 一军卒正要抬鞭抽打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女人,忙向小五看了过来。 小五急行几步,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一群女人罢了,该干嘛干嘛去。” “嘿嘿……小五,不会是看上了这些娘们吧?行,哥几个去他处……” “等会等会,我说铁疤,你他娘地眼瞎啊!” 正待铁疤大怒,小五却不急不缓把怀里的小棒头提溜了出来,摇晃着小五向铁疤展示。 “看到没,这可是大帅的小书童,而……” 小五偏头从铁疤脑袋旁侧开,看向一群妇人,正见到赵氏怀抱着个女娃,指着赵氏。 “呐,那位是大帅小书童的娘亲,别以为老子闲的蛋疼找你麻烦,若真恼了这位小书童,在大帅跟前说上这么几句,嘿嘿,那可就好看喽!” 铁疤大惊,忙看向小棒头,果然,可不就是跟在大帅身后,天天被阿蛮小姐欺负的小棒头吗。 只见铁疤蹭地跳下战马,一脸讨好道:“都怪老哥眼神不好,竟然没发现小先生在此……” “混账小五,竟然敢这么对待小先生!” 铁疤大怒,指着提着小棒头后领的小五大骂。 小五这才发觉不妥,万一这小棒头若要跟大帅告状,那可就坏事了,忙把小棒头放进怀里,哂哂笑道:“俺这不是让你看清楚么。” 铁疤大手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何事来,忙转身跑到赵氏面前,正要去扶起赵氏,这才发觉不妥,他可是听说了,赵氏可是在大帅帐内之人。 伸出的手忙变成了抱拳躬身行礼。 “夫人当前,小将有些无礼了,还望夫人能够海涵,海涵……” 铁疤刚刚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瞬间成了小绵羊,变化太快了,这些妇人全傻傻看向赵氏,看向铁疤,看向小五怀里的小棒头…… “将军……将军还请起身,小妇……小妇担当不得……”赵氏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夫人说笑了,有何担当不起的。不过夫人啊,不是小将多嘴,兵凶战危的,夫人留在洛阳城内多安全,何故出来遭罪啊!” 赵氏张了张嘴,无奈摇了摇头,小棒头也被小五放了下来,一溜烟钻进赵氏怀里。 “行了,结局还算完美,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夫人还是上车,等回到洛阳安全了再说。”小五说着又向铁疤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蒙哥翰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现在正暴跳如雷呢,没想到此次竟然被朱温耍了。 他们杀到近前,看到混乱的百姓,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抓住抗着大旗的军卒,还未鞭打,这军卒就像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听着原委,蒙哥翰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 这还只是走脱了朱温,更让蒙哥翰担心的是朱温趁着大雾偷袭他们。 牛俊国皱着眉头,开口道:“将军,俺觉得,最多以数百骑带着这些百姓返回洛阳,咱们则跟在南侧护佑。” 蒙哥翰皱眉道:“理由。” 牛俊国说道:“咱们就是从南面绕过来的,若是之前宣武军在南面隐藏,我军必然早已发现。” “此等大雾,数丈不见人影,我军与百姓相隔里许,百姓众多,若是宣武军偷袭,必然先行偷袭百姓,我军可乘势破了宣武军,活捉朱温。” 蒙哥翰微微点了点头,此时此景,也只能无奈放弃。 虎牢关距离黄河很近,此时寒冷,可以在冰面上渡河,又是大雾,追击不现实,相比较而言,蒙哥翰更担心中了埋伏,所以只能放弃放手。于此同时,朱温见到蒋玄晖计策果然奇妙,当探子来报蒙哥翰返回洛阳时,心下又起了狠狠干一票的主意来。 “本帅想留下这支李悍虎骑军……” 话语还未说完,不但诸将反对,就是他亲儿子朱友裕也反对了。 理由诸多,归根究底,还是觉得此时莫要再激怒李思钰,还是老实点好。 于是乎,朱温在大河边上等了两个时辰,又饥又饿的他们再次返回,再次沿着虎牢关的路子返回汴州。 蒙哥翰小心了一路,直到大雾散尽,又下去了小雪,派出的探子回报,朱温已经过了虎牢关,蒙哥翰这才唉声叹气,加速返回洛阳。 而此时,洛阳北城已经被李思钰占了,粮仓也毫无意外被夺了下来,守护粮仓的兵卒可不想被李思钰活刮了,再加上朱温临走前就有了决定,把粮食给李思钰的决定。 北城被李思钰夺了,南城也只得乖乖出城投降,刘大猛则很风骚扛着保护很好的帅旗走在最前面,李思钰若非看在这混蛋保护着帅旗,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狠抽几鞭子! “大帅威武!” “大帅威武……大帅威武……” 李思钰坐在城头,百余亲卫围在身边,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的他,看着如骄傲大公鸡的刘大勇,耳边听着李昭说着他们进入洛阳后发生之事,李思钰就想狠揍刘大猛。 “大帅……” 李思钰摆了摆手。 “还是叫姑父吧。” “是。姑父,刘将军有些不妥,还是很机警的,望姑父能轻些处罚。” 李思钰笑了笑,刘大猛是够混蛋的,殴打张言,第一时间射出响箭,这都没错,一般人觉无这般机敏,但这家伙唯独不该与洛阳百姓动手打架! 看着如“大公鸡”的刘大猛,叹了口气,想要重罚,又觉得有些可惜,心下也不知该是否重罚他,最后只能摇头苦笑。 一直观察他表情的李曜,看到他这表情,心中不由暗怒,看着刘大猛一步一句“大帅威武”,看着数万民壮拥簇这那混蛋,心下大恨,为何这样的混蛋都能得到李悍虎青睐? 天不公啊! 第451章 酒肆(上) “大帅,俺回来了!” 刘大猛扛着李思钰帅旗,昂首挺胸,看起来挺威武的,李思钰却冷着脸默然无声。 刘大猛心下一个咯噔,忙看向李曜,看到李曜冷着脸,心下暗道不妙。 “啪!” 一个捶胸礼,单膝跪地,低头道:“还请大帅治罪!” “哦?说说看,你有何罪?”李思钰一边抚摸着手炉,很随意看了一眼正偷眼观察他的刘大猛。 刘大猛心下不安更甚,脸上却不能露出异样,沉声说道:“俺……俺打了李公子,不过是他先抽俺的。还有……还有那个什么河南尹。” “嗯?” 李思钰看向李昭,说道:“这混蛋打了侄儿?” 李昭额头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忙摆手道:“刘将军未曾打过侄儿,是……是伯和。” 李思钰转头看向李曜,见他身量颇为威武,龙目剑眉,鼻梁挺直高挺,很是帅气。 招了招手。 李曜心跳如雷,平日从未觉得李思钰如何,现在随意一个眼神,随意一个招手,无形威压让人难以喘息。 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李思钰面前,抱拳说道:“李唐宗室李曜李伯和。” 李思钰眉头微挑,抬眼看着眼前颇为威武的李曜,语气很平静。 “为何打大猛?” 李思钰话语一出,空气中瞬间冷了三分。 “行乾……” 孙揆想要缓和一下,李思钰很霸道抬手阻止。 “为何?” 李曜胸口连连鼓起,沉默许久,缓缓跪下,却不言语。 李思钰正坐了起来,缓缓起身俯视着低着头的李曜。 “是不是很屈辱?” “一个李唐宗室子孙,一个天下血统最尊贵之人,却要跪在一个关外一名不值的杂种面前……” “大帅!” 刘大猛猛然起身,额头青筋鼓起,满面怒容。 李思钰只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静静地在李曜面前站立,丝毫未理会脸色大变的众人。 “人无贵贱之分,若有……那也是人自己分的。” “你有野心,而且还是脑后反骨之人!” 李思钰冷冷看着李曜,轻声道:“你觉得本帅说的可否有假?” 李曜在李昭惊骇目光下缓缓起身,直面李思钰。 “天下谁无反骨?” 李思钰笑了笑,不可置否摇了摇头。 “来人,把他吊在城头两日,两日不死,可为巩县县尊。” “姑父……” 李思钰笑了笑,突然有些不想再多言,摆了摆手,默默下了城,刘大猛回头冷冷看向李曜,冷哼一声,大步跟在李思钰身后,百十名亲卫紧跟其后,城头上只有三人,孙揆、李昭、李曜。 “似拙非拙,似明非明,呵呵……”孙揆背着双手缓步离开。 李昭叹息一声,想要张口,最后却成了深深叹息,无奈离去。 城头上只剩下李曜,孤孤单单站在城头,寒风呼呼,心中却怒火滔天…… 最终,他还是被死死捆绑着,挂在洛阳城头…… “行乾……洛阳……洛阳……” 孙揆下了城,丢下李曜不闻不问,急忙追上李思钰,追上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李思钰双臂酸疼,行走了一会,看到路边一酒肆,率先走进了酒肆。 “客……客观……” 酒肆掌柜年纪已经很大了,佝偻着身子,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军卒来到他的酒肆,这让他心下很是不安。 李思钰很温和笑了笑,说道:“店家莫要担心,不知可有些酒水?” 店家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有……只有一坛了。” 李思钰还未说话,刘大猛却不满了,大声道:“骗鬼呢?别以为俺不知你们的花花肠子!” “啪!” “看到没,俺少不了你这老儿酒钱!” 一袋铜钱被刘大猛扔在桌案上,店家眼睛登时亮了,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小老儿记性不好,还有些酒水,想来是够几位客官……” 话语还未说完,刘大猛眼珠一瞪,拍桌子怒吼。 “什么几位,俺百十个兄弟呢!放心,俺们少不了你的酒钱。” 店家看向桌面上那袋钱,又看向外面百十身强体壮的军卒,老脸登时垮了下来。 刘大猛还要大吼,孙揆却起身拱手。 “这位店家还请放心,无论多少酒资他们都给得起,尽管放心就是了。” 看着店家还是不情不愿样子,刘大猛很是不悦,冷哼一声。 “哼!别给脸不要脸,若非俺们的酒水喝光了,就你这劣酒老子们还懒得尝一尝呢!” 李思钰一脚踢出,把刘大猛踹了个踉跄,骂道:“咋说呢?” 李思钰抬眼看向店家,沉声说道:“本帅出来未带钱财,店家若是有酒水尽管拿来,本帅从不欠账。” 老店家额头冷汗大冒,忙跪下连连磕头。 “大……大帅饶命……饶命啊!” 李昭起身扶起老店家,笑道:“店家莫要担心,若是你家酒水不足,还请去他家讨来些,酒资断不会短了店家的。” “是是,小的这就要去准备。”说着就要跑去拿酒,结果又跑回来躬身行个礼,这才匆匆离去。 刘大猛不满道:“大帅您不知道,这些人鬼着呢!见到乞儿,直接棍棒打走,若是穷酸书生,先是一阵讥讽,把书生激怒,随后就会用加了水的酒水糊弄人。” “若是商贾,那才是跟见了亲爹一般呢,不但是好酒,而且要多少有多少,大头兵……哼!最多给一壶!” “还是加了水的酒水!” 李思钰一脸好笑,看着刘大猛这模样,好像吃了很多亏的样子,正暗暗好笑呢,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这位将军话虽不差,那个……那个大头兵给钱吗?” 众人忙看过去,正见一书生模样坐在角落里。 刘大猛正要大怒,却被李思钰看了一眼,向书生点头笑道:“正如这位兄台所言,酒水又非天上掉下来的,若真是实诚人,估计在这世道早就关门大吉了。” 书生起身拱手一礼,说道:“还是大帅明事理。” 李思钰亦拱手笑道:“不用太客气,反倒是我等打扰了兄台吃食了。” 书生温和一笑,道:“酒肆就是饮酒、吃食之处,算不得打扰,小生的插言反而是孟浪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不再与书生多言,而此时店家已经把酒水送来,看着几坛酒水,心想果然是有些存货的。 刘大猛也不见外,提着两坛大步走出屋外。 李昭忙提起一坛,拍开封泥,为李思钰和孙揆倒起酒水。 李思钰看着酒水,沉默一会,这才叹气一声,轻声说道:“孙大人以为洛阳当如何?” 孙揆摇头叹息一声,道:“行乾,老夫非是埋怨,只是……行乾你只考虑裴家,是否有些不妥?” 李思钰默默点头,轻声道:“小子知道孙大人忠心耿耿,但也是忠心朝廷,小子说不上好坏,只是小子担心,担心前功尽弃,担心出身未捷身先死……” “朝廷,朝廷……小子不敢相信,也信不得。孙大人可否明白?” 孙揆叹气一声,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行乾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心忧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道:“裴家自先秦以来,历朝都有名臣居于朝堂,素无奸逆之臣,虽日后或为权臣,但以本帅想来,大唐还是可以慢慢强盛起来的,只不过皇室委屈数十年罢了,委屈数十年,换来一个煌煌大唐,有何不满意的呢?” “非得争斗不休么?” 孙揆不由苦笑起来,朝廷就是个是非窝,就是个争斗场,岂能说不争斗就不争斗。 “行乾的意思,老夫理解,可是谁也无法保证裴家日后会如何,难道行乾就不担心?” 李思钰灿烂一笑,道:“有何好担心的,裴家与朱温那些人不同,家族久经风霜,懂得以民为本的道理,知道这些,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反倒是朝廷……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无用,若朝廷连裴家都不允许执掌权利,本帅还真不信朝廷会允许我等存在。” 李思钰看着孙揆、李昭一脸落魄颓废模样,拍了拍李昭脑袋,尽管他也不比李昭大了多少。 “你小子皱着眉头作甚,你就不是个厮杀场上之人,等过些日子虽姑父打铁好了,你姑姑可是很赞赏你打铁本领呢。” 孙揆神情更加颓废,听了这话,他就知道李思钰对他们此行不甚满意。 李思钰看了一眼孙揆,抬手饮了口酒水,觉得不是很喜欢,放在桌案上不再过问。 “人呢,得有自己追求,真心喜欢的才成。姑父此次的确有考核你的意思,其他的事都好说,不会做,做的不够好,甚至出了岔子,那都算不得什么,慢慢学着做就是了,只要努力,终究会慢慢变好的。” “可是,你要清楚,一个合格统帅,一方合格官吏,一个合格君王,不是什么聪明睿智,不是什么英明神武,更不是宽厚仁和,而是主见。” “做事有自己想法,别人说的只能作为参考,关键是应对自己想法,首先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对,不能他人说这不行就真的不行,首先要有自己的坚持。” “做事用人基本上都差不多,首先要有自己的想法,要知道什么是必须要坚持的,什么可以退缩,什么不能后退,哪怕半步也不能退缩,而你恰恰缺少了这些,或许这与你的经历过往有关吧。” 李思钰笑道:“其实,打铁也很不错的,是不是很喜欢姑父那些犁子?” “世界很大,有意思的事情很多,人呢,把一生全放在与人争斗上,很没意思的。” 第452章 酒肆(下) 孙揆满嘴苦涩,深深叹息,心下对李曜不满起来,他知道因李曜之事让李思钰有些不满。至于李思钰从何看出李曜后脑反骨的,他不清楚。 那书生拿着馕饼走到李思钰身边,拉一张凳子坐下,看着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李帅所言极是,人是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过大帅仅仅以一件事而把人打死,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李思钰眉头一挑,笑道:“那以仁兄之言,当如何?” 这书生伸手从李昭手里拿过酒坛,为李思钰倒了一碗,自己也倒了一碗,与李思钰碰了一下,向他示意。 李思钰笑了笑,啜饮了一口,静等书生开口。 书生酒量看来很不错,一口饮尽碗中酒,又为自己倒了杯,再次与李思钰碰了一下。 一连三碗,书生这才放下舒了口气,拍着胸口笑道:“酒壮怂人胆,大帅虎威太甚,若不多饮几碗,小生还真不敢开口了。”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还真是个秒人。 书生叹气道:“李帅,小生可是等了好一会呢,怎么也不见大帅详询小生姓甚名谁?”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笑了几声,看着书生一脸郁闷模样,笑道:“仁兄姓甚名谁?” 书生更加郁闷起来,叹气一声。 “罢了罢了,毫无诚意啊!不提也罢,此等小事不值一提,小生之前也偷听了不少大帅话语,觉得吧,大帅何不多试试几次呢?” “兴许,这位公子真的很不错呢?”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仁兄话语也不错,本帅会认真考虑一下。” 书生郁闷的又要倒酒喝了,一边倒酒一边郁闷道:“大帅毫无诚意,至少也多说几句吧?” “诚意?好啊,不如仁兄留在我这侄儿身侧好了。” 书生苦笑一声,道:“你侄儿都要去做打铁匠了,小生可没多少力气的,打不了铁。” 李思钰笑了笑,随意说道:“河右节度使,如何?” “什么?” 李思钰一言惊起四座,全一脸不可置信会从李思钰嘴里吐出这么一句。 李思钰低头晃动手里酒碗里的酒水,眉头皱起,他真的不是很喜欢这种酸涩酒水。 “怎么?这位仁兄,不是要再试试吗?怎么?是不是大了点?” 孙揆双眼凶狠,狠狠警告书生,莫要胡乱说话,胸中却如打雷狂跳不已。 李昭更是惊呆了,他如何也想不到李思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姑……姑父,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 孙揆大惊,忙用眼神制止李昭继续说下去。 李思钰抬头看了一眼孙揆,静静说道:“孙大人过了啊!” 孙揆双手抖动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向李思钰拱了拱手,不再看向他人,一脸悲戚闭眼不言语。 看着这老儿表情,李思钰很想大骂无耻,这不是明摆着给李昭暗示吗。 但终究这书生有些话语是不错的,担当、主见兴许也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与李昭相处的时间来看,挺喜欢这种温文尔雅性子,更何况一句一个“姑父”的叫,总不好真的让他打一辈子铁吧? “姑父,侄儿从未,从未担负过任何职务,也从未管理过一城一地,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也不理会闭眼苦涩的孙揆,指着孙揆轻笑道:“这老儿曾为京兆尹,有何不懂的,让这老儿教授就是了,想来这老儿应该不会拒绝。” 孙揆闭眼点头,一脸肃然。 “河右之地,东都之地,既然已然夺下,自然要好好守护,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高思继就任东都京畿防御使,主理河右、东都军务,于此同时,河右、东都、陕虢、河中为东面都督府,督理军务。” “其二,河右、东都另立都督府督理军务,高思继可为都督,可以云倬为主。” 李思钰不可置否,笑了笑,道:“此事不急,你可考虑清楚,就当一次考验好了,把两个选择以及自己如何抉择、原因、利弊写清楚,若可让姑父满意,今后你就是河右节度使,一方诸侯!” “若无法让姑父满意,今后就留在姑父身边做个参谋好了。” 李思钰说完这些,有些疲惫了,起身向书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书生一脸苦涩,突然向着离去的李思钰大喊:“清河崔聃,字闻达……” 看着李思钰只是向后摆了摆手,大步离去,崔聃一脸苦涩,叹气道:“世子命真好,小生怎么算也得称呼李悍虎为姑父,可惜,同人不同命!” 孙揆嘴咧的老大,猛然听到崔聃这话,登时面露怒色。 “无耻!无耻之尤!” 说着拉着李昭就要离开。 崔聃苦笑道:“老大人,小生说的可是实情,李帅之妻崔氏,实为小生之姑母……” “哼!” 孙揆怒目而视,道:“还好行乾并未问你姓名,否则还真让你小子钻了空子!” 李昭看着两人一老一少斗嘴,自己却愁眉苦脸起来。 看着李昭愁眉苦脸的样子,崔聃更是连连叹息。 “说起来这姑父还真是不错的,堪比河中之地的河右与东都,说送出去就送出去,若是姑父能对小生如此大方就好了……” “无耻……无耻之尤!” “唉……老大人,小侄又未说错,天下间还有那个姑父如此大方的?只此一家吧?所以说,这样的姑父就别整日在背后算计了,那样不好!” “你……哼!老夫岂是如你所言之辈!” “呵呵……老大人人品自然不差,不过姑父这两个选择还真的挺难的。”崔聃一边饮酒,一边叹气。 孙揆正色了起来,沉思道:“按照老夫来看,行乾必然倾向第一选项,可是……可是……” 崔聃摇了摇头,说道:“老大人还是没明白姑父多虑啊!” “哦?你小子有何屁话?”孙揆有些恼怒崔聃一口一个“姑父”,语气也毫不客气起来。 而崔聃显然未在意这些,开口道:“第一个选项,立东面都督府,督理军务,此都督权柄可谓惊世骇人,一旦所托非人,不说是否能挡得住河东晋王、汴州朱温,就是会不会在姑父后背捅一刀都不可知,所以此都督必然会是姑父认可的,按照姑父的布置,此都督不会是姑父从关外带来之将,若让姑父信任,也只会是认可裴家之人,毕竟姑父对裴家的重视远非他人。” “第二个选项,同样要谨慎无比,朱温可非一般枭雄,若能力不足,终会被其所夺,而且……姑父应该要的不是这些,姑父要的是日后!” 崔聃不由苦笑起来。 “唉……世人只见到姑父战场上纵横无敌,谁都未想过,姑父刻意把节度使与都督府分开,今后或许没了节度使也说不定。” “唉……分也好,合也罢,日后至少要不会是另一个节度使方可,否则毫无意义!” 崔聃突然露出怪异表情,看着皱眉沉默的李昭,突然说道:“世子,姑父这道题可不易解啊!无论如何选,要么朝廷不满,要么姑父不会同意,如何解题……” 看着崔聃摇头叹气,孙揆也愁眉苦脸起来。 此事如此之大,他人不可能不知道,若不让朝廷商议一番,他们立马就成了“叛逆”一方了,是逆臣! 可是,孙揆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出来朝廷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朝廷为一个河中总督就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再加上河右和东都总督,那还不翻了天! 无论分,抑或是合,总之谁都想站在那位子上,无论如何去选择,总是会有很大麻烦。 孙揆叹气一身,起身道:“世子莫要忧愁,此事不急,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方可。” 李昭苦笑一声,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选,兴许真如姑父所言,自己本就不适合这些事情。 “走走,今后小生就跟着世子混饭吃了。”崔聃毫不客气拉着李昭衣袖就走。 孙揆心下很是恼怒,崔聃却张口道:“这可是姑父说的。” 就这么一句,一句差点没把孙揆憋死,他怎么也未想到这家伙是这么的无耻和难缠。 三人起身,老店家眼睛巴巴看着三人,那意思是给酒钱,三人这才发现金主已经离开了,顿时傻了眼,就在此时,刘大猛一瘸一拐背着钱袋子来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才一会,刘大猛竟然……像是受了伤。 “看什么看?俺们大帅岂会欠你酒钱,还有,这什么狗屁倒灶的臭酒,又酸又臭,害得大帅不喜,多抽了俺几鞭子!” 刘大猛砰的一声把钱袋子砸在桌案上,背上鞭打的伤口一阵刺痛,顿时把火气全撒在老店家身上。 孙揆奇怪看着一瘸一拐的刘大猛,很是奇怪为何李思钰抽他。 “刘将军,刚才……行乾心情不好?” 刘大猛提起酒坛就是狠狠狂灌一通,闷哼道:“大帅说俺是他的人,就算要揍也只能私下里揍。至于为何揍俺,还不是洛阳百姓与俺干仗的事嘛!” “不过嘛……嘿嘿……” 刘大猛说着又嘿嘿笑了起来,弄得孙揆和李昭一头雾水,他们却不知刘大猛此时嘚瑟着呢,若不被大帅揍一顿,如何能在他人面前吹牛,他人可做不出近十万百姓干仗的事来,他现在就是洛阳扛把子,那是横着走的人物,什么地痞无赖,谁敢跟他横? 刘大猛一边傻乐呵,一边数着铜板扔给店家,最后背着钱袋,咧着大嘴,一摇一晃离开酒肆。 第453章 非人下之臣 逃命与被押解着走路,显然是不同的,逃命时能跑多快跑多快,被押解着去面对未知恐惧,则是能拖延就拖延,这种情况在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对碰后显得尤为严重,很担心辽东军把他们带回洛阳煮着吃了。 朱温就是这么告诉的他们。 谚语:久晴大雾必雨,久雨大雾必晴。这是有些道理的,大雾散尽,天上就下去了冰雹,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天太冷的缘故,雨水全成了冰雹,鸡蛋大小的冰雹砸伤了不少人,让行军速度更加缓慢,这让蒙哥翰很是恼火,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慢行。 蒙哥翰是认识小棒头的,在见到小棒头母子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换作任何人,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安危意识,都知道该如何去做。 问了几句赵氏,赵氏也不说明原因,最后他也懒得再问,只是让些人照顾一二也就不再过问,他的事情太多了。 数万人越是靠近洛阳,哭喊声越大,越是不愿意向前,总是千方百计拖延,甚至用鞭子抽也不好使。 小棒头在小五看护下,安全无虞,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小五的,竟然成了张家一群孩子的马夫。 小五在前面赶车,不时唱着小曲《油菜花》,车内张姝却低声询问起来小棒头。 “小棒头,你真是那蛮子的书童?” 小棒头虽小,却知道张姝说的“蛮子”是谁,甚至整个洛阳都知道指的是谁。 小棒头看着一脸不善的其余孩童,犹豫着不知是否点头,还是摇头否认。 “臭小子,俺大帅的书童还委屈了你小子咋滴?”小五突然说了句。 车内孩子忙缩了起来,他们都很怕小五。 小棒头看向小五,又看向闪躲的张姝,轻轻点了点头。 “大帅……大帅其实很好的。” 随即又露出成人般的无奈,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低头不语,耳边却是《油菜花》的轻哼声。 老牛费力拉着车子,车子在缓慢行走,车内却再无声音,谁也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些孩子们只是凭借着未知的恐惧本能,刻意与小棒头拉开距离,小棒头根本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明白,赵氏却清楚。 辽东军对他们母子相当照顾,可小棒头坚持要与张家孩子在一辆马车上,赵氏同样坚持着在张氏妇人堆里,这让蒙哥翰也没多少法子,劝了两句也就任之由之,不再过问。 一对幽州前来投靠富贵亲戚的母子,一无所有,一日间,什么都变了,落地的母鸡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华丽的转身,让马车里所有人都像是做梦一般,谁也不知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赵氏同他儿子小棒头一般无二,同样坐在角落里,唯独好了那么一点,瘸了腿的妇人依偎在身旁。 “七……七妹……” 张言之妻赵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公侥幸得意逃脱,她们却被俘,她不知道这否是是件好事。 “三姐的担心,小妹明白。”赵氏叹气一声,说道:“李帅人很好的,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妇人的,只是……只是张大人……” 赵氏不知该如何说了,张言逃亡汴州,若是让朱温得知张言的家人里面有个辽东军的“细作探子”,结果会如何,这就不是他人能够揣测到得了。 众人叹息,若都逃脱还罢了,哪怕所有人都被俘虏,局面也比现在要好的太多,怕就怕这种局面啊! 车内沉默了下来。 好像赵氏母子成了灾祸之人。 …… 人群无论愿意不愿意,无论如何哭喊拖延,五日后还是来到了洛阳城下。 看着拖拖拉拉的人群,李思钰一阵苦笑,逃跑了一日,回来竟然用了五日,他也是醉了。 看着打马前来的蒙哥翰,看着一群低头耷脑的他们,李思钰上前一一拥抱了几人。 “怎么,没抓住朱温也不至于这么沮丧吧?”李思钰笑道。 蒙哥翰一脸恼火,在这些人全部离开洛阳,在他们离开后一个时辰,蒙哥翰才启程,希望在虎牢关下打朱温一个措手不及,俘虏了朱温。 却未料到遇到了大雾,而且朱温也太狡猾了,竟然用百姓做幌子。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若是半路截杀朱温,纵然不能杀死朱温,也会击溃宣武军,蒙哥之所以不这么做,本帅不怪你。” “大帅,俺……俺……” “什么都不说了,本帅明白。”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他自然知道为何如此,事后也验证了他的判断,蒙哥翰若非在虎牢关下截杀朱温,洛阳城内数十万斛粮食已然成了飞灰。 李思钰拍了拍蒙哥翰肩头,两人并肩走在前列,笑道:“听说你把本帅的小书童抓住了?阿蛮正满城找他呢。” 蒙哥翰笑了起来,说道:“按理说,小棒头母子不至于跑出城的,可偏偏跟着张家人逃了。” “哦?张家,哪个张家?不会是东都防御使张言吧?”李思钰停住脚步,看向蒙哥翰,一脸怪异。 “还别说,大帅一猜就中,就是那个张言。”蒙哥翰笑道。 “嗯……若是这么说,小棒头母子还真得逃了,除非那张大人愿意归顺你我。”李思钰细想一下,顿时明白为何小棒头母子会冒险逃出城了。 蒙哥翰这才突然醒悟过来,拍了下脑袋,笑道:“果然还是大帅想的透彻。那张大人若不降,一旦让多疑的朱温知道他府中还有大帅的小书童,那还得不活剐了张大人啊!” “哈哈……小棒头母子看样子是有些失算了,看样子那张大人是很难解释了啊!”李思钰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并肩走在人前,说着小棒头母子,杨复恭与裴贽和杜让能也前来迎接蒙哥翰,严格来说是迎接那些心中恐慌的百姓。 杜让能看了一下那些百姓,苦笑道:“看样子行乾你那混账亲卫是要累死老夫了。” 李思钰闻言,很好的心情一下子没了,不由苦笑起来,他知道刘大猛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他们是很难短时间内弥合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那道裂隙的。 杨复恭却笑道:“哪有杜相所言这么麻烦,不过咱们放些血是在所难免的。”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向杨复恭问道:“阿父可有良策?” 杨复恭笑道:“我儿难道忘了何为‘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了?” 裴贽与杜让能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白杨复恭怎么说出了这么一句,难道这句话能解眼前之局? 裴贽、杜让能都有些疑惑,蒙哥翰和牛俊国更是不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看向皱眉不语的李思钰,他们有些不明白了,两相不明白,但他们知道大帅一定明白。 果然。 李思钰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一眼微笑的杨复恭,开口问道:“洛阳城内现存多少粮食?” 杨复恭微笑不语,看向裴贽。 裴贽开口道:“含嘉仓里面有粮二十七万斛,但是……” 裴贽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复恭,这才开口道:“百姓逃离洛阳甚急,杨中尉捡……了近十万斛……” 捡? 李思钰听到这个词,就知道这个“阿父”必然搜刮了洛阳,只是他未想过会得了这么多粮食,有些疑惑看向杨复恭。 杨复恭解释道:“本应早些说与我儿知道的,只是我儿在府中修养,就未打扰,这才趁着今日说起。” “百姓贫寒,逃离洛阳都是坛坛罐罐一起拉走的,反倒是西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粮食无法带走。” 杨复恭解释到这里,他就明白了,也是,富贵人家第一要务是自己的命,危险来临,粮食这种沉重物品自然无法带走,他们在汴州也是有多些田产府宅的,哪怕没有,也可凭借关系,不至于饿死。贫寒百姓就差了许多,甚至可把仅有的一点粮食当成自己的命,自然是坚决不会放弃的,必须要带在身上,从眼前这些俘虏百姓身上物品就可知。 李思钰点了点头,“得民心者得天下”究其根本,不过是让百姓获利罢了,百姓是只看眼前之利的,否则朱温也无法挑起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对立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思钰说道:“有了钱粮就省心多了,这么吧,裴相……算了,等咱们回府再谈论此事,可能还有些事情需要与诸位说一下。” 杨复恭心中一动,不经意看了一眼李思钰,微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杜让能却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裴贽。 裴贽只是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乱了。 蒙哥翰突然指向城头,奇怪问道:“大帅,那好像是你那侄儿的跟班吧?怎么挂在城头了?” 李思钰尚未开口,牛俊国不屑道:“还能如何,若非犯了错,大帅岂能把他挂在城头。” 李思钰看向城头像是死鱼一般的李曜,看着李曜衣物上的冰霜,脸色沉静,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蒙哥翰却有了些许察觉。 “大帅,此人……” 李思钰抬头看向吊在城头的李曜,静静站立看了一刻钟,好像不想对此做任何评论,轻轻开口道:“三日就要到了,你活了下来,本帅……”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觉得心下决定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些,是否应该再观察一番。 心中却想起飞鱼卫二档头孙叔度话语。 “李曜,非人下之臣……” 第454章 其实你挺废物的 洛阳城与长安城完全不同,但两者又有相似之处。 相比大隋时期的长安,不知是否是因大隋在营建长安时犯下了失误,而大唐显然要务实许多,长安太极宫低洼,多雨时节很是阴潮,于是就在长安最高处龙首原上修建大明宫,不但可俯视整个长安,而且防护性也很好,只不过大明宫是在长安东北拐角上。 在大唐来看,长安作为帝都是合适的,因为大唐彻底击败了草原上的突厥人,夺下了西域,长安在万里西域、整个中原天下来看,地处中心,又可时刻直面北方突厥人和不断崛起的吐蕃人威胁,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大隋时情况又稍有不同,突厥虽在大隋努力下分裂成了东、西两个突厥,突厥人的实力虽减弱了些,却依然拥有很强大实力,东北面高句丽人逐渐崛起,在北方,突厥人、高句丽人呈哑铃的两个强敌时时威胁着大隋北方的安稳,而南方同样不够稳妥,再加上杨广不喜阴湿,这样来看,洛阳则是最佳帝都选择。一面如同天平中间的支撑,可同时面对突厥和高句丽,另一面可压服江南之地,的确是个很好选择。 或许杨广也认为修建长安犯了个很大的失误,于是在洛阳营建帝都时,就成了一分为二情况,一南一北两座城,皇城在洛河北岸的北城西城,皇城北依邙山,是整个洛阳城最高处,如虎卧山岗,龙盘山峰。 含嘉仓则贴着皇城,在皇城西北角,有独立的内城,专门防卫含嘉仓中粮食。 可是,作为帝都,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帝都都是最难攻破,也是最易拿下的城池,哪怕它拥有最坚固的城防! 帝都人富,也是最怕死的一群人,巨量的人口,花费最多的钱粮,一旦被围,无外援,人心一旦乱了起来,如此巨大的城池,很容易被轻松拿下,这种例子举不胜数,而洛阳则是最易拿下的帝都之一。 为何如此,正因为洛阳奇怪的布局,洛水把洛阳一分为二,南北城侧重不同,北城身居政治中心,自然防护性更强,而南城大多都是些百姓居住,面临洛水,脆弱的城防,混乱的人心,显然最易被夺下,洛阳南岸的南城最易被摧毁。 北岸的北城就是铁板一块么? 显然也不是,北城西城是皇城,而东城与南城差不多,同样是以百姓为主的城区,一旦先拿下脆弱的南城,俘虏南城海量百姓,驱赶巨大数量的俘虏围攻北城的东城,同样易于夺下,最后仅仅剩下宫城,纵然有再多粮食又能如何? 或许这也是为何后来,好好的洛阳不做帝都,而是选作了开封,选择汴京为帝都吧。 当然了,一旦让敌人杀到了帝都,无论如何,这都说明了整个天下已经很危急了,坚固不坚固也就是这么回事,国家危亡不可能因为一座城池来决定的。 站在含嘉仓城上,看着城内一座又一座粮仓,很是感叹,这都是他的粮食,可看着关中百姓不断把他的粮食拉走,突然很想骂娘揍人。 他没有前去查看粮食,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了,越看越肉疼。李昭看着李思钰的模样,很想笑,却又不能大笑出声,只能强忍着,李思钰给他的印象很霸道、很强硬,尽管看着不是这样,比如把抢到的地盘又都送了出去,比如明明占据优势时,却像阳痿了,总是愿意坐下来签个毫无用处的契约。 可是李昭看到的更多的还是强硬,一言不合就会捋袖厮杀一番,更是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好像一切规矩他都想要去践踏一番。 可是看着心疼不已的模样,李曜更多的是想笑。 “唉……算了,挣钱就是花的,肉烂了还是在锅里……老子不心疼!”李思钰咬牙切齿的嘟囔着。 眼角余光看到李昭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很想对着他脑袋狠狠来一下。 “云倬,姑父给你的选择,可有想好?” 李思钰很快很坏,故意把“姑父”两字咬得很重,这却让李昭听到“选择”时,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微笑道:“姑父给侄儿的选择能不能简单些,那两个也太难了。” 李思钰背起双手,看着城下百姓出出进进,正忙碌运着粮食,嘴角露出温和笑容。 “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要把自己藏在山中,应该跳出圈外来看,身在局中,自然觉得挺难的,可是站在局外呢?从东西南北仔细观察呢?是否会简单些,是否能更清楚看清此山面貌?” “人呐,要有自知之明,一个人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你太年轻……” 李思钰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当然,姑父也大不了你几岁,只是你是笼中鸟,姑父是山中猴,见过的比你多些,压力也比你大得多……或许你觉得这是扯淡,可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估计你想着的……最难得事情是如何让大唐再次中兴,而姑父想着的是眼前的百姓!” 李思钰指着城下衣衫褴褛的百姓,平静说道:“一群蝼蚁,看起来比中兴大唐简单的太多,可中兴大唐就像雾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眼前的蝼蚁却真实的就在眼前,看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可这在我看来,却比中兴大唐更难。” “万家灯火重于泰山啊!” 李思钰转身看向李昭,招呼他坐下,看着阿蛮敲着小棒头脑袋,责怪他是个大脑袋的笨蛋,看着忙碌为他们温着酒水的杨氏,甚至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一切是这么的真实。 李思钰坐在阿蛮专门为他准备的躺椅,怀里揣着手炉,觉得很是暖和,从里到外的暖和。 杨氏送来两杯酒水,李思钰轻饮了一口,轻声说道:“云倬未上过战场,从未领过军,军中威望更是无从谈起,河右、东都兵马权是不是在你手里,也不过是他人手中之物罢了,朝廷皇帝李晔同样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执掌不了兵马大权的。” “天下节度使,哪怕最差劲的节度使,也要比你们强的太多,满朝文武,姑父至今未见到有任何人可为一方统帅,河中、河右、东都京畿,甚至将来关中之地,这么多的地盘,这么一块巨大地盘,却无人无将可用,最后会成了什么样子?会被朝廷无数家族瓜分,最后……依然滑向毁灭的深渊,可这一切……姑父又有何意义?” 李昭静静坐在一旁听着,杨氏只是为李思钰添酒,很是安静,除了阿蛮与小棒头不时发出丁点争执的窃窃私语,剩下的,只有李思钰叹息感伤声。 “姑父想家了啊!人有五情六欲,姑父同样是人,关外才是姑父的宿命,所以啊,姑父不介意去尝试,让你试试可否有成功的可能,所以,他人才会如此意外,因为你太年轻了,没有任何经验,甚至……甚至连野心都不够资格。” 李思钰叹气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知道为何姑父要把那李曜挂在城墙上?” 李昭没料到李思钰会如此一问,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是因为……伯和那句‘李唐宗室’么?”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公主一夜白发,姑父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因何如此?” “说句心里话,姑父真心不想与你们皇室有什么瓜葛,公主在河北之时,姑父就觉得有些不妥,甚至刻意与阿蛮大丫他们独身穿过山林,独自前往关中,当然了,原因不能说全是因为公主,但是公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只是……后来……” “算了,此事不说也罢。” 李思钰叹气道:“你姑姑……让你们前来,已经说明了些事情,家国天下啊!怎可说放下就放得下?” “姑父……” 李思钰摆了摆手,叹气道:“不用担心,姑父没有责怪公主的意思,这也是姑父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前来趟这场浑水了。” 李思钰或许是躺着有些不舒服,也或许是阿蛮觉得小棒头有些无趣,跑到他身边,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边揉着阿蛮脑袋,一边组织思路,李思钰继续说道:“你们的前来,姑父是有些意外,但姑父不可能一点都不过问,自然要对你们调查一番。” 李昭手心开始冒汗了,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李思钰没有去看他,而是苦笑道:“本帅不是傻瓜,在这个时候,你们前来,自然也能猜测出一二,想要获取利益也好,用亲情羁绊姑父也罢,甚至耍些手段,姑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姑父调查后,这才发现,云倬其实挺‘废物’的。” 李昭苦笑一声,却无法去开口反对。 李思钰笑了笑,端起酒水啜饮了一口,笑道:“乱世人不如狗,想要求得妻儿父母平安一生,这挺难的,云倬想法没错,这也是为何允许你在洛阳的重要原因。” “可是那李曜却有些危险,义父派人前往长安之人,在你们尚未前来弘农时,就已经见过姑父了。” “善隐忍、野心大,一路上故意表现如此之差,在姑父面前甚至故意激怒姑父,此等人……呵呵……” 李思钰呵呵一笑,突然看向李昭,说道:“是不是觉得姑父尤为讨厌?” “呵呵……其实……云倬,你错了,相比你,姑父……甚至更在意那李曜。” 第455章 恩威并举 “你错了,姑父更在意李曜。” 李思钰看着一脸震惊、不解的李昭夫妇,不由苦笑起来。 “这也没法子,你们李家已经无可用之人啊。” “李曜善隐忍,有野心,这本无过错,每个人都有野心,西方有句话说的很好,哪怕你是神,也要对这个世界表现出足够的谨慎和敬畏。野心,每个人都有,这很正常,姑父并非讨厌、厌恶野心这种东西,可是,野心头上要有足够枷锁,这种枷锁或许是他人强压在头上的,或许是自己给自己头上套上的,两者又有太多的不同。” “而成就一番帝王霸业的,无不是自己在自己头上弄了个枷锁,避免自己犯了错误,而那李曜显然不是自己给自己弄出的枷锁。其实那李曜有些自作聪明了,若不是一路上故意表现的这么差,本帅兴许要高兴不少,可惜了……” 李思钰叹息一声,当李昭他们前来后,就对他们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李曜要比李昭更适合培养,可他着实不是很喜欢那李曜,第一次见面后观感更是不很好。 尽管心下已经有了些打算,还是说道:“李曜可用,但需注意,是刀子总是会伤人的,至于伤的是敌人,还是自己,需要谨慎,他是留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姑父对此不再多问。” 李思钰最终还是放弃了,李家有野心的很多,不过身体力行的却极少,李曜算一号,但在李思钰看来,李曜不过是力小而心大之人,根本算不得什么,自有李家之人去对付,之所以把他吊在城墙上,主要还是告诉京城中的那些皇族之人,在他李思钰这里,李家的高贵血统一文不值。 看着李思钰与李晔有说有笑,好像心情还算不错,小棒头犹豫着走到他身边,低头轻声道:“大……大帅可……可否放了姑姑……” 李思钰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小棒头脑袋,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起了这事?难道对本帅对待张大人一家不满?” “不是不是……只是……只是……”小棒头忙摆手,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阿蛮或许觉得小棒头竟然帮着外人说话,有些不满,想要起身欺负小棒头,却被李思钰按住,对着小棒头笑道:“本帅问问小棒头,若是小棒头能答得很好,让本帅满意,本帅就放了张大人一家,如何?” 小棒头大喜,忙抬头,一脸期盼道:“大帅请问。” “哈哈……” 李思钰大笑,又蹂躏了一下小棒头脑袋,笑道:“这么有信心啊?好好,本帅很是欢喜。” 李曜看着李思钰好像很喜欢这个瘦了吧唧的黑瘦小子,很是奇怪,同时也很想听听李思钰会问出什么话语来。 只见李思钰开口问道:“小棒头,本帅先问问你,以你与本帅的关系,你们母子为何逃出城?城外危险重重,万一遇到乱兵,岂不是待在城内更要安全许多,为何还要冒着危险逃出城去?” 看着李思钰一脸微笑,小棒头不解道:“小棒头与母亲说过,可母亲不答应,小棒头也不知母亲为何要带着小棒头出城。” 李思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那以你以为,是你小棒头聪明,还是你母亲更聪明些?” “当然是母亲了。”小棒头毫不犹豫回答。 李思钰两手一摊,看着小棒头有些不解,笑道:“这就是了,你母亲冒着危险,带着你逃出城去,自然有比你们母子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那……什么东西?”小棒头更不解了,什么东西会比他们的性命还重要。 “什么东西能比自己母子生命还重要呢?自然是你那姑姑一家人的命了。”李思钰随意开口道。 “本帅再问你,你那姑父逃走了,若是本帅善对你姑姑,并且对外宣扬出去此事,你觉得朱温会如何对待你那姑父?是升官呢,还是活剐了你姑父?” 小棒头登时傻眼了,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哪里会去想这些。看着他这模样,李思钰就忍不住再次蹂躏他的脑袋,笑道:“所以啊,为了让你姑父活命,你母亲才与你姑姑一同吃苦,不愿离开她们,当然了,本帅也不好让你母亲为难。” “只有让你们生活困难,你姑父才可能在朱温那里活下去。” 李思钰拍了拍阿蛮脑袋,起身站在女墙边,看着下面忙碌的民夫,指着城下正费力拖着粮食的赵氏,轻声说道:“本帅自也可强逼朱温放你姑父离开,但是,这需要你姑父愿意才成,你姑父若不愿离开,本帅是没法子的,你姑姑和你母亲也只能成了这般。” 阿蛮一指弹在小棒头脑门上,有些得意,说道:“听到没,可不是阿爹欺负你们,若阿蛮再听到你小子背后说阿爹坏话,阿蛮就揍你!” 小棒头捂住脑门,想要反抗,却又不敢,只是低声说道:“小棒头又没说大帅坏话……” “哼!还敢顶嘴?阿蛮都听到了!”阿蛮又给了小棒头一下。 原来,在拿下洛阳城后,阿蛮就开始满城找起小棒头,结果把洛阳城翻了个遍也未找到,最后却听说逃出了城,被捉了回来,阿蛮大怒,就要找小棒头麻烦,谁知在找到小棒头时,正听到张姝与他说着李思钰“坏话”,这可不就招惹了阿蛮这头小老虎了嘛。 小棒头也知道得罪了阿蛮,在脑门上挨了几下后,再也不敢反抗。 李思钰对两个小家伙胡闹一笑而之,招呼了一下李昭下了城,看着民夫拉走自己的粮食,对他这个“贪财”家伙来说是个折磨,事情太多,更多烦心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决定呢,最主要的就是李存孝掺和了进来。 在李思钰夺了洛阳城后,赵驷跑了过来,当然李思钰未去召见他,赵驷的前来,李思钰自然明白李存孝想要做什么,对此他心里很清楚。 一脸凉了赵驷两天,也该去渐渐这位胆小的赵司马了。 凉着赵驷就是要告诉李存孝自己很不满,但是火候很重要。李存孝在李思钰计划中很重要,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万一自己失败了,李存孝就成了他的替代品,来牵制李克用和朱温。 看着李思钰缓缓下了城墙,李昭拉着杨氏跟在其后,也下了城池,这些日李思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们夫妇。 沿途无数百姓拉运粮食,不时会有大声呵斥怒骂声,但无论是何人,只要看到数十一身锦衣人从面前经过,无人敢再出声,全都让开道路,让李思钰他们通过。 “大……大帅……”大虎看到李思钰,忍不住惊呼。 “啪!混账,瞎叫唤个甚。”看到李思钰向这里看过来,赵三忙拍了一下儿子脑袋,低头不敢去看。 直到李思钰离去,赵三这才松了口气,又狠狠拍了一下儿子,骂道:“瞎叫唤个甚,爹怎么说的?” 杨瘸子急忙上前拉住赵三,把大虎拉在身后护住,嘴里不满道:“大虎不过是一时没忍住,这才叫了一句,再说了,大帅不是也没生气么,你急个甚!” “赵头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孩子没忍住罢了,别说是大虎,就是俺也想高呼几句呢。” “就是就是,还是运粮回去重要。” ……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兴奋话语,他们在被朱温扣住后,心下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李思钰竟然真的杀了过来,竟然真的把他们救了出来,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粮食。 看着众人求情,赵三也不再好发火,说道:“洛阳刚刚夺了下来,大帅有太多事情,咱们可不能再麻烦了大帅,赶紧把粮食运回潼关才是正事儿。” 赵三知道儿子想要如何,小翠是李昭的侍女,李昭在李思钰身边,小翠自然也就不能再与他们留在一起,大虎就起了想要从军的心思,赵三自是不允的。 狠狠瞪了一眼儿子,赵三这才骑着驴子招呼众人运粮,按照正常起运时间,他们此时已然返回了潼关,此时拖了这么久,还不知潼关家中乱成了何种地步呢,必须要尽快返回家中。 在搬运粮食的过程中,李思钰强行让洛阳百姓协助这些关中百姓运粮,不愿意也不行,不愿意就用鞭子抽,强逼着洛阳百姓运粮。 看着洛阳百姓在皮鞭下协助关中百姓运粮,李昭有些不忍,开口道:“姑父,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李思钰骑在马上,与李昭并行,听到李昭开口,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其意,但顺着李昭目光,立即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李思钰笑道:“朱温借助洛阳百姓,阻拦关中百姓,两地百姓已然有了间隙,毕竟粮食在减少,这是事实。” 李昭皱眉道:“姑父不是已经答应了要分与洛阳百姓土地么,难道还不够么?”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给他们分地是可以缓解两地百姓对立情绪,但这显然是不够的。” “云倬只看到了洛阳百姓,却未去想关中百姓,数万关中百姓前来运粮,一路上艰难跋涉,云倬心中自知,但来到后发生了此事,几乎造成数万关中百姓身死洛阳,心中怨恨不可能这么容易放下的,你身为关中皇室子弟,眼睛若只盯在洛阳百姓身上,而枉顾关中百姓生死,关中百姓会失望的。” “这种处罚,让这数万关中百姓看在眼里,心中戾气就弱了许多。而且这不单单只是这一个原因,为一方父母,恩威并举是必要的,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一码归一码。”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当然了,姑父最重要的目的是因为云倬。” 李昭听着李思钰解释,这才发觉自己差了李思钰许多,他还从未想过这些,越听着李思钰话语,越觉得有道理,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愣了一下。 “因为……侄儿?” 李思钰看着李昭不解模样,不由笑道:“难道云倬没觉得姑父是在做黑脸人?呵呵……姑父做黑脸,红脸自然由你来做,等些日子,云倬给洛阳百姓发放些粮食,这些百姓自然归心。” “恩威并举才是王道,云倬今后要学习的地方很多啊!” 第456章 杜相的激烈反对 “什么?世子就任河右节度使?此事绝不可行!” 杜让能大怒,站在厅堂上怒吼,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思钰竟然想让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看着孙揆,脸色极为阴沉。 孙揆心下有些不悦,开口说道:“世子身为皇室中人,就任河中节度使有何不妥?” 杜让能眼睛一瞪,极为后悔把他从河中调了过来,更是后悔推荐此人陪伴在李昭身边,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愤怒。 杜让能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中怒火,冷哼一声,说道:“世子一直身居十六王宅,从未任过任何事务,如何可骤然就任河右节度使?河右之重,难道孙大人不明吗?” 孙揆皱眉道:“河右之重下官自是清楚明了,世子身居十六王宅也是实情,可并非如杜相所言,世子并非一定不能就任河右节度使,下官也会竭心尽力辅佐世子。” “你……” 杜让能真的后悔了,从孙揆话语中,以及李思钰想让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来看,李思钰并不想把河右之地留在手里,这是杜让能必须要争夺的,本来他担心裴家拼死争夺,现在竟然又多了个皇室,这如何不让他恼火。 李昭没有从政经历,没有治理一方之地的经验,这是最大的软肋和借口,可孙揆不同,孙揆之前是长安尹,与张言是一个性质的官吏,若单单是李昭,或者是孙揆,杜让能不会担心,但是两人联合在一起,这就不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了。 孙揆很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杜让能会如此激烈反对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在他看来,杜让能应全力支持才对,这也是他为何今日前来的缘故,他想要得到杜相的支持,从朝廷调拨一些能吏,可他万万没想到,杜让能竟然极力反对。 杜让能冷哼一声,说道:“世子太过年轻,河右、东都关乎吾大唐兴衰,需一持重臣坐镇,老夫自会禀明陛下!” 孙揆大怒。 “李行乾好不容易选择我李唐宗室子弟,杜相为何如此,难道杜相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就合适么?” “砰!够了!” 杜让能大怒,冷脸道:“河中由裴家执掌,河右必须由朝廷安置,此事不容置疑!” “你……好好,朝廷是吧?朝廷不是你杜相一人朝廷!”孙揆怒吼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看着孙揆离去,杜让能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李思钰以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就说明此次不再选择裴家,那么有资格出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的人选就有极大可能是他们杜家,却未料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 呆坐良久的杜让能突然大吼一声。 “来人!” 随着他的话语,一名魁梧汉子应声从暗处站在堂下。 “立即回长安,告诉老家主,务必要拿下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 魁梧汉子没有开口,只是拱手大步离去。 “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杜让能冷哼一声。 闭眼静坐了片刻,杜让能起身走出厅堂,不一会,一辆马车驶出这座杜让能暂时存身的府邸。 一路上,杜让能都是黑着脸孔,直到快进入皇城,这才狠狠揉了揉脸颊,显得不是这么僵硬。 朱温都未在皇城内居住,李思钰却不怎么在乎这些,他直接搬进皇城内,而且还是住进了皇宫内。 洛阳刚刚被夺下,为了安全,李思钰住进了防护性更好的皇宫内,经过数次检查,杜让能进入了皇城,半路上却遇到同样坐在马车中的裴贽。 裴贽看到杜让能,有些奇怪,叫住马夫停车。 “杜相不是正处置百姓运粮事宜么,怎么?出了岔子?” 裴贽不大不小开了句玩笑,杜让能强忍着烦躁,钻进裴贽马车,这更让裴贽奇怪了,皱眉道:“不会真的有大事发生吧?” 杜让能冷声说道:“行乾欲让世子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一职。” “嗯?” 裴贽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心跳不由加快跳动了几下,皱眉道:“此事可真?” “圣圭亲口所言。” “圣圭?” 裴贽听到是孙揆所言,就知道此事有八分可信,闭眼思索了片刻。 “不知杜相可否详说一二?” 杜让能冷哼一声,把孙揆话语详说了一遍,这才怒道:“世子久居十六王宅,如何可骤然身居高位?” 裴贽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看了一眼杜让能,他有些理解杜让能为何会对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反应如此激烈,此事不单单因为皇家之人出任一方大吏,更多的是为了今后家族的安危,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两个选择,有些意思啊。” “嗯?” 杜让能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皱眉思索,心下也不由狂跳不已。 “一者东面都督府,一者洛阳都督府,这……这……” 裴贽叹气一声,说道:“东面都督府,合河中、河右,总督麾下可聚十万兵马,长安就要起风了……” 裴贽有些无奈,本来这本应该是他们裴家的,若非眼前之人坏事,闹得满长安风雨,又如何会有拜将之事? 杜让能或许感受到了裴贽的不满,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东面总督或是洛阳都督,李悍虎提出的两个条件,以裴相看来,李悍虎最终答案是哪一个?”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静静说道:“以高将军为洛阳都督,除非世子可收服高将军,否则手尾不小,这很可能会让河右之地动荡不安。” 杜让能默默点了点头,说道:“高思继是幽州将,战败后独自离开,不知后来因何故归顺了李悍虎,无论是因幽州,还是今后利益,高思继必然倾向于李悍虎。若世子身居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陛下必然介入其中,必然会因洛阳都督……” 裴贽默默点了点头,苦笑一声,说道:“行乾此计意味很清楚,就是要世子做出抉择,是支持高将军,或是支持陛下。” “洛阳被行乾夺了下来,此时数万兵马四处征伐河右、东都京畿下辖各州县,没有宣武军的各州县,想来毫无意外被行乾所夺,如此一来,此地就成了与宣武军争锋之地。” “朝中无大将,牛存节、刘寻等将刚刚降于行乾,是不可能直接与宣武军直面争锋,高将军必然会调到此处。” 杜让能现在也平静了下来,静静听着裴贽一番分析,默默点头,说道:“朱温不可能会如此轻易松口,今后必然争执不断,此地需留下悍勇之将,高将军是合适的。” 裴贽点头道:“是啊,高将军是必然要留在此处的,世子若无法给予高将军支持,行乾是无法对此放心的,如此一来,陛下那里……” 杜让能点头道:“世子年纪轻轻而任此重任,陛下自不会放心,皇室宗亲也不会允许如此,兵马之重是任何人都不会放弃的,如此……势必会与高将军产生争夺。” 裴贽笑了笑,心情放松了许多,说道:“所以啊,世子若要担此重任,就需要与陛下和宗室一分为二,全力支持高将军,这应该是行乾对他的考验。” “那……东面都督府呢?”杜让能皱眉问道。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说道:“杜相是明知故问么?无论是将河中、河右合二为一,亦或是一分为二,世子都会与宗室隔离开,一者是被迫,一者是主动,除非世子拒绝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一职。” 杜让能沉默了起来,正如裴贽所言,若是选择第一个条件,河右、东都兵马权意味着全部让出,这会让皇室对他极为不满,毕竟选择权在他手里,选择主动放弃兵权,造成河右、东都话语权落于他人之手,这在他人看来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第二个条件,虽也不是很好,可是还可进行一番争夺,毕竟路子并未全部堵死。 无论如何选择,他人都会选择第二个条件,可杜让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皱眉说道:“这样看来,选择第二个应该是最稳妥吧?” 裴贽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以老夫看来,行乾更希望世子选择第一个,这样意味着皇家的态度,当然了,行乾有些想当然了些。” 裴贽心下叹息一声,他不认为李思钰因忌惮他们裴家而选择李昭,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李思钰对皇家的一种试探行为,这也符合他熟悉的小子行为。 但是裴贽却觉得李思钰有些想当然了,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一职皇室自然想要获得,但是若不让他们沾染兵权,或者说暂时不让他们获得兵权,这是他们绝对不会容忍的,裴贽认为这可能会加剧皇帝李晔对李思钰的不满。 两人全都皱着眉头思索这件事情对他们的影响,杜让能经过裴贽一番话语分析后,突然觉得那个东面总督才是关键,那才是真正的权利,而李思钰很可能更在意这个东面总督。 两人继续向行宫行去,却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如何才能在这些事情当中让自己获得更大利益。 正如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457章 立碑明堂 洛阳宫,是指隋唐洛阳皇宫,隋时称紫微宫,贞观元年,唐太宗号洛阳宫,武则天时称太初宫。 洛阳皇宫周回十二里,四面有十二个门,南面五门:中间是则天门(神龙元年,改称应天门),东为明德门(隋称兴教门),西为长乐门(隋称光政门),此外明德门东有门东启,称宣政门,长乐门西有门西启,称隆琼门(后避唐明皇讳改崇庆门);北面二门:东为安宁门,西为玄武门;东面二门:北为重光北门,南为重光门,门向南开;西面三门:北为豫嘉门(隋称宝城门),中为洛城西门(也称方渚门),南为洛城南门,门向南开。 诸位可能觉得,东面两门的重光门和西面的洛南门会向南开?很简单,洛阳皇宫东侧是东宫,西侧是座夹城。 则天门是洛阳皇宫的正门,入则天门内,有永泰门、乾元门,接着是宫城正殿——万象神宫,又称明堂,正对则天门,是洛阳皇宫的正殿,本来叫乾元殿,后来被武帝强拆了,建成了如今的明堂。 而“明堂”一词来自古制,是古来发布政令、祭祀天地的地方,是古代国家的政治中心。按周朝古制,应建在距宫城三里之外、七里之内、山之僻处,且只能是一间小小的茅蓬的规模,以示帝王与民休戚与共。 武帝可是古今第一女帝,哪里会理睬这些规矩,就以明堂离宫城太远,祭祀不便,往来劳累为由,于是就在皇宫内修建了这座异类明堂。 传统的明堂,应该是五室、四门、八户、四阶,而武帝所建的明堂有些不一样。 整座明堂分三层,底层是正方形,东、南、西、北,分别配以青、红、白、黑四种颜色,象征着春、夏、秋、冬四时,四面均开窗户;中层为正十二边形,供奉十二生肖像,象征十二时辰;上层是二十四棱柱体,象征二十四节气;屋顶是圆形,由九条云龙捧着,屋顶上站着一只丈余高的饰金凤凰,凤凰昂首独立,前爪伸开,向着端门。 底层四色,代表了一年四时;中层十二生肖,代表了一日十二个时辰;上层二十四棱住意味着二十四时节。这些天时,再加上屋顶上代表天下九州云龙,充分意味着整个天下。 这些还不算,最最关键的是屋顶上那个金色凤凰! 要说还是武帝最牛啊! 明堂很是雄伟壮观,东西南北各宽三百尺,高二百九十四尺,纵是百里外亦可遥望可见。 明堂很有意思,或许太高,也可能是武帝担心万一这座明堂倒塌砸到自己,于是这座明堂里面就有了一根十围巨柱,直通顶部,各层皆以巨木柱为根本,互相用铁索系连,有点像雨伞,使得三层神殿一气贯通,浑若天成。 这根青色柱子可了不得,李思钰看到第一眼时,嘴巴都好久才在阿蛮小手下才得以合拢,而且听人说,以前这柱子上可是挂着无数珠宝美玉,流光溢彩,犹如漫天星辰,宛如天上帝宫。 可惜了,美玉珠宝一个都没了,全不知被谁偷跑了,这让李思钰很是肉疼,为此郁郁不乐了好几天,李思钰也第一次生出想要把一座房子搬回草原的念头,心下暗暗想着,赶明个自己也给秀秀整这么一座房子住。 明堂西侧是武成殿,殿为三进门:一进为光范门(又称敷政门),更进为乾化门(又称千福门),再进为武成门;殿东面有一门为东明门。 武成殿是武帝听政大殿,按照武帝个性,同样宏伟壮丽,反正是怎么威严怎么整,让人一进来就想匍匐在地最好,当然了现今也成了李思钰得了,进去逛了一圈,他就不怎么喜欢这里,太空了,兴许他就是个土鳖,就该住在狭小的帐篷里吧,太空旷的地方,他会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武成殿之西,长乐门内为广运门,北为明福门,门内有中书省(宰相衙),其西侧有史馆;北为命妇院;院北有修书院;史馆南有内医局,北有尚食厨,是皇帝内寝供给的重要部门。 明福北、武成殿西北,有迎仙门,是武则天所造,后称集贤门,门内有集仙殿,也称迎仙宫。 明福门西,洛城南门内是洛城殿。 洛城殿东北有仙居殿,殿南为集贤殿,殿东为亿岁殿、同明殿,北有九洲池,九洲池中有瑶光殿。 武成殿北是长生院,院中有长生殿,是武帝睡觉的地方。 贞观殿北为徽猷殿,殿前石池,东西五十步,南北四十步;殿北为崇勋殿,再北为陶光园,东西数里,南面有长廊,园中有东西渠,西通神都苑;再北即为玄武门。 陶光园之西、长生殿以北是观文殿、同心阁、丽日台、临波阁等,临波阁北有池,池中有两洲,东洲有登春阁,其下为澄华殿,西洲有丽绮阁,其下有凝华殿。池北有隋朝所造的安福殿。 九洲池西即隔城(亦称夹城)。南北二百七十五米,东西一百八十米。南面开一门,为单门道结构,门道宽十米。城内建筑颇多,南有三堂、北有二堂;隔城之上有阊闾阁,南北都设观象台,下有荫殿,东西二百五十尺,南北二百尺;西有映日台,往南依次有百戏堂、仪鸾殿、五殿、德昌殿、饮羽殿。 明堂东侧,明德门内有会昌门(隋名),又北有章善门,门内有门下省、弘文馆等建筑,恰好与明福门东西相对映;门东面为东启之门——太和门;章善门北有南北向两排建筑,东面向北依次为文思殿、庄敬殿、飞香殿、袭芳院,到达安宁门;西面与庄敬殿并排向北依次为大仪殿、丽春台、流杯殿、弘微殿,到达陶光园。 宫城东南隅为东宫,正门为重光门,东西各有小门,东为宾善,西为延义,宫中有马坊。 李思钰带着赵驷、李昭夫妻和阿蛮、小棒头五人,在杨复恭滔滔不绝下,一一向他们介绍整个皇城,并且一边唾沫横飞,一边赶着马车带他们游历了一遍,看完一遍后,李思钰尤为对那个迎仙宫和长生殿感兴趣,一个是武帝“小妾”居住的地方,一个是武帝睡觉的地方,游玩的时候,李思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锄头,很是乱刨了一阵,期望能找到武帝肚兜啥的,尤其众人看着阿蛮与他,撅着屁股搜刮殿内床铺下的样子,很是让众人侧目,甚至气的杨复恭一阵追打,也未能打消他们父女探宝兴趣。 几人逛了半天,最后又回到了明堂,看着明堂里面的一尊大肚佛,很是不喜,说道:“明堂可是咱们老祖宗祭天的地方,虽然被武帝整的乱七八糟,可让一个大肚佛待在这里算啥玩意?要住也该是三皇五帝吧?” 李思钰对此很是不满,对武帝不满起来,你自称大肚佛转世也就罢了,若是在三哥老家整大肚佛,爱整几座整几座,哪怕在洛阳其他地方整也成,可在祭祀老祖宗的地方整这玩意,是不是太那啥了吧? 李思钰一拍阿蛮脑袋,指着怎么看怎么碍眼的大肚佛,说道:“等会阿蛮找些人,把这大肚佛给阿爹扔出去,都啥玩意儿就来抢老祖宗地盘。” “嗯嗯,阿蛮这就砍了大肚佛。” 阿蛮小脑袋连连点头,说着就要跳起来,用巨斧在大肚佛脑袋上来一下,还好被李思钰拉住。 “别忙别忙,咱可得小心着点,这里可是明堂,咱老祖宗的地盘,万一弄坏了,老祖宗可就不乐意了。” 说着李思钰又拍了拍小棒头脑袋,说道:“也给你个任务,把咱的三皇五帝和历代先贤,以及忠贞爱国的名臣良将都弄个灵位,给本帅都请进来。以后,这里再整些书籍放里面,老祖宗没事看看书也挺不错的,对了,还得给本帅整块大石头,就放在门口,上面就给本帅刻着…… “毁坏明堂者,汉八部屠地百万!” “嘶——” 一阵冷吸声从杨复恭、赵驷、李昭夫妻嘴里传出,阿蛮本就是个小魔王,小棒头还是个孩子,这两个小家伙还不明白李思钰话语传出的冷厉,这四个成年人却很清楚。 李思钰没用自己名义,而是用关外草原的“汉八部”!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有耳闻,知道李思钰在草原上整了个汉八部,甚至他自己都不愿居住在营州,而是亲身坐镇汉八部,由此可见对汉八部有多么重视。 李思钰说过这番话语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妥,说道:“本帅不允许汉八部入关……” 抬头看向这座宏伟明堂,犹豫了一下,咬牙切齿道:“罢了罢了,老子就破一例,就为你破例了,仅此一事!” 李思钰不知道,正因此番一番话语,这座明堂历尽数朝而屹立不倒,无论是哪个占了洛阳,无论厮杀的多么惨烈,明堂都一直屹立不倒,甚至为了避免强大的汉八部借此入关,整座洛阳皇宫也再未经历过战火,最后这座洛阳皇宫反而成了天下奇观,竟然成了国中之国,竟然存在着数个皇朝子嗣。 强大的关外战争蛮兽,强大的汉八部,令所有中原王朝忌惮,无人敢碰触这个汉八部入关的唯一借口,这座洛阳宫城也成了没落王朝子嗣的寄身之所。 有了第一个寄身之人,就有第二人,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王朝会存在多久,谁也不敢保证最后会不会被亡国灭种,而这个宫城就成了最后寄身之所,所有王朝也很默契的允许它的存在,哪怕是国中国。 李思钰自然是不明白他今日一番话语对后世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他此时只是觉得,这么一座如此壮丽的明堂,老祖宗居住的地方,自然不想让他人糟蹋了。 第458章 说客 “多好的地方啊!” 李思钰摸着明堂这根贯穿明堂的巨木,很是感叹一番。 杨复恭第一次看到他这般不舍模样,忙说道:“既然我儿喜欢,何不就住在这里?” 李思钰看着杨复恭一脸期望模样,摇头叹气一声。 “这里是老祖宗的地盘,孩儿最多在这里陪几日老祖宗,祈福几日,终究还是要让老祖宗清净些为好。” 李思钰又拍了一下小棒头脑袋,一脸严肃道:“听到没,这里要给本帅看好了,不允许他人随意前来。” 小棒头忙点头。 “嗯嗯,小棒头记下了。” 李思钰这才看向赵驷,冷哼一声。 “哼!李飞虎让你前来,是不是想与本帅打上一架?” 赵驷身子一抖,忙摆手道:“李帅误会,误会了,我家大帅……大帅……” 赵驷小心看了一眼李思钰,忙又低头,低声说道:“末将也知是朱帅有些事情做的不妥,可……可……可李帅终究是有些违约……违约的……” “哼!是吗?” 李思钰一声冷哼,赵驷身子都弯了下来,他可不认为眼前李悍虎会忌惮他们横海军,别人或许要给他们李飞虎李大帅个面子,眼前李悍虎若真不给李飞虎面子,他们还真没辙。 赵驷犹豫了良久,开口道:“天下兵灾不断,李帅……” 李思钰一抬手,阻止赵驷话语,说道:“这借口不行,朱温对待百姓还不如老子呢,干掉朱温,解救汴州百姓于水火,岂不是更好?” “换个理由。” “那……那……李帅把粮食运回潼关,不知可否还有钱粮继续作战?” “哼!老子没粮,汴州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换个!” “那……那……贵军先战河中,再战河南,数月征战,军卒早已疲惫……” “疲惫?老子的兵个个勇猛善战,等干掉朱温,个个发媳妇,个个腰缠万贯,疲惫?老子觉得他们个个都跟打了鸡血呢!” “再换个!” 李思钰一个一个“换个”砸在赵驷头上,赵驷额头冷汗直冒,不时用衣袖擦拭额头汗水,看的李昭很是觉得可怜。 赵驷把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个遍,至于用李存孝来威胁李思钰,他是打死都不敢去说的,李昭或许会怀疑李思钰能不能干得过李存孝,他赵驷绝对相信,只要他赵驷敢这么威胁,眼前之人绝对敢把他挂在城头,就如前些日的李曜,绝对相信李思钰敢立马带着人去找他家大帅打架。 他可是亲眼见过两回两虎相争之事了,而且都是他家大帅吃了老大的亏。 额头冷汗直冒,赵驷几乎都快急哭了,结结巴巴说道:“李……李帅,俺……俺大帅……就……就要成亲了,不知……不知李帅可……可否给……给些颜面?” “嗯?李飞虎要成亲了?”李思钰愣了一下。 赵驷忙点头道:“是啊是啊,俺们大帅将在年后三月成亲。” “李……李帅若是……俺们大帅也……也不好与夫人交待啊!” 李思钰皱眉想了下,点头道:“嗯……也罢,宁毁十座庙,不拆一家婚。不过,朱温竟然跟老子玩阴的,这次他朱温还得拿钱粮来安慰老子受伤的心,否则别想让老子罢手!” “噗嗤……” 杨复恭忍不住噗嗤一笑,随之又摆手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在意,不但是杨复恭,就是小杨氏也忍俊不已,而李昭则有些目瞪口呆。 赵驷非但不觉得好笑,而是大大松了口气,当李思钰开口讨要钱粮,他就知道李思钰是认真的,只要拿出钱粮,汴州就算保住了,也算完成了李存孝给他的一半任务。 赵驷轻声问道:“不知……不知李帅以为宣武军当出多少钱粮方能表达诚意?” 李思钰伸出一根手指,冷声说道:“一百万钱,五万斛粮食!” “贼头朱温敢跟老子耍阴的,害得老子花费无数钱粮,这些物资,他朱温必须要弥补老子!” 赵驷心下大喜,百万钱看起来很多,其实朱温是不缺这些钱财的,至于五万斛,挤挤应该也能拿的出,想到这些,忙点头。 “是是,宣武军理应弥补李帅。” 赵驷小心看了一眼李思钰脸色,犹豫着说道:“李帅,不知……不知可否放开通道,让……让两函谷关宣武军兵卒离去?” “嗯?秦之函谷和汉之函谷么?”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片刻,看向赵驷腰,而赵驷腰身又忙躬了起来。 “嗯……也罢,这些兵卒只要放下兵器,保证不在老子辖地闹事,他们可安然离去。” 赵驷大喜,忙说道:“李帅高义,想来这些兵卒也不敢再犯李帅虎威!” 李思钰又看向小棒头,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小棒头,本帅手里有条大鱼,一条可以换回你姑父的大鱼,你回家问问你娘、你姑姑,若是她们愿意,本帅就遣你走一遭开封,换回你姑父。” 小棒头一愣,随即大喜,抬着小脑袋看着李思钰,很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忙问道:“可以么?”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葛从周换你姑父,朱温是占了大便宜的,自是可行,只是你姑父乐意不乐意,这就要你姑姑和姑父的决定了,所以你需要回家问问。” “谢谢大帅,小棒头这就问问娘亲……” 小棒头转身就要跑,却被阿蛮一把提着衣领,提在半空,点着小棒头脑袋,怒道:“哪里逃,还未把大肚佛搬走呢!” 李思钰也不理会两个孩子胡闹,正要与赵驷再说些事情,却见到杜让能和裴贽两老头过来了。 见到两人一同前来,李思钰明显愣了一下,笑道:“两位朝相一同前来,难道又有大事发生?” 杜让能前来就是为了李昭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一事,可他却未料到李昭竟然也在此处,那就没法开口了,两相相视一眼,裴贽笑道:“也没甚大事,只是前来看看,听说今日行乾接待贵客,这才与杜相一同前来。” “原来如此。来来,本帅为两相介绍一番,这位就是李飞虎的行军司马赵司马!”李思钰指着赵驷为两相介绍。 “别看赵司马一副猥琐怕死模样,可在小子看来,天下能如赵司马之才者寥寥无几。” 赵驷又喜又惊,忙低头道:“当不当大帅赞誉,小将……小将……” “啪!” 李思钰一巴掌拍在赵驷背上,差点没把赵驷拍死。 李思钰笑道:“你这老儿哪里都好,就这点不好,胆子太小了点,当然了,若是胆子够大,估计早被李飞虎剁了。” 赵驷很想承认,却只能苦笑,他可不敢说自己大帅坏话,只能更加小心。 众人看着赵驷这猥琐模样,如何也不会赞同李思钰话语,但李思钰却知道,李存孝被李克用围城近两年有余,都被饿的吃人,而城池还未被李克用拿下,最后还是刘氏亲身前往,李存孝这才出城投降。虽李存孝个人武勇天下,可那只是战阵争锋,若说守城能守的风雨不透,就李存孝这种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打死李思钰那也是不信的。 李思钰掰着手指,一一对应着李存孝手下之人,最后发现除了眼前胆小畏死的赵驷,还真无他人可做到。 畏死之人通常都比较小心谨慎,这也符合常理,天下间能有此能者,李思钰还真没见过有几人,所以才有他对赵驷此番评价。 当然了,赵驷形象太差,存在感太低,很容易让他人忽视。 赵驷尽管被李思钰凉着两日,可最后却得了他想要的结果,很是满意。 因李昭夫妇在此,杜让能、裴贽也不好开口劝解河右、东都之事。 杨复恭只是在一旁旁听,若要插嘴,也只是说这洛阳宫之事,期望挑起李思钰久留之意。 至于李昭夫妇和阿蛮、小棒头,他们也只不过是晚辈,更是不敢随意插嘴,只是在一旁倾听。 众人最后之是说着洛阳宫之事,临到最后,杜让能才开口道:“洛阳宫乃东都之地,行乾居于宫中,是否有些不妥?” 李思钰毫不在意,厚颜无耻道:“小子祖上是静乐公主,也算是皇家之人吧?自家人进自家院子,有何妥不妥的,再说云倬不也在这么。” 众人又是一阵苦笑,先不说李思钰一再推诿,拒绝承认静乐公主与他的关系,就算他承认了,也确实是静乐公主的后人,可静乐公主真的算是皇家子嗣么? 静乐公主是独孤家之女,是玄宗李隆基之外孙女,是信成公主与驸马独孤明之女,这顶多算是宗室之人,而且到了李思钰这一代不知旁系到了哪里。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却不再多言。这个世道是强者的世道,李思钰夺了洛阳,他承认皇帝,皇帝在他心中才是皇帝,他若不承认,谁也没法子,这也是天下数十节度使们的心态。 用到皇帝时,就上封奏折,连打带削把自己想要的事情办了。用不着皇帝,那就屁都不是,该哪凉快哪凉快去。 李思钰心中更是不在意,他又不打算把李晔当祖宗一样供着,自是不在意李晔乐意不乐意。 第459章 开封(上) 开封地处平原,只要越过虎牢关,那就是一马平川,按理说开封根本就不是一个营建都城之所处,这里不但容易出现大水淹城,更重要的是毫无屏障来抵抗外来入侵,一旦过河,几乎就只能坐困孤城,就是他人想要救援都困难无比,因为地形缘故,要么担心对手决了黄河,水淹诸军,要么可突然奔袭各处援军,若援军无强大骑军护佑,紧紧凭借步军,纵然再强大的军队,也很容易被拖死。 按理说,开封的确不是很好的都城营建之所,但是开封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人多! 身处平原,水道众多,土地肥沃,人口自然也多,这就是开封最大的优点,又在运河之上,战争恢复力很强。 这座城之前曾是魏国都城大梁城,只不过后来被大水淹了好多回,大梁城也被埋在了地下,之后这里再建的城池也多有被淹之事,但是这里是连接东都重要之地,淹了建,建了淹,反正是修修建建从未停过。 后来汴州节度使少勉筑重新修建,修建好后足足有六千亩,也是相当厉害的一座巨城了。 朱温大败而归,带着两三万残兵逃回了开封,他的大败再次让整个汴州恐慌。 宣武军先是挑拨李存孝叛出晋军,之后就是李克用出兵河北,围攻邢州,之后李思钰南下,迫使宣武军北上,并且最后还与营州平卢军交手了两次,结果皆大败,只能无奈妥协。 之后,宣武军又与晋军准备瓜分了河中,不料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是大败而归,这次更惨,诸多大将被俘,不得不花钱赎人。 若老老实实掏钱赎人还罢了,好死不死朱温咽不下这口气,心想着扣住数万关中百姓,用以胁迫李思钰松口放人,还可以赖账不掏钱。 想法挺好,好处多多,可他却忘了一件事,就是此计会把李思钰逼到无路可走,不得不跟他拼命。 更是忘了此时正是严寒的冬日,河水被寒冷冰封,秦之函谷关,陕州城防根本就成了摆设,李思钰完全可轻松渡河,绕过坚城直接杀入河南之地。 现在好了,李思钰夺了洛阳,虽然朱温还有虎牢关最后一个屏障,可营州兵马依然可从虎牢关以北数里的河水杀入汴州,兵临城下。 朱温此时才真的是怕了,可为时已晚,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营州平卢军暂时没去攻打虎牢关,也未有绕道攻打汴州的意图,而是正四处攻打河右、洛阳辖地。 可朱温怕啊! 朱温很清楚,没了他的河右、东都,那些州县很快就将属于那位北方来的蛮子。 之后咋办?他成功的把李思钰的目光吸引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恨不得很扇自己几个耳光。 冲动是魔鬼啊! 朱温病了,是真的病了,面对强大的李思钰,他左右观看了一圈,发现无人可救他,很干脆的病倒在床上了。 满城恐慌,众将想要埋怨朱温,却不知如何埋怨,最后也只能私下里饮酒埋怨。蒋玄晖接连数日不敢出门,他很担心朱温会让他背黑锅,一连数日担惊受怕,想要躲避最终还是没躲得了。 一群将领们好像今日是约齐了一般,全都跑到他家里来了,蒋玄晖想躺在床上装死,却被氏叔琮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 “玄晖,此时正值我宣武军存亡之际,你岂可躲在床上装死?” 蒋玄晖无奈从床上爬了起来,叹气道:“叔琮真当兄弟愿意在床上装死,还不是怕啊!” 氏叔琮叹气一声,拉过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苦笑道:“无论怕不怕,事情已经如此,彦章、师古被阻,从周又……如今也只有你我同心协力方是。” 蒋玄晖披上长袍,叹气道:“河南如今战败,我军与周围诸节度使又素有恩怨,无人愿与我军联手,奈何?” 氏叔琮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还是有些期望看着他,说道:“难道一点法子都无吗?” 蒋玄晖起身拿起酒壶,一边给氏叔琮倒了杯酒,一边皱眉道:“法子也不是一点都无,最好的法子就是关中大乱,迫使李悍虎回军关中,可是我军战败,李茂贞和王行瑜自是不愿此时冒险。” “其次就是请求李飞虎为我军调解……” 蒋玄晖话语还未说完,氏叔琮却惊起,不解道:“李飞虎?李飞虎会为我军与李悍虎交手?” 蒋玄晖摇了摇头,说道:“李飞虎身在陕虢,想要与李悍虎交手是不可能的。” “那……为何玄晖会如此……”氏叔琮有些不解看向蒋玄晖。 蒋玄晖饮了杯酒水,吐了口气,叹气道:“李悍虎一年来南征北战鲜有敌手,屡夺他人之地,虽有河中之事,此时又有些不同。” “河右、东都被李悍虎夺了,时时有东侵我汴州之机,若我军再败,天下间就将出现一个前所未有强藩,这不是所有人想要看到的,李飞虎必然愿意再次为我军调和此事,朝廷也会牵扯于其中。” 氏叔琮想了想,点头道:“玄晖所言甚是,可……可李悍虎会轻易放弃你我?” 蒋玄晖叹气一声,他也不敢肯定,毕竟只要杀入汴州,按照现今汴州低落的士气,很难挡住士气正盛的营州军。 就在他们沉默无言,外面厅堂上众将更是等的焦急,而府外急匆匆跑来一人,此人正是东都防御使张言。 张言这些日子很是不好过,先是丢了老巢,后又丢了妻儿老小,他现今在汴州近乎孤家寡人,人心惶惶的汴州更无他人会在意他这个东都防御使。 迷茫无望的张言,今日突然有人在他门上射了一箭,箭矢上插着一封信,看过信后,张言大惊失色,这才急急匆匆跑来蒋玄晖府上。 张言不是没想过去朱温那里,只是这信里让他怕了,他没想到投奔自己的小棒头母子竟然还有如此背景,此时朱温正恼怒愤恨呢,谁也不敢保证一旦朱温得知此事,会不会直接一刀砍了他。 环顾整个汴州,也只有蒋玄晖可能帮他一把,其余人很难跟朱温说上话语,只不过他不知道蒋玄晖更是不愿意出头,更愿意躺在床上装死。 蒋玄晖很聪明,他不是不想弄死李思钰,可他们打不过营州平卢军,现在更是兵临城下,一旦汴州此次没能守住,李思钰一旦破了开封,他这位朱温近臣估计会被李思钰活剐了,所以他现在尽可能的不去招惹是非,期望消失在所有人眼里。 只是事与愿违,所有人好像都把他当成了“救世主”,这也是蒋玄晖从未料到的。 说起来蒋玄晖名声挺差的,他是牙将指挥使,牙将是亲军,所占物资最多,这是很容易让其他将领不满的职位,一边是他人羡慕,又是他人愤恨的对象。 同时蒋玄晖也非大度之人,所谓“一丘之貉”就是指朱温和蒋玄晖这样的,两人若性格差异很大,蒋玄晖也不可能被朱温青睐。 面对营州平卢军这个强大敌人,所有人不得不放下恩怨,不得不报团取暖。 今日蒋家来了太多将领,门房早已麻木,根本不会去阻拦任何人,张言也轻而易举进入府内,当他来到厅堂时,见到众将如他一般,全在焦急等待着蒋玄晖,张言顿生不安。 “张大人怎么也来了?” 康怀英一脸奇怪,这些人多多少少还有些兵卒,张言却是孤家寡人,沦为了末流,自也无人前去招呼他。 张言听到康怀英话语,心下顿时放松了些,笑道:“今次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蒋将军,却不知诸位将军也在啊。” “唉……还不是李悍虎闹得,大帅……算了算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康怀英叹气一声。 刘彦章同样唉声叹气,说道:“老夫就担心李悍虎会被激怒,现在好了,李悍虎不去揍王行瑜、李茂贞他们,前来打咱们了,唉……” 张言看向不住摇头叹息的刘彦章,若是不了解真实情形之人,还真当他反对朱温用洛阳百姓阻拦关中百姓运粮呢,其实最支持的一些人当中就有这位。 朱全昱看向众将一脸苦色,也担心了起来,可他只是个老实的农民,以前一直在老家耕田种地,后来朱温得了宣武军节度使一职,这才把他接到开封。 要说朱温一家谁好些,也就是这朱家老大是个实在人,地地道道的忠厚农夫。 现在眼瞅着众将愁眉苦脸,朱全昱犹豫着说道:“听诸位将军所言,那李悍虎也非得理不饶人之人,不知可否……可否让朝廷说合一下?” 听闻这位大爷话语,诸将皆露出苦笑,纷纷摇头,如同小白羊的汴州就在眼前,换做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轻易松手的,朝廷…… 谁会理会朝廷啊! 众将还未开口,其子朱友凉就埋怨他老子来。 “爹,你不懂就别瞎掺和,朝廷朝廷,谁会拿朝廷当回事啊!” 张言看向在座将领,好像所有人都希望朝廷调和,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聚在一起唉声叹气,一想到信中所言,犹豫着说道:“或许……或许李悍虎真打算和解呢?” 第460章 开封(下) “不知张大人可有良策?” 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堂内,众人纷纷看向门外,正见到蒋玄晖和氏叔琮大步走入堂内。 蒋玄晖向诸将抱拳拱了拱手,苦笑道:“今日兄弟身体不适,还望诸位兄弟原谅则个。” 众人纷纷苦笑起来,他们自然知道蒋玄晖因何“身体不适”,而蒋玄晖却看向张言,说道:“不知张大人可有良策?” 张言张了张嘴,犹豫着是不是在这里拿出那封信件。氏叔琮看到他这个样子,苦笑道:“张大人,都这般模样了,有何良策尽管说来就是,纵然有些不妥,也总比什么法子都无要好吧!” 张言想了想,狠狠咬了下嘴唇,说道:“诸位知道张某家人被李悍虎掳去了洛阳,今日却突然有人送来一封信,是我侄儿遣人送来的。” 众人一愣,有些不明其意,蒋玄晖却心脏狂跳不已,声音颤抖了起来。 “可……可是洛阳……洛阳送来的?” 张言点了点头,犹豫道:“我那侄儿说,李悍虎遣人去了洛阳,欲调和营州军与我军之事,而……而李悍虎已经答应了下来……” “什么?” 张言话语还未说完,众将轰然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张言。 “信……信呢?”蒋玄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张言,声音急切。 张言忙从怀中拿出信件,正要张嘴,手中信件却被蒋玄晖抢去。 众将甭管识字不识字的,全围在蒋玄晖身边,目光全盯在信件上。 蒋玄晖一目十行,越来越激动了起来,朱全昱却急眼了,他不识字,拉住蒋玄晖急声问道:“蒋牙将,如何?李悍虎如何说?” 蒋玄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笑道:“葛将军他们就要回来了。” “什么?快,快说说!”刘彦章大急。 蒋玄晖推开众人,高声说道:“诸位莫要焦急,且请安坐,待兄弟仔细说与诸位兄弟。”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才一一坐回,脸上依然急切模样。 蒋玄晖说道:“李悍虎已经答应了李飞虎讲和之事,不过……我军需拿出百万钱和五万斛粮食……” 听到李思钰“答应和解”,众人心中顿时一松,可听到“百万钱、五万斛”,又有些不满起来,洛阳粮食全丢了,那些至少也有三十万斛,现在不但要钱,还要五万斛粮食。 朱友凉不满道:“这李悍虎怎么还要钱粮,难道洛阳还不能满足他吗?真当俺们好欺负么?” 张言看到众人纷纷点头,不由苦笑起来,刚刚还一副担忧,现在又不满起来,这让他想起洛阳城中那一幕来,不单单是张言如此,就是蒋玄晖也摇头叹息不已。 还好这一幕没让李思钰看到,否则他就不止是这些钱粮了,而是数倍! 李思钰就这臭脾气,他一旦开出筹码,就很难更改,若他人无说服他的理由,强逼着他改变,他不但不会后退,反而会更加强硬。 蒋玄晖心下叹息不止,面上也跟着众人一般,不忿起来,怒道:“李悍虎好大的胆子,真当我军怕了他不成,兄弟这就向大帅请命,前往洛阳与李悍虎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蒋玄晖就要抬腿向外跑,好像真的要去跟李思钰拼命,刘彦随大惊,忙伸手扯住蒋玄晖衣角,急声道:“玄晖且慢!” “对对,此事莫急,且好好商议一番。”康怀英劝阻起来。 “欸,玄晖,你鲁莽了啊!”氏叔琮说着 “这李悍虎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还是好好商议一番才是。” “……” 众将纷纷劝解起来,蒋玄晖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之前还一副要打要杀模样,等他提出要血战一场,又全痿了。 氏叔琮说道:“百万钱虽多,可也拿的出,只是五万斛粮食麻烦了些。” “嗯……大家凑一凑,应该也能凑出吧……”刘彦随有些不确定看向众人。 氏叔琮忙伸手下压,大声说道:“诸位兄弟且暂停!” 看着众将沉默了下来,氏叔琮看向张言,说道:“张大人,除了这些钱粮,李悍虎可还有其他条件?” 张言苦笑一声,把纸张送到氏叔琮手里,摇头说道:“除了这些,李悍虎并无额外条件,且答应放回被阻的两函谷关兵卒将领,但是需他们放下武器,还有……还有就是把葛将军他们放回,但……” 听了张言话语,众将皆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张言支支吾吾话语,又勾起了众将的疑惑,全看向正低头皱眉的氏叔琮。 “要求放回张大人?”氏叔琮有些不解看向张言。 张言也是不解,什么叫“放回”? “不会张大人与李悍虎有旧吧?”刘彦章突然开口。 众将皆一脸疑惑看向张言,吓得张言连退两步,忙摆手道:“下官怎么会认识李悍虎,下官可从未见过李悍虎啊!” 众将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更加疑惑了,按理说两人绝对不可能相识,李悍虎一直身居关外,也就是近年来才突然冒了出来,张言之前一直待在河右,两人不可能相遇,可这条件…… 张言之前太急,未深想此事,现在众人全盯着他,急切下突然想起小棒头母子,他们母子正是从幽州投奔过来的,两母子是如何避免战乱前来洛阳的? 又一想到小棒头将前来开封,想到一个小屁孩充当使者,张言脸色大变。 众将看到张言脸色大变,全正色起来,氏叔琮轻咳一声,说道:“张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张言抬头看向众将,苦笑道:“氏将军可否发现这封信的诡异?” 氏叔琮愣了一下,再次低头,又仔仔细细阅读一遍,皱眉道:“是有些诡异,李悍虎胃口太小了,而且如此轻易放过庞将军他们,这有些不像是李悍虎作风。” 蒋玄晖苦笑一声,从氏叔琮手里接过信件,说道:“氏将军说错了,这反而更像是李悍虎。” 也不理会众将反应,而是低头认真看起信件来,众将看到蒋玄晖如此,全都闭上了嘴巴。 “还真有些诡异。” 蒋玄晖抬头看向张言,说道:“那小棒头,不知张大人可知是何人?” 张言叹气道:“是我妻氏赵氏子侄。” 蒋玄晖心下大定,笑道:“果然如此。” 氏叔琮看向张言,皱眉道:“不知张大人子侄是何人,竟能得李悍虎青睐,不惜花费如此代价也要换回张大人。” 张言身子微颤了一下,这里可都是黄巢余孽,杀人吞骨也非难事,可又想到小棒头,他更加忐忑起来,众将都看着他呢,不回答是不可能的,可如何去说? 犹豫了半天,也为见到他开口,朱全昱这个老好人说话了。 “你们这样看着张大人作甚?”说着又看向张言,说道“张大人莫要担心,以你一人而全我汴州,此乃大功。” 张言听了这位大爷话语,不由叹气了起来,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苦笑道:“我那侄儿他……他今时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如何……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如何也想象不到张言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七岁孩童?这不是扯得吗?” “就是啊,七岁孩童与李悍虎相交莫逆?俺是不信!” “更气人的是李悍虎竟然用孩童充任使者,这是在侮辱咱们!” “不好说啊,李悍虎这二愣子还真不好说,兴许就能干出这事来。” “这七岁孩童不会是李悍虎的娃吧?” …… 众将纷纷议论,蒋玄晖也头大了,他清楚李思钰的混账,之前就发生过为了一女娃悍然围攻开封之事,现今若用七岁孩童做使者,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不明白,七岁孩童能影响到李思钰放弃汴州? 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们现今对李思钰也无好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先看看再说。想到这里,蒋玄晖开口道:“无论真假,李悍虎终究是出招了,我等静等几日即可。” 氏叔琮点了点头,说道:“蒋将军此言不差,不过此事太过重大,还需秉明大帅,同时还需派人前去李飞虎那里。” 蒋玄晖微微点头,说道:“此事大爷去做最是合适,不知大爷可否答应。” 朱全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李存孝的准岳父大人,由他派人前去自是最佳。 “嗯……也罢,今日老夫就令人前往。” 蒋玄晖看到众将点头,说道:“其余诸事都好说,只是这钱粮……还需各位凑上一凑才是。” 众将沉默了起来,百万钱、五万斛粮食真的不是很多,只是洛阳丢了,各家族在洛阳的产业钱粮也丢了个一干二净,损失颇大。众将沉默,都不想出钱粮,更愿意朱温自己拿出来。 朱全昱看了一圈,无人响应,叹气道:“老夫也无多少钱粮,但开封……罢了罢了,老夫出钱五万,粮两千斛。” “爹,你……” “闭嘴!汴州在,钱粮就在,再敢胡说,老夫大耳瓜子扇你!” 朱友凉心下大急,想要阻止,却被他老子朱全昱冷哼一声,很是训斥了一番。 蒋玄晖看到众将还有些犹豫,叹气道:“既然大爷开口了,末将也不能不出些钱粮,末将出钱五万,粮两千斛。” “那……,俺也出些吧,钱一万,粮五百斛。” “钱二万,粮八百……” “钱五千,粮六百……” …… 张言看了一圈,所有人都一一拿出些钱粮,咬了咬牙。 “钱五万,粮三千!” 第461章 出游(上) 众将谁也未料到张言出价如此之高,按理说,先出价的朱全昱就是个标杆,无论其余诸人谁出价,都不应高于这位大爷,谁让这位大爷是朱温的兄长呢。 可张言无奈啊,他不敢不出高价。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最终还是确定了下来,尽管这些人最后只凑出三十来万钱,两万来斛粮食,剩下的自然是朱温需要头疼得了。 众将散伙后,蒋玄晖拿着信件急急匆匆跑去朱温那里汇报。这事情可大可小,朱温看过信件后,又羞又怒,恨不得立马再次与李思钰厮杀一场,但终究是无法继续再打,在张氏的安抚下,朱温同意了此事。 该布置的布置,该遣人前去询问李存孝的去询问,宣武军上上下下如同紧绷的绳索,随时都可能断裂一般。 李思钰不理会宣武军如何,他还真的派出了小棒头,在小棒头劝说下,他的姑姑赵氏答应了下来,于是就有了小棒头出使汴州,随行的副使则是刘大猛,有这浑人伴随,李思钰也不怎么担心小棒头会吃亏,至于葛从周则随同前往汴州。 谢彦章看着葛从周缓缓离去,牛存节用仅存的独臂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语都未说,转身缓缓离去。 谢彦章看着消失不见的背影,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直至天色渐暗...... 小棒头前往汴州,秦之函谷关、汉之函谷关,两关内宣武军放下武器离开了城池,他们开始了回家之路。 于此同时,突突、蒙哥翰等大将纷纷“夺下”整个河右、东都京畿各州县,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夺”,辽东军在围困洛阳时,各州县也有出兵救援的,只不过是或败或降,现今宣武军又逃了没影,这些州县只能开城投降。 像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太正常了,战乱不止,各州县城墙破损严重,民壮死伤无数,劳力不足,钱粮不足,城墙一再毁坏,到了最后甚至已无人修葺,像洛阳、开封这样的大城、重城还好些,无关紧要的小城,无人愿意花费钱粮去修葺的,那种得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如多养几个兵卒呢,更何况,官吏更变太快,自己修建好的,自己还未住上呢,就被调走,担任更烂的城池。 战乱一起,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层出不穷,节度使们一旦干掉了原节度使,李思钰还真没听说哪个会很难获得其辖地的。 李思钰现今啥事不管不问了,与李昭唱了场双簧戏,他被“气”的离家出走,留给李昭数万斛粮食分给洛阳百姓,李昭一下子也就成了大大的“包黑子”,而他李思钰则是大大的“小怪兽”。 他现今是离家出走,自己骑着大马,裴家送给他的礼物“踏雪”则被阿蛮抢了去。 踏雪是匹汗血宝马,来去如风,又雄壮异常,关键还是卖相好,不像自己胯下大马,个头挺高,比踏雪还高一头,身子也大出不少,膘肥体胖,可就是跑不快,慢悠悠的速度很让阿蛮不喜。 阿蛮不喜欢,李思钰却很高兴,因为这正是杨复恭嘴里所说的大马,是冷血马。 阿蛮头戴狐皮帽,在野地里一阵疯跑,见到李思钰还在后面慢悠悠的,小嘴撅的老高。 “阿爹,快点快点!” 李思钰好像一点也不急躁,骑在大马上,感受大马带来的力道,要知道,人马一身铁甲,再加上自身重量和手中两柄重锤,足有四五百斤,如此沉重的重量也未减低胯下大马速度,哪怕它本就这速度。 李思钰掀开面上铁罩,露出大大笑脸,一边抚摸胯下大马,一边说道:“怎么?急了?” 阿蛮小脑袋乱点,说道:“阿爹,你那大马老笨了,跑的老慢了!” 李思钰笑道:“大马是慢了点,可它不笨啊,挺聪明的,你阿爹身子沉重,一般马匹可无法背的动的。”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身上铁甲。阿蛮想了想,好像也真的是这样,可依然觉得大马跑的太慢,若与别人打架,追不上可咋办? 李思钰好像看透了她的担心,笑道:“骑着大马与两条腿的步卒厮杀,骑着踏雪与骑着马匹的敌人打架不就可以了。” “踏雪是阿蛮的!”阿蛮忙拉起马缰,宣誓自己的主权。 李思钰点头,很是认真说道:“踏雪是阿蛮的,阿爹只能借用!” “嗯嗯,踏雪是阿蛮的。” “哈哈……” 李思钰大笑,小孩子就是好哄,随意三言两语就能哄住。 阿蛮出来是纯粹玩,李思钰则测试一下大马的脚力和负重情况,作为主人,自然要很清楚自己生死伙伴情况。 两人一路向南,很是好好游玩了几日,放下一切,数月积压下来的阴郁也慢慢散去,李思钰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轻了几十斤一般,武艺好像突破了另一个境界,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击败十数名悍卒,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无,以至于身后两百骑无人愿意与他交手。 “大帅,天色渐暗,是不是找处村落休息一夜?”牛俊国大声说道。 李思钰挥了挥手,牛俊国立时招呼十数名探子,四处散开各自去寻找村落。 “阿爹,阿爹……” 李思钰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阿蛮拖拉着一头野猪兴奋大叫。 李思钰轻磕马腹,来到阿蛮身前,跳下大马,用手一提,赞道:“好家伙,小两百斤呢!” “阿蛮打的,阿蛮打的!”阿蛮一脸兴奋。 李思钰忙摸了摸毛茸茸“狐狸”脑袋,很是称赞道:“阿蛮果然厉害,箭术高明,阿爹甘拜下风!” “那是,阿爹箭术老差了。”阿蛮很是高兴。 李思钰却有些苦笑,说起来李思钰也不是不够努力,可箭术的确很菜,若是死物,兴许还能射中,活的就不成了,在这方面,阿蛮天赋不知比他高了多少。 阿蛮显然没注意李思钰尴尬表情,而是指着林子说道:“阿爹,那里好像藏着些百姓,不过他们好像不知道阿蛮已经发现他们了,是不是要阿蛮把他们抓出来。” 李思钰愣了一下,回头向小五喊了一句。 “小五,带些人去看一下。自己小心点。” 小五忙大手一招,立即冲出二十骑,阿蛮也要跟着过去,却被李思钰拉住,摇头道:“林中不是很安全,阿蛮做的很对,哪怕发现了也不要惊动,这样才够安全。” 阿蛮有些奇怪道:“阿蛮看到里面有小孩,应该是百姓,没多少危险啊!” 李思钰苦笑道:“那也不行,百姓就很安全么?深藏在林中,自然少不了猎户,有些神射手也不一定呢。” 阿蛮好像想起了草原上那些神射手,忙点头。 “嗯嗯,阿蛮听阿爹的。” 两人正说着,林中隐隐约约想起怒喝暴吼声,听着隐隐约约声音,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再次看向身后。 “疤脸,去看看。” 疤脸脸上有一道惊人刀疤,从右眉间斜斜到左脸,这一刀是与秃头蛮厮杀时留下的,疤脸是猎户,是鞨靺郡利部人,是营州以北更加严寒的地方,当年疤脸拿着皮货去营州交易时,被李思钰收服。 疤脸是神射手,可奔驰中左右开弓,背上大铁弓是四石弓,极为悍勇。 疤脸一脸漠然,只是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双腿猛然用力,胯下战马瞬间冲出,随着疤脸冲出,身后再次冲出二十骑,而且个个身负大弓。 李思钰缓缓来到丛林边缘,看着渐渐暗下来的树林。 很快,喝骂声越来越清晰,接着就看到一群披头散发,衣着破破烂烂的“匪人”被押解了出来。 李思钰看向自己手下,发现只有一人胳膊上有些殷红,其余人无损伤,这才看向二十来人的“匪人”。 这个时代,百姓和匪人是很难区分的,若老实种地的还好说,就怕逃进山林。战乱纷纷,百姓遭受了兵灾,第一时间就是钻进山林中,还有就是活不下去躲进山林中的百姓,但不管是何缘故,一旦逃入山林,十有八九就成了山匪,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是人就要活下去,山林中哪里可能有足够粮食养活他们,于是就成了山匪。 若天下平静下来后,这些人或许会出山,可现在显然不会主动出来的。 看着李思钰眼睛盯着这些人,脑中却想着其他之事,一声暴喝惊醒了他。 “跪下!” 一名亲卫用刀背一刀抽在为首的大汉身上,或许吃不住力道,也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低头。 李思钰看着跪在雪地上却不言语的大汉,上上下下巡视了一遍,这人的确很高大,也只是比李思钰矮了这么一点,估算着也有一米九的样子,或许身上包裹着臭气熏天的兽皮,看不出来强壮程度,但是这人手脚很大。 “姓名。” …… “为何藏在林中?” …… “是你伤了我兄弟?” …… 李思钰问出三句,却无一回答,只是默默跪在地上。 李思钰身披铁甲,浑身上的利刺很恐怖,其余之人纷纷后退,唯独此人好像一点不在乎,李思钰翻身下马,站在大汉面前,俯视。 “为何不答话?” …… 李思钰转身,看了一眼小五。 “砍了!” “不……不要,不要!相公,相公无法说话,求求……求求你们,不要杀相公……” 第462章 出游(下) “不要杀相公,求求……求求你们……” 李思钰回身,看着眼前比较瘦弱妇人死命抱住大汉不放手,见他只是嘴里无意识乱喊,摆了摆,亲卫散开。 “姓名。” “秦……秦书瞳。” 李思钰眉头皱了一下。 “籍贯。” “秦……秦州。” “秦州?” 男子只是默不作声,妇人只得替他答话,显然李思钰形象不是很好,妇人身子颤抖的厉害。 妇人也不敢抬头,只是死死抱住大汉,好像只有如此才敢开口。 “是……是秦州,土……吐蕃人……吐蕃人……” 李思钰眼睛骤然眯起,身上冰寒气息让亲卫不由后退一步。 “吐蕃人……杀……杀了我们村里许多人,相公……相公带着……逃……逃进山中,一……一路……” 李思钰听明白了,不过从秦州,沿着山岭一路来到这里,这就有些恐怖了,一路上不但有无数山匪,还有猛兽、饥饿…… 深吸一口气,李思钰也不想再多问了,轻轻说道:“跟在本帅身边,过些日本帅就要前往潼关,种地也罢,随本帅杀回秦州也罢,随你。” 大汉猛然抬头,李思钰却转身翻身上马,缓缓打马离开。 随着李思钰离开,亲卫纷纷打马跟上,小五丢下一壶酒水。 “你们运气不错,跟上了,否则俺们可不会等你们。” 说着,小五又看了这些老老少少一群人,摇着脑袋,打马追赶十数丈外的李思钰。 这些人有些傻眼了,眼前之人刚刚还一副恨不得要砍了他们模样,这才一眨眼,人全走了,只剩下背影。 “书瞳,这些人……” 大汉皱眉看向眼前雪地上的一袋酒水,默默拾起,抬头灌了一口,张嘴笑了,露出只有半截的舌头,很诡异。 “啊……” 大汉从地上爬起来,背着妇人,指着李思钰离去的方向。 “啊……” 迈开大步去追赶,其余人等相互看了看,也纷纷向李思钰追赶了过去。 距离这里十里处的邓村,是一个小山坳里有百十人组成的小村庄。 李思钰骑在大马上,在天色尚未全黑前,进入了这个小村子里,一个老人在一青年搀扶下站在村外等待李思钰。 李思钰跳下马来,上前搀扶老人,笑道:“先生,小子只是暂经此地,不用这么客气的。” 老人拱了拱手笑道:“李帅前来,小老儿岂能不迎接,慢怠了将军,各位小将军恐难答应啊。” “呵呵……先生说笑了,若是手底下兄弟惊扰了先生,本帅替兄弟向先生请罪。”李思钰一边说,一边狠狠刮了一眼牛俊国。 “呵呵……李帅说笑了,外面天寒,还请李帅随小老儿入屋。” 李思钰笑了笑,搀扶着长者入了村庄,村庄真的不是很大,在李思钰带着人入村后,老老少少纷纷出来迎接。 “先生有些客气了,还是让孩子们回屋吧,天太冷了,冻伤了身子可就是我等罪过了。”李思钰笑道。 “无碍无碍,来来,李帅请。” 老人或许是这个村子威望最高之人,房舍也是最好的,三间草房也显得比他人的要大些。 李思钰正要进屋,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吩咐道:“俊国安排一下,这里房舍不是很多,自己找空地扎营。” 老人也不言语,更是没有阻止,按照李思钰他们一路住宿经验,无论村庄也好,州县也罢,无不是或是惊恐,或是欢喜,总之无不是招待他们住进房内避寒,而此时老人却从未开口阻止他们在外扎营,甚至在村口时也是一副泰然。 “早就听说李帅爱戴百姓之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先生说笑了,小子不过是做些该做之事罢了。” “呵呵……这已经很好了。” 两人说着话语,一年轻妇人为他们点燃火烛,屋内登时亮堂了不少,李思钰这才细看屋内。 这屋内相当简朴,一张厚实粗糙的方桌,几个木墩,墙上挂着蓑衣,除了这些,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墙壁上几幅字画。 屋内昏暗,不甚清晰,李思钰走近了些,一一细细观赏,嘴里说道:“先生文笔很好啊!” “呵呵……入不得眼,入不得眼。”老人跟在李思钰身后,显然也是有些自得的。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仁者乐水,智者乐山,先生字迹刚劲有力,想来也是刚毅之人,为何藏于山中,是不是有些委屈了?” “呵呵……李帅说笑了。”老人捋须一笑。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生于安乐,死于忧患啊!天下大乱,兵灾频起,若能身存如此祥和安乐村庄,想来也是一大幸事。” 老人却眉头皱起,不解看向李思钰,轻声道:“李帅若让小老儿祥和,小老儿自然祥和。” “呵呵……先生说笑了,本帅只是途径此地,家父在本帅出来游玩时,说是要拜访一下先生,并无他意。” 李思钰看了一遍字画,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天下闻名之人,而是杨复光的行军司马邓方。 杨复光突然病逝后,邓方虽在朝廷短暂任过几日兵部侍郎,之后就去职归隐,一直居住在这个小村子里。 李思钰需要些人手在朝中任职,很快他就要考虑回潼关了,能征召些有用之人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就是杨复恭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人。 “阿爹,阿蛮烤的肉!” 就在此时阿蛮突然跑来,手里还举着一块正冒油的猪腿。 随着阿蛮跑进来,邓方的孙辈女子跟着进来了,手里端着盘子碗筷。 李思钰笑道:“先生,咱们也喝点酒,随意聊聊如何?” 邓方点了点头,微笑不语,人却坐在李思钰对面。 阿蛮很“自私”,手中小刀飞快,把好肉全堆在李思钰面前,而且都成了一座小肉山,邓方面前要差了许多,非但如此…… “阿翁牙口不好,小块肉肉容易吃进肚子。” 李思钰看向眉眼弯弯的阿蛮,忍不住想笑,这可真是光明正大的偏心了。 李思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自己到外面去玩,你在这里,阿爹喝酒也不爽利。” “嗯嗯,阿蛮出去找小翠姐去烤肉了。” 看着阿蛮一溜烟跑了出去,李思钰摇头苦笑,用筷子夹起一大块烤肉放进邓方碟盘中,嘴里叹气。 “阿蛮这丫头没心没肺,先生莫怪。” 邓方笑道:“阿蛮小姐天真烂漫,把肉块削得碎小,小老儿也正适合吞咽。” “呵呵……先生说笑了。当年先生随叔父一同征战,会遍天下英豪,小子可是很羡慕呢。” 邓方摇了摇头,说道:“小老儿情愿不去会什么英豪,只要天下能够国泰民安。”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国泰民安是不可能了,至少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邓方不由叹气一声。 “是啊……天下数十节度使,想要不乱都不成啊。” 李思钰开口道:“不瞒先生,此次前来,的确是希望先生可出山,不说什么天下大义,咱只提一地百姓,本想着请先生入京担任兵部侍郎一职,今日见到先生,觉得让先生前往长安有些不妥,那不如请先生前往洛阳任一主官,也算造福一地。” “不知先生可否?” 邓方沉默了片刻,说道:“李帅能亲身前来,已经给了小老儿足够的颜面,按理说,小老儿当随李帅前往才是,可如今小老儿身体……还请李帅谅解。” 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不露半分失望,笑道:“是小子孟浪了。” 两人不再谈论此事,而是说起了往日之事,邓方亲身经历了黄巢之乱,一生所见之事不知多少,各天下节度使大半都亲身见识过,对各节度使见解极深,这让李思钰很是服气。 此行很失败,至少在邓方这里很失败,他没想到邓方年老如斯,一阵风就能刮走,实在是不宜再出任官职,这也是无奈之事。在他们离开时,邓方的长孙邓伯贤跟随着离开了,据邓方自己所言,邓伯贤已经得了他的真传,看着一脸沉稳模样的邓伯贤,李思钰也很满意。 邓方之事虽不甚顺利,最多只是让李思钰心绪稍微低沉些,第二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了,该“游玩”的依然游玩,只不过李思钰身后多了两人,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秦书瞳,另一个身材匀称,憨厚沉稳的邓伯贤。 秦书瞳身量很高,骨架很大,因食物短缺之故,褪去衣物后就成了瘦骨嶙峋,善用大枪,当李思钰看到他身上纵横伤口,就知道此人极为悍勇,他的妻子孟氏比较普通些,最多能算的上小家碧玉,但两人感情明显很好,从李思钰的观察来看,他妻子孟氏应该是书香门第之女,而秦书瞳略带的卷曲发丝,应该是个番人,至少血统上有胡人血统。 李思钰一时看不出邓伯贤优劣,此人沉默寡言,脸上始终都是一个样子,看起来比较老实沉稳,而李思钰却知道此等人心性很是坚毅,既然邓方已经认可,想来也是个厉害之人。 当然了,这些人李思钰都是从未听闻过的,他不知道史上有无他们这么一号人物,但时势造英雄,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说,有些人很厉害,但就缺少了那么一个可以展示的平台,致使籍籍无名。 李思钰带着人在外游玩,或是入州县内体察民情,或是在外狩猎游玩,他却不知洛阳、长安、开封,甚至关外都发生了与他有关的大事。 第463章 受了委屈的小棒头 李思钰带着阿蛮离开了洛阳,巡视各州县民情,杨复恭留在洛阳主持大小事务,也不知是何人把李昭将要就任河右节度使、洛阳留守一职,整个洛阳一下子像是翻了个一般,无数人前往李昭府邸,几乎把李昭的门槛都给踏碎了,这让李昭夫妇很是不安。 李曜最终也未死掉,但被挂在城头也算丢了半条命,这种肉体和尊严双重打击,让李曜大病一场,数次徘徊在生死间,最后还是撑了下来,只是身上多处冻伤严重损害了他的身体。 李曜大病一场后,就未开过一次口,这让照顾他的小翠很是担心。 两人相比,就没可比性。 因李昭之故,开封也起了变化,一开始所有宣武军都担心李思钰会出兵汴州,哪怕李思钰离开洛阳,巡视各州县,宣武军依然不敢有任何放松,唯恐李思钰是在麻痹他们。 可当李昭将要就任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一职后,宣武军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他们知道李思钰没有继续攻打他们的意愿。 小棒头出使开封,一开始所有人都很重视,毕竟小棒头背后站着李思钰,而且他们不敢确定李思钰会不会出兵攻占汴州,当他们知道李思钰心思后,又起了拖延心思,对小棒头也用起了“威逼”手段来。 小棒头只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些杀人无数的将领吓唬,每每交锋都落于下风,这让刘大猛很是火大。 这都商议了好几日,每日一议,每日小棒头都是抹着泪回来,这让留在馆邸的刘大猛很是火大,他未扛着帅旗前来,他人也算都知道了这么一号浑人,根本不让他前去商议。 刘大猛多年不见的青春美丽旮旯痘也冒了出来,嘴里也起了溃疡,正在屋里转圈呢,小棒头推门进来了,刘大猛忙回头去看,果然又是两眼通红,他知道,这小子又在门外把眼泪擦干净了,至于那被风沙眯了眼的混账瞎话,他不知道都扔了多少年。 刘大猛一看到小棒头又哭过一回,大怒。 “朱温狗贼!” 刘大猛仰天大吼。 “混蛋,混蛋!老子,老子剁了你们!” “娘希匹的,娘希匹的!” 刘大猛气的把李思钰偶尔骂的话语都带了出来,在屋内狂躁打转,想要砸东西,可屋内能砸的早被他砸了,指着朱温府宅方向大骂。 “混蛋,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种过来欺负老子!” “混蛋,混蛋!” 刘大猛打圈大骂,看到小棒头低头啜泣,很是生气,蹲在地上,点着小棒头脑袋训斥。 “小棒头,小棒头啊!你怕他们个鸟?” “啊?” “不服就干!咱大帅专治不服!” “你怕他们个鸟?” 刘大猛看着眼泪更多的小棒头,想要按在膝上狠揍一顿,可他又不敢,若是让大帅知道了,决饶不了他,他可是知道这小屁孩几乎与阿蛮小姐一个待遇。 刘大猛胸中怒火万丈,可就是有火发不出去,没处泄火的郁闷让他几乎发疯了,恨不得狠狠扇几下自己耳光,应该多哀求几下的,应该把大帅旗扛来的! 刘大猛大骂一阵,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怒道:“这次他们又是如何说的!” 小棒头低着脑袋,好像犯了天大错一般,喏喏说道:“说……说钱粮还在凑……” 砰—— “骗鬼呢!骗鬼呢!这么大的一座城,这么丁点钱粮都拿不出来?” “骗鬼呢!” 本不想生气的刘大猛一听到这么蹩脚的借口,怒气蹭蹭直冒。 刘大猛两眼泛红,而且越来越红,一个翻身跳起,大步走出馆邸,还未见他刚刚走出房门,门外立即出现一大群人,密密麻麻,个个肩扛巨盾,把房门堵得死死的,看到这些人,刘大猛更是大怒,可也知道他是无法冲出去的,他在第一次想要冲出去时就知道了,他是别想冲出去的。 这些手持巨盾的兵卒也不向他动手,这些人手里只有盾牌,连个棍子都没有,无论是打是骂,他们都丝毫不反抗,就是用巨盾堵住门口,不让刘大猛跑出去。 这种无声对抗让刘大猛很是恼怒,却也很无奈。 刘大猛显然是急眼了,甭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指向一人,怒道:“明日,明日老子不见到钱粮,老子就砍了小棒头,老子剁了老子的头颅,朱温狗贼,你他娘地有种,有种明日就别让老子见到钱粮!” 刘大猛也不理会这些人,转身回屋。 砰! 一声重重关门声,房门一阵剧烈抖动。 “麻烦了。” 所有扛着盾牌兵卒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一级一级上报,最后放在了朱温的案头,看着刘大猛威胁话语,朱温恨不得立即把刘大猛剁碎了喂狗,可谁都知道,刘大猛一名不值的背后站着另一人,一个让他也不得不暂时低头之人。 阴沉着脸的朱温很可怕,刘大猛不怕,那是因为有李悍虎,有个一怒即起兵的二愣子李悍虎,而宣武军上下可无人有这种庇护,没靠山,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而现在张言就趴在地上。 朱温冷冷看向趴在地上的张言,良久才露出笑脸,如沐春风。 张言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他很清楚现在是最危险时期,若他今日“病故”也非易事,这种事情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趴在地上将近一刻钟,动也不敢动,就在他将要撑不住时,朱温开口了。 “张大人快快请起。” 张言忙又向下趴了一点,几乎嘴唇贴着地面。 “下官谢过王爷。” 看着张言起身,看着他依然弯腰不敢直视,朱温笑了笑,好像对此很满意,说道:“张大人,李悍虎竟然以我宣武军数员大将来换你,看样子李悍虎十分重视张大人啊!” 张言心中一惊,忙说道:“洛阳传言,李悍虎准备让夔王世子李昭为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再加上李悍虎此时在洛阳各州县巡视,以下官看来,李悍虎已经不打算与王爷为敌了,讨要下官不过是顺手罢了,纵然无下官,李悍虎也会放还诸将,只不过会变成刘言、谢言罢了。” 堂下作坐着的蒋玄晖暗暗点头,虽然大家谁都知道,知道那个叫小棒头前来所为何事,可张言有些话语是对的,李思钰放回葛从周等将领,也需要些借口和台阶,而张言正是这个台阶,当然了,关键是张言这些日表现的很不错,不但钱粮拿出来的最多,在小棒头面前也不假辞色。 朱温对张言这番话也很是满意,点头道:“张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李悍虎终究是个祸害,张大人若前往洛阳,还要莫忘了你我恩情啊!” 张言心下一松,知道自己算是渡过了危险,忙又趴在地上,大声说道:“王爷多次救下官性命,下官岂会不知恩义?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不负王爷恩情!” 朱温嘴角扯了扯,他可不怎么信这些,当年在黄巢军中,他不知见识过多少次眼前之事,甚至他自己都做过许多,可最后又如何,一个个还不是背后捅了刀子,若是可能,他更愿意把一个死的张言给李思钰送过去。 朱温有些怕李思钰了,一败再败,已经不能再招惹这头关外悍虎了,他急需休养生息,甚至有很大可能会在开春与朱家兄弟和时溥厮杀一场,他的兵卒损失太大,已经很困难了。 洛阳没准备好,把李悍虎引到了河南之地,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李悍虎现在还是把目光放在关中,这是他唯一庆幸的,所以绝不能再刺激李悍虎。 想到这里朱温笑道:“听说你家侄儿与李悍虎关系很不错,今后张大人也必然被李悍虎重用,今后你我两家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是啊!” 朱温说这些话语,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更何况一旁的蒋玄晖和趴在地上的张言,谁也不会真的认为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会与关外猛虎有何交情,可事实就是这样。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李思钰为何对小棒头这么好,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另一个王朝开国皇帝的老子。 该说的都说了,钱粮最终还得给李思钰送去,现在李思钰在洛阳州县游荡,等他回去后,发现朱温还敢拖着不给他送钱粮,谁也无法保证大怒的李思钰会不会再次起兵。 张言走了,带着钱粮和小棒头离开了,这次是汴州出的民壮,宣武军怕了,他们不是想要再用开封百姓阻拦,而是担心关中百姓会主动与开封百姓惹事打架,到时候会再次造成洛阳之事。 或许看客会嗤之以鼻,可事实确实很可能会如此,李思钰不想再斗,他的兵卒需要大休整,关中运粮百姓也想安安稳稳运回粮食,但是朝廷的人呢?其他暗中之人呢?他们希望不希望李思钰再与朱温争斗一番?这些人若在中间挑拨百姓争斗呢? 朱温和宣武军这些不知经历过多少阴谋算计之人,很清楚,这个时候,哪怕多费些力气,也要把李思钰送去关中,他们不能再战了,一马平川的开封是无法应对跑的更快的营州骑军的。 第464章 大总督 自从李思钰带着营州军入关后,李思钰就成了长安闲暇话题中的主角,他人都是占了多少多少地盘,他倒好,一再获胜,最后地盘却还是那么丁点,非但不见增长,而且看起来还向着减少的趋势发展。 长安人很敏感,甚至远比其余地方更加敏感,自安禄山叛乱后,长安就成了动乱之地,你来我往,这方唱罢又一人粉墨登场,无数次节度使们杀入长安,掠夺京畿之地,长安就开始变得极为敏感,无法信任任何人。 可李思钰很另类,一再吃亏,好像不把自己折腾成废人不罢休的样子,可说来也奇怪,李思钰越是折腾,反而京畿之地百姓越是喜欢上了这位关外胡子。 李思钰打了河北诸侯,那离的远,跟长安人没关系,他们还没怎么在意,但是当听说营州军要戍守长安,长安百姓就紧张了起来,很是不愿这位大爷前来长安。 这种心态李思钰是理解的,作为朝廷来说,朝廷更愿意把关中节度使们全干掉,可是朝廷无力解决这些节度使,那就只能借助外人,哪怕最后借助不了,最后选择一步险棋,增加更多的节度使,把大节度使分成更多的小节度使,让关中局势趋于平衡。 这也是为何会有向天下借兵的一个原因。 朝廷和民间百姓在某些方面是对立的,正如这种事情。朝廷期望增加外来势力来限制关中诸侯,可是盘子就这么大,关中百姓就这么多钱粮,京畿之地百姓供养神策军和朝廷就已经很吃力了,再让他们供养外来军卒,京畿之地的百姓自是不愿的。 在李思钰决定入长安戍守后,民间就有传言说李思钰是如何如何暴戾可恶,是如何如何贪婪,而营州军在河北抢了不少粮食也像是验证了这个流言。 随着营州军逼近关中,负面流言也越来越盛,但是在李思钰夺了同州、华州后,脚步戛然而止,并且给两州百姓分地,制定了更低的税收,这让京畿百姓突然羡慕了起来,虽然同、华两州还未真正过上好日子,可毕竟有了那么一丁点希望。 接着就是河中之争,夺了两地盐池。 蜀中盐巴道路受阻,青海盐被吐蕃人占着,河中盐巴虽然可得到些,可盐巴价格高的吓人,谁让那些盐巴不是朝廷的呢,现在盐巴被李思钰夺了回来,而且还给了朝廷,盐巴价格甚至还未真正大规模开采供应呢,关中盐巴价格就掉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百姓还未刚刚高兴起来,就听说数万关中百姓前往洛阳运粮,而且是五斛得一斛的高价,京畿百姓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嫉妒华州百姓占了老大便宜。 嫉妒没几日,就听说洛阳朱温扣住了这数万百姓,所有关中百姓都紧张起来,更加注目李思钰会如何,结果没让他们失望,朱温逃了,洛阳被夺了下来,粮食也开始运了过来,当关中百姓见到第一辆牛车通过潼关后,所有人都欢呼尖叫。 无数人在讨论这个关外“傻瓜”,却不再是冷言冷语,变成了他们嘴里的“李帅”。 这些日,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有一个流言疯狂在长安流传,甚至蔓延到了整个关中,而且还在向外疯狂蔓延。 李悍虎要立大总督! 一个管理河中五州、陕虢、河右、东都的大总督! 立大总督就立大总督好了,反正李帅啥事干不出来,反正与俺们小老百姓无关。 可惜,所有这么想的人都错了! 这“大总督”权利之大难以想象,几乎等同于又一个强势节度使,而且还是面相整个关中征召,无论男女老幼,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能最后胜出,你就是这个“大总督”! 或许,你说你的才能不足,那也没关系,除了李帅亲定的韩都、高思继两位将军外,还有八位将军可争夺。 若是这八位将军还争夺不下来,那还有数十、数百旅、团、排长可争夺,这些可都是面向整个关中百姓的。 唯一要求就是你要有本事。 所有人都在疯传这个消息,朝堂上诸公和皇帝肺都气炸了,李晔在朝堂上指着诸多大臣怒骂,怒骂是谁放出的消息。 李思钰打算用李昭为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同时给他一份“答卷”。 这份“答卷”只有两道题,不对,也算是一道选择题,即“把兵权置于东面总督府名下,还是另立都督府”,这道题很难,朝堂上争执不下,答案不一,皇帝更倾向于把河右、东都全部置于皇权之下,可是李思钰的担忧也不能不考虑进去,毕竟这地方要时时面对宣武军的威胁。 可正当诸臣争执不下呢,不知是谁竟然把“东面总督”变成了“大总督”,名称变了就变了好了,可气人的是同时也放出了李思钰想要演武拜将的念头。 这如何不让朝廷震怒,想要揪出是谁放出的消息,查了两日也未能查出是何人,最后看到消息满天,也只能暗自摔板凳生闷气。 李晔生了一肚子气,把一干大臣赶走后,自己独自坐在房中不愿见人,贵妃何氏带着女官李渐荣进来时,李晔正阴沉着脸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 “陛下……” “哼!” 何氏见到他这般,就知心情很差,心下叹息一声,她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把一碗汤水轻轻放在桌案上,轻声说道:“天下百姓都在看着陛下呢,若陛下不珍惜龙体,如何治理好天下。” 李晔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汤碗,一口喝尽,重重把汤碗扔在桌案上。 何氏叹息一声,坐在李晔身旁,抓起李晔手掌放在自己手心里,轻声说道:“李悍虎既然让云倬去选,自然不可能是李悍虎……” “哼!自然不是李悍虎!” 李晔怒起,在屋内转起了圈子,一脸怒气。 “大总督,大总督,演武拜将,这么多实权将领,觊觎之人能是谁?还不是满京城那些大大小小家族!” 不说还好,一提此事,李晔怒火蹭蹭直冒。 “杜家欲行那关外三院,大总督又夺了兵权,他们想做什么?还要朕有何用!” “李悍虎……” 李晔一开口,刚刚把李思钰名字怒吼出来,却又不知该吼什么了,李思钰至今最多住进了洛阳行宫,最多不愿理朝廷,不愿理他李晔,可其他事情却从未有过亏待朝廷,盐池给了他们,河中、陕虢、河右、洛阳等大片土地表面上也都送给了朝廷,而看样子人家也无想要久留关中意思,还能吼李思钰什么呢? 李晔发现,除了骂骂李思钰逾越朝廷规矩外,还真无可骂的,可这些规矩天下数十节度使谁鸟你朝廷。 发现在李思钰身上无可骂的,又转而骂起满朝诸公起来。 指天骂地骂了一通,最后又气喘吁吁坐在龙椅上阴沉着脸,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知道“大总督”代表了多大的利益,在他表现出想要独吞河右、东都后,河中利益又不足以让数十上百家族分润时,“大总督”就成了最佳选择,“大总督”足以让所有人满意,而“东面总督”被他人改了“大总督”,这也意味着今后还将包括关中之地,甚至可能还要更多,利益也更大,这是满京城各家族不愿轻易放手的。 李晔之前并未想到这些,他的目光盯在了洛阳上面,等流言一夜间传的人人皆知,这才发觉忽略了什么,想要弥补,却发现已经无法制止了。 李晔无论多么不甘,最后也只能独自生闷气,不过他可不会如此轻易放手,在生过闷气后,看向一直静立不语的昭仪李渐荣。 “十六王宅那些宗室子弟是不行的,在城内暗中选拔出忠心于朕之勇士,要尽快办好。” 李渐荣轻轻福了下身,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办妥此事。” 李晔可能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再次说道:“不仅仅是长安,整个天下都可。想来没人会愿意尽快演武吧!” “哼!” 李晔冷哼一声,这事太过突然,之前满京城欲争夺河中总督一职,现今又要加上河右、东都,甚至还要算上今后的关中,这种关乎几十年后各家族命运大事,自然会越稳妥越好,需要准备时间越长越好。 李晔为皇族谋划,各家族同样为各家族谋划,而整个关中可不仅仅是只有长安京畿一地,就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同样心动不已。 李思钰表现的太强势了,刚入关中就夺了同州节度使王行约、华州节度使韩建的地盘,王行约和李茂贞正犹豫着是否冒着严寒出兵呢,结果李思钰跑去河中,与宣武军、河东军争锋去了。 等两人期待宣武军、河东军击杀李思钰呢,不料两人纷纷败退,而现在更是夺了河右、东都,这让王行约和李茂贞惊恐不已,他们知道李思钰肯定会与他们交手的,结果,竟然又从长安城传出“大总督”之事。 “大总督”打乱了长安所有人,同样也敲晕了王行瑜、李茂贞他们,王行瑜他们如何也不信会发生这种事情,可一想到李思钰的异类,却又不由犹豫了起来,纷纷向长安打探,打探消息的真伪。 第465章 媳妇西征 朱温已经松口,钱粮被阴沉着脸的刘大猛拉回了洛阳,长安纷纷扰扰,各大家族擦拳磨掌,甚至王行瑜他们也开始选出合适将领进行争夺,这些事情李思钰不知道,千里外的营州更是不清楚,但是营州、草原也动荡了起来。 云州赫连铎病逝,云州动荡,经过几番争夺后,最后被其女婿米旭之弟米虎所夺。 蔚州靠近幽州还好些,虽有不少胡人、半胡人,但毕竟背靠着幽州,又是幽州与河东历来争夺之地,这里人口很少,胡人、半胡人还不能造成多大危害。 但是岚州、朔州、云州却是胡人、半胡人聚集之地。北方严寒,每当北方长城外出现白灾,胡人就会南下,或是入关掠夺,或向朝廷乞降,总之就是居住在太原以北。这里靠近中原,人口物资都不是长城以外可比的,而晋王李克用的沙坨族当年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他们李家早已臣服,再加上黄巢叛乱时,有平叛之攻,于是就成了晋王、河东节度使,当然了,不是朝廷愿意册封,而是没法子,但不可否认,李家确实在抵御北方胡人南下上有很大功劳。 草原与中原差不多,同样每隔数百年就会轮回更替一番,只是又有些区别,中原更替的是王朝,主体汉民从未改变过,而草原不大一样,先是狄戎,后是匈奴鲜卑,接着就是突厥、吐蕃,若没有李思钰的横空介入,狠狠打了契丹人,之后就该是契丹了、女真、蒙元了。 由此可看出,草原上更替是以种族,或是部族兴起,这与中原有些不同。 突厥在大隋时就不断遭受打击,后突厥分裂,分东西突厥。东突厥在北方,又称北突厥,因靠近富庶的中原,实力要比西突厥强上不少,但是随着大唐的强盛,靠近中原的东突厥受到的挑战也越来越多,最后在玄宗时被回纥所灭,相比东突厥,西突厥是幸运的,远离了中原虽艰苦些,却得以保存,甚至不断向西,反而获得了新生。 回纥人虽击败了东突厥,可却未能向突厥人一样称霸草原,有一个强势种族出现了,这就是吐蕃人。 在太宗时,吐蕃人就已经称霸了高原,但是此时的大唐还是这个世界的霸主,在河湟阻挡着吐蕃人,但是日久争斗中,或许是因太宗避免损失太大,也或许是想要缓和与吐蕃人关系,总之就有了第二位公主文成公主和亲松赞干布之事。 大唐一共有十七位公主和亲,第一位和亲公主是弘化公主诺曷钵,这位诺曷钵是吐谷浑王,和亲这位公主是因为吐谷浑就在河湟,是阻止吐蕃人下山之部族,和亲这位公主也就罢了,可李思钰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把文成公主和亲给吐蕃人? 非但和亲了,而且还是极为“旷古绝今”的和亲! 获得大量工匠,获得大量种田技术,吐蕃人迅速强大,随着大唐在怛罗斯战败,吐蕃人迅速趁机占据大唐离开后的西域,为何吐蕃会在怛罗斯战后才如此壮大的,这还要说高仙芝所带去参战的天威军。 天威军原本是在河湟石山城与吐蕃人厮杀的,天威军从名字就能看出其精锐程度,而且还是直接与吐蕃人正面交锋的边军,如此精锐军卒在怛罗斯一战而没,致使吐蕃人打开了河湟大门。 其后安禄山叛乱,好死不死又向吐蕃人借兵,结果吐蕃人杀入长安大肆劫掠。 但是吐蕃人毕竟是比较野蛮落后的,虽成为西域、草原一霸,但是吐蕃人行的是奴隶制,造成草原各部不满,要知道草原各部也是相当好斗的,结果在沙洲将张议潮联合诸部击败了吐蕃人,自此吐蕃人衰落,尽管草原上还有不少吐蕃人,却已经大不如以前的强大。 回纥人与吐蕃人也差不多,回纥人灭了东突厥后,建立汗国。长时间与吐蕃人争斗,还要与压制不服的部落,其后被北方的黠戛斯所灭,回纥人不得不四散而逃,或向西,或向东,或向南。 于是岚州、朔州、云州就成了这个样子,吐蕃人、回纥人、突厥人,吐谷浑人、羌人,甚至现在还要算上契丹人,这些大大小小部族纠缠在一起。 这些部族实力相当,谁也不服谁,米虎占了云州,岚州、朔州两州夹在河东晋军和云州之间,要么臣服李克用,要么臣服米虎,不服的就开战,米虎为稳定地位,杀戮过甚,部族纷纷逃出长城,进入北方草原,草原人南下没问题,可要从再次进入贫苦的北方就难了许多。 草原只能养这么多人,人丁一旦增多,部族之间就会争斗不休,草原人丁也始终稳定在一定范围内,而这些年北方越来越冷,这些人北上,又造成了无边腥风血雨,这种动荡蔓延开,对汉部造成了很大威胁,因此就有了李义真巡视周边各部,不料却遭遇五千回纥人袭杀,千骑战死达八成,李义真身中六刀,整个人被拖回汉部时,昏迷了三日夜。 战号吹起。 崔秀秀大怒,令李义山必须在半月内出领军三万与汉部集结。 李义山接到崔秀秀严令,丢下与高丽争执,立即召开军议,同时去信潼关石头,令石头统兵两万步卒与其汇合。 三万大军,一万骑,两万潼关步军,三万辽东军最强精锐开拨前往汉部,同时虎子亲领一万骑,甚至崔秀秀也带着一千鬼骑亲征回纥。 四万大军,两万汉部族民,拖拉这无数爬犁,在严寒的冬日里开始西征,六万人出征,吓坏了黄头室韦人,还未等崔秀秀先威胁,黄头室韦头人赤那立即送上五百头羊,三百匹战马,并且还把自己儿子圻骨送入辽东军中作为质子,而此次奚族也拿出三千骑冲任仆从军随同前往。 汉八部第一次西征,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开始了西征,这一切都是李思钰不知道的,当他得知时,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而西征也已结束,而此次汉八部西征连破大大小小部落数十,夺其部族为奴者六万余众,战马八万,牛羊无数,云州以北的草原,出现了无以数计的木桩,木桩之下尽是人头和大拇指…… 此战,崔秀秀之名传遍天下,草原诸部无人敢犯汉八部。 直至,第二次西征…… …… 李思钰离开洛阳,他能猜测出洛阳因他离开而不稳,也能猜测出藏在开封的朱温会犹豫,甚至洛阳传来的消息他也不意外,唯独关外草原上的事情他没想过,按照他的推算,此时的汉八部北面是黄头室韦,南边是奚族,东面是自己本部营州。 至于西面,东突厥被回纥人干掉了,回纥又被黠戛斯人破了王城,吐蕃人也落魄了,而云州米虎自保就不错了,可以这么说,西域以东的草原就是一盘散沙,突厥人、回纥人、吐蕃人、羌人、党项人……等等都是混杂在一起的,在未出现一个强大族群出现前,这些人就是散沙一片,根本不可能去没事找事,去招惹汉八部的。 所以在他看来,汉八部尽管现在还不是很强,但是有营州本部的支持,那也算得上一霸了,应该是很安全的,只需要静静休养生息几年,把从关内带过去的数万汉民融合进部族,汉八部很快就可独自称霸一方,而不是因背靠营州而称霸。 可惜,他从未想到温柔体贴的媳妇竟然也会如此铁血,因李义真被袭而悍然西征,杀戮比他还猛,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李思钰不知道这些,他一路打圈逛了一圈,把洛阳各州县走了个遍,大致情况了解了一下,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各州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百姓就差吃人活命了。 随着脚步行走,游玩的心思越来越淡,心情也沉重起来,回到洛阳后,任何人都不见,把自己关在明堂中,一连三日不见任何人,哪怕杨复恭也被牛俊国挡在外面,所有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就当所有人担心会有何变故时,牛俊国突然带着数百亲卫四散出城,向整个洛阳、河右所属州县奔去,就在他人疑惑不解时,一张大帅令出现在各城。 大帅令突兀的出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朝廷这些臣子,看着手中大帅令,裴贽不由叹息起来。 “唉……” 裴贽放下案头大帅令,叹息一声。 杨复恭同样放下一张大帅令,却笑道:“我儿心忧百姓,裴相因何叹息?” 裴贽苦笑道:“行乾如此整,今后我等可就难办了啊!” 杨复恭笑道:“有何难办的,不过是分地、劝农罢了,今天下兵乱四起,民无所依,易子而食亦是常事,我儿心忧百姓,此乃大善。” 杜让能皱眉道:“安民之策……虽有些不足,但也算是良策,可如此一来……” 杨复恭喝了口水,不可置否笑了笑,他知道两人是何意,可他更希望李思钰多做这些事情,若是能深陷其中就更合意了。 杨复恭笑道:“我儿这句说的很好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你我身居高位,自然要以民为主,民富则国强嘛。” 两相更是苦笑不已,忧民都让你忧了,还让他们如何去忧啊? 第466章 人影 朱温的低头,钱粮被刘大猛一次性带了回来,与之对应的还把刘志远、牛存节、谢彦章的家人也接了回来,自然也包括小棒头的姑父张言,宣武军以为张言是换回的主角,其实真正的主角却是刘志远他们的家人,也难怪宣武军会把张言当成主角,谁让小棒头是此行的主角呢。 李思钰在洛阳停留数月,本想着不用这么久的,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就打算多留在洛阳些时间,稳固洛阳局势。 洛阳与河中不同,河中是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的地盘,王家的破灭,虽然王家子嗣有些逃了,投靠了晋军,但是河中毕竟已经不是王家的地盘,朝廷也承认了裴仲德的地位,再加上裴仲德在河中开仓放粮,救济战乱造成的灾民,所以河中百姓很快归心,河中局势很快稳定了下来。而洛阳、河右之前却是宣武军地盘,汴州紧靠着这些地方,朱温一日未死,这些地方就存在着重大隐患,人心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稳定下来,为此李思钰在洛阳停留了数月,直到各州县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改后,直到高思继从潼关进入洛阳,对宣武军降卒整顿,加上新征召的军卒,一共两万兵卒。 至此,冬天也渐渐远去,春天已经慢慢到来,李思钰也开始了返回之路。 大军西返,黑色猛虎旗帜遮天蔽日,经过连续大战,在洛阳修整了数月,疲惫之色也早已不见,士气如虹,无数旗帜张扬,沿途无人敢招惹这头北地之虎。 西返之路几乎与前来之时差不多,只不过此时河水正在解冻,河面上已经无法通行,只能老老实实通过秦汉两函谷关。 李存孝早已返回,至始至终都未与他相见,这让李思钰很是失落,若说这个时代最让他喜欢之人,除了这个李飞虎还真无他人了。 李存孝就是这个时代的传奇。 再无他人能与之相较……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之人。 秦汉两函谷关是军防重城,洛阳交给了李昭,为了保险,李思钰把本是一体的两函谷关分成两份,秦之函谷关交给了裴仲德,汉之函谷关则由高思继遣人镇守。 阿蛮很高兴,骑着踏雪不时向牛车上的小棒头炫耀,小棒头看起来很木讷,眼中不时闪现的渴望却出卖了他心中的渴望,李思钰很对此也只是一笑而过,有时他也会怀疑,怀疑这样的木讷小棒头真的是那个开国皇帝的老子? 杨复恭看着李思钰看向小棒头的表情怪异,有些诧异看向那辆牛车,目光在小棒头身上扫了一下,重点却看向有些颓废的张言。 或许是他的的动作也引起了李思钰的注意,不由笑了起来:“阿父可是觉得孩儿有些过了?” 杨复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敲打也是应该的,这位张大人可非那小棒头。” “嘿嘿,阿父说的是,孩儿还是更喜欢木讷的小棒头,这位张大人滑头着呢。”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 杨复恭轻轻踢动了一下马腹,未去看向李思钰,嘴里却转换了话语。 “此次回去,还不知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皇帝可是遣了重臣去了潼关。” 李思钰摸了摸大马的脖子,心下叹息一声,自从裴贽和杜让能返回长安,长安就更加乱了。 纵然他未前往长安,他也知道是因何。洛阳不比河中,洛阳市东都,东都之重自不可言喻。按照他的意思,是想要立一个东面总督,把河中、河右、洛阳全部置于东面总督之下,李昭考虑了许久,最后给他的答案也是这个意思,可消息传回长安后,如同一个火药桶被点爆了,皇室一连派出数位宗室前往洛阳,坚决反对此事。 李思钰是不担心这些皇室的,他对这些人本就没有畏惧感,不过考虑到以后,最后他妥协了,后退了一步,暂时搁置了此事,需要前往长安面见皇帝时再作定论。 长安太过复杂,有时他恨不得来个快刀斩乱麻,直接用暴力摧毁算了,可他知道这是不行的,也只能无奈的忍耐下来,慢慢改变。 李思钰的沉默,杨复恭也不再开口,能留给李昭的都给了他,自己只是带走了该带走之人。长达数里的队伍蜿蜒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很是艰难,此时冻土已经开始融化,道路很是难行,不时会有车辆歪倒在路边。 从洛阳到潼关,最多也就十余日的路程,却因为道路难行,极大拖延了他们的行程,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李思钰并不很焦急,慢一点也没甚大不了的。 李思钰好像是被太阳晒的有些昏昏欲睡,眯着眼睛骑在大马上一摇一晃,像是要随时都能跌下马来,阿蛮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看着他这模样,阿蛮突然大叫。 “阿爹——” 突然的惊呼让李思钰身子一抖,手中力道猛然攥紧,大马哀鸣一声,却不似踏雪一般直立而起。 李思钰睁眼四望了一下,并未发现有何异状,军卒们依然安静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看着阿蛮捂嘴而笑,不由苦笑一声。 “你这丫头就不能老实些,阿爹都快被你吓死了。” “嘻嘻,阿爹,还有三十里就能回家了!不知大丫小丫会不会来接咱们呢?” 李思钰抬头看向正在偏西的太阳,摇了摇头,笑道:“估计咱们进入潼关,大丫她们也该休息了。” 阿蛮正要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双脚踏蹬,猛然站了起来,小手横在秀气的眉宇间,而且还左右远眺,看着婴儿肥的小圆脸,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 “三十里呢……” “阿爹阿爹……” 李思钰话语尚未说完,阿蛮指着十里外的一处高坡大喊。顺着阿蛮手指,李思钰看了过去,他的目力很好,只见高坡上隐隐约约站着几人。 “大丫大丫……小丫……还有公主姐姐……” 李思钰看着阿蛮一脸兴奋模样,有些疑惑,他目力虽好,却也不可能看的清楚是何人,只能隐隐约约看着是几个人影,阿蛮为何就知道是这些人? 疑惑不解的他也从大马上站了起来,与阿蛮一般无二,眯着眼去看,结果只有空空的高坡,好像之前看到的人影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臆想罢了。 第467章 独孤家的叛徒 “姐姐,公主她……” 大丫看向已经转身的李璇,她知道小丫为何会不满,心下叹息一声,只是向小丫笑了笑,却沉默不语,跟着转身向坡下走去。 小丫静静站在坡上,深深看向宛如巨龙蜿蜒在大地上的军卒,跟在姐姐身后,心中很是不甘。 李璇在前,大丫居中,小丫最后,三人拉开了距离,缓缓下了高坡,高坡之下正有数人在静静等待。 独孤损静静站在坡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身旁的独孤求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目光盯着缓缓走下高坡的三位女子。 独孤损看着一头雪发的李璇,突然开口道:“不知家主如何看待李悍虎?” 独孤求败愣了一下,嘴角露出讥讽,说道:“你这礼部主事终于升任了礼部侍郎,就是不知是不是我那行乾侄儿的功劳啊!” 独孤损依然一副笑意盈盈模样,好像一点都未发觉独孤求败的讥讽之意,开口笑道:“河中节度使被裴家所夺,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又落于夔王世子之手……呵呵,家主也不过占了同州罢了……” 独孤求败转身看向独孤损,目光深邃,两人好像都像是风马不相及,各自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独孤家是外戚,是后系家族,强盛之时尤为荣耀,可谓一时无两,可随着大唐的衰落,独孤家也早已破败,但是独孤损却是一个另类。 世家世家,首重家族,在世家看来,百年的王朝,千年的家族。可是独孤损把幼女送入皇宫后,得了个礼部主事,就像是与他们独孤家割离了关系,再也不理会家族存亡,任由独孤家成为边缘家族,甚至连独孤求败这个家主都未能保住幼子,被活活饿死。 或许独孤损也知道独孤求败对他很是腻歪,也知道因何对他不满,若非此次肩负重任,他也不愿与独孤求败打交道。 两人很是不愿相互对视,很默契看向缓缓下坡的三个女人,独孤损开口道:“本官心知家主不满,可家主也知,当今天下动荡,别说普通百姓,纵是皇帝陛下,也只能三五日才可一食肉糜……” “呵呵……公主这身衣物还算不错。” “李悍虎把河中、河右都给了他人,家主……” “呵呵,礼部侍郎大人是想说,为何只是让我独孤家身居同州吧?” 独孤求败看向最后一身绿衣的小丫,微笑道:“我独孤家是个什么样子,本官很清楚,就不劳累侍郎大人惦记了。” 说着,独孤求败大步迎向李璇,拱手大笑:“公主殿下可曾看见了行乾?哈哈……” 李璇一身鹅黄色短襦长裙,上面没有什么龙凤之类的,只有一些浅绿色的小花点缀,头上发髻也很简单,没有金钗玉簪,更无翡翠蝴蝶步摇,只是与李思钰一般,用一根红色绳子随意扎了个马尾。 红色的丝带夹杂在雪白的发丝中,显得极为显眼,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李璇一年来经历了许多,明显成熟了许多,可是面对独孤求败的调侃,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涩。 就在李璇不知该如何说呢,跟在后面的大丫开口了。 “估计还要些时间少爷才能入城,日头虽渐暖,还是有些春寒的,公主……还是回城等少爷吧。” 独孤损有些不喜一身黑衣劲装的大丫,嘴角露出不屑弧度,开口道:“公主身份尊贵,现今陛下又欲赐婚公主,此时前来已经有违祖制,还请公主三思啊!” 大丫看了一眼一身绯色官袍的独孤损,眼睛低了下来,不再多言,跟在身后的小丫却有些恼怒,瞪着抱拳躬身的独孤损,冷哼一声。 “哼!我家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置评!” 独孤求败看向横眉冷目的小丫,笑意更浓了,却也不言语。 在李思钰前往河中作战前,李璇厚着脸皮送给了李思钰自小贴身佩戴的玉佩,李思钰最后也接纳了,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 可这还需要皇帝的点头,还需要走过场。公主不比寻常人家,纵然是寻常人家,在确定婚事后,两家也不宜再见面的。 李璇很想看见那个一直在脑海抹不去的人儿,可是…… 犹豫再三,李璇微微点头,轻声道:“知道了,侍郎大人。” 说着提裙向一辆豪华马车走去,大丫小丫一左一右护在两侧,看也不看独孤损。 独孤求败看了一眼依然抱拳躬身的独孤损,笑了笑,跟在李璇身后,他知道独孤损或许很不屑这个边缘废公主,可现在却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在那抱拳躬身。 大唐,别说一边缘的废公主,就是正牌的王爷,甚至就是皇帝当前,独孤损也是可以不用这么卑躬屈膝的。 盛唐时候皇权最重,可是自安禄山叛乱后,这次叛乱不但差点把整个大唐掀翻,更严重的是造就了更多的节度使。这些节度使们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王国一般,大唐朝廷渐渐失去了对节度使们的控制,局势越来越危险,接着就是黄巢叛乱,更加让朝廷彻底失去了控制局势的能力。 朝廷渐渐失去了对节度使们的控制,这就造成了宦官最大、文官第二、皇族最次的局面。 宦官手里握着神策军,皇帝为了努力节制宦官,只能求助于文官,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独孤损是后族不假,也是靠着皇帝爬上了礼部侍郎的,可要知道三省六部中,礼部虽是六部中左三司最末未的,虽排在吏部、户部之后,但绝对排在右三司之前,可现在是乱世! 何为乱世? 人心欺倒,天道反变! 乱世来了,只求利于己,不问廉耻礼仪。这样的世道,礼部能做什么?是能规范天下那些节度使呢,还是能让神策军忠君爱国?亦或是不让满朝文武把府库里的粮食搬回家? 礼部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沦为最苦逼的那一个部门。 按理说礼部在三省六部里已经是最苦逼的那一个了,可礼部再如何苦逼,再如何没用,那也比皇帝李晔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李晔还需要这么个苦逼礼部,再说独孤损又是李晔的老泰山,在皇帝面前,想装装畏惧就装一装,不想装照样可以躺在床上装死,来个装聋作哑! 独孤损以前可以无视李璇,现在可以跟皇帝李晔装死,但他绝不敢无视手握兵马的李思钰! 经历过无数兵灾的独孤损很清楚,彻底激怒一个手握兵马的将军会是什么后果! 但万事皆非绝对,朝廷……甚至包括李思钰,这些人的利益纠缠在一起,为了对抗日益强大的宦官们,文人又需要皇帝支持,为了从李思钰手里获得更多的权利,他们又需要敲打李思钰,总之,朝廷就是泥潭,就是诡异多变,今日仇敌可为朋友,明日朋友亦可为仇敌。 第468章 又一媳妇 李思钰收回目光,很是疑惑不解,之前的确是看到了几个人影站在数里外的高坡上,一转眼竟然没了人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使劲甩了甩脑袋,也不理会同样疑惑模样的阿蛮,只是轻轻磕动胯下大马,随同军卒艰难前行。 天气渐暖,道路泥泞难行,谁都不喜欢这种时节行军,可是李思钰已经无法继续待在洛阳无所事事了。 天下久乱,民壮死伤无数,土地荒芜,只留下一地饿殍。小麦的耕种分为春种和秋种,关外寒冷,秋种会冻伤麦苗,所以只能选择春种,而河中、河右以及同、华两州都是秋种的。 春种是无奈之举,是因天气太过严寒,秋种产量要高于春种的,质量也要好些,主要是因为秋种经过一个冬日,经过数月根系的生长,秋种的小麦根系要更加发达,提供的营养会更多,产量也自然要高些。 秋种之时,河中战乱,错过了麦子耕种时节,只能选择春种,或许春种不合适种小麦,只能去种黄豆或高粱之类的。不管种何种庄稼,都需要人手,都需要劳力,数万军卒就是最好的劳力! 数万大军一刻不停,沿着泥泞的道路艰难前行,随着《油菜花》前行,李思钰不时会来一句“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的话语,军卒尽管疲惫,却从未停下过脚步。 “大帅……大帅……” 一直在前阵的牛俊国急匆匆跑了过来,向正高喊“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的李思钰高呼。 李思钰听到牛俊国声音,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看着他急匆匆模样有些奇怪。 “俊国,出事了?” 李思钰话语一出,顿觉不妥,好像自己很喜欢出事一般,还未等他改口,牛俊国勒住战马,抱拳说道:“大帅,潼关百姓前来迎大帅了!” “嗯?” 李思钰抬头看向漆黑的夜晚,看向无数手持着火把的军卒,有些不满道:“这不是胡闹么!” 牛俊国愣了一下,看着打马向前阵奔去的大帅,一时间不明白,不明白大帅为何很不高兴,难道洛阳百姓出城迎接不应该么? 杨复恭却微笑不语,抽动了一下鞭子,跟在李思钰后面。 张言摇了摇头,声音不高不低。 “收买人心啊!” 牛俊国更是一愣,转头看向张言,看到张言有些不屑样子,顿时有些恼怒,冷哼一声,也不开口,打马去追李思钰。 “哼!” 阿蛮看到自己阿爹跑了,也急忙打马去追,后面则跟着大长老努尔丁,只是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张言,小拳头也高高竖起,这让张言心脏猛然一紧,他不怕李思钰,知道李思钰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阿蛮则有些不同,这些日他可是见识了阿蛮的蛮横不讲理,甭管你道理讲的多好,她不爽就会动小拳头,哪怕小棒头护着他,也会先来几下再说。 抚摸着脸上还有些淤青疼痛的脸颊,张言不由担心了起来,轻声嘟囔。 “本就是收买人心么。” 小棒头张了张嘴想要为李思钰辩解,却被母亲赵氏拉了一把。 李思钰来到前阵时,前阵军卒早已停了下来,漆黑的道路两旁站着无数百姓,没有欢呼声,只有一辆豪华马车停留在大陆中央,在无数军卒手中火把映射下,很是诡异。 看着道路两旁衣衫褴褛的百姓,看着道路中央那辆豪华马车,李思钰心下不知是尴尬、心慌,抑或是感动。 就在李思钰翻身下马,不知所错之时,李璇被大丫搀扶着下了马车,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鹅黄色的宫裙拖曳在泥泞道路上,如雪高耸发髻上面的凤凰般步摇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看着蒙着素白面纱的李璇,额上那朵金色梅花…… 看着高贵妖艳的李璇,李思钰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液。 “阿爹,公主姐姐好漂亮啊!” 阿蛮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璇这般模样,看着如此高贵妖艳模样的李璇,阿蛮忍不住伸着脖子赞叹。 阿蛮的话语让李思钰强忍着收回猪哥模样,脑中刻画一幕星星点点的李璇模样。 李璇这一身标准华贵公主装扮镇住了李思钰,镇住了无数军卒,却不知,李思钰这一身雄壮霸烈气势,同样让李璇胸中狂跳如雷。 李思钰身量很高,近两米的身高,尽管没有身披重甲,可一身紧身劲装下,一身鼓胀的肌肉更是显露无意,关键是他身上的那种威猛霸烈气势,哪怕他已经刻意收敛了,但无论如何收敛,也无法掩饰这种气势,这是他南征北战,无数次血战后逐渐积累下来的。 李思钰跳下战马,想要抬步迎上李璇,却不知为何,脚步如钉在了地面上。 李璇拖曳着长裙,一步一步向李思钰走去,越是接近他,心下越是恐慌,莫名其妙的恐慌,她不知为何会恐慌,不知他会不会接受。 一人一马,同样高大威猛,却一动不动。 一雪白发丝,拖着华贵长裙向他走来,在无数人面前,向他走来。 诡异的寂静,世界仿佛只有两人。 看着李璇行走在泥泞的泥水中,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牵着大马,终于缓步迎了上去,只不过心下不住暗骂自己的无耻。 两人一马相互接近,无论多久,最终两人还是来到各自眼前,李璇抬头看向李思钰,眼中满是泪水,在李思钰主动牵着大马迎上的那一刻,眼中雾水终于凝结成了水珠,再也承受不住,滑下脸颊。 看着李璇默默流下的泪珠,李思钰不由无奈苦笑一声,伸手想要为她擦去泪水,却顿在半空,停顿了数秒,这才轻轻为她擦去泪水,越擦,泪水越多…… 默默弯腰揽住她的纤细腰肢,把她放在大马上,一个人牵着大马,默默行走在默然无声的道路上,两旁无数百姓默默看着这一幕。 “啪……啪啪……” “啪啪啪……” 不知是谁,突然鼓起掌来,随着震天掌声响起,两人就这么默默行走在震天掌声中,一人默默牵着马,一人默默坐在马上,泪水默默流淌。 “啪啪……” “大唐万岁!” “大唐万岁……大唐万岁……万岁……” 震天呼喊似疯似魔…… 第469章 赘婿太憋屈 “行乾,数月征战清减了不少啊!” 独孤求败上前拉住正要给他行礼的李思钰,看了数息,不由笑道:“没想到行乾会连连数战,更没想到朱温与晋王竟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哈哈……” 李思钰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小侄也未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看起来还不算太差。” 独孤求败对李思钰自称“小侄”很是满意,脸上笑意更浓了起来。 “哈哈……何止不算太差啊!行乾可是有些谦虚了啊!哈哈……来来,伯父为行乾介绍一下朝廷使臣,行乾不但桃花运临头,更是官运亨通啊!” 独孤求败哈哈大笑,显然是很高兴,可他不知道的是,朝廷究竟会如何“敲打”的李思钰,若是知道朝廷仅仅只是给了李思钰一个四品武职,估计就不会说什么“官运亨通”之类得了吧。 李思钰一听到“桃花运”三个字,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骑在大马上的公主李璇,心中也不知是尴尬,喜悦,亦或是惭愧,但他更是被“官运亨通”四个字整的愣了一下。 正准备开口,却听到杨复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哦?独孤大人,不知朝廷准备册封我儿何等官职?小了咱家可是要不满哦?” 杨复恭显然是认识独孤损的,李思钰顺着杨复恭目光,看向独孤求败身旁之人,只见此人头戴软脚蹼头,一身绯色官袍,腰间缠着金色束带,或许因官袍缘故,看不出是长筒靴还是短靴,此人看起来与独孤求败年纪相仿,只不过样貌要比独孤求败富态许多,更像个和善的员外。 看这这老者一身绯色官袍,尽管陈旧些,甚至还能看出一些明显有修补的地方,但李思钰知道,此人应是三品以下之人,李思钰好像记得三品官员应该是紫色才对,就像杜让能和裴贽。 看到李思钰有些疑惑的样子,独孤求败不由苦笑起来,他曾与李思钰谈起过他们独孤家之事,却从未把独孤损说与李思钰过,他也未想到随着李思钰的崛起,皇帝李晔会把独孤损官职提升了一个层次,更没预料到会被派到潼关。 独孤求败本不想先介绍独孤损的,杨复恭的介入,不得不开口道:“这位是礼部侍郎独孤损独孤大人。” 李思钰看向独孤求败,又看向独孤损,以及后面一些身穿绿色的官员,有些疑惑,介绍他人这么简洁明了?而且还是与他一样的“独孤”姓氏。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独孤求败,不由笑道:“天黑夜冷,诸位大人还是一同回潼关好了。” 说着,李思钰牵着大马走在前面,说道:“伯父有些小题大做了,我等本不愿劳累百姓,这才趁夜准备入城的,现在好了,反倒成了侄儿的罪过了。” 独孤求败正要开口说笑,独孤损却开口。 “李将军,此事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向一脸不愉的独孤损,随即明白了为何,不由摇头笑道:“朝廷就那回事,难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会给小子上柱国、骠骑大将军?” 独孤损一阵无语,这小子心也太大了吧,开口就要上柱国、骠骑大将军。 独孤求败心下大喜,看向独孤损郁闷的样子,更是愉悦,杨复恭则与独孤损一样无奈,只不过他与独孤损的郁闷不一样罢了。 李璇则用马鞭轻轻碰了碰李思钰肩膀,这让他愣了一下,抬头与李璇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 “罢了罢了,不说了,赘婿太他娘地憋屈了。” 李璇看着李思钰垂头丧气模样,一边牵着大马,一边无意识甩动手中马鞭,知道他心中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愿与她争执,心下又是委屈,又是心疼他,张嘴想要安慰,却又无法在外人前开口,只是呆呆看着垂头丧气的李思钰。 杨复恭听着李思钰“赘婿”话语,不由笑了起来。 “我儿兵强马壮,战功赫赫,皇帝陛下还真能作践我儿不成?”说着看向独孤损,笑道:“侍郎大人以为呢?” 独孤损前来时,心下满是踌躇,结果见到李思钰和杨复恭后,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哪里做的不对了,或者说这两位爷都不是正常人,很是让人捉摸不透。听了杨复恭话语,忙点头说道:“上柱国、骠骑大将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李将军太年轻了些……过……过几年,李将军必为上柱国、骠骑大将军……” 听了独孤损言不由衷的话语,李思钰不由一笑,他说这些话只是随意为之,最多是试探一下,他当然知道皇帝李晔是不可能给他什么上柱国、骠骑大将军的,一旦给了,今后就该给他龙椅坐坐了,或者就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杨复恭也清楚这些,更知道李思钰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手里的兵马才是真实的,没有这些,就算坐在龙椅上,那也不会成皇帝。 独孤损心下暗暗后悔,后悔未能拿下独孤求败这个顽固的家主,之前他还真的没把独孤求败当回事,毕竟李思钰对河中、河右安排上来看,都没有独孤家什么事,自然也没太过重视,只是单纯以为是独孤的姓氏才让独孤求败占了同州,可眼下仅仅是因独孤求败对他的介绍太过简单,就让李思钰把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这让独孤损有些担心起来。 此次前来不单单只有他,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太子李裕 太子李裕还只是个孩童,他的身份也不适合亲自前来迎接李思钰,于是留在潼关静等李思钰前来。 李思钰的所做一切都像是在阳光之下,李晔本想遣宗室稳重长者前来,可李昭的失控让李晔觉得宗室也不怎么可靠了,再加上李思钰喜欢用年轻人,更愿意与幼童相处,于是就有了李裕前来潼关之事。 李晔遣儿子李裕前来,一者是觉得就算李裕出了岔子,以李思钰往日作为来看,也不会为难一个孩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让李思钰过过眼,期望这位北地悍虎能够全力支持太子李裕,支持皇帝李晔。 可是,还未见到太子李裕呢,李思钰就对独孤损有了些许“不满”,在独孤损看来,李思钰因独孤求败缘故,对他不满,却不知,李思钰根本就是对他没怎么在意。 皇帝想要做什么,在他们到来的那一刻,他就心知肚明,这比脱裤子放屁还多此一举,只不过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没太多功夫与这些人纠缠罢了。 第470章 李思钰本想着不必惊扰百姓,趁夜入了潼关,却未想到百姓竟然在野外一直等待着他们,这让他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思钰的心又不是石头,百姓能够一直在野外等待他们的到来,这让辽东军上下尤为荣耀,觉得一切都是值得,没有鲜花,没有闺中美少女尖叫投怀送抱,只有震天掌声。 这就够了。 对于辽东军将们来说,这就足够了,哪怕身上少了零件,有这些掌声,一切都是值得。张言、刘寻、谢彦章、孙佑……一干降将默默行走在震天掌声中,就着军卒火光,看着道路两旁老弱妇孺不时会有人冲入人群,把早已冰冷的馕饼塞入军卒手里,有的只是莫名感叹。 民心,得民心者啊! 李思钰在前,牵着大马,大马上坐着李璇,大丫小丫也来到了李思钰身侧护佑,如同以往,身后则跟随着杨复恭一干朝臣,接着就是各级军将。 无数军卒跟随,百姓们默默跟在其后,无数人进入高大雄伟的潼关。 在踏入潼关的那一刻,李思钰就对大丫说了一句。 “天寒夜冷,各军各回军营,百姓们也让其各自回家,今日大家都是累了,有何要是明日再谈。” 大丫自然不会违逆李思钰,令人把命令一一传下,随着李思钰前行,身后庞大的队伍逐渐减少、变稀,当他来到潼关府邸时,身后只有百十亲卫跟随。 李思钰府邸很是简陋,甚至算不得什么府邸,更像是军营,原韩建的豪华府邸他没有居住,送与了参谋们和一干学子们,自己只居住在一处比较大一点的“房子”里罢了。 在他来到府宅门前,正见到一群人在等待,为首之人是个孩童,尽管李思钰不知这孩童是谁,但是他一身明黄色蟒袍,头上的冲天冠,再加上路上独孤损已经说了太子之事,看到眼前孩童,自然明了。 李思钰松开手中马缰,大步来到李裕面前,看着眼前只有他大腿高的李裕,看着李裕有些害怕闪躲,眼神却无任何波动。 “营州平卢将军李思钰见过太子殿下!” 平卢将军,天下有两个平卢将军,一个是关外营州平卢将军,另一个则是淄青平卢将军。 当年安禄山未叛乱前就是营州平卢将军,后来又加了个范阳将军,最后叛乱了。安禄山叛乱后没几年就被剿灭,但是影响却不小,残余的平卢军被安置在了淄青之地,于是又有了淄青平卢军。 也就是说,营州平卢军才是正宗的平卢军,但是,营州屡遭秃头蛮的侵扰,营州平卢军远不如淄青平卢军这么强盛,反倒无人记起,如同被人扫进了垃圾堆里,可是李思钰的突然崛起,让天下人再一次重视起来营州平卢军。 重视归重视,如同当年安禄山一般,所有人也担心营州平卢军多以胡蛮人为主力,再一次动乱天下。 李思钰也深知他人会有这种疑虑,多次强压下心中破坏欲望,把手里获得的利益一再剥离出去,一再为自己头上施加套索,也正是有这么一个担心,不但他人担心营州平卢军军中“胡蛮”破坏性,就是他这个营州平卢军节度使也同样担心。 看着李思钰抚胸半跪于地,李璇眼中雾气弥漫,她知道眼前高大威猛的男人是如何的骄傲,向一个孩童半跪于地,表达自己的诚意,是如何的困难,可为了她,他还是跪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 李思钰身量高大,哪怕他已经刻意收敛,身上杀伐气势依然骇人,这不是一个孩童可以当前面对的,李裕连连后退,脸上惊慌恐惧之色让独孤损有些不满。 独孤损大步上前,挡在李裕身前,拿出一卷明黄色圣旨,轻咳一声,声音也变得威严郑重。 “奉天承运,营州平卢军将军李思钰公忠体国,亲领数千军将戍守京畿,战功赫赫,今赐……” 李思钰在这个时代没受过正统儒家教育,对这些有些听不懂,“忠武将军”和崔氏的“郡君”以及他两个孩子的“游骑将军”,他是听明白了。 忠武将军正四品上,游骑将军是从五品上,郡君是正四品爵位。也就是除了崔氏好了这么一点,李思钰父子所册封的不过都是些散职,甚至还比不上长安内那些手里只有几百数千的神策军都头,按照品级,他还要听人家的。 随着独孤损宣读圣旨,杨复恭脸色越来越阴沉,随时要暴起砍人一般,李思钰则像没事人一样,听着独孤损宣读圣旨,心下虽有些不爽,但也没太当回事,皇帝旨意又如何,难道一品大员敢在自己面前呲牙咧嘴么? “臣谢陛下之赐!” 李思钰起身接过圣旨,也没有什么赏赐给独孤损,径直大步走进府宅,甚至连给李裕代表皇帝说些客套安慰话语的机会都没给,就这么径直从李裕身边跨过。 他可以不在意,但是态度要表明,否则会让军中不满的。看着李思钰、阿蛮、大丫小丫大步走进府内,身后刘大猛忙招呼亲卫进府,理也不理会朝廷之人。 杨复恭没有与李思钰一同进府,而是站在府外看着军卒一一入府,看着骑在大马上的李璇和站在地上的李裕、独孤损,脸色阴沉。 “呵呵……陛下好心机啊!难道就不怕激怒了军中大将?” 李璇看着李思钰独自进府,再也不像之前一般,泪水无声流淌,杨复恭话语只字不闻。 李裕更是个小娃,只是惊慌闪躲,独孤损却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中尉大人多虑了……” “嘿嘿,侍郎大人说错了,咱家已经不是中尉了!” “这……” 独孤损被杨复恭话语打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了,心下有些埋怨李晔此时的试探,就算试探也不该是这样子的。 杨复恭阴沉着眼皮,抬眼看向独孤损,阴冷道:“回去告诉李晔,李唐宗室不止他一人姓李!” “好自为之!哼!” 杨复恭大袖一甩,正要回头踏入府内,回头看了一眼李璇,冷声道:“公主欲与我儿大婚,还是守些礼为好,大婚前就莫要见面了!” 第471章 杨复恭的狠辣之计 “阿爹,为何不让公主姐姐进来啊?”阿蛮有些不明所以。 李思钰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走在空旷的府内,向自己卧室走去。 “阿爹和公主既然定下了婚约,婚前是不能见面的,没见你公主姐姐蒙着面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阿蛮之前还奇怪公主姐姐为何蒙着面呢。” 李思钰心情复杂,不想再与阿蛮纠缠,开口道:“今日阿爹累了,你自己去睡觉,明日再去找小棒头玩闹。” 不说累了阿蛮没觉得,李思钰这么一说,这丫头立即打起了哈哈,小脑袋也连连点头,随着大丫小丫去自己房里休息。 刘大猛看到三位小姐离开,憋了一肚子火立即冒了出来,大声说道:“大帅,朝廷如此侮辱大帅……” 李思钰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笑了笑。 “不过是些孩子把戏,有何好生气的,咱们又不需要皇帝给咱们什么。” “可……可这也太气人了!” “行了,今日本帅确实有些累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李思钰挥了挥手,把刘大猛等人赶走,自己一个人回房休息。 或许是知道李思钰今日回府,房中灯火通明,被褥也全是新的,正准备关门睡觉,甚至连脚都不想洗了,大丫却端着热水来到门前,身后还跟着杨复恭和杨氏。 看到杨复恭夫妇,心下不由叹息起来,自己今日真的有些累了,很想倒头就睡,城外见到李璇那模样,就知道自己需要迎娶这位倒霉可怜的公主,在心底他是不愿如此的,但是现实需要这么做。 这个时代首先是家族,其次才是国家。乱世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群人就是皇族,不是每个“皇帝”都是曹操、赵匡胤,开国皇帝更多的是冷酷无情,李氏皇族此时种种担忧他不是不明白,更需要虚无缥缈的安全感,而李璇的出嫁对于他们就是一个心灵安慰,李思钰也想借此与他们达成一个默契,尽管内心很愧疚,觉得自己就是个背叛者,背叛了草原上的妻儿,可现实的无奈却不得不如此。 在满城百姓面前,他下马为李璇牵马,抚胸半跪在李裕面前,结果却换来仅仅只是四品的虚职封号,一个完全与营州平卢军节度使不符合的身份,这让李思钰很累。 真的很累! 很想蒙头大睡,再也不理会任何事情。 杨复恭看到李思钰精神疲惫样子,心下对皇帝李晔更是恼怒,阴沉着脸进入房内,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李晔此人不是个可信之人。” 李思钰招呼杨氏坐下,自己刚坐下,杨复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看着大丫为他脱去鞋袜,把他冰冷双脚放入有些烫的热水中,却沉默不语。 杨复光建立忠武八都,以一己之力联合天下节度使平定黄巢叛乱,自己却死的不明不白;杨复恭身居神策军左右中尉,以一己之力力挺李晔为帝,最后却差点身死族灭。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皇族与他们的关系恶劣,但他们的确有功于皇室,对李晔的确有恩。 李晔若是雄才大略,能够力挽狂澜,拯救天下百姓与水火也就罢了,可偏偏在他手里丢了西川成都,把十万禁军尽没于河东晋地。 杨复恭是有资格心怀愤懑的,有资格对李晔不满的。 李思钰明白这些,可他又能如何?挥刀杀入长安,砍了皇帝吗? 沉默良久…… “最是无情帝王家……算了,你我父子又不贪图那些虚名。” 杨复恭阴沉着脸,冷声说道:“我儿大错特错。” “嗯?” 李思钰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杨复恭,有些不解。 杨复恭冷声道:“行乾身居关外,未曾入朝为官,对这些阴险之事不明所以,也怪不得我儿。表面上是皇帝对我儿在河右处置的不满,却藏着更加阴狠的祸害心。” 李思钰不傻,之前并未去深想这些事情,只是觉得可能是李晔对他在河右、东都处置上不满,这才借着给他赐婚的由头恶心他一下,听了杨复恭话语,突然发觉可能是有些不妥了。 “我儿手握数万悍卒,本就身居营州平卢军节度使,南征北战素无败绩,所夺之土更是高达数十州之多,别说二三品大员,纵是为一方之王,天下人也无人敢有异论,可现今李晔小儿,只赐下一个小小四品虚名,这是作甚?” “是告诉天下之人,我儿乃唐之奸逆吗?” 李思钰陡然一惊,杨复恭话语不错,手握数万兵马却给了个如此虚职,可不就是告诉他人自己是奸逆之人吗?一旦定下此名,天下人皆可以此名伐之,这已经不是什么今后赐无可赐能够解释了。 不错现今他击败了晋王李克用,击败了朱温,无论晋军抑或是宣武军,短期内无法与他作对,但这不代表今后两人就不存在联合他人,以此名头来讨伐他这个“叛逆”。 一想到这里,李思钰脸色也变的极为难看起来,杀意无意识爆发了,让正在为他洗脚的大丫不由后退一步,差点把洗脚盆打翻。 李思钰收敛了怒气,房内这才显得温暖了些。 “阿父以为当如何?” “哼!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杨复恭冷哼一声。 杨复恭话语一出,一旁的杨氏瞳孔不经意间缩了一下,面上却无异色。 李思钰犹豫了,杀入长安,威逼李晔显然是不行的,李思钰做了这么多,关中百姓已经算是接受了他的存在,若是杀入长安,这与破了长安的那些乱匪没什么区别,纵然自己重新立一个皇帝,也无法从根子上彻底改变“乱匪”的本质。 看着李思钰沉默不语,一脸犹豫之色,杨复恭开口道:“上策是密连神策军诸都头,威逼神策军叛乱,趁机杀了李晔小儿,我儿亦可以此为由杀入长安,驱逐神策军。” “中策以河中裴家、河右李昭、同州独孤家等人,再辅以我军威逼朝廷颁下二品大员之职,甚至拜王封侯!” “下策……我儿立即辞去李晔所赐之职,以我军与朝廷毫无相干之意宣誓天下。” 李思钰静静听着杨复恭三策之计,很是赞同他的这些计策,也很佩服这个在阴谋圈中的悍将,可是…… 李思钰沉思良久,叹气一声。 “阿父还是帮孩儿……辞了皇帝的诏书吧。” 第472章 爬墙头的李大帅 出了门,门口卫兵早被李思钰赶得远远的,要不然被这些混蛋偷听墙根,过不了两日,保准所有军卒都知道了他与大丫行房之事来。沿着院中被踩出的小道,一路来到前厅,只见刘大猛正与小五喝酒骂娘呢,一听刘大猛破锣嗓子,他就知道在骂朝廷,骂独孤损。 “行了,骂娘最多也就撒撒气,能有个毛用。”李思钰踢了踢小五,把手里玉佩塞入小五手里。 “送去公主那里,就说过两日还得还俺。” 刘大猛或许是喝多了,一看到李思钰这般,立即急了。 “大帅,朝廷如此侮辱大帅,为何……” “闭嘴!再胡言乱语,自领军棍五十。” 李思钰冷哼一声,刘大猛登时清醒了一些,不敢再多言。 “哼!一是一,二是二,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这点都分不清,把火气撒在女人身上,算什么汉子?” 李思钰这话一出,顿觉有些不妥,之前他就把火气撒在了女人身上,而且还不是一个女人,面上也有了些不自然起来。 “那个……之前冷淡公主,那是因为做给朝廷看的。小五,你明白吧?” 李思钰的解释让两个汉子一呆,不过还是小五脑袋灵活些,犹豫着说道:“大帅的意思是偷偷送去公主那里?” “嗯。” 李思钰拍了拍小五的肩膀,说道:“还是小五比较稳重些,大猛这混蛋净是给老子惹麻烦!”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大猛,这一眼彻底把刘大猛气焰打压到了谷底,只是低声嘀咕。 “俺哪里总是惹麻烦了,大帅您也真是的,公主就在门外,您自己送过去就是了……” “嗯?” 李思钰正要恼怒踢这混球一脚,结果却听到公主还在府门外,这让他很是意外。 “公主……还在外面?没跟着独孤损那老儿离开?” 小五不等刘大猛开口,急忙点头说道:“是啊,公主是还在府门外,刚才属下就去门外查看了一下,听门外兄弟说,公主好像与那可恶的独孤老儿吵了一架呢。” 李思钰有些无语了,还真是个“小心眼”的丫头!如果他不出来,还真不好说这个小心眼的公主会不会在府门外待上一夜,若真是如此,估计明日满城可就热闹了。 一想到这位倔强的公主将要造成的影响,头就疼了,不对,可能已经造成了影响。独孤损和太子李裕的离开,必然是要带上这位倔强的公主,既然没走,肯定会爆发冲突,在加上离开的杨复恭夫妇,那又是一番争执,不仅仅如此,关键是门外还有军卒看着呢,这些唯恐不乱的混账小子们,要不绘声绘色把今日之情景演绎一遍那才怪呢。 一想到这些,李思钰浑身都开始冒了冷汗,他还不能直接跑出去见这位公主。 “小五,咱家有梯子吧?” 李思钰急急忙忙却说了这么一句,让小五和刘大猛一愣,对这种腌臜之事,好像刘大猛更容易鸡血上头,连连点头。 “大帅,咱有梯子,大帅是不是要爬梯子偷看?” 看着刘大猛一脸兴奋模样,李思钰心下就想把他吊起来狠揍一顿,强忍着不去搭理这混球,而是对小五仔细耳语一番,这才大步向门口院墙跑去。 一看到李思钰这急切样子,刘大猛一个挺身站起,一摇一晃大步跑去找梯子了,小五有些犹豫,还是叹气一声,很是头疼自己有个不正经的大帅,不得已,只得站起身,深吸几口气,这才不急不缓向门口走去。 刘大猛动作很快,小五还未走出院门,就已经如风一般扛着梯子跑来,李思钰三下两下爬上梯子,向外面一看,果然李璇还未离开,一人一马站在外面,再无他人,看着抱着双臂骑在马上的李璇,心下又是不忍,又是恼火这丫头的倔强。 小五好像觉得有些丢人,也不知是他自己觉的失了面皮,还是替自己大帅,那就不得而知了,犹犹豫豫来到府门外,先是偷偷看了一眼露了半个脑袋的李思钰,这才重重咳嗽两声。 “咳咳……那个……滚滚,滚回府内。” 小五也不知该如何与门外兵卒如何解释,心下烦躁起来,一阵怒喝把这些兵卒们连踢带踹赶进府内,直到再无他人在眼前,这才捂嘴轻咳两声来到李璇身前。 “那个……那个公主,我家大帅被朝廷如此折辱,大帅不满也是……那个……嗯,也是无奈的。” 本已不再流泪的双眼,又开始流出了泪水,李璇呆坐在大马上,也不开口。看到她这样子,小五终于体会到了李思钰的郁闷,眼睛一闭,上前一步,伸手把玉佩送到李璇身前。 “这块玉佩是大帅让俺送给公主的……” “呜呜……” 小五话语还未说完,李璇捂嘴哇哇哭了起来,这让趴在墙头上的李思钰一阵大怒,恼怒小五是咋办的事,本来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哇哇大哭了? 李思钰恼怒,小五则蒙圈了,这是咋回事?不解道:“公主,俺大帅都把贴身玉佩给您了,咋还哭了?这可是比俺大帅命还珍贵的玉佩,过两日还得还给大帅呢!” 随着小五话语,李璇哭声渐低了,泪眼朦胧去看小五手里玉佩,果然不是她送给他的那个玉佩,可眼泪愈发流淌,伸手接过李思钰的残破玉佩。 小五很是不解,嘴里却说道:“大帅说了,一是一,二是二,此事与公主无关,但是大帅此时也无法向公主低头,毕竟朝廷诏书上只是给大帅一个小小四品虚职。” “虚职不虚职的,再大的官职俺们也不在意,反正俺们本就不在意这些,但是,公主,您自己评评理,俺们对你们皇家也算仁至义尽吧?如此折辱我军,大帅如果向公主低头,我军上下如何看待大帅?” “所以,公主还是回去吧,别让大帅太为难,您说是不是?” 说着小五还好死不死回头看向趴在墙头上的李思钰,而李璇也跟着去看向墙头,正见到李思钰指着小五,一副一会要他好看模样。 “噗嗤……” 李璇泪眼含笑,不由笑了起来。 看到李璇发现了自己,李思钰也无法躲藏,只能趴在墙头上苦笑。 “公主,那个……那个……玉佩是家母遗物,过两日还要还与俺的。” 李思钰很没品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溜烟从梯子上跳下来,结果差点没把自己吓死,原来下面不但有大丫,还有乌压压一群兵卒,气的李思钰想要砍人。 “混账东西,谁若敢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老子让他一辈子打扫茅厕!” “哼!” 李思钰再也不理会他人,背着双手,很是恼怒,大步向自己房屋走去,后面跟着捂嘴轻笑的大丫。 众将想笑又不敢笑,刘大猛重重咳嗽一声。 “咳!大帅的话听到没?谁敢说出大帅爬墙头,哼!小心你们的皮!到时候,老子可不敢去给你们求情!” “哼!刘哥,你自己小心自己的皮才是真的,别到时候真的被大帅赶去打扫茅厕了。” “嘿嘿……就是就是。” “滚滚!” 刘大猛一阵恼火,刚想也学大帅爬上墙头,可又真担心李思钰把他一辈子拴在茅厕上面,只得恼怒赶人。 外面的李璇则一脸笑意,使劲擦了擦眼中泪水,这才拍了拍大马脖颈,转身离去,这让小五很是郁闷,今日都算是啥子事啊! 第473章 书生围攻行苑 回到房内,李思钰很是郁闷,自顾自躺在床上生闷气,嘴里不住说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的话语,大丫也知道他有些放不下面皮,只是温言安慰。 李思钰本想再折腾一下刚破了瓜的大丫,最后还是放弃了,之前已经把怒火憋屈撒在她身上了,若再如此,自己都觉得脸红,只是暗暗生气。 一夜无话,本来回城是挺开心的事情,结果被朝廷一张诏书整的整个营州军上下都不开心,个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从天亮后,每个营州兵卒脸上冷漠态度上就能看出,这不但让潼关百姓埋怨起朝廷,就是独孤损自己也开始担心了起来。天还未大亮,门外就被一阵嘈杂怒骂声惊起,不但是他,就是李裕这个孩童太子也起来查看出了何事。 独孤损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好衣物,这才走出房门,看到几个书生模样正在与门口军卒争吵,看着那些军卒很是不耐想要动手的样子,独孤损大惊,忙上前询问。 这些兵卒不是李思钰的营州兵马,而是神策军兵卒,潼关可不是长安,若是真在这里伤了人,后果还不知会如何呢。 “不知诸位学子因何前来滋事?” 刚刚来到跟前的独孤求败一听到独孤损说出这句话语,不由嗤笑一声。 “嘿……” 果然,独孤损这句话语惹怒了这些书生,宋钰这位李思钰管事推开众人,站在独孤损面前,连礼仪也不顾了,冷声道:“身为朝廷重臣,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敢问这位大人,朝廷是否只是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 “大胆!尔等一介贱民,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本官倒要问问营州将军了,他是如何治理地方的!”独孤损大怒,没想到宋钰会说出这番话语,指着宋钰大骂。 “宋管事,跟这等贪官说个甚,先让俺打他个满天花再说!”刘彘大怒,上前就要挥拳打独孤损。 独孤损大惊,急退两步,惊呼。 “反了,反了你们……来人,来人,把他们叉出去!” 几个神策军兵卒早就不耐烦了,从进了潼关后,就被潼关的繁华迷住了眼睛,很想抽刀子抢他娘的,可是被城内兵卒整治了几次,也就老实了点,之前那是自己想出去捞外快,现今是上官命令,自然是不同的,这些神策军兵卒只是最底层军卒,他们不是李顺节,不是王行实他们,或许会畏惧城内营州平卢军,可这只是些军卒,那有何可怕的,抽刀子就要上前砍杀几人,先宰了几人,其他人自然奔走逃脱,这种事情他们在长安不知做了多少回,百试百灵。 看到神策军军卒抽刀子想要动手,立即激怒了这些穿着书生模样的“假书生”,纷纷掀开长袍,各自抽出弯刀来。 这些人不是本地人,全是从关外营州一路赶过来的,有些的确是书生,但更多的是冒险挣大钱的家伙,这些人能不顾生死前来挣钱的家伙,全是胆大敢拼之人,自然不会畏惧这些只会欺负百姓的神策军兵卒,独孤损一看到这些人从宽大袍子里抽出弯刀来,大惊失色,他不是三岁的孩童,知道正正经经的大唐人都是腰悬横刀,而这些人却是胡蛮喜用的弯刀,立即明了这些人是什么人了,很是惊惧恐慌,唯恐这是李思钰的阴谋,趁此乱刀砍死他们,失声惊呼。 “住手!你……你们想干什么?李悍虎是要造反吗?” “切!我说侍郎大人,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栽在行乾头上吧?”独孤求败再也看不下去了,这才从后面挤到人前,挡住了刘彘。 “你……” “大胆!” 独孤求败一声怒喝,拍掉指着自己的手臂,冷哼一声。 “哼!论辈分,你为幼,老夫为长;论官职,你为四品下礼部侍郎,本官为同州刺史,你身为礼部侍郎,长幼尊卑不懂么?” 独孤求败冷哼让独孤损脑袋如遭巨锤锤击,连连后退,这才醒悟过来,这个从未被他看在眼里的家主,现今早已不是他能招惹之人。 独孤求败也不理会脸色苍白的独孤损,转身看向前来讨公道的营州“书生”。 “诸位之前话语,本官已知,但是此事不是你我可决定得了的,朝廷自然不是想要慢怠营州将军,只是里面牵扯甚大,还需与朝廷相商后才可定论,诸位请回吧,在这里堵着朝廷使臣终究是不妥的,会让你们大帅为难的。” 众人纷纷看向宋钰,宋钰眉头皱起,向独孤求败拱了拱手,正色道:“我家大帅身为营州平卢节度使,本就是正二品实职大员,朝廷竟然以一四品虚职虚与应事,如何让我营州百姓诚服?况且我营州兵马不远千里前来戍守京畿,这难道就是朝廷对待我忠勇将士的态度?” 宋钰向众人拱手了一圈,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李裕,高声喝道:“老夫不过是一寻常秀才罢了,老夫不才,想要问问太子殿下,我大唐朝廷能否容得下我营州数十万百姓?” “好!宋管事说的是!我营州大帅,不远千里前来戍守长安,征战无数,现今竟然被朝廷如此侮辱,朝廷必须给咱们一个交代!” “就是,凭啥一个混账东西在朝堂上都能高居四品,俺们大帅却比他还不如,俺们不服!” “不服,不服……” 一阵阵不服话语震天想起,不单单是这些人,随之赶来的营州军卒们也跟着怒吼,这些人也都在早上知道了这些事情,夜里进城后,他们被李思钰驱散,各自回营休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结果今日一觉醒来,得知这个消息,肚子都被气炸了,谁也未想到朝廷会如此折辱他们的大帅,本就脾气火爆的他们,立即杀了过来,支援这些营州“书生”,一时间喊啥喊打声震天。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失控的样子,独孤损、太子李裕惊恐万分,那些只会欺负百姓的神策军兵卒更是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 “都他娘地想做甚?造反么?” 一声虎狮般爆吼顿时压住了所有人的躁动,人群像是被无形利刃劈开,一个高大身形出现在李裕他们面前,看着龙行虎步缓缓走在人群中的高大魁梧身影,不是李思钰又是何人! 第474章 各打两板子 李思钰天未亮就已经醒了,或许是他把趴在身上的大丫放回床上的动作稍大了些,惊醒了大丫,大丫见到他要起床,也想跟着起床,像往常一样服侍他穿衣,却被李思钰阻止了。 大丫虽然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是第一次毕竟是需要休息的,李思钰也觉得对不住人家,心中憋屈恼火,拿她撒气,毕竟是有些不够仁义,让她多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大丫被李思钰按着躺好,自己一个人穿衣服,可是当他还未穿好衣物呢,大丫就已经起身帮他穿起了衣物,大丫性子沉稳,很少开口说话,哪怕昨夜鱼水交欢,也只是最多轻哼几声配合,有时她这种沉闷也挺让他郁闷的,可这是大丫天性,也是没法子的。 直到帮着李思钰穿好了衣物,在李思钰强令下,大丫这才再次钻进被窝,而李思钰则要进行往日的晨练。 晨练没一会,阿蛮也揉着眼睛加入了进来,可还没一会呢,小五进匆匆跑来,告知了一个让他担忧之事来。 朝廷使臣被围! 昨夜发生那种事情后,李思钰就担心这些事情,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爆发,匆匆结束晨练,带着阿蛮一路未停来到这里。 行走在人群中,虽然面上冷厉,心下却思索着该如何处置,随着他的出现,人群慢慢冷静下来。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一路上想了许多,无论如何处置都不是很妥当,打压自己的人,会更加让朝廷肆无忌惮,若是支持,那无疑是在火上添油,会更加麻烦,最后无奈变成了一句冷哼,只是挥了挥手,把这些人赶走。 李思钰的威望太大了,他的出现让不可控的局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营州平卢军上下看到李思钰态度,尽管还有些不服气,也只能一一退去。 李思钰招了招手,叫住自己管家宋钰。 “老宋,你留下来。” 宋钰正要跟着人群离开,听到李思钰如此招呼他,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在营州一系中,他这一两年来感受了几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尊重与自在,很是喜欢现今的生活,越是喜欢,越害怕失去,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来自眼前的男人,这也是为何听说朝廷如此侮辱这个男人后,会如此激怒。 惹了大麻烦,自然会担忧,可听到李思钰招呼话语后,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 有几个营州人还在磨磨蹭蹭不愿离去,最后被李思钰又狠狠瞪了几眼,这才无奈散去,最后门前再无他人,只留下李思钰几人。走进院子,又向李裕拱了拱手。 “惊扰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原谅则个。” 李裕显然像是被惊吓住了,低垂着脑袋,双手无意识揪扯着衣角,呐呐说道:“将军……将军无须多礼。” 或许是李裕的表现让独孤损不甚满意,开口冷哼道:“哼!李将军,围攻朝廷使臣是何种罪过?本官不说,想来将军也是很清楚的,难道只因李将军一句‘原谅则个’,就要轻轻放了那些贼人吗?” 李思钰脸色一冷,眼睛微微眯起,轻声道:“太子当前,还无他人替太子做主!” 说着,李思钰一把推开独孤损,径直来到李裕身前,看着低垂脑袋,不敢抬头看他的大唐太子,蹲下身子,在众人惊骇目光下,很是用力揉了揉这位大唐太子的脑袋。 “如此胆怯可不成的,要不要陪姑父去打铁?” 李裕年纪跟小棒头年岁差不多,此时的大唐可不是盛唐时期的大唐,皇家子嗣已经如同被打断了筋骨的笼中鸟,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孩子,在皇宫中,要么是大佬们传授圣人之言,要么就是承担整个天下责任的重担,如此变态的环境,这样的孩子大多都是胆小怯懦的。 李裕也没想到李思钰会揉弄他的脑袋,这种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未曾体验过了,父皇要么整日待在书房里生闷气,要么就是去看望弟弟妹妹,自从给他请了个棍棒先生,就再也没有揉弄过他的脑袋,眼前陌生男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揉弄他的脑袋,心下却生不起任何恼怒,只是抬头傻傻看着他。 李思钰笑了笑,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放在肩上,最后却成了牵着他的小手。 阿蛮好像有些吃味了,强行挤在中间。 “爹爹,还未吃饭食呢!” 李思钰自然知道阿蛮是故意的,为了安慰这个敏感的丫头,也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笑道:“那就先去吃饭好了。” 刚要抬步,却回头看向宋钰,叹气一声,说道:“老宋,你我只是长安过客,朝廷给的官身那只是个面皮罢了,有何可争的?你是熟读圣人诗书之人,当明了,你们每一次挑衅,都是打击朝廷威望大义,朝廷还剩下什么?也就这点威望大义了,经不起折腾,就算要争,那也需要在朝堂之上,堂堂正正去争,而不是在百姓面前,这会影响到民众的。” 宋钰张了张嘴,深深抱拳躬身行礼。 “谨遵将军令!” 李思钰摇头笑道:“这算不得什么令不令的,你们从营州赶来,本帅已经很感激了,忠义莫过于此。对了,从今日起,老宋担任太子长史,负责太子在潼关一干事务。” “啊?” 不但宋钰大惊,就是独孤损、独孤求败同样惊呼出声。 独孤损大怒,上前指着李思钰大骂:“李将军,太子府长史当由陛下委任,岂能由你……” “闭嘴!” 李思钰冷哼一声。 “太子此次前来潼关,若在我潼关出了意外,是你独孤大人来承担,还是本将军担其责?” “哈哈,说得好!我儿说的好!” 李思钰没有看见人,只听其音,就知是谁,心下不由苦笑起来,只见杨复恭带着张承业和一群军卒大步走了过来,至于里面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之人,李思钰并未见过,看着此人面白无须,并且装扮上来看,也应该是个宦官。 杨复恭的前来,让李思钰一阵头疼,却不得不上前行礼。 “阿父怎么也来了?” “呵呵,怎么?阿父就不能前来看看太子殿下?” 杨复恭看着李思钰脸色,就知他在想着什么,也不在意,指着面白无须的宦官笑道:“我儿还不见过内侍大人。” 第475章 枢密院 “中尉大人说笑了,咱家可不敢当小将军之礼。”说着,此人向李思钰拱了拱手,笑道:“咱家叫周敬荣,只不过管管掖廷局罢了,在小将军面前不值得一提,不值一提。”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正色道:“侄儿见过内侍大人。” 杨复恭看到李思钰很给他面子,看向周敬荣笑道:“如何,咱家就说我儿素来恭谨,如何?哈哈……” “那是那是,小将军的忠孝,咱家纵然在宫中也是多有耳闻的,中尉大人有福了。”周敬荣很是小心陪笑着,身子也略显躬了起来。 李思钰知道掖廷局,这个部门是内侍省门下一个部门,主掌宫人簿帐、女工。看起来没什么,可在宫中权利极大,也是油水很足的一个部门。 说起内侍省,就不得不说说大唐正常的官制来。 自从始皇帝开始,皇帝的权利最大,当然了,客官不能硬跟俺说动乱之时,或者皇帝被架空后的情形。 皇帝的权利最大,这是谁都清楚的,所以一般来说,皇帝就处于金字塔的顶峰,之后就是与皇帝最近的一群人,或者一个部门,接着就稍远些的一群人,所以,权利的大小是依据最顶点的那个人远近亲疏来确定的,按照这个原则,大唐官制中,权利最大的一个部门是门下省。 门下省顾名思义,就是皇帝下面的部门,这个部门通常是在宫城中办公。 接着就是中书省,中书省是连接门下省和尚书省的部门,是承上启下的关键。 而尚书省最末,但是又是处理具体事务,帮助皇帝管理天下最重要的部门。 这三个部门几乎囊括了整个帝国的所有权利,尚书省做具体事情,遇到什么事呢,就会写奏折上奏。上奏之后,由中书省进行审查,审查无误,再把奏折送到门下省,门下省若觉得不行,就会给个xx返回回去。 朝廷作为天下最纠缠不清的地方,一天若不被封驳几十个奏折,那就不叫朝廷了,所以有时会因为一件事情争吵很久,相互利益交换,让所有人满意后才算罢手。 门下省权利太大了,无论什么奏折,都可以直接封驳,给几个xx,被封驳的奏章大多还都是尚书省的奏折,谁让尚书省是具体管理事情的部门呢,而尚书省与门下省中间又隔了一层,而且皇帝也觉得这么整日吵来吵去也烦的慌,于是就有了政事堂,如同明朝时期的内阁,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大佬专门争吵、交换利益的地方。 三省中,门下省与中书省、尚书省是天然敌对的一方,随着时间的推移,门下省逐渐应付不了中书省和尚书省,逐渐被架空,于是宰相多出自中书省和尚书省两省主官。 中书省最高长官就是中书令,尚书省最高长官则是尚书令,但是问题出来了,尚书令是管理六部的最高长官,也就是说管理天下所有具体事务,权利之大难以想象,几乎就是天子一般的官职,终其大唐,也只有一人曾担任过,也就是当年秦王李世民! 这里俺就要多说一句了,也难怪李世民会杀兄囚父,权利太大了,不但是尚书令,手里还掌控着天策府玄甲军,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兵有兵,他不反谁反,而且一反一个准!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尚书令终其大唐一世,也只有李世民一人担当,所以尚书省实际大权是掌握在左右仆射手里,所以左右仆射就成了宰相的人选,还有就是六部尚书也是有资格担任的,但是这些六部尚书在职能上如何比得过三省最高长官? 于是乎就有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是“职低位高”或“职低权重”的表现。 当然了,这只是一般程序,还有些异类,比如什么翰林学士,侍郎啥的去担任宰相,但不管如何,都需要加个“同中书平章事”头衔。 门下省倒了霉,被中书省和尚书省几乎架空完了,但是作为另一个皇帝身边的最近机构内侍省却逐渐代替了中书省,成为内中外权利平衡的替代品,甚至内侍省可以与中书省和尚书省直接对抗的权利部门。 大唐和大明在这一点上几乎就是一样的,都是以内侍宦官来平衡外朝文武,只不过大唐宦官更牛一些,不但执掌了巨大权利,更夺取了兵马权利,这才造成大唐宦官能够废掉皇帝,甚至弄死皇帝的胆子,在这一点要远比大明更甚。 杨复恭的神策军左右中尉已经被拿了下来,借助了李思钰的实力再一次爬了起来,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就是“人走茶凉”。 杨复恭的退避,不但让神策军原亲近他的都头纷纷重新找了东家,就是宫中亲信也是树倒弥孙散,若要在朝廷上占据一定的话语权,就要有一些同盟者,这也是为何会把周敬荣这个跟随使者之人介绍给李思钰的原因。 李思钰显然是明了了杨复恭的意图,对待周敬荣也真如叔伯一般,甚是恭谨,这让周敬荣甚是满意,现在宦官处境也不是很好,内侍省内侍监、少监、内侍就有八人,再加上后面的六个内常侍时时威胁着他们的地位,竞争极为激烈,若非如此,杨复恭也不会被赶下了神策军左右中尉的位置。 当然了,这也与杨复恭自己为人的缘故,但是,宦官间的激烈内斗是不争的事实! 大唐宦官在门下省势弱后,皇帝不得不借助宦官来平衡朝堂文武官吏的权利,后来经历了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以及节度使们的欺压,皇帝又无法信任文臣武将,最后禁军的兵权落入宦官手里,南军十六卫在屡次叛乱后早已损失殆尽,北军禁军逐渐落入宦官手里,成为了长安的主宰,而枢密院则是在这种情况下立起来的。 枢密院,就是掌控中枢秘密的地方,本就有军事的意味,而这枢密院就是宦官掌握军权的地方,但是枢密院主文的枢密使却没有主兵的中尉权利大,说起来,终究还是乱世兵为王。 周敬荣除了执掌掖廷局,另一个身份就是枢密院副使!是左枢密使宋道弼之下第一人! 第476章 春闱之争 南衙十六卫包括左后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十六卫中除了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外属于专职戍守长安城外,其余十二卫不但有辅助守城职责,还有对外作战的职能,有节制天下兵马的职责,与后世的嫡系中央军差不多。 这些南衙十六卫本归属政事堂门下,是宰相治理天下的根基,可是随着安禄山、黄巢以及外军的动乱,十六卫早已成了过眼云烟,政事堂也逐渐失去了话语权。 北衙十卫是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神策军、左右神威军。因门下省的权利被架空,已经无法与中书省、尚书省对抗,权利已经失衡,宦官于是就充当起了这个平衡者,权利逐渐增强,与南衙一样,北衙诸位同样遭受屡次大战,也早已破坏殆尽。 这里面最特殊的就是左右神策军,本来神策军只是边军,按理说应是南衙所属,可后来宦官多次重建神策军,神策军也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禁军也就成了神策军的专属。 李思钰带着阿蛮和太子李裕与周敬荣、杨复恭聊着神策军的过往,阿蛮总是有意无意排挤着一旁的太子李裕,她的小动作自然看在李思钰眼里,只是心下好笑,却不去阻止。 而一旁的独孤损脸色则很是阴沉,周敬荣越是高谈阔论,独孤损脸色愈是阴沉,低声道:“一群乱臣贼子罢了……” 李思钰耳力很好,听到了独孤损的不满话语,却不去理会,对这个独孤家之人,李思钰不想去搭理。 李思钰笑道:“内侍大人所言非虚,神策军对大唐是有功的。” 李思钰随意说了句官面话,神策军方面,他一时间并不想去碰触,之前未与晋军、宣武军交手前或许会主动解决神策军,现在情况要复杂许多,需要细细思考一番后才可。 周敬荣显然对李思钰也很满意,仅此由他跟随前来,就是要探探他的态度,神策军现今是个什么样子,周敬荣比谁都清楚,想要与李思钰争锋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唯一让李思钰忌惮的,可能就是神策军后面还有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贤侄啊,陛下也是知道贤侄忠勇恭谨的,之前就欲把遂宁公主下嫁与贤侄,可惜,河中危急,此事一再耽搁,不过好事多磨嘛。” 李思钰看向一脸笑意的周敬荣,心下念头极速转动,开口笑道:“侄儿迎娶公主,说起来还是侄儿占了老大的便宜,但侄儿已有妻妾……” “呵呵……无碍无碍,常人自与贤侄不同,立平妻即可。” 李思钰心下早有定论,知道也只能如此,若是周敬荣让崔秀秀为妾,那是李思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显然皇帝李晔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双方也只能各退一步,立一平妻。 见此事已经成定论,周敬荣大喜,正要开口,独孤损却插嘴说道:“公主出嫁当于长安内,当由陛下主持!” 杨复恭皱眉道:“公主于长安前来,所带衣物玉器,已然是陛下允下了公主于潼关完婚,为何还要前往长安?” 周敬荣看了一眼独孤损,心下冷哼不断,嘴里却笑道:“那些只能算是公主日常所需之物,如何能算得上陪嫁之礼?” “中尉大人,行乾贤侄屡立战功,一个小小四品将军自然是不能入耳的,中尉大人觉得呢?” 杨复恭默默点了点头,也未发觉哪里不妥,看向皱着眉头的李思钰。 李思钰皱眉道:“早晚都是要前往一趟长安的,只是当下却有些不妥,冬雪融化,春耕就要开始了,而且科考选拔各州县官吏也要尽快解决……” 周敬荣摇头笑道:“春耕还需些日子,大婚不过就几日而已,耽搁不了农人耕种的。” “不过……贤侄,选拔各州县官吏可否推延些日子,与春闱一同进行?” “嗯?” 李思钰一愣,随即皱眉道:“春闱?内侍大人,不是小子不愿与春闱一同进行,只是侄儿所出题目与朝廷略有不同,很难登大雅之堂,若是于春闱之上……可能史书上会有损陛下名威。” “呵呵……无碍无碍,多久未科考了,纵是有些瑕疵也是好的。” 李思钰默默思索,最后点头道:“那就依内侍之言,不过最好能在春耕之前进行,尽可能新任官吏能够帮助农人耕种。” “还有,此次主持春闱之人当由小侄为主,河中节度使裴大人和河右节度使夔王世子为副、同州刺史独孤大人为副。” “这……” “不行!” 周敬荣犹豫了,独孤损却猛然站起,大声反对。 “春闱从来都是由礼部主持的,由一将军主持成何体统?” 独孤损这就算是指着李思钰鼻子骂了,这让他很是不喜,还未等他开口,独孤求败冷哼一声,起身道:“春闱是礼部主持不假,可此次科考选拔同、华以及河中、陕虢、河右、东都京畿各州官吏本就不在春闱之内,现今陛下欲纳入春闱之中,自然是由我等刺史、节度使来主持。” 独孤损大怒,独孤求败话语已经很明明白白告诉他人,这些官吏是给他们准备的,不是给朝廷准备的,朝中各家族没资格插手其中。 “你……你大逆不道!”独孤损指着独孤求败鼻子大骂。 “哼!” 独孤求败大袖一甩,理也不理会这个独孤家的叛逆。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看着一脸羞怒的独孤损,又看向犹豫不决的周敬荣,正色道:“独孤刺史话语虽急了些,可也不算错了。选拔出来的官吏是要管理地方的,是要领命听令的,若是独孤刺史他们对此不满,倒霉的也只是百姓。” 杨复恭点头道:“确如我儿所言,此事若是老周做不了主,回去禀告陛下就是了,若陛下应允了此事,此次选拔各州县官吏可与春闱一同进行,若陛下不允,我等自行征召即可。” 杨复恭话语让周敬荣一阵无语,这不是强逼着朝廷是什么?可他也知,若是这些人不配合,朝廷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于是点头说道:“正如中尉大人所言,此等之事非我等可决定的,还是由陛下裁定吧。” “你……哼!” 独孤损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大袖一甩,拉着太子李裕转身离去,至于生不生闷气,他人才懒得管呢。 第477章 令人意外的月里朵 看着人群散去,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至于独孤损带着太子是否去了李璇那里,李思钰也不想过问,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至少当下要保护独孤求败他们的利益,否则很容易造成不满,以至于泥沙上的堡垒瞬间崩塌。 杨复恭起身看向李思钰,笑道:“最近可能会有不少事情,行乾不必太过担忧,朝廷那里由为父去应付。”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尤为不喜欢与朝廷之人讨价还价,还是由这位阿父去处理为好。 “是不是太过让阿父劳累了?” “哈哈……阿父自得着呢!” 说着杨复恭大笑离开,李思钰摇头苦笑,也跟着起身,总不能老是霸占着太子暂居之处,临走前还拍了拍宋钰肩膀,什么话语都未说。 宋钰看着李思钰也离开了,整个府邸内就剩下了他一个,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很可能要走上另一条路了,今后会成为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心中激烈跳动的心脏告诉他,他很喜欢这么做。 李思钰也不理会他人,身后自然还跟着个阿蛮,至于小棒头,昨夜就跟着他母亲去寻住处,安置张言家小去了。 “阿爹,是不是找些吃的啊?”阿蛮忙跑到李思钰身前,晃悠着她那冲天小辫。 阿蛮不说,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没吃饭呢,说道:“要不咱爷俩逛逛街?” 阿蛮大喜,忙点头,嘴里急切道:“马姐姐的肉汤最是正宗了,很香的!” 李思钰奇怪道:“马姐姐?哪个马姐姐?” 阿蛮则拉着李思钰向街上一家铺子走去,这间铺子不是很大,距离太子暂居之处很近,从外面空置的桌凳就能看出,这家店铺人气并不是很好。 李思钰被阿蛮扯着来到这家店铺前,阿蛮还未见到人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马姐姐……马姐姐……” 随着阿蛮呼喊声,一个胡人模样妇人从昏暗的店内走了出来,看样子有四十许,与草原上的胡妇又有些不同,若是草原的胡妇,在这个年纪是要苍老许多的。 妇人显然是认识阿蛮的,见到阿蛮又惊又喜,只是身边站着身量高大的李思钰,没敢上前。 “马姐姐,这是阿爹!” 阿蛮拉着李思钰向妇人介绍,李思钰笑道:“阿蛮说这里的汤水很好,不会打扰了夫人吧?” 妇人忙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笑容:“不会不会,小妇人可当不得大帅称呼夫人。”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抹布擦了擦一张桌子,示意李思钰父女就坐,就在这时,一个少女从屋内走了出来,正要坐下的李思钰一愣。 “月……月里朵!” 阿蛮惊呼,跳起来跑到月里朵身边,拉着月里朵手臂一阵摇晃。 “月里朵,你是来看阿蛮吗?你不是跟着阿保机哥哥去了岚州吗?怎么有空来看阿蛮啊?” 月里朵此时看起来很惨模样,脸上冻伤一块一块的,露出的双手也是,身上还是以往的衣袍,只不过已经破旧的几乎是挂在身上的,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睛里也是麻木的死气,阿蛮心大人粗,见到月里朵只顾着兴奋,却未注意这些。 李思钰好像天然不喜欢这位“断臂皇后”,现在见到她这样子,也是有了些许恻隐之心,与阿蛮一般无二,他也有些奇怪这位“断臂皇后”怎么又跑到自己眼前了? 为了让这位野心很大的“断臂皇后”与阿蛮分开,他可是把吃奶的劲都用了出来,好不容易把她送还给阿保机,就是期望这位主今后能给阿保机造成不小的麻烦,不过看这样子,好像又成了自己的麻烦。 妇人偷偷看向李思钰,见他神色怪异,好像有些不喜的样子,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阿蛮性子跳脱,大大咧咧的跟个小子一般无二,李思钰能够猜测到这妇人为何会知道他是营州平卢军将军,从这妇人装扮和此时年纪的肤色,他就能猜测出这妇人也是胡族贵人之家,能够猜测到自己身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月里朵! 月里朵不理会阿蛮,径直走到李思钰身前,抬头看着李思钰,开口道:“阿保机娶了党项人李思恭的女儿。”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着月里朵的眼神有些怪异。 “俺知道你不喜欢俺,也知道你会怀疑俺,要杀要剐,随你!” 阿蛮看向月里朵,又看向李思钰,惊叫一声挡在月里朵身前,眼巴巴看着他。 “阿爹……” 月里朵推开阿蛮,眼中死气更重。 “你的女人领军数万,在云州以北的牛头山大败数万突厥人、党项人、吐蕃人、羌人部族,夺了无数牛羊和奴隶,阿保机借助党项人,已经夺了朔州,正与米虎对峙。” “嗯?” 李思钰大惊,气息也有些不稳起来。 “秀秀领军与他族交手?” 月里朵面无表情,说道:“去岁赫连铎病逝,云州动荡,米虎入主云州,草原动荡,至于为何你的女人领兵西攻各部,俺不知道,只知道你女人令汉八部和营州李义山与你手下大将石云力一同出兵。” 李思钰情绪不稳,整个脑袋都有些懵了,但他知道,秀秀那里定然是出了变故,否则是不可能冬日出兵的,兵马损伤几何?秀秀有没有受伤? 他不知道,正因他不清楚,心下才乱成了一团麻。月里朵好像看透了此时他的心绪,开口道:“你的女人很好,各部未料到汉八部会在冬日出兵,致使大败,而此时你的女人应该早已回到汉八部了。” 李思钰缓缓坐下,回头看向妇人。 “夫人可有酒水?” 妇人犹豫了起来,李思钰在年前就收缴了潼关所有酒肆的酒水来提纯酒精,就算有些酒肆还私藏了些,也不敢在李思钰面前拿出来的。妇人犹豫了好一会,这才进入屋内,不一会拿出一壶酒来。 此时的李思钰心思全放在了北面的媳妇身上,哪有心思去理会什么酒水不酒水的事情。 李思钰一连灌了数口酒水,这才平静了些,既然媳妇获胜返回汉八部,想来是没甚大碍的,抛下汉八部不去理会,心思立即就转到了阿保机身上了。 第478章 工匠营(上) “阿保机……党项人……”李思钰嘴里喃喃低语。 “麻烦啊……” 李思钰和月里朵都是聪明人,月里朵一开口说到阿保机娶了李思恭的女儿,他就知道为何月里朵会出现在这里。论年岁,月里朵甚至比阿蛮还要小上一岁,可心智却远非阿蛮可比的,这女人就是天生的狐狸,而且心智坚毅的可怕,否则也不会成了“断臂皇后”。 草原人不怎么在乎节操,月里朵被李思钰俘虏了这么久,在秃头蛮那些人看来,月里朵这么漂亮的女人,定然早已被李思钰祸祸了,若月里朵是处子之身还罢了,可关键她不是处子之身,纵然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阿保机在意不在意这些事情,李思钰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给这位秃头蛮之虎造成了多少屈辱,这些屈辱未洗去前,阿保机心中应该还是有些芥蒂的,更何况阿保机本身就是天生雄才大略的主。 越是雄心壮志之人,越是忍受不了族地被夺、妻女被辱之事,秃头蛮一族一再遭受打击,几乎到了山穷水尽地步,趁着晋军争夺河中之际,悍然北上,不但杀了李克用的一个义子,而且还夺了岚州。 阿保机是个聪明之人,很清楚自己所做之事会遭受晋军怎样的报复,周围能借助的力量也只有夏州节度使李思恭了。 只是李思钰还是有些不明白,纵然是阿保机娶了李思恭的女儿,月里朵也不至于离开秃头蛮才是? 月里朵好像也不想解释,只是伸着脖子,闭着眼睛,一副任由李思钰处置模样,看到她这个样子,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有阿蛮在,他还能把她如何? “行了,你这样子给谁看呢,暂时还是跟着阿蛮,做阿蛮的婢女,等些日子看看是否能送出去。” 李思钰随口说了一句,可他没想到,就这么一句,好像是触怒了这头小母老虎。 “你杀了俺吧!俺情愿死在你手里,俺也不要让你们送来送去!” 月里朵对着李思钰一阵怒吼,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母老虎一般的月里朵让他很是愣了一会,最后叹息一声,看着阿蛮小脸担忧模样,更是苦笑不已,摆了摆手。 “真是的,上辈子好像欠你们似的。你们自己找张桌子,本帅要静静,别烦本帅。” 月里朵气势好像就这么一下子,见到李思钰有些不耐,低着头自顾自坐在李思钰身后的桌子旁,阿蛮急忙也坐在那里。 一顿饭吃的李思钰尤为烦心,根本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月里朵,更重要的是从她嘴里得知了两个让他忧心之事。 心中烦躁,就要发泄出去,饭后,李思钰自己一人去了他的“铁匠铺”,阿蛮则拉着月里朵跑了没影,他也懒得去理会。 月里朵这女人要早熟许多,心智远超阿蛮,但她还不至于对阿蛮不利,这在俘虏她之后,长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 李思钰的“铁匠铺”距离他的居所不远,在出兵河中前,这间“铁匠铺”还很小,后来杨复恭前去救援他时,从长安带来不少匠人,“铁匠铺”就有些名不副实了,不单单有铁匠,还有各类匠人,“铁匠铺”也一再扩大,最后成了一个独立的营地。 李思钰心中烦躁,需要发泄,打铁就是不错的发泄方式,当他来到工匠营后,尽管杨复恭与他说了些工匠之事,还是被工匠营的规模吓了一跳。 领导视察,自然会有主事前来迎接,只不过现在的主事他不识的。 “原工部主事秦俞见过将军。” 李思钰看向瘦小的工部主事,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工匠都是肌肉健硕之人,眼前之人不但瘦小,看着尖嘴猴腮模样,很容易让人不喜。 李思钰心下嘀咕,责怪今日没看黄历,意外之人太多了点,面上却未表现有何不满,毕竟他需要的是人才、技术,而不是长得帅气。 “秦主事不必多礼,本帅今日前来只是看看,若是影响到了秦主事做事,还请谅解一二。” “将军多虑了,能让将军看中,是我等匠人的期许之事。”秦俞忙在前引领李思钰入内。 李思钰一边行走,一边观察,虽说这是工匠营,毕竟不是真正野外营地,还是在潼关内的,这里一共数排房舍,门房全是相对设立的,他一边陪着秦俞说话,不时会在房门前停留,伸头去看里面所做之事。 看了一排房舍后,对眼前尖嘴猴腮的秦俞有了不少好感。 “秦主事如此大才,朝廷为何会轻易放了秦主事与本帅?”李思钰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秦俞苦笑道:“小人祖上一直都是匠人,也就小人后来识了些字,这才被委任工部主事,但小人长相太差,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思钰明白了,也是,朝廷选拔人才不但要看家世、文采,还有一项则是长相要端正,这秦俞显然不在其列,能混到九品主事就已经难得了,想要再进一步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秦俞带着李思钰来到一处看守较严的院落,开口道:“将军大才,竟然造出了如此耕犁,小人心悦诚服。”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要太夸本帅,本帅可是会骄傲的,哈哈……” 说着跨进这处院落,从这间院落门前的匾额,他就知道这里是器物库。 秦俞开口道:“器物库中库存了五百架三刀犁,七百余架双刀犁,单刀犁千余。” 李思钰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他离开前,所造的犁子只有这些的两成,如今却多出了这么多,不由欣喜起来。 秦俞不止给他这些惊喜,还有更让他欢喜的东西。 秦俞推开一间房子,说道:“中尉大人从长安工部支取了千余劲弩,后来我等又制造了两千,这是一号库房,后面还有四间库房,一共三千劲弩。” 李思钰听到三千“劲弩”,不由大喜,可他又有些不解,问道:“纵然之前无三千劲弩,只有千余,为何神策军还与阿父留下了这些?” 秦俞听到李思钰疑问,微微摇头叹气道:“之前千余只是散落的部件,并未组装在一起。长安屡遭兵灾,各部俸禄早已断绝,我等工匠也是有一家老小的,将军明白吧?” 第479章 工匠营(下) 听了这话,李思钰就明白了秦俞的意思,说起来难以理解,其实很容易猜透。朝廷六部各有各的来钱门路,若没有来钱的门路,估计六部早没人了,毕竟人是要吃饭的。 天下大乱,什么东西最值钱?自然是兵器了。工部就是打造兵器的地方,朝廷没钱,俸禄一再减少和推延,工匠们如何养一家老小,只能偷偷贩卖一些武器,成品是无法偷偷卖掉的,这样的成品会被没收上缴给神策军。成品无法贩卖,那就只有弄成一个个零件,他人不会组装,工匠们自然不在话下,每当有买家,这些零件就会迅速成为成品出手。 杨复恭身为神策军左右中尉,与工部打交道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更何况他以往还掌控着宫市生意,自然清楚工匠们那点心思,至于为何他以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还是没钱惹的祸,总不能不给工匠们一点活路可走,否则人都饿死了,谁给他打造武器? 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就是如此,若无必要,是不会把他人的路子全堵住的,总会给些路子的,否则谁都不好过,这不是杨复恭有多心善,而是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杨复恭知道这些,自然也就多出了千余劲弩,这些劲弩太少了,还不足以成军,所以他就把这些劲弩库存在了潼关。 随着秦俞一一推开库房大门,向他一一介绍里面的存货,这些武器中,也就劲弩稍微多了点,像刀剑之类的却是不多,毕竟这样的刀剑一出就是成品,很容易被没收了,长安那里更是有一件拿一件,从来都不会给工匠们遗留下来丁点的,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冬日,火炉的温度提升很难,而且主要精力也全部放在了犁子上面,致使这样的武器打造的不是很多,李思钰也能理解工匠们的难处。 最后来到一排房子前,秦俞说道:“将军所造犁子会大大节省耕地时间,但是也比较麻烦,一个是这样的犁子比较消耗牲力,还有就是这样的犁子很难掌控,为此小人与些工匠商议后,给这些犁子加了轮子,如此就稳妥了许多。” 说着秦俞推开一间房门,一辆如同马车的三刀犁出现在李思钰眼前。李思钰大步上前,仔细观察,不由连连点头,这架犁子算是安放在一辆小车上,如后世建筑工地的小推车,不过是四个轮子罢了,后面是两个大轮子,前面是两个小轮子。 当人正常推车子时,两个小轮子是不着地的,这有助于转向和推拉,当犁子犁地时,后面推把向上抬,让前面小轮着地,犁刀就会切割土地,这样的好处很明显,因为前面是小轮子,会阻拦刀子在耕地的过程中不断加深,耕地的深度基本上会保持一致,而且这是小车,小车里可以放些石头或泥土来增加重量,保证前面小轮始终着地,后面只需要一人跟着掌控方向即可。 李思钰打着圈看这新型犁子,越看越欣喜,对这个尖嘴猴腮的秦俞愈发满意。 摸着还不算精美但实用的犁子,笑道:“秦主事可有什么困难,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何需要本帅做的,本帅尽力完成。” 秦俞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帅……大帅可否也分俺们些田地?” 李思钰一愣,不由笑了起来,之前一直都是将军将军的称呼,现今喊起了“大帅”,对此李思钰很是高兴,至于这位工部主事是不是真的认可他,自己还是很高兴,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一把搂住瘦小许多的秦俞,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别说一些田地,今后好处还多着呢!” 李思钰向一大汉招手,秦书瞳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捶了下胸口。 “这是本帅的亲卫,与秦主事同样姓秦,兴许还是本家也不一定呢。秦主事,你们都是有本事之人,天下兵灾不断,本帅在关中自然会拼死护着你们,可是本帅终究是要回营州的,关中最终会成为何种光景,本帅也不可知。” “本帅也知,一个营州将军终究是比不上朝廷告身的,唯一能给的,就是竭力保护诸位兄弟家小免受兵灾之苦,若是秦主事信任本帅,不嫌弃营州苦寒,本帅让人护送诸位家小先行前往营州,田产房舍自然是一应齐全。” 秦主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帅……可否让我等商议一番?” 李思钰笑道:“那是自然。本帅晓得人离乡贱,可秦主事也明白,咱们这些老爷们死了也就死了,可人死之前还是要考虑家小安危的,而且诸位的手艺都是数代积累下来的,若是就这么失了传,岂不是可惜了,也对不起父辈们的心血,秦主事以为呢?” 秦俞微微点了点头,正如李思钰所言,手艺人尤为在乎手艺是否失了传,尤为害怕对不起祖宗。 “大帅说的是,小人今后就是营州人了。” 听了这话,李思钰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大笑起来。 “哈哈……好!好啊!本帅刚刚还担心秦主事拒绝本帅呢。” 秦俞看向李思钰的眼神怪异,犹豫着问道:“大帅……若是……若是小人不愿去营州,大帅是否……是否……” 李思钰拍了拍秦俞肩膀,正色道:“别说秦主事答不答应前往营州,纵然今后跑去晋王那里,抑或是投靠了朱温,本帅也不会为难秦主事的,诸位的手艺说是你们自己的,可也是天下人的,不能因为诸位不愿帮助本帅,本帅就会杀了诸位,你们与天下那些官吏、百姓不同!” 秦俞身子有些微颤,他不相信李思钰会欺骗他,他一个小小的工匠,还不至于让天下悍虎花心思去欺骗,在这一刻,秦俞终于臣服了,很正式地站在李思钰面前,深深向他行了个礼。 直到秦俞直身,李思钰才又不正经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笑道:“哈哈……随本帅一同去打铁,今日浑身不舒服,要好好过一把打铁瘾!” 李思钰搂着秦俞脖子,一摇一晃向自己之前打铁的地方走去,两人看起来很是怪异,怪异的让人好笑,秦书瞳却没觉得有何好笑,反而露出羡慕之色,肆意狂笑声让人豪气顿生。 “哈哈……得秦主事,足矣!足矣!” 第480章 背锅侠 李思钰打了一天的铁,独孤损生了一日的气,他未料到宋钰果然成了太子的长史,是实实在在的长史。他带着太子李裕去求见公主李璇,结果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独孤损也不好立即回去看独孤求败的讥讽脸色,带着太子在城内转悠了大半日,想要找些人手,结果发现整个潼关无人理会他们,这才发现一个事实,潼关已经成了李思钰的私人之物,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 这还只是开始,等他带着太子返回住所时,却发现宋钰把他的物品全扔了出来,让人把他的住所与太子完全分开了。 独孤损大怒,与宋钰争吵了起来,想要让带来的那些神策军军卒把宋钰赶出去,结果他自己则被军卒扔了出来,这些军卒不敢不扔啊,小五带着一大群营州悍卒团团围住了他们,胆敢不听话,随时都能剁了喂狗。 独孤损一脸泥土坐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呆呆看着紧闭的院门,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家主,你们如此对待朝廷大员,难道就不怕朝廷律法吗?” 独孤求败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木墩上看着,看着独孤损与宋钰争吵,看着他被神策军扔了出来,就是这么看着,一点想要插手,一点想要保住他们独孤家名声的念头都无,就是这么默默看着,唯一做的就是不时饮一口小酒。 听了独孤损的话语,独孤求败这才起身来到他面前,看着一身污泥,发髻也散落开的独孤损,不由讥讽道:“律法?这个世道有律法?乖侄儿,叔父劝诫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别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岳丈,是朝廷大员,就能在潼关撒野!” “你……” “哼!乖侄儿,你应感激行乾不是晋王,不是朱温,否则你的人头已然挂在了城墙之上。” 独孤损心中一惊,他是见过晋王李克用和朱温的狠厉的,而李克用和朱温都拿这头营州悍虎没辙,自己竟然一再撩拨这头悍虎虎须…… 身上不由冷汗直冒,但在独孤求败面前不愿落了颜面,大袖一甩,冷哼一声,大步走向一明显破落的院落,这是宋钰专门为他准备的。 太子李裕看着独孤损被扔了出去,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被教导宦官是多么的可恶,内侍周敬荣虽陪伴而来,但有独孤损伴随身边,也一直避免让他与之接触,现今独孤损被扔了出去,府内再无一个他所熟悉之人,这让一个几岁的孩童恐慌害怕。 要说李裕还是不错的孩子的,若是一般的孩童面对这种情况,早已哇哇大哭,而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眼中恐慌瞒不了人,侍女也不敢忤逆宋钰,不敢上前安慰。 忙碌了一日的宋钰,终于可以喘息了片刻,这才想起还未进食的太子,不由苦笑起来,心想着自己还真不适合照顾孩子。 正要让人做些饭食,一个侍女急匆匆跑来禀告。 “回长史大人,公主前来拜见太子。” “嗯?” 宋钰愣了一下,皱眉道:“公主?” 侍女忙福身回答:“是公主,公主是骑着大马前来的。” 宋钰一听公主骑着大马前来,不由苦笑起来,这简直就是告诉众人,好像别人不知道李思钰爬墙头之事。 “公主前来,自是要迎接的。” 宋钰苦笑连连,不得不让人大开中门,迎接公主李璇。 中门大开,宋钰领着一干侍女宦官,甚至内侍周敬荣也出来迎接,当宋钰看到公主身边的阿蛮和小德子,更是哀叹不已。 “见过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躬身大喝,一名宦官忙来到李璇身边,在宦官的帮助下,李璇下了马,而此时的公主一身规规矩矩的公主装扮。 在李璇下了马后,小德子这个小屁孩忙似模似样跑到人前,大声说道:“太子临架潼关,公主前来问候!” 周敬荣听着小德子高声喊话,不由笑了起来,什么叫“太子临架潼关,公主前来问候”?显然是掩耳盗铃之事,是告诉众人,这位公主已经是李思钰的女人,是潼关的女主了。 周敬荣能听出来,宋钰岂能听不出,心下也不由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位公主执拗起来,弄得自己大帅无法下台,大大松了口气的宋钰忙上前礼拜,这才引领公主入内。 这间府邸原是韩建的一处别院,虽算不得华丽,可也比李思钰自己的狗窝好了太多,阁廊楼宇一个都不缺,该有的都有,也不算委屈了太子。 小德子最是年幼,接着就是小棒头,若要算上太子李裕,李裕能排第三,阿蛮算是大姐头,本来应该是小德子在前引领公主前行的,这是宦官的规矩,可是大姐头岂能答应,提着小德子衣领扔在身后,自己则像个骄傲的小母鸡在前睥睨四顾。 阿蛮也不理会小德子不满嘟囔着嘴巴,自顾自与身后月里朵说着话语。 “月里朵,看到没,这些柱子都是空的,可惜现在是春日,若是冬日,走在这里也一点不觉的冷呢,靠在柱子上,后背都暖烘烘的呢!” “还有还有,以前阿蛮在河中还见过冬日里开花的池子呢!” 月里朵还像以往一般,尽管身上穿着婢女的衣裳,尽管她还是阿蛮的婢女,看着阿蛮一脸得意模样,嘴角还是一副不屑。 公主李璇不是没发现月里朵的异状,她当然知道阿蛮的特殊性,但是看着月里朵嘴角的不屑,她还是觉得很是诡异。 白日里,独孤损去拜访她,她未开门迎接,那是因为她知道独孤损想要什么,此时前来,这就是做给外人看了,保住皇家最后一丝颜面。 想要前来看望太子,若是独独是她自己,她还真不敢随意前来,可是阿蛮带着几个小玩伴跑去她那里玩,这就不用担心了,阿蛮也不明白这些,更是不明白自己成了公主李璇的背锅侠。 无论明白还是不明白,阿蛮都不在意这些,在她印象中,纵然惹出再大麻烦也不怕,反正还有个更大的背锅侠呢。 众人一路来到前厅,而太子李裕已经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等待众人的前来。 第481章 朝廷大义 李思钰打了一日铁,一日郁闷的心情也发泄了个干干净净,等他回到府中,大丫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食,却发现阿蛮不在,不由奇怪道:“阿蛮这丫头跑哪玩去了,怎么这个时候不回家吃饭?” 大丫一边为他洗漱,一边说道:“去了公主那里,刚刚小五传来消息,说是在太子那里。” “嗯?太子那里?” “嗯。” 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叹气道:“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啊!” 大丫只是沉默不语,为他洗漱完了,又为他准备好碗筷。 李思钰坐下,正要开吃,突然想起自从进了潼关就未见到小丫,奇怪道:“小丫呢?怎么未见到小丫?” 大丫第一次白了他一眼,说道:“昨夜小丫与圣女去了河中,盐池开始煮盐了,若不及早准备,关中可能会出现盐荒。” “唉……还是你们让人省心啊!阿蛮那丫头……算了算了,不提也罢,反正是让人头疼的丫头,之前让你查阿蛮生父可有了消息?” “阿蛮小姐是天生有福之人,大丫可比不了阿蛮小姐的,至于那赵……赵光定并未查到,但有人说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大丫一边把肉食全推到李思钰面前,一边说着。 听到赵光定可能已经死了,也不知是悲是喜,抑或是庆幸,不由苦笑道:“还真是光腚啊!算了,反正死活都无碍,兴许死了对阿蛮更好些,这些事情不要让阿蛮和思雅姐姐知道。” “嗯。” 见大丫点头应允,心下也轻松了不少,至于公主去太子那里,他也不想去问,反正都是麻烦,多一个也不算多,他现在已经是债多不愁的地步了。 一个是夔王世子李昭,现今公主又要去招惹太子李裕,在他看来,李裕此时毫无益处,年纪太小了,根本无法服众,纵然太子天资聪颖那又如何,身后有一个时时想让他臣服的老爹,想要连皮带骨吃掉他的皇帝,李思钰就无法去重视李裕的。 吃完饭后,在院中又遛了一会圈,这才搂着大丫睡下,至于阿蛮那丫头,根本不用去理会,反正等她玩够了,自己就知道回家睡觉。 李思钰麻烦不断,营州却很平稳,哪怕经历了首次西征,虽损失了些兵马,获得的战利品却足以弥补那些损失,而且还不止这些,庞胖子首次东海之行也获得了大量财富,整船整船的金银和铜锭让每一个见到之人惊叹欢呼,看着无数人为他惊叹欢呼,庞胖子也第一次挺直了胸膛,这种荣耀让他飘飘欲仙。 李思钰入关戍守长安,成功的转移了世人视线,除了占据了岚州、朔州的阿保机,再无他人会注意这个北地世外桃源,而河北诸军虽然内部纷争不断,但是毕竟损失颇大,面对晋军和宣武军的压力同样很吃力,但是经过李思钰、李克用、朱温争夺河中,战后晋军和宣武军损失惨重,河北诸军也是大大松了口气,纷纷关注自己领地发展,北方首次进入相对平和的一段时机,而南方则惨烈无比。 淮南节度使孙儒本为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的手下,要说李罕之是李吃人、李摩云,可在秦宗权面前,李罕之就是孙子辈的,与秦宗权根本不值一提。 秦宗权是真正的吃人魔王,与黄巢是不想上下之人,当然了,他没有黄巢厉害,黄巢可是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杀回长安,而且还夺了长安。而秦宗权活动范围只在黄河与长江之间,几乎把这些地方祸祸的不成样子,用人肉作军粮也是常事。 后来秦宗权被朱温和朱家兄弟联手干掉后,孙儒就算自立与淮南之地。 秦宗权的下场或许吓住了孙儒,认为北方各节度使都不好惹,而且他的出身在那里,与朱温还有些不同,朱温虽也残暴,但更要狡猾些,早早投靠了朝廷,而孙儒上奏臣服于唐室要晚的太多,跑去北方与朱温争锋,他还真打不过朱温。 北方干不过,那就打容易干过的南方,与庐州刺史杨行密争夺扬州,最后扬州也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次出现一个人物,就是孙儒手下大将马殷。 孙儒与杨行密大战不止,南方大乱,饿死者不知凡几,这些距离李思钰太过遥远,纵然听说了南方的惨烈,他也无法插手,只是看着邸报默然无语。 李思钰的介入,让北方各军损失惨重,不得不躲在老巢各自舔伤,这些诸侯的军卒死伤再多,李思钰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洛阳城下,他就趋使过那些降卒攻城,哪怕这些人本身是百姓,可当他们拿起刀子的那一刻,李思钰就不再承认他们是百姓,除非他们扔掉刀子拿起锄头! 他也知道,自己最多是延缓了北方更大的争斗,或许将来会死伤更多人也不好说,可这毕竟是将来,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发生,自己实力不足,当年黄巢、秦宗权那么强大,最终还是被无数节度使们给堆死了,自己看似战无不胜,其实不过是无根之萍,毫无根基的强大只不过是沙堆上的城堡,只要自己败了,哪怕只败上一次,那就是灭顶之灾,他有很清醒的认知。 这个时候,大唐的大义还未失去,朱温还未干掉皇帝,大唐还未灭亡,只要朝廷有了足够的实力,哪怕不去攻打这些节度使们,这些人也不得不低头,只要朝廷能够稳固根基,能够不断强大,终究是有机会平息天下动乱的,这也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可这些真的很难,很难! 刚刚结束了与晋王李克用和朱温的争斗,正准备耕田种地呢,结果朝廷遣来了使臣,皇帝要赐婚于他。 赐婚就赐婚吧,反正他已经打算妥协了,以他的婚事来缓和与皇帝的紧张,可能是因他没能把完整的河右、东都送给皇帝,赐婚的当头只是给了他一个小小四品虚职将军称号,这与他的二品营州平卢军将军完全不相符。 给他添堵也不是这一件事,还有就是要求他与公主在长安完婚,估计又是一场鸿门宴,又是对他的敲打。 李思钰很清楚皇帝李晔想要什么,他也不是不想给皇帝,只是皇帝表现的才能无法让他满意,只东川和围攻河东晋地之事就无法让他信服。 事关天下无数百姓生死之事,哪怕李思钰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是对的,所选择的人是对的,可至少要比一个把自己后路丢了,把唯一力量全丢了的家伙要好! 但是,无论如何,此时终究是无法与这个愚蠢皇帝翻脸的,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廷,需要一个大义! 所以,李思钰在潼关待了十余日,还是不得不前往长安完婚,只是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悄然笼罩在他头上。 第482章 长安(上) 李思钰此行带着两千人,一千骑卒和一千陌刀军,除了几个孩童伴随在左右,就只有宦官张承业和他的管家宋钰,至于杨复恭和大丫则留在了潼关主持大局。 此行李思钰与杨复恭私下里认真谈过,杨复恭在长安名声太差,若是由他伴随,反而可能会加剧潼关与长安的紧张局势,而张承业伴随就要好上许多。 太子回京,公主李璇自然要伴随在身边的,而且还是先行离开,至于独孤损眼底的阴毒却被李思钰无视,在他看来,一个连自己本家都不支持的人,根本不值得去理会。 阿蛮在潼关就跟野猴子一般,带着月里朵这个婢女满城“欺男霸女”,甭管是不是帮了倒忙,总是什么事情都要管一管,就在临出潼关前,还因一女子哭诉被她看到了,也不问缘由就把人家相公揍了一顿,最后还得意洋洋向人展示,在女子很是埋怨怪罪眼神下离开。 可是出了潼关,前往早就想要前去的长安时,阿蛮整个人都萎靡了起来,看的月里朵很是不解,甚至连欺负小棒头都不愿去做了。 李思钰看着阿蛮这个样子,别人不明白,他岂能不清楚?可有些事情他也没法去解决,只能由她自己渡过这一关。 长安距离潼关真的不是很远,天气渐暖,在华州地界还好些,整个华州,甚至被他争夺下来的地盘都在分地,准备耕田种地,而踏出华州地界后,入眼所见的全是荒芜的田地,尽管道路两旁不时见到些百姓,也是背着包裹,拖着儿女逃亡华州。 看到这一幕,李思钰心情也差了许多,京畿之地的土地是整个关中最肥沃的田地,这里河流众多,可是连连遭受兵灾,人丁不但少了许多,更多的是繁重的赋税。无对比就无伤害,现今李思钰名下土地不但进行了重新分配,就是赋税也制定的极低,至少在这些百姓看来是极低的。 本来天下都是这个样子,无论逃到哪里,都是极高的赋税,为了勉强活下去,不得不去耕田种地,而李思钰这里减税了啊! “十税一”的税率一出,整个关中都乱了套,都开始向李思钰地盘逃亡,都想耕种“十税一”的土地,这让大丫小丫压力很大,若是一两年后,手里有大把粮食,大量难民自不会造成太大压力,反正连年兵灾造成人丁稀少,土地有的是。 可现在的确让大丫小丫很是吃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李思钰从朱温那里抢来不少粮食,很大缓解了潼关压力。 不时看见神策军兵卒鞭抽百姓,驱赶他们回去给他们种地,阿蛮纵然有些萎靡,还是很想上前抽打那些兵卒,李思钰同样心中难受,却知道这事没法去管,一个来说这里不是自己地盘,更多的还是因为逃向华州的百姓,本身性质就是流民、难民,这些一无所有的百姓,能给李思钰增加的,除了一张嘴,还是一张嘴! 他不是没有同情心,可若因一时的同情造成更大的灾难,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神策军以前是战力彪悍的边军,自从成了禁军后,以往的荣耀就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如今剩下的也只有欺负一下百姓而已,这些神策军见到身强体壮的营州军,丝毫不敢上前挑衅,甚至鞭打百姓,驱赶百姓去种地时,也是一只眼盯着百姓,一只眼盯着李思钰他们,唯恐营州军不满。 行军速度是衡量一支军队强弱重要指标,从潼关到长安,李思钰仅仅用了两三日。 营州兵马自入关,长安就一直争论不休,质疑声音从未断过,只不过是多少罢了,李思钰在潼关所做之事,早就被独孤损传回了长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更是加剧了长安内的质疑声,质疑声从朝廷一直蔓延到最底层的百姓。 随着李思钰逼近长安,质疑声慢慢变成了诡异的沉默。裴家在营州军入关后,获得的利益最大,在长安内也成了他人集中讨伐的对象,随着裴贽与杜让能返回长安后,讨伐声非但未减弱,反而更加激烈起来,而且越来越向失控的边缘蔓延。 看着长安破损的城墙,李思钰就不由苦笑起来,这座天下帝都,虽然这些年来遭受了数次兵灾,被人破了城也有数次,可近两三年来还算稳定些,为何不把破损处修葺一下呢? 看着东面城墙一处数十米的坍塌,李思钰就再也不怀疑为何皇帝会逃,如此巨大的缺口,除非皇帝想要找死,否则除了逃跑,再无其他可能。 无论长安如何看待他李思钰,政事堂的宰相们全出城来迎接了,李思钰也不敢做大,翻身下马,距离五相还有十数米呢,就已经开始拱手。 “营州平卢军将军见过诸相,见过诸位大人。” 朝廷原本权利最大的宰相是韦昭度,因为他是中书省中书令,之前介绍后,大家也知道,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当前最大的就是中书省,而且尚书省各部尚书想要为相,必须头上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此才能为相,所以说中书令其实就是首相。 次相是孔玮,接着就是杜让能和张浚,而韦昭度丢了西川,丢了大唐后路成都,被罢了相,任东都留守,而且还是一品太傅。 当然了,他这个“东都留守”也就是个象征,朱温可不会鸟朝廷的,张言更是不会让给这位前中书令大人,现在么,“东都留守”更是让李思钰私相授受,送给了李昭。 说完韦昭度,就该说此相孔玮了,孔玮是孔圣人四十世孙,宣宗大中十三年状元郎,不但他是状元郎,他大弟孔缄、二弟孔纁也是状元,三兄弟都是状元郎。孔府家族出来的人,身上都带有很严重的“腐儒”气息,尤为重规矩、名声,孔玮身上也带有这些,嫉恶如仇、公私分明等等这类褒义词放在他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可是也正因这些品性为他招惹了麻烦,间接造成了另一场灾祸,就是支持宰相张浚讨伐晋王李克用! 结果如何,大家自然都清楚了,朝廷大败,禁军十不存一,朝廷败了也就罢了,晋王李克用岂会善罢甘休?给朝廷上了奏折,说朝廷无罪而伐,若不处置那些支持揍他的人,他李克用亲自到长安揍皇帝,无奈下只能罢了孔玮相位,贬为检校太保、江陵尹、荆南节度使、观察使。 作为倒霉蛋的孔玮都是如此了,作为主犯的张浚那还能讨了好,先是贬为武昌节度使,众人不答应,那就再贬,而且一连贬了三次,最后沦为绣州司马参军。 别人犯了错,比如韦昭度,可人家还保留着一品大员呢,他张浚则被撸到了八品,差点就不入流了。 第483章 长安(下) 张浚之所以一贬再贬,不单单是因为大败而逃,而是这人嘴太能得罪人了,狂妄的没边,典型的一个嘴上无敌将军,整日说这人不行,那人是个废物,结果李存孝还未揍他呢,只是把前锋孙揆给揍了,他张浚就吓得逃回了长安,致使整个战线崩溃。 僖宗死后,给皇帝李晔留下的四个宰相,三个被贬,杜让能就成了老大,与裴贽从东都回转长安后,皇帝便任其尚书左仆射,兼任兵部尚书。 尚书省门下为六部,尚书省最大的官就是尚书令,大家也知道尚书令除了李世民任过此值,就再无他人任过,所以尚书省最大的官实际上就是左仆射和右仆射,而六部一分为二,分为左三部和右三部,也可看作为上三部和下三部,左仆射对应左三部,右仆射则管右三部。 韦昭度这个中书令倒了霉,杜让能左仆射就成了老大。 四个相被罢免了三个,政事堂总不能就杜让能一个人吧?于是就有了翰林学士刘崇望升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吏部侍郎徐彦若改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刑部尚书裴贽升任右仆射和户部侍郎崔昭玮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思钰来到长安城门下,不但有这五位现任宰相,就是三位被罢免的韦昭度、孔玮和张浚三位前相也跟着过来看热闹,除了这几位大佬,还有一大群朝臣,当然了,李思钰是不认识的,就是这些现任、前任宰相们,李思钰也有些是不识得。 杜让能是现任首相,又与李思钰认识,自然是率先站出来。 “行乾年前就已来到了我关中之地,可是还未前来长安,今次可要好好留些时日方好啊!” 李思钰上前拱了拱手,笑道:“之前军务繁忙,无机会看看这座雄城,如今自是要叨唠些时日。” 与杜让能说完客套话后,又看向有些清减的裴贽笑道:“裴相不会是担忧小将肚量大,吃穷了裴相吧?怎地消瘦如此?” 裴贽摇头苦笑,说道:“行乾能来长安,老夫自是欣喜,若是行乾不嫌弃老夫家中简朴,就是留居我裴家府宅中亦是无碍。”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搂住裴贽肩膀,笑道:“小将在朝廷上可没几个熟识之人,若朝廷未给小将安排房舍,裴相就是不愿意,小将也会打上门去的,嘿嘿,就怕裴相倒时不乐意了。” 裴贽面上很是无奈苦涩,心中却大大松了口气,他们裴家现今就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若是李思钰此时不表现出如此热情姿态,或是表现的有些冷淡的话,他们裴家就不再是当前情况了,很难说还能不能压的住局面。 裴贽虽未说他们裴家如今有多么困难,可李思钰岂能看不出来? 众人看着李思钰搂着裴贽有些不伦不类,表情各有不同,再听到李思钰所说话语,更是心中大震,谁都明白,这是李思钰在表明支持裴家的态度。 “李将军说笑了,朝廷早已为将军安排了住所。” 一个不冷不淡声传入众人耳中,李思钰转头看向出言之人,发现并不认识,见这人也就五十模样,一身绿袍,唯一让人注目的则是此人的八字胡。 杜让能上前笑道:“这位是张大人,行乾还未见过吧,张大人可是朝廷栋梁,尤善兵事。” “哦?能获得杜相赞誉,想来还是不虚的,若是张大人闲暇之时,小将还真要叨扰了。” 众人看向张浚,嘴角一阵抽动,裴贽更是苦笑不止,想要说这就是李思钰自己嘴里常说的“猪队友”张浚,可是此时又无法开口,李思钰看着众人一副不屑模样,心下一个咯噔。 杜让能看了一眼冷脸向李思钰点头答应的张浚,嘴角更是抽动不已,却说道:“行乾前来长安,朝中大臣多有不识,本相就与行乾介绍一二。” 说着,指着一身紫袍,腰缠玉带的韦昭度说道:“这位是岐国公。岐国公乃我朝太傅,尤为精于军略,行乾欲立大总督府,当……” “杜相……这位是韦相?”李思钰很小心问了一句。 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韦相。” 韦昭度他自是知道,丢了西川之人他岂能不知,可是韦昭度真的精于军略? 李思钰一阵无语,再次看向之前那绿袍张大人,此人也被杜让能称作“尤善兵事”之人,心下顿觉可能上了杜让能的当,这人不会是丢了禁军那位张大人吧? 看着李思钰看向张浚,裴贽心中也不由乐了,心想杜让能这次可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了。若是张浚之前未开口还罢了,这一开口,杜让能又谦虚介绍了一下,结果正式介绍他人时,自然要先介绍自己原上官,如今的太傅韦昭度了,可如此一来就惨了,都是“精于兵事”之人,都是惨败而归,这让李思钰心下也开始怀疑起杜让能眼光起来。 这也不怪李思钰,李思钰从未在朝廷官场上打滚,哪里会懂这些,可是两个被赞为“精于兵事”之人都是让他痛心疾首之人,自然要怀疑起杜让能眼光起来。 重朝臣显然也看出了李思钰的怪异眼神,崔昭玮却上前说道:“哈哈……来日方长,大军前来,想来行乾是要休息一番的,这城外也非待客之地,不如一同前往登仙楼饮上一杯如何?” 杜让能忙捋须笑道:“不错不错,崔相所言甚是,本相听闻登仙楼张家娘子的霓裳舞可是一绝呢!” “哈哈……杜相不会也……哈哈……”一神策军将勇大笑。 “哈哈……” 李思钰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众人大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阿蛮更是不明白,但阿蛮知道这些人定然是要阿爹去饮酒,不禁有些不乐意起来。 李思钰酒量浅,整个营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阿蛮从来都不认为酒水有多么好喝,心下更是打定主意,绝不让阿爹多饮酒,这是大丫临行前特意交待的。 长安是个大泥潭,是龙蛇混杂之地,谁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来,大丫在李思钰临行前,特意交待阿蛮看着她阿爹,绝对不要让李思钰多饮酒水。 不是杜让能想要匆匆结束,看着张浚模样,这位杜相也有了些想要打人的郁闷。 第484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李思钰兴许感觉到了杜让能的异状,不再胡言,感觉还是裴贽比较实诚些,拉着裴贽一同入城,两人的亲密又是让人一阵嫉妒。 众多朝臣对此次虎头蛇尾的“推荐会”很是不满,基本上就无几人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对第一个开口捣乱的张浚愈发厌恶起来。 众多朝臣一同入城,一边看着李思钰与裴贽低声说话,一边低语着张浚坏了他们的好事。 李思钰第一次入长安,他是带着对历史的敬畏前来的,可当他看到街面上的脏乱和道路两边破烂的民居,失望之感顿生。 或许是裴贽看出了李思钰的失望,叹气道:“天下兵灾四起,长安也萧条了许多。” 李思钰摇头苦笑,说道:“兵灾不断是不假,不仅仅是长安,整个天下也无几城不遭兵灾的,但长安为天下之首,理应有天下之首的气度,就算别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街面上至少要清洁些,这总是能做到吧?” “整洁?今日你抢,明日我夺,整洁又有何用?” 李思钰忙看向一侧之人,正是绿袍张大人,李思钰心下已有了些猜测,此人又是如此,心中有些不满。 “张大人好像对此嗤之以鼻啊!难道不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言?” 张浚一愣,不屑道:“不扫一屋就不能扫天下吗?本官还从未见过哪位大人有扫屋之习,难道李将军有这习俗?” 杜让能与一干朝臣与李思钰他们基本上都在一个人堆里,自然能听闻张浚与李思钰争执之言,只是听了张浚话语后,对张浚更是厌恶,你自己与李思钰争执,为何把所有人都扯进其中,只是他们也有些好奇李思钰会如何与这位嘴大“将军”争论,胜利会是哪一个,全都不开口,只是相互看了一眼,静等“战斗”的结果。 李思钰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人肚子里是如何想的,他也不想去猜测,而是看向张浚,随口道:“张大人可否就是丢了十万禁军的张浚张相?” 随着李思钰随意甩出一句,空气顿时如冷了八度,窃窃私语的众臣登时全无了声音,全看向咬牙切齿的张浚。 李思钰依然招呼着裴贽,就要向登仙楼前行,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张浚,停住脚步,看着张浚开口道:“张相也知此败是张相之耻啊!” 张浚深吸一口气,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冷声道:“营州乃苦寒之地,军卒素来悍勇,李将军……不,应该说营州军战胜晋军和宣武军,本相一点都不奇怪。” 众臣面面相觑,一脸怪异看向两人。 “你……” 阿蛮正要恼怒,却被李思钰按住脑袋,不由笑道:“张相是想告诉本帅,战胜晋军、宣武军,甚至横海军和义武军,是我营州将勇奋勇杀敌,非本帅之功,是这样吧?” 张浚嘴角微动,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呵呵……不如何。正如张大人所言,若仅本帅一人,就算铁打的,也打不了多少钉子,的确是我营州将勇奋勇杀敌,可若张大人说关中子弟不如我营州野人,张大人是不是自己在打自己脸呢?” “你……” 李思钰拍掉张浚手臂,神色丝毫未变,说道:“当年禁军威震万里西域,敢问张相,往日荣耀可还在?不知十万禁军冤魂夜中可曾骚扰过张相?” “哼!一日不扫,也可治理天下?好大的口气!” “家,国,天下!” 李思钰冷哼一声,正说着,突然转向杜让能,冷声说道:“自先秦得天下,先有秦养士、选士,继而汉之察举制,魏晋南北朝之九品中正制,再到我隋唐之科举选才制,纵然是状元之才,若无数十年之潜心学习治理,也无可能一举登相,治理天下,敢问杜相李某可否言差了?” 杜让能不由正色起来,点头道:“行乾所言甚是。无论先秦,抑或是我大唐,都是先由乡野,再到州县,最后才入朝堂,无理政潜学数十载者,断然登顶,必为乱朝之人。” 李思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知道杜让能话语说着虽是实情,但却大而化之,眼前一群身着紫绿之人,无不是出身名门之家,罕有贫寒之人,但话语却不错,的确是一级一级上来的。 一级一级淘汰,哪怕是科举之首状元郎,若无治理之能,最多也就任个无关紧要的副职,或是任一高贵清要之职罢了,断然是不可能担任要职的,他知道这些,但他不想过深谈及此事,而是又一次看向张浚。 “一级一级选拔,一级一级淘汰,一国如一家,国乃大家,家乃小国,扫一屋尘埃,如治一国之痹症,无不是积年累月才可保一屋之清洁,一国之清廉。” “哼!不扫一屋亦可治理天下,还真是好笑!”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天道自有天数!天数者,民心也。今天下大乱,无论你张大人承认不承认,今天下早已大乱,每遭一次兵灾,百姓即绝望一分,对大唐就失望一分。” 李思钰指着道路两旁污垢,冷声说道:“长安乃天下之首,每日生活在污垢遍地的长安,每日沉睡在如发臭的睡梦中,言营州兵卒悍勇,长安之人颓废,究竟是你张大人废物一个,还是长安百姓颓废?” 李思钰把一定大帽子扣在张浚头上,让张浚连连后退,脸色惨白无比,非但是张浚,就是满朝文武同样脸色惨白异常,李思钰不但把张浚骂了,还把满朝文武,甚至皇帝也指着鼻子骂了。 打仗不行,理政不行,打扫卫生这种小事总可以吧?一个遍地污水的长安,无论是谁在这种环境生活,时间久了都会产生绝望,都会慢慢对大唐失去了信心,别看卫生只是件小事,却能潜意识增进人的精神面貌,这也是后世军队为何都对卫生如此重视的一个原因。 而李思钰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无论是营州,还是潼关,第一件事就是卫生,就是清除所有污垢,保证整洁卫生。 “啪啪……骂得好!” 一声高喝声让李思钰不由回头去看,只见一个清瘦紫袍老者。 “李将军骂的好!老夫受教了,只是不知李将军,营州平卢军是否也是我大唐之污垢?” “大胆!” 李思钰还未开口,刘大猛就跳了出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指着一个紫袍之人大骂。 第485章 登仙楼 “营州平卢军是污垢”话语一出,无不是脸色大变,不单单是暴怒的营州军,就是满朝文武同样脸色惨白。 此人毫不理会大怒的刘大猛,而是看向李思钰,一脸正色。 “李将军不知可否教我?” 李思钰不认识此人,张承业小声说道:“此人是被罢免前次相孔玮孔化文。” 李思钰微微点了点头,杨复恭在他前来长安时,曾介绍过此人,知道孔纬是孔府之人,杨复恭这个阿父深恨此人,但李思钰却未有多大厌恶,他知道但凡孔府出来之人,都比较“迂腐”,规矩大的吓人,不是说孔府之人就无道德败坏之人,但这些人都把规矩看作生命,哪怕做了坏事或错事,最多是私下里,明面上绝对是道德楷模。 而孔纬又有些不同,此人自幼丧父,是叔父一手养大的,而且与其弟孔缄、孔纁都是状元郎,兄弟三人被称为“孔府三状元”,孔纬其人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说白了,还是“迂腐”之人。 若是他人遇到孔府之人,必然头疼无比,孔圣人的子孙,杀是杀不得,惹也很难惹得起,大多都是能躲就躲,躲不掉就来个视而不见。 李思钰又不是这个时代人,对孔府出来的人家也无多少畏惧之心,见到孔玮“挑衅”也是丝毫不畏惧。 “本帅乃营州平卢将军,是一方节度使。数百年来,营州平卢军一直与秃头蛮作战,虽护佑营州一方百姓,但毕竟也是一方节度使!按照诸公之言,本帅的确也是大唐之污垢。” “不是本帅因是一方节度使而为大唐之污垢,而因本帅不尊大唐之号令而为大唐之污垢。先有自侮,而后有他侮。大唐太宗之时,天下无人敢不尊大唐号令,而今为何天下兵灾不断?至少在本帅看来,孔大人还不足以让本帅臣服,大唐此时还不足以让本帅屈膝跪地!” 李思钰一脸素然看向孔玮,说道:“孔大人,此等答案不知可否满意?” 李思钰直接挑明,他自己就是“污垢”,就是没尊大唐号令,这让满朝文武担心起来,这位李悍虎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很担心孔纬彻底激怒了李思钰,杜让能忙插嘴道:“行乾失言了,营州数千兵马能从千里之外的营州前来,已然表明了忠贞之意。” “行乾,孔相只是心忧国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老夫面上,莫要恼怒。” 裴贽也跟着劝解起来,心下却有些埋怨孔纬,张浚的确是战败,的确是丧军辱国,以前就因支持张浚这个大嘴巴而被罢相,现在还维护张浚作甚。 崔昭玮看了一眼有些恼怒的孔纬和张浚,上前挡在裴贽面前,拉着李思钰手臂笑道:“侄儿还是与叔父前往登仙楼饮酒一番,若是让美人久侯而埋怨我等,明日我等可就成了长安城内的笑资了。” 李思钰有些诧异看向崔昭玮,而崔昭玮好像根本未注意李思钰脸色,心下却是极为苦涩,因他之顾而交恶李思钰,错失河中、河右之地,这让崔氏家族极为不满,同时崔昭玮也深深后悔,本来崔家是有很大优势的,毕竟崔氏女崔秀秀是他崔家之人。 失误已经造成,为了弥补过失,崔家派出崔秀秀那一支嫡系子孙崔聃,现今看来,崔聃还算不错,成了李昭左右手,但这远远不够,更大的一块蛋糕还未分出去,这快蛋糕是崔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崔昭玮也顾不得他人鄙视眼神,拉着李思钰就向登仙楼走去,边走边向李思钰介绍长安坊间趣闻。 李思钰本不愿理会崔昭玮,这位崔相虽算的上秀秀叔父,可私心太重,而且历史上此人也是奸相,不过崔家却是五门七望之世家豪门,崔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与杜家、裴家不相上下之豪门,若是崔家能全力支持他,自然也是一桩好事,故此李思钰也就强忍着与之谈笑应付。 在诸多都城当中,长安城可能是算得上最标准的都城,南北朱雀大街把长安一分为二,朱雀街以东为万年县,以西则是长安县,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共计一百一十个坊,整个长安如同一个巨大棋盘。 长安正中的长安街正北就是太极宫,是皇帝居住、理政之所,至于大明宫则是后来之事,或许因长安是秦汉之国都,尤为讲究正统性、法理性和君权神授,所以长安建造尤为正统,这与洛阳有很大的区别。 原先也说了,十六王宅居于太极宫以东,与东宫相近,所以朝中重臣和真正的世家豪门大多都居于长安县,而不是靠近十六王宅的万年县,这主要是为了避嫌,避免与十六王宅中的皇子皇孙有太多纠葛。 但是天下物资大多都是经渭水运往长安,这就造成居于万年县的东市尤为繁华,当然了西市是西域贩运过来的稀罕物件,同样也很繁华,但还是比不上东市的,毕竟东市是整个大唐货物的集散地,量大,价格也便宜,百姓和低级官吏聚集之所,茶肆酒楼自然也多的吓人,只不过现今也早已无往日的繁华。 登仙楼就在东市,是一座两层酒楼,原先是三层的,后来被人以违制为借口砍了原先的主人,三层登仙楼也被推倒重建,最后就成了李思钰眼前的两层阁楼的样子。 说登仙楼只是一座酒楼,其实不然,登仙楼后面还有十数亩的庭院,庭院中又划分数个小院,这些小院是文人世子做文雅之事的地方,当然了,究竟是真文雅,还是假文雅,那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的。 众人来到登仙楼前,却发现早有一群衣着盔甲之人在等候,为首几人明显是宦官模样,看到这一幕,李思钰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神策军大佬了。 果然,见到李思钰他们到来,为首一宦官大笑上前。 “哈哈……这位想来应是李悍虎李将军了!” 李思钰看着眼前还算强健宦官,耳边却听张承业低声说道:“此人是左军中尉刘景瑄。” 经过张承业介绍,李思钰心下就有谱了,想来也是,若李思钰未打败晋王李克用和朱温,或许开口的就该是王行实、李继鹏和李顺节了,可他获得最终胜利后,这三人绝不会在李思钰面前表现出太过强势一面,至少不会给他人借口。 如此一来,率先开口的也只能是神策军左军中尉刘景瑄了。 第486章 意外之人 “原来是中尉大人。”李思钰抱拳行了一礼。 刘景瑄上前仔细看了几眼李思钰,回头与右中尉西门君邃笑道:“满京城皆言李悍虎乃世之悍将,与李飞虎相争丝毫不落于下风,咱家还当他人有夸大之嫌,现在看来,是咱家井底之蛙了。” “呵呵……看着李贤侄胳臂,咱家都不敢上前了。”说着,西门君邃上前同样抬头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嘴里称赞不已。 刘景瑄、西门君邃,以及枢密院中那些大佬与杨复恭都是同时代人物,占了李思钰便宜也说得过去,李思钰对此也不甚太在意,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只不过是面皮上的事情。 能在枢密院身居高位的宦官,个个都不是简单之人,士人中的顶端是世家豪族,宦官同样也是如此,杨复恭就是宦官中的世家豪族,而眼前两个宦官同样如此。 士人可以传宗接代,以血缘来传承,比如身后的那些宰相们,基本上都是名门之后,家中前辈多有身居朝廷要职之人,仕途就要比他人平稳许多,而且爬升之速也远超他人。 士人如此,宦官同样如此,只不过这些宦官们不是以自身血缘传承,或是以家族中子侄,或是招纳养子养孙,这些宦官们无法延续血脉子孙,年老无用后尤为凄惨,一开始只是为了养老,后来则为了权利的继承,逐渐形成“宦官世家豪门”。 这也是此时的宦官们为何有这么强大的一个缘故,权利的继承,保证了政策的延续,保证了军权始终在手里,可以与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们抗衡,相对来说,这些宦官们对大唐的延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若非是这些宦官们存在,兴许大唐早就出现了“王莽”之流,大唐兴许也早已不存在了。 宦官们是个很特殊的群体,既比文人团结,争斗也更加残酷血腥,他们依附皇帝这颗大树,因无血脉,可权柄通天,甚至可强行“任命”皇帝,但极少会出现登基为帝情况,或许世人会认为这些人贪婪恋权,或许会觉得他们破坏力远胜文臣武将,可事实上就是,数千年来多有文臣武将趁机登基为帝,而宦官数千年,却只有一人以宦官为名为帝,此人还是死后被人为帝,此人就是曹腾! 因曹操为帝! 李思钰看着眼前的刘景瑄、西门君邃,他心中没有太多的喜欢,或是厌恶,在他看来这些人与身后那些朝臣没有太多差别,都是为了手中权柄罢了,皇族强大,他们自然就忠贞,皇族衰弱,他们也会恃强凌弱,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来自千年后的李思钰,没有受到这个时代太多熏陶和教育,对这些宦官们没有太多厌恶感,除非他们招惹到了自己。 就在李思钰想要与刘景瑄和西门君邃客套一番,皇帝李晔一行人坐着撵车缓缓行来。 皇帝的到来,立即就能看出各人的反应了,文臣武将们纷纷上前躬身行礼,而神策军这些人,除了西门君邃很规矩的躬身,其余之人,最多应付一下,随意抱了抱拳头,李思钰也不想把自己表现的太过异类,与裴贽他们齐齐向李晔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李晔缓步从撵车中走出,身后则跟着贵妃何氏。 “众卿免礼。” 李晔看了一圈,目光在李思钰身上停留了数息,这才开口道:“朕听闻诸位欲在登仙楼宴请营州将军,特来讨杯酒饮,不会惊扰了诸位吧?” 还未等杜让能开口,韦昭度却行了一礼,笑道:“陛下前来是我等荣幸,岂会有惊扰之谈,臣还期盼着陛下佳作呢,哈哈……” 李晔笑道:“天下动荡,朕也有些时日未与太傅吟诗作对了,今日诸位都在,或有千古佳作出自诸位之手,也算是一段千古佳话,哈哈……” 李晔说着大笑起来,眼角余光却始终盯着身材高大的李思钰,而李思钰却未去看皇帝李晔,而是看向雍容华贵的何氏,这让李晔心下暗自恼火。 看着李思钰是在盯着何氏,他瞳孔深处却露出深深厌恶,厌恶不是针对何氏,而是何氏身侧的耶律阿保机! 李思钰耳中根本没去倾听众臣与李晔的对答,而是轰鸣声不断,他没想到在此处竟然见到了耶律阿保机,更意外的是站在皇帝李晔的背后。 阿蛮碰了碰李思钰腰间,看着阿保机,很是不解,低声说道:“阿爹,怎么阿保机哥哥也来了,不会是接月里朵回家吧?” 李思钰沉默不语,眼睛却微眯起来,他可不认为阿保机是来找月里朵的,若真是找月里朵,他不介意把月里朵五花大绑给阿保机送去,只是为何会站在李晔背后? 裴贽好像察觉了李思钰的不妥,不着痕迹碰了碰他,轻声说道:“行乾,可有不妥?” 李思钰低声说道:“裴相可知那阿保机缘何来到了长安?” “秃头蛮阿保机?” 裴贽一脸诧异,回头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却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依然盯着李晔身后的阿保机。 裴贽忙去看向李晔身后,他之前并未太过注意,这细细看来,李思钰身后那些胡人中,的确有几人不大一样,正是秃头蛮打扮,毕竟秃头蛮装束是不同的。 裴贽他不认识阿保机,看着阿保机,眉头皱起,低声说道:“这些人是跟随夏州节度使李思恭的弟弟李思谏前来的,前些日覃王前往夏州,李思恭送与朝廷两千战马,而李思谏就是护送这些战马之人。” 李思钰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李思恭,是否就是党项人拓拔思恭?” 裴贽微微点头,皱眉说道:“正是夏州拓拔思恭。不过是有点奇怪,之前枢密院内侍王仲先曾前往过夏州借兵,听闻李思恭如今病重,好像不似作伪,按理说……李思谏此时不应前来长安才是。” “更奇怪的是,为何秃头蛮阿保机会在李思谏军中?阿保机不是夺了晋王李克用的岚州吗?此时应该面对晋王的怒火才对啊!”裴贽有些不解,他还不知道北方发生了变故。 李思钰正要低声解释,抬头却见到众臣随着李晔一一进入这座登仙楼,而裴贽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先随陛下入内,事后再作计较。” 第487章 李保唐,耶律阿保机? 王行约躲在人群中,看着李思钰与裴贽有说有笑进入登仙楼,心下很是犹豫,不知道是躲,还是上前招呼。 若是以往,王行约恨不得能把李思钰生吞活剥了,可他害怕了,不敢直面李思钰,最后一次从李思钰手里逃脱的时候,李思钰就要把河右卖给他,可谁都没当一回事,现在河右真的被李思钰得到了,并且真的“送人”了,这让王行约悔不当初,甚至王行实他们也傻眼了。 如今李思钰来了长安,这些人很清楚是为何来的,担惊受怕不足以表达他们心中恐惧,想要反抗,却又不敢,趁着那些百姓饥饿难以度日时节,拼命抓捕壮丁,也不过搜刮了小三万兵卒,晋军、宣武军这么强盛的兵马都奈何不得李思钰,他们这些三万早已没了当年边军风采的神策军,如何打得过? 无奈之下,这些人向王行瑜和李茂贞求助,正在这些人争执着是否联合对抗营州平卢军呢,“大总督”之事爆发了,传的整个关中沸沸扬扬,而这些关中诸侯自然是关中人,纷纷认为应先等等,先看看“大总督”之事的真伪,若是这个“大总督”被他们夺了,自然万事皆欢喜,自也不用怕李思钰了,所以他们也都参加了此次“欢迎会”。 要说这登仙楼还是王行实的产业,王行约丢了同州,没了实力,天天在王行实眼皮子低下转悠,王行实也怕这个二哥把自己兵卒给忽悠走了,干脆就把登仙楼送给了王行约,也不至于让他人说他王行实是无情无义之人。 王行约在布置酒宴,王行实、李继鹏两人则坐在一间房内喝着闷酒,至于李顺节则不在此处,两人喝着闷酒,耳边听着楼下阵阵说笑声,听着上楼声,李继鹏放下酒盏,皱眉道:“李顺节近日与党项人走得很近,此人不可靠。” 王行实放下酒盏,阴沉着脸道:“一三姓家奴罢了,自是不可信,只是老子没想到皇帝会来这么一手。” “那些党项人可不简单,若是李悍虎不亲自出手,大总督一职就悬了。” “李悍虎应该不会让党项人轻而易举拿走大总督的,俺有些担心,担心李悍虎直接让人去任那总督。” 李继鹏冷笑一声,说道:“此次李悍虎来了长安,想不立大总督也不行了,否则那些朝臣也不可能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不信一会等着瞧,今日这场大戏有得瞧呢!” 王行实看了一眼李继鹏,随意说道:“最好逼得李悍虎不得不演武拜帅,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听说李节度使大人给兄弟请了五百蛮番相助,李兄可喜可贺啊!” 李继鹏愣了一下,李茂贞遣人送信与他,说是为他准备了五百吐蕃人相助,此事如此隐秘,没想到竟被王行实得知,面色不悦起来,开口道:“王兄手伸的够长啊,看样子,兄弟还真该整治一下军务了。” 王行实只是呵呵一笑,也不去去辩驳,心下却很担忧,他手里兵卒太弱,若与五百吐蕃人对阵,一个照面就能丢盔弃甲,如何也是挡不住的。他不是没向大哥求援,但至今也未给个准信,最近也是夜不能寐,嘴里虽是调笑李继鹏,心下却是羡慕异常。 “此处非皇宫大殿,众爱卿不必拘谨。” 就在两人低声低语,李晔声音突兀出现在房内,两人忙闭嘴不言,原来声音是从一个铜管中传出,而这铜管正是连接着酒宴大厅。 皇帝李晔一屁股坐在主坐上,众臣按照品级一一坐下,李思钰是武将,怎么说他也是营州平卢军节度使,哪怕从未被朝廷承认,只能在前面加个“代”,可这种事情谁都清楚,没哪个人会当真。 李思钰本想着与裴贽坐在一起,左军中尉刘景瑄拍着手边座位,笑道:“咱家还想与李将军亲近亲近呢。” 李思钰一愣,看着他人按照品级、文武各自坐下,拍了下脑袋,不由笑道:“小子一关外野人,倒是忘了此地已非营州。” 刘景瑄拍的座位是西门君遂的座次,之前李思钰没注意这些,现在明白了过来,自然不会真的坐在西门君燧座位,可是在西门君燧之下竟然坐着名颇为威武将领,不由皱了下眉头。 李思钰是节度使,就算不是二品大员,那也至少是三品之列,朝廷在武职上能超过他的实职人员基本没几人,神策军左右中尉算一个,神策军指挥使虽与李思钰勉强一级,但是李思钰是外军,禁军同一级官员要高一级外军,李思钰虽皱了下眉头,却也未真正在意,他以为这人是神策军指挥使呢。 可这人身边是党项人李思谏和阿保机,之下则是王行约,这就让李思钰不满了。王行约虽现在没了地盘和兵马,但之前也是一方诸侯,更何况他大哥王行瑜现今还是邠宁节度使,坐在那里不算什么,可你李思谏算什么?若是你大哥李思恭在这里,勉强可一座,还有就是阿保机,甭管阿保机有没有资格,李思钰都不愿见到他坐在这里。 李思钰看着李思谏和阿保机,一脸不悦,众人也是相视一眼,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李晔,看着李思钰的样子,纷纷露出莫名笑意。 李思钰大步才迈出一步,皇帝李晔开口了。 “来来……李将军,朕今日前来,一者是为了给将军洗尘,将军夺回了河中、河右、东都,大功于社稷,将军前来长安,朕自是要亲自为将军洗尘庆贺的。” “这二呢,是想借着今日之机,为众卿介绍一下夏州忠勇将军,李思谏李将军。” 李思谏闻言起身,向李晔和众人拱了拱手,向李思钰微笑点头,之后又坐在位置上。 李思钰看向李晔,看着这位还算有模有样的皇帝,眉头皱的老高。 李晔像是没看到李思钰不悦,开口笑道:“李将军和李保唐将军之争,朕也有耳闻,既然李保唐将军愿意放下往日恩怨,不如两位将军一笑泯恩仇,不知李将军可愿放下?” 李思钰一愣,眼前阿保机绝不会假的,可啥时候阿保机变成了李保唐了? 至于阿保机与他的恩怨,那是不可能放下的,数百年的恩怨,不是营州人攻打契丹人,就是契丹人掠夺营州人,两者数百年的恩怨,哪可能说放就放得了的,就是李思钰愿意,阿保机也不可能答应,谁让李思钰占着契丹人老巢不走呢! 第488章 燕王,西夏王 众人皆一一坐下,唯独李思钰和手下一干人未坐,站在厅堂中很是突兀。 李思钰正要开口,李晔又开口了,根本不给李思钰开口的机会。 “营州军不远千里前来戍守帝都,忠贞可表,当为燕王,不知众卿可有异议?” 众臣大惊,忙看向李晔,全一副见了鬼模样,之前李晔不顾众臣反对,给了李思钰一个不知名的四品将军虚头,现在竟然开口就是封王! 封王之事无不是在大朝之上,众臣庭议多日,如何可在花楼之上做出如此草率决定。还未等李思钰搞清楚状况呢,他也被李晔一通乱拳打晕了,裴贽站了起来,声音很大。 “臣有异议!营州将军虽战功赫赫,于国有功,但李将军太过年轻,还不足以封王!” 众人皆皱眉暗暗思索,思索着皇帝究竟是何意,为何又突然封王了起来。李思钰没明白咋回事,但是他现在与裴家几乎是连在了一起,裴贽如此反对,自然不会坑害于他,看向李晔,眉头微皱,这才拱手道:“回陛下,正如裴相所言,小将虽有寸许功劳,但还不足以封王拜侯,还请陛下收回此意。” 张浚突然起身,看了一眼李思钰,向李晔行了一礼,开口道:“北阻晋军,东击宣武军,为我大唐夺回数十州县,陛下厚待功臣,老臣恭服!” 李思钰眉头皱的更高了,看向有些担忧的裴贽,突然明白了过来,压抑着胸中怒火,开口道:“陛下,若是本帅不愿为王,是不是陛下也要一意为之?” 众人大惊,杜让能忙起身,向李晔拱手道:“臣以为裴相之言稳妥,营州将军虽战功卓著,但毕竟太过年轻,封王终究是有些不妥,更何况李将军此次前来迎娶公主,若是封王……,臣以为不妥。” 随着杜让能开口,他的弟弟中书舍人杜弘徽也跟着起身,拱手说道:“微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徐彦若、刘崇望、崔昭玮,甚至就连韦昭度、孔玮也一一站了起来,纷纷拱手附议,众人一看大佬们都站了起来,认为不可封王,也跟着起身反对。 李思钰有个习惯,一个杜让能、裴贽都很清楚的习惯,就是之前都是“小将”之类的话语,而现在改成了本帅,就说明李思钰已经很恼火了,耐心也被消磨干净,若再逼迫,后果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杜让能这才大惊反对。 封王是实力的象征,可有时也是捧杀,这谁都知道的事情,李思钰也清楚,自从看到阿保机,心中就有些不安,只是他不明白李晔之前还羞辱他,想要李思钰臣服而只给了一个狗屁的四品将军称号,现在又变成顶级封王之事,这让他搞不明白皇帝在玩什么花招。 从踏入潼关后,他就感觉束手束脚,很是憋屈,如今李晔又行捧杀之事,封王,封燕王! 燕王就是幽州王,若是此事传回幽州,马仲安那半死不活的老混蛋还不得戳他屁股!营州还想安稳吗? 捧杀不捧杀的他不在乎,了不起提兵就干,反正被叫王爷的也不少,可此时此刻封王,李思钰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心中愈发恼怒起来,脸色也冷了许多。 “陛下若是对我营州将勇不满,本帅即刻返回营州。” 李晔胸口狂跳,面上却微笑不变,开口道:“李将军多虑了,朕以为将军有功于社稷,这才以燕王之爵来酬谢将军为我大唐征战之功。” “李将军或许不知,就在前些日,夏州节度使李思恭李将军也已答应朝廷,由夏州左将军李思谏李将军、岚州李保唐将军领兵五千戍守长安。” “朕已颁下旨意,夏州节度使李思恭为西夏王,李思谏将军为鄜坊节度使,李保唐将军为岚州节度使、朔州防御使,再加上营州李将军为燕王,以酬谢诸位将军忠勇护国。” “什么?” 不但众臣大惊,李思钰更是被雷的里外焦黑,李思钰别的都未在意,唯独“西夏王”让他极为难受,浑身上下的难受,很想揍人!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李思谏和阿保机纷纷起身向李晔行大礼。 “臣必誓死护国,以报陛下之恩!” 看着两人跪在李晔面前,李思钰恨不得上前一人踹一脚,大袖一甩看了一眼李晔,怒哼道:“既然两位将军誓死护国,本帅也就不担心京畿安危了,本帅不日即返回营州!” 说罢,李思钰一手拉着懵懵懂懂的阿蛮,她有些不明白,阿爹为何恼怒皇帝给他册封大官,李思钰也不理会皇帝,有些懒得理他了,拽着阿蛮推开房门大步离去,甩下一干懵逼了的李晔和众臣。 “行乾,行乾……” 裴贽大惊,也顾不得李晔了,转身去追李思钰,不但是裴贽,杜让能也丢下皇帝去追,其余朝臣想要去追,又觉得有些不妥,全看向一脸惨白的李晔。 谁都未想到皇帝李晔会在此时宣布这些,宣布本应先与政事堂商议,在大朝上庭议的要事,更没想到李思钰会如此暴怒。 看着李思钰恼怒离开,那些话语更是让他吃惊,若说以前担心李思钰可能会霸着地盘不走,现在再这么说,他自己都不信,这个营州将军就不能用常理去揣测,若说丢下一切回营州,他还真可能会这么做。 可是李晔绝不希望此时李思钰返身回关外,一旦营州军离开了,晋军、宣武军立即就会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眼前刚刚向他宣誓效忠的李思谏和阿保机,会不会挥刀砍了他,会不会占了长安,这就不知道了。 之所以长安能稳住局面,全因李思钰和他的营州军存在,全因营州军击败了晋军和宣武军的威势,若李思钰回去了,此时长安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李晔不想,也不希望让李思钰离开,至少此时不行,这个异类的李悍虎还未帮他夺下整个关中呢,还未帮他打造一个稳固的关中呢,此时如何可放其离开? 李晔不过想让李思钰让步,想告诉李思钰,自己有强兵悍将,没了他李悍虎,他李晔依然可解决关中之事。 可没料到李思钰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此一来,朝廷反而下不了台,他李晔同样被架在空中。 刘景瑄心中大喜,他人心忧李悍虎因怒返回营州,不但无法从李思钰手中获得巨大利益,今后可能日子更加难过,而刘景瑄虽也担忧今后之事,可他更担忧李思钰会弄死他们,若不是打不过李思钰,神策军早就动手了。 第489章 暴怒 李思钰愤怒离去,裴贽与杜让能出厅追赶,宴会也成了摆设,看向一脸阴沉恼怒的李晔,众多朝臣也不敢出声了,心中却不住埋怨皇帝的多事。 王行约看了一圈脸色均不好看的朝臣们,最后看向李晔,起身拱手道:“陛下,末将最近得了个美人,尤为善舞,不知陛下可否一观?” 众人纷纷看向王行约,李晔也觉得需要缓和一下气氛,向王行约默默点了点头。 王行约大喜,忙起身走出厅堂,脚步刚迈出门外,脸上笑容也已不见,眉头高高皱起,向门外弓着身子的小厮开口道:“让舞娘准备一下。” 说完,也不理会小厮,推开旁边房门,里面正坐着两个面面相觑之人,正是王行实和李继鹏。 王行约一屁股坐在王行实身边,轻声道:“三弟以为如何?” 王行实眉头皱起,很是不解道:“皇帝很奇怪啊!” 李继鹏默默点头道:“咱们都知道那党项蛮子所来为何,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封王。” 王行实看向王行约,说道:“二哥以为如何?” 王行约手指轻点扶手,轻声说道:“皇帝给李悍虎封王自然是没安好心,李悍虎易怒,若因怒而返回营州也不是不可能……” “李悍虎若能返回营州,对咱们自然是最好的,可朝廷是不可能轻易放了李悍虎的,若李悍虎……”李继鹏有些不解了。 王行实摸着大脑袋,这种事情让他很是头疼,太过复杂了。王行约起身在屋内缓缓打转起来,轻声道:“是不是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如此,而是故意如此。” 王行实不解道:“二哥是何意?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王行约皱眉道:“你们看啊,之前皇帝只是给李悍虎一个四品武职名头,现今又是封王,而且故意把党项人戍守长安之事提了出来,是不是想逼迫李悍虎让步啊?” 李继鹏不由有些恼了,冷哼道:“是让步了,李悍虎一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王行约不由苦笑,说道:“皇帝自然是不愿让李悍虎离开的,否则谁替他这个皇帝与咱们为敌?党项人么?” “咱们也都从李顺节那混蛋嘴里知道了,李悍虎的婆娘在北方草原杀了多少人,党项人损失同样颇大。党项人出兵五千?不说能不能拿出来五千,就算能拿出五千兵马,你以为这五千能与李悍虎这愣头青的那些精锐相提并论么?” 王行实微微点头,苦笑道:“本以为李悍虎就够难缠得了,没想到他那草原上的婆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女人在草原上一阵砍杀,草原各部必然相互戒备,而此时李思恭还病重着呢,谁也不好说什么时候蹬腿,所以,党项人绝对不敢此时拿出精锐兵马戍守长安。” 李继鹏有些听明白了,接口道:“所以,皇帝的目标还是那个‘大总督’,而且还是要让李悍虎继续为他征战天下。” 三人默默点头,一时间三人皆沉默不语。 “哼!还真当李悍虎会如此轻易臣服之人?哼!” 王行约起身冷哼连连,他可是知道李悍虎有多么可怕,若真激怒了他…… 一想到激怒后的李思钰,王行约不由颤抖了一下,嘴里说着:“俺先去看看情况,一会再谈。” 说着王行约走出了房门,去为李晔他们准备歌舞酒宴,而此时的李思钰已经恼怒翻身上马,正要令小五出城呢,杜让能和裴贽一左一右,紧紧拽住马缰绳不撒手。 李思钰大怒,想要抬鞭一人来一下,看着花白胡须的两人,却只能郁闷的要死。 “行乾,万事好商议……” “杜相,本帅尊你才叫一声杜相,可你们咋回事?把本帅当猴耍吗?” 李思钰大怒,他没想到刚入长安半日,就发生如此恶心他的事情来,既然你朝廷认为无需他们营州平卢军戍守京师,那你们自己折腾好了,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杜让能心下焦急,他与李思钰相处也有些日子了,知道李悍虎此时是真的怒了,忙说道:“行乾,老夫若要欺瞒于你,天诛地灭!此事我等朝臣真是不知!” 杜让能奋力阻拦,连连向裴贽使眼色,裴贽苦笑道:“杜相所言不虚,陛下所言之事,我等朝相并不知实情,行乾若是因怒而去,数万军卒拼杀数月之果,岂不是付之流水?” 杜让能连连点头,劝解道:“行乾且请宽心……”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暴怒,冷哼道:“且请宽心?笑话!既然这么想死,既然这么想让大唐成为历史,你们就成为历史好了!” 李思钰就要发力挣脱两相手掌,裴贽大声道:“行乾可不理会朝廷存亡,可不理会大唐的延续,难道潼关百姓们的生死也不顾了么?” “你……” “行乾半途而废,河中、河右、东都必为晋军、宣武军所夺!王行瑜和李茂贞也必然出兵长安,同、华也必被他们所掠,甚至更加凄惨无比,因行乾之故而让百姓遭灾,行乾心不愧疚吗?” “你……你……” 李思钰大怒,指着裴贽,很想暴起伤人,第一次,第一次感受了被人胁迫的滋味。 看到李思钰暴怒赤红的双眼,裴贽、杜让能全担心了起来,他们太清楚了李思钰的性格,裴贽放缓了语气,苦笑道:“行乾暂压胸中怒火,老夫知道行乾因何而怒,此时究竟因何,老夫尚未清楚,但老夫以为,满朝文武绝不希望行乾就此离去……” 杜让能忙说道:“裴相所言甚是,朝臣绝不愿把京畿之北的鄜、坊两州舍去,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鄜、坊两州居于长安之北,坊州与同州相接,同州多平原,或者是土丘,而鄜、坊两州则是山地丘陵居多,地势险要,是防备北面夏州党项人南下要地,若是此两州丢了,时时威胁长安,这不是朝廷所意愿的。 李思钰进入长安,就是希望把这些地方夺回来,还给一个稳固的秦地,结果今日李晔竟然要把鄜、坊送给夏州党项人,怒火蹭得冒了起来,不可抑制的想要砍人,别人不知道大唐灭往后,夏州党项人会给后世带来多大的影响,捉生军会给边地汉民造成多少灾祸。 可他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490章 挑衅 胸中怒火被强压下,头脑清醒了些,强忍着恶心被杜让能拖着登楼。 杜让能正要推门,李思钰上去就是一脚。 砰—— 正在跳舞的舞姬吓了一跳,乒乓作响的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众臣全看向一脸阴沉着脸的李思钰,李思谏有些不悦,想推开怀中张氏,起身怒斥李思钰,他从未见过李思钰,冬日在草原上那一场厮杀,却见过崔秀秀战场上风姿,就那一眼,暗暗下定决心,要在崔秀秀身上纵马驰骋。 没想到王行约离去回来后,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与崔秀秀极为相似之女,浴火再也无法抑制,在他人不屑目光下,强行按在自己怀中。 就在此时,李思钰一脚踹开房门,看到来人竟然是让他很是不满之人,之前若非皇帝当前,他早就爆发了,现今又打断了脑中腾起的浴火,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陛下当前,何人如此猖狂?就不怕朝廷律法么?” 阿保机大惊,他没想到李思谏竟然此时出言挑衅,忙起身挡住李思谏,拱手道:“李将军还请赎罪,家叔多饮了几杯……” 众臣看到李思谏开口,就知道事情大条了,果然,李思钰一脚踢开房门,发泄心中怒火,李思谏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思钰就见到衣衫有些不整的张氏,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更是阴沉。 大步走向李思谏,阿保机更加紧张,握着刀柄的手青筋鼓起,随时会暴起伤人,李思钰好像眼中就未有挡在李思谏身前的阿保机,直到来到身前,这才暴喝一声。 “滚!” 李思钰怒喝,冷厉杀机暴起,阿保机霍然后退两步,直接把身后李思谏撞了个踉跄,差点摔倒,而张氏则摔倒在地。 李思钰身量高大,阿蛮跟在后面看不到张氏,当张氏摔倒后,这才发现,不由惊呼。 “张姐姐……” 阿蛮就要上前搀扶,却被李思钰伸手按住脑袋。 张氏在李匡筹死后,被李思钰得到后,就一直是阿蛮的保姆,照顾阿蛮日常生活,后来与李思钰他们分开,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张氏。 众臣一脸怪异看向阿保机,谁也没想到,李思钰仅仅只是用气势就能逼迫阿保机如此,这些人没见过李思钰战阵厮杀,自是不明白阿保机是多么忌惮李思钰。 李思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把推开阿保机,把正紧张防备李思钰暴起的阿保机推了个踉跄。 刷…… 一道刀光闪起。 砰砰…… 两声沉闷声传入众臣耳中,还未等他人反应过来,李思谏手中长刀飞起,在半空中划下一道漂亮弧线。 噗…… 插在李思钰眼前桌案上,李思谏胸前亮银铠甲塌陷,口中鲜血直冒,张氏艳丽脸颊上几滴鲜血,显得更加妖艳,让人有种肆意蹂躏冲动欲望。 李思钰眼里没有张氏,没有一旁刀出半鞘的阿保机,大步走到李思谏身边,一脚踏在已经塌陷的胸口上,俯视着嘴里鲜血愈急喷吐的李思谏,眼中杀意更甚。 “行乾,差不多就行了,还请给朝廷一个颜面。” 裴贽苦笑一声,他未想到李思谏竟然会冒头挑衅,挑衅正暴怒没处泄火的李思钰,李飞虎面对暴怒的李思钰都要考虑一番,李思谏此时挑衅,这不是找抽吗。 未亲身面对暴怒的李思钰,无人会当一回事,只是觉得他只要逼迫一下就会让一步,可真当面对暴怒的李思钰时,李晔才发现这个北地悍虎与李克用、朱温之流并无多少差别,同样的暴戾残忍! 王行约更是如兔子一般连滚带爬,远离暴怒不讲理的李思钰远远的。 裴贽强忍着想要远离的念头,来到李思钰身前,拍了拍正踏在李思谏胸口,死死踏着李思谏无法动弹的大腿。 “与老夫去饮一杯。” 李思钰未抬腿,而是俯视着李思谏,杀意腾腾。 “本帅真的……真的很想亲往夏州。” “哼!” 李思钰转身,理也不理李思谏、阿保机,就在要踏过张氏身边时,弯腰扶起。 “都说了不要前来长安,自找苦吃。” 裴贽苦笑一声,却又奇怪此女来历,他自然是不知此女是何人的,若是裴仲德再此,定然是知道的,裴贽就不清楚了,当然了,也不是没人认识,崔昭玮就是认识的,至于夔王李滋如今跑去了洛阳。 在李思谏从舞女中强行把张氏拽出来,崔昭玮就知道结果会如此,只是他刻意未去阻止。 按照就坐原则,李思钰应坐在武将堆里,可李思谏占了他的位置,李思钰也不愿坐在他们当中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再也无人敢质疑李思钰坐在哪里,想做哪里就坐哪里。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裴贽身边,阿蛮跪坐在李思钰身后,月里朵和张氏一左一右跪坐在阿蛮身边。 李思钰沉默不语跪坐在裴贽与崔昭玮之间,场面顿时陷入尴尬般的寂静沉默。众臣大多都不识的李思钰,也就区区几人与他相熟,李晔闹了个满不自在,之前李思钰不但给他甩脸色,更是把李思谏重伤,看着阿保机搀扶着吐血的李思谏,露出担忧之色来。 “左将军伤势颇重,暂下去修养……” 李晔话语未完,李思谏大手一摆,两眼却死死盯着李思钰。 “谢陛下关爱,小将无碍。” “看什么看?信不信阿蛮大耳刮子扇死你!”阿蛮一声娇喝,甚至从面前盘中抓了一把松子砸向李思谏。 阿保机深深看了一眼阿蛮和月里朵,在李思谏耳边低语几声,李思谏这才低头擦拭嘴角鲜血,李思钰两脚,一脚比一脚重,纵是身上有铁甲护住,差点也要了他的命,打不过,只能暂时退避。 杜让能不识造成激斗的张氏,同时也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道:“行乾就要与公主完婚了,今日却又为一女子……嘿嘿,行乾你就不担心公主雌威吗?” 看着杜让能欠揍模样,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杜相不识张姐,就不要乱说。” “哦?这倒要讨教一番了。”杜让能更是奇怪了。 崔昭玮笑道:“有何奇怪的,张氏女是幽州节度使李匡筹的遗孀。” “嗯?” 不但杜让能不解了,其余诸臣也是不解,看向李思钰背后低头的张氏,又看向李思钰,他们不明白,一个早已成了路边枯骨的节度使遗孀罢了,不过看到张氏美貌,又都笑了。 看着一群怀抱美女的老混蛋,竟然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李思钰顿生不满。 第491章 住进驸马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女者,妻女必被他人所辱!”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今日诸位身居高位,可肆意把玩怀中之女,岂不知他日自己妻女,也可能会如当今情景,沦为他人万物。” 李思钰话语一出,满堂寂静,这话语太重了,几乎就是指着这些满朝文武大臣鼻子,告诉他们自己老婆闺女沦为他人玩物一般,气氛更是尴尬。 杜让能不由苦笑道:“行乾,你……算了,今日老夫不与你争论,等你平和了再争论好了。” 一顿挺不错的酒宴,美女、佳肴全都有,却被李思钰这个满肚子火气的家伙整成了如今这般,吃进嘴里的佳肴也如同嚼蜡,怀中美女也没了往日激情,个个屁股长了痔疮,坐卧不定,最后不欢而散。 皇帝李晔最后带着已经快昏迷的李思谏回宫了,文武大臣们本是要套套李思钰在“大总督”一事上的态度,结果就成了这般模样,纷纷不欢而散,李思钰更是带着阿蛮率先跑了,最后临离开登仙楼,还逮着王行约一阵竹杠猛敲,直到敲出一百斛粮食,这才作罢。 “行乾,驸马府在兴宁坊,要不要去看一看?” “兴宁坊?” “嗯,就在十六王宅旁边。” “嗯?看来皇帝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恶心本帅啊!” 李思钰一听说驸马府在兴宁坊,就很是不喜,他不是不喜这个该死的驸马府不该在兴宁坊,而是因李晔把他的军营安置在玄武门之外,如此他就相当于把自己与军卒隔离开了,这如何会让他满意。 “小五,传令知俊、俊国,令其领兵驻扎在兴宁坊,老子今次不住野外,房舍不足,就住进十六王宅!” “是!” 小五大喜,忙打马就走,还未走几步,又回转过来,向秦书瞳和邓伯贤一一吩咐后,这才跑去传令,至于刘大猛则被李思钰留在城外军营。 皇帝让营州军居于玄武门,他已经不打算理会了,长安太诡异了,李思钰决定先稳妥些,军卒放在身边,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裴贽没有反对李思钰的调兵行为,他也觉得此时太过敏感,稳妥些更好点,只是驸马府看看是没问题,若是住进去…… 裴贽想劝解一下,最终也未说出劝解的话语,两人最后分开,今日发生之事太消耗精力了,两人都是疲惫不堪,各自回去休息,李思钰带着阿蛮一行人住进了驸马府,至于规矩,屁都不是。 向皇帝李晔示威,告诉他,自己可以守规矩,也可以让规矩屁都不是! 李思钰来了长安,身后就跟着无数尾巴,探究他想要做什么,结果却发现,本来已经在玄武门扎营的营州兵马全跑去了兴宁坊,这可让皇族们心惊肉跳,距离十六王宅和皇宫也太近了。 不但朝臣、皇帝密切关注李思钰动静,就是藏身皇宫的李璇公主也派了人,而且还被阿蛮抓住了,正是小德子这个小宦官。 阿蛮的性子皮实,喜欢与小孩子玩闹,而且还得当大姐头才能过瘾,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小德子,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的,一直提着小德子在整个兴宁坊转了几圈,看着宫门快要关闭了,这才放过快哭的小德子。 小德子也顾不得衣物皱皱巴巴,后面还跟着几个宫女,急急匆匆跑回皇宫,直到快要进入了紫苑阁,这才细细整理了一下衣物,可后衣领被阿蛮提得狠了些,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平,只能含泪进入阁内,而此时李璇正焦急等了他半日呢。 “公主,小德子回来了。” 李璇正要起身,又做了下来,双手却搅动着衣角,这让待寡的孟才人心下一阵好笑。 孟才人是僖宗的后妃,僖宗无皇后,唐朝后期的皇帝大多都无皇后,僖宗又是个贪玩的性子,对女人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更喜欢马戏之类的游戏,而孟才人与李璇比较相好,人也不错,只是僖宗死后,孟才人也就跟被打进了冷宫差不多,很少走动。如今李璇就要嫁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将军,这让孟才人很欣慰,也就过来与她聊聊女儿家的私事,交待一些房内之事。 孟才人看到小德子,招了招手,笑道:“小德子跑去哪里玩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呢?” 小德子张了张嘴,很想说阿蛮欺负他之类的,又担心被阿蛮知道了,会更加欺负他,只能低着脑袋不敢多言。 “小德子在兴宁坊玩了半日。” “兴宁坊?驸马府?” 孟才人一愣,随即有些好笑起来。 “看样子我们的驸马爷迫不及待了啊!” “姐姐……”李璇羞红着脸低声说着。 孟才人看向主仆二人都低垂这脑袋,又是好笑,又是感叹,说道:“璇妹是有福之人啊!” “刚刚前来时,好像听桃红说,陛下回宫时脸色不是很好,而且夏州左将军还受了伤,好像挺重的,不会是驸马惹陛下不高兴了吧?” 李璇一直在紫苑阁等待小德子消息,一直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听了孟才人话语,不由看向孟才人,担心道:“不知姐姐可知发生了何事?” 孟才人笑道:“姐姐哪里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小棒头玩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些。” 闻言,李璇看向小棒头,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小棒头有些不忿起来,说道:“陛下在潼关册封李帅为四品忠武将军,现在又要封王给李帅,李帅不乐意,与陛下吵了起来,后来,那夏州李思谏欺负张婶婶,被李帅踢了两脚。” “张婶婶?” 孟才人与李璇有些不解,啥时候小棒头多了个张婶婶。 小棒头急了,说道:“公主忘了么,阿蛮姐姐在河北时,有两个婶娘在身边,一个是小棒头娘亲,一个就是张婶婶,后来小棒头和他娘亲去了洛阳,张婶婶来了长安,之后张婶婶就没了音讯,不知道为何在登仙楼那里,就被大帅遇到了。” 小德子这么一解释,李璇立即知道这个“张婶婶”是何人了,也明白了后面之事,不由叹息起来,向孟才人解释了一下。 两人叹息一声,感叹女人在这时代的悲哀来。 第492章 李晔的心思 李璇是认识张氏的,而且与张氏相处的还算不错,张氏与赵氏不大一样,赵氏是传统女人,经历的事情显然与张氏没可比性,李匡筹地位放在那里,与李璇更能谈得来,对张氏的遭遇也是极为同情,而赵氏这样传统女人就有些与张氏不怎么合性格,两人虽都照顾阿蛮,但赵氏更多的是给李思钰清洗衣物。 僖宗是有儿子的,就是建王李振,益王李升。建王是孟才人的儿子,益王母亲姜氏在逃亡过程中病逝了,当年因李振年幼,无法担任皇帝之责,这才无法登基为帝,也只能留在宫中,如同被打进冷宫的孟才人。 皇族是极为冷血的一群人,不但对他人冷血,就是对待同一族人,同样也是冷血无比,税收不足,皇宫可用的财赋少的可怜,身为前皇帝的妻女子孙,一日三餐不但变成了一日两餐,而且还无法能保证正常用度,很是凄惨,看着孟才人身上已经很旧的衣物就能看出一二。 本来李璇也应是这种命运,可是命运打了个盹,竟然因此改变了。 孟才人此次前来,也希望李璇能帮助一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呢,李璇突然说道:“姐姐,他……他很喜欢孩子的,若是姐姐愿意,不如让震儿、升儿与小德子前往兴宁坊玩几日。” 孟才人大喜,不过随即又皱起眉头起来,犹豫着说道:“好是好,只是……小德子出宫没问题,振儿和升儿如何出得了宫?” 小德子突然说道:“后日就是大朝,李帅肯定要上朝的,大帅带着出宫应该无碍的。” 孟才人犹豫了起来,这种事情几乎就是公然与皇帝李晔作对,李思钰领人出宫,想来也是无人敢拦着,可是那些看守之人就要凄惨了。 李璇好像也知道孟才人的难处,笑道:“要不小妹带着振儿和升儿好了,就算皇帝哥哥生气也无碍的。” 孟才人大喜,若是李璇做这事情那就不用担心了,就算皇帝生气郁闷也没用,此时的皇帝还真惹不起眼前的白发公主。 孟才人想到这里,忙拉着李璇手臂,不住感谢。 “妹妹可是帮了姐姐大忙,不满妹妹笑话,两个孩子时常半夜哭嚷着要吃的,姐姐心如刀绞啊!” 李璇叹气一声,以往就是想帮也帮不了,自己还不如孟才人呢,如何能帮得上,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想帮一下,那可是最疼爱她哥哥的儿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孟才人这才离开,离开前,小棒头还奉上了阿蛮给他的一些有些发黑的糖块。 李思钰住进了驸马府,李璇很是开心,尽管于礼有些不合,她依然开心不已,皇帝李晔就恼火了,知道这是李思钰在向他抗议,也只能生闷气,却很深深无奈。 他很希望白日在登仙楼时,李思钰能够稍微后退一步,也不至于让他如此难堪,贵妃何氏有些看着愁眉苦脸的丈夫,有些不解他为何如此刺激李思钰,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如此才是,那李悍虎也从未表现过太过火行为。 看着李晔皱着眉头愁眉苦脸,何氏不解道:“陛下,之前在潼关,虽陛下用四品将军册封李悍虎,尽管李悍虎很恼火,可是对裕儿还是维护的,也未在人前让陛下难堪,为何今日还如此激怒李悍虎?” 李晔叹气一声,不由苦笑道:“婉儿当真以为朕真心想要激怒李悍虎么,还不是因夏州。” “夏州?” 看着何氏更是不解的模样,李晔脸色更苦。 “想来婉儿也应知那‘大总督’意味着什么吧?” 何氏点了点头,说道:“李悍虎手下悍将无数,纵是李克用、朱温也能与之对阵不落下风,可李悍虎却不用手下之将,想来是想着以这大总督来执掌今后包括关中所有兵马之权。” 李晔点头叹气道:“正是如此。朕能猜出李悍虎是希望立一强权之人,来压服天下各诸侯,进而中兴大唐,可此人本应是我皇家之人啊!” 何氏看了一眼唉声叹气的李晔,知道自己相公为何忧愁。 大秦、隋唐与后世大宋有些不一样,一个是强于外而弱于内,一个是弱于外而强于内,唐朝最强的力量不是皇族,而是在外的大将,皇族本身被约束的太甚,致使皇族一脉自李世民这一代之后,再无出彩皇族将领,以至于哪怕机会放在皇族面前,李氏皇族也只能感叹奈何。 李晔叹气道:“从夏州传来的消息,李思恭虽答应帮朕,可却讨要鄜、坊两州……” “什么?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啊!”何氏忍不住惊呼。 “朕自然是不愿答应的,鄜、坊是我长安北面屏障,李悍虎入关中就是帮朕解决关中诸侯的,这些朕很清楚,岂能愿意再在关中增一诸侯?” “那……陛下……” 何氏越听越糊涂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今日刺激李悍虎。 “唉……李悍虎南征北战,李克用和朱温都拿他无法,甚至朕还未开口,李悍虎只是见到了那李思谏和阿保机,就已经明白朕想做甚,否则也不会如此让朕难以下台。”李晔苦笑连连。 就在何氏正要再次发问,她想不通,听自己相公说这些,明明什么都清楚,为何还那样对待李悍虎呢?门外却传来一声。 “陛下,韦相、孔相、张相来了。” 听着声音,何氏就知道是女官李渐荣,只是她有些奇怪,为何此时三位前相来了,要知道此时宫门早已关闭了啊! 李晔显然早已知道三位前相今夜会前来,看了一眼何氏,又看向身后幄布,何氏点了点头,走向幄布之后。 “请三相。” 李晔整了整衣襟,向门外李渐荣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三前相推门入内,齐齐躬身行礼。 “陛下!” “三相不必客气,请坐。” “谢陛下。” 三前相行了一礼,这才一一坐下。 看着三相,李晔很清楚,这三位,在加上杜让能,这四相是僖宗时留下的宰相,如今眼前三相皆犯下大错被罢免,正如李思钰对三人评价,李晔也不想重用三人,只是现在他已无可信之人。 “三位爱卿,朕今夜相召,是有大事相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韦昭度开口道:“还请陛下明示。” 第493章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 驸马府很大,很空旷,李思钰进入驸马府,绕过影壁墙入眼的就一个大坑,看样子这个大坑应该是假山,或是巨佛、塔身之类的巨型建筑,只不过东西没了,只留下了个不小的巨坑,阁廊、阁楼上尽管雕琢着飞禽异兽,尽管已经重新刷了漆,可廊柱上的刀剑砍伤的坑坑洼洼依然明显,或许是朝廷没钱粮,有些屋舍上面的破瓦依然没有更换,但不能不说这个驸马府的确够大,成回形的三层院落,若是住进屋里,也能住下上千兵卒,巨大的后花园搭起帐篷,几乎能安置得下所有兵卒,当然了这不能算上马匹。 李思钰对这座驸马府还是满意的,听说这里的第一任主人是悲催的房遗爱,不管是不是真的,李思钰也不打算追根究底,反正只是临时居所,他又不打算真的在这里养老送终。 一日的折腾让他很是疲惫,也不去理会阿蛮与几个孩子折腾,自己只是简单安排一下,躺在床上静静揣摩今日的诡异,他有些看不懂这个皇帝的所作所为了,如此逼迫他,有什么企图?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情,除非是傻子,任何人的行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没有目的的行为几乎就不存在正常人身上,这点他很清楚,只是一时间得到的信息还很少,很有一种狗咬刺猬的憋屈感。 李思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得要领,与他一般的还有无数人,几乎长安内数得上号的家族都在闭门商议,可最终都无奈的发现,皇帝李晔这一手,几乎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商议来商议去,最后都是一致认为,暂时先静观其变,这也是李思钰同样无奈的决定。 一大早,李思钰没有第一时间起来晨练,当阿蛮偷偷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整个人横躺着蜷缩在床上,两只大脚丫露在被子之外,头却被裹得严严实实,小老虎靠枕也被踢落在地上。 阿蛮看到这一幕,大喜,忙要上去挠李思钰脚心,张氏忙放下木盆,拉住阿蛮。 月里朵则盯着裹着脑袋的李思钰,嘴角露出细小弧度,很有些不屑模样,或许是得到的教训太多,并未表现太过明显。 阿蛮顿住,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最后无奈的退出了房门,回到门外,装起李思钰往日无奈模样,一手扶着额头,另一手则摆了摆。 “罢了罢了,阿爹看样子是累了,还是让阿爹偷懒一日吧。” 成熟就这么几秒,话语还未刚刚落下,一蹦三尺高,还不敢再李思钰面前欢呼,直到跑出老远才欢呼起来。 “张姐姐、月里朵,快走快走,去逛街喽!” 好不容易来到长安,性子跳脱的阿蛮如何愿意被困在兴宁坊,困在驸马府?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欢呼惊叫的阿蛮一溜烟跑出了府邸,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小五看到阿蛮跑出了府邸,大惊,忙令秦书瞳领五十亲卫护从。 长安不是潼关,上上下下全是营州兵马,自是不用担心,就算有了点危险,一声招呼,立马就有无数军卒支援,长安毕竟是不同的,数十亲卫护从,想来也无人敢惹,就算有些不长眼的神策军想闹事,只要不是大批神策军,完全可以支撑到李思钰的救援。 阿蛮自己跑出去玩了,李思钰醒来时太阳都快日中了,看着屋内投射出来的阳光,他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不由叹息起来,若不是李晔闹得,他也不至于睡到了这个时候。 等他起身后,这才发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细想一下,原来是少了阿蛮的吵闹声。 还未等他刚开门,就见到小五站在门外。 “大帅,裴相在前厅等了半日了。” “哦。” 李思钰只是“哦”了一声,对裴贽的到来他丝毫不奇怪,哪怕此时皇帝李晔派人前来驱赶他离开驸马府,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不过李思钰还是问了出来。 “皇帝没让人把咱们赶走么?” 小五冷哼一声,怒道:“皇帝就是个白眼狼,还敢前来……哼!” 李思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也不再理会,皇帝在探他的底,他同样也在激怒皇帝,反正都是相互试探,看谁撑得住罢了。 正当他要洗漱一番,却发现无人给他准备热水,门口的秦书瞳也没了影,问道:“书瞳呢?” 小五笑道:“阿蛮小姐出府去玩了,俺觉得这里是长安,可能会有不长眼的招惹了阿蛮小姐,就让书瞳带着人出府跟着了。” 李思钰有些头疼,此时长安很是诡异,阿蛮又是没头没脑的丫头,谁也不好说会不会被人盯上,他不担心阿蛮的安危,阿蛮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若是要逃,估计很难有人能拦得住,只不过他担心会被他人利用,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李思钰吩咐一声。 “去把阿蛮找回来,这些日子暂时都待在府中,局势明朗些再说。” “嗯,俺这就去找小姐。”小五忙点头答应。 李思钰也不理会离开的小五,自己跑到水缸旁去洗漱一番,这才去前厅见裴贽。 裴贽一个人坐在厅堂上,早就有些焦急了,杨复恭没跟着前来长安,此时李思钰身边一个能与他说上话的人都没有,这让干等的裴贽很是不耐烦。 “让裴相久等了,失礼失礼!”李思钰拱了拱手。 裴贽起身拱了下手,苦笑道:“突然这么有礼起来,老夫还有些不习惯了,对了,行乾,老夫今次前来,准备与你商议一下明日大朝之事。”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就要午时了,不如出去喝一杯,如何?” “大朝?不是,裴相,大朝……小子也要去吗?”李思钰呆了一下。 裴贽好笑道:“你是营州平卢军节度使,二品大员呢,比老夫甚至还高一些,如何不上朝议事?” “不是吧?是不是还要三拜九叩?我营州平卢军可是不兴这些的,小子不去!” “君君臣臣,三拜九叩也是应有之事,既然来了长安,不去可不行。” 李思钰眉头紧皱,叹气一声。 “也罢!不过俺可得先说清楚,俺是二品大员!若在把俺的位置挤没了,别怪俺到时给你们难堪!” 裴贽苦笑一声,他知道李思钰是何意,昨日在登仙楼上,也不知皇帝是个什么意思,李思钰就算不能居于武将之首,那也绝不应居于李思谏、阿保机之下,哪怕就是夏州节度使李思恭前来,估计也会在其上才对,天下节度使按照实力和威望,也就李克用和朱温能在李思钰之上了,当然这还要李思钰主动退让,否则三人就是硬要说平级,满朝文武也不敢质疑,毕竟战绩放在那呢。 正如,有实力才有话语权。 第494章 千字文 “嗯,老夫自会与杜相言明,想来陛下也不愿行乾大闹朝堂的。”裴贽一想到李思钰性子,就不由苦笑起来。 听了裴贽话语,李思钰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那行,明日小子前去大朝,到时候裴相在门口等着小子,有些大朝之事,小子不是很清楚,若是出了岔子,裴相映衬着些。” 裴贽点头微笑答应,李思钰这些话里表达出来的亲近感,他如何听不出来?笑道:“今日不谈公事,你我一同游玩一下长安,如何?”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那自然是好的,这里距离东市甚近,早就听闻东市尤为繁华,最是游玩佳处,昨日心情不好,未能尽兴,今日好好补上一补。”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东市早已不如往日了,不过还是有些好去处的。” 两人起身,一同向外走去,在门外见到抱着一摞书卷的邓伯贤,不由说道:“伯贤。” 邓伯贤看到是李思钰,不紧不慢来到李思钰身前,抱着书卷微微躬了躬身子,声音沉稳。 “大帅。” “这些书哪来的?” 李思钰疑惑看着邓伯贤怀里书籍,他记得邓伯贤前来长安时,手里只有一本《春秋》,驸马府会有书籍存在?反正他是不信的。 邓伯贤开口道:“昨日巧遇同窗好友,就是兵部甲库令使曹之亢,向他借了些典库账册之类的卷书。” “哦?” 李思钰想也未想,伸手从邓伯贤怀里抽出一本,随意翻了几页,账册纯粹是流水账一样的记录,这种账目尤为枯燥乏味,而且还不似后世那种一目了然的记录之法,随意看了几眼,就又塞进了邓伯贤的怀里,点头笑道:“此等账册虽枯燥乏味,却极有用处,军中如你这般能沉下心来研究之人可不多,不错,不错,对了,你那好友若还可用,同时也愿意入我营州军营,你代本帅好好招待一下,有机会本帅给他个好出身。” 邓伯贤看不出喜乐,只是躬了躬身子,点头说道:“谨遵大帅令。” 李思钰对这种人也无太好法子,只是摆了摆手,让邓伯贤自行离去。 裴贽看了一眼离开的邓伯贤,随意说了句。 “此人……可为吏,不可为将。” 李思钰心下默默点了点头,心机太深了,丝毫不露丁点情绪波动,与他嫡系大将石云力差不多,不过石云力是他熟悉的,此人相处时间太短,还看不出本性如何,想要为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舍下邓伯贤不去理会,两人一同出了府邸,正见到阿蛮和月里朵她们被小五“押”了回来,看到李思钰,忙把手里面人藏在背后,好像李思钰没看到似的。 “阿爹!” “哼!疯玩了半日,回去写上十遍《千字文》,阿爹回来时若是没完成,哼!” “啊?” 阿蛮大惊,十遍《千字文》让她花容失色,也忘了藏在背后的小面人是不是掉在了地上,一把拉住李思钰衣袖,露出可怜模样。 “阿爹,十遍……五遍,不,三遍成不成?十遍阿蛮写不完的……” “哼!不偷跑出去玩,二十遍都能写完。” “阿爹,这不愿阿蛮的,阿蛮早早就去找阿爹练拳的,阿爹却在蒙头睡大觉,阿蛮没打搅阿爹睡觉,这才出去玩了的……” 看着阿蛮一脸委屈模样,李思钰也有些脸红,今日的确是睡过火了,最后或许觉得是自己理亏。 “三遍《千字文》,阿爹回来要检查,若是让阿爹满意,明日带你去皇宫游玩一番,若是完不成,明日加倍,在家接着写!” 说完也不理会又是苦着小脸,又是惊喜的阿蛮,翻身上马,与钻进马车中的裴贽一同前去东市。 “张姐姐,你要帮帮阿蛮……”阿蛮看着李思钰打马离开,忙向张氏求援。 至于月里朵,那还不如阿蛮呢,阿蛮至少在李思钰身边待的时间较长,而且对阿蛮还算严厉,至于月里朵,李思钰则不闻不问,也不去教授,月里朵就算想要努力也无人可教授。 李思钰传授阿蛮知识都是拆开了解释,比如“男女”两个字,“男”是以力贯日,讲这个字的时候,还要给她讲解“后羿射日”的故事,告诉他这个“男”字蕴含着责任、武勇、强大、不屈的蕴意,而“女”字则向两人相拥而卧的姿势,里面含有“繁衍”之意。阿蛮这丫头是胡人,在草原上不知偷偷看过多少回藏在草丛中亲嘴的胡人,对男女之事尽管还有些朦朦胧胧,但是“女”字蕴含的含义还是能明白的,这么一解释,阿蛮就能很明白了这些文字的含义,也能更容易记住,而且李思钰教授她文字几乎都是这种法子,易学易懂。 阿蛮自己是明白了,可她不会讲,让她还原李思钰的话语是很难的,月里朵也只能死记硬背,又无人手把手教她,李思钰说阿蛮的字是狗爬的,月里朵的字那就更没法子看了,阿蛮用昂贵的纸张练习,月里朵也只能用树枝在地上乱划,再加上后来又回到阿保机那些秃头蛮身边,更无机会学习,学的差不多也吃进了肚子里。 阿蛮无法向月里朵求救,张氏看着阿蛮一脸期望模样,最后也只能摇头拒绝。 “阿蛮,不是姐姐不愿帮阿蛮,李帅一看就知是姐姐帮着阿蛮了,到时候李帅会更加惩罚阿蛮的。” 阿蛮此时才发觉的确不能让张氏帮她,这种事情已经露馅了好几回了,自己屁股也被阿爹打了好几回,张氏字迹太过清秀,与阿蛮那种“豪迈”字迹完全不一样,李思钰又不是傻子,一眼就能发现不同,自是要把阿蛮按在膝上狠揍一顿,而且每次都不告诉这丫头原因,连揍几顿,阿蛮也就老老实实自己写字,不敢再让他人带写,这都好久未让他人代写了,一想到《千字文》字也太多了,就把这事忘了。 最后无奈的阿蛮只能低头耷脑回屋,老老实实趴在桌案上写字,李思钰那句带她去皇宫玩的诱惑力太大了,为了能去皇宫玩,为了要把今日在街上买的好玩东西在小德子面前炫耀一番,她也只能老老实实趴在桌案上写着狗爬的《千字文》。 第495章 大齐皇后 东市距离兴宁坊真的不是很远,裴贽与李思钰一开始还一人骑着马,一人坐着车,后来两人都下了地,一老一少两人在萧条的街道上游逛。 裴贽指着东面湖水,叹气道:“当年老夫还是少年之时,那里每当夜晚来临,湖面上灯光闪烁,犹如无数星辰点缀……可惜啊!” 李思钰纵然未能见到这一幕,他也知道这处大唐最繁华地方当年的盛况,看着湖面上只留下几只破船在打鱼,岸边上尽管有些破旧的画舫停留,也能看到几个女子在船头的身影,却无人问津。 “老喽……” 李思钰正看向湖中几只打鱼船呢,耳边却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失落感的他不由笑了起来。 “裴相虽年过半百,骑马行军都无碍,怎么突然感慨了起来?呵呵……这可不是小子见到的裴相啊!” “不会是与杜相和好了吧?” 看到李思钰一脸奸笑模样,裴贽不由冷哼一声。 “哼!那老儿这些日可是上蹿下跳呢,若非那老儿,我裴家岂能如此被动!” 也不知这老儿是真的累了,抑或是嘴馋了,指向湖边一画舫说道:“柔娘的花雕鱼可是一绝,行乾要不要过去尝尝?” 裴贽的跳跃太大,差点闪了李思钰的腰,刚刚还是怒气冲天的,下一刻就成了要寻芳的老混蛋,看着一脸方正的老脸,李思钰突然有些嫉妒起来了,泡妞也是一种境界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裴相当年也是情种啊!” 说着,也不去理裴贽是否会恼羞成怒,自顾自向那河边画舫走去,裴贽则摇头苦笑紧跟其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与那“柔娘”有染,反正也未与李思钰争执。 李思钰一行人太过显眼,数十大汉,个个凶神恶煞模样向画舫走来,还未走近,岸边画舫就有了些骚动,但是船却未动,未敢向湖中逃跑。 柔娘画舫在岸边几个画舫当中不是最大的画舫,看着样子也不过只够三五好友饮酒之所。 “柔娘……怎么办?” 一妇人看起来有四十上下模样,对着柔娘说着,面上尽是担忧。 柔娘年纪与这妇人差不多,也是四十上下模样,只不过身上衣物要好了些,面容也显得年轻些。见到数十魁梧大汉向这里行来,心下有些无奈,军武汉子前来吃酒玩乐,从来都是不带给银钱的,但也无人敢拒绝,这些人杀人屠家不过是抬一下手而已。 船上一共有三名妇人,或许是外面的骚动惊动了正生病的另一妇人,这生病妇人身量高大,骨节也很大,若非此时正病着呢,一般汉子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柔娘见到这妇人勉强来到船头,额头上冷汗浸湿妇人鬓角,忙上前搀扶。 “姐姐,外面风大,还是回……” 这妇人皱着眉头看向李思钰他们,嘴里奇怪道:“这些人不是禁军,倒像是营州人装束。” 柔娘愣了一下,不由开口道:“姐姐是说,这些人是营州人?” 妇人在人群中扫视,突然发现人群中的裴贽,不由笑了起来。 “今日来了贵客啊!” 说着还促狭似得向柔娘挤了挤眼睛,这让柔娘很是疑惑,看向李思钰他们,不明为何赵姐姐会如此。 高大妇人再次看向数十大汉,却未能看到裴贽,这些是李思钰贴身近卫,都是军中悍卒,个个都在一米八左右,都是上马为鬼骑,下马就是陌刀卒之人,裴贽身量放在这些人当中,还真不一定容易发现了。 高大妇人既然发现了裴贽,自然也就容易再次发现,再次看见一身白色长袍的裴贽,确认是裴相后,看向柔娘身侧妇人,笑道:“旖绿还不去准备些酒水,向孙老要些鱼,要大些的。” 旖绿是柔娘的丫鬟,以前柔娘有两个丫鬟,那个在十年前就病故了,旖绿之前也嫁了人家,后来男人死了,无依无靠的旖绿又成了柔娘身边人,听着高大妇人话语,旖绿很是疑惑看向高大妇人,高大妇人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回了船内。 李思钰他们越来越近,裴贽的身形也愈发容易被发现,谁让他在里面年纪最大呢,个子也无他人身量高大,距离越近,越容易被他人注意。 旖绿终于发现了裴贽,惊叫一声,急急匆匆跳下小船,去向湖中打鱼的孙老头要些鱼,柔娘看到裴贽,面颊也不由红了一下,站在船头,好像是等待夫君回家的小娘子。 李思钰眼力很好,船头上情形一清二楚,三女子当中,哪怕柔娘不是三人中最美的,他也能猜测出哪一位才是那“柔娘”,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未在柔娘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尤为注意那高大妇人,他不是没见过高大妇人,但那高大妇人却有些不同,哪怕身材不是很高大,哪怕扔在人群中,也是很容易让人注意的那种女人,气质很特别,男人味很重。 “那高大妇人叫赵生男,曾是大齐皇后。” “啊?” 裴贽一句话让李思钰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不对啊!好像当年时溥把黄巢和那些女人可是全送给了僖宗的,而且听说都被处死了才对。”李思钰有些不解看向裴贽。 裴贽叹息一声,好像当年之事就在眼前一般。 “此女……是二弟之妾室。” 李思钰有些无语起来,说起来这些女人也都是一群可怜人,朝廷打不过黄巢,长安丢了,皇帝和大臣都逃了,没能逃脱的这些女人也都成了黄巢的俘虏。黄巢身死后,这些女人也知必死,听说还挺有骨气的,无人求饶,全部被处斩了。 无人求饶,李思钰是不信的,黄巢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女人就算再如何无情,她们也是有亲戚家人的,死于黄巢手里之人不知凡几,虽“八百万”夸张了些,但从长安到山东,从北到南,的确死人无数,而且长安被一群乱民占据,能有个什么好,李思钰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当时长安究竟死了多少人,这些女人只不是绝望罢了,心知必死,求饶也无用,不是不想求饶,李思钰还未真正见到一心求死之人,无不是努力挣扎,想在乱世中求活之人。 但他听到是裴老头小妾,还是被深深镇住了。 第496章 麻烦的吐蕃人 “裴相公。” 柔娘蹲身福了一礼。 走近了,李思钰才仔细观察起半老徐娘的柔娘,这女人的身子尽管被一身湖绿色锦衣遮掩,他却知道这女人身材是极好的,关键是这女人很是耐看,越看越漂亮的那种,如同让人一见就想品尝的成熟桃子。 上上下下细细观察了一番,李思钰这才看向裴贽,笑道:“看来裴相还真是个负情之人啊!” 李思钰摇头不已,这让裴贽很是郁闷,想要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辩解,李思钰也不给他机会,而是看向小五。 “你们自己去其余画舫饮酒,但不许多饮,不可闹事,否则军法从事!” “大帅放心,俺们都懂规矩。”小五忙点头答应。 李思钰也不再理会这些亲卫们自己去玩闹,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他是不愿去处罚这些亲近之人的,但也正因如此,这些人反而更在意李思钰的名声,反而不会去触犯军法。 秦书瞳好像没听到李思钰的话语一般,早上跟着阿蛮出去一趟,此次又跟着过来了,而且还一直护在李思钰左右,不愿离去。 对这个少了半截舌头的秦书瞳,李思钰未去询问过他的过往,他一直都有个这习惯,不愿去追寻他人的过往,尤其是一些悲惨的过往,甚至至今都未询问过大丫小丫曾经的事情,有些伤疤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愈合的机会,还是少去碰触为好。 秦书瞳,看着他一头蜷曲发丝,李思钰就能大致猜测出他应该是个吐蕃人,而且很可能是奴隶的身份,至于他的妻子家世应该还不错,秦书瞳的名字也很可能是他妻子的父辈们给取的名字,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家世家教都是很好的人家,秦书瞳也应不是很差之人。 从秦书瞳护着数十老弱从秦州跑到洛阳,背着妻子翻山越岭,如此之人,李思钰相信也不会看错了人品,既然自己已经认可,自也不会像李曜一样调查一番。 听了李思钰与小五的对话,柔娘有些好奇看向李思钰,裴贽苦笑介绍道:“这小子就是弄的满京城风雨的李悍虎。” 李思钰却笑道:“听着裴相话语,好似小子是个好惹是非之人似的,小子今日随你前来,若是那什么花雕鱼不够味,小子可不答应啊!” 李思钰随着裴贽登船,秦书瞳也紧跟其后登船,紧随其后。 柔娘却笑道:“原来是李帅,柔娘可是久闻大名了,只是未曾想到李帅竟然如此年轻。” 李思钰不喜欢留胡须,光洁的下巴显得尤为年轻,这点不知被杨复恭唠叨了多少次,李思钰依然如故,始终保持着光洁的下巴。 听了柔娘的话语,李思钰突然脚步一顿,看向柔娘突然摸着下巴笑道:“本帅虽张得比裴相帅气,可小子也知‘朋友妻不可欺’,可惜了……” 李思钰不住摇头,好像与裴贽熟识而错失大美女很遗憾的样子,这让柔娘脸红不已,裴贽更加无奈李思钰的胡闹。 这画舫说是画舫,其实不过如斗篷船一般,只不过是在船身中间建了间房子,房子四个顶角还放置了花灯笼,当然了,看样子花灯笼里也应没了灯油。 这船不大,房子也挺小的,李思钰身子高大,低矮的房门让他钻进去的确有点困难,进了里面,竟然未能发现那个高大的妇人,这让李思钰很是疑惑不解,他在船上可是见到那妇人是钻进了房内的。 裴贽与柔娘钻入房内后,见到李思钰在里面乒乒乓乓一阵敲击,想要看看是不是有隔层。 “别敲了,你要敲也该敲另一头,敲两侧作甚,那能藏住人?”裴贽一阵翻白眼。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双膝盘起,这才白了一眼裴贽。 “你懂个甚,小子这是知礼懂礼,再如何说,那也算是个小婶娘吧,尽管裴老头挺烦人的。” 裴贽有些无语起来,柔娘则是一脸奇怪看向李思钰,她是如何也想不到李思钰会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你一相国,挺大的一老爷们,既然喜欢,接回家就是了,还能天天吃上花雕鱼,不是挺好的么。” “你这娃娃懂个甚。” 裴贽终于反击了一句,这才看向柔娘说道:“还有没有好些点的酒水,这混小子嘴刁,差一点的酒水他不饮。” 柔娘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还有一壶。” 说着柔娘起身钻了出去,门外的秦书瞳动也不动站立在外面,时时注意四周水面动静,眼角扫过柔娘,只见柔娘来到船尾蹲下身子,手臂探向水中,从水里拽出一个绳子,绳子上面栓着一壶酒水。 秦书瞳看到这一幕就不在理会,脸上神色未动半分,他知道这种藏东西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法子,否则早就被那些兵卒搜刮了。 柔娘提着酒壶再次钻入小屋内,也不知她从哪里拿出的酒盏,跪坐在裴贽身边为两人斟酒。 “旖绿去孙头那里要几条合适的鱼去了,花雕鱼需要点时间,你们先饮着。” 裴贽主动与李思钰碰了一杯,这才饮下。 “如何?” 李思钰咂巴几下嘴,说道:“酒还是藏在土里好些,藏在水中,酒里有点水腥味。” 裴贽叹气道:“这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不藏在水里,又能藏在哪里?这世道就是如此。” 裴贽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行乾如何看待?”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这老儿是何意。 “本帅本意是立东面总督,而东面总督是为了应对北面晋军和东面的宣武军的,等小子稳妥了一两年后,解决了关中之事,于关中再立一个南面总督和关中都督,用以入川和稳固关中。” “未想到朝廷竟然把小子架在了火堆之上。”李思钰有些无奈叹息。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大总督一起,今后可就不单单是河中、河右之事了,还要加上关中,这会加剧王行瑜和李茂贞疑虑,老夫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他们或许会勾连西川王建和西面的吐蕃人。” 李思钰点了点头,眉头皱起,说道:“王建虽得了西川,但并不是十分稳固,胜了还无碍,一旦败一次,西川很可能会再次易手,纵然王建会与王行瑜、李茂贞勾连,也不会与我军拼死一战,反倒是吐蕃人……” 第497章 小婶娘【很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吐蕃人尚不如草原上的胡人头脑精明,有人说,若论头脑精明,头脑灵活和见识之类的,草原上的胡人要比中原人更甚,这是有道理的,草原人逐水草而牧,草原上的危险又比中原更大,不但面临着饥荒,还要时时面临马匪和部族的掠夺,恶劣的环境和游牧的习性,让草原胡人头脑更精明、灵活,见识也多些,只不过中原人的经验来自于书籍,来自于文华教育传承,这或许是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见识和经验的集成,而草原胡人在这方面就要差了许多。 相比草原人和中原人,生活在高原上的吐蕃人是最差的,见识最差,头脑也无法与草原人和中原人相比,主要原因就是高原地形缘故,把吐蕃人困住了,文明程度又远不如中原,也正因如此,吐蕃人也更加野蛮! 高原的艰苦给了吐蕃人强悍的体魄,给了他们更加野蛮无知脾性,很难说这些吐蕃人会不会被李茂贞说动前来与李思钰拼命。 “吐蕃人是双刃剑,李茂贞很清楚,应该不会轻易放吐蕃人入长安,否则吐蕃人一旦不愿离开,李茂贞、王行瑜也很难驱逐出去。”李思钰思索了片刻,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当年吐蕃人给长安造成了多大的灾难,裴贽清楚,李茂贞同样也明白,应该不会轻易放吐蕃人进来的,所以李思钰才会有这么一说。 裴贽想了想,点头道:“正如行乾所言,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虽两人一内一外挡着吐蕃人,但是李家兄弟并非忠贞之辈,本就与吐蕃人眉来眼去,若是行乾逼迫太甚,生死之间,估计他们也就顾不得什么关中百姓遭罪不遭罪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很好理解,正如幽州李匡筹身死后,幽州不稳一样,幽州是营州后背,一旦后背不稳,是很容易被夹击的,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无不是先解决后背安稳的问题。 裴贽皱着眉头说道:“大总督与东面总督意味不同,大总督一出,显然是告诉王行瑜、李茂贞、李茂庄他们,你李行乾必然会杀了他们,抢他们的地盘,这种局面,你李行乾就是说破了天,估计也不会相信你了。” 李思钰无奈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的家伙把“东面总督”改正了“大总督”,这让他很是被动,如此一来,李思钰就是想动都动不了。 “梆梆......” “小婶娘,你觉得……小子该当如何?” 李思钰背靠着木墙,一阵梆梆敲击,嘴里话语就是一副欠揍模样,这艘船上就这么几人,他又这么大声...... 砰! 一道裂缝打开,赵胜男一脸恼怒的看向李思钰,额头上汗珠密布,眼神却很凶厉。 或许是因为生了病,或许不愿出来,只是坐在里面,隔着打开的隔门恶狠狠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看向赵生男,拱了拱手,笑道:“侄儿见过小婶娘,就是不知小婶娘可有礼物作侄儿的见面礼?” “哼!油嘴滑舌,果然不是好人!”赵生男一脸恼怒。 或许是盘膝时间久了,李思钰的双腿有些发麻,又不好伸直,只得捶了捶自己大腿几下,开口道:“小子还在岸上时,裴相说了点婶娘的事情,我觉得吧,婶娘心眼太小了点……” “哼!” 赵生男一声冷哼打断了李思钰话语,这让李思钰有些不悦了。 “男人与女人相比,就多了那么一点脸面,当年黄巢势大,男人没本事护着一家老小,女人被黄巢抢了,后来呢,男人打了回来,这女人又要死要活,是不是太过了点?” 裴贽忙在桌下踢了踢李思钰的腿,不住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说。 “李悍虎……,哼!难道李悍虎只是口舌之徒吗?” “呵呵……,小子很奇怪,小婶娘为何没死?” “……” “乱世人不如犬啊!裴相不说,小子也知裴相是时常来这里的,只是小子很好奇,裴相是来看望红颜知己柔娘,还是来看望这个弟妹呢?按理说,这个弟妹不过是一裴老头的妾室罢了,当年黄巢那些女人都死了,可偏偏这个女人活了下来。真的很让小子好奇啊!” “……” 整个画舫好像只有李思钰在自言自语,其余人全都沉默不语,赵生男如同雷击,呆呆看向沉默不语的裴贽。 “这个世道本就无道理可言,男人想要退一步,想要在女人面前服个软,可毕竟这男人脸面太重要了,没了这张面皮,在这世道还剩下了什么?” “小婶娘,您觉得呢?” 李思钰看向一脸失落赵生男,不由笑道:“女儿身,男人心。如此身量、样貌,竟然让裴相一直无法释怀,小子真的很奇怪,小婶娘你究竟有何本事,竟让裴相如此作为?” 之前未见到此女,李思钰会认为裴贽只不过是想找个僻静之所来与他交流一下,可见到此女后,李思钰就不这么认为了,这女人身上杀伐气质让李思钰心惊,哪怕此女现在衰弱不堪,哪怕此女已经内敛了许多,战阵厮杀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李思钰却很容易感受到。 李思钰突然发觉,裴贽今日是刻意要他见见此女。 “小姐……” 外面旖绿话语突然传入,就是这一声突兀声音打破了屋内诡异气氛。 “行乾,这里面恩怨纠葛很深,非一时可解,还是莫要探究了。”裴贽给李思钰倒了杯酒。 裴贽不愿说过往,李思钰也不再多言,而是叹气一声。 “和你们这些人聊天就是没劲,小子还想试探一下小婶娘深浅呢,结果……,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哼!” 李思钰正要结束这些烦人之事,赵生男却冷哼一声。 “大总督一起,无论你们愿意不愿意,都需要给王行瑜、李茂贞足够的好处,否则把吐蕃人放进关中也算不得什么。”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正如小婶娘之言……” “本后与那人没任何关系!” 赵生男突然变得极为冷厉,这让李思钰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些。他心中是有些想法,但若让他与裴贽一样,跟她耗个十年八年的,那是想也别想。 “本后?有意思,有意思啊!” 第498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满城尽带黄金甲,好诗,好诗!小子很好奇,皇后娘娘,人肉……好吃吗?” 李思钰起身来到赵生男面前蹲下,笑意盈盈看着她,浑然不在意“八百万”杀意弥漫在自己周围。 义军,李思钰最腻歪的就是所谓的“义军”,一个以人肉为军粮的义军,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黄巢是走私盐贩子,但凡走私贩子就无几个好人,无不是杀人越货之人,勾结官府亦是常事,这样的人会善待百姓?他就是用屁股都能想到会是个什么样子。 “杀人百万即为雄?在本帅看来,不过是一屠夫罢了。” 李思钰起身看向裴相,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弟妹戾气太重,不适合你们裴家,还是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听了李思钰的话语,裴贽不由叹气一声,与李思钰一般,站起身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赵生男,在李思钰还未出门呢,裴贽却率先走出这间狭小房子。 李思钰与裴贽如今差不多,再也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浪费了,如今长安极为敏感,各家族也是竭尽全力算计,期望能够抓住虚无缥缈的那丝希望,他很希望赵生男能够重新成为裴家一员,可若是真的不可能,也只能果断舍去,另寻他法。 秦书瞳见到李思钰走了出来,忙站在李思钰身后,为他挡住后背可能会出现的威险。 “柔娘,打扰了……”裴贽犹豫了一下,最后却说了这么一句。 李思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提着鱼的旖绿。 “你这画舫太小,在里面本帅憋屈,既然裴相都言你这花雕鱼是一绝,那就弄好了送到岸上品尝好了。” 李思钰随即也不理会裴贽,自顾自跳上岸,秦书瞳紧随其后,裴贽则苦笑跟着跳上岸。这老儿本想着让李思钰见见这位弟妹,这位“大齐皇后”,大都督一事传的满城风雨,各家族都欲夺下大总督一职,长安内纵然还能挑出几个歪瓜裂枣,但这些人都未真正在战阵上厮杀一番。裴家也想夺取这块最大的蛋糕,虽裴贽收服了孙佑,可这还不够,于是就有了此行。 两人跳下了船,来到河岸边一颗大树下,也不嫌弃地上干不干净,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裴贽虽跳下了船,手里的酒壶却未舍去,没有了酒盏,就这么对着酒壶灌了一口,吐着酒气说道:“当年二弟与卢氏女定了亲,正谓是门当户对,整个家族对此都是满意的,可不知因何,二弟却极为不喜,随着一队胡商去了秦州,路上......遇到了马匪,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了赵氏女。” “赵氏女,秦州一马匪之女,岂能入我裴家?族中自然不愿因此女恶了卢氏,可二弟以死相逼,赵氏女还是入了我裴家,日子一开始还不算太差,卢氏女毕竟是大家族之女,也不至于苛刻赵氏,只是有些仆妇......” “赵氏一怒之下离开了裴家,等再次出现时,赵氏已经身在黄巢贼人之中,而且还是贼军女将军。” “再后来,黄巢占了长安,我裴家随陛下前去成都,路途上二弟听闻赵氏从了贼人,一怒之下脱离了裴家,独自去寻赵氏。呵呵......,二弟一书生,如何能打得过那些贼人,被贼人抓了要砍头祭旗,也就那时再次见到赵氏。” 裴贽叹了口气,大大喝了口酒,说道:“后来二弟脱了险,赵氏成了大齐皇后,老夫本以为两人就此绝了念头,后来黄巢身死,赵氏也成了俘虏,被时溥送入长安,二弟却拼死护着赵氏,老夫无奈,只能设法救下了赵氏,但两人也再未相见,哪怕只是一墙之隔。” 裴贽说着裴仲德这老头年轻时的狗血之事,话语很平淡,但李思钰却知道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前半部分还好些,赵氏他已经见过,如此身量高大之人,别说声名显赫的家族不喜,就算是那些胡蛮男子,也是不喜这般女子的,不管是裴老头是迫于救命之恩,亦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赵氏,在裴家这种大家族中,赵氏这种女人是很难生存的,对于赵氏的离家出走,李思钰根本不会奇怪,看到赵生男,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只是后面的事情才是最凶险、最关键的事情,一个女人在黄巢这样的人群中,想要生存下来,想要成为将军,经历过了什么,他不知道,但知道这有多么困难,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令他更想不到的是,裴仲德这个老头年轻时,竟然这么疯狂,在生死选择之间,毅然选择死亡,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不知道裴仲德作出如此疯狂之事,是因为朝廷大义,还是因为所谓的“爱情”,但这都已经不重要。 赵生男是如何救出的裴仲德,是不是答应黄巢为大齐皇后换取的他的自由,李思钰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已经尘封在了历史当中,外人很难得知。 李思钰从裴贽手里接过酒壶,就着酒壶喝了口酒水,说道:“听了裴相这么说,小子有些明白了裴相为何带着小子前来这里,你们裴家的确缺少领军之人,赵氏随过黄巢南征北战,领军本事如何,小子不得而知,但小子觉得还是可以尝试的,但此女......” 裴贽叹了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还想要结束这段恩怨,否则也不会时常前来,明里暗里照顾她们,一个年老色衰的歌姬,要不然,柔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下去的。 两人面对当前局势也有些犯愁起来,李思钰想要一个坚定支持自己的盟友,朝廷太乱了,皇帝李晔也不是个好的合作人,看遍满朝,最后也只有裴家可以合作,但是裴家以文为主,兵事上存在着太多不足。 李思钰抬头看向岸边正在忙碌的旖绿,正在为他们做花雕鱼,看着一脸愁眉不展的柔娘,脑中不时闪现身材高大的赵生男,又犹豫了起来。 赵生男跟随着黄巢南征北战,可那只是一群流民,若非大唐朝廷无力节制天下各节度使,地方上都是以自保为主,黄巢叛乱绝不至于彻底动摇了大唐根基,从后来做大的黄巢威胁到了天下各节度使生存,各节度使开始竭力反击来看,黄巢尽管自称百万雄兵,依然在短短几年内被打的烟消云散,由此可见一般,黄巢军依然只是一些流民,根本无法与节度使们一较高下,这种流民将领领兵作战有很大的不可靠性,赵生男尽管南征北战数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是否真的可用? 李思钰不知道,他在犹豫,之前在船上就在考虑这些,所以当裴贽提出王行瑜、李茂贞之事,他就对赵生男进行了试探,可惜赵生男好像怨气很重,未能试出深浅。 第499章 晒盐 花雕鱼,看着旖绿放在面前的花雕鱼,李思钰不由摇了摇头,自己还当是什么鱼呢,原来是鲤鱼,只不过在鱼身子上划开数道口子,水煮后,鱼身上的伤口张得老大,再加上去掉了鱼头,鱼身被分成两片,围在瓦瓮中,看起来像朵花而已。 李思钰用筷子敲了敲瓮口,看向裴贽,笑道:“这鱼连片姜片都无,看起来最多也就有点盐巴的样子,这就是裴相所言花雕鱼?” 裴贽笑了笑,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子上面的肥嫩肉块,放入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这才看向一旁的柔娘,笑道:“自然是比不了当年了,不过依然美味无比。” 李思钰有些好奇了,这种水煮鱼,又无什么大料之类的,真的这么美味,疑惑看向裴贽和柔娘,这才伸筷子也夹了一块鱼肉。 除了淡淡的盐味,什么都没有,甚至鱼腥味还挺重,眉头皱起,看向裴贽道:“盐味淡了许多,若是放些麻油还好些,或者放些葱姜蒜也是不错的,若是能再加些香料那就更好些了。” 不但裴贽诧异,就是一旁的柔娘也一脸奇怪看向李思钰。 柔娘轻声说道:“若是二十年前,李将军自然可食如此美味的花雕鱼,现下却无法子,就是盐巴也甚少。” 裴贽笑道:“柔娘可是在埋怨行乾啊!哈哈……” 李思钰有些郁闷道:“这与小子有何干,此时盐池刚刚煮盐……” 李思钰刚刚说起“煮盐”,眉头不由皱起,好像发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之事来。筷子不住敲击眼前瓮口,如同和尚在念经一般,裴贽和柔娘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李思钰怎么突然变成这般模样,不过两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事情,都闭嘴不言,唯恐打扰了他的思索。 “煮盐……煮盐……” 李思钰猛然回头,看向身后跪坐着的秦书瞳。 “书瞳……” 话语刚开口,又看向柔娘,问道:“不知……那个……姨娘可有笔墨?” 李思钰想要开口叫柔娘“姑娘”,又发觉有些不妥,想要开口叫“婶娘”,把她与赵生男一样的称呼,又觉得这样可能会给裴贽带来麻烦,李思钰看着称呼裴仲德兄弟有时不怎么在意,有时“老头老头”的叫,这只不过是表示亲近的称呼,正式场合上,称呼就要尊重得许多,也把他们与杨复恭同辈一般尊重,合伙人就要有合伙人的尊重和亲昵,否则也无法把后背交与他们。 柔娘听到李思钰称呼她“姨娘”,又是失落,又是欣喜,还偷偷看了一眼微笑的裴贽,这才看向李思钰,微微点头道:“笔墨是有的。” 说着看向旖绿,说道:“绿妹,回船把李将军所需之物送来。” 裴贽则奇怪看向李思钰,有些不解道:“行乾可是突然想起什么来?”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安邑、谢县两地盐池煮盐花费太大了,不但要焚烧无数木柴,还要花费大量人力,这有些浪费了,而且产量也低上不少。” “其实……算了,单说谢县、安邑好了。” 李思钰突然改口,这让裴贽有些好奇,不过看到李思钰有些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去究根追底。其实是李思钰突然想起,在夏州同样也有巨大的食盐,只不过夏州那里的盐巴是矿盐,若不懂如何提炼,是无法直接食用的,而且夏州暂时在拓跋思恭手里,也就是夏州节度使李思恭手里,自己知道归知道,暂时却不能说出来,万一被李思恭得知,自己不但少了巨大的盐利,而且还让李思恭以盐利做大难制。 北方草原上的胡蛮,每年都需要从中原“进口”数量巨大的盐巴,这些都是重利,一旦让李思恭知道如何晒盐,就能控制草原上无数部族,这不是李思钰期望的。 盐利从来都是无本买卖的重利,一想到谢县、安邑产盐提升数倍,李思钰心脏就狂跳如雷,这可是让他迅速壮大的最佳途径。 看着两人疑惑,甚至秦书瞳看着李思钰也露出疑惑不解来,李思钰笑道:“海水中有无数盐巴,你们都是知道的,但是海水直接煮出来的盐巴是无法食用的,因为海盐中有毒,吃多了会死人的。” “海盐中还有大量的钙、钾、镁和其他有毒东西,当然了你们不用知道什么是钙钾镁这些东西,只知道是不能多吃的就行。因为有这些有毒的东西在海水里,所以是无法直接食用的,但是这些东西溶解度不同……” “溶解度就是……就好比眼前的瓮坛,把盐巴放在翁坛中,不停搅动加盐巴,一开始盐巴都溶在水里不见了,不停加盐巴,最后到了无论如何加盐巴,都不会溶于水,都能看到盐巴,而之前加了多少盐巴溶于水,就是盐巴的溶解度。” 李思钰看到两人一副疑惑不解模样,随口解释了一下,至于什么“盐巴在100克溶液中达到饱和之类的则没法解释,估计解释起来更麻烦,还不如这样解释起来方便,至于溶解度的解释正不正确,那就不是李思钰考虑得了,能明白就成。” 看着裴贽和柔娘好像有些明白了,李思钰这才再次开口。 “利用溶解度的不同,海水就能晒出更多盐巴来,这要比煮盐产出更多,比如把海水引到岸上,就像咱们种田一样,海水上了岸,太阳一晒水就少了,当盐水达到饱和的时候,在水里加些盐巴作引子,这样产盐更快,海水也就能出产更多的盐巴了,现在我营州人就在营州、平州、蓟州、幽州、沧州海边各处晒盐,就是用这种法子,估摸着一年怎么着也有百万担吧……” “什么?行乾,你的意思是一年百万担盐巴?” 裴贽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李思钰,是个人都知道人是缺不了盐巴的,一旦盐能换十担粮食也不稀奇,百万担盐巴是个天文数字,如此巨大的利益如何不让裴贽心跳如雷,就是柔娘、秦书瞳,以及刚刚拿着笔墨的旖绿和一脸冷淡的赵生男都被镇住了。 李思钰不由撇了撇嘴,百万担也不过是千万近亿斤的盐巴,要知道后世满清可是达到了24亿斤呢。 李思钰得意洋洋道:“赶明个,小子抢了高丽之地,也在高丽晒盐,还能增加个百把几十万呢。” 第500章 晒盐之法 李思钰说着,咳嗽一声,说道:“朝廷就别想了,那些盐巴不仅仅是小子的,还要给河北各诸侯一些,毕竟那些地方是小子用盐巴换的,再说,就算盐巴再多,也无法运到关中,最多卖给河北、河东、河南,或是用船卖到淮南道,主要还是卖给草原胡人,用来换取马匹和牛羊的。” 李思钰话语一出,裴贽默默坐了下来,他知道李思钰的话语是对的,关中距离太远了,途经数个节度使地盘,是很难直接运往关中的,但他还是满脸期望看着李思钰,李思钰也未让他失望。 李思钰开口道:“谢县、安邑的盐工不但要挖盐,还要上山砍柴煮盐,不但产出少,需用的人丁也多,花费太大,盐巴也贵了许多。” “所以呢……” 李思钰看向旖绿手中木盒,伸手接过木盒,拿出里面的笔墨纸砚,怀抱着木盒,把木盒放在盘膝的腿上,这才开口道:“河中气候虽也不时会下雨,但是大多都是晴朗天气为主,河中河流也不少,靠近水源之地也近,只需要让人做出无数木桶,或是垒实不至于太漏水的土地,不需太深,先是准备好巨大的漏斗型木桶,底部先用木炭作底,上面铺上干净的枯草、石子,把挖上来的盐土搅拌溶解,把这些还是混浊的泥水倒入漏斗木桶,经过几层过滤,水是比较清澈的盐水,只需把这样的盐水倒入一个个木桶在太阳下暴晒即可,当然了,为了加快晒盐,加些盐巴作引子是比较好的法子,每日傍晚刮盐即可,省时省力,产盐还多。” 旖绿在一旁为李思钰磨墨,李思钰一边在纸上写着晒盐法子,嘴里一边解释,当他写完,法子也跟裴贽他们解释完了。 李思钰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无什么失误,这才把纸张送到秦书瞳手里,说道:“找些稳妥人,把这信送去阿父那里,让阿父去做。” 秦书瞳郑重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张纸代表了什么。 “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有再多的盐巴也是会死人的,所以,粮食才是关键。” 李思钰叹气一声,看向赵生男,把手里的筷子递了过去,说道:“黄巢本为私盐贩子,私盐就意味着犯法,可他们黄家依然过得逍遥自在,小子不知黄家第一代是因何贩卖私盐,但是黄家的确是借助了大唐败坏的吏治,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以此聚敛大量财富,以此养了无数家丁、强徒!更无法结交无数绿林好汉!” “大唐吏治败坏是不假,百姓活不下去也是真!可是以此名而杀戮天下,更是吃人无数,因此而死者不知凡几,以本帅看来,他黄巢是死有余辜!” “以百姓之名,以正义之名行卑劣之事,他……死有余辜!” 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他未见过黄巢,也未与之争锋,或许那位是个“英雄”,但李思钰根本就不屑此人,打仗是军人,是兵卒之间的事情,你可以看到快要饿死之人而无动于衷,你可以冷淡漠然,可以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是如何被活活饿死的,但绝不应该上前去踩上一脚! 李思钰不是圣人,他也有五情六欲,但他还是知道如何坚守自己的底线的,以无数人的生死来为自己披上皇帝的外衣,他不屑为之。 李思钰看着脸色苍白的赵生男,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本就有病在身,或是被李思钰言语勾起当年食人之事,叹气道:“大唐早就该灭亡了,只不过现今天下无人担起护佑百姓之责罢了,还无心怀天下之人出现罢了,受苦的依然还是那些蝼蚁一般的百姓。” “小子不是圣人,但既然身处这个时代,总要在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好让后世子孙记住,记住这个时代还有小子这个营州节度使存在。” “翻开史书,或是以残暴屠戮而流于史书,或是清正贤明而传于后,小子虽不想以清正贤明让后世子孙敬仰,但也绝不愿留下残暴之名!” 李思钰起身看向湖面,喃喃低语:“多好的湖水啊!就是不知湖底埋葬了多少冰冷的尸骨。” “本帅欲给关中百姓一个平和安详之地,若是皇后娘娘想要为大齐犯下的杀戮做个了解,本帅在驸马府静等娘娘三日,三日不见,娘娘……好自为之。” 李思钰转身看向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湖虽美,小子却不喜,不如再去他处游逛一番,如何?” 裴贽叹气一声,他是很希望李思钰能够看中这位弟妹的,孙佑再如何悍勇,那也只是外人,这个时代自家之人尚不足信,何况一个外人? 裴家若想在这个世道立足,就需要自己完全可信之人,而赵生男再如何,那也是裴仲德房内之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是可以完全放心的,哪怕李思钰所说这赵生男已经许久不沾兵事了,哪怕流民之将能力堪忧,那也比外人好上万倍。 可李思钰心性坚定,始终认为这种事情最好是她自己选择,若心中本就怨恨十足,放不下过往之事,再如何优秀,也是不可用的,这样怨气十足的人最后会造成如何的破坏力,谁也不敢肯定。 裴贽无奈,只得点头道:“也罢,老夫今日就再陪行乾逛逛。” 李思钰看了一眼秦书瞳,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李帅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李思钰看向赵生男,见她双手背后,身子挺得笔直,杀伐之气顿起,让柔娘和旖绿花容失色,不住后退,秦书瞳双手猛然攥起,挡在李思钰身前,暴戾之气暴涨。 李思钰拍了拍秦书瞳肩膀,秦书瞳这才收敛了气势,侧身让开。 看着赵生男一脸严肃,感受了一下她身上杀伐之意,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不过是无根之木罢了,若是娘娘巅峰之时,或许会让本帅稍加重视,此时么……” “呵呵……” 赵生男收敛了身上气势,伸手把鬓角一缕发丝拨到而后,轻笑道:“听闻李悍虎可与李飞虎厮杀一日,传言果然不虚。” 裴贽轻叹一声,当年李存孝十几人就敢夜闯长安城,这位弟妹就是那时与李存孝交过手,只是她却败了,差点被李存孝一刀劈成两段。 但也说明赵生男的悍勇,当然李思钰并不清楚这些。 第501章 臣服的赵生男 “外面气寒,婶娘最近身子不好,不如入内聊些家常,可否?” 赵生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的思绪跳跃太大,让李思钰很是有些不适应,呆愣了片刻,这才不由笑道:“无所谓,既然婶娘身子不是很好,侄儿自然听命就是。” 裴贽大喜,忙笑道:“老夫在这地上坐着甚是不舒服,还是船内舒服些。” 说着也不理会李思钰,拉着柔娘小手,率先跳上花船。 “为老不尊!” 李思钰与赵生男同时开口。两人同时开口,有些诧异,相互看了看,这才同时笑了笑,也跟着上了花船。 李思钰上了船,正要低身入内,却回头看向秦书瞳。 “书瞳,让人弄些够味的酒肉来,这花雕鱼也太清淡了些。” 见到秦书瞳点头答应,李思钰这才弯腰入了花船中间的低矮房屋,至于秦书瞳如何去寻酒肉,他是不管的。 李思钰的话语,让正抱着坛瓮的旖绿有些沮丧,没想到自己最拿手的花雕鱼竟然被李思钰无视了。 四人再次入了这间低矮房屋,纷纷盘膝坐下,满满当当的,李思钰觉得气闷,并未关上房门。 感受了一下微微吹动的河风,李思钰笑道:“天下女人中,小子对武帝最是服气,只是未能有幸一见,很是遗憾啊!” 裴贽则摇了摇头,正色道:“武帝……” “打住打住,你这老儿最是煞风景之人。” 裴贽还未开口,李思钰急忙开口,他知道裴贽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母鸡打鸣”之类的话语,甚是煞风景。 裴贽看了一眼李思钰和赵生男,笑道:“也罢。不过本相很想知道,弟妹如何看待王行瑜和李茂贞?” 听了此话,李思钰偏头看了一眼裴贽,看向赵生男也郑重了起来,静等她的答复,如此李思钰也好对将来进一步打算。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柔娘看向沉默不语的姐妹,面露担忧。 “王行瑜、李茂贞、李茂庄,以及神策军现今可算得一体,至少当前是如此。” 听了赵生男话语,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营州军在河中、河右击败了晋军和宣武军,士气正胜,王行瑜、李茂贞等人必然不敢轻举异动,若是有那胆子,在营州军与宣武军、晋军争锋之时,他们早就应该出兵侵占同、华两州了。”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未出兵,虽是他们胆怯,或是观望,但是当时正值严寒,出兵同、华两州是不利的,这不足以说明王行瑜和李茂贞等人就一定没那个胆子。”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当年田令孜欲夺回安邑、谢县盐地,关中诸侯多有相助,有无胆子真不一定说得清,但是疑虑和观望应该是存在的。” 赵生男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她知道两人都非短视之流,这些事情应该能看出端倪,面色也更加肃然。 “应该是如此,但是他们对你李行乾忌惮应该更多些。大总督一出,关中大乱,各家族纷纷出手,欲夺大总督一职,营州军若不想朝廷动荡,若不愿关中大乱,大总督就必须成为事实!” 李思钰眉头皱起,却未开口多言,只是静等。 “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以及神策军上下,他们尤为担心你李行乾与他们争夺关中之地,今后定会生死一战,这些他们很清楚!” “但是大总督的出现,会让他们犹豫,若是大总督能落于他们之手,大战的时机会被大大向后拖延。”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女人话语是对的。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李思钰若想稳定关中,就需要干掉这些关中诸侯,他们也很清楚这些,所以李思钰逼迫越甚,这些人反抗的越激烈,李思钰不担心他们这些人的反抗,这些人手里的兵马最多只有一成精锐,而这些所谓的精锐也非那种言行令止之军,最多能算得上是亡命之徒罢了,对军纪很差的军队,在他眼里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李思钰不担心这些乌合之众,但是他担心秦州以西的吐蕃人! 吐蕃人军纪同样不是很好,但是却很听话!人数也足够多! 这才是李思钰担忧的地方,他担心王行瑜、李茂贞这些人会放吐蕃人入关中作乱。 看着李思钰脸色阴晴不定,其余三人相互看了看,不作言语。 李思钰轻轻说道:“大总督……可以与王行约。” “行乾,你……”裴贽有些急了。 李思钰摆了摆手,看向赵生男说道:“王行约为大总督,可否?” 赵生男眼睛不由抽动一下,看向李思钰愈发严肃。 “王行约数次被你所虏,心中定然畏惧,自从王行约逃回长安,别说神策军各都头,就是其弟王行实也屡次侮辱,若是行乾能以利诱之……可行!” 李思钰默默点头,心下已经算是认可了此女,眼光果然不错,也不是说裴贽没这种眼光,只不过裴贽身处局中,未能跳出来看全局。 “既然王行约可为大总督,不知婶娘可为大总督府之副职!” 裴贽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忙看向赵生男,极为郑重。 赵生男看向裴贽,又看向李思钰开口道:“为何?” “为何?嗯……你是裴老头媳妇,自然要帮着裴老头,这样的答复能不能让婶娘满意?” 赵胜男看着李思钰,沉默了起来。 “小子有些好奇,当年裴老头被黄巢抓住了,这个裴老头是如何逃得一命的?不会是婶娘以自己贞洁和效忠换的吧?” “嗯……可能还会故意让裴老头看到,看到婶娘与黄巢恩爱的一面……” 裴贽与柔娘听着李思钰随意说着的话语,一脸好奇看向赵生男。 赵生男面不改色,只不过手心里却沁出汗水,湿腻腻,藏于发丝中的耳朵也有些发红发热,眼中却有些恼怒。 “说够了没!” 感受着空气中的火药味,李思钰身子向前倾斜,细细看着赵生男面孔,眼睛很大,鼻子高挺,尽管眼角有些眼角纹,但眉毛浓黑且长,直入鬓角,从厚实的嘴唇来看,这看起来比较粗犷的女人感情还是挺丰富的,当然了,这女人的愤怒脸色,也让李思钰知道了她的顽强刚硬。 在赵生男想要狠狠在他脸上来一拳时,李思钰向后靠了靠,靠在墙壁上,很有些惫懒样子。 “愤怒,只能说明小子所言为真,婶娘心中不是没有裴老头,不过婶娘嘴硬罢了。” 第502章 裴家女副大总督 “当然了,裴老头看起来,年轻时也该是个帅哥,家世又好,温文儒雅,风流倜傥,这样的老公哪里找去,至于一身臭哄哄的黄巢,除了会暴怒杀人、吃人,如何又能比得上裴老头。” “嘿嘿,老公老公,陪伴到老的公子,可不就是希望自己的男人温文儒雅、风流倜傥么?” “唉……” 李思钰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恼羞成怒赵生男,叹气一声。 “老婆老婆,就是陪伴到老的婆娘,‘婆’一字,上面是三点水,再加上个‘皮’,意思呢,生活就像水一般,大多数的女人,一辈子都陪着自己男人耕田种地,洗衣做饭,没完没了操劳自己一家人穿衣吃饭,很是无聊、孤寂,这样无趣的生活如同一汪烂水塘,如发绿发臭的一潭池水。” “还有的生活,如同当今天下,生活无依无着,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饿死,或被他人杀死,屋漏偏逢连雨天,没完没了的让人绝望生活,这样的生活,无论平淡的,抑或是令人恐惧绝望,这样的生活下,女人就要足够的皮实,足够的坚强,哪怕在临死的那一刻也不放弃希望,这样的女人才能陪伴到老。” “婶娘,你……以为呢?” 李思钰歪头看了一眼赵生男,见她一脸迷茫,叹气道:“这个世界已经够烂的了,他人言语又如何?大家族有大家族生存的规矩,若无这些规矩,大家族也不可能存留世间千年之久,而且屡遭劫难却可安然渡过,与这些规矩不无关系。” “婶娘一怒之下离开了裴家,这些年可曾后悔过?如今人也老了,过去的恩怨很重要么?婶娘就低头一次又如何?了不起让裴老头在床头给你多低头几次,反正他又打不过你,你就是骑在他身上纵马驰骋,估计他也只能忍着。” “反正裴老头也不会满世界与人说的。” “嘿嘿……” 李思钰说着自己就忍不住乐了,好像真的看到了赵生男骑在了裴老头身上“嘿呦”模样,看着他一脸坏笑,裴贽与柔娘忍不住扶额暗自好笑,赵生男则直接成了关公脸,恼怒之下,伸手就要去打李思钰。 李思钰忙闪开,嘴里委屈道:“婶娘,小子是向着您的啊!” “臭小子,你就是欠收拾!哈哈……”裴贽不由指着闪躲的李思钰大笑。 裴贽终于有了件让自己开心之事来,这些日子,自从洛阳回到长安,他就未有一日开心之事,大总督的事情几乎快把他折磨疯了,搜遍裴家子孙,却无一可领军之人,这才不得已带着李思钰前来,期望把这位大齐皇后纳入裴家。 多日来担心之事终于可以放下,心情大畅的裴贽开怀大笑,李思钰则有些郁闷,废了老大的劲,结果自己则成了赵生男的出气筒,只不过这个女人现在身子骨真的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方可,这自然是裴家的事情了。 赵生男的答应,柔娘和旖绿主仆也很高兴,裴贽也是满口答应把他们接入裴家,赵生男却很意外的拒绝了。 死活不愿踏入裴家家门,要跟着李思钰前往驸马府。裴贽犹豫良久,最后无奈的答应了下来,但是竭力要柔娘主仆前往裴家,赵生男还是有些不乐意,李思钰却以“棒打鸳鸯”之语阻拦住了这个倔强女人。 裴贽的意图李思钰很清楚,甚至柔娘和赵生男也明白,无非是希望以柔娘主仆拴住这个未来的女副大总督。 事情很圆满,众人又聊起了家常,不再理会那些烦心之事,直到日头渐渐偏西落山,众人才各自离去,李思钰让三十亲卫护送这裴贽他们回裴家,李思钰则带着赵生男回了驸马府,李思钰与裴贽相约明日一同大朝。 李思钰与裴贽分开,各自打道回府,裴家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整个长安大族都在注目这个不起眼的画舫,裴贽尚未回府,裴坚一溜烟跑入议事堂。 “七太爷……七太爷……” 裴坚明显个头长高了不少,身上衣物也与营州军一般,一身黑色军装还算得体,从洛阳回来时,人也成熟了许多,只不过此时又恢复了跳脱性子。 若是往日,裴庆必然要训斥一番,而此时显然没功夫去理会这些,忙开口道:“消息可曾打探回来?” 老十裴素却笑道:“七哥,你也让子固喘口气啊!敬臣与李悍虎交谈了一日,想来是有所获的。” 裴坚忙伸出大拇指,赞道:“十太爷果真英明!” 裴庆大怒,起身就要用手杖敲裴坚脑袋,裴坚忙说道:“李帅已经和爷爷从那画舫船回来了,那……那赵奶奶也离开了画舫船……” 裴庆听到这句话,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睛一瞪,怒道:“混账小子,还不赶紧去安排房舍,把东面那处最好的院子打扫干净了!” 裴坚苦涩道:“太爷爷,不是子固不想去安置,而是赵奶奶跟着李帅去了驸马府……” “嗯?” 裴庆一愣,看向同样愣了一下的裴素。 裴庆沉思片刻,开口道:“老十,你以为如何?” 裴素看向裴坚,问道:“那柔娘可曾一同前往驸马府?” 裴坚摇头道:“不曾,那妇人与爷爷一起。” 裴素摇了摇头,说道:“今后不许在说什么‘妇人妇人’,今后就是你奶奶。” 裴素见裴坚点头答应,这才看向裴庆,笑道:“七哥,那赵氏心气颇大,当年之事一时也不能轻易放的下,但那柔娘既然随敬臣回裴府,赵氏心下自然是默许了,咱们给文达送封信即可。” 裴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裴素点头道:“赵氏前去驸马府,咱们不能不准备些钱物的,她在驸马府,也能多与李悍虎熟悉些,今后也多有益处,是个好事。”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赵氏现今身子不是很好......,子固,一会去库房准备些养补药物送过去,今后你就在驸马府,在你赵奶奶身边服侍,若是让太爷爷得知你不够恭敬,小心你的皮!” “哼!” 裴坚随着裴庆冷哼声,脖子不由缩了一下,心下却狂喜,能在李大帅身边学习军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忙开口道:“太爷爷放心,俺一定服侍好奶奶,学到更多本领。” 第503章 杜让能的悔恨(上) 李思钰带着赵生男回了驸马府,这让满京城人眼睛掉了一地,无人会想到李思钰竟然把这个叛逆的女人请了出来,对此既是愤怒,又是嫉妒。 愤恨还是因黄巢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当年裴家花费了巨大利益才保住了此女,但他们也向裴家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赵生男不能入住裴家,可现在这个条件,如今被裴家公然废弃了。 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嫉妒,谁都知道裴家如今无领兵之人,现今李思钰公然请出这位大齐皇后,公然支持裴家,让所有人再次重视起裴家与李思钰的关系来。 满京城大族冷眼看着这一切,至于私下里的小动作,李思钰是不清楚的,他带着这位大齐皇后回到驸马府时,却意外遇到了杜让能。 看着在府门外的杜让能,李思钰上前拱手笑道:“杜相怎么待在门外,不会是那些混账招惹了杜相吧?” 杜让能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赵生男,转而看向李思钰。 “老夫也是刚刚从陛下那里回来,顺道前来看望一下行乾。” “呵呵,杜相能想到小子,小子心领了,不如一同入内饮杯茶水如何?” “老夫前来,自然要厚着脸皮讨杯水饮的。” “哈哈……杜相说笑了,你杜相能前来,这驸马府可是蓬荜生辉啊!”李思钰哈哈一笑。 李思钰一边招呼杜让能,一边入内,开口道:“杜相应该认识赵婶娘的,小子也就不再与杜相介绍,只是杜相前来不会仅仅只是过来看望小子吧?” 杜让能摇了摇头,苦涩道:“行乾可是给朝廷出了个难题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不确定道:“因小子住进了驸马府?” 杜让能摇了摇头,说道:“赵氏……行乾你明白的。” 看到杜让能一脸忧愁之色,李思钰却笑道:“杜相有些因噎废食了啊!” “赵婶娘不过一女流而,硬说与天下大乱有甚关系,杜相这里也是说不过去的,要说还是朝廷自身缘故,若是朝廷吏治清明,百姓丰衣足食,黄巢贼人纵有天大本事,他也无法造成倾天之灾。再说,赵婶娘一女流罢了,难不成还能登阁拜相,威胁到了杜相不成?” 李思钰话语显然未能打消杜让能的忧虑,眼前这个北地悍虎太异类了,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支持这个“大齐皇后”担任大总督一职。 李思钰看到杜让能模样,知道他心中的疑虑,停下脚步,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杜相,你们杜家可信否?” 杜让能一愣,随即正色起来,他知道此问决定了李思钰接下来会如何。 “行乾若信老夫,老夫即可信!” 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与杜让能一同走在院中小道上。 两人并未刻意避开赵氏,听着两人话语,赵氏神色未变半分,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众人一路前行,驸马府不小,前厅是脸面,皇帝李晔也尤为重视前厅,三人进入前厅,小五和秦书瞳一左一右站在门外,阻止他人进入。 李思钰未带来什么婢女之类之人,但是这些李晔全为他准备好了,当三人入了厅堂,四个婢女端着茶水缓缓进来,为首女子有三十许,跟随着的三个婢女年纪较小,与阿蛮年岁差不多,不过好像训练过,都是一脸冷淡。 为首女子向李思钰福了下身子,开口道:“将军。” 李思钰摆了摆手,三个小婢女纷纷为三人斟满茶水,这才跟着年长婢女一一退了出去。 看着退了出去的婢女,李思钰轻声说道:“杜相之忧,小子明白,权利需要制衡,大总督……小子本没打算立个劳什子大总督。在小子计划中,只有东面总督,南面总督和关中都督。” “东面总督是为了抵御北面晋军和东面宣武军,南面总督是为了夺回东川,关中都督与当年南衙十六卫差不多,关中都督自然也就纳入了政事堂,总领各都督。”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节度使非一日所立,天下节度使数十,想要废置节度使也非一日之功,非数十年努力不可,为了重立朝廷威望,必须要有足够实力,东面总督之重,杜相理应明白,非重将不可担任,而此处总督也只能由裴家接任,别的都不提,单单因东面总督须挡住晋军和宣武军,是小子的后背,小子就不能流于他人手里。” “至于南面川蜀也必须夺下来,近年来灾祸不断,百姓贫苦,而川蜀四面环山,向来有天府之国之称,不但可为关中提供钱粮,更是朝廷退却之路。”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在小子的计划中,南面总督可以宗室为主,大唐因外重内弱,宗室皆被圈养在长安,宗室子弟也多为软弱无能之辈,东川地势险要,宛如一国,纵然宗室子弟再如何废物,有朝廷大义相助,想来也是可以立足的。” “至于关中都督与南衙十六卫性质相同,自然置于诸位朝相之下。” 说着,李思钰不由叹气一声,本来他打算把关中、河中之地兵马,甚至包括神策军都置于裴家之下,制造一个拥兵“权臣”出来,权臣的出现虽压制了皇权,甚至可能会黄袍加身之事的发生,但相对来说要比现在情况更好些,可惜愿望是好的,事实却残酷的,河中、河右的争夺,大总督一事的爆发,原本的计划就成了泡影,只能退其次另作打算。 于是,就有裴家任东面总督、皇室子弟可为南面总督、关中总督则送与朝廷的变化。杜让能身为朝相之首,为政事堂第一人,自然也就执掌了关中兵马,三者相互平衡,同为朝廷一脉,只要这些人同心协力,用不了数十年就可成为一霸,重新夺回天下不是不可能。 在李思钰夺了河右后,李思钰就已经做了变动,只是透露出去东面总督,从未提及南面总督和关中都督,就是担心会刺激到王行瑜、李茂贞他们,有些事情急不来,把战争越往后推,给他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可他没想到,哪个生儿子没**的混蛋,竟然把他的意图更改了,把原本的东面总督变成了“大总督”。 这一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彻底让他陷入极为被动局面,大总督之事越传越邪乎,弄得天下皆知,若再想压制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就是皇帝和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杜让能听着李思钰话语,胸口起伏不定,面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按照李思钰的说法,关中都督与南衙十六卫相当,事实上那就是现今天下疯传的天下大总督! 如此……如此一来,大总督本就该是他们杜家的。可……可现在…… 一想到这些,杜让能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啊! 杜让能连连深吸几口气,一脸期望。 “行乾,可……可还有他法?” 第504章 杜让能的悔恨(下) “他法?” 李思钰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混蛋,竟然把大总督传的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大总督,若不设立,不但皇帝不满,就是诸位朝相也会不满,甚至王行瑜、李茂贞这些关中节度使们,同样也会不满。” “唉……,可能还不止这些,也不知是何种缘故,夏州李思恭也掺和了进来,若是如此,小子甚至怀疑,晋王李克用、汴州朱温、西川王建,还可能会有更多节度使掺和其中也不好说。” 李思钰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近年来南征北战,让天下节度之首的李克用和朱温损失惨重,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的给自己添堵,牵制住自己的事情,他们不会不考虑的,事情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他也不敢肯定了。 李思钰越说,杜让能越是心惊,李思钰的说辞他绝不敢轻视,尽管李思钰的年纪与他们朝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与他交往这么久,亲身经历过李思钰如何行军作战,对李思钰的谋算能力很是清楚。 越想越心惊,皇帝李晔率先借助外人进行争夺,其他家族无论愿意不愿意,在自家家族无法抵御的同时,也会借助外援,至于是李克用,还是朱温,抑或是其他人,这都是很大可能存在的。 杜让能手脚都开始微颤起来,这么多节度使一旦介入其中,局势就再也不受杜让能控制了。 “行乾,你……你还可有他法?” 李思钰两手一摊,说道:“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这些大臣……还有皇帝,你们都是在走钢丝,若是可能,希望杜相能够支持小子,就算争夺,也绝不能用长安之北的鄜、坊送与夏州。” “否则……别怪小子翻脸无情!” 杜让能不由苦笑一声,他也未想到皇帝李晔会走这么一招险棋,杜让能不是蠢货,夏州李思恭与李思钰是不同的,李思钰身上哪怕有胡人血统,那也是个唐人、汉人,营州也还是正统的汉地,而夏州李思恭却是党项人,不提西晋之后五胡惨事,也不提玄宗时的安禄山,就单论眼前的沙陀人李克用就够朝廷头疼得了,他如何还希望再增加一个党项人,让党项人时时把刀子顶在长安胸口? 今日入宫就是为了此事,结果却失望而归,皇帝李晔只以戍守长安之由,一口回绝了杜让能。 一想到此时混乱危局,杜让能挺直了身子,起身向李思钰郑重拱手道:“行乾放心,我杜家虽有私心,但此事关乎长安安危,关乎我大唐安危,老夫自不会应允此事!” 李思钰起身来到杜让能身边,嘴唇微张,想要与杜让能说一下大总督之事,但是他还未与王行约私下交流一番,人选还未真正定下,一时间还真不好先提出来,只能说道:“杜相身居要职,有些事情还是要坚持才是。” “小子并不反对你们这些大族执掌天下,你们这些世族无不是存世数百年,甚至千年之久,见识过数次朝代兴衰,理政治世自有心得,但是有时也适当收敛一丝贪婪,适当考虑一下天下百姓。” 当着杜让能面,李思钰说出这番话语,已经是极重的话语了,杜让能老脸不由红了一下,嘴里说着为民为国,但事实做起来又有几个家族是一心为国的,看看这些家族手里有多少田地就可知,若真是为国为民,长安上下也不会为了大总督,把事情弄的这么复杂凶险。 杜让能深深躬了一身,正色道:“老夫惭愧,今后,杜家以行乾马首为瞻。” 李思钰不由笑道:“杜相客气了,小子没打算让杜家或是裴家臣服,小子也没那资格,如今小子与朝廷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好像皇帝和朝廷并未看到这些,反而把小子当成了对手,或是......敌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惜,可叹,可悲……” 李思钰坐回座椅,不住摇头感叹,李思钰就差把胸口剖开,把自己心脏送到朝廷面前,可事情依然未曾改变,该怀疑的依然怀疑,该忌惮的依然忌惮。 杜让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哪怕皇帝和关中各大家族都担心什么,天下节度使太多了,朝廷危如鸡卵,时刻面对破灭的边缘,尤其是丢了西川,就再也无法信任任何领兵大将。 李思钰所做的一切,朝廷不是看不到,只不过根本不敢信任,只相信所有兵卒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这些李思钰是不可能骤然放手的,一旦放手,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 不信任就像一根利刺插在众人胸口,李思钰清楚,杜让能也明白,两人只能努力说服自己,维持朝局的稳定。 李思钰的话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杜让能尽管未能得到李思钰更进一步想法,但是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当前李思钰还未有彻底与朝廷割裂的念头。 杜让能与李思钰又聊了几句明日大朝之事,这才神色黯然离开,计算失误,未想到李思钰本就想让朝廷统领诸军,却因自己之故,若非他在洛阳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传回给家族,可能就不会大总督一事来,一旦关中总督被立了起来,与南衙十六卫一样性质的关中总督,必然也会被他这个朝相第一人兼任统辖。 可惜,一切都乱了,想要弥补已不可得,杜让能很是沮丧的离开了,看着身子有了些佝偻的杜让能,看着他离开,李思钰不住摇头叹息,叹息世事无常,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残酷无比。 一直倾听的赵生男,看着沉默不语的李思钰,突然生出怪异感觉来,她不是没听过李思钰和营州平卢军的事情,但更多的是混账般的胡闹,可今日连连在这小子手里吃了亏,但无论之前听到的那些混账胡闹,还是今日在画舫之上,都无两人间的对话来的震撼。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十来岁之人应该有的布局,太妖孽了! 李思钰好像发觉了赵氏在观察他,不由看向赵氏,咧嘴一笑。 “赵婶娘,您老说,裴家会不会今日给小子送礼来呢?” 李思钰一提裴家,赵氏顿时脸色变冷。 “哼!” 第505章 准备大朝 赵氏身体有些虚弱,不过这女人底子很好,李晔在这方面还是不错的,驸马府一干人员应有尽有,不但有御医,婢女宦官一应俱全,就是给他配备的人员好像多了些,对此,李思钰很恶意的认为这是李晔故意的,故意把宫中发不起钱粮之人都甩给了他。 御医姓孙,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十岁模样,清瘦清瘦的,两眼却很亮,很纯净的黑亮,一开始李思钰只是认为这个御医不过是半吊子御医,因为大夫都是年纪越大越好,几十年的行医积累的经验可不是一个三十岁之人可以比拟的,不过李思钰随意问了几句,就觉得自己错了,这人还真的不简单。 孙御医为赵氏认真诊过脉后,开了几副驱寒发表和滋养药剂,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开,而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赵氏精神不济,喝了药,稍微吃了点东西,就在婢女们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 李思钰一个人呆坐在厅堂内,脑子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直到张氏进来为他掌灯,这才惊醒了李思钰。 看着这个与秀秀八分相似的女人,李思钰不由叹了口气。 “张姐,长安内可还有亲人?” 张氏沉默片刻,手上却未停顿,拨弄了几下烛火,厅堂内明亮了些,黯然开口。 “有也没有了。” 李思钰一阵沉默,深深叹息一声。 这个世道,是一个能把人变成鬼的世道,李思钰不知道是因人本身就是鬼,还是这个世道是鬼。张氏话语就是明正,李思钰在张氏独身前来长安时,他就有这种担忧,这女人与秀秀身上都带有天然的妩媚,这样的女人,在这样的世道,那就是原罪! 没有深厚背景,如何面对无数魑魅魍魉?最后无非是他人玩物罢了,想要平静生活,几乎就是一种奢望。 李思钰没有再多问,他不喜去揭开他人伤口的恶习。看着张氏娇艳脸孔,暗自叹息一声。 “阿蛮可曾睡下了?” 见到李思钰转移话题,张氏暗自舒了口气,笑道:“阿蛮现在还在写字呢?” “哦?好事啊!这丫头看样子是知道努力学习了。”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身向外走去,还未来到门口,刘大猛急匆匆跑来。 “大帅,俺来了!” 李思钰没好气上前踢了他一脚,随口道:“兄弟们都安置妥当了?” “嘿嘿,本来夔王府还不乐意,俺就告诉他们,若不给俺们房子,俺就去洛阳揍世子,结果……,嘿嘿……” 刘大猛一想到夔王府之事,自己在夔王府威风霸气模样,自己就不由乐了,看到这憨货嘴巴咧的老大,李思钰就知这混账用的是何伎俩,不过他不想过问这些,这已经够给皇帝面子了,否则就不是欺负夔王了,而是整个十六王宅! “嗯,一会安排小五守夜巡逻,你与书瞳明日随本帅大朝,莫要让本帅明日等你们。” “大朝?诺!俺定会安排好一切,绝耽搁不了大帅大事!” 刘大猛大喜,在潼关,一不小心把大帅爬墙头的事情说了出去,李思钰大怒,对他好是一番整治,现今听到自己大帅这么一说,登时大喜,知道大帅气性终于过去了,自己又可以威风了。之前登仙楼时,他未能前去,差点没把肠子悔青了,如今要去大朝,那还等着什么,向李思钰重重捶了下胸口,一溜烟跑了没影,去安排夜里巡逻事宜来。 李思钰在前,张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穿阁过廊,很快就来到阿蛮房门外,隔着窗户,里面一个趴在桌案上写字人影赫然就是阿蛮,李思钰静静站在外面,看着人影,战立了许久,最后默默转身离开,张氏想开口,最后却什么都未说,看着李思钰默默离开,突然有些可怜起这个男人来,尽管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可怜这男人。 李思钰行走在黑暗的阁廊中,他很喜欢这种寂静的黑暗,身处黑暗中,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在窗外看着阿蛮写字的身影,他知道阿蛮只不过是希望能去皇宫游玩,这才奋笔书写,可就是喜欢看这种宁静祥和景象。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纯粹不想再走,一个人靠坐在阁廊栏杆上,想着这些年的过往,努力回忆上一世的甜蜜快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小丑,追寻一个海市蜃楼般的梦想,一个可笑的梦想。 抬头看着星星点点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是否还要继续前行,回头又看向阿蛮的房子,透露出来的灯光很柔和…… 李思钰呆坐了很久,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扶着膝盖起身,向着自己房间行去,自己决意趟这趟浑水,再如何也要咬着牙走下去,就要转过拐角,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透着柔和灯光的房间,嘴角不由露出温和笑意。 ...... 大朝之时,九品以上京官都要去朝议,让大家都知道最近有哪些事情发生,要做什么之类的。五品以上文官每天都要朝议一下,这是常朝,武官三品以上每三日一朝,后来干脆就把三品以上武官和五品以上文官都改成了三日一朝,又变成了五日一朝,也就是小朝。 小朝只包括五品以上文官和三品以上武官,那其余低于这些品级的官吏怎么办?总是要表现出皇帝在所有官吏的威严吧?若是只有大官能见一见皇帝,以后那些小官还认识不认识皇帝了,天下小官吏是不是就不听皇帝的,只认大官了? 所以小官也得见一见,哪怕在太极殿没有开口的资格,哪怕只能站在殿外,那也得上殿几次,见见皇帝,给皇帝磕几个响头。 于是就有了十五日一大朝,甭管文武,九品以上的都得去大朝,给皇帝磕几个响头。 李思钰是不想去大朝的,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装样子给皇帝李晔磕几个头,至于心里是不是咒骂几句,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大朝之所就是太极殿,小朝(常朝)是在两仪殿,上朝廷议最是受罪,天不亮就要早早起床,还要在宫城外先等着,等着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宫门打开的时间到了,才能开门放行,不但如此,每个人还要从头到脚一一检查,防止藏个刀子啥的,若不然,在大朝上来个刺杀皇帝,那可就成了千古丑闻了,反正是挺严格的。 第506章 披甲上朝 这个时代没什么夜生活,据说盛唐时夜生活挺丰富,也不行宵禁,各大酒楼歌院都是整夜灯火烛明,宛如天上仙宫,如今可不成了,皇帝家的耗子都快饿的爬不动了,杀人放火也时有发生,谁还没事去喝酒找女人,最多也就在自个家里造个人啥的。 李思钰身边也没个女人陪伴,秀秀和小樱在营州、在汉部,大丫在潼关处理民务,公主被关在皇宫,自个一个人只能躺在床上,恶意想着那些饿着肚子的家伙,想着他们是否还有力气造人。 早早在婢女为他洗漱后睡下,却足足躺在床上半个时辰才进入梦乡,也不知是怎么了,李思钰本来睡觉很稳的,可自从进了长安两日,两日就未能睡安稳,他也不是那种换了床就睡不着之人,但是进了长安,心下总是不安,总是睡不安稳。 看着他是睡着了,看着像是进入了梦乡,可实际上自己像是飘着的,迷迷糊糊的飘着,稍有动静就会醒来,而一旦醒来就睡不着,或许门外守卒发现了自己大帅这种异状,在李思钰吹灯躺下后,门外就像是戒严了,前前后后十丈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轻敲门,李思钰惊醒,躺在床上,就着月光看向门外。 “疤脸,几时了?” “大帅,丑时三刻,幽州夫人和总管大人刚刚前来过,说是大帅该洗漱准备上朝了。” “嗯……丑时三刻,是早了点。” 李思钰嘴里嘟囔了一句,挺身靠在床上,静静坐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告诉大总管一声,一会让他与本帅一同入宫。” 只听疤脸在外“诺”了一声,接着就听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寂静的沉默。 李思钰心想着还能再静待一会呢,可还没半刻钟呢,一阵脚步声在外响起,听到这急促脚步声,不由苦笑一声,掀被开始穿起衣物,这个时代衣物不似后世衣物简单,袍子宽大不说,还比较复杂,里面的小衣上面的扣子是一团布团,扣起来不是很容易,尤其是黑暗中扣扣子。 砰—— “阿爹,起床了!” 阿蛮径直闯入房内,这让李思钰很是无奈,也不知警告她多少次了,每次还是径直闯入房内,阿蛮身后跟着提着灯笼的月里朵和张氏。 “大帅,您这可不行的。” 张氏看到李思钰正在穿长袍,忙开口道:“大朝是不能穿常服的,大朝……” 说到这里,张氏突然发现李思钰没有官服,他只有常服和战甲。 李思钰自从夺了营州,事实上就已经是二品营州平卢节度使,可是朝廷承认的官职中只有四品忠武将军,自是不能穿一身绿上朝的,张氏看着一身长袍的李思钰,有些犯愁了。 之前李思钰也未在意,被张氏提醒后,自己也发觉有些不妥,沉思片刻,向门外喊了一声。 “取本帅铠甲!” 刘大猛正来到门口,听到李思钰要披甲上朝,大喜,忙高声应喝。 “诺!” 披甲上朝是允许的,只不过披甲上朝的甲胄比较花哨,也很漂亮,李思钰战甲不同,一身利刺让人恐惧,若身穿这种战甲上朝,那哪里是上朝,显然是威逼皇帝去的。 李思钰正想着披甲上朝合不合适,突然想到自己这一身战甲披上,就能以此为借口,不用给李晔磕响头了,心下就高兴了起来,戏文里不是说了么,什么“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之类的。 张氏有些目瞪口呆,想要劝解一番,可她也犯愁起来,李思钰的确没有二品官服,不披甲,总不能身穿常服入宫。 阿蛮看着李思钰,突然想起一事,忙从月里朵手里拿出一摞纸来,在李思钰面前晃动了几下。 “阿爹,阿蛮写完了,阿蛮要去皇宫找小德子!” 李思钰无奈点头道:“去皇宫可以,但是别给阿爹惹麻烦。” “嗯嗯。” 见阿蛮连连点头答应,李思钰也只能如此,有张承业带着阿蛮入宫,他不会太过担心阿蛮的安危,若要担心,也只能担心皇宫内之人。 李思钰只不过一二品武将,哪有资格说带人入宫就能入宫的,但他就这么做了! 赤裸裸向皇帝示威,警告李晔在登仙楼所作所为,告诉李晔,自己对他很不爽! 重甲在身,本就高大魁梧的李思钰,此时的他更像是个人形异兽,身上刚烈霸道之意让人不敢靠近,阿蛮却不在乎,敲着李思钰手肘上利刺,说道:“阿爹,给阿蛮也整一套战甲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有时间阿爹亲自为阿蛮打造一副战甲。” 阿蛮大喜,自己早就想要一副满意战甲了,原先的牛头战甲好是好,可没秀姐姐凤甲漂亮好看。 刘大猛与几个亲卫仔仔细细为李思钰披上战甲,该绑束的仔细绑束好,这种战甲尤为繁琐,沉重的甲胄若是捆绑不好,很难说会不会在人前脱落,更别提行军作战了,更何况今日要在朝堂上狠狠威风一把,刘大猛这种人前疯之人更是不愿大意,落了自家大帅威风。 在李思钰披甲的时候,大总管张承业在一一检查战马,秦书瞳则挑选随同军卒。 长安是帝都,也是四处漏风的帝都,多有刺杀之事发生,这里不是潼关,不是营州,尽管他们都知道自己大帅极为悍勇,但是就不能说一定不会发生意外,必要送同护佑的军卒还是需要的。 秦书瞳一共挑选了三十人,不但机敏善射,而且皆是上马就是鬼骑,下马即为陌刀军的悍卒。 从丑时三刻开始忙碌,整个驸马府都动了起来,就算是赵生男也被吵醒前来观看,当看到一身重甲出现的李思钰,不由倒吸一口气,终于相信这是可以与李飞虎一较高低悍将,就算黄巢之下第一将秦宗权也非敌手。 “好一头北地悍虎……” 赵氏看着威武霸道的李思钰,嘴里不由轻声低语起来。 “赵奶奶,孙儿……” “哼!” 裴坚还未开口,就被赵氏冷哼声打断,裴坚是在李思钰正要休息睡觉的时候来的,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对于给自己送礼之人,李思钰从来都是欢迎的,他就不怕东西少,不够好,至于裴坚的到来,裴家是何意,他也能猜测出一二来。 当然,这也是他希望的,赵氏对裴家极为重要,若能因此而让他后背稳固,李思钰不介意多拍些这个女人的马屁。 第507章 批斗会 李思钰身披重甲,阿蛮看着眼馋,本来已经穿红戴绿的她,急匆匆跑回自己房内,一阵脚忙手乱,李思钰刚刚出了院门,阿蛮披着甲胄跑了出来,头上牛头也歪到了一边,看起来就是一头可爱的牛头人。 李思钰为她扶正可爱牛头,还一脸笑呵呵拍了拍她脑袋,阿蛮则很是欢喜摇了摇,甚至得意。 李思钰大马在李璇手里,踏雪又在阿蛮胯下,自己也只能骑着以前的战马,是一头枣红色西域宝马,这匹战马是原幽州节度使李匡筹送给他的,还有一匹留在了潼关,那匹是乌黑色战马,个头不高,但是极为壮硕,是以前老上司刘亦一送给他的成年礼物,是一匹正宗的草原马。 阿蛮胯下踏雪卖相要比李思钰的枣红马卖相好的多,看着自己踏雪最是威武,阿蛮也甚是得意,不时跑到李思钰前面,好像他人不知道自己踏雪一般。 对于阿蛮的小孩子心性,李思钰也不去理会,而是观察街道两侧情景,兴宁坊在东城,与十六王宅很近,而十六王宅又靠近东宫太子府,太子府是不可能与皇宫相隔太远的,与太极宫只有一墙之隔,所以说兴宁坊距离皇宫是很近的,而居住在这样坊市之人,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一脉,或者说都跟皇家有些瓜葛。 李思钰他们还未走出多远,就与一辆马车相遇,看着护佑着马车的军卒模样,李思钰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军卒一看就与唐人军卒不同,一身灰色长袍皮袄,头戴着宽沿毡帽,有些人的帽子上面还垂下白色羊尾巴似的东西,看着模样似是护住耳朵的东西。 “大帅,是覃王和党项人。”张承业低声说道。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党项人是党项羌,是羌人的一支,说起来羌人可是很古老的种族,范围很广,大唐的西、北,甚至西川,乃至高原上都有大量羌人存在,他们属于半耕种半游牧状态,按理说要比草原上其他部族富裕许多,但是羌人比较分散,无法形成合力,相对来说危害不是很大,但是现今出现在夏州的羌人就不一样了,而拓跋思恭也是一个英明的羌人领袖,党项羌趁着大唐动乱,趁着李克用与朱温争锋,迅速崛起,在李思钰眼里,党项人与契丹人是同样极其危险的部族。 马车在李思钰眼里停了下来,好像在等待他一般。 还未等李思钰靠近,一个高大男子从马车中跳了下来,此时天色还未亮起,李思钰直到近前才看到此人模样,身材还算高大,长得还不错,五官周正,若非有种病态般的苍白影响到了此人气质,算得上一个顶号的老帅哥。 “可是李贤侄?” 李思钰看着覃王李嗣周,李嗣周也在观察他,只不过李思钰面带罩面,李嗣周未能看到李思钰很是不喜之色。 李思钰伸手掀开面罩,转而露出微笑,向李嗣周拱了拱手,笑道:“王爷也是要前往太极殿?这可是巧了。” 李嗣周笑道:“正是如此。今日是贤侄首次参与大朝,怎么披上这一身行头了?” 李思钰叹气道:“营州穷啊,没法子,小子也只能披甲上朝了。” 听了这话,李嗣周神色顿时有些僵硬,叹气道:“贤侄……唉……” 李嗣周一口一个“贤侄”,李思钰一直也未回应,气氛也略显尴尬起来,李思钰也不想与此人多言,踢了一下枣红马,拱了拱手,笑道:“本帅昨日与裴相相约一同上朝,若是让裴相等本帅终究是不妥的,先行一步。” 说着打马甩下李嗣周,张承业和阿蛮紧跟其后,刘大猛忙招呼军卒们紧紧护佑在两侧。 看着李思钰离开,李嗣周眉头不由皱了两下,这才舒展开来。 “王爷,李悍虎太猖狂无礼了!” 一个嘶哑声在李嗣周耳边响起,李嗣周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李思钰一行人远去的身影。 “李悍虎为大唐夺回河中、河右、东都等地,言行纵使有些差错,本王也是容得下的。” 李嗣周说着,转身看向身后李思敬,笑道:“若是将军能够如李悍虎那般忠心朝廷,朝廷同样也能容得下将军。” 李思敬眼角抽动了一下,正色道:“我夏州军上下皆忠心侍朝,绝无二心!” 李嗣周点了点头,心下则腹诽不已,忠心?忠心就是把眼睛始终盯在鄜、坊两州?李嗣周心下腹诽,面上却一副极为满意的笑容。 李思钰自看到党项人,心情就差了许多,掀开的面罩再次放下,遮住自己阴沉脸色,阿蛮好像也感觉到了阿爹心情不好,炫耀的心思也淡了许多,老老实实跟在李思钰身后。 越是接近皇宫,遇到的官吏越多,花花绿绿官员还真不少,看着这些人看向自己不时指指点点,好像都在说着什么。 “行乾,这里。” 李思钰忙掀开面罩去看,不是裴贽又是何人。 李思钰看到一群人围着裴贽,翻身下马,大步向裴贽走了过去,随着李思钰下马,阿蛮一干人也跟着跳下马来。 “裴相、杜相,你们来的够早啊!” “哈哈……,老夫可是怕行乾又招惹出了麻烦,不能不提前过来啊!” “嘿嘿,裴相可是过了啊,小子虽脾气暴躁,但还不至于欺负老实人吧?” 李思钰一边与裴贽打哈哈,一边与杜让能、崔昭玮他们打了声招呼,这些人听了李思钰话语,不由苦笑起来,什么叫“不欺负老实人”,那是不是说,只要欺负谁,谁就不是老实人? 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裴贽、杜让能,还有就是崔昭玮,这些人知道他的脾气挺怪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暴起伤人,尤其是看着他这一身铁甲,明摆着就是要与人打架一般。 杜让能敲了敲李思钰胸口,苦笑道:“行乾,你就算无合身朝服,也不用穿这身铁甲吧?” 众相一听到“合身”两字,心下不住叹息,皇帝一心要敲打这位不服管教的李悍虎,结果自己却被架在半空下不来,朝廷也跟着倒了霉,对皇帝也埋怨起来。 “贤侄,这是大朝,有些事情别太胡来,给朝廷些颜面才是。”崔昭玮想到今天可能会爆发冲突,脑袋就有些疼了。 李思钰不由笑道:“崔相,此次大朝不会是小子的批斗会吧?” 第508章 玉山营 “批斗会”是什么东东,这些人哪里会明白,不过他们懂的李思钰表达出来的意思,几位朝相视一眼,脸上也有了一丝担忧,这些人当中徐彦若和刘崇望未曾与李思钰见过面,也未相处过,不过五位朝相私下里也曾交流过,知道李思钰是倔脾气,好好摆道理还成,就算李思钰恼怒也不会迁怒于他人,可若是来硬的,他比谁都硬! 五位朝相不担心,他们几乎掌握了朝堂上下文官,这些人不开口,其余文官也会闭嘴不言,但是他们现在心下却一点底都没有,主要就是突然变得很诡异的皇帝李晔,在李思钰身上已经出现了两次意外,不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激起了李思钰的怒火,这绝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五相相视一眼,裴贽开口道:“天下大乱,行乾还是尽可能给朝廷些颜面,毕竟这是行乾第一次上朝。” 李思钰沉默了片刻,说道:“行吧,小子尽量在朝堂上闭嘴不言,这样总可以了吧?” 众人更是无语,你要不开口,今日如何确定一些事情?就在这时,神策军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带着王行实、李继鹏和李顺节一干人过来了,看到这些人,五相皆不再言语。这些人一向跋扈,每次大朝无不是鸡飞狗跳,今天倒是规规矩矩,按照品阶一一跟在刘景瑄身后。 “行乾,来来,咱家为行乾介绍一下我神策军将勇。” 李思钰回头一看,正是左中尉刘景瑄,眼看着刘景瑄一身紫,不由上前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中尉大人,看到您这一身紫,小子眼馋至极啊!” 李思钰大笑着就要上前来个热情拥抱,刘景瑄吓了一跳,忙跳开,摆手道:“行乾,你这可是想要谋杀咱家啊,瞧瞧这一身利刺,啧啧......” 李思钰撇了撇嘴,一脸郁闷,摇头笑道:“阿父在侄儿前来时,还特意嘱咐了侄儿呢,说是两位中尉大人不讲情面,把我那玉山营义兄欺负的可够惨的,要侄儿向您老讨要个说法呢,这不,小侄就想着巴结巴结中尉大人,唉......” 刘景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笑道:“再怎么说咱家与杨中尉也是同僚一场,岂能欺负你那义兄?不过行乾,玉山营杨守信的确有些过了,当然了,既然行乾说情了,咱家也不能不给侄儿个情面......” “嘿嘿,还是叔父够意思!” 李思钰伸出大拇指,大大奉上一顶高帽子,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那义兄若真的犯了国法,中尉大人如何处置都不为过,不过阿父年纪毕竟是大了,也不知能活几年,侄儿是有些不忍让阿父伤心,这才求了个情。” 西门君遂稍微偏后一些,看了一眼犹豫的刘景瑄,笑道:“行乾这话有些道理,杨中尉爱子之心咱家也是深有体会,只是不知行乾你......” 李思钰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随口说道:“阿父说了,阿父年纪大了,不想再争什么虚名,神策军从今日起就是两位叔父的,当然了,侄儿的那些义兄,阿父希望他们能老死在床上,至于......那些不再承认是阿父是其父的,那就......算了吧。” 李思钰话语不但刘景瑄和西门君遂听的真真,就是他们身后那些都头们和几位朝相也听的清清楚楚,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李思钰想要搞什么鬼。不过,李思钰的话语已经很清楚了,杨复恭不准备再找他们报仇,这让刘景瑄一干人松了老大一口气。 杨复恭为了避免刺激神策军上下,此次只是留在潼关,并未前来,这减轻了神策军各级将领老大的压力,如今李思钰又说出这些,更是把心搁到了肚子里。 刘景瑄看了看西门君遂,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笑道:“行乾,你这话有些过了啊,好像咱家不愿让杨中尉颐养天年一般,嗯......,不如这样吧,还让你那义兄回玉山,不知行乾可否满意?” 李思钰忙拱手行了个大礼,正色道:“侄儿代阿父谢过叔父。” 刘景瑄和西门君遂忙上前扶住李思钰手臂,还刻意避开他手肘上的利刺,刘景瑄笑道:“行乾这是作甚,你我本为一家,何须太过多礼,来来,咱家为行乾介绍一下我军中悍将。” 裴贽与几位朝相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皱起眉头,他们有些不明白,不明白李思钰为何要救一个被关进囚牢的杨守信?崔昭玮、徐彦若、刘崇望三相纷纷看向杜让能,杜让能却看向裴贽,若无昨日与李思钰交流一番,此时必然插嘴,搅了此事,就算不能搅局,也会竭力避免李思钰“支持”这些宦官稳固地位。 杜让能看向裴贽,裴贽则皱眉沉思,他多次与李思钰私下交流,知道李思钰暂时不想刺激神策军,毕竟神策军牵扯甚广,不单单因为神策军本身,而且还牵扯到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更让李思钰担心的则是西面的吐蕃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裴贽知道这些,他不担心李思钰会真的任由神策军把控长安,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玉山营都头杨守信。 杜让能突然抬头,看向正与刘景瑄他们快意大笑的李思钰,神色郑重了起来,杜让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碰了碰裴贽,低声说道:“敬臣可是发觉了什么?” 裴贽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杜相可知玉山所在何处?” “嗯?玉山不是在蓝田......” 杜让能突然闭嘴,沉思起来。 玉山属于蓝田县,关中四大关隘最为重要,东面是潼关,西面的大散关,南面的武关,北面的萧关。潼关自不必再说,是阻挡河东河南重城;西面的大散关在扶风郡,现今在李茂贞手里,是金牛道最重要的关隘,是入川道路中最为重要的通道;北面的萧关有“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之说,固原被六盘山一分为二,形成一个低洼南北走向的“平原”地带,这里是重要的西行之路,而萧关就处于这个地段,是防御北面胡蛮极为重要关隘;至于南面的武关则在蓝田县,从这里不但有小道可以向东进入陕虢,杀入河南之地,更重要的是这里可直接杀入山南道。 第509章 山南道 裴贽这么一说,杜让能心中陡然一惊,心想着是不是李思钰在觊觎山南道。 山南道很大,有荆、襄、邓、唐、随、郢、复、均、房、峡、归、夔、万、忠、梁、洋、金、商、凤、兴、利、阆、开、果、合、渝、涪、渠、蓬、壁、巴、通、集等州,后来一再变更,山南道一共差不多有35个州。 山南道又分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这两道是开元21年所立,是开元十五道其中之一。 山南东道领荆、襄、邓、唐、随、郢、复、均、房、峡、归、夔、万等州,以秦岭、长江为界,秦岭以东,长江以北则为山南东道。 山南西道辖有梁、洋、集、通、开、璧、巴、蓬、渠、涪、渝、合、凤、兴、利、阆、果等州。 天下节度使当中最强的基本都在北方,比如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等,南方也就西川剑南节度使王建以及淮南节度使孙儒较强些,其余者诸如河北诸多节度使,淄青之地的三个节度使,以及关中的王行瑜,等等…… 这些小节度使们就像是群狼,而李克用、朱温、王建、李茂贞,甚至算上李思钰,他们则是猛虎,而山南道比较特殊,这里没有多少强大的节度使存在,唯一有能力争抢这些地盘的就只有朱温和王建,但是朱温周边强敌不少,以前是李克用和朱家兄弟,现在又多了个李思钰。 自从与李思钰的营州平卢军交手数次,宣武军损失惨重,宣武军、河东晋军、天平军、泰宁军,甚至再加上徐州感化军,这几个节度使们达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朱温根本无力去觊觎山南东道。 剩下的也只有西川节度使王建可觊觎山南西道,在山南道几个节度使、防御使当中,唯独王建最强,山南西道节度(兴元节度使)使杨守亮、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这几位李思钰义兄还真不是王建的对手,但是呢,这几位出身同门,比较抱团,王建一时也拿他们没辙,或者说王建也不急于一时拿下他们。 山南道这些节度使们还不是很强,当李思钰与刘景瑄提及玉山营指挥使杨守信时,裴贽就想到了山南道,甚至比杜让能想的更多。 杜让能在裴贽提醒下,从玉山营守着的蓝田县,想到了山南东道,而裴贽则看到了整个山南道。 蓝田县,通过武关向南,可直达荆、襄之地,夺取实力并不很强的山南东道,而山南西道杨复恭子侄实力虽不强,还夹在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与西川节度使王建之间,但是因李思钰的强势介入,李茂贞对营州兵马的忌惮,大大减弱了山南西道的压力,李思钰又把同是一脉的杨守信从刘景瑄的大牢中救了出来,那些山南西道节度使们必然亲近李思钰。 “好可怕的布局啊!” 裴贽越看李思钰,越是恐惧这个有时看起来很惫懒家伙。 杜让能与裴贽相视一眼,无视他人迫切目光,反而闭眼不闻不问起来,崔昭玮等人也无奈闭嘴不言,宰相们都不说话了,其余文臣更是不敢言语,唯有李思钰与神策军将领们哈哈大笑声。 “阉党!” 一声高喝声突然响起,李思钰正要捶击一下王行约胸口打趣呢,听到高喝声,不由回头去看,见到一个身穿绿袍官服之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王行约嘴角露出不屑,讥讽道:“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嘴上天下第一将’大人。” 这“嘴上天下第一将”还是李思钰给张浚编排的,兔爷终于也爽了一把,终于有个与他同一级别人出现在面前,不由讥讽起来。 “坏我大唐天下者,阉党也!” 张浚冷哼一声,理也不理王行约,这可把王行约气坏了,指着张浚大怒,还未等王行约怒吼,刘景瑄却看向李思钰,开口笑道:“阉党?行乾,之前怎么说着的呢?是谁丢了成都?又是谁坑死了我关中十万子弟?好像不是我等宦官吧?” 李思钰点头笑道:“中尉大人所言不差,有些人也就嘴皮子厉害些,除了辱国丧师,还真无多大益处。” “你……” “打住!” 李思钰不屑道:“张大人不知因何而怒?本帅可是言差了?战功也好,政绩也罢,那是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出来,本帅还真未能看出来,你张大人有何本事可居于朝堂之上!” 王行实突然开口道:“李帅说的是啊,俺们若是丢了十万关中子弟,那还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也省的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就是,俺们这些大老粗都知道何为羞耻,可偏偏这个世道就有人不知羞耻为何物,也真是够奇葩的,可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偏偏这样的人还就能登阁拜相,以俺看啊,这大唐也是快到头了哦!”李继鹏不由嗤笑一声。 “大胆!” 一声颇为威严之人缓步走了过来,正是孔纬,一旁还有一人,就着火把照映,李思钰认出此人则是韦昭度。 李继鹏听到竟然有人敢训斥他,正要大怒,一看来人,面上不由露出不屑来,却也不再开口。 孔纬心下对张浚有些恼怒,但人前也不好爆发开来,只是狠狠瞪了一眼这位连累他的张浚。 “韦相、孔相,你们可是有些晚了,这可就要开宫门了啊!”杜让能上前几步,拱手笑道。 裴贽与其余三相也上前一一行礼,裴贽笑道:“两相结伴而来,不会是准备在大朝上给我等出些难题吧?” “呵呵,敬臣这玩笑可有些大了,韦相、孔相是何人,岂能为难我等?”刘崇望不由笑了起来。 韦昭度苦笑道:“你们这么一唱一和,老夫与化文如何还敢开口?” “哈哈……” 众相齐声大笑,而神策军上下则冷眼观看,也不愿搭理,不过被杜让能他们一阵插科打诨,刚刚烧起的战火也平息下来。 李思钰不想与这些人纠缠在一起,可韦昭度并未想要放过他,来到李思钰身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身利刺的李思钰,一脸微笑 “果然堪称世之悍虎!” 第510章 难道……是……他们 韦昭度看向李思钰身后亲卫,个个都是腰大膀圆,一见就是悍不畏死的猛将,不由叹息一声,说道:“行乾对老夫的评价可谓中肯,老夫丢了西川,的确无能至极,只是老夫还是有些不甘,朝廷无人,老夫纵然有天大本事也是无能为力。” 韦昭度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说道:“若行乾是老夫,不知当何如?” 李思钰看着韦昭度,突然有些无语起来,看了一眼刘景瑄、西门君遂,这才转而看向韦昭度,脚下轻轻踢动了两下,轻笑道:“不知韦相如何看待中尉田令孜、其兄西川节度使陈敬瑄?” “恃宠横暴,独揽政事,坏我大唐根基者无出其右!”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大唐根基早就坏了,自玄宗……甚至武帝那时可能就已经坏了吧……这与田令孜没太大关系,仅他一人也坏不了天下,他还没那本事。” “侍宠横暴,独揽政事,这个倒是真的,可是……小子很是纳闷,为何田令孜可以如此?他是晋王李克用,还是宣武节度使,手里雄兵百万?为何能独揽政事?你们身为朝廷大臣,就无过错?” 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不要总把一切过错归咎于人,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三省几乎包括了整个天下事务,若是齐心,别说内侍省了,就是大唐皇帝,那也是想换就换,因为,你们才是掌控天下之人!” “军卒是什么?是人!是你们下辖百姓!” 李思钰指着自己身后亲卫,大声说道:“若是他们的父母官清正贤明,能够让他们的妻儿老小不受风雨冻饿,家家有良田牛羊,哪怕本帅令他们砍了给他们一切幸福安康生活的官吏,韦相觉得他们会吗?他们会愿意换一个贪婪暴戾的官吏吗?会愿意让他们妻儿老小衣食无着吗?” “不会!他们不会,他们的父母妻儿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若是本帅这么命令,死的第一个就是本帅!” “呵呵,当然了,这是意外话,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同心协力的,也不可能清明如水,自节度使创立以来,自节度使自家管自家事后,贪婪就一直伴随着你们,你们咒骂宦官,不过是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思钰突然看向一脸怒色的孔纬,说道:“孔相,难道本帅说的不对吗?要不要本帅与孔相举出无数例子来验证,验证朝廷大臣出任节度使后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清正廉明?” 李思钰一句话像是重重砸在了孔纬心口,一连退了两步。 “侍宠横暴?独揽政事?说的好啊!天下节度使们无一不是横暴之人,无一不是独揽一地军政大权!” “算了,多说这些也无用,小子就在宫门前,好好掰扯一下韦相为何会犯下如此大错!” 李思钰心中怒火也烧了起来,这些人你说他们愚笨吧,偏偏个个精明似鬼,你说他们精明吧,却又每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还偏偏喜欢把所有罪过推在别人身上,这让李思钰很是恼火。 宫门缓缓打开,李思钰也不去理会什么狗屁大朝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冷声说道:“王建本为我那叔父杨复光手下忠武八都之一,其人入伍前为一泼皮无赖,虽本帅从未见过其人,但叔父能以他为忠武八都之将,应还是有些本事的。” “田令孜先是欺上瞒下,致使黄贼做大难治,以至于皇帝被迫逃亡西川成都,其后更是因盐池之故与河中起冲突,战败后胁迫皇帝再次出逃,因害怕朝廷追其责,被迫前往成都,其兄陈敬瑄更是不知兵事庸才一个。” “王建若忠贞之士,那还罢了,可他先是为叔父手下重将,因田令孜权重而认其父,后又以掠皇帝出逃为由攻打成都,还真当他是大义灭亲之义士吗?换做任何聪明些的,都应该知道应该先打谁!” “攻打弱小不善战的陈敬瑄,与狼共舞的结果就是彻底丢了西川!” 李思钰一想到这就来气,成都如此重要的地方,一旦发现不妥,应该非常坚决果断地拿出最强实力,把所有军卒全压过去,先把最会折腾的王建先干掉,不但威慑住那些不轨之人,还能让陈敬瑄乖乖放弃成都,再稍微给些闲职让其养老即可。 这下好了,朝廷这边任命韦昭度西川节度使,这位前相那边就巴巴地跑去跟陈敬瑄拼命,还借住王建攻城,可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杜让能看着韦昭度脸色越来越白,心下不由叹息起来,韦昭度的失败,朝廷尽管责怪,可也知道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全是韦昭度的过错,当时韦昭度并未带几个人入川,这才不得已借助王建的力量,却不料王建竟然鸠占鹊巢,反倒夺了西川。 现今看来,不但是韦昭度的过错,更是朝廷的过错,有些事情急不来,田令孜是可恶,可他一条命还比不上西川的重要,比不上朝廷后路的重要。 田令孜是死了,可现今西川也丢了个干净。 裴贽摇头叹息,他们裴家与李思钰打的交道最多,除了在关外,在营州时,面对秃头蛮这个死敌外,无论是在河北,还是河中,抑或是河南之地,他都从未下过死手,不是不能下死手,而是下过死手会面临更多困难,情况不会变得更好,反而会滑向更加不可控的地步,正如西川,若是能与田令孜他们达成和解,哪怕不能和解,也应支持田令孜,这样至少在西川还有话语权。 宫门大开,大大小小官吏却无一人入内,全在外面听李思钰解析西川之事。 刘景瑄双手按住腰间玉带,手指不时轻轻点击,心下却思索起来。 “刘中尉,你说这李悍虎会不会也当咱们是田令孜?”西门君遂低声一句。 “若……咱们是田令孜,李悍虎是朝廷,那谁会是那王建?”刘景瑄喃喃低语。 两人突然瞥向同样皱眉的王行实、李继鹏他们。 “难道……是……他们?” 两人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第511章 入宫大朝(上) 宫门大开却无一人入内,这让守门军卒很是郁闷,不但是这些军卒郁闷,皇帝李晔更是恼怒,随着李思钰话语传入宫中,李晔也渐渐沉默起来,站在一旁的宦官宫女全都低头缩着身子,唯恐触怒了皇帝。 “陛下,该上朝了。” “再等等。” 李晔摆手挥退女官李渐荣,突然说道:“李思谏、李保唐可曾到了?” 李渐荣低头轻声道:“还未前来,不过应该也该到了,奴婢是否让人去催催?” “嗯......还是算了,李悍虎若是遇到他们不知又该闹出什么乱子来。”李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宜让他们在宫门外相遇。 “诺。” “昨日孟才人去了公主那里?” “是。” 李晔眉头皱起,手指轻击扶手,最后起身来到门外,看向西面若有所思。 “安置好孟才人,没事不用总去公主那里。” “是......” 李渐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此时,裴贽与杜让能也拖着李思钰进入了太极宫,随着李思钰和几位宰相入内,其余官员也跟着入内,不过经过承天门外事情,大大小小官员也都沉默不语,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李悍虎就是不能吃亏的主,越是挑衅,战斗力越爆棚,最好的法子就是别去招惹。 低级官吏已经想明白了,反正有啥事自有朝相去做,只需要表示支持或是反对即可,他们可大多都与李思钰没打过交道,地位又不如那些朝相,若真的招惹到了这头北地悍虎,还真不好说后果会如何,没见到这李悍虎都敢与韦相怒怼吗。 李思钰没人理会,自己也落了个清闲,自顾自带着阿蛮入了太极宫,当然了那些亲卫是不能随意进去的,至于搜身之类的事情,还真没人敢上前。 也不是李思钰不能强行让亲卫入宫,这种事情李顺节那些神策军都头们不知做过了多少次,只不过李思钰并不想与李晔彻底翻脸,反击可以有,但是也只能擦边球,军卒是不能随意使用的,就如夫妻两人不能把“离婚”两字挂在嘴边一样,有些事情你可以做的很过分,摔锅砸碗,可以打的头破血流,这都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因为未能触及最后底线。 军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赤裸裸的生命威胁,对于皇帝来说,一旦动用军卒逼迫,哪怕只有一次,也是绝不可饶恕的,李思钰不是不敢,而是不愿,除非再无缓和余地,他是不愿动用武力逼迫皇帝的。 带着阿蛮入宫,别人就是有意见也无法子,李思钰只需要随意安个名头即可,此次李思钰身边只有阿蛮和宦官张承业,没了那些身材高大的亲卫,这些朝臣身上压力也少了大半,神色也正常了许多。就在李思钰刚刚踏入太极宫,就看到小德子在露头露脑,不由笑了,向小德子招了招手。 小德子很是机灵,看到李思钰向他招手,一溜小跑来到李思钰身前,还未开口,就被阿蛮伸出的手吓了个倒退两步。 李思钰自不会理会两个孩子胡闹,打趣道:“你小子怎么过来了,担心本帅走错了地方?” 小德子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小德子过来是......是.......大帅,大朝后,可否前往公主那里一趟?” “嗯?不是说大婚前是不能相见的吗?”李思钰一脸奇怪模样。 “这个......这个.......”小德子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李思钰却笑了,点头道:“行了,阿蛮今日随本帅前来就是找你玩的,你们自去游玩,大朝后本帅自会前往公主那里。” 小德子大喜,忙连连点头,眼睛却看向阿蛮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裹,他知道那必然是阿蛮姐姐在长安找到的好东西。 “行乾,大朝就要开始了,还在这儿女情长,可有损你这李悍虎的名头啊!”杜让能看着小棒头,不由向李思钰打趣起来。 “阿爹,阿蛮去找公主姐姐玩了......” 李思钰摆了摆手,阿蛮则一声欢呼,拉着小棒头就跑,头上牛头也歪歪斜斜,这丫头也不去理会,这让张承业很有些担心,忙追了上去。 众人看着跑了没影的阿蛮,一阵苦笑,还真当自家的菜园子了,还别说,阿蛮自小就没害怕过什么,反正在她印象中,万事都有阿爹扛着,再大的错也有人替她背锅,那还有何怕的呢。 “各位大人,小女喜欢胡闹,还请原谅则个。”李思钰抱拳向周围拱了拱手。 刘景瑄笑道:“行乾就要成了驸马,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了,咱们还是一同入殿吧,莫要耽搁了时间,若因此令陛下不喜,终究还是不妥的。” “正是如此,诸位大人,一同入殿吧。”西门君遂也跟着应呵一声。 李思钰向刘景瑄他们微笑点头,这些宦官们也愈发和善,这一幕全看在一干大臣眼中,只是杜让能和裴贽不插手,他人只得强忍着憋闷不言语。张浚想要开口,却被韦昭度看了一眼制止。 众人一一入殿,又是经过一番检查,当然了,李思钰和神策军将领们,守在店门口的大汉将军是不敢去搜他们的,除了他们,哪怕是杜让能也被搜了一遍。 入殿后,就能看出地位的不同来,按照左文右武一一站在两侧,刘景瑄看到李思钰一身铁甲站在左侧,不由笑道:“行乾,你可是又站错位了啊!” 李思钰正要开口,眼角闪过一行人影,忙看了过去,正是李思谏和阿保机,还有几人他不认识,不过看着装束,就知道是党项人和契丹人,眼睛微眯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刘景瑄,叹气道:“没法子,皇帝小气,仅仅只给了侄儿一件绿袍,俺有不想站在那秃头蛮李保唐之下,还是与裴相凑在一起算了,要不然侄儿在这里把人揍了,中尉大人脸上也不光彩不是。”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刘景瑄也真的犹豫了起来,他还真担心在这里把党项人,或者契丹人打了,毕竟这里是内侍省的地盘,丢脸也丢他的脸,想到这里,无奈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有裴相杜相看着,咱家也放心些。” 第512章 入宫大朝(中) 李思谏心下大怒,看着李思钰恨不得活吞了他,可他也对这个李悍虎忌惮了起来,这还真不是个好惹的主,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关键自己还打不过他。 阿保机轻轻碰了碰李思谏衣袖,微微摇了摇头,李思谏深吸一口气,向李思钰拱了拱手。 “李将军,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谅解。” 李思谏话语一出,所有人全看向李思谏,众人谁也未料到李思谏竟然低头认错。 李思钰眉头不可察皱了一下,他也没想到李思谏会这么轻易低头,党项人可不是如今的契丹人,羌族虽不怎么团结,但是党项人的崛起,身边也聚集了不少羌人部落,在北方也是很强的势力,李思谏作为夏州节度使李思恭的亲弟弟,作为党项第二人,手里嫡系兵马也有数千,否则也不可能会成为党项人的下一任节度使。 一军主将,若是轻易低头,这可不是件好事情,李思钰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却成了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李思谏的道歉。 “迎陛下!” 就在李思钰想着夏州的事情呢,一声尖锐刺耳声在他耳边炸响,忙看向声音之处。 “恭迎陛下。” 所有官员,无论是站在店外的大汉将军,还是那些低品级的官吏,齐齐向刚刚坐在龙椅上的李晔躬身行礼。 “升朝!” “拜!” “再拜!” “三拜!” 随着礼唱官一声又一声的“拜”,一个个全都抱着朝笏,撅着屁股叩头行礼,每一声“拜”,朝臣就会磕三个响头,显得极为郑重。 李思钰就是个异类了,别人手里都拿着个木板,他也有,在潼关时给他个四品忠武将军时,就把绿袍与木板都给他了,只是把这件事忘了,或者是他刻意不去理会,所以人家有木板,他没有。 不仅仅如此,他人都撅着屁股礼拜,他李思钰倒好,双手抱拳,也就躬身行了几下。 在一群趴在地上的人群中,他显得尤为突出,这让偷偷观察的大臣们嘴角不住抽动,皇帝更是有些恼火。按理说,李思钰的异状早被礼唱官看到,按理说李思钰会被礼唱官点名批评一番,可他的异状就是被人忽略了,来个不闻不问。 “礼毕!” 一个个大臣们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一站回自己位置。 看到大臣们各自站好,礼唱官后退几步,站到了一只铜鹤前,不再多言。 李思钰之前光顾着说话,光顾着与李思谏置气,后来就是盯着众臣撅屁股,这座太极殿还真未仔细观察,此时看到礼唱官站到铜鹤前,这才认真观察起来。 李晔头顶上有快“正大光明”的匾额,殿内的潘龙柱28根,在李晔身前有鼎炉,有铜龟、铜鹤…… “嗯?” 李思钰突然感到有人碰了他一下,忙看向是谁碰了他,却看到裴贽一脸苦笑。 “裴相,怎么了?” 李思钰一脸疑惑,他只顾着看乌龟铜鹤啥的,哪里注意到他人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李晔开口了。 “李爱卿忠贞体国,皇妹温良淑德,可谓天作之合,独孤侍郎,不知何日为佳时?” 独孤损忙出列,抱着朝笏行了一礼,说道:“下月初五当为吉日。” 李晔点了点头,直到独孤损退回班位,这才看向李思钰。 “李爱卿可否?” 李思钰哪懂这些,反正就这么回事,想也未想,大步走了出来,抱拳道:“谢过陛下。” 干巴巴一句,这让李晔有些不喜,之前未叩拜,此时又是一句干巴巴话语,强忍着不适,点头道:“既然如此,李爱卿回去多多准备。” 李思钰愣了一下,还准备个球,直接娶回去不就完事了?愣头愣脑站在太极殿前片刻,点了点头。 “诺!” 他不明白,总会有人明白的,问问裴贽就是了,打定主意后,李思钰就要退回裴贽身边,李晔又开口了。 “李爱卿忠贞体国,数月间夺回了河中、河右等地,朕欲用覃王为大总督,节制天下兵马,爱卿可有异议?”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众臣同样也呆住了,这不符合正常顺序,按照常理,这种事情应该是压轴大事,是在朝议后半段提出,先预热才对,可李晔竟然这么快提了出来。 李思钰抬头看向李晔,沉声道:“陛下,臣有异议!” “大总督总领天下兵马,而我大唐历来都非宗室子弟领兵在外,覃王如何可为大总督一职?” 李思钰话语刚落,孔纬出列道:“李将军言差了。” “隋末天下大乱,我圣皇高祖……” 李思钰还未等孔纬说完,他就知道这位孔相想要说的是谁,隋末的时候,也是李家人才最鼎盛的时候,无论秦王李世民,还是齐王李元吉,甚至太子李建成也不是不能统领三军,更何况还有李氏门阀其余李姓之人,但那个时候能与当今相比吗? 李思钰双耳像是自动屏蔽了孔纬话语,开始思索如何应对眼前局面起来。 直到孔纬看向他,李思钰才明白孔纬已经说完了,面对孔纬说道:“本将军有些疑问,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孔纬皱起眉头,众臣从听到覃王李嗣周竟然想要争夺大总督,登时有些不满起来,很想立即出来反对,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李思钰与孔纬交锋的结果。 孔玮正色道:“还请李将军言明。” 李思钰说道:“杨广营建东都、开挖运河、三征高丽,以至于天下凋敝,乱民四起,群雄并立,敢问孔相,隋末天下动荡,为何无杨氏明臣悍将匡扶天下?” “隋杨可算是二世而亡,我李唐又经过几世?民间有俗语,富不过三代,孔相熟读诗书,人情世故亦非小子可比,自是明白其中的因果缘由,我高祖之后,除太宗、齐王元吉、太子建成之后,良臣悍将又有几人?” “不知孔相何以教我?” “嘶……” 众臣冷吸声不断,李思钰这话相当于核弹一般,杀伤力巨大无比。 同样都是末年战乱纷飞的年代,尽管杨氏子孙比不了大唐李氏宗室会造人,可也说明了问题。 第513章 入宫大朝(下) 孔玮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李将军本为静乐之后,如今又将迎娶我大唐遂宁公主,自营州千里前来戍守长安,多次与晋军、宣武军交战,为朝廷夺回河中、河右、东都,忠心大唐自不必多言。” “如今夏州军亦前来戍守长安,若李将军与夏州将军同心协力辅佐陛下,大唐定会中兴!” “臣有异议!” 裴贽大步来到李思钰身边,轻轻扯了一下李思钰,向李晔拱手道:“正如孔大人所言,营州平卢将军南征北战,身在营州之时即以残弱之兵击败了宿敌契丹部,不但差点破了太原,更是击败沧州军、义武军十万兵马,数次大败晋军、宣武军,若论其功,平卢将军更适合大总督之职!” 杜让能看着裴贽出列,听闻裴贽竟然推出李思钰为大总督,心中一惊,随即就明白了什么,还未等阴沉着脸的李晔开口,大步出列。 “陛下,裴相所言甚是!平卢将军自营州入关,素无败绩,更难得的是营州军一向恭谨,大总督一职由其担任,臣无异议!” 众多文武全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之前私下里不是说要打压李悍虎吗?怎么一下子全变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 崔昭玮、刘崇望、徐彦若三人相视一眼,一同出列附议,这就像一个信号,各系大臣纷纷出列应喝。 看着这么多人全都支持李思钰担任大总督,李晔又惊又怕,衣袖中紧紧攥起的拳头也变得苍白无比。 “臣有异议!” 刘景瑄看到裴贽他们一大群文官全都支持李思钰担任大总督,心下惊慌了起来,尽管李思钰在宫门外表现的甚是亲近,可这大总督却是要命的事情。 一旦李思钰担任大总督,神策军各都头必然人人自危,神策军中尉看似权柄滔天,可谁都知道这种权势出自谁手,若是神策军人人自危,全都不再听令,他这个中尉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听到刘景瑄反对,李思钰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李晔心下大喜,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攒紧的拳头也舒展了些。 刘景瑄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看着李思钰,笑道:“行乾的本事,咱家也是佩服的,只是大总督一职事关天下安危,须仔细斟酌一番才是。” 刘景瑄此话一出,西门君遂也大步出列,向李晔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看向李思钰,笑道:“行乾即将迎娶遂宁公主,若再身居高位,行乾必会被他人非议,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李继鹏、王行实他们见到这么多人支持李思钰,心下恐慌,一时失了分寸,正不知所措呢,突然听到西门君遂这么一说,大喜,忙上前说道:“正是如此,行乾成了驸马都尉,若再执掌天下兵马,长安必然流言蜚语无数,人心也不安,于大唐终究是不妥的。” 王行约却皱眉道:“若是营州将军不妥,覃王更加不妥!” 王行约话语一出,众文臣心下大大舒了口气,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刘中尉、西门中尉话语……” “裴相,行乾自营州前来戍守长安,忠心自不必质疑,可终究是要离开的,又当何如?”一直未开口的宋道弼突然开口。 右枢密使景务修点头道:“营州将军成了驸马都尉,若再任大总督一职,长安人心动荡,终究不是个好事,可覃王殿下任大总督也是不妥的,当年玄武门惨事……” 众人纷纷点头,这可把覃王李嗣周气坏了,冷声说道:“文官丢了西川成都,丢了我朝十万悍勇军卒,天下无数节度使,以及尔等阉奴更是跋扈贪婪,我皇亲宗室不行,难道你们就行?再如何,本王还姓李!” 李嗣周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话语差点没把所有人肚子气炸了,李嗣周不但打了文臣的脸,更是把所有人的脸都打了。 李晔看向李嗣周也不满起来,就在这时,夏州李思谏开口了,说道:“覃王殿下虽有些不妥,但俺觉得覃王有些话语还是对的。” “文臣不善兵事,若要中尉大人就任大总督,俺觉得杜相也是不会赞同的,我等都是忠心事朝之人,若因此而乱了长安,终究是不妥的。” 阿保机大声说道:“叔父所言不差,大总督一职关乎大唐安危,岂能轻易选任他人,自然是要有些本事之人才可服众。” 李思钰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见到阿保机开口,不由冷哼说道:“阿保机,你这三姓家奴之人也敢大言不惭!” 阿保机冷哼一声,双拳却攥起,唯恐李思钰突然暴起,他见过李思钰的恐怖,那可是与李存孝厮杀一日之人,见到李思钰针对他,心下警惕起来,面上却不愿露出胆怯。 “怎么?李悍虎,难道你想既娶了遂宁公主,再占了大唐天下?你还不是圣武太宗陛下!” 阿保机这话让李思钰有些无语起来,李世民虽未在大隋灭亡前娶的杨妃,可毕竟是娶了的。不但李思钰无语,满朝文武也是愣了一下,同样无语起来,李晔则是一脸羞怒,你说你拿哪个做例子不好,偏偏拿太宗李世民作例子,那是不是说大唐得天下名不正言不顺?是阴谋得了的天下? 别人听到阿保机说出这番话语,或许会认为此人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不但得罪了满朝文武,更是得罪了皇帝,而李思钰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阿保机的厉害,若非此人,契丹部绝对成不了后世一霸,他比任何人都重视阿保机。 哪怕一时间不明白阿保机为何会表现的如此愚蠢,但他知道,阿保机想要的,那就绝对不能让他得到! 看着阿保机,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阿保机,遂宁公主,本帅不娶了!” “如何?可否满意?” 随即,又看向一脸惊骇的李晔,冷声道:“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李思钰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行乾……” 裴贽和杜让能大惊,齐齐出声,欲要阻止李思钰,却被李思钰一抬手阻住。 李思钰冷冷看着李晔,看着李思谏、阿保机。 “诸位可否满意?本帅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从营州前来戍守长安,护佑关中百姓,忠心大唐,忠心天下,可否就任大总督一职?” 第514章 悔婚?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他们还未见到如此自夸之人,可又不知该如何反对了,之前无数文臣在五相带领下,纷纷支持李思钰担任大总督,就是神策军上下,他们也无不是以因他就要担任驸马都尉而不同意,所有人嘴里都是夸赞他功显赫,又是大大的忠心,现在好了,李思钰不愿娶李璇这个丑媳妇了。 咋办? 咋办? ……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中都晕乎了起来,不知该咋办了? 所有人全都看向鼻血滴到衣襟的皇帝李晔,眼神中全是埋怨之意。 你说你这个皇帝心急作甚,若是把李璇送进了李思钰房里,你再给这个北地悍虎下马威就是了,现在好了,人没送出去呢,大张旗鼓,满天下叫嚷着要把自己妹妹嫁出去,现在人家不乐意了,要退婚! 咋整? “哼!” 李思钰大手一甩,最是烦这种人,自己已经决定让步了,还一再逼迫,找抽是不?那老子就抽你! 李思钰大手一甩,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满朝文武,至于皇帝李晔更是不给她好脸色,难道他还敢跟李思钰动手不成,别看这太极殿百十口子,动起手来,他能追着打! 更何况自己本部嫡系军卒就在城内,破了这皇宫也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看着李思钰愤怒离去,众人大急。 “裴相、杜相……这……这咋整?”刘景瑄傻眼了。 裴贽叹息一声,也不向李晔告个假,提起官袍追向李思钰。 “行乾,等等老夫……” 杜让能苦笑一声,向李晔抱了抱拳,也奔出太极殿去追李思钰,刘景瑄也要去追,却被王行约一把抓住衣襟,苦笑道:“李蛮子性子古怪,裴相、杜相这种熟识之人还罢了,中尉若跟着去,说不准还要吃上一拳。” 正要抬步去追的崔昭玮忙立身不动了,他也与李思钰打过交道,知道李思钰是个顺毛驴,性子还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一个不好,真能动拳打人。 “陛下也真是的,早早把公主送到李悍虎床上,李悍虎就是想反悔也不成,现在好了,咋整吧?”李顺节也不满嘟囔了起来。 王行实心下冷哼一声,对这个背叛的家伙很是不满,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赞同这家伙的。 李继鹏同样不满道:“今日就不该提这事的,现在好了,搬起石头却砸自己的脚,还真是够蠢的。” 这些领兵神策军本就不畏惧皇帝,李思钰若去做大都督,虽对那些文臣有些影响,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他们改换门庭就是了,可对于神策军这些都头将领们来说,可是真真要了他们的命!李思钰一旦做了这个劳什子大都督,必然不会容得下这些人,他们若是能满意,那才怪呢。 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大声发泄自己的不满,李晔鼻血流的更多了,心中那个憋屈郁闷就别提了,看向覃王李嗣周也不满起来,就不该去支持这位族叔任大总督,更不该听了李嗣周话语,现在好了,吓马威没吓倒李思钰,他这个皇帝却被吓得半死。 “众爱卿,可有良策?” 李晔憋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愤恨,可他也无法子,若李思钰甩开皇帝单干,谁也没辙。 “唉……” 众臣一阵叹息,甭管认识不认识李思钰的,现今也全认识了,也终于体会到了裴仲德的郁闷。 “崔相,可有良策?”李晔不得已看向崔昭玮。 崔昭玮抬头看着李晔一脸期盼,叹息一声,说道:“陛下不该如此……,唉……” 韦昭度一直在观察,之前也从未开口,现今看到如此局面,眉头也皱了起来,说道:“臣听说,陛下诏书……李悍虎恼怒陛下四品忠武将军,因而恼怒公主,但臣却听说李悍虎爬墙……”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也听说过这种事情,不过谁也未当真,没人会相信这种荒唐事情,可王行约相信,而且兔爷毫无保留的相信! 王行实看着王行约皱眉的样子,开口道:“二哥觉得呢?” 王行约摇了摇头,说道:“李悍虎无法用常理去揣测,但李悍虎尤为重情,营州因何行国葬?奚族又是如何处置的?还有那蠢笨如猪的庞胖子,他又有何德何能竟然独占一州之地?遂宁公主私自去了河北之地,与李悍虎相处日久,爬墙头送玉佩也算不得什么。” “也就是说,李悍虎……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李继鹏大喜。 王行约苦笑道:“那也不一定,李悍虎与常人不同,很难猜测。” 众人一阵白眼,说了一通,结果跟没说的没区别。 李思谏和阿保机同样皱眉不已,李思谏看向阿保机,说道:“阿保机以为如何?” 阿保机摇了摇头,说道:“如王将军所言,这李悍虎很难揣测。” “唉……等着吧,兴许裴相能稳住李悍虎。”崔昭玮叹息一声。 李思钰第一次上大朝,李璇很是担心,担心他不懂规矩触怒了皇帝,可她也未想到,不应担心李思钰触怒了皇帝,而应担心皇帝触怒了李思钰的后果。 李思钰大怒,扬言要悔婚!得到消息的贵妃何氏大惊,忙使女官李渐荣前去李璇那里,把这消息透露给了李璇。 阿蛮此时正带着小德子和僖宗两个小子疯玩呢,听了这个消息,不怒反喜,笑嘻嘻跟李璇说道:“阿蛮姐姐,阿爹威武不?” 听了阿蛮话语,张承业一阵无语,他还未见到心这么大之人,小德子却急了,也不在乎阿蛮敲他脑门了,急切道:“阿蛮姐姐,大帅不娶公主可咋办啊!公主可是很喜欢阿蛮姐姐的!” 阿蛮又敲了一下小德子脑门,不屑道:“小孩子懂个甚,阿爹这是欲擒故纵!” “哼!你们皇家最是无情无义,若不敲打一下,以后岂不是会卸磨杀驴?岂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 “所以啊,得敲打几下,就像阿蛮敲打小德子,敲得多了,小德子就聪明了!” 阿蛮一阵训斥,很是似模似样,看着小德子捂着脑袋很委屈样子,张承业更是哭笑不得,竟然把前些日李思钰与她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而且一个字都不带错的。 阿蛮看着小德子和刚刚还焦急的李璇,很是得意,摇晃着脑袋,双手猛击一下。 “放心吧,放心吧,不会不娶的。” 李璇有些羞涩起来,露出纤细的脖子全是嫣红,哪里还有一丝担忧模样。 第515章 钰郎 李思钰在大朝上犹如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李思钰的大怒,不但让太极殿内皇帝和一干文武担心,就是整个皇宫得知大朝之事后,所有人也跟着担忧起来,跟着孟才人前来李璇这里的建王李震、益王李升,以及僖宗两个女儿唐兴公主和永平公主,看到屋内长辈皆是一副担忧之色,这几个孩子全都不敢稍有动作,别说与阿蛮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性子相比,就是与小德子也是相差甚远。 僖宗的长子李震就不说了,从“建王”来看就是当做太子来养的,至于益王李升、唐兴公主、永平公主全都是被黄巢赶出长安后,逃到西川成都时所生,僖宗好玩,可再贪玩嬉闹的僖宗,在国家遭受灾难后,自己到了霉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深深后悔起来,否则也不会有“唐兴、永平”之说。 生在动荡年代,年纪又小,皇位也成了奢望,建王李震以及几个弟妹全是一副胆小模样,这也正常,毕竟与阿蛮一般的孩子还是很少的。 李璇与阿蛮、孟才人说着话,裴贽和杜让能则不断在李思钰耳边进行催眠轰炸,可这些对李思钰来说根本无用,正恼怒的李思钰哪里会轻易低头,脚步虎虎生风,铿锵有力。 “行乾,你慢点,老夫与杜相可比不得你......” 裴贽大口喘息,却不敢稍停,唯恐慢了一步,李思钰就跑了没影,杜让能同样大口喘息,甚至还不如裴贽呢。 李思钰猛然停住脚步,一脸怒气,大声说道:“李晔他想作甚?以为小子不明白么,用公主做筹码,逼迫小子让步,难道小子不知道吗?” “小子难道就不明白成为驸马都尉意味着什么吗?小子迎娶公主,就已经打算让出大总督一职,覃王为大总督,本帅与那李思谏、阿保机为副?” “娘希匹的,就凭他李晔招来党项人、契丹人,他李唐宗室就休想争夺大总督!” 李思钰心下很是恼火,怒吼声能传遍整个皇宫,至于会不会被李晔听到,此时的他根本不想去理会。以覃王为主,他和李思谏、阿保机为副,李晔想做什么,他岂能猜测不出来?想要扯自己后退,就别用自己极其厌恶之人,至少他李晔此时还没有那个实力,没有资格来让他与厌恶之人虚与委蛇、“和平共处”! 李思钰讨厌党项人、讨厌契丹人,不单单因为这些北地蛮子的身份,更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把汉人当人,为了扯李思钰的后腿,竟然把这些人放进关中,竟然不惜用长安安危做赌注,这是李思钰最厌恶的地方,最厌恶的人,最厌恶的事,李晔全占了。 裴贽和杜让能苦笑一声,最近皇帝越来越诡异,这让杜让能他们很是不解,心下也很不满起来。 大怒的李思钰不闻不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膀子就向宫门外走去,至于阿蛮,他相信李晔不敢把阿蛮怎么样,否则......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裴贽和杜让能再次在后面追赶。 “行乾,行乾......” 就在暴怒的李思钰将要离开太极宫时...... “阿爹,阿爹!” 阿蛮一声欢呼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再后面跟着蒙着面的李璇,至于身边那位三十许的孟才人,李思钰却不认识。 听到阿蛮欢呼声,看着她怀抱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暴怒的李思钰平静了些,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李璇是无辜的,李思钰在太极殿的暴怒,他不相信李璇会得不到消息,见到她,还真不知该咋自处了。 看到阿蛮和李璇一同追来,裴贽和杜让能不由松了口气,忙停下脚步,并且转身向李璇走了过去。 “见过公主。” 李璇尽管蒙着面,心下依然忐忑不安,她也不知此时李思钰会不会大怒离开,裴贽、杜让能的躬身行礼,也让她有了些许底气。 “两位朝相不必多礼。”李璇上前虚扶一把。 而此时阿蛮已经跑到李思钰面前,满头大汗向他显摆自己得到的好看衣物。 “阿爹,这是公主姐姐给的,好看吧?” 阿蛮把一抱花花绿绿衣裙扛在肩上,拿出一件水绿色宫裙在自己身上比划,看着“牛头蛮将”的阿蛮,李思钰不由笑了一下,身穿铠甲,又比划着绿装宫裙,这让李思钰想要生气也生不起来。 “行了,你这个样子可不咋滴!回家再穿。” 李思钰拍了拍“牛头”脑袋,看向阿蛮身后四个拘谨的孩子,小德子他自是识得,这几个孩子却不识得,不过他也能猜测出来一二,必然是皇家宗室子女,否则也不可能出现在皇宫内。 小德子比较懂事,来到李思钰面前,似模似样行了一礼。 “小德子见过李帅。” 李思钰弯身摘掉小德子头上一片草根,笑道:“你小子又被阿蛮欺负了?” 小德子忙摇头否认。 “阿蛮姐姐没有欺负小德子。” 李思钰笑了笑,小德子是李璇身边贴身宦官,可同时也算是李思钰的义弟,杨复恭虽未正式收下小德子为义子,但毕竟是私下里答应了的,至于他与阿蛮乱辈事情,李思钰也不管,阿蛮乱辈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思钰对小德子的宠爱让另外几个孩子羡慕,李震他们可是知道,小德子现在在宫中,丝毫不比宦官四贵差半分,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有人躬身让路。 李思钰拍了拍小德子脑袋,这才直身看向一旁的四个孩子,除了李震稍大了点,其余三个还没有小德子个高呢。他天生就比较亲近小孩,与孩子相处要简单许多,与老狐狸相处算计无处不在,这让他很有压力,与孩子待在一起,会让他轻松愉快,这也是为何他身边几乎就未断过孩子的身影。 在李思钰拍了拍小德子脑袋,看向李震兄妹四人时,李璇和裴贽他们来到了李思钰身前,看着高大威武的李思钰,李璇鬼使神差喊出一句。 “钰......钰郎。” 李思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李璇的眼神满满疑惑不解。李璇看着李思钰疑惑模样,心下一酸,再次开口。 “钰郎,这是家嫂。” 第516章 家嫂 “钰郎,这是家嫂。” 李思钰更是一愣,心下也有些不满起来,这还未刚刚与李晔打仗回来呢,你这满天星丫头就给自己整不自在,可还未等李思钰表现出不满,李璇又说出一句让他愣住的话语。 “家兄虽喜玩闹,但身故后,家嫂和四个侄儿......其实七哥也挺难的,天下纷争不断,漕运早已断绝,宫中也清贫了许多。” 李思钰呆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这位好像不是李晔的女人,杜让能和裴贽自然是认识孟才人的,对这女人也比较同情,杜让能开口道:“孟才人是先帝遗孤,行乾若是有心,不如带回驸马府将养几日。” 李思钰听了这话,一阵翻白眼,什么就“带回驸马府将养几日”,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他是贪财好色之徒,贪财之名自己已经算是天下皆知了,但要说他好色,那还真冤屈了他。 不错,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女的,可他还是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他可不是只会用下半身办事的动物。 提及“先帝”,这女人又这么年轻,那就只能是僖宗的女人了,不过好像僖宗真的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女人一般,怎么才仅仅一个“才人”?李思钰对这位僖宗还真是有些无语了。 僖宗是唐懿宗五子,而昭宗是七子,僖宗十二岁登基,在位十五年,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按理说僖宗这么贪玩的皇帝,子女无数才对,可他仅仅只有两子两女,这与李晔可就没法比了,李思钰曾经好奇李唐皇帝子女的事情,按照历史轨迹,李晔在位十六年,有十七个儿子,十一个女儿,贵妃何氏最后也成了皇后,而僖宗的女人要悲惨许多。 才人在内宫仅仅只是正五品,后来又提升为四品,别说与贵妃何氏相提并论,就是她几个子女品阶也是远远高于她,甚至他只能与四品文武官员的妻子一般,这与皇帝的妻子相差太大,僖宗死后,孟才人更惨,否则也不会前来找李璇。 杜让能话语一出,李思钰正色了起来,若让他去选,他情愿选僖宗这样的皇帝,至少这种皇帝不会想着法扯他后退。李思钰上上下下观察起孟才人,对李晔也愈发不满,孟才人品阶只有四品,不是他的儿子李震、李升那样的建王、益王,对他的地位没有丝毫威胁,更何况僖宗名声太差了,李震、李升也别想威胁到李晔的地位,可孟才人也太凄惨了些。 身上衣物或许前来面见李璇,郑重了许多,可这四品的才人衣物不但陈旧,而且还有补丁,看样子还不只是一次两次的修补,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的样子,腰身还没李思钰胳膊粗,面色也苍白粗糙了许多,不过孟才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与崔秀秀、张氏那种天生媚态的美不一样,而是那种婉约柔和的美。 李思钰叹息一声,抱拳说道:“见过夫人。” 李思钰这一礼,孟才人忙避到一旁,有些恐慌道:“当不起李将军一礼,当不得……” 李思钰是营州平卢军,本就是一方诸侯,至少也是三品以上大员,孟才人才四品,所以才会恐慌,。 李思钰说道:“这一礼不因其他,而是因公主而行,其他的也不提了,既然皇帝这么不讲情面,咱们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跟小弟去驸马府暂住几日好了。” 李思钰得知此女竟然是僖宗遗孀,立即动起了歪心思,既然你李晔给老子找麻烦,那老子也不让你舒服了! 裴贽看到李思钰甚至不顾身份,一手一个,把李震、李升放到自己枣红大马上,至于门外一直吹牛的刘大猛,一听说自家大帅在皇宫受了委屈,甚至比李思钰还暴跳如雷,登时就要杀入皇宫,狠揍李晔一顿,刚刚还哥俩好的守门卒可倒了霉,被刘大猛一阵胖揍,若非李思钰抽了他一下,这货还真可能杀入皇宫找李晔算账。 又是一肚子气返回驸马府。 看着宫门前刘大猛殴打守门卒,裴贽、杜让能,甚至公主李璇都不敢上去阻拦,只能看着一群大汉气冲冲揍了人,还好李思钰也只是在门口损损李晔,告诉他自己随时有掀翻他的能力。 看着李思钰离开,裴贽不由叹气一声。 “陛下这是何苦啊!” 杜让能摇头道:“陛下可有些失算了,营州军本就与秃头蛮有百年恩怨,在加上行乾还在他们族地立了个汉八部,两人不见面厮杀就已经不错了,让他们在一起……” “唉……”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悠悠道:“朝堂上,老夫很是意外,杜相竟然也能挺身而出。” 杜让能微微一笑,说道:“行乾不欲与神策军此时翻脸,大总督自然不会去碰触,否则行乾也不会前来迎娶公主。” 李璇在他们问答间并未插嘴,突然听到这话,脸色顿变。 裴贽看了一眼李璇,继续说道:“行乾不欲任职大总督为真,但若因此而娶公主,杜相是不是贬低了行乾啊!” 杜让能轻笑一声。 “呵呵……那小子若不愿,谁也没法子,行乾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对了,裴相,不知大总督之事,行乾意欲如何?” 裴贽沉默了良久…… “有些事情,还是等等为好啊!” 说着裴贽向杜让能、李璇拱了拱手。 “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一步。”说着,裴贽大步离去,也不回皇宫向李晔汇报了。 杜让能看着离开的裴贽,眉头紧锁,他知道裴贽必然知道李思钰心中所想,至于裴家担任大总督,自从杜让能得知李思钰从东市带回那女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裴家已经没有机会就任大总督一职了,除了裴家,也就他们杜家有能力担任此职,可若是真的是他们杜家,李思钰应该直接告知才对啊! 杜让能知道李思钰在朝廷想要一个可以相信之人,在李思钰身边,能够获得李思钰的信任也只有裴家、独孤家与他们杜家了,裴家因那赵生男,不可能再任大总督,那女人身份太敏感了,大总督不可能落到曾经的大齐皇后身上的,而独孤家显然也不可能,没有那个资格,可是他们杜家…… 杜让能突然看不明白了,好像所有一切都像是在迷雾之中,不明白李思钰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第517章 隐患 裴贽离开了,杜让能沉默良久,最后也摇头叹息默默离开,李璇看着他们一一离开,静静站在宫门前,看着驸马府方向,很久…… 李晔坐在龙椅上,一直等待裴贽、杜让能,就像上一次在登仙楼,他坚信裴贽和杜让能会把李思钰带到他面前,可最终等来的却是鼻青脸肿的兵卒。 “有事奏事,无事退朝!” 随着散朝声传出,文武大臣一一离去,唯独剩下李晔一人坐在龙椅上,是如此的孤独寂寞…… 砰—— “为什么,为什么?” 李晔突然一把推到身旁的铜炉,仰天怒吼,狰狞的面孔让人恐惧。 “陛……陛下……” 李晔双眼喷出怒火,这让闯进来的女官李渐荣恐惧,不由跪伏余地,大气也不敢喘息一下。 李晔牙关紧咬,狰狞面孔如同噬人野兽,良久李晔才控住住胸中怒火,脸色也渐渐温和起来。 “何事?” “回……回陛下,孟才人……孟才人去了驸马府……” 砰! “全都与朕作对!全都与朕作对!” 刚刚稍有平息的李晔再次大怒,又踢倒一顶铜炉,此时已经不是坐在龙椅上,而是暴躁来回走动。 在他看来,李思钰已经准备令立皇帝了,这对于此时的天下丝毫不稀奇,一旦不满意皇帝,重立皇帝也是毫不稀奇之事。 孟才人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他五哥僖宗是有后的,而且亲兄弟还有几位存在,废了他也不是稀奇之事,这让李晔恐惧了,整个人都像是埋在雪窟中,恐惧让他颤抖不已,最后无力坐在龙椅上,沉重喘息让李渐荣担忧不已。 “陛……陛下,天威将军、夏州将军、岚州将军,他……他们在殿外等待陛下召见……” “什么?” 李晔猛然惊起,李渐荣话语像是一根稻草,让他有些恍惚。 “你说什么?” 李晔再次问出,好像要确认什么一般。 “回……回陛下,天威将军、夏州将军、岚州将军正……正在殿外……” “宣!” “等等!等等……等一等……” 李晔正要召见李顺节、李思谏、阿保机三人,却突然叫住李渐荣。 李晔皱着眉头,沉默半晌,这才咬牙切齿道:“李悍虎……李悍虎!” “宣三位爱卿进殿。” 阴森的声音让李渐荣不由颤抖一下,不敢抬头去看皇帝,倒退着出了太极殿。 不一会,阿保机他们大步走了进来,很规矩的跪伏于地。 “臣,见过陛下!” 李晔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怒火,已然是春风三月模样。 “三位爱卿前来,不知可有要事?”李晔很温和说着。 “陛下,李悍虎太过跋扈,大总督绝不能让李悍虎夺了去,否则你我皆为他人阶下囚。” 李思谏身子更加紧紧贴着地面,沉声说道:“世人皆以李悍虎忠君爱国,可下臣以为,若李悍虎真是如此,大总督一职必然以陛下为尊,可李悍虎一再推诿,着实可恼!” “陛下,叔父所言甚是,李悍虎乃奸诈小人,看似忠君,实乃大奸大恶之人,此人不除,我大唐终会落于他手。”阿保机伏地大声说着。 两人话语刚落,李顺节大声说道:“陛下,此子一再羞辱我皇,陛下点头,臣必取李贼项上人头!” 三人一人说一句,全是杀虎话语,这让李晔心下大松,开口道:“李悍虎武艺之强,纵可敌万人,也难挡三位将军全力一击,但是李悍虎有功于社稷,朕又岂能做此等卑劣之事,三位将军还许谨慎啊。” 李思谏于阿保机、李顺节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向李晔拱手道:“陛下教训的是,我等自会谨慎,只是李悍虎太过桀骜,若一意为之,如何是好?” 李晔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笑道:“营州将军想来也不会就此离去的,诸位多虑了。” 李思谏见到皇帝与他们打起马虎眼来,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说道:“陛下,鄜、坊州是否可与我夏州?” 李顺节紧接着说道:“陛下俺想去金州。” 李晔心下不由暗生恼怒,李顺节想去金州没什么,他巴不得李顺节能够主动前往,关键是鄜、坊两州,这两州关乎长安北面是否安稳的关键。 尽管李晔心下恼怒异常,面上却露出忧愁起来,开口说道:“顺节之事,朕已允了,只是鄜、坊两州……那李悍虎是不会应允的。” 阿保机恼怒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天下诸州如陛下之家资,是否与谁,岂能由他人而决?” “唉……李悍虎势强,奈何?”李晔两手一展,很是无奈模样。 听着李晔话语,李思谏脸色愈发阴沉,他此次前来,明面上看似争夺大总督一职,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皇帝支持也不行,无论李思钰或是满朝文武都不会应允的,满朝文武,或是皇帝都不是最大阻力,最大阻力是营州平卢军,是李思钰! 朝廷无甚兵马,只要私下里与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私下里达成密约,,只要不去触动这些关中节度使们的利益,朝廷反对不反对都无碍,关键是李思钰手里有兵马,而且还是屡败晋军、宣武军的强军,这就成了登天之难。 既然无法直接争夺大总督一职,那就只能支持皇帝,李思谏在夏州与李思恭就商议过了,皇帝手下无大将,纵然得了大总督职位,为了压制日益难制的营州平卢军,势必会支持他们夏州军,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思谏有这个念头不难让人看出,还有一个隐晦的目的,让人很难看出的目的,就是弄乱了朝廷,或者让朝廷与李思钰彻底翻脸。 李思谏阴沉着脸,看向李晔说道:“陛下,北地冬日被汉八部劫掠,我夏州损失颇大,若是无鄜、坊两州,我李家尽管忠心朝廷,夏州上下军将们也很难会答应五千兵卒戍守长安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皇帝手里若无兵马,一旦演武是很难获得大总督的,就算李思钰驱赶了关中所有节度使,最后皇帝还是没有任何发言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李思谏、阿保机、李顺节知道,李晔也明白,这也是李晔为何会借助夏州党项人的原因。 李晔叹气道:“不是朕不愿,而是朕无力为之……” 第518章 荒唐么? 李思钰一脸冷意回到驸马府,好像他人都知道李思钰心情不是很好,无人主动愿意去招惹,哪怕赵氏在院中见到了李思钰,也未主动上前与他交谈。 李思钰一人躺在床上,今日本想着探究一下皇帝究竟是何意,还是未能看出端倪,至于李晔欲要用夏州军来牵制他,拖他后腿,只要稍微有些头脑之人都能看出来,关键是李晔就不担心夏州军以此做大?他李晔凭什么能确定夏州军会比李思钰更有底线?更容易控制? 李思钰不明白! 不但他不明白,就是其余朝臣们也不明白。 裴贽一路回到裴府,还未安坐思索今日之事,杜让能和其余三相一同登门拜访,这让裴贽有些发愣,不过也就这么愣了一下,随即让人打开中门,亲自来到门外迎接四相。 “杜相你……你们怎么一同前来了?” 刘崇望笑道:“怎么?敬臣不欲见我等?” “呵呵……希徒说笑了,诸位能来,我裴家也蓬荜生辉。” “敬臣,老夫可是听说李行乾给了你不少好酒,还不快快拿来。”徐彦若不理会几人,大步入了裴府,好像急不可耐样子。 裴贽摇了摇头,伸手邀请杜让能他们。 “杜相,咱们也入内吧。” “请!” “请!” 五相一同入内,裴府也与其他朝相府邸差不多,奢华中暗含内敛,这也是各大世族共同特性,与骤富骤贵权贵不同,骤然富贵权臣,为了让各大世族认同,庭院往往都奢华富丽许多,而越是如此,越让这些世族厌恶,经历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世族通常不会如此富丽堂皇,但是细究后才发现,这些世族的底蕴之可怕。 春暖花开,莹草纷飞之时,庭院中花草也愈发旺盛,柔娘正带着旖绿和两个丫头在院中修剪花枝,见到裴贽带着杜让能他们走来,忙放下手中剪刀迎了上来。 柔娘微微蹲身福了一礼。 “见过杜相,诸相。” 杜让能他们是识得柔娘的,看着柔娘芳华已逝,叹气一声。 “旧人已老啊!” 柔娘笑了笑,并未接话,而是伸手向花丛中的一处石桌。 “老爷,诸相,今日天气很好,不如在此饮酒作诗可好?” 徐彦若大笑:“哈哈……,甚是甚是,来来,诸位可莫要辜负美人之意。” 杜让能笑道:“美酒佳人相伴,甚秒甚秒。” “哈哈……,群懿,今日不虚此行啊,不但有美酒佳人,就是花雕鱼也是要吃上一吃啊!”崔昭玮不由大笑。 裴贽不由抬头苦笑,这些人前来就无好事,个个不但要吃喝自己的,估计还有更麻烦事情。 众人坐下后,在柔娘为各人到了杯酒,杜让能品啜一口,笑道:“敬臣,你可藏私了啊!” 裴贽翻了一眼,说道:“柔娘自酌自饮,自然不能饮平卢烈酒。” 说着,裴贽有些肉疼模样,看向柔娘说道:“柔娘,去老夫房中拿一壶平卢酒来,这些老家伙若是不饮那酒,估计是不会放过老夫。” 柔娘微笑点头答应,她之前饮了一次那种烈酒,饮过这种性烈如火烈酒,这才明白李思钰为何不喜她私藏之酒水。 “行乾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学的如此多花样,酿出的酒水也是刚烈霸道。”崔昭玮笑了一声。 杜让能点头赞同道:“是啊,这平卢酒还不是最霸道的,最霸道的当属那酒精,不过行乾不允许他人饮用酒精,而是全留给了军卒医疗伤患之用。” 裴贽点了点头,叹气道:“原本老夫是不信酒精可医治刀剑之伤的,不过事实上,只要不是太致病的伤势,酒精的确可医治。” 徐彦若笑了笑,说道:“对于造酒,老夫更是佩服那小子行军作战。” 刘崇望点了点头,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说道:“军阵还罢了,虽也可圈可点,可若是与我盛唐之时战阵相较,还是有些不足的,但此子尤为善于练兵训将。” 杜让能饮了杯,叹气道:“我大唐雄兵素来以良家子为根基,当今天下困顿,多为狡诈奸逆之徒,军卒也贪生畏死之人,奈何?” 裴贽轻轻饮了小口酒水,叹气道:“行乾常言,卒者,死也。军卒乃军阵敢死之人,贪生畏死之军,未战先怯,临战而逃,自是每战必败。” 众人分分点头,就在此时,柔娘已取回酒水,为众人一一倒了杯,酒香瞬间弥漫,就是十数步外亦是令人迷醉的酒香。 徐彦若未饮过此酒,把酒水凑到鼻间深深嗅了一下,赞叹不已。 “好酒!” 杜让能笑道:“此酒刚烈霸道,初饮时可要小心,老夫第一次饮此酒可是闹了老大的笑话呢。” 徐彦若闻言,果然小心起来,小饮一口,在口中转了数圈,这才咽下,一道火线直入腹中,身子瞬间暖意融融。 “果然好酒!好酒!” 众人小心翼翼饮下,纷纷赞叹不已,柔娘又为众人倒了杯,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老爷,营州军乃苦寒之地,军卒悍勇自不必说,行乾能胜诸军也属正常啊!” 裴贽苦笑道:“柔娘话语虽不错,可若是以此轻视行乾,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哦?老爷,妾身也从坊间听说过行乾之事,也多荒唐胡闹之事,赵姐姐曾言,营州军虽强,但一分为二,行乾亲领数千营州兵马前来戍守长安,营州之地会因行乾久于外而生变,乃非上策。” 不单单是长安坊间有此等流言,就是杜让能,甚至崔昭纬等人也曾有此疑惑,全正色看向裴贽,他们知道,裴家乃最早接触李思钰之人,裴仲德也一直留在李思钰身边,知道的内情自然也是最多的,听到柔娘问出他们都疑惑不解之事,全都看向裴贽,脸色也郑重了些。 看到这些人这种模样,裴贽叹息一声,开口道:“去岁因李飞虎叛离河东引发河北大战,行乾因此入关,不但击败了沧州、义武军,甚至把义武军一分为二,把沧州等地与了李飞虎,天下无人会料到行乾行此荒唐之事,皆以为营州军会占了沧州等地,甚至夺了幽州。” “呵呵……,可是行乾偏偏未如此!果真荒唐么?” 第519章 大总督一职为谁 杜让能叹了口气,说道:“荒唐?若无朱温、李克用那场鸿门宴,欲用两虎相争之计,或许他人还真不明白行乾算计如此之深。” 刘崇望点了点头道:“群懿所言不错,沧州与了李飞虎,天下格局立变,幽州乃营州后背,幽州大乱,行乾马踏河北,李飞虎纵然做大,若要北攻幽州也要忌惮不已,至此,李飞虎只能西与晋军争锋,南与宣武军对攻,此乃三足而立之事,大大降低了我关中之虑。” 裴贽点了点头,叹气道:“行乾此举乃天下之局,如此之能,岂会看不出营州之事?” “行乾亲领数千悍卒前来关中戍守,营州将军留守一职则由其义兄李义山暂代,而行乾于临渝关之东,平、营州山海之间立山海关,由其嫡系大将石云力镇守,营州之西,原契丹部族地立汉八部,由嫡系大将夏三牛、李义真、行乾之妻崔氏镇守,再加上营州由三部、军政之别。” “行乾种种布置,足以确保营州纵然无行乾亲身镇守,营州也无法与其他节度使一般,依然在行乾之手!” 裴贽越说心中越是激荡不止,不由饮了一杯,叹气道:“党项人前来,带来的消息诸位也已得知,冬日里汉八部李义真巡视诸部被袭,崔氏一声令下,整个营州都动了起来,领兵数万西征,杀戮无数,头颅手指不知砍了多少,诸位还以为行乾会失了营州吗?” “更何况,行乾于河中、河右大战,杀敌无数,夺地无数,此等赫赫战功,行乾在营州之地只会威望日盛,谈及营州背离岂不可笑?”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不听裴贽话语还不觉得如何,听闻之下,更是对那个在朝堂上甩袖离去的家伙震惊,这已经不是普通将领能够谋划出来得了,直接说李思钰有天下兵马大元帅也不为过,至少他有谋划天下的能力。 刘崇望叹息一声,说道:“别说营州了,就是眼前河中、河右、关中也是威望日盛,行乾用无数钱粮救济百姓,百姓更是感恩戴德,而我朝廷……”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行乾善军、民之政,但对民事上不愿太过插手,营州之地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否则也不会有三院之事,行乾更重视军卒。” “之前柔娘言行乾营州军乃苦寒之卒,虽有些道理,但却大错特错!” “哦?杜相有何高见?”崔昭玮忙开口询问。 裴贽看了一眼崔昭玮,说道:“行乾所领数千营州军精锐,虽如今还有大部,但在河中、河右强攻城池时,损耗颇大,可眼前数万‘营州军’战力依然冠军诸侯,因何?” “一者这些数万军卒,大多都是河右盐工,盐工是些什么人,诸相自是清楚,无论听令行事,或是身体强壮程度,都要远远强于天下间那些抓捕的孱弱壮丁,再加上行乾从未断过军卒战阵训练,如此才有了冠军天下兵卒的营州军。” 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行乾是不同,从一开始就与他人不同,尤重军纪,每每居于城外宿营。” 裴贽摇了摇头,感觉杜让能没说道重点,他更多的认为是李思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考核军将,会不断调动,会依据能力作调整,避免各军,尤其是各军都头做大。 裴贽知道这些,也没想太过去戳透,这些人不是不明白,甚至他们一直在做这些事情,只不过他们无法掌控军队。 掌控军队有两个必备的条件,一个是钱粮辎重,一个是军中威望。这两个条件这些朝臣都不具备,神策军百十年一直都在宦官手里,宦官们自然在神策军中有很大威望,至于钱粮,没了天下送来的赋税,仅仅依靠关中京畿之地的产出,这点粮食还不够发放朝廷官吏的俸禄和神策军的军饷呢,如何还有多余钱粮另养他军?若非如此,这些宰相们早就重立南衙十六卫了。 这些人知道自己的难处,越是没有,越是渴望,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身居乱世,兵马就是保护自己的最大保障,这才为何竭力想要插手军中的原因。 柔娘开口说了一句后,被裴贽批得一文不值,也不敢再开口,只是为诸人添酒。 看着柔娘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杜让能开口道:“敬臣,老夫与诸位朝相前来,就是想知道行乾……是如何看待大总督一事的。” 裴贽心下一阵叹息,杜让能在宫门外就提及了此事,他就有预感,这位首辅必然不会就此罢手。 伸手向四周摆了摆手,在一旁服侍的侍女和仆人纷纷退去,除了柔娘,数十丈内再无他人。 裴贽郑重看向杜让能他们,尤其在崔昭玮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这让杜让能等人也极为严肃起来。 裴贽想了想,叹气一声,说道:“不知诸位可否一信?今日之言若非局势明朗前,不可与他人言,不知诸位可否守信?” 杜让能沉默片刻,点头道:“老夫以我杜家名誉担保,今日之言除我等六人,再无他人可知。” 刘崇望正色道:“老夫以刘家名誉起誓,不传于他人。” 崔昭玮对裴贽在他身上停留时间最久,有些不满,但还是说道:“崔某允下此事。” 徐彦若郑重点头,却什么都未说。 裴贽心下叹气一声,知道这几位前来,想要隐瞒一些时日已是不可能,只得无奈说道:“大总督一事,行乾就是想要阻止亦不可能了,至于大总督一职,行乾的意思是找王行约谈谈……” “什么?” 四相惊起,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一脸无奈的裴贽,他们如何也想不到裴贽会说出这句话来。 杜让能胸口连连起伏数次,竭力压下心中恐慌。 “为何?为何是王行约?” 徐彦若死死盯着裴贽,他更希望自己耳朵是听差了,可惜,裴贽再次开口。 “此时行乾还未与王行约谈及此事,最终是否是王行约,还需看他们谈的结果。” 崔昭玮一屁股坐下,沉默良久,一口饮尽杯中酒,看向裴贽,说道:“想来杜相、刘相、徐相都很想知道为何?为何行乾会选择王行约,难道不怕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强行介入?今后还如何驱逐王行瑜、李茂贞,以及神策军?” 第520章 广德元年 场面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杜让能他们或立或坐,全都看向裴贽。 裴贽从柔娘手中接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水,说道:“以诸位之能,老夫想知道,诸位觉得,此时若是行乾全力与神策军、邠州军、凤翔军交战,可否获胜?” 杜让能看了看崔昭玮他们,皱眉道:“尽管营州军连连大战,需要更多时间休整,此时也要耕种田地,但若营州军不顾百姓战乱饿死无数,不计损伤而与之交战,取胜并非太难。” 徐彦若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神策军多贪生畏死之人,与营州军交手,可一击而溃,王行瑜此人奸诈,李茂贞军卒残暴,其军卒虽悍勇,但军纪太差,击溃一部后,其众自散,胜之不难。” 崔昭玮与刘崇望纷纷点头,他们与这些关中诸侯打交道最多,知根知底,要说与营州军交手,他们都不认为有胜利的可能,但是营州军刚刚大战方歇,又要准备耕田种地,在他们看来,要战至少也要在秋后方可。 裴贽好像对他们的回答很不满意,摇了摇头,叹气道:“诸位能看到这些,难道王行瑜、李茂贞他们就看不到这些吗?” “行乾战河中、河右,调动了所有兵马,同、华两州几乎全空了,为何那时王行瑜、李茂贞未能趁此两州空虚之时,夺了同、华两州,为何在行乾于李克用、朱温激烈争夺时,未能联合晋军、宣武军击败行乾?” “而此时,行乾击败了晋军、宣武军,夺得大片土地,数万营州军已然入了关中,此时的王行瑜、李茂贞还有何胆量去挑战行乾?” 杜让能皱眉道:“敬臣的意思是,王行瑜他们不但私下里已然达成了默契,更多的是还会联系西川王建?” 崔昭玮补充道:“可能不止这些,陛下招来了党项人和契丹人,很可能王行实他们已经私会了李思谏和阿保机。” 徐彦若点头道:“应该是如此,正如敬臣所言,之前行乾与晋王李克用、朱温交手时都未出手,尽管那时正值寒冬,可毕竟已经错过了时机。” 刘崇望接口道:“无论因时节,或是期望坐山观虎斗,毕竟是错过了最佳时机,此时他们发现无法应对行乾时,联手是最佳计策了。” 几人看着裴贽不断分析,可是裴贽却摇头叹息,这让几人有些疑惑起来。 “诸位所言不虚,这些人的确很可能已经联手了,但行乾与老夫认为这些都不足虑。” 杜让能几人面面相觑,看向裴贽很是不解,杜让能开口道:“难道还有何人让行乾忌惮?” 裴贽饮了口酒水,说道:“王建得西川不久,西川不似中原之地,西川多山岭,且险要无比,故此想要稳固根基,非数年,甚至更久不可,纵然强行出兵关中参与进来,也绝不会有太多兵卒,更大的可能是严密把守各关隘,防止行乾入蜀。” 杜让能等人皆沉默思索,不得不承认裴贽所言不错,川中多山,与河北、河南、山东、江南不同,河北、河南、山东多为平原,横来直往很容易,只要夺了主要大城,几乎就会迎风而降,江南虽河道纵横,但江南之地百姓不善战,性懦,也容易臣服,唯独川中凭借地利,民众复杂,想要降服非易事,纵然已经降服也不时会有小叛乱发生,王行瑜刚得西川,还未能拿下整个川蜀之地,根基不稳情况下,一时间很难大军出蜀,最大的可能自然也就是把守重要关隘。 裴贽又说道:“党项人、契丹人虽有可能已经与王行瑜他们联手,作用同样也不大。去岁冬日,崔氏统领数万营州悍卒西征,灭部族无数,党项人同样损失颇大,若是党项人敢大举入关中与行乾厮杀,崔氏必然因怒,再次西征,到了那时,夏州还是不是拓拔氏的,那可就难说了。而契丹人趁李克用争夺河中之地而叛之,不但杀了李克用养子李存贤,更是占了岚州、朔州等地,以李克用性子,岂能轻易善罢甘休,更何况契丹族众,如今也已到了灭族之困境,急需修养生息,同样不可能遣军入关中,所谓五千党项人戍守长安,可笑至极!不过是想要以此为借口占了鄜、坊两州罢了。” 杜让能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承认裴贽说的是对的,若这样分析之后,西川、夏州、岚州等军皆不足为虑,至于晋军、宣武军都在年前被李思钰重创,他们巴不得李思钰在关中与王行瑜他们杀的天翻地覆,巴不得朝廷死死拖住李思钰,好给他们足够时间来休养生息,此时岂会轻易招惹李思钰,可如此一来,王行瑜他们属于必败的一方,李思钰完全没必要太过忌惮,可裴贽的话语中,明显还有一方很强势力存在,而且让李思钰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可这一方暗中势力究竟是谁? 杜让能他们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把周边节度使们想了个遍也未能想出是谁。 崔昭玮率先开口了,问道:“敬臣,行乾究竟在忌惮什么?” 裴贽好像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叹气一声。 “难道崔相忘了代宗广德元年惨事吗?” 众人猛然一惊,寒毛炸起,随即冷汗直冒,他们只把眼光放在了关中之地,只是看到关中周围的节度使们,却忘了秦州以西的吐谷浑人和吐蕃人。 大唐立国之初就屡次与吐蕃人交手,要说吐蕃人的强大还是与大唐有直接关系,大唐一共有二十一位和亲公主,第一个和亲的是宏化公主,和亲谷浑王诸曷钵,第二位就是文成公主。 和亲吐谷浑也就罢了,吐谷浑居于鄯州陇右一带,是稳固西域重要节点,和亲和打压吐谷浑有利于经营西域,可是李思钰很不明白,大唐为何会和亲吐蕃人,和亲吐蕃人也就罢了,不但嫁妆无数,摆了几十上百里的嫁妆,随行还有大量工匠农人,如此昂贵的嫁妆给大唐带来了严重的隐患,甚至伴随了整个大唐三百年。 第521章 妖孽 大量匠人、农人、佛教徒,大量的嫁妆提升了吐蕃王正统地位,吐蕃人本来只是一个小部族逐渐发展起来的,是击败了原强大的象雄部发展起来的,象雄部是很强大的部族,当时的大小勃律,以及一些三哥地盘都是象雄部的,直到公元七世纪,吐蕃人才占据了高原,逐渐征服了象雄部,以及高原的羌人臣服,可尽管如此,为了让象雄部认可吐蕃王地位,每一代赞普都要由象雄贵族认可,而这次和亲稳固了吐蕃王赞普的地位。 怎么说呢,这与草原人喜欢向中原王朝求亲差不多,都是借住强大中原实力来打压反对自己的派系。 不仅仅如此,因为此次和亲随行的众多佛教徒登上高原,甚至还为文成公主建立小昭寺,中土禅宗入驻高原,从赞普的角度来说,既打压了象雄原教,又打压了象雄贵族,更重要的是让高原各部归心,当然了,至于后来又引进三哥的佛教入藏,以此用来打压中土禅宗,那又是一场争斗了,而且因此争斗,吐蕃人最终衰落,这是后事了。 不过,不可否认,文成公主的和亲,让吐蕃王的地位更加稳固,民族也更加凝聚,致使做大而称霸西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第一位和亲吐谷浑王的宏化公主只是宗室女,第二位和亲吐蕃文成公主却是实实在在的公主,和亲的嫁妆不同,在外人看来,亲疏远近自然也不同,可是要知道一个事实,吐谷浑是阻拦吐蕃人下山的第一道防线!是最前沿的防线! 吐谷浑打压过甚,或者说经营的不够,逐渐无法抵御逐渐强大的吐蕃人。 但吐蕃人真正雄起西域时,却是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战败后。怛罗斯战败本无太大伤害,几万边军朝廷还是能凑出来的,但是好死不死,此战中天威军全部战薨! 天威军本驻扎在青海石堡城,是防止吐蕃人下山重城,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城,此城尤为之重,在加上此时又是玄宗之时,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大唐再也无力阻拦吐蕃人下山。 安史之乱历经八年,八年乱战打断了大唐国运,八年战乱,造成了无数手握兵马大将,造成无数节度使。 此八年不但把大唐元气消耗一空,同时也让吐蕃人不断骚扰边境。吐蕃屡次入寇,边将告急,宦官程元振却不向朝廷奏闻。广德元年,这一年安史之乱终于落幕,朝廷不但册封了无数节度使,同时又是大唐一场大灾难开始,自安禄山夺了长安后,皇帝第二次逃出长安。 天威军尽丧怛罗斯,石堡城丢失,吐蕃人下山大门洞开,吐谷浑无力阻拦,最后臣服于吐蕃人,实力强大的吐蕃人随即不断攻占西域。 广德元年,泾州刺史高晖投降吐蕃,在高晖引领下,吐蕃人直杀到邠州,代宗才知吐蕃入寇,想要仓促抵抗,可为时以晚。 吐蕃帅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余万众杀入长安,二十万啊!纵然无此数,那至少也有十万余众,这么多人杀入长安,杀戮岂能少了? 裴贽猛然提起吐蕃人,杜让能等人冷汗直冒,终于知道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李思钰一旦逼迫王行瑜、李茂贞等人太甚,在加上西川王建和夏州党项人无力支援,在这些人走投无路之时,这些人会如何? 必然会借助吐蕃人,必然会放吐蕃人再次屠戮关中! 杜让能终于明白了那日在驸马府与李思钰交谈的意思来。 东面总督防备晋军、宣武军,南面总督防御东川,夺取川蜀之地,关中总督节制各总督,总督天下。 有东面,有南面,北面有汉八部,从崔秀秀去岁西征来看,西面有无总督都无碍,李思钰回汉八部,自会替朝廷解决草原威胁。 可西面呢? 杜让能终于明白了,原来,西面总督是李思钰自己的...... 突然想起长安一个传言来,一个河北李思钰与李存孝、马仲安,以及一干河北诸侯酒楼之事来。 “冠军侯……天下诸侯之长……要做冠军侯的男人……”杜让能喃喃低语。 崔昭玮终于服气了,叹气道:“老夫错了啊!没想到我那侄女竟然嫁给了一个要做冠军侯的男人,唉……,征西大将军啊!” 徐彦若摇头叹息。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如此算计……,唉……” 徐彦若张嘴想说出“谋天下之计”,想了想,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未能说出。 众人越是深思,越是震撼不已,若再算上河东、河南、河北之谋划,那就是在算计整个天下,在布局整个天下,可这仅仅只是二十余岁的小子! 刘崇望不由看向裴贽,问道:“敬臣,那小子是何人之徒,怎地如此妖孽?此等之人荒居于野,此乃朝廷之遗憾啊!” 裴贽叹息一声,苦笑一声。 “应是那位行国葬之礼的马汉明吧……” “唉……” “可惜了!” 五位宰相不由叹息起来。 马汉明与李思钰算是亦师亦友,李思钰会书写简体字,对繁体字却勉强识的一些,大多数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更别提书写了。马汉明教授他书写文字,但是李思钰毕竟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脑子里思想与此时人不同,这引起了马汉明注意,也因此两人就成了亦师亦友,李思钰把后世一些理念时不时说与他听,两人一老一少不时会因某些问题争吵数日,这在外人看来很怪异,两人有时会因此恼怒对方数日,不理不会,可没几日还是走到一起,继续争执起来。 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两人就是个异类。上一世李思钰从过军,虽从未担任过官职,但是那个时代毕竟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再加上李思钰喜欢玩策略游戏,再加上马汉明不时与他述说朝廷、天下之事,久了久之,天然的就形成了这种天下格局观来,想问题时,也会不由自主向外扩展一些,这是他的本能。 裴贽、杜让能这些宰相经过中枢数十年沉侵才有了这些大局观,李思钰却是本能,说不上谁的优劣,本能是本能不假,可是细节上不如这些老狐狸,每每李思钰被这些家伙玩于股掌之上,却毫无办法。 第522章 出游 五相无奈离开了,他们虽未开口同意王行约担任大总督一事,可裴贽知道,他们已经默许了,这些朝相经历的事情太多,若无吐蕃人,他们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可他们自从得知还可能会有吐蕃人的参与,会有这个伴随着大唐始末的宿敌介入,他们只能无奈放弃。 斜阳日下,裴贽本以为无人再来拜访,正准备独自待在房内,一个人静静思索局势发展,门外仆人却来告知孙佑拜访。 孙佑自从跟随了裴贽,随他前来长安,就被安置在他们裴家别院中,没想到今日孙佑会突然来访。 裴贽想也没想,对仆人说道:“把孙将军领来书房。” 仆人躬身离去,裴贽妻孙氏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婢女,相比柔娘,孙氏年纪要大的多,推门进来,看到裴贽静静坐在案后闭眼沉思,孙氏笑道:“老爷这是在想什么呢,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孙氏从婢女手里接过瓷碗,说道:“行了,再难也先填填肚子。” 裴贽接过老妻递过来的瓷碗,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这等好东西可是难得一见啊!” 孙氏叹息一声,说道:“这还是坚儿遣人送来的,咱家可无此等之物。” “子固?这不是胡闹么!今后不许他从驸马府送东西过来,这让外人如何看我裴家?” “坚儿不过是表下孝心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糊涂,现今朝廷看似平静,低下凶险着呢,子固送些牛肉无碍,可是外人如何看待我裴家?这会影响子固名声的!” “好好,今后妾身多嘱咐些坚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人声音。 “老爷,孙将军到了。” 裴贽放下汤碗。,说道:“请孙将军进来。” 孙佑未着衣甲,推门大步进来,见到屋内孙氏,愣了一下,急忙拱手说道:“小将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裴贽摆了摆手。 “辅臣不必多礼。” 孙氏了一眼裴贽,笑了笑,说道:“老爷与辅臣说会话,妾身就不打扰你们了。”” 孙佑忙让到一侧,躬身说道:“恭送夫人。” 孙氏摆了摆手,说道:“辅臣莫要客气,若是家中有些难事,老妇也能帮顾一二。” 孙佑忙摆手道:“多些夫人关照,小将家中还好,家妻昨日还说要带着几个小子来拜访夫人呢,就是担心夫人怕孩子吵闹,这才未能前来拜访夫人。” 孙氏笑道:“呵呵......老身最喜孩子了,人多也热闹不是。” “是是,夫人说的是,明日让孩子们来给夫人磕个头。” 裴贽有些不悦看向孙氏,说道:“行了,老夫还要与辅臣说要事呢。” 孙氏白了裴贽一眼,最后向孙佑微笑点了点头,这才出了门,最后还不忘为他们关上房门。 裴贽见到妻子离去,这才开口道:“辅臣坐吧。” 孙佑忙又拱手行了一礼。 “谢大人。” “嗯,辅臣前来可有要事?” 孙佑沉默了一下,说道:“今日小将出城时,见到了往日的同僚张厚在一行商队中......” 孙佑见裴贽无反应,继续说道:“韩建在河中战败后,张厚跟着晋王李克用去了太原。” 裴贽终于明白了过来,皱眉道:“辅臣的意思是晋王他......” 孙佑点头道:“应该是如此,只是小将不明白张厚为何行踪如此诡秘?” 裴贽手指轻点,思索着里面有何阴谋算计,孙佑却说道:“是不是朝中某些人勾连晋王,欲夺大总督一职?” 裴贽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恐怕是如此了,陛下借助夏州兵马,别人自也可借助他人资助,若是如此,恐怕还不止晋王一家,或许朱温,甚至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如此一来,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咱们的那些家丁恐难获胜啊!”孙佑有些担忧眼前局势。 裴贽点了点头,既然要争夺大总督,势必会拿出最强军卒,这么多势力参与其中,裴家那些家丁恐难胜任。 裴贽思索片刻,说道:“辅臣明日去驸马府,去见见我那弟妹,看她如何说。” 孙佑自从知道裴家有这么一个“大齐皇后”,危机感就骤然上了一个台阶,但他也知道赵氏毕竟是个女人,裴家又无重将,所重之人依然是他,听了裴贽话语,忙起身抱拳道:“一切以大人之命唯从。” 孙佑的话语让裴贽更加担忧起来,朝廷因夏州李思谏、阿保机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要多一个晋王李克用,可能还会有更多预料不到之人冒出来,这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诡异。 李思钰从太极殿回来后,大门紧闭,任何人不见,这让整个京城都有些担忧起来,都在猜测李思钰会不会因怒发兵长安。结果第二日,李思钰好像没事人一样,带着一帮孩子逛街起来了。 李思钰这次也没骑马,而是坐着辆马车,马车是驸马府原有的马车,也不知是不是李晔故意给他准备的,或许是给李璇的,马车很大,也很花哨,走在大街上极为显眼。 李思钰待在马车里,还没一会呢,自己就坐不住了,不单单是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吵闹,而且他也感觉憋闷,后悔自己没骑马出来。跳下了马车,自顾自走在街道上,此时的长安街道比较萧条,虽然也有些店铺开了门,却没有几个客人,从外面看向店内,大多都能见到店家趴在桌案上,眼巴巴望着外面,期望能有顾客登门。 “阿爹,阿蛮饿了!” 李思钰回头一看,正看到阿蛮从马车内露出脑袋,李思钰笑道:“饿了?这才多久就饿了?” “阿爹,前日阿蛮就是在这里买的糕点,可好吃了!” 看着阿蛮一副嘴馋模样,李思钰有些好笑道:“就知道嘴馋,想吃就去买好了,你又不是没带银钱。” “阿爹,那阿蛮是不是可以去玩了?”阿蛮小声说着,很喜欢带着李震他们在人面前表现大姐头气派。 李思钰无奈点了点头,向刘大猛吩咐道:“大猛,看好阿蛮,别出了意外。” 刘大猛很是有些不乐意照看一帮孩子,跟着阿蛮哪有跟着自己大帅有面,阿蛮有些事情做的让他都想挖个坑自己埋了自己,还不敢去招惹这头小老虎,见到李思钰要他看着阿蛮,苦巴着脸,说道:“大帅,您老让小五跟着照看阿蛮小姐就是了,俺……俺看不来的......” 话语还未说完,李思钰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不来也得看着!若让她们受了伤,小心你的皮!” 第523章 巧遇西门君遂(上) 李思钰把刘大猛训斥了一番,这混蛋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最近李思钰准备多磨磨他的性子,阿蛮就是最好的磨刀石,至于这混账难不难受…… “哼!难受最好!省的以后给老子惹出更大的乱子。” 李思钰也不理会刘大猛哀怨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张氏说道:“张姐看着点阿蛮,别让她惹了乱子,最近长安城内可能不怎么太平。” 张氏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阿蛮挺懂事的……” “嗯嗯,阿蛮听话!” 阿蛮一听到张氏夸赞,忙不住点头,也不知道谦虚些,这让李思钰一阵苦笑,也懒得交待了,自顾自向前逛街,手却向后摆了摆。 刘大猛一看大帅是铁了心要他跟着阿蛮,有些垂头丧气拍了一下秦书瞳肩膀。 “书瞳啊,哥命老苦了!” 小五撇了撇嘴。 “活该!大帅没让你扫一辈子茅房就不错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哼!” “混蛋小五,老子说了多少遍了,俺是冤屈的!不是俺把大帅爬墙头的事说出去的!” “兄弟们……” “有!” “是谁找过西坊刘寡妇?” “刘头!” “刘寡妇满世界张罗大帅……” “小五!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也想去打扫军中茅厕了?” 李思钰大怒,越听这些混蛋拿自己糗事作谈资,越是恼火,从潼关到长安,一路上都没给这混蛋好脸色,刚要把这件事淡忘了,这些混球又跳了出来,李思钰那个恨啊,恨不得全把他们丢进茅坑里淹死算了,省的整天给他气受。 刘大猛看着李思钰向他瞪眼,整个人也蔫了,不敢再有怨言,老老实实跟在阿蛮一群孩子后面,陪他们去买糕点。 阿蛮买东西与大多数女人差不多,这个觉得不错,那个也挺好,买个糕点估计都能用上小半个时辰,所以李思钰也不打算陪她们,带着小五、书瞳两人,自顾自来到对面一间茶馆,其余亲卫则去护卫阿蛮这些孩子们。 茶馆是一对老夫妇摆的摊,有几个神策军模样的军卒在喝茶,看到李思钰过来了,神情有些紧张,李思钰一身长袍还好说,关键是小五和秦书瞳,不但身高体壮,一看就知是营州军,一身营州军黑色军将服太显眼了。 正在喝茶的几个神策军军卒,领头的顶多是伍长级,一身破旧的衣衫算是挂在身上的,见到李思钰走了过来,一个个也全都站了起来。 这样瘦弱的军卒,小五一人能打一群,自是不怕这些人。 李思钰三人身量都很高,那对老夫妇自然也看到了他们,畏畏缩缩上前。 “客官,喝……喝点什么?” 李思雨一屁股坐在木墩上,看着有些畏惧的老者,笑道:“老人家,不用害怕,俺们兄弟就是喝碗茶水,有好茶尽管上,若是没有,给碗清水也成。” 说着,李思钰又看向那几位神策军军卒,笑道:“兄弟们的茶水钱,俺请了。” “贤侄,今日心情不错啊!” 李思钰愣了一下,看向屋内,正见到神策军右中尉西门君遂从门内走了出来,旁边还站着一名颇为勇武模样的将官。 李思钰出来游逛,糕点铺子就在斜对面,李思钰进来喝茶,就是等阿蛮她们的,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了西门君遂。 李思钰起身拱手道:“呵呵……,这可巧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西门中尉大人。” 西门君遂来到李思钰面前,笑道:“外面有风,不如入内饮茶一番,如何?” 李思钰指了指斜对面,笑道:“小子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呐,我闺女她们在那呢。” 西门君遂看向对面,阿蛮她们早已进入屋内,看是看不到,不过外面一队军卒却很显眼。 西门君遂笑了笑,也不再客气,拉着李思钰坐下。 “这茶馆虽无好茶,可这里的暖茶却是一绝,不可不饮啊!” “哦?暖茶?既然中尉推荐,小子还真要品尝一番了。”李思钰向老者微笑点头。 “呵呵......,放心,绝不会让贤侄失望的!” 西门君遂看了一眼身后将军,笑道:“君实,还不上前见过悍虎将军。” 红脸大汉上前一步,一脸郑重,拱手道:“武威杨盛杨君实,见过平卢将军。” “武威人?怪不得一身彪悍气势,中尉大人好福气啊!” “贤侄说笑了,你那数千悍卒可是个个如狼似虎,咱家也就一个君实,如何比得上?” “哈哈……中尉说笑了,卒就是卒,如何与杨将军可比?” 西门君遂见到茶馆老者用盘子端来两碗暖茶,笑道:“来来,行乾尝尝这暖茶如何?” 李思钰从老者手中接过,低头仔细一看,这应该算不上什么茶水,更像是用开水和炒面,黏糊糊的样子,尤其里面还有炒过的芝麻。 李思钰越看越像是炒面,看向老者说道:“这......是不是炒面啊?” “嗯……,就是用筛罗筛出细面,用锅炒熟,里面加些芝麻、冰糖之类的,若是冬日,还可加些胡椒之类香料,喝下去暖烘烘。” 老者一愣,他这的确是炒的细面,最多是掺了芝麻一起炒的,至于冰糖是什么,他是没见过,别说是他了,就是西门君遂也是没见过色白如霜的冰糖,胡椒倒也常见,就是老贵了,跟黄金都差不多,是胡人从西方运过来的,现今西域道路断绝,胡椒更是难得一见。 听了李思钰话语,西门君遂不由摇头苦笑起来。 “若哪个混账再敢在咱家面前说贤侄乃荒野之人,咱家定然大耳刮子扇他!”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 “小子本就是营州之人,说小子乃荒野之人也不算为过,算不得什么。” 西门君遂却摇头苦笑。 “贤侄是不知,咱家费了老大劲才从这老儿嘴里得知他们家传之术,贤侄尚未饮上一杯,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是何物,可见见识之广啊!” 李思钰微微一笑,这玩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在冬天时也是弄过的,又香又甜,还顶饿,懒得做饭,这玩意就能当饭吃。 一想到这里,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一下大嘴巴,这么好的行军粮咋就忘了呢?暗暗记下,等他回去后就去实验一番。 心中暗自记下此事,这才低头喝了一口,果然是炒面。 “可惜了,要盐无盐,要糖无糖,差了不少。” 炒面这东西,你要么就有糖,要么就加些盐和胡椒,这不甜不咸的炒面他还真不怎么 第524章 巧遇西门君遂(下) “行乾......,可否退一步?”西门君遂突然开口。 “嗯?呵呵......,中尉大人说笑了,小子好像一直在后退吧?你们与阿父的恩怨,换作是中尉大人,中尉大人可愿放下往日恩怨?” 西门君遂沉默了片刻。 “不能。” 李思钰笑道:“政事堂争斗或许不会以鲜血为结束,枢密院却每每以身死而终结,这种恩怨想放都难,中尉大人未以情义来搪塞小子,这要比有些人好的太多。” 西门君遂苦笑道:“行乾当真以为咱家不想搪塞?但咱家知道,你行乾更非轻易可欺瞒之人。” “呵呵......,阿父未能前来,就是担心诸位枢密院大佬疑虑我父子,阿父心眼是不怎么大些,可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了,自也不会与中尉大人作对,不管中尉大人是否相信,但这是事实。”李思钰晃动了几下碗中炒面,低头悠悠说着。 西门君遂看着李思钰,沉默片刻,点头道:“行乾这么说,咱家是相信的,但咱家怕啊!” “怕行乾把我等阉人......全都砍了脑袋。” “哈哈......” 李思钰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甚至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中尉大人,您老是不是把小子想的太厉害了点?” 李思钰擦了擦眼角,笑道:“阿父就是宦官,阿父名声如何,中尉大人不会不知吧?为何小子还能认下阿父为父?中尉大人不会以为小子是害怕阿父权柄滔天,或是想与那些义兄一般,让阿父给小子老大的官帽、地盘吧?” 西门君遂一愣,猛然听到李思钰问出这些,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还真未想到过这些。杨复恭前去河北,说好听些是替朝廷化解河北兵灾,难听些就是故意让杨复恭去河北送死。 被皇帝罢免的杨复恭,他能给李思钰什么?什么都给不了,反而可能因他的臭大街名声连累李思钰,甚至给他带来无数麻烦,比如自己西门君遂,就不怎么相信营州军,不相信李思钰会放过他们这些枢密院之人。 西门君遂不认为李思钰在诓骗于他,从搜集的消息中,他不认为李思钰是在糊弄杨复恭,两人确实如父子一般,李思钰也十分信任他那个阿父。 只是为何会如此? 西门君遂不明白了,一脸疑惑看向李思钰。 “为何?为何会如此?” 李思钰呵呵一笑。 “呵呵......” “为何?” “问得好啊!” “自玄宗之时,安禄山挟二十万营州、范阳兵马叛乱,玄宗逃离长安,禁军胁迫玄宗杀贵妃杨氏,禁军就已经不足为信了,当然这不是说禁军违背军令造反就是错的,也不是说玄宗就无过错,但禁军兵围行在,说一千道一万,叛乱就是叛乱,自也无法再可信任!之后就该是代宗广德元年泾州兵变了吧?” “神策军本为边军,天宝十三年,西平郡王哥舒翰请立浇河、洮阳两郡,建宁边、威胜、金天、武宁、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军以抵挡吐蕃人的入侵。” “广德元年,吐蕃人侵入关中,皇帝再次逃离长安,观军容使鱼朝恩领神策军前来救援,自此神策军并入禁军,之后关中屡遭兵灾,长安一再危急,南北衙禁军一再被创,神策军因诸位公公之故,屡次重立,也算是诸位公公数次挽救大唐社稷于危境。” “西门中尉大人,小子所言,不知可否有误?” 西门君遂沉默片刻,他知道李思钰所言都是真的,终于明白了,明白李思钰为何会说这些事情。李思钰就是要告诉西门君遂,宦官尽管贪婪,尽管贪恋权势,可的确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大唐,这么一群来平衡朝政之人,李思钰是不会轻易砍杀的,就算砍杀之后,宦官依旧存在,不会因此而绝迹,这些人是与皇帝一同存在的,皇帝存在,宦官就不会绝迹。 西门君遂看着李思钰,李思钰自顾自喝着他的炒面。 “行乾,是否就是......,无论如何,北衙依然属于我枢密院,是如此吧?” 李思钰沉默片刻,说道:“可以这么说。” “李顺节、李继鹏、王行实他们呢?行乾会允许他们的存在?” 李思钰抬头,与西门君遂对视,两人如同两只对决的野兽,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李思钰突然身子向后了一下,笑了笑。 “当然可以,为何不能,只要他们愿意与小子和平共处,小子有病才去没事找事,皇帝的麻烦就够小子受罪得了。” 西门君遂同样身子后撤了一下,笑道:“行乾这句话可是有些言不由衷啊。” 李思钰笑道:“呵呵......,中尉大人说笑了,小子更愿意看到北衙六军十二卫......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十二卫,更愿意......看到中尉如豪男儿纵马驰骋天下。” 呼呼...... 西门君遂呼吸不由粗重起来,他知道李思钰这话语究竟是何意,左右神策军中尉又如何,别看他们权倾朝野,自家之苦自家知,本质上,他们不过是行军司马、参军罢了,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些人多了一层皇家外衣,不断为神策军这些蚂蟥提供鲜血罢了,真若是战事一起,他们什么都不是! 他们可不是杨复光这种上过战场的宦官,军中无威望,仅仅依靠皇帝赋予的权利,在这种乱世,屁都不是! 王行实会听他们的? 李继鹏会尊令行事? 李顺节会甘心俯首称臣? 西门君遂心中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李思钰更是什么都明白,这些人不过是王行瑜、李茂贞掌控朝廷,伸出去的那只手罢了! 李思钰的话语让西门君遂心动了,给他们一个干净,一个完全被他们掌控的神策军,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他真的不知道李思钰究竟是不是真心如此,一步踏错,就是无尽的深渊,他不敢多走一步,但是李思钰的话语让他真的心动了。 西门君遂最终离开了,带着莫名忐忑心情离开了,这种要命的事情,他不敢轻易点头,不敢轻易向李思钰承诺,需要与其余枢密院之人商议一番。李思钰也知道这事急不得,需要慢慢来,宦官四贵纵然不会支持他,只要作壁上观,只要他们中立,李思钰就已经胜了一局。 第525章 西苑阁(上) “阿爹,你看!” 阿蛮领着一群孩子跑了过来,向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身后的小德子、李震他们也是个个收获颇丰,就是月里朵嘴里也塞着一块看起来像是枣泥做的糕点,对面的糕点店铺掌柜伸着脖子看向这里,好像很期待阿蛮她们再次光顾。 李思钰喝了一碗炒面汤水,嘴里尽是面糊味,伸手从阿蛮战利品中揪了一块枣泥糕点。 “嗯,还不错,若是加些糖就更好了。” “嗯嗯。” 李思钰不管说什么,阿蛮都是点头赞同,张氏有些好笑道:“糖霜在我朝强盛之时也是稀罕物,此时更是少之又少,也就是李帅宠爱阿蛮些,还有些糖可吃,他人可没那福分。” 李思钰知道这个时代的糖大多是麦芽糖,就是用谷物发酵整出来的糖,至于蔗糖则需从数千里的南方运过来,贵的要死,李思钰上一世就喜欢吃糖,吃甜食,小时候尤为喜欢啃食一种叫“甜蜀黍”的杆节,这东西长得像高粱,又不大一样,高粱穗大,不甜,“甜蜀黍”杆节甜,却穗小,但因秸秆长,比高粱更适合做盛面馍、锅盖、缸盖等器物,在许多村庄都有种植这玩意,只不过因为穗小,产量太少,消耗地力也颇大,种植这玩意不划算,种植的都不是很多,只是在自家院子或河沟边种一些,给孩子们解解馋的。在营州时,他就喜欢没事咂巴这种东西,营州地多,也有种这玩意的,压榨这东西不难,也弄了些糖留自己没事吃的,后来就都给了阿蛮和崔氏、小樱她们。 想要以此来赚钱,李思钰没想过,至少这个时代是别想,人都吃不上饭,谁会花大价钱买糖吃。 李思钰起身笑道:“糕点买了,天色还早,再逛一会好了。” 阿蛮大喜,随意指着几个亲卫说道:“看好了阿蛮的糕点,不许偷吃!” 说罢,领着一群蟹兵虾将,也不等一等李思钰,沿着街道店铺,挨个去看里面可有喜爱物件。 陪女孩子逛街是最累的,阿蛮跟个皮猴子一般,但还是女娃,对胭脂水粉、金钗玉镯这些物件,以及花花绿绿好看的衣服尤为喜爱,当然了,这个时候的长安远非太平盛世之时,胭脂水粉还好些,这些都是店家自己采摘花朵蜜露制成,就算神策军军卒也不愿丢人去抢这些,金钗玉镯、步摇这种东西就极少见了,就算有,也只会是顶级家族的店铺,或是神策军都头们的店铺中可寻得一二,至于其余普通商户中,也不过就只有一些木质头钗罢了,好东西几乎就难得一见。 阿蛮又不懂这些,甭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店家一说这个多好多好,立马掏钱就买,也不问是不是合适,李思钰还未走多远呢,就见阿蛮跑到他面前,头上插着十几个不同的木钗,除了月里朵和李震两个妹妹头上也插着七八个外,就是小棒头、李震、李升三个男娃也插了三四个,看着阿蛮在他面前摇晃着脑袋炫耀,看着娃娃们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小脸,李思钰一愣一愣。 “你这丫头......罢了罢了。”李思钰一脸苦笑看着捂嘴轻笑的张氏。 “阿蛮,糕点买了,头钗、胭脂水粉也都买了,是不是该回家了啊?” 阿蛮正要点头,满口答应,突然看到李震兄妹身上衣物有些破旧,想着自己是大姐头,手下小的们若是一个个跟叫花子,那岂不是弱了她的名头,小脑袋一摇,说道:“阿蛮衣服都不好看了,要买些好看的花布做衣裳!” 李思钰看着阿蛮偷看李震他们,就知道是为何,觉得阿蛮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吃独食,这点很像李思钰,对此也是很满意。 “也罢,那就……再逛逛好了。” 李思钰看向张氏,说道:“张姐在长安也有些时日,不知哪处店铺好些。” 看着阿蛮一头廉价粗糙木钗,李思钰觉得还是跟着阿蛮为好,省的到时候又整出一身让人笑话的衣物来。 “西苑阁有些上好的锦缎,只是......只是......西苑阁曾是杨中尉的产业,后来成了李顺节得了。” “嗯?还有这事?” 还未等李思钰恼怒呢,刘大猛就跳了出来,怒道:“大帅,竟然有人敢抢咱家产业,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啊!末将这就去抢回来!” “就你事多!”李思钰忍不住骂了一句。 之前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视而不见,要不然他人还真当自己好欺负呢,更何况李顺节在登仙楼,在大朝上,都是紧跟在夏州李思谏身后,这就势必要敲打一下的。 西苑阁也在东市,不过是在东市西南拐角,靠近宣阳坊。长安是个很大的城市,这么巨大的城市,就算是垃圾一堆,也必须有店铺存在,只不过如今都比较穷,所出售的物品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说就一定没有好东西,三百年的积累可不是仅仅说说而已,虽多次历经兵灾,有些早已成为灰烬,但是还会有大量财富被人藏了起来,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自然也不可缺少,就是价格很高,满足不了整个长安人。 杨复恭未被罢免左右中尉前,权柄滔天,拥有无数良田店铺,这个时代可不会跟你讲什么“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屁话,人走茶凉,落了势,好东西自然就是他人得了。 这些事情李思钰自然明白,这些田产、店铺也不是杨复恭花钱去一一置办的,也是他抢别人的,李思钰也就不好意思再抢回来,更何况瓜分杨复恭田产、店铺人员复杂,有神策军将领,有朝廷文官重臣,还有内侍省的宦官们,甚至皇室也占了不少,如今局面复杂,他更是不好下手。 但是,李顺节却例外! 李思钰考虑之后,决定收回这个西苑阁,刘大猛得令后,更是激动的都要流鼻血了,翻身上马就向夔王府跑去,那里有大批营州军卒。 阿蛮和一干小屁孩自是不会过问这些,反而纷纷比较起来自己的木钗是否好看来,只有张氏有些担忧,她不担心李思钰去西苑阁把李顺节揍了,而是担心李思钰把事情闹大了,最后无法收场。 第526章 西苑阁(中) 夔王府中,牛俊国、刘志远、谢彦章三人正在饮酒,一边饮酒,一边看着一群人围着摔跤,看着嘻嘻哈哈的兄弟们,牛俊国不由笑道:“志远,看样子是我骑军要赢了啊!” 刘志远笑道:“赢了也是取巧罢了,用田忌赛马取巧,胜之不武啊!” “哈哈……” 牛俊国仰天大笑。 “若我骑军以蛮力胜之,大帅若知,必然大骂我等!哈哈……” 谢彦章不由笑道:“骑军迅捷,来去如风,若与步军对冲,非决死之时,可谓愚蠢。陌刀军身披重甲,尤重直来直往,太过取巧则属不智!” 刘志远点了点头,他与谢彦章同是宣武军降将,在宣武军中时,刘志远为谢彦章副将,可如今却是李思钰副将,为第二步军副军长,地位还在谢彦章之上,主要缘故就是刘志远是第一个主动降了营州军将领,如同标杆一般重视,而刘志远的表现也让李思钰很是满意。 按理说两人同出一门,本应相交甚好才是,可是在阻击李思钰时,因谢彦章的冒进,致使大败,刘志远也被李思钰俘虏了,再加上两人投降时,一个是主动,另一个则是被动,虽然李思钰同样重视谢彦章,两人心下还是有一道无形墙阻隔着两人。 此次前来长安,李思钰的随军扈从为一千骑卒,一千陌刀军步卒,骑卒以牛俊国为主,谢彦章为副,步卒则是李思钰亲领,刘志远为副,至于第二步军则暂由牛存节统领。 这次前来的将领皆为小将,就是想要培养他们,增加他们之间的友情。 听了谢彦章话语,刘志远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单轮蛮力,自然是我陌刀军略胜一筹,田忌赛马,虽败犹荣。” “俊国!俊国……” 就在这时,刘大猛的破锣嗓子传了过来,牛俊国有些奇怪,忙回头去看,却未见到人影,原来是刘大猛人未到音先至。 刘大猛风一般闯进夔王马球场,战马尚未停稳,刘大猛就跳了下来,见到牛俊国、刘志远、谢彦章三人已经起身,大喜。 “俊国、志远、彦章都在啊!太好了,擂鼓,赶紧擂鼓!”刘大猛大喜,如机关枪一般,拉着三人就要擂鼓聚兵。 牛俊国三人相视一眼,面色郑重了起来,谢彦章开口道:“刘兄,大帅那里可是发生了变故?” “不是不是,是……” 刘大猛手脚并用,把事情说了一遍,三人脸上郑重之色才舒展开来。 牛俊国笑道:“既然是老帅产业自然是要收回的,不过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吧,兄弟领五百骑就能踏平西苑阁。” 刘志远微皱眉头,说道:“可能不仅仅如此,大帅应该还另有目的。” “嗯?” 牛俊国、谢彦章,就是刘大猛也有些呆愣了。 “另有目的?志远,可曾看出些来?”谢彦章皱眉道。 刘志远思索片刻,看向有些不解的三人,说道:“诸位兄弟可知昨日大朝之事?” 刘大猛忙跳了出来,说道:“俺跟着大帅去的太极宫,自然是俺最清楚,难道大帅是做给皇帝看的?” 牛俊国微微点头道:“应该是如此了。皇帝在大朝上,欲以公主逼迫大帅,大帅岂能善罢甘休?嗯,定然是如此了!” 被刘志远提醒后,谢彦章也思索起来,喃喃说道:“可能不止这些,听说那李顺节这些日与夏州党项人走的比较近,或许有做给党项人看的意思。” 刘大猛也插嘴起来,说道:“应该还有做给满朝文武看的,让他们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刘志远看向三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夺回老帅产业,的确有做给皇帝看,做给党项人看,做给满朝文武看,但俺觉得大帅更多的是做给老帅的那些徒子徒孙们看的,否则也不会单单去找李顺节的麻烦。” 牛俊国三人一愣,只听刘志远继续说道:“你们只注意到了大朝之上的事情,却忘了大朝之前,在宫门外大帅与神策军左中尉刘景瑄的交谈,大帅欲救下玉山营指挥使杨守信,再加上此次大帅欲夺回老帅产业,恩威并重,诸位兄弟觉得,神策军中那些老帅徒子徒孙会如何?” 牛俊国大大出了口气,伸出大拇指赞道:“果然还是志远看的较远,不错,如此一来,那些反叛的徒子徒孙必然人心惶惶,只要大帅稍微点点头,神策军瞬间就可崩溃,夺神策军易如反掌!” 谢彦章点头,叹气道:“唉……,还是大帅英明啊!随手间就可夺了神策军,而且还不至于让长安大乱,佩服啊!” 刘大猛顿时豪气冲天,胸膛挺得老高。 “那是,也不看看俺们大帅是谁!” “欸欸,我说你们能不能振鼓聚兵啊?既然要震慑长安,定是要全力以赴的,嗯……,都去!兄弟们都去!” “嘿嘿……” 刘大猛一阵奸笑让三人一阵翻白眼,他们都知道这货“威风嘚瑟”病又犯了,不过三人再未有丝毫耽搁,纷纷下令擂鼓。 “咚……咚……咚咚……” 鼓声震天,无论在做什么事情的军卒,在听到震天鼓声后,第一时间内纷纷向牛俊国他们聚集起来,两千军卒很快全都聚齐,在牛俊国、刘志远等人带领下,纷纷踏出夔王府,向李思钰那里奔了过去。 震天鼓声响起,最先受到惊吓的就是十六王宅中的那些王爷世子们,躲桌子底下的有之,躲床下的也不少,更多的是抱头痛哭,可还未等他们扯着嗓子哭嚎几声呢,震天马蹄声、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这些王爷世子们才敢偷偷露出脑袋,察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除了这些王爷世子们受到了惊吓,最担心害怕的则是皇帝李晔,正与贵妃何氏说着恼怒李思钰的话语呢,一阵冲天战鼓声突兀响起,李晔被惊吓的一屁股摔在地上,随即皇宫大乱。 皇宫大乱,神策军大恐,满京城大惊,全因李思钰一句话而起。 震天战鼓声冲天响起,满长安震动,无数百姓、贵胄藏身桌下、床底,无数人抱头痛哭…… 第527章 西苑阁(下) “怎么回事?为何会有战鼓响起?”裴贽猛然站起,向着房门外大喊。 砰! 房门撞开,孙佑撞门进来,神色有些紧张,急声道:“大人,是营州军,营州军不知为何突然出兵前往东市。” “东市?” “备马!” 裴贽丢下笔墨,大步走向房门外。 不只是裴贽,杜让能、徐彦若、崔昭玮、刘崇望……等等,不但有朝臣大员,宦官四贵,就是李思谏和阿保机也都纷纷翻身上马,向东市急奔,想要探查个究竟。 至于他们会不会认为李思钰已经攻打长安,在营州军向东市聚集后,这些人已经不认为营州军想要作乱造反,否则第一个攻打的就不是东市,而是皇宫。 或是一身紫绿官袍,或是一身铁甲,更多的是无数身穿常袍之人,从高空向下看,无数纵马狂奔之人向东市奔跑聚集。 李思钰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是有想要敲打李顺节,做给杨复恭那些六百徒子徒孙们看的意思,可这震天战鼓声也太夸张了吧? 站在西苑阁下,看着跪了一地鼻青脸肿的奴仆,李思钰有些无语起来。 李思钰踢了踢跪在眼前的尖嘴猴腮掌柜,冷声说道:“就是你们占了阿父的产业?” “将军……饶命……饶命啊!” “你……” “大帅!大猛来了!” 李思钰还未开口,就没法开口说话了,如怒雷震天马蹄声,他就是想开口也是没法子的,最后也只能无奈等待,等待刘大猛那混蛋来到自己身前再说。 “吁……” 刘大猛、牛俊国、谢彦章等人纷纷提起马缰,在李思钰身前站定,翻身下马半跪在李思钰面前。 “大帅,我等领命前来。” 李思钰很想上去给刘大猛几脚,这混账闹腾的阵势也太大了,至于听命行事的牛俊国他们,李思钰只能点头夸赞一番,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狠狠训斥他们吧?要错也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刘大猛这混蛋给他招惹的是非。 还未等李思钰开口,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定睛一看,正是杜让能、裴贽他们,一看到这些朝臣们,李思钰不由暗自苦笑起来,脸上却不露半分,反而有些恼怒模样。 “行乾,你这是……” 杜让能一脸苦笑,看到眼前跪了一地鼻青脸肿的仆役,他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杨复恭产业无数,否则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养子养孙,若无来钱门路,更是养活不了如寄生虫一般的神策军。 杨复恭势败,产业被瓜分干净,甚至杜家也获得了三间铺子,至于这个挺有名的西苑阁,杜让能他们也知道是李顺节的产业。 李思钰偷偷看了一圈,发现更多的人聚集到了这里,冷着脸故意摆出一脸恼怒模样。 “哼!小子是个讲究之人,小子也知阿父用了不少阴暗手段置办了产业,本就不是我家的,丢了也就丢了。” “可是,吃阿父的,喝阿父的,临危之时不但欲要用兵杀父,更是霸占阿父基业,此等卑劣小人,不配拥有阿父产业!” “哼!” 朝臣们不断向东市聚集,前来察看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李悍虎擂鼓聚兵,结果发现竟然是这等小事,全都无语起来。 如此小事,别说动用兵马,就是李思钰随意遣一小卒,李顺节还敢霸着不撒手不成? 刘景瑄毕竟是神策军左中尉,看到李思钰如此,不由眉头皱了起来,就要打马上前,维护一下李顺节,结果人还未动,西门君遂却一把扯住刘景瑄马缰绳,刘景瑄不解看向西门君遂,而西门君遂未作任何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藏身在人群中的李顺节怒吼一声。 “李悍虎,欺人太甚!” 李顺节大怒,打马就要上前与李思钰厮杀八百回合。 阿保机大惊,一把抓住李顺节手臂,低声说了句。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一句好像击在李顺节的软肋上,气势顿减大半。 “欺人太甚?老子就欺你,你又如何?” “咬我啊?” 李思钰故意刺激李顺节,期望李顺节能够因怒与他厮杀在一起,只要废了李顺节,之后之事就简单许多了。 李顺节两眼都红了,就要不问不顾跟李思钰厮杀一场,可是阿保机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臂。 阿保机的小动作,李思钰全看在眼里,心下对阿保机更是恼怒,这家伙好像与他是天敌一般,每每坏了自己好事。 “李将军,些许小事就动用数千悍卒,是不是过了啊?” 突然一声传出,这让杜让能心中一惊,忙看向声音之处,果然,正是前相韦昭度。 李思钰看向韦昭度,拱手笑道:“原来是韦大人。” “在韦大人看来,的确是件小事,但在小子眼里却是顶天的大事,至于动用军卒,不过是防止有些人狗急跳墙,也是为了长安的安危,万一这头白眼狼犯了狂犬病,乱咬他人,小子也能一棍子打死不是?” “你……” 李顺节大怒,挣开阿保机,打马上前就要挥刀与李思钰拼杀一番。 谢彦章瞬间冲出,大戟如蟒蛇出动,直刺李顺节胸腹之间。 李顺节手中大刀刚要抬起,刺眼的戟矛已然刺到眼前,眼看就要身死当场…… 当! 一声闷响如雷炸响,场中多了一人,正是阿保机。 李顺节挣脱阿保机手掌,这让阿保机寒毛炸起,想也不想,紧跟其后,在李顺节就要被刺下战马之时,阿保机挥动大枪,砸在了谢彦章大戟戟背上。 两人瞬间分开,谢彦章大怒,挥戟欲要再次厮杀,刚刚两人交手,谢彦章吃了暗亏,就要恼怒再次杀上去,阿保机却急退数步,并猛然提起马缰,战马人立而起,阿保机整个人向后躺卧,把精湛马术演绎了个登峰造极。 就在众人不解时…… 嗡! 噗! 一声锦缎撕裂之声响起,还未等人明白咋回事时,又一刀剑入肉之声,等到众人发觉,一支铁箭已然射入阿保机胯下战马胸腹之中,若非阿保机整个人向后仰卧,已然成为了一具无人问津尸体。 这一箭十分霸道,虽未贯穿战马,箭刃只是自腹部而入,却刺破马背上的马鞍寸许,这让躺在地上的阿保机看到这一幕,心跳如雷,一线之差,阿保机就身死当场。 第528章 又要倒霉的兔爷 “疤脸。” 疤脸正要举弓再补一箭,却被李思钰抬手阻止,阿保机危机感很强,在疤脸举箭开弓时,猛然提起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非但如此,在战马人立而起时,阿保机顺着马背滑落于地,短短不过几秒钟,行云流水一般做到了这一切,若非如此,稍有一丝疏忽,必然身死当场。 无数人看着这一切,无一丝声音,场面极其诡异寂静,无数人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战马。 阿保机在利箭射中战马后,无一丝犹豫,一个翻滚跳跃闪入人群,再也不管李顺节死活。 “妈呀......” 李顺节一蹦三尺高,如同受惊的兔子,窜入人群中,看着李思钰露出的讥讽,心下更是惊恐。 “行......行乾,可否给老夫一个颜面。”杜让能硬着头皮,上前挡在李思钰身前。 李思钰心下却舒了口气,立威也要火候,若真的弄死了李顺节,此时反而不是个好事,见到杜让能出来劝解,故作沉默片刻。 “杜相,这你得问上一问那不孝子了。”李思钰眉头向上挑了挑。 杜让能无奈,看向李顺节。 “不知将军可否?” 李顺节犹豫着看向阿保机,阿保机却死死盯着李思钰,丝毫不去理会李顺节询问之意,差点因他而身死当场,阿保机心下也有些不悦起来。 李顺节又羞又怒,却也知道,若他敢不答应,这头北地之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尽管很心疼西苑阁中那些财物,最后也不得不咬牙切齿点头答应。 “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悍虎,咱们走着瞧!” 李顺节不愿就此低头,说了句狠话,转身就走,他也担心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可能就没了离开的机会。 阿蛮见到李顺节竟然还敢猖狂,跳起来指着李顺节大骂。 “哼!不服气?阿蛮打死你这个坏蛋!” 李顺节转身离开,阿保机突然抱拳笑道:“李帅果然威武,一个小小店铺,竟然让天下悍虎动用数千强卒,厉害,厉害啊!” “哈哈......” 阿保机大笑离开,眼中却流露出愤怒之色。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动用数千军卒又如何,满长安可有人敢与他争锋?嘴上狠话再漂亮,也只是嘴上功夫厉害而已。 李思钰大手一抬。 “回营。” “诺!” 随着李思钰一声令下,牛俊国、刘志远、谢彦章等一干将领纷纷低头一礼,打马转向十六王宅。 “散了,都散了,小子还要做生意呢,那......那个......兔爷,别走啊!” 李思钰正要驱赶人群,今天动静不小,他也不愿与他人纠缠,正要驱赶他人呢,却看到如土财主的王行约,忙指着王行约大喊“兔爷”。 战鼓震天,马蹄如雷,登仙楼就在东市,如此近的距离,震天战鼓声差点没把王行约吓死,以为李思钰准备对他动手了,准备从后门逃跑,结果还未刚刚从后门跑了百十米,一头撞上正向他狂奔而来的牛俊国,王行约差点没吓尿了,这货从李思钰手中逃脱了两次,若再被李思钰抓住,他用屁股都能想到李思钰会如何生吞活剥了他。 被吓成了呆鸟跌坐在地上的王行约,眼看着牛俊国就要杀到眼前,双脚却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眼泪直流的他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双腿,可就是迈不了一步。 “滚开!” 王行约到现在还深深记得这一句“滚开”,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是多么的美妙。 无数骑着战马的骑卒,无数迈着沉重步伐的陌刀卒从他身边奔驰而过,理也不理会眼泪鼻涕涂满脸颊的王行约,直到无数军卒远去,王行约这才反应过来,营州军不是来砍他脑袋的。 好不容易躲过一命的王行约,如兔子一般逃回登仙楼,三步两步来到楼顶,这才发现无数人群向不是很远的西苑阁跑去。 西苑阁是与登仙楼齐名,王行约自然能一眼认出西苑阁,本来打死王行约也不敢此时去查看西苑阁发生了何事,他知道,能让营州军齐齐出动,必然是发生了大事,可究竟发生了何事? “难道李悍虎被人干掉了?” 这个念头一冒起,再也无法压下,如同小猫挠心一般,犹豫再三,王行约就跑了出来,想要看个究竟。 现在好了,被李思钰盯上了,一听到“兔爷”两字,王行约还装模装样,好像没听到一般,拉着一旁也不认识之人。 “兄弟,你也来看热闹啊!走走,小弟请哥哥去饮酒。” 说着王行约拉着这个衣着破烂的汉子就要离去,至于这人脸上呆愣,早已被他无视。 一只大手突然拍在王行约肩膀上。 “兔爷,俺李行乾又没欠你钱,你跑个甚?” “啊!原来是行乾兄,这不是碰巧见了好友吗,一时未发现行乾兄,恕罪恕罪……” 王行约听了李思钰话语,满肚子委屈,什么叫“欠钱”,若是真欠他钱,他巴不得天天跟李思钰讨要债务呢,更不会见面就跑,李思钰与他一见面,王行约就吃亏,登仙楼又不是王行约招惹了他,结果临走前还是讹诈了不少钱粮,甚至连他的台柱张氏也给拐跑了,王行约更是不愿见李思钰了。 看到李思钰叫住自己,王行约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一时没忍住前来看热闹,结果还是自己倒霉。 李思钰自然不愿放过这个金色兔爷,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拖着不情不愿的王行约向西苑阁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裴贽、杜让能他们摆手。 “诸位大人,今日小子重新开张,反正你们都是穷的叮当响,小子就不招呼你们了,请回吧。” 杜让能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去理会李思钰。 “几位大人,老夫家中还有些好酒,不如一同品尝如何?” “呵呵,也就你杜相和裴相有些好酒了,自然是要一同品茗一番的。”徐彦若微笑点头。 “不错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走吧,那小子今日也太胡闹了,还是同醉好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去谈论此时之景,他们知道,李思钰准备与王行约好好谈谈了,却不知此时的王行约正哀叹自己又要出血呢。 “那个……,张姐,给兔爷拿最贵的锦缎,价钱至少要加三倍,否则兔爷会生气的,咱是生意人,可不能惹兔爷不高兴啊!” 第529章 大总督,你的了 王行约听到李思钰话语,肚子差点没气炸了,可在李思钰面前还不敢表现出来丝毫怒意,反而一脸笑意,脑袋直点。 “李帅说的是,给俺来......三匹......要不五......五匹?” 王行约一开口“三匹”,看到李思钰一脸不悦,登时改口“五匹”,显然李思钰是不会满足的,看向角落里一堆很有些破旧的成衣,看样子不像是新做的,更像是当铺里的陈旧货物,也不知为何堆到西苑阁中了,随手一指。 “多好的衣物啊,你看看这鲜亮的颜色,细腻的做工,都是上等货色,这些都便宜卖给兔爷,一件......五斛粮食好了。” 李思钰还狠狠拍了拍王行约肩膀,很是义气冲天模样。 “兔爷,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也就是你有这待遇,换作他人,最多三升。” “够意思不?” “够......” “啪!” “够意思不?” “够!绝对够!” 李思钰一巴掌拍下去,脸红脖子粗的王行约顿时如小鸡叨米,脑袋连连点头,嘴里更是大声说着“够了够了”话语,看的张氏和月里朵一阵瞠目结舌,她们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至于阿蛮几个小屁孩哪里懂这些,就算懂这些,他们也没这功夫,正一个个在五彩缤纷的蜀锦绸缎堆里比划着呢,原店内伙计全被李思钰扔了出去,只有两个女婢留了下来,诺大的西苑阁就他们几个人。 李思钰看到月里朵发呆发愣,顿觉不满,指着那堆破烂玩意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那堆上佳衣物收拾一下,一会好让兔爷带回去。” 说完又看向两个婢女说道:“准备一些好茶,一会送到楼上,本帅要好好招待一下兔爷。”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拖着猪肝脸的王行约向楼梯口走去,嘴里还很霸气说道:“月里朵,从今往后,你就是这西苑阁大掌柜了,兔爷是咱们最尊贵的客人,是紫金vip会员,至少要三倍以上的价格才符合兔爷身份,还不赶紧过来,先给兔爷正式见个面。” 月里朵一愣,看向鼻血都流了出来的王行约,感觉是不是有些过了,不过脸上却露出大大笑脸,冲王行约福身一礼。 “小女子见过兔爷。” 王行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向月里朵拱了拱手。 李思钰也不介意王行约只是拱手,没说点客气啥的,或者是经常光顾之类的话语,自己走在前面,王行约跟在后面,至于心里是不是把他骂了个祖宗十八代,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来到二楼,正要推门进入客厅,看到阿蛮把一匹顶好的大红绸缎裹在身上,还向小德子比划着的样子,李思钰就有些心疼起来,这丫头整日疯来疯去,再好的料子穿在她身上也是浪费。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王行约看到李思钰极为肉疼模样,心下终于好受了点,偷偷看向楼下正眉飞色舞的阿蛮,感激之色油然升起。 李思钰推门入内,里面不是很大,却很精致、细腻,一看就是专门招待贵妇、小姐之所。自从进入房内后,李思钰的调侃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之意。 “把门关上。”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一张雕着梅花图案的座椅上,看着王行约关好房门,有些畏惧李思钰的样子,声音沉稳。 “坐吧。” 看着一脸“阴沉”着脸的李思钰,王行约心中狂跳,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眼前“恶虎”。他人都是“李悍虎李悍虎”叫着,王行约更愿意称呼李思钰为“李恶虎”,这就是个疯子,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疯的疯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兄......李帅,俺还是站着好了。” 看着李思钰“阴沉”着脸,心中忐忑的他不敢以兄弟相称,也不敢随意就坐,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后果又是如何,用些破烂的衣物换取他大把钱粮,那都是小事,最多明日被满长安人笑话几日,最让他担心的是一些要命的事情。 “坐!” 李思钰抬眼再次看向王兴约,看着王行约犹犹豫豫坐下,屁股只坐了半边,好像随时都会挺身而起。 “可否与本帅再做一场大买卖?” 王行约脸色突然变得愤怒起来,随即又十分沮丧说道:“你是天下强番李悍虎,小将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存身之处唯一登仙楼尔,李帅难不成连小将唯一存身之所都要夺取吗?” 李思钰看向王行约,很是无情点了点头。 看到李思钰如此逼迫,王行约想要起身,很想大步逃离此地,屁股却像粘在了椅座上。 “罢了罢了,登仙楼是李帅得了。” 李思钰再次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王行约从未想过的,竟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从未想到这头“恶虎”,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李悍虎会谁出这么一句话来。 “大总督……你的了!” 呼啦…… “什……什么?大……大总督……”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王行约,一脸不可思议,抬头看着李思钰,好像一切都是虚幻的蜃楼。 “大总督,你的了!”李思钰一脸郑重。 “大总督换你的登仙楼,除你王家外,若是让本帅从他处得道了今日之事,后果你明白吗?” “为……为何……为何是小将?” “小将?呵呵……,本帅喜欢这个词!若之前本帅未听到此词,你那登仙楼最多只能换来一堆破烂!” 李思钰站起,来到坐在地上的王行约身前,俯视看着王行约,声音如山沉重。 “你……明白么?” 王行约不住低了些身子,如同趴伏在地,不敢去看李思钰眼睛。 “明……明白……” 李思钰收敛迫人气势,转身坐回座位。 “本帅本未想过立个什么大总督一职,如今因大总督而满城风雨,大总督立与不立已经非本帅可控,故此本帅准备以你为大总督,大总督之下设两个副职,一者为东面总督,一者为南面总督,大总督实乃关中总督,东面总督本帅已有人选,即那河中节度使裴仲德之妾室赵氏,南面总督……” “南面总督……” 第530章 第三步军 王行约踉踉跄跄离开了,看到这一幕的月里朵,很是同情这个“金色兔爷”悲惨遭遇。 可她不知道王行约现在是怎样的心跳,王行约很想仰天长啸,发泄自己死死压抑的激动,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跃成为关中最具有权势的那位。 大总督啊,节制河中、河右、东都、关中所有兵马,这种一步登天的飘飘欲仙感,他这辈子就从未感受过。 王行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登仙楼,直到自己儿子王璨一脸担忧跑来。 “爹,李悍虎欺人太甚,让人送来一顿破烂货,竟然要十倍卖给咱们,爹,咱们拼了吧?爹……” “啪!” 王璨还未说完,王行约跳起来就是一个重重耳光打在他脸上。 “混账东西,李帅也是你能说的?再让老子听到,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爹……” “闭嘴!” 王行约大怒,指着王璨冷声道:“去!立即把钱粮送去驸马府,若因你不够恭敬触怒李帅,老子打断你的腿!” 王璨捂着脸,不敢反抗,却又心疼钱粮,畏畏缩缩看向正跑来的娘亲。 “娘,爹他……” 王行约一眼扫过去,王璨立马闭嘴不敢再多言。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璨儿打成了这般?” “哼!慈母多败儿!还不赶紧把钱粮送去驸马府!” 王行约伸手又要去打王璨,吓得他直往宋氏身后躲藏。 宋氏忙护住儿子,听到王行约又要给李思钰送钱粮,顿时不满起来,说道:“老爷,咱们如今都成了这般,还不是那该死的李悍虎害的?咱们打不过李悍虎,丢了同州也就罢了,前几日就被李悍虎拉走了不少粮食,怎的又要送粮食给他?” 王行约很想也给这女人一巴掌,但他还真有些不敢。 宋氏本是一村妇,不但头发稀疏,而且还是宽额头小眼睛,鼻子小点也就罢了,还是塌鼻梁,嘴倒是大些,长相很丑,可宋氏却是王行约正妻!王行约,王家怎么着也是将门世家,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可宋氏有个了不起的族兄,那就是李茂贞! 李茂贞本不姓李,姓宋,名文通,字正臣,深州博野人,本只是一个村中地痞无赖,天下大乱后,这种头脑灵活却悍勇之人最易获得提升,从一小卒到伍长,到对正、旅帅,后来成为神策军指挥使。 李茂贞还是僖宗给赐的姓,就是字正臣也是僖宗赐的,可见僖宗对他的倚重,但李茂贞长相却令人不敢恭维,贼眉鼠目很令人不喜,但这个时代是兵马为王的时代,为了称王称霸,娶一丑女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行约因李茂贞关系,对宋氏还不错,尤其是丢了同州后,更是不敢稍有打骂,反而每每小心伺候着。 “哼!妇人之见!” 王行约冷哼一声,看向躲在宋氏身后的王璨,再次怒吼。 “还不快去!” 宋氏看到王行约如此坚决,心下叹息一声,回身拍了拍王璨手臂,轻声说道:“还是听你爹的吧,李悍虎,咱们惹不起。” 王璨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王行约看到儿子答应了,独自回到书房,一个人静静思索李思钰话语究竟有几分真。 咱们先不提王行约,也不去说王行约是如何与王行瑜写的信件,就说李思钰得了西苑阁后,带着阿蛮满满一车战利品回到了驸马府,刚进门就见邓伯贤躬立在门口。 “伯贤,你这是……有事?”李思钰有些奇怪问道。 “大帅,五相正在厅堂等大帅呢。”邓伯贤躬身说着。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站立片刻。 “知道了。” 李思钰丢下阿蛮他们不去理会,背着手缓步走向厅堂。 “咯咯……” 李思钰推开厅堂大门,入眼就是五位一脸郑重的五相。 李思钰没有拱手,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关上房门,转身走向主座。 六人就像六座雕塑,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足足有半个时辰…… 裴贽轻声道:“行乾,大总督人选定了?” “定了。” “王行约?” “王行约。” 又是一阵沉默。 杜让能嘴唇轻启。 “两年……可否?” …… “可!” …… “老夫家中尚有三百壮丁。” “我崔家可出五百。” “刘家可出四百。” 杜让能与裴贽对视一眼,杜让能说道:“我杜家可出八百。” 李思钰沉默片刻,开口道:“第三步军各将领由你们自家商议。” 杜让能看向崔昭玮、徐彦若、刘崇望三人,微微点了点头。 “今后,我等家族以行乾马首为瞻。” 李思钰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向杜让能一拜。 “此拜替关中百姓而拜,为天下百姓而拜。” 杜让能摇了摇头,叹气道:“要拜也是我等老朽应向行乾而拜。” “正是如此,行乾能为关中百姓而谋,理当受我等一拜。”说着,徐彦若很郑重行了一礼。 李思钰自然不会大咧咧受徐彦若一礼,侧身让开。 “行了,咱们也都算是为我关中百姓,何须这些虚礼?”崔昭玮笑道。 “正是如此,行乾,接下来又该如何?” 李思钰看向裴贽,有些无奈道:“局面很复杂,王行约为大总督,王家是支持的,甚至李茂贞面对朝廷,也会支持王行约为大总督,但是王行约一旦为大总督,王家和李茂贞,甚至王家内部必然矛盾重重。” “今日,小子与王行约说的很清楚,大总督其实就是关中总督,赵婶娘为东面总督,其下由牛存节、刘寻辅之,只要三五年,十万雄兵亦不在话下。” “大总督总督府于长安,所辖者为神策军,以及那些关中节度使们,当然了,也包括小子的营州平卢军。” 裴贽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那王行约能指挥得动你李行乾?” “呵呵……” 李思钰也笑了,说道:“不过是面皮而已,别说小子,就是你们裴家东面总督也要听令,至少要给小子获得两年之机!” 裴贽不由笑道:“呵呵……,自然如此。” 崔昭玮看向裴贽,有些嫉妒道:“敬臣,你裴家可算是大获全胜啊!” “呵呵……,你们也不差,整个关中都是你们得了,难道还不满足?” “呵呵……” 第531章 暴躁的王行瑜 王行瑜本为原邠宁节度使朱玫部将,因宦官田令孜欲夺河中谢县、安邑盐池,令关中诸侯出兵河中,结果就是大败而归,损兵折将的朱玫大怒,想找田令孜麻烦,田令孜害怕,挟持僖宗逃离长安。 朱玫用王行瑜领兵五万追杀,结果就是王行瑜反戈一击,杀死朱玫,在长安烧杀抢掠一番后,返回邠州,自此成为邠宁节度使。 若长安京畿为圆心,那么东面同州节度使王行约、华州节度使韩建,西面邠宁节度使、凤翔节度使四人就是四个凸起的尖角,有时对着外面抵御外敌,又有时对着长安一阵乱刺。 关中之地就这么大,四人的存在相对平衡,这才保住了长安,当然,这也是因为李克用和朱温未能分出胜负而已,若两人早已分出胜负,这四人也绝无可能称霸一方。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却因李思钰的异军突起,一切都变了,同州、华州两个利刺没了,李克用、朱温被创,剩下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李思钰接下来会对付谁了。 王行瑜最近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会砍杀军中几个刺头,这让军中动荡不安起来。 这个时代的军卒军纪很差,个个是有样学样,都有各自的小山头,忠诚度更不用提,否则也不会有配字军的事情,更不会有这么多部将杀死主将之事来。 半个月,王行瑜砍了近百兵卒,将校也有十余个,这让他儿子王度很是担忧,劝解了几次,差点自己也被暴怒的王行瑜砍了脑袋。 王度刚刚收到二叔王行约信件,也没当回事,毕竟王行约已经丢了同州,留在长安也只是混吃等死,与三叔王行实是没法比的,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也就自作主张拆开看了一眼。 可拆开一看,差点没被吓死,信中所言也太过吓人了。 王度一路狂奔来到王行瑜房门外,还未等他去推门…… 砰! “混蛋!老子要砍了那混蛋!” 好像是瓷瓶砸在房门上,破碎声让王度止住了想要推门入内的脚步。 “可知父帅为何发怒?” 门口牙兵低声说道:“从凤翔过来的盐巴,好像……好像被孙将军克扣了些……” 王度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牙兵嘴里的孙将军,是左军都头孙缪孙大头,关中盐巴有三个渠道,其一是青海,其二是川蜀,其三是河中。 青海就不要想了,吐蕃早就截断了盐道,川蜀盐巴虽少,可是还是可以有的,私盐贩子无论什么时代都会存在,只不过川蜀盐进入王行瑜地盘会很艰难,路途经过太多节度使地盘,不过到了李茂贞的地盘就要好了许多,虽然也会被截流一些,至少不会毛都见不到一根。如此困难才能运过来的盐巴,金贵着呢,自然谁都想插手获得一些。 原本王行瑜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李思钰夺了河中、河右、东都洛阳,随着李思钰进入长安,王行瑜头上如同悬了一把无形大刀,这让他寝食难安,觉得自己兵力很是不足,开始拼命抓壮丁,拼命在壮丁额头盖大印。疯狂的抓壮丁,足足扩充了两万军卒,有人了,吃喝又成了麻烦,王行瑜也再也无法忍受孙大头的克扣行为。 王度听着房内父亲咆哮愤怒,叹息一声,他知道父亲最多也就只能在房内怒吼,杀普通军卒无碍,孙大头可是左军都头,手下兵马上万,岂能轻易杀得了? 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撕开的信件,挺了挺身子,这才推门入内。 “滚——” 王度刚刚推门进去,迎面就来团黑物,脖子不由一缩,避免了黑物砸在脸上的悲剧,等到黑物当啷一声落地,这才看清是父亲最喜爱的砚台。 “爹……” “滚——” 又是一声怒吼。 “爹,二叔信……” “滚——” 再一次暴吼,非但如此,看着长刀出窍半尺,王度吓了一跳。 “爹,二叔来信了,关于大总督……” “滚……嗯?” 长刀出窍,王行瑜却愣住,看向儿子王度。 “大总督?信呢?” 王行瑜话语一出,这才发现王度手里捏着一封已经拆开了的信件。 王度忙上前,把手中信件递给王行瑜,两眼却盯着王行瑜手中长刀。 相比李茂贞,王行瑜性子奸诈暴躁,几乎可用一个天一个地来形容。 李茂贞不是关中人,而是河北人,他不是将门出身,人长得丑,又无朱温那种经历,身上痞子那种江湖义气味很重,待人也比较温和,也正因这种性子才获得部下认可支持,可也因如此,凤翔军军纪极差,在外人看来凤翔军也显得比邠州军残暴。 王行瑜虽暴躁,却也不至于到了动辄砍杀部下地步,主要还是李思钰逼迫过甚,大总督一事让王行瑜看到了点希望,欲夺大总督一职。 他从隐秘渠道得知李茂贞也想争夺大总督,甚至出了高价请了五百吐蕃番人,就是想争一争那个大总督。 王行瑜身处边地,很清楚吐蕃人的悍不畏死,同样五百,自己五百手下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五百吐蕃人的,既然你李茂贞能花高价请人,他王行瑜同样可以。 于是王行瑜找到了吐谷浑王速哲,欲得五百吐谷浑悍卒,可惜,人未请来,自己的使臣头颅却送了回来。 联手李茂贞对抗李思钰,无论王行瑜愿不愿意,这都是他必须要做的,只是本就低一头李茂贞,若是再让李茂贞夺了大总督,今后关中可能也就再无他王行瑜说话余地了。 正烦躁暴怒着呢,突然听到儿子这么说,哪里还顾得生气暴怒,一把夺过信件,刚刚看了一半,自己就被惊呆了。 “二弟……二弟为大总督?这……这怎么可能……” 用一座登仙楼,换一个大总督,王行瑜完全被吓傻了,别说是他,就算是任何人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爹,那……那李悍虎好像……好像从来都不是很正常,说不定……说不定二叔所言是真的呢?” 王行瑜听了儿子王度话语,突然发觉儿子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那李悍虎就不是个正常人,正常人干的事,他一件都没干,不正常的事情倒是做了一堆。 王行瑜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放松下来,沉默良久才说道:“我儿,你亲自前往长安一趟,确认此事!” “对了,万万不可与他人言及此事!” “你三叔……也不要谈及。” 第532章 闭门授徒 大朝之后,李思钰一连十数日未去上朝,什么常朝、小朝的,他是一概不去理会,每日只是在驸马府调教几个小娃,一大早起来,先是沿着府内小道,从前门跑到后门,又从后门跑到前门,来来回回先跑两圈。 李思钰亲自领队,阿蛮随其后,之后就是小棒头、建王李震,益王李升,甚至李震两个妹妹也加入了进来,先是跑两圈,活动一下身子,之后就是跟着李思钰打拳,打两遍拳脚,就该是吃早餐。 早餐之后,李思钰传授他们一些知识,按照李思钰上一世小学学习课程,除了古文、数算外,外语也得学,当然了可不是什么英语,而是西域一些语言,草原部族语言,大唐是个开放型国度,长安尽管屡次遭受灾难,还是有不少胡人无法脱身而留居在长安,李思钰出身营州,别的语言不怎么懂,但是突厥语、契丹语和北面部族语也是懂一些的,为此他还特意让人把潼关的大长老努尔丁也请了过来。 其余孩童都是一样的教授,唯独小德子这个“义弟”和跟随大长老前来的小棒头学的最多,这两个孩子李思钰十分喜欢,对他们也多多照顾,不但学习了阿蛮那些东西,还要学习军略战阵,两个孩子年纪较小,有些东西是无法用语言讲解清楚的,对此李思钰特意让人做了个沙盘,为他们讲解地形的重要性,讲解古往今来重要实战战例,有时有些战例他也所知不多,就会邀请裴贽、杜让能他们为他找寻历史资料,尽可能还原真实的战场态势。 讲解实战战例,就不得不讲解当时的社会状态、政治局面等等,裴贽和杜让能两人更加频繁出入翰林院、皇宫,搜集的书籍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杜让能、裴贽只以为李思钰不去上朝,待在驸马府闲得慌,找些书籍打发时间呢,后来看到一次李思钰手持竹杖,为小德子和小棒头两个孩子讲解淝水之战,两相旁听李思钰全面讲解。 李思钰先是把南北朝历史讲解了一遍,把北方各部族兴衰大致讲了一下,把东晋各世家门阀利益讲了一下,把参与此战重要人物的家庭背景,人物性格一一讲解清楚,最后才开始在沙盘上一一推演,看看是如何以少胜多,八万东晋军是如何战胜前秦八十万军卒的,最后却给出一句让小棒头和小德子都未能明白的结束语,直到他们提兵纵横西域时,他们才明白李思钰给出的这句结束语有多么的重要。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以强胜弱,从来都是以强凌弱,以弱胜强从来都不存在,表面上前秦八十万军卒,晋军仅八万,看似前秦强大无比,但是,一盘散沙终究是一盘散沙,战阵对决太过复杂,如同一道复杂的算数题,需要的条件太多,要一一计算,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当作数字计算进去,这才能看出强弱,而这些都是死的,关键还是要看能够杀死敌人的军卒和将领。” “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将有五危,有五善四欲,名将之所以为名将,不是因为他胜了多少场,而是因为他能克制自己多少缺点和欲望,明知自己的不足而不去补足,不去克制,纵然可逞一时之威,最终也不过是身死族灭,为敌所斩,此等者数不胜数。” “你们当谨记之。” 李思钰话语,两个孩子不懂,等他们已经成了无敌将军,纵横西域无尽疆域,他们却永远记得,记得当年那个如狮似虎的汉子,微笑拍着他们脑袋,要他们“当谨记之”。 裴贽和杜让能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驸马府,但是第二日,两人再次来到驸马府时,除了一大箱子书籍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裴子谦,一个叫杜浩维,几十年后,一个纵横万里海域,一个平定天下,还大唐国泰民安。 自从动用两千悍卒夺了西苑阁后,李思钰好像自己把自己圈禁了起来,整日闭门教导孩子们,当杜让能和裴贽带着两个孩子,送入驸马府后,两日后,何氏也带着太子李裕前来拜访,也不知李思钰出于何种思虑,最后李裕成了驸马府的弟子。 至此李思钰名下有了五个弟子,也是他这一世仅有的五个弟子。当然了,阿蛮依然是大姐头,想欺负哪个就欺负哪个,而且还被阿蛮足足欺负了七十年! 十余日不上朝,眼看着就要再次大朝了,皇帝李晔眼瞅着也不是个事,大总督还未拍棺定盖呢。 越是往后拖,李晔越是心中惊慌,这不,三日前,西川王建遣长子王宗仁前来,不但给皇帝带了礼物,更重要的是带来了五百悍卒,看着短小精悍的悍卒,李晔用屁股都知道王建欲要如何。 这还只是王建一人,韩建大将张厚频频出入卢府,刘知俊更是明目张胆住进了谢府…… 因大总督一事,整个关中震动,天下节度使们同样欲分得一杯,不断有人前来,礼物送到,麻烦同样也跟随前来,这一切都让李晔心忧不已,有了些许后悔招来夏州军。 麻烦已经造成,无奈之下,不得不遣女官李渐荣去找公主李璇,这或许是李晔手里唯一的筹码了。 整个皇宫,如今最尊贵的不是皇帝,不是贵妃何氏,甚至宦官四贵也要低一头,最尊贵的就是曾经一文不值的公主李璇。 李渐荣从皇帝李晔那里刚刚出来,正要前去紫苑阁,却遇到了内侍周敬荣。 “公公。” 李渐荣轻轻福了下身。 “原来是女官姐姐啊,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敬荣是内侍省之人,品级也只在宦官四贵之下,而李渐荣品级虽差了些,但是确是贵妃何氏身边第一人,此时的大唐还未有皇后,贵妃何氏实际上就是皇后,若是正常之时,实质上李渐荣可能要比周敬荣还要得宠些,皇宫中不在乎品级高低,最重要的是得宠程度,当然了,此时可非正常之时,此时的大唐是宦官的天下,别说一个小小的女官,就是皇帝,那也是可以让他去死的。 第533章 紫苑阁 “孟才人去了驸马府已有数日,终究是有些不妥的,陛下想问问公主些事情。”李渐荣福身轻声说着。 “哦?咱家还当是何事呢,原来是此事啊!” 周敬荣一听原来是这事,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前些日,咱家听闻行乾收了几个弟子,建王和益王也在驸马府中听讲,以咱家看来,这是好事,孟才人留在驸马府,不但可以照顾建王、益王,就是太子殿下,想来孟才人也会尽心尽力,陛下太过担心了。” 李思钰本没打算收什么弟子,只是想多教授些东西给阿蛮,只不过阿蛮性子跳脱,无法沉下心来,有几个比她小的孩子一起学习,她这个大姐头也能沉下心来,谁让她要给几个“小兵”作榜样呢,随着对小德子、小棒头的不同对待,又加入了裴家的裴子谦、杜家的杜浩维,以及太子李裕,李思钰也就起了收徒的念头,小德子也给起了个正式名字,因小德子是杨复恭的义子,虽随意收的义子,也从未给起个正式名字,但既然小棒头成了他李思钰的弟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同样作为养子,却成了李思钰的弟子,对于这些规矩李思钰不是太过在意,还是给了小德子正式名字——杨守国。 周敬荣得到小德子竟然成了李思钰大弟子,立即正式登门,不但送上丰厚的礼品,更是送上几个与小棒头差不多的宦官,算是小棒头的跟随。 古时候拜师是极为郑重的事情,宦官是个特殊的群体,宫中也有些翰林学士传授小宦官书写,但那不能算是收徒,最多也就讲些忠义仁德之类的圣言,从未向李思钰这般正式收徒的,而且地位还在皇子之上,再加上得知了李思钰传授的是军略战阵后,对此,内侍省尤为重视起来。 或许会有人认为,小德子是杨复恭养子,与周敬荣他们毫不相干,甚至可能直接威胁到他们的权势,可要知道宦官本就一体,更何况这些人多大年岁?小德子才多大?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权势! 既然,李思钰想护着孟才人,作为投桃送李回报,周敬荣自然要护着孟才人和僖宗后人,这又不是多大的事,至于有损皇家名声,从宦官可以立废皇帝开始,皇家名声已经蒙尘了,再多一点又有何妨。 周敬荣笑道:“行乾人挺老实的,建王也算行乾半个弟子,想来也不会作出令人悲愤之事来。” 李渐荣本也不是想太过问此事,点头叹气道:“大唐屡遭兵灾,孟才人留在驸马府,也算是个好事,只是陛下吩咐,奴婢不能不前往紫苑阁。” 周敬荣微笑点头,叹气道:“也是,咱们这些奴婢们就是命苦,哪个都得罪不起啊!李女官你忙着,咱家还要去宋公公那里。” 李渐荣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去,紫苑阁在后宫西拐角,太极宫是东宫、掖庭宫和太极宫合称,太极宫的正门是承天门,李思钰大朝就是从这里进入的。 从承天门进去,是一片三百步的广场,这个广场是举行大典的地方,比如皇帝死了,新皇帝登记,就得跪在这里。而承天门是宫城与皇城的分割线,门上有门楼,作用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比如打仗时,敌军攻打皇宫,皇宫内守军可以在门楼射箭防御,比如与长安百姓一同欢庆,在上面还能撒钱热闹一下啥的。 皇宫与普通老百姓居宅差不多,前面是会客议事的,是脸面,怎么壮观大气怎么来,后面是家眷居住的地方,此时不像后世那么开放,皇帝的女人更是不能随意与外人接触,所以内廷是有城墙的,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等宫院墙门为界,把宫内划分为“前朝”和“内廷”前后两个部分。 内庭又被一条永巷横街分为前后两排宫殿,由于这部分是寝宫,永巷中加设了四道横门:东横门、西横门、日华门、月华门。永巷南是皇帝生活区,即“帝寝”,永巷北面是皇后妃子居住区,是“后寝”,这里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的;前排正中是两仪殿建筑群,横街以北,正中是甘露门,门内是寝殿甘露殿。甘露殿左右有神龙殿和安仁殿,再向两侧还有大吉殿、百福殿、承庆殿,诸殿各有院落。 掖庭宫是宫女和罪妇干活的地方,南北分成三部分,前面是内侍省地盘,中间是居住干活的地方,最后面是太仓,这种地方,越是靠后,地位越低,与掖庭宫一墙之隔的“后寝”差不多,越靠后,越是两侧居住,地位越低,李璇公主居住的紫苑阁就是这个样子,又在最后一排,与掖庭宫只有一墙之隔,墙这边是公主院的紫苑阁,墙那边是没几人的太仓,清净是挺清净的,想找个人说会话都没有,本来还有小德子叽叽喳喳陪她,现在小德子一天到晚去驸马府学习,只有快关门时才急急匆匆跑回来,也只有这个时候李璇才开心些,听着驸马府中趣事,就是他一天最开心的事情。 李渐荣带着两个宫女,一路来到紫苑阁,偌大的公主院中没有其他公主,原本是有两个,就是僖宗的俩闺女唐兴公主和永平公主,还都是五岁孩子,与李璇根本说不上几句,现在好了,唐兴公主、永平公主直接住进了驸马府,公主院也更加清冷,直到进入紫苑阁才见到了两个宫女婆子,这还是因为李思钰的缘故。 因李思钰,李璇在皇宫中,哪怕皇帝李晔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但是李璇不愿,本性子跳脱的她,自从与李思钰相识后,情愿一个人静静坐在阁楼上,看着驸马府方向,回忆着与他点点滴滴。 “登登......” 一阵脚步声传来,李璇没有回头,在阁楼上,她就已经看到李渐荣。 “公主。” 李璇依然坐在阁栏上,默默看向驸马府。 “公主,驸马已多日未上朝,朝臣也多有怨言,陛下担忧,还望公主能够劝解一下驸马。” 李璇这才转头看向躬着身子的李渐荣,无奈道:“驸马前来戍守长安,所作所为虽有些不妥,却一心为我大唐社稷安危东奔西走,陛下......” 看着李渐荣身子更加低了些,叹气道:“罢了,还望......还望七哥能以天下百姓为重。” 李璇轻轻摆了摆手,她心下对这个七哥有些不满起来,与李思钰身边待了这么久,对李思钰已经很了解了,你越是耍花招,他越反感,你还不如直接去质问来的痛快,直接开口问他讨要,越是绕了绕去,反而他越不会给你,对你越是厌烦。 李渐荣躬身退去,她知道李璇已经答应了,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上一次大朝,皇帝就是用这位公主来威胁李思钰,此次前来,她还真的很担心,担心公主一口回绝。 李璇看着驸马府方向,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还是呆呆盯着那里。 “钰郎......娶我......” 第534章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 “今日就讲到这里,回去后自行写一下今日所感,思索为何曹魏可得天下,若是可让老师满意,老师就许其一排之卒。” 李思钰收起竹竿,眼前正是蜀中地形沙盘,阿蛮非常不满,不满阿爹给小德子他们开小灶,吵嚷着也玩起了沙盘,甚至还把小德子挤到一旁,见到李思钰结束了今日课程,急忙从李思钰手里接过竹竿,很是像模像样一指蜀中插着的绿色小旗子。 “你们都是刘备,阿蛮是曹操,哼!看阿蛮如何大败你们!” 李思钰不由一笑,这个沙盘引起了阿蛮兴趣,他是很高兴的,至于阿蛮是不是想要虐小德子他们…… 反正这本来就是个游戏,寓教于乐也挺不错的。 李思钰微笑离开,至于阿蛮和小德子他们五人对战,李思钰是不理会的。 刚走出房门,外面除了刘大猛和小五两个门神,孟才人带着李震、李升、唐兴公主李嫣、永平公主李然兄妹四人,意外出现在房门外,四个孩子伸着脑袋看向房内,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屋内阿蛮哼哈大笑声让他们极为羡慕。 见到几人,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微笑来到唐兴公主李嫣小丫头面前,看到这孩子或许是因为自己身躯太过有压迫力,想要后退一步,却强忍着胆怯不退半步。 “喜欢?” 李思钰蹲下身子,摸了摸这孩子脑袋,回头看向正吵闹的房间,一旁的永平公主咬着手指怯怯说道:“妞妞想要与阿蛮姐姐玩。” 看着这四个孩子一脸羡慕,捏了捏永平小公主鼻子,笑道:“喜欢就进去玩好了,不过在屋内可不许大闹,弄坏了就有些麻烦了。” “嗯嗯,妞妞不闹!” “呵呵……” 李思钰又揉了揉永平公主脑袋,起身看向孟才人,说道:“五姐前来可是有事?” 孟才人看着李震他们一窝蜂跑进屋内,屋内吵闹声更大了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谢谢行乾。”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向孟才人,笑道:“小弟之前并非不愿教授震儿他们,只是担心会影响到五姐,既然五姐愿意,就让他们一起玩闹好了。” 李震毕竟是僖宗之后,直接收李震、李升为徒,小心眼的李晔更是对他不满,所以才未直接收徒,但是这些孩子一起玩闹却无碍。 孟才人其实是挺漂亮的女人,与北方女子不大一样,更像是江南温婉女子,个头要娇小许多,善歌舞,这也符合玩闹的僖宗性子。 孟才人刚与李思钰说几句话语,就见一老者大步走来。 “哈哈……,贤侄,都到了长安,为何不去我独孤家坐一坐啊?” 来人正是独孤求败,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正是独孤浩、独孤晟、独孤敬绾和妞妞四个孩子。 “呵,好像长高了不少呢。” 李思钰来到四个独孤家孩子身前,比划了几下,又拍了拍独孤浩肩膀,笑道:“也壮实了不少。” 独孤求败很是得意,笑道:“这几个孩子每日跟着他兄长摸爬滚打,确实长高了不少。” “听闻行乾收起弟子了,伯父可是特意带着他们前来的。” 李思钰笑道:“本没打算收弟子,只不过是弄了些玩意给阿蛮玩闹的,却不想成了这般。” “悍虎哥哥,妞妞想去跟阿蛮姐姐玩?” 听了这妞妞话语,李思钰不由苦笑起来,太乱了,对阿蛮喜欢做大姐头性子很是头疼,估计驸马府是别想平静了。 “去吧去吧,都在屋内呢,可别打架!” 李思钰苦笑摆了摆手,妞妞一溜烟跑向屋内,独孤浩三兄弟或许是受的苦较多,也可能在军中时间较长,甚是沉稳,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看向独孤求败的目光满是渴望,自从得知他们的悍虎哥哥在传授几个与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军略战阵厮杀,独孤浩三兄弟就坐不住了,悍虎哥哥就是他们的偶像,所向无敌的天下悍虎。 看着他们一脸渴望,独孤求败不由笑骂道:“哈哈……,去吧去吧。” 李思钰很喜欢这样的孩子,对独孤浩他们能不远千里前往营州,无论这是不是很愚蠢,李思钰都很喜欢这样坚毅的孩子,李思钰以独孤战为同州将军,也是因这性子。 独孤求败看着独孤浩他们跑进了那间正吵闹的屋子后,心下终于舒了口气,李思钰来到长安,却未去独孤家,这让独孤求败有些紧张,担心他们独孤家哪里做的不够好,恶了李思钰,强忍着担忧装出热忱,如今见到李思钰态度,终于放下心来,这才看向一旁的孟才人,拱手道:“同州节度使见过夫人,还望夫人见谅之前怠慢。” “独孤将军多礼了。”孟才人身子稍微侧开一些。 独孤求败显然很高兴,笑道:“实不瞒行乾,之前伯父可是很担心行乾拒绝呢。” 李思钰不由哈哈一笑。 “哈哈……,伯父说笑了,小侄刚入长安就闹了很大的乱子,自不好再登伯父家门。”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今日伯父可是连家都未回就直奔行乾这里来了,明日无论如何,行乾你都要前往我独孤家一趟,不可拒绝哦。” “行吧,伯父不担心小侄坏了独孤家名头,小侄就去叨扰伯父。” 李思钰大手一伸,身子让开,笑道:“伯父请,咱们爷俩入屋再聊。” “好好。” 独孤求败很是满意李思钰亲热态度,大步走在前面,李思钰却看向存在感很低的孟才人,笑道:“五姐不如帮着小弟照看那些孩子们,小弟还真担心他们把小弟的沙盘弄坏了,修复起来是挺麻烦的。” 独孤求败刚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对那屋内的沙盘也感兴趣了起来。 “行乾,那什么沙盘,究竟是何物?” 见到孟才人也有些想要一探究竟,李思钰笑道:“不如一同见见好了。” 独孤求败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同样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说道:“这东西说金贵也金贵,就算用一州之地来换,小子也不一定会换,可要说不金贵,也就是一些沙石而已,不过还望伯父莫要传扬出去,毕竟真正见识过此物之人,仅杜相、裴相两人而已。” 李思钰这么一说,独孤求败更加好奇了,神情同样也郑重起来。 第535章 巨型沙盘 杜让能、裴贽见识过沙盘,但那是最简单的,简单到用一把泥巴代表一座山,地形无法真正直观表现出来,而他屋内的沙盘可是用了数十上百工匠、学究、商贾,甚至还包括不少猎户农夫制造出来的。 沙盘的制造不是很麻烦,麻烦的是更加准确的地形,长安与川蜀较近,不少人去过川蜀,对那里的地形熟悉的人不少,大唐式微,工部最是倒霉,还有就是杂学之人,李思钰早就觊觎朝廷这些人才,在营州时就渴望得到这些人才,他居住在潼关的时间短,想弄这沙盘却没合适人,到了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抢人,也就近日才造出这个沙盘来。 两人跟在李思钰身后,刚刚踏入这间房子,呈现在两人面前就是整个川蜀。 这间房子很大,是一般房间三倍大,可这间房内除了中间一座巨大的“川蜀”外,预留空间只能容得下李思钰正常行走。 看到房内这一幕,独孤求败和孟才人就被深深震撼住了,山川道路,甚至大大小小城池都一一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这……这就是……沙盘?”独孤求败失声惊呼。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整个川蜀,还有几个房子正在做关中、河中、河东、河右等地,不过现今还未完工,估计还要些时日。” “这……这……” “混账!” “放下!” 独孤求败还未惊呼感叹呢,猛然见到独孤敬倌拿着竹竿要戳子午道那一截沙盘,骤然大怒。 独孤求败不怒吼还罢了,这一声怒吼,独孤敬倌受惊,失手掉了竹竿,登时把子午道两侧“高山”撞塌了,这一变故,整个屋内像定格了一般。 “混账……” 李思钰忙拦住暴怒的独孤求败,苦笑道:“敬倌又不是故意的,这已经算是很好了,阿蛮每日都会撞塌几座高山,或摧毁几座城池的。” 李思钰看向快要哭了的敬倌,安慰道:“无碍无碍,晚上悍虎哥哥让人修复就可以了。” 说着看向阿蛮。 “阿蛮,今日最多只能摧毁三座城池,两个山头,成都不能摧毁!” “哼!本帅军攻无不破,战无不胜!”阿蛮小脑袋一昂,好像对独孤求败“欺负”她小弟很不满。 李思钰对阿蛮是无太好法子,最后只能用大招。 “若今天毁城灭国,千字文就要写十遍!” “阿爹……” 李思钰还未等阿蛮刚开口,忙拉着正心疼的独孤求败逃了出去。 “行乾,你这……你这也太宠这帮孩子了,怎么能让他们如此……如此国之重器,岂能让这些孩子胡来!”独孤求败在看到这个有三间房子大小的巨型沙盘,他就知道这个沙盘意味着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 在独孤求败眼里,这个沙盘就意味着掌握着“地利”,如此重器竟被一群孩童戳戳点点,这让独孤求败很是心疼、恼怒。 李思钰同样头疼,他不是心疼沙盘,而是心疼修补时比较麻烦,沙盘太大了,这些孩子们也只能戳戳边缘的地方,里面的他们也够不到,尽管如此,每次修补也很麻烦。 “寓教于乐,毁坏了,侄儿再修补就是了,只要不是爬上去打闹就行。” “行乾你……,唉……” “对了,这个沙盘可不能被他人得了去,要小心些为好。”独孤求败很郑重的劝解。 李思钰点了点头,沙盘虽不算什么,可也不是谁想弄就能弄成的,这样的巨型沙盘可谓是巧夺天工,更是“纸上谈兵”利器,若被他人得了,还真有些麻烦了。 别看他不介意一些孩子们去玩闹,对这件事情还是极为重视的,站在门外的军卒就是明证。 见李思钰郑重点头答应,独孤求败这才松了口气,两人行走在小道上,独孤求败叹气道:“世事艰难,行乾看似勇猛精进,却如同行走在悬崖之上,万万不可大意啊!”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小侄省得,伯父从同州前来,可知裴老头那里情况?” 独孤求败听了这句话,不由笑道:“文达那里不错,地也分了,就准备开始耕种呢,不过,好像李罕之有些异动。” “哦?李罕之?” 李思钰一愣,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起来。 “行乾,大总督之事不宜拖延太久,老夫听闻晋王、朱温、王建等人也遣将来了长安,大总督拖延越久,对你越是不利啊!” 李思钰点了点头,确如独孤求败所言,他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伯父说的是,最近小侄就会上奏,以王行约为大总督。” “王行约?” “这……” “嗯,小侄已经与王行约谈过了。此人被我夺了同州,之后在潼关逃脱,后来再次被小侄抓住,已经畏惧了小侄。” 李思钰看着有些不解的独孤求败,继续说道:“大总督之下有两个副职,一个是东面总督,一个是南面总督。” “南面总督暂不立,东面总督以裴仲德之妾室赵氏为之……” “赵氏?可是那黄贼之后赵氏?” “正是此女。” “嗯……,此女当年也算救下了不少大族之妻女,但因此女是黄贼之后,裴家花费了不少钱财土地才救下了此女,以她东面总督,有些难。” “是比较麻烦,为此小子答应了杜相他们,两年后,大总督可与政事堂执掌。” “这样啊,这倒是个法子,政事堂五相支持,再加上行乾的营州兵马,想来神策军就算想要反对也不可能,更何况行乾把大总督给了他们,此事可行!只是,伯父有些不解,为何是王行约?尽管王行约有些畏惧行乾,可王行约身后还有其兄王行瑜啊!” “因为……吐蕃人!” “吐蕃人?吐蕃人!” 独孤求败脸色突然郑重了起来,独孤家是老牌的世家豪门,对吐蕃人再了解不过了,李思钰一提及吐蕃人,立即明白了李思钰为何会这么做。 李思钰开口道:“吐蕃人自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后,吐蕃日渐强大,甚至屡次骚扰我边境,后来趁着安史之乱,更是屠戮关中之地,不可不防啊!” 独孤求败正色道:“确是如此!” “吐蕃人悍不畏死,他人若为大总督,王行瑜、李茂贞等人必然心怀不满,引吐蕃人杀入关中也非异事,王行约……,不错,是个很好人选。” “王行约为大总督,实质上确无法调动河中、河右之兵卒,所辖之卒不过是神策军和邠州军、凤翔军罢了,可这些兵卒岂能听从王行约之令?” “呵呵……,正是如此,如此一来,大总督不过是个摆设,一个障眼法罢了。” “呵呵……甚秒,甚秒啊!” 第536章 玉山营杨守信 独孤求败独身离开了,独孤浩四兄妹留了下来,而驸马府中也有了十四个孩子,除了太子李裕和小德子每日都要回宫外,其余几个孩子都居留在驸马府内。 李思钰已经答应了明日前去拜访独孤求败,这让这位独孤家主很是高兴,至于会如何招待李思钰,那只有第二日才能知晓。 十几个孩子在一起,那就是一种折磨,幸好还有张氏、孟才人,以及脸色好了许多的赵氏她们帮忙,要不然李思钰这种遇到孩子就麻瓜的家伙,还真搞不定十来个孩童。 送走了独孤求败,李思钰来到西面一处小院,刚进入院内,一股子草药味迎面扑来。 还未来到门前,就见到房门打开,草药味也愈发浓重。 “李将军。” “孙御医,我那义兄可好了些?” “杨将军在牢狱里待的时间太久,伤势比较重些,若要康复则还需要些时日,不过,杨将军毕竟伤势太重,就算康复,今后……也恐难再领兵了。” “嗯,麻烦了孙御医。” “不麻烦不麻烦。” 李思钰在房门外询问了一番,听到杨守信这位义兄无生命危险,心下大大舒了口气,能不能领兵倒是无所谓,他只需要一个名头,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占了蓝田县的名头。 就在李思钰想要进入房内,孙御医突然开口。 “李……李将军,不知……不知可否与孙某些许钱粮……” “啊?” “呵呵,对不住啊!本将军却是忘了,这样吧……” 孙御医是个挺实在的人,李思钰也挺喜欢此人,只是孙御医与驸马府中的那些宦官宫女不大一样,那些宦官宫女算是李思钰的“私人财物”了,吃喝都在驸马府,而孙御医每日早上前来,日落回宫,他本能的以为孙御医的俸禄是皇帝发放的。 而此时孙御医的开口,李思钰就知道可能是自己弄错了,或者说李晔给他的俸禄太少,不能养活人家一家老小,否则人家也不会厚着脸皮开这个口子。 李思钰看向跟在后面的秦书瞳,说道:“书瞳,你现在就去管家那里,给孙御医支千钱、十斛粮食,二十斤盐巴,对了,阿蛮不是从西苑阁弄了些绸缎吗,也给孙御医拿些,反正阿蛮也用不了。” 秦书瞳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李思钰又看向孙御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这些日子可是麻烦了孙御医,本将军一时不察,竟然忘了此事,还望孙御医海量,本将军也不知孙御医俸禄几何,若是不够,再给孙御医补上。” 孙御医忙摆手。 “多了多了,小人,小人……” “不多不多,这已经够麻烦孙御医了,府内孩童较多,今后还需孙御医多费心些。” “这是小人应当之事,将军,这……的确是多了。” “不多,孙御医满意就好。” 说着,李思钰拱了拱手,转身进入屋内。 看着李思钰入了屋内,孙御医有些不知所措,秦书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指了指院墙外,意思是随他去拿东西。 而李思钰进入屋内后,第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木乃伊”,此人正是李思钰的义兄,玉山营指挥使杨守信。 养子不是说谁都能为养子,不是说你会拍马屁,能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你就一定有成为养子的资格,若太平盛世,这种人或许比较容易成为养子,可这个乱世年代,没有几把刷子就想一步登天成为养子,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神策军中尉在建立的那一天开始,收养子来统领军队就成了惯例,这也是宦官可以把持神策军的手段之一,而且所占成分还是最重那一个。 能成为将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要强于普通之人,哪怕最菜的将领! 军队是最有等级观念的地方,仅仅凭靠拍马屁,战事一起,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此时的天下几乎是日日交战,所以李思钰并不会看不起任何能活过十年的将领,这可都是大浪淘沙的结果,这些人都有自己活命本事,凭靠运气可不能帮助他们在这样的世道活过十年。 杨复恭曾提及过他的这些养子们,六百养子养孙虽夸张了些,但的确是不少的,大多都是这些人自己在外对人说自己是杨复恭养子,甚至还有自己给自己改姓改名的,这些不过是自己在外冒充杨复恭养子养孙罢了。 真正核心养子养孙也就这么几个,皆以“守”命名。 古代对自己姓名是极为重视的,一般情况下并不愿意更改姓名,以李克用为例,但凡以“存”字命名,基本上都是无父无母孤儿,是从孩儿军挑选出来的。 像李思钰几个核心义兄,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以及眼前成了“木乃伊”的玉山营杨守信,这四位义兄,这四位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不过杨守亮是杨复光的养子罢了。 这个时代战乱频繁,孤儿无数,在人吃人的年代,在人不如狗的年代,孤儿为养子永远都比父母亲人健在的养子可靠的太多,历史上,在杨复恭落魄时,最后陪着杨复恭一起去死的,也是这四位。 李思钰看着杨守信,杨守信看着他,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 “李悍虎,替老子砍了胡弘立,玉山营就是你的!” “义兄,杀李顺节可不是为了夺玉山营。” “哼!别以为你李悍虎救了老子,老子就会因此感激,不过是想夺玉山营,夺了蓝田罢了。” “嗯……,夺玉山营,夺蓝田不过是挥下手而已,小弟若要想要,义兄以为很麻烦吗?” “那……,你欲如何?” 杨守信真的有些糊涂了,李思钰话语不错,他要真想夺玉山营,夺了蓝田县,真的不是很麻烦,只要李思钰愿意,随时都能夺下来,而且玉山营还有几人,他这个都头都不清楚,但他清楚一点,就算玉山营强盛之时,也不可能挡得住营州军强力一击。 看到杨守信疑惑不解,李思钰笑了笑。 “若……小弟说,阿父更希望义兄能为阿父养老送终,不知义兄信否?” 第537章 受委屈的王行约 屋内再次沉寂,一个清丽妇人进来,为他们点上火烛,原来此时天空已经阴暗了下来。 看着正在点火烛的妇人,李思钰轻声道:“义兄,当年如你的孩儿军还有几人?义兄可曾想过若天下太平,义兄父母健在,又是一番何种场景?” “没想过,也……也不敢去想!” “呵呵……,义兄和几位兄长未曾读过书,但阿父却为诸位兄长取字忠孝仁义礼智信……,几位兄长辜负了阿父的一番期望啊!” “......” “身处乱世,有时难免会做出些错事来,伤及无辜百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思钰起身,像清丽妇人行了一礼。 “嫂嫂,过些日,小弟就将嫂嫂和兄长送往潼关,那里要比这里好些。” 清丽妇人朝他笑了笑,很温和端着药碗来到杨守信床前坐下,小心扶起为他喂药,神情宁静祥和。 看着这一幕,李思钰突然有些嫉妒眼前的杨守信来。 杨复恭本身就不能说是个好人,什么样的人,养什么养的孩子,杨复恭如此,这些义兄又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这是个规矩崩坏的年代,没了头上套索,更加肆意妄为,他们做了多少恶事,甚至他们自己都数不过来。 可这个时代又有几人与他们不同? 都是该死之人! 可就是世事就这么无常,李思钰自营州入关,他如何也想不到会与本要弄死的人混在了一起,甚至他自己还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清丽女子不是很漂亮,可在他看来,也只能用清丽来形容,这女人很干净,很纯粹的干净。 李思钰不知这女人姓甚名谁,这女人从未开过口,杨守信也从未说过此女任何事情,看起来像是夫妻,但李思钰知道他们不是夫妻,哪怕李思钰称呼此女为“嫂嫂”,尽管此女点头答应,但李思钰知道他们不是夫妻! 没由来的直觉,他就是知道两人不是夫妻,反而……更像是兄妹。 透过窗户,再次看了一眼清丽女子怀抱着杨守信,宁静而祥和,他的嘴角也不由温和起来。 天色阴沉,天空好像随时倒灌大地一般,李思钰毫无目的在驸马府中逛来逛去,最后遇到了急急匆匆的孟才人,看到孟才人焦急样子,李思钰呆了一下。 “五姐,咋了?不会是阿蛮把小弟的沙盘给砸了吧?” “啊?不是不是,阿蛮很好,正带着震儿他们打仗呢。” “哦,这样啊!那五姐如此焦急……” “啊?见到行乾,差点把正事忘了,璇妹刚刚让人送来了封信。” 见到孟才人急切模样,李思钰以为阿蛮把他的沙盘砸了呢,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把钱粮请人弄的,若真损坏了,他也很心疼,得知沙盘没坏,至于那丫头带着一帮孩子打仗,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阿蛮天生神力,自小不知揍哭打伤了多少秃头蛮孩子,到最后竟然再也无人与她玩耍,也就月里朵还能跟她说上几句,这也是为何李思钰第一次见到阿蛮时,月里朵是主动一方,阿蛮却是被动一方的场景。 害怕失去,才会为此妥协、珍惜,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跟在李思钰身边,玩伴也越来越多,可李思钰却从未听到过,阿蛮伤了哪个玩伴,也从未有断手断脚的事情发生,最多也就用手指敲小德子、小棒头他们的脑袋。 所以李思钰并不担心阿蛮“带兵打仗”之类的事情。只是他未想到孟才人到处找他,竟然是因李璇给他送信来了。从孟才人手里接过信件,有些好奇起来,心想着难道是想嫁人了?心中腹诽几句,拆开信件看了起来,一开始他还是好奇宝宝,可眉头却越州越高。 “行乾,璇妹妹可是有些不妥?” “她很好,只是......只是小弟又要去大朝了啊!” 小心观察李思钰脸色的孟才人,见到他眉头皱起,心下有些不安,还当李璇有什么事情呢,却不知信中大篇幅说的都是与她相关,最后才说了句希望他前去大朝,不要与皇帝关系太僵。 李思钰很腻歪去大朝,他觉得前往大朝,自己就像是个小丑,满朝文武都像是小丑,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而大总督也该定了下来。 李璇给李思钰送了封信件,这事也被一些有心人得知,皇宫就像是四处漏风的筛子,一举一动都会落于他人眼中,更何况此时正是敏感时期,各大家族都死死盯着几个关键之所,皇宫显然也是其中重要之所。 在李思钰点头答应了后日前去大朝,却不知暂居在王行实府中的王行约饱受折磨,一堆破烂衣物不但换了他数倍,甚至数十倍钱粮,更是连登仙楼也丢了,仅仅是李思钰说了一句话语,不明内情的长安百姓纷纷议论此事,王行实更是老脸拉的老长,丝毫不给带给自己无尽屈辱的王行约好脸色,不但外人看不起他,就是妻儿兄弟同样也冷漠了起来,直到王行瑜的儿子王度带着百十人来到了长安,王行约的境遇才好了些许。 演武拜将,李思钰很希望能够演武拜将,通过演武,他能够选拔出关中尚存可战之人,可是大总督事情越闹越大,牵扯到的非关中势力太多,若行演武之事,他很难保证局势会按照他的意图发展下去,故此李思钰才有警告王行约莫要传扬出去的话语。 知道李思钰心思也就这么几人,而且都是朝中重臣,这些人已经默许了此事,就等着李思钰最后的决定,一锤定音的决定。 王行实自始至终都不清楚里面的事情,看到王度对王行约态度,很是不满。正在围坐在一起吃饭呢,看到王度热情招待王行约坐下吃饭,王行实猛然扔下筷子。 “哼!度儿,他都把咱王家的脸面丢光了,还理他作甚!” “兔爷,兔爷!还嫌不够丢人么?” 王行约老脸顿时一红,有些恼怒,张嘴想要开口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辩解,十余日来,李思钰未有任何动作,反而闭门在家中教导起孩童来了,这让王行约自己也怀疑起是否被李思钰耍了,心下同样恐慌不已,只不过心中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罢了。 第538章 王家的耻辱 “三叔,都是一家人,二叔也是不想与李悍虎起了争执,说起来也是为我王家。” 王度看了一眼有些恼羞成怒的王行约,意有所指说道:“李悍虎虽霸道跋扈,可所行所言还是不错的,二叔也莫恼三叔,三叔也是为了二叔。” “哼!” “哼?你还有脸冷哼?你还有脸不满?” “兔爷!金色兔爷!你好大方啊?啊?” “行,你行!老子他娘地长这么大,就从未见过一袋水换一州之地的!你他娘地活着,就是我王家最大耻辱!” “你咋还不一头撞死在屋内?啊?兔爷!” 场面上有王度,王行实本不欲再讥讽,强压着恼怒不愿去理会王行约,这些日他都无法在李顺节面前抬头,原本应该是他王行实可以拿西苑阁之事肆意羞辱李顺节的,可还未过一日呢,前夜还刻意邀请李顺节吃酒,拿西苑阁调笑李顺节,可过了一日,不但反了过来,而且李顺节每日都会亲自前来邀请他吃酒,逼得王行实只好称病躲在房中,甚至还把无数姜水涂在脸上,整的原本黑脸的他,硬生生成了大黄脸。 李顺节丢了西苑阁,再如何也是李思钰数千悍卒逼迫使然,这个二哥倒好,李思钰只用一句“兔爷”话语,让他受了十余日屈辱的这个二哥就把登仙楼乖乖送了出去,这还让他如何在人前抬头。 一想到李思钰用一袋水从二哥这个“兔爷”手里换了同州,又发生此事,王行实就恼火无比,若非与他是一母所生,恨不得现在就抽刀砍了他。 强忍着怒火与王行约坐在一起吃饭,现在又听到王行约不满冷哼声,这压抑的怒火就再也难以抑制,指着王行约怒骂,怒吼声让屋内所有人颤抖,全低头不敢言。 砰—— 王行约猛然拍桌而起,指着王行实大怒。 “是!老子是兔爷!是用一州换李悍虎一袋水,怎么了?你厉害,你有种,你有种提兵去驸马府砍了那李悍虎,你去啊!” “呼呼......,老子,老子......” “怎么?怎么不敢去啊?” 王行约身子向前,指着王行实怒吼:“兔爷,老子就是那兔爷了!又如何!” “滚,给老子滚出去!” 看着王行实指着房门外怒吼,王行约身子向后撤了稍许,脸色冷淡起来,冷声说道:“老三,你给老子记着,你会后悔今日之事的!” “切,后悔?老子后悔与你一个娘生的!” “好好,你记住今日话语。” 王行约看向自己妻妾儿女,怒道:“还坐着作甚,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王度见到两人大怒,忙拉住正要离开的王行约,劝解道:“二叔,你这是作甚,三叔......” “行了,此事与侄儿无关,老子住在这里也憋屈!” 大怒的王行约甩开王度手臂,也不理会自己妻女是否会跟着离开,直到离开了王行实府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想要回去,一想到要面对王行实讥讽的脸孔,咬了咬牙,正要抬步。 “相公,咱们......咱们去哪儿啊?” “是啊,爹,咱们又能去哪啊?” 王行约如今成了长安城的笑柄,无人愿意与他在一起,唯恐自己也成了兔爷第二,宋氏和王璨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阴沉的天空就要下雨,这个时候,他们又能去哪里? “哼!老子就不信了!” “去驸马府!” “啊?爹?去驸马府?李悍虎那里?” “老爷,这......老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宋氏拉着王行约就要返回王府,王行约大怒。 “回什么回!你要敢踏入此宅一步,你就不再是老子的女人!” 说完,王行约也不理会大急的宋氏和王璨,至于其余妻妾子女更是不敢去阻拦。 此时的王府内,场面一时也冷了下来,无人敢碰触王行实的怒火,就算想劝解,也不敢在此时开口,更何况根本就无人想去劝解,王行约给他们带来的屈辱也太大了,出门都不敢在熟人面前抬头,唯恐他人提及“兔爷”两字。 王度却有些犹豫,他是很清楚登仙楼换来的是什么,可王行约已经与他说的很清楚了,在事情未能水落石出前,此事不可再与他人提及,否则李思钰就不认账了,这让王度很犹豫,犹豫是不是与王行实说清楚。 “等些日好了。”王度暗暗想着。 而外面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雨水像是从天上倾倒直下的,密集的雨点砸在王行约身上,有些生疼。王行约不在乎雨水砸在身上是否会疼痛,心中却万分后悔,越是靠近驸马府,越是后悔,担忧李思钰会真的翻脸不认人,如今他已经成了长安的笑柄,还如何成为大总督? 王行约担心李思钰,越是靠近驸马府,脚步越迟缓,身后跟随的家小更是显得可怜,行走在无人街道上,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狼狈,雨水早已湿透全身,双眼也模糊了起来,看着驸马府门前两个巨型石狮子,王行约站在街道上,不敢再踏前一步。 “呦!这不是兔爷吗?怎么整的这么狼狈?” 刘大猛领着小德子,正要送回皇宫呢,出门竟然看到成了落汤鸡的王行约,看着王行约一家老小站在街道上成了落汤鸡,嘴碎的刘大猛登时调笑起来。 要说还是小德子懂事些,跟在李思钰身后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懂得了“朋友、敌人、无关路人”的区别,手持着雨伞来到王行约身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王将军莫要恼怒刘哥哥,他并无恶意。” “外面雨大,刘将军若有要事寻师尊,还请入内再说。”说着还似模似样把雨伞向上抬了抬,欲要遮住王行约头上,自己却被雨水打湿了半边身,这让王行约心中突然暖和起来。 刘大猛看到小德子湿了半边身,唯恐淋雨生病,倒时他就要面对自己大帅怒火了,不由打着雨伞上前给王行约遮住雨水,嘴里话语却令人不喜。 “王将军也真是的,就算有要事来寻我家大帅,也该带把雨伞,若是让大公子淋了病,大帅还不剥了俺的皮啊!” 第539章 果然如此…… “呵,王将军,你这可是有点凄惨啊!” 李思钰正要躺在床上看一会书,还未刚刚躺下,门外疤脸就告诉他,王行约来了。 他没想到王行约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对此李思钰有些不满,他不想在掀底牌前出现变故,东面总督出现的意外让他有了些警惕,不想再在紧要关头出现变故。 可王行约已经来了,这个时候…… 考虑再三,李思钰还是决定见见王行约,结果就见到了王行约此时狼狈模样。 王行约此时的确狼狈无比,身上早已湿透,头上不断滴落水珠,脚下已经成了一汪“水潭”。 “疤脸,拿些衣物过来,这要是再过一会,估计咱们家又该多一个病号了。” 疤脸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衣物。之前在外面还没觉得什么,此时王行约觉得自己很冷,身体都开始打颤起来。 “李……李帅,您没……没打算耍……耍小将吧?” “耍你?本帅有这么无聊?” 王行约很想说他有,却不敢这么说,只能苦笑道:“小将……已经……已经是长安城的笑……笑柄了,李帅……李帅还……还会……还会……” “嗯……,怎么说呢,兔爷这名头是不怎么好听,可是大总督也足以说明兔爷分量还是很足的,王将军觉得呢?” “是……是。” “后日大朝,本帅会在大朝上支持王将军,五相也会支持你,本帅数万营州军支持,政事堂支持,王将军若觉得这样还不够换取你那登仙楼,本帅可以把登仙楼还于你。” “不不,小将不是这个意思,小将……小将听李帅的。” 王行约大惊,刚刚还浑身颤抖,话语也说不成个,一急之下,话语也顺畅了,而且语速还很快。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狼狈模样,反而让本帅很满意,至少说明王将军尚未与王行实他们说起过。” “不是本帅故作高深,神策军是什么样子你很清楚,你是无兵无将之人,纵然本帅支持王将军,我想还有无数人会反对的,甚至你们王家,你明白吗?”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将明白。”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本帅支持你登位,或许你会觉得你只是本帅的傀儡,可是你已经什么都没了,本帅也从未想过要老死长安,这些你心下应该也清楚。” 看着王行约点了点头,李思钰所作所为,无不是向世人表明自己并未长久留在长安,也正因如此,王行约尽管自己也觉得,可能会成为李思钰的傀儡,还是答应了李思钰所有要求。 大总督的争夺,只可能是有兵有将的诸侯,王行约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登位,在他看来,这个位子,他们王家若有机会登位,也只可能是他大哥王行约,或者老三王行实,他只能是梯子,而不是登梯的那人,而李思钰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可以洗刷耻辱的希望。 王行约强忍着胸中激动,他本以为只有李思钰的支持,没想到还有政事堂的支持,这让他激动不已,站了起来,像最忠诚的臣属一般,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叩地。 “小将愿为大帅鞍前马后!” 李思钰微笑点头,上前拉起王行约,说道:“东面总督你就不要想了,那里是对抗晋军和宣武军的地方,关中若要安稳,那里尤为重要,不过关中可以是你的,你们王家的!” 王行约心下叹息一声,大总督最值钱的是河中、河右等地,那里原有的节度使要么被杀,要么被俘,已经成了一张白纸,很容易获得,而关中…… 不过李思钰透露的话语还是让王行约大喜。 看到王行约一脸欣喜,嘴角不由微微弯了一下,嘴里却说道:“行了,你也淋了雨,若是淋病了,本帅可是少了一员大将,天下也少了一位大总督,岂不是可惜了?” 李思钰拍了拍王行约肩膀,笑道:“行了,下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好好休息,后日随本帅大朝。” 王行约忙感激道:“一切听大帅的,小将这就告辞,打扰大帅休息了。” 李思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点头。 看着王行约离去,李思钰可不会认为这个家伙会老老实实当他的俘虏,这家伙在潼关是如何逃脱的,他可是记着呢。 不过这不算什么,他很期待王行约今后的表现。 王行约不是小德子,也不是小棒头,而是曾经的一方诸侯,这样的人落了势或许会臣服,可是一旦上位,想要他老老实实,那是想也别想。 大总督,一个无兵无将的大总督…… “呵呵……” “希望莫要让本帅失望啊!” …… 王璨就像是做梦一样,他老爹发疯前来驸马府,本以为要遭受更大的羞辱,结果却被安排在一处单独院落,干爽的衣物,热气腾腾的食物,这些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他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家已经什么都没了,“兔爷”再大方,就是想与那可恶的李悍虎做一笔买卖,也是没可能了,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自己老爹和李悍虎好像真的很相熟! “娘……爹……爹他……” 宋氏也像是做梦,好像此时还飘在空中,直至儿子开口,这才像是被惊醒了。 “粲儿,怎么了?” “李悍虎为何……为何……” 王璨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总觉得,李悍虎应该把他们像赶走乞丐一般赶走才是,或者直接来个闭门不见,怎么给他们住的吃的了? 他可不认为李悍虎会因抢了登仙楼而心怀愧疚,要是他,他也会抢,不但抢房子,还得抢女人才成,至于愧疚,那是什么东东? 宋氏好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可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下却很是不安,担心王行约这位兔爷把整个王家给卖了。 宋氏不明白,王璨也不清楚,王行实更是不解。 大怒的王行实饭也不吃了,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生闷气,要说王家还真与一些诸侯不一样,大多数节度使都是不识字的,李顺节天天跑来邀请他饮酒,逼的他无法出门,把所有怒火全撒在了王行约身上,正独自生闷气呢,派出去盯梢驸马府的探子突然回报,说是看到王行约一家老小进了驸马府,这让王行实疑惑不解起来,不过随之又想到自己二哥的“兔爷”诨名,王行实几乎要把书房点燃了,王行约现在一无所有,要与李思钰做生意,能卖的都让他卖了个干净,剩下的还有啥? 自然是他们王家! 不过王度那里又是一番光景,听着跪在地上的探子回报,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嘴里吐出无人听闻低语。 “果然如此……” 第540章 拜访独孤家(上) 独孤家虽不是宗室,但是绝对算得上皇亲国戚,作为隋唐“后系”最出彩的家族,曾经也是无比辉煌的家族,可是近百年来逐渐衰落,已经成了边缘家族,但却因几个孩童而改变了这一切,尽管祖宅依然破旧,可他们独孤家自从得了同州之地,宅院外就未断过华丽马车停放。 一夜暴雨好像耗尽了上天怒火,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都略带着甜意。 往日独孤家虽也算是车水马龙,可今日却更是成了马车海洋,竟然把整个街道都给堵住了。 “那个谁谁,不要堵住街道,一会营州将军就要来了,若是看到我杨家这般……” “喂,你,就是你!赶紧把鸡鸭杀了,不要在这里杀,去那棵大树下,别整的满街道腥臭!” “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未把柴火送去伙房?” “……小三,戏班子来了没……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什么?还没来?哼!价钱砍一半!” “……” 一个苍老的老头,张着没几颗牙齿的大嘴,一会指挥这个,一会吆喝那个,忙的不可开交,几个后生想要帮忙,却被训斥了一通,十年可都未有得热闹,老爷好不容易从同州回来一趟,而且今日还邀请到了天下悍虎,要知道李悍虎自入了长安,还未拜访过任何一个家族,他们独孤家是头一份,这么重大事情,老头自然不愿交给任何人去做。 厅堂中正位上正是独孤求败,堂下除了五相外,还有各家族族长,今日李悍虎拜访独孤家,几乎把长安内所有家族都惊动了,纷纷前来拜访。 “独孤老儿,没想到你独孤家竟然是李悍虎第一个拜访的家族,老夫很是嫉妒啊!哈哈……”裴庆大笑起来。 “裴老家主说笑了,行乾本为我独孤家子侄,前来独孤家也是理所当然啊!” “呵呵……,独孤老儿,你独孤家可真占了老大便宜啊!”卢家家主卢仁琦不由笑道,眼底却很是不屑和嫉妒。 众人都是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听了卢仁琦话语,都知道是何意,纷纷笑了起来,独孤求败心下却有些恼火。 根据娅娃说辞,李思钰是静乐公主之后,可这都百十年的往事了,究竟是不是,谁也说不清了,这才有卢仁琦“占便宜”之言。 世道乱了,各世家大族生存都比较困难,无不希望外面有一个强力外援,更何况那李悍虎一向出手大方,能有这么样的人作为外援,这是任何家族都渴望的。 王家家主王璞叹气道:“这李悍虎也算是天下异类了,每每出人意料,老夫以为营州军能与晋军、宣武军持平就不错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被李悍虎夺了河中、河右等地。” “是啊,老夫也从未想到李悍虎竟然如此善战,更无法想象晋王、朱温会低头。”卢仁琦摇头苦笑。 一屋子人对李克用、朱温的低头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李克用,他们对这个独眼晋王最为熟悉,打的交道最多,如何也想不到李克用这么强势之人也会低头。 裴贽却笑道:“晋王不低头也不行啊,先是与朱温争夺谢县、安邑中吃了亏,否则也不会邀请行乾相助。” “后来看到朱温惨败,又与朱温联手对付行乾,却未想到行乾断了晋王后路,朱温又逃了,这要是不低头,晋地估计也就不再姓李了。” 众人纷纷点头,王璞却问道:“敬臣参与河中之地相争,老夫有些事很是想不通,不知敬臣可否为老夫解惑?” 裴贽愣了一下,笑道:“老学士说笑了,学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人也有些奇怪王璞会问出来什么话语,纷纷停止交谈,全看向王璞。 王璞皱眉道:“晋军、宣武军欲夺河中之地,自不必多言,李悍虎先是夺了绛州正平城,断了晋军归路,当时正值滴水成冰严寒之时,缺衣少粮的晋军,在无宣武军情况下,被迫低头退避,老夫能够理解。” “可是当李悍虎夺了阴地关,重创晋军后,晋军不但损兵折将,士气低下,刘氏和晋王世子更是被李悍虎擒获,过了阴地关就算是一马平川的汾州,兵临太原城下亦非难事。老夫很是不解,不解晋军如此危局情况下,兵强马壮的李悍虎为何会轻易放晋军离去?” “敬臣当日居于军中,不知可否教我?” 王璞话语才说了一半时,裴贽就明白了这位王家家主,这位老翰林是何意了,这件事别说外人很难明了,就是他这个当事人当日也是不解的。 看着众人皆是一脸不解之意,裴贽叹气道:“当日在正平城时,行乾之所以放晋军离开,一者是因晋军还有不少兵马,行乾不欲损兵折将;二者是想尽快结束河中战乱,还河中百姓安宁。” “后来大家也都清楚,晋王心中恼怒,夺了晋州各地民粮,留给行乾无数一无所有的饥民,欲留在霍邑拖垮行乾,行乾无奈才兵行险着,夺了阴地关,逼迫晋军与之大战。” 众人纷纷点头,这些他们都已知道,只是疑惑明明已经占了上风的营州军为何如此轻易放了晋军。 只听裴贽继续说道:“我朝立河东军之意,想来大家也都清楚,朝中无大将,若夺了河东之地,那么谁来抵挡北地胡人?”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 “北地胡人……”卢仁琦轻声低喃。 杜让能开口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晋王身为沙陀族一族族长,自然最是明了北地胡人的可怕,而晋王性格也不会轻易与北地胡人私密过甚,行乾考虑再三,认为放过晋王是有利于天下的,所以才有此事。” 王璞深深叹气一声,说道:“格局啊!老夫的格局还是小了啊!” “李悍虎行事每每出人意表,河中之地成了裴家之地,老夫不奇怪,但独孤家的那小子也太年轻了些……” 独孤求败听到刘家家主刘之鼎这话语,顿时不满起来,说道:“我说刘老头,你这话语可就有些不妥了,行乾贤侄南征北战素无败绩,旗下悍将更是无数,择将拜帅之能更是无人能及,我独孤家战儿虽年幼,却可抵挡原忠武八都都头、华州节度使韩建和宣武军大将数万军卒轮番围攻而不败,也足以说明我独孤家儿郎,虽年幼却足可镇守一方了吧?” 第541章 拜访独孤家(中) 李思钰自然是不知道独孤家府宅中的勾心斗角,他以独孤战为将,一者是他手里无太多可用之人,二者是想立一个标杆给关中家族看的。 他今日要去独孤家做客,独孤浩这四个独孤家小辈最是欢喜,当然了,阿蛮这个大姐头依然是大姐头,本来她是准备头上插十几个木钗显摆的,最后还是张氏一再劝解,这才老实了些,头上也不再这么夸张。 一大群孩子,除了几个小一些的女娃是坐着马车的,其余男孩子,哪怕不能骑马,也要在战马上,为此李思钰刻意为李震、李升他们准备了高桥鞍,而且还加了护栏,最后都快成了婴儿车。 小德子、小棒头虽年幼些,但跟在李思钰身边时间也久些,只要不是奔跑,骑在马上也不至于跌落。 李思钰这次未打头,而是阿蛮他们打头,一群孩子,个个骑跨高头大马,一身小皮甲,再加上身后大红披风,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李思钰的回头率都未有这些孩童们高。 “呵,李死鱼还真是够威风啊!” “唉……,你我是比不了了,还不知李帅会不会收留你我呢。” 李思钰若是见到两人,必然会吃一惊,正是原营州平卢军治下沧岩军旅帅鄂尔斯和盖牟军旅帅刘之孝。 刘之孝正坐在酒楼上看着街道上经过的李思钰,未听鄂尔斯这话还好,听闻之下,顿时恼怒起来。 “狗日的田矮子,没想到竟然与那马病夫联手,哼!不信等着瞧,田矮子早晚死在马病夫手里!” 鄂尔斯心下也恼怒,可如今成了丧家犬,就是再如何恼怒又如何,只是默默看着李思钰一行人从楼下经过,心中感慨良多。 “老刘,你我可曾想过李帅会有今日之能?” 刘之孝也沉默了下来,苦笑道:“尽管老子不想承认,可也对李死鱼不得不服气,你看看人家那些兄弟都混成了啥样,再看看你我,没法比啊!” 鄂尔斯苦笑一声,原本都是一样的旅帅,手里不过都是三五百人,如今这些活下来之人,个个都是一方大将,再回头看看自己,心下不由有些失落起来。 “老刘,俺想家了,俺想回营州。” “……家啊!” 两人一阵沉默,默默看着渐渐远去的营州军。 鄂尔斯突然站起,整了整衣物,说道:“俺决定跟李帅混了,老刘,听俺一句劝,朱温贼子不是李帅,朱温贼子绝不可信!” 说完,鄂尔斯转身就要下楼,谁料到却被刘之孝一把抓住手臂。 “鄂尔斯,你怎地如此焦急,俺又不是不知朱温贼子不可信,咱们不是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吗,若是此等模样去见李死鱼,你我又何来的颜面?” “李帅也不是那种人,否则……” “当然,李死鱼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可你我若未有丝毫见面礼,这见了面终究是丢脸之事,你我也知朱温贼子欲要如何,不如等等。” 刘之孝此话一出,鄂尔斯就知他想要做什么了,沉默良久,微微点头。 “也罢,俺这次听你的。” 刘之孝不由松了口气,两人如今算是一根绳上蚂蚱,孤身寡人的他们已经没了任何筹码,很难说李思钰会如何对待他们,可若是有“大礼”送过去,情况自然不同,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两人最后竟然成了一群女娃的俘虏。 李思钰自然是不知道两人的事情,他自己事情还管不过来呢,哪里会管他们这些人。 等李思钰他们来到独孤家门前时,被吓了一跳,只见独孤家门前的街道上摆满了桌子,戏台上咿咿呀呀还唱着大戏,下面更是坐满了无数穷苦百姓。 “浩,你们独孤家谁在过大寿啊?大哥可未准备礼物啊!” “这……,嗯,悍虎哥哥能来我独孤家,是我独孤家荣耀,这些全是为迎接悍虎哥哥准备的。” 看到这一幕,再听了独孤浩话语,李思钰突然有些无语起来,难道这就是世家豪门做派? 不过看到衣不蔽体的百姓和全眼巴巴看着仆妇们杀猪宰羊,不由笑了,没想到因自己的到来,竟然还有这效果,竟然还能让百姓们吃顿好的,若都是如此,他倒不介意对长安各家族一一拜访,当然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贤侄,贤侄啊!” 李思钰自出了驸马府,就有仆役不断回报,直到李思钰快来到独孤家门口了,独孤求败才与众人出来迎接。 李思钰看到不但有独孤求败,更是连五相都来了,愣了一下,忙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去。 “见过伯父,见过诸相,见过诸位大人!” 杜让能看到自己幼孙骑着西域良马,一身颇为合身衣甲显得尤为英气,丝毫未见在家中那种娇憨气,甚是满意,点头笑道:“看来行乾善治兵统将之名果然不虚。” 裴贽显然对裴子谦也甚是满意,轻轻看了一眼崔昭玮,这才与杜让能打趣一番。 “前些日,有人言老夫侄孙整日在驸马府胡闹,现今看来,此人之言不可信啊。” 裴贽小动作岂能瞒了他人,纷纷看向崔昭玮,却心下叹息不止。他们都知道崔昭玮为何会如此言,还不是李思钰收徒之时,他们崔家晚了一步,结果等他人反应过来时,李思钰已经言及不再收徒,孩子太多他也照顾不过来。 今日李思钰前来拜访独孤家,之所以会到来这么多显赫家族,一者是联络一下感情,二者就是希望李思钰也能再收些弟子之类的。 本来这些家族在李思钰拒绝崔家之后,他人也绝了念头,可是昨日独孤家竟然一送就是送了四个,这又让他人燃起了希望,所以才纷纷前来。 营州军强大也就罢了,李思钰南征北战,从小到大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在这些家族眼里,虽善于战阵厮杀却也不算多大事情,关键是眼前的李悍虎与他人不大一样,大方的不得了! 若仅仅如此,可能还不够,杜让能和裴贽领着两个孩子找上门后,其余人等虽看在眼里,还未真正动心,五相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杜让能稍微透漏一些李思钰授课内容,事情就大条了。 第542章 拜访独孤家(下) 李思钰被人拥簇着进入独孤家厅堂,主宾就坐后,崔昭玮叹气道:“行乾贤侄,你收徒也未与叔父提及,家中小辈可是对叔父极为埋怨啊!” 李思钰苦笑一声,他也未想到这事会闹腾的这么大,本以为收几个弟子,算是在长安城内打发时间玩的,结果各家族都要送人给他,他哪有这么多时间照顾一帮孩童,他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李思钰无奈说道:“叔父也知小侄也挺繁忙的,闲暇时还可教授一下,大多时日都是他们自己胡闹,也就是给侄儿那胡闹丫头寻个玩伴罢了。” 徐彦若却笑道:“行乾这话可有些推诿之意啊,老夫可是听闻了,昨日独孤老儿一下子竟送了四个子侄。” 独孤求败顿时不乐意了,开口道:“徐相此话甚是不妥,我那些子侄岂能拜入行乾门下,那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浩儿几个孩子不过是前往他们悍虎哥哥家中游玩几日。” 众人纷纷摇头,这话骗鬼呢,游玩?游玩一日就与那些弟子一样的装束? 李思钰无奈开口道:“诸位都是叔伯一辈的,小子若有精力,自不会拒绝,实在是精力有限,只能让诸位失望了。” 李思钰府宅中那些巨型沙盘很大,一个就占据了一间屋子,孩子十来个就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连人都转不开身,再说他真的无法再开口,五个弟子就已经不少了,其余的也只能算“学生”,与弟子是不同的。 众人见李思钰态度比较坚决,也只能无奈叹息,纷纷嫉妒起独孤家来,尤其是崔昭玮更是后悔,后悔当日不该恶了李思钰。 见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无奈放弃。王家家主王璞摇头叹息一声,这才转移话题,说道:“李将军有功于社稷,听闻将军欲以王行约为大总督,不知此事可真?” 李思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向杜让能他们,此事李思钰只与王行约和眼前五相谈起过,王行约昨日表现来看,他并未透露过谁,否则也不会暴雨之时被王行实赶出了家门。 可王璞如此问出,厅堂内各家族族长也未有太大神色变化,他就知道五相定然已经与他们私下里交谈过了。 这种情况下,李思钰是无论是否点头承认,都觉得甚是不妥,他总不能告诉这些人真实目的吧? 皇宫四处漏风,朝廷那就更不要说了,各家族在外都有相交甚笃之领兵节度使,他也不敢肯定这些人是否与关中这些节度使们有无私下密交,若把自己心思都露个清清楚楚,那么他的原本想要拖延就成了瞬间爆发的火药桶,这绝不是他希望的。 阴谋与阳谋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阴谋是不能轻易示于人的,若非他需要政事堂五相的支持,他甚至都不会告诉杜让能他们。 李思钰沉默不语,思索里面的利弊,众人也都不开口,静等他的开口。 李思钰抬头看了一眼杜让能他们,最才看向王璞,正色道:“是,小子是准备以王行约为大总督。” 卢家家主卢仁琦点了点头,说道:“听闻李将军欲立第三步军,我卢家尚还有些能人,不知可否为一官职?” 李思钰又沉默起来,这就是利益交换了,这些人非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个个都是沉侵数十年的老狐狸,既然知道了王行约欲为大总督之事,自然也能知道五相与李思钰的私下里的约定。 知道这些,也应知到东面总督和南面总督,东面总督从赵氏进入驸马府的那一刻,几乎就决定了,赵氏是李思钰内定的东面总督,无河中、河右等地赋税、人口做底,南面总督和大总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争夺不争夺都无碍,如今这些人又把目光聚集在了尚未有影的“第三步军”头上。 按照李思钰与五相私下达成的约定,两年之内,李思钰帮助朝廷平了关中节度使,也就是平了王行瑜、李茂贞他们,之后就是王行约该去掉大总督的事情了,可那时的兵马权又该是谁? 还未有影的“第三步军”就是关键! 李思钰打下来的河中、河右,这些地方的赋税钱粮自然是由他来分配,再养活一支军队自不在话下,两年的训练准备,到时候这个第三步军战力不说有营州军这么强,但也绝对不会太差,这么一支军队是关中子弟组成,肯定不会随李思钰去关外,最后这个第三军也就成了大总督直属军卒,这才是关键! 李思钰沉默良久,突然看向杜让能、崔昭玮,又看了一遍厅堂中所有人,笑道:“诸位觉得可以,小子就无意见,这事诸位自己看着办好了。” 王璞突然说道:“行乾这话……像是要撂挑子啊!” 李思钰笑道:“王家主说笑了,无论小子如何去做,各位都是意见多多,干脆小子不去过问好了,你们整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好了罢,坏也好,你们也不要到时责怪小子。” “老夫不赞同这话,你小子可不能偷懒。”杜让能有些不满卢仁琦。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军队是个等级森严之地,你们这些大佬都是小子得罪不起之人,各级将领都是你们家族之人,到时候小子如何训练?如何领军作战?” 裴贽看着众人,他也不插嘴,反正裴家军卒各级将领全由李思钰自行做主,他们裴家与李思钰打交道最多,相互间也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对于李思钰的练兵本领很是佩服,正如李思钰所言,军队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越是势力掺杂过多,军队战力越差,各自为政的散沙,纵然兵力再多也无用。 这些人显然是听出了李思钰言外之意,这些家族能存世这么久,也不是不明白,李思钰看着这些人低声交头接耳,交换各自意见,他也不急,他是想留给朝廷些精锐,可若是他们各自为政,最后会成了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 裴庆很是自得,他们裴家主将已经有了人选,副将也早已定下,看着这些人低声争吵,不时与裴素调笑几句。 李思钰自顾自饮着茶水,与独孤家族几位长者低声说笑,足足有半个时辰,卢仁琦代表这些人开口了。 “李将军说的是,老夫与这些老家伙商议了一下,就依将军,虽第三军各级将领我等家族派出,但将军若认为哪个能力不足,或是不遵军令,将军尽可以军律处置,我等绝无怨言。” 李思钰点头说道:“那行吧,等些时日,等科考、耕种之后,再谈第三军之事,不过各位家族遣出将领最好年轻些,主要是年纪太大,小子也没法子去管,这次大朝后,各位可先行把人选定下来,先随我军训练,之后就是考核,不过关的退回。” 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也能公平些,大家也无怨言。” 众人纷纷点头,此事也不再提起,只讲过往趣闻。 第543章 老顽固 独孤家招待李思钰,场面很是热闹,李思钰却觉得无聊,他很讨厌这种勾心斗角事情,更是不喜欢与这些老头子们讨价还价,可现实总是无奈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他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老老实实履行契约,从晋军、宣武军、以及川蜀这些派遣过来的将领频频出入他们的府邸,李思钰就不怎么相信他们会老老实实履行契约。 在他看来,履行也好,不履行也罢,他只要这些人短时间内支持他就够了,若实在是事不可为,努力付出了,还是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他会返回营州,不再理会大唐的生死。 酒宴开场,真的很是热闹,长安已经许久未有流水席出现了,也就独孤家现今有这资本,同州不比河中,同州遭受的破坏要小的多,王行约那里又是私盐最密集的地方,王行约的海量财富大多都落于独孤家的兜里,真真的是肥的流油! 外面街道上流水席吸引了无数百姓,虽不是大鱼大肉,可无论怎么说也给上一两个馕饼,给一碗浓浓的米粥,这可比设粥棚强的多了,当然了,府内又是一番风景,桌桌有酒有肉,很有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靡感。 李思钰酒量浅,虽大丫一再嘱咐,不要多饮,他还是大醉而归,临行前自己说的什么话他自己都忘了,独孤家的那些老人却咧嘴大笑,从李思钰嘴里得知,李思钰的确有一块龙形残璧,这些老人一听这话,那还不认为李思钰就是他们独孤家后人,至于杨家...... 杨家早已破败没了男丁。 独孤家举办流水席,热闹非凡,皇宫内却冷冷清清,李晔一个人站在门楼上,默默看着独孤家的方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陛下,天日虽渐暖,还是不宜久留城头。”一旁的孔纬轻声劝解。 李晔叹了口气,喃喃道:“朕难道真的错了吗?朕知道夏州李思恭想要什么,正因朕不想给他们,这才欲用李悍虎打压夏州,可是......他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啊!” 孔纬心下叹息一声,之前一直都听闻李思钰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现下又见了几次面,对这个北地悍虎感官更加直接。两次交锋,孔纬尽管心下恼怒这个小子不怎么尊重他这个前相,但是几日来,他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深深后悔支持张浚讨伐河东军。 数万军卒死伤,朝廷威望一落千丈,这都是因为孔纬支持张浚之故,李思钰骂的有错吗? 没错!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三十万竟然还会失败,难道这支持又错了? 他后悔,深深后悔,可他不明白这是为何? 他很想心平气和问问那个北地小子,这是为何?可他们好像天生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见面三次却争吵了三次,听着李晔的话语,不由叹息一声。 “陛下,或许那北地悍虎是对的吧,夏州以鄜、坊之地为由,而那北地悍虎尽管讨要了些工匠,可却从未提及要朝廷任何之地。” 李晔叹气一声,说道:“朕岂能不知两者之间的区别,可朕怕啊!那头北地悍虎越是如此,朕越是怕!” 孔纬心中不由叹息起来,那头北地悍虎威望日益深重,若是服从朝廷还罢了,可偏偏从不听从朝廷任何建议。孔纬能够理解李晔担心,就是他们这些老臣不也担心不已吗?否则也不会每每与那头悍虎起了争执。 孔纬决定换个话题,开口笑道:“城中几日每每会传出驸马府中笑谈,老臣听了些也觉得甚是有趣,太子殿下随李悍虎学习军略,不知陛下可否说与老臣一二,也让老臣看看李悍虎的本事如何。” 一提到太子李裕,皇帝李晔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还别说,李悍虎的确有些本事,裕儿......” 就在这时,一队营州军直奔这里,李晔闭嘴不言,眼睛却盯在头发凌乱,捂着腮帮子的李裕,李晔心下火气蹭得冒了起来,他知道,必然又是李悍虎那蛮野丫头欺负了他的儿子。 孔玮见皇帝神色有异,忙顺着李晔目光去看,发现了太子李裕狼狈模样,皱眉道:“李悍虎竟然如此欺辱太子殿下,明日大朝老臣定当弹劾一二。” 李晔阴沉着脸看着李裕身前的小德子,良久神色才正常了些,叹气道:“算了算了,那李悍虎也算是我儿之傅,所传之术还算不错,孔相还是莫要再招惹此人了。” 孔玮皱眉不已,他也听说了李思钰收了几个弟子,可坊间传闻皆是几个小儿胡闹,领着一帮子军卒打来打去,可听着李晔话语,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陛下,那李悍虎果真愿意传授军略之道?” 李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着城下的小德子说道:“此阉奴为李悍虎之长徒,其次为一河北名叫小棒头的孩子,再次即是裴家、杜家之子孙,最后为朕之皇儿。” “此五子皆是一同传授,并无多少差异,从皇儿话语所得,那李悍虎的确堪为当代名将。” 李裕也曾与这个皇帝老子讲过那沙盘之戏,小孩子又不懂这些,讲也讲不明白,毕竟李晔未曾亲眼见过,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李裕不时说出的话语让李晔震惊。 李晔都说不清道不明,孔玮更是不清楚李思钰在做什么,他要是知道,估计也会亲去驸马府一趟,要知道李思钰传授的,在这个世道来说,这就是武将世家不传之密,可望不可求之术,而且还是后世之大成集作。 孔玮是不明白这些的,对李晔嘴里话语却有些不满起来,说道:“太子殿下怎可为末?那小宦官又有何德何能敢居于五子之首?” 孔玮嘴里说着,心中对李思钰极为不满,这可不就是让大唐难堪么,暗自决定,明日大朝前必然要与李思钰再次争论一番。 大醉的李思钰还不知道呢,自己迫于孟才人求情,迫于公主送来的信件,这才收下了太子李裕,岂知道,竟然还得罪了孔玮这个老顽固。 第544章 诸儿郎听令,随本帅入朝! 李思钰大醉,驸马府也戒严了起来,李思钰房舍前前后后皆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房门外不但小五、刘大猛一身重甲,就是秦书瞳、疤脸也披着重甲守在房后,唯恐他人欲对李思钰行刺。 大朝,再一次大朝,李晔终于是怕了,怕李思钰再一次身披重甲,连夜送来了一身紫衣二品官袍,不但有金鱼袋,甚至连手拿的木板也送了过来,看样子皇帝是想让他在大朝上磕几个响头了。 又是天未亮,李思钰被张氏叫了起来,看着张氏怀抱着的紫色官袍,李思钰就一阵头疼,暗骂李晔多事,可没法子。 张氏唯恐李思钰没事找事,不但把孟才人找来了,就是赵生男这个女人也找了过来,看着李思钰愁眉苦脸的样子,赵生男不由冷哼一声。 “哼!怎么?之前还整日说皇帝小气,如今把紫袍送来了,难道还不满意不成?” 李思钰心下一阵憋屈,低声说道:“真是的,你一个大齐皇后,竟然逼迫侄儿去跟李晔磕头……” “哼!” 赵生男一个冷哼,李思钰忙不情不愿接过紫袍。 “你们是老大行了吧?” “哼!这衣服真丑,猛一看,他人还当小子是绿毛龟呢!” “这玩意咋这么难穿?” 张氏强忍笑意,上前帮着李思钰穿戴衣物,孟才人想要开口劝解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又不好上前帮着他穿戴,只是有些尴尬站在一旁,赵生男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 “莫要理会,他就是欠收拾。” 李思钰很想撕下身上紫袍,上床睡觉,来个谁也不理不问,强忍着不乐意,最后还是被张氏推出房门。 看到身边四大保镖护卫全一身重甲,心下这才舒服了些,好像自己也成了他们这般,大手一挥。 “随老子入宫!” 龙行虎步,脚步刚踏出驸马府,门外竟然出现十骑,十骑一字排开,不是阿蛮等人又是何人。 刚刚他还奇怪阿蛮怎么没过来捣蛋,原来在院门外堵着他呢。 “阿爹,俺们也要大朝!” “啥?” “俺们要大朝!” 李思钰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阿蛮打头,其余十个小孩齐声高喝,这可把李思钰镇住了,比他还震惊的则是孟才人,因为李震、李升赫然在其中。 “震儿、升儿,你们……” “哈哈……” “好,好!好啊!” “男儿何不带吴钩……,哈哈……,少年强则国强!” “好好!诸儿郎听令,随本帅入朝!” “诺!” 孟才人看着李震、李升竟然也身骑大马,一身衣甲在身,大急,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李思钰大笑阻住,阿蛮这些孩童一听李思钰竟然真的下了军令,全挺身抱拳,齐声领命。 李思钰哪里还有半分沮丧,也不把要向李晔磕响头的事情当回事了,少年就要有这样的飞扬激荡义气。 大朝又如何,看我李思钰门下儿郎,如何意气风发! 王行约也身穿官袍出现在门外,看着李思钰这么胡来,又是羡慕,又是摇头叹息,对这个北地悍虎胡闹又有了新的认知。 “王将军,如何,我家儿郎是否帅的没边了?” 王行约苦笑一声。 “李帅,你……,唉……” “呵呵,王将军可莫要瞧不上我家儿郎,若是战阵厮杀,王将军若是被他们俘虏了,本帅都丝毫不为奇!” “啊?不会吧?就他们?” 王行约闻言大惊,忙正色看起来这些大大小小的男娃女娃来,看着咬着手指的妞妞,虽有些无语,可他太了解李思钰的本事了,对这个素无败绩的李悍虎话语,他不由重视了起来。 李思钰得意一笑。 “也不看看他们是谁调教的娃!” 李思钰嘿嘿一笑,大话吹的没边,这些娃儿真正跟着他学习也没几日,想与王行约这样厮杀了半生的家伙相比,自然不是对手,可也不一定,尤其那四个独孤家孩子,那可是独身前往关外寻找李思钰的小家伙们,这些孩子尽管未能真正去了关外,可一路上不知经历过多少灾难,更是在邢州经历过数月大战,无论心智和坚毅程度,那都非一般孩童可比。 还有就是小德子和阿蛮,他们久居营州军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孩子。 不是有这么一句么,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这些头脑灵活的孩子,王行约若一个大意,还真不好说能不能俘虏了他。 王行约自然知道这些孩子跟在李思钰身边多久,听了这话,对李思钰更加忌惮、畏惧了起来。 李思钰也不理会王行约心下如何想,很是意气风发,令刘大猛把自己帅旗打了出来,由阿蛮扛旗! 刘大猛看着阿蛮为首扛着李思钰帅旗,小德子与杜浩维、裴子谦三个孩子随后护旗,独孤家四个娃儿和李震、李升六人紧随其后,刘大猛就是一阵嫉妒,原本这种风骚之事应该是他啊! 刘大猛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该好好娶个女人,也生个娃,求大帅收入门下。 不但是刘大猛羡慕的流口水,就是小五等人也是不住摇头叹息。 “疤脸,你人脉广,帮俺找个媳妇呗,俺也好跟大帅求个情……” 疤脸嘴角一歪,冷哼道:“你小子就算现在娶媳妇,估计也晚了!等俺回了营州,俺就把俺那小子送到大帅门下,俺就是跪死,也让大帅收了俺那小子!” 刘大猛有些唉声叹气,看到秦书瞳咧嘴大笑,不由恼怒骂道:“笑,就知道笑,你有了媳妇还不赶紧生娃,别说你生不了!” 秦书瞳登时成了怒目佛陀,大手张开就要抓住刘大猛狠揍一顿,李思钰四大亲卫,还别说就属刘大猛武艺稀松,每每都被其余三人揍成猪头,见到秦书瞳要动手,打马就跑到李思钰身前寻找靠山。 看到刘大猛这般模样,众人不由大笑。 “哈哈……” “怂货……” 众人大笑,丝毫未把此次大朝当回事,这让王行约很是郁闷,他们这些关中节度使们也的确是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可是在大朝时还会十分注重自己言行的,哪会如这些蛮子肆无忌惮。 一想到与他们的区别,王行约不由无奈叹息。 还真是一群蛮子啊! 第545章 驸马府距离十六王宅很近,大朝路上最易与这些皇亲国戚们相遇,可此次竟然一个都未遇到,这让李思钰很是奇怪。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大朝上和抢夺西苑阁闹出的动静有多大,这些皇亲国戚们算是怕了他,早早就派人查看驸马府动静,早早跑到了宫门前。 一路上,阿蛮和那些孩子们算是风光了一把,三百亲卫为他们压阵,那就是横行无忌。 当裴贽、杜让能他们这些朝臣看到这一幕,全都口瞪目呆起来。 “这……这……” “唉……,北地悍虎又胡来了啊!” 裴贽与杜让能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家的儿郎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看到昂首挺胸的小哥俩,两相不由苦笑起来。 两人一同迎上前。 “行乾,你这……,老夫……老夫心都有些疼了啊!”裴贽苦笑一声。 李思钰却大笑道:“少年意气风发啊!帅不?” “唉……” 杜让能和裴贽同时摇头叹息。 孔纬一脸不悦走了出来,韦昭度想要阻拦,却未能抓住他的衣袖。 孔纬上前看着李思钰,一言不发。 李思钰见这老儿又要找自己麻烦,眉头登时皱了起来,两人相视。 场面一下子诡异寂静了下来。 “老夫听闻李将军收了五徒,为何要以阉奴为守,太子殿下为末?” 李思钰一愣,以为这老儿是因阿蛮他们而找麻烦,未料到这老儿嘴里却说出这番话来。 李思钰轻笑一声,说道:“孔大人可否为小子解释何为‘人’。” “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 “孔大人说的道理,小子无法辩驳,人乃天地万物之长,但以小子看来,顶天立地,无愧于天地,即为人!” 李思钰轻笑一声,说道:“宦官又如何?不还是有蔡黄门造纸记录圣人之言,史太史令‘以史为鉴’,孔大人身为孔圣人门下,为何如此……短薄!” 李思钰一指阿蛮,笑道:“阿蛮一向贪玩胡为,也未入我门下,想来孔大人是不屑一顾的。” 李思钰向阿蛮招了招手。 阿蛮一看自己阿爹向她招手,心想着必然有好事情,大喜,忙把帅旗塞入小棒头手里,踢了两下踏雪,一脸欣喜跑了过来,至于激动的小脸通红的小棒头则紧紧抱着帅旗,唯恐力气小,把帅旗弄歪了。 “阿爹,叫阿蛮做甚,是不是揍这老头?” 说着,阿蛮装模装样捋了捋衣袖,好像随时要揍须发花白的老头,看到这一幕,杜让能和裴贽一干朝臣一阵无语,刘景瑄等宦官则一脸笑意看着阿蛮。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指着孔纬说道:“这位是岐国公孔纬孔相,阿蛮莫要无礼。”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哪有这么介绍一朝宰相的,哪怕孔纬如今已经不是朝相,可曾经也是啊!哪有直言名讳的。 他们还真有些冤枉了李思钰,阿蛮这丫头脑袋不是太精明,与驸马府正在打扫房间的月里朵那是没得比,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丫头还真不明白孔相是哪个。 果然,阿蛮听了李思钰话语后,“小声”与李思钰说道:“阿爹,这老头是不是那个帮着那个……张浚和洛阳孙老头跟晋王打仗,输了的那个孔纬?”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李思钰则笑着点了点头。 阿蛮登时直起身子,很是无比高傲,好像不屑与孔纬为伍一般。 看到阿蛮这样子,朝臣们不由苦笑叹息,还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养什么样的闺女,刘景瑄他们差点没笑喷了。 “哼!阿蛮不与愚蠢老头说话,否则阿蛮也会变蠢笨的!”阿蛮小脑袋一昂,牛头双角摇晃了一下,阿蛮急忙用小手去捂脑袋,唯恐牛头头盔掉落了。 “哈哈……,有意思的女娃啊!咱家还真是……,哈哈……”刘景瑄大笑。 孔纬大怒,本不想与李思钰置气,唯恐在大朝上,这个北地悍虎再耍浑。可此时哪怕再不想大怒,也被阿蛮话语刺激到了。 “女娃,好大的口气!” 李思钰微笑不语,甚至后退了一步,给阿蛮让出足够的空间。 阿蛮一看这老头竟然不服气,顿时不满起来了,她可不怕什么朝相不朝相的,哪怕皇帝她也敢去戳几下,反正万事有阿爹给自己背黑锅。 只见阿蛮小嘴巴巴起来,指着孔纬训斥起来。 “说你这老头笨,还不服气!” 阿蛮一指杜浩维,呼喊起来。 “小维子,你出来!给这老头好好说道说道,这老头和那张老头、孙老头是咋笨死的!俺阿蛮本来就没阿爹聪明,若是与这老头说的多了,变笨了,还如何超过阿爹?” “哈哈……,有意思,这女娃有意思啊!” 众人皆露出苦色,尤其是杜让能,枢密使宋道弼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浩维与阿蛮不同,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看到杜让能这个爷爷也在,有些不敢上前了,阿蛮大怒,登时挥动了一下拳头,那意思是若是不听话,就揍他。 杜浩维无奈,拍了拍胯下大马脖颈,来到孔纬面前,看着一脸铁青脸色的孔纬,拱了拱手,却不敢回头去看一脸苦色的杜让能。 “小人……” “哼!小维子,什么小人?你是本大将军名下狗骑将军!” “哈哈……,笑死咱家了……” “哈哈……” …… 杜浩维差点没把脑袋藏到裤裆里,原来阿蛮手下四大将军,小德子是龙骑将军,小棒头是猛虎将军,裴子谦是黑豹将军,至于杜浩维则成了狗骑将军,她本还想把李裕也封个花猫将军啥的,后来李裕死活不愿意,就是揍的鼻青脸肿也不乐意,后来在孟才人介入后,这才作罢。 听了有人大笑,阿蛮更是自得,用手指向孔纬,很是不屑一顾。 “狗骑将军,告诉这老儿是如何蠢死的。” 杜浩维哪里还敢抬头,恨不得一口气说完,赶紧跑回阵中,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却不知他这个“狗头将军”会在以后的日子多么风光。 “孔相不该支持讨伐河东一事的。” 此话一出,无论是叹息、苦笑,亦或是大笑,全都像是掐断了脖子的鸭子,再无一声一丝声响,哪怕刚刚还有呼呼的风声,也无一丝风动之声,场面一下子诡异的寂静,只有“狗骑将军”低声话语。 第546章 河东之战的战略错误 “征伐河东,兵力一共三十万,北面有云州防御使赫连铎、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以及小将师尊,东面则是成德节度使王镕,南面为朝廷张相为招讨使、副使孙大人、宣武军节度使李克用,西面有夏州节度使李思恭、同州节度使王行约、华州节度使韩建,一共三十万兵马,正是四面八方围攻晋军之情景。” “此战除了师尊夺了蔚州、赫连铎占了代州,其余诸多节度使皆战败而归,若无师尊绕道奔袭太原,逼迫飞虎将军和晋王回军救援太原,不但宣武军要损兵折将,还会被李存孝杀入河南之地。” “师尊曾言,此战因孙大人急于争攻,抢占昭义军之地而致使整个局势大变,但孙大人本意是没错的,其原因有二,一者为趁着原昭义节度使孟方立服毒自杀后,军心不稳之际,夺了昭义节度使地盘;二者是孙大人抢占昭义军之地,是避免宣武军夺了昭义泽、潞、邢、洺、磁五州,进而夺了河东地盘和觊觎河北诸地。” “师尊曾为小……小将详细讲解过昭义五州,因大山之故,昭义军各州被大山分成了两部分,一者是泽、潞两州与河东、河右相连,一者邢、洺、磁三州居于河北之地。” “宣武军一旦夺了昭义军地盘,不但借助泽、潞两州与晋军争锋而占据上风,更可以邢、洺、磁三州为基,东夺河北之地,一旦夺了河北,又兼河南之地,而山东三镇是不可能与宣武军久战的,身死族灭是早晚之事。” “所以,师尊说,孙大人抢占昭义军之地本无过错。” “可三十万大军,四面围攻河东晋军,师尊言,看起来,哪怕……哪怕是头猪也不应该失败才是,很可能也正因这种假象,促使了孙大人的冒进行为。” “但所有人都忘了一个事实,就是朝廷此时威望还不足以让这些节度使们拼死作战,昭义军之地尤其重不假。道理上是没错,可……可就算抢到了又如何?就朝廷那些一击即溃的军队,根本无法支撑最终占有所抢地盘。” “师尊言,纵然讨伐河东成功了,把晋军干掉了,也不过是肥了宣武军罢了,无论是赫连铎,还是李匡筹,亦或是河北其余节度使们,他们都不是宣武军的对手,最后河东之地也只能落入朱温的囊中,那么问题来了,一旦让朱温吞了河东之地,那么谁又来制约朱温?” “师尊言,攻打河东,战略上本就是个错误,陛下刚刚登基为帝,表现的太过强势,就算讨伐河东成功了,就算朝廷兵马也足以有战力尽占了昭义军之地,尽占河东之地,可那又如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过刚易折!” “当年为何会有泾原之乱,为何北方四镇会造反?还不是因朝廷欲夺天下各节度使之地?” “长安,或者说关中久遭兵灾,早已耗尽了力气,根基不稳,越是胡来,死的越快,陛下刚刚登基,越是强硬,越是期望夺了各节度使之地,最终只会造成天下节度使兵入关中,兵入长安,而此时大唐非大秦,民心尽失的大唐,如何抵御强敌?” “孔相身为朝相,未能力劝陛下行潜龙之策,反而妄动刀兵,一致局势崩坏……崩坏……” 杜浩维声音越来越低,所有人却像是寒风入骨,不住摇晃,孔纬更是脸色惨白若死,张浚甚至还不如孔纬,他才是一切根源,孔纬只能算“从犯”。 杜让能一开始一脸惨白,可越是听着这个孙子话语,脸上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瞳孔深处甚至流露出欣喜之意。 崔昭玮看向低垂着脑袋不敢再言的杜浩维,心下极度后悔,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与他一般想法的还有许多朝臣,这才几日啊? 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娃竟然有了这种见识,所有人都认为孙揆冒进,致使大败,可经过这娃娃一分析,冒进本没错,昭义五州绝对不能让宣武军夺了,一旦讨伐成功,出了大力气的朱温名望势必再上一层楼,能与河东军争锋了这么久的宣武军,实力若进一步做大,还有谁人可制? 自己本身实力不足,还寄望借助他人之力,还真是愚蠢啊! 在李思钰看来,新皇初登基,应该稳固自己实力,调和朝中各势力,就算要铲除把持神策军的宦官们,也不应这么急于下手,至少要得到神策军各都头认可才可下手,至少要保证整个局势不至于变坏方可,可是李晔这么可着劲去作,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 关中都未解决,就去贸然介入远比王行瑜兄弟、李茂贞兄弟更强的晋军、宣武军之间的争夺,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想要中兴大唐,可不是空有理想就可以的,还要足够的沉稳,昔年韩信胯下之辱,这才成就了韩信战神之名,可惜…… 李晔好像还未看明白这些啊! 李思钰心下不由摇头叹息一声,一想到李晔最近针对他的所作所为,心下就是一阵失望。不过随即又想到自己好像也从未对他有多少期待,心下又高兴了些。 阿蛮此时正是最为得意的时候,她可没这口才,更是没这么多记性,阿爹几日前还仔细为他们分析讨伐河东之事,自己只记住了这些人很愚蠢,不该去打晋王。 至于怎么个愚蠢的,她忘了! 裴贽看向裴子谦,不由笑了起来,阿蛮手下四大将,他是知道的,至于今日听到的讨伐河东之事,他还真未仔细问过,按照龙虎豹狗来划分,心想着他们裴家之人,怎么着也不会比这“狗头将军”差了吧? 裴贽心下做了个决定,等他回去立即让裴坚没事也常跑去与这些孩子一同听课,至于赵氏那里可暂时放一放,听了杜浩维一番话语后,立即就会发现赵氏与李思钰传授的区别来。 “格局啊!” 徐彦若不由叹气道:“杜相,你这孙儿不如给了我徐家如何?老夫情愿用徐家十个儿孙换此子一人。” 杜让能咧嘴一笑。 “徐相说笑了,不过是小儿之言,鹦鹉学舌罢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唉……,孔相算是完了……” “可惜了啊!” 李思谏与阿保机相视一眼,眼中尽失震惊,他们一直旁观,却未料到竟然被一个娃儿惊吓住了。 “李悍虎……” 第547章 三千斛 宫门大开,这次未让李晔等候,所有朝臣鱼贯而入,若是以往,必然会有相熟朝臣低声商议大朝之事,可今日朝臣们只是默默低头行走,唯独阿蛮等十个娃娃一脸兴奋,本来守门兵卒是要阻拦这些孩子的,刘大猛、小五、疤脸、秦书瞳等四大亲卫一哄而上,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再也无人敢阻拦,阿蛮一干孩子们顺顺当当进入了太极宫。 过了承天门,就是三百步的广场,通过广场就是太极殿,大朝就是在太极殿举行。朝臣鱼贯而入,一干孩子第一次上大朝,很是好奇,除了阿蛮这个无心无肺丫头毫无畏惧外,其余几个孩子皆是又是兴奋,又是恐慌,全站在李思钰背后低头不敢言。 “阿爹,那铜鹤很值钱吧?” 阿蛮拉着李思钰,指着金光闪闪的铜鹤,脸上有些兴奋,好像只要李思钰点头,就会把那漂亮的铜鹤搬回家一般。 李思钰一阵无语,自己也从未短缺过这丫头零花钱,甚至他自己的都无阿蛮的钱财多,怎么这丫头如此财迷了起来?他还真担心阿蛮跑去扛铜鹤,忙开口道:“这玩意不值钱,看着金光闪闪,其实就是木头,只不过在木头外镀了一层好看的铜色,其实还没几个大钱值钱呢。” “这样啊,皇帝也太抠了,还没阿蛮有钱呢。”说着还故意拿出一串大钱在众臣面前摇晃了几下,显摆自己很有钱的样子。 众臣对这对父女又是一阵无语,纷纷避开阿蛮手中铜钱,强忍着想要讥讽几句,却也真的怕这蛮丫头把殿中铜鹤扛走了,皆默认下李思钰西贝铜鹤之言。 阿蛮正得意洋洋显摆自己富有呢,一阵鼓声传出,一宦官弯着腰进入大殿,后面跟着的正是皇帝李晔,另有四个宦官低身陪伴跟随在侧。 “陛下驾到!” “升朝!” 众臣纷纷面向皇帝,双手持笏纷纷躬身跪下。 “拜!” “万岁!” “再拜!” “万岁!” “三拜!” “万万岁!” 一阵山呼万岁,李思钰此时身穿朝服,不得不装模装样与其余大臣一般,撅着屁股三拜九叩,阿蛮等一干孩童见到李思钰如此,也跟着叩拜起来。 “礼毕!” 唱礼官一声礼毕后,随即站到一侧铜鹤旁。 众朝臣纷纷直起身子,站回原位,李晔阴沉着脸看向阿蛮等一干孩童,除了建王李震、益王李升外,阿蛮等人皆无任何官身,根本无资格上朝,甚至李震、李升若无他的点头,也无资格上朝,见到这些孩童全跟着李思钰上了大朝,心下暗怒不已,脸色也铁青了起来,看向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反对,更是气愤不已。 “李将军携一干童子前来上朝,是否有些不妥?” 李思钰抬头看向李晔,见他一脸铁青,笑道:“陛下多虑了,孩童们虽年幼,却是我军中难得大将,而且今日前来也只是观政,不会参与朝政之事,陛下莫要太过担忧。” 李思钰随意说了句,李晔很是恼怒,自武帝之后,再无女子居于朝堂,今日不但有孩童出现在朝堂之上,更是还有两个女娃,而且还什么狗屁将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满朝文武更是不住翻白眼。 李晔很想大怒甩袖离去,强忍着厌恶,不去看阿蛮得意模样,看向杜让能说道:“杜相,府库钱粮还有几何?” 杜让能愣了一下,说道:“回陛下,府库还有粮食三千余斛,钱二十万......” “什么?” 刘景瑄大惊,忙看向杜让能,说道:“杜相?三千斛?我神策军粮饷呢?” 西门君遂皱眉道:“神策军粮饷已经拖了月余,若是再不发放粮饷,恐军中动荡。” 杜让能叹气道:“此时正值秋黄不接之时,百姓手里已无余粮,奈何?” 府库指的是户部府库,而长安粮食储存,一个在户部,还有一个则是枢密院以北的太仓,太仓是宦官们的私物,也是控制神策军最后的利器,军卒的军饷则由户部先转入到太仓,再由太仓发放钱粮。 本来是不必如此的,可谁让宦官们势大呢。 所有人全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则左右他顾,自己不问朝廷讨要粮饷就不错了,朝廷竟然还要向自己讨要钱粮,这不是扯的吗。 看到李思钰不闻不问,重朝臣皆看向裴贽,希望裴贽能够拿出些钱粮来。 裴贽无奈出列拱手道:“河中刚刚经此大战,钱粮早已救济百姓了,哪还有多于钱粮来。” 众臣也都无奈,田地荒芜,男丁要么死于战阵之上,活着的也大多成了配字军,又是青黄不接之时,哪里还有多于钱粮,也就李思钰手里钱粮多些,这还是连连劫掠了河北、河中、河东等地获得的,让他拿出来钱粮来养活自己不喜欢之人,那是如何也不乐意的。 “行乾,可否......” 刘景瑄刚开口,李思钰立即说道:“刘中尉,小子还有一大帮子人要养呢,钱粮也是不足,无余粮养活他人。” 李思钰看向李晔,说道:“听说夏州牛羊无数,为何不向夏州借些牛羊度日?” 听了此话,李晔心中怒火再次窜了起来,阴沉着脸看向李思钰,良久才转而看向李思谏。 “李爱卿,夏州可愿出些钱粮?” 李思谏沉默了片刻,出列拱手道:“去岁冬日,夏州遭了兵灾,也无过多钱粮,最多可与朝廷五百头牛羊。” 听了此话,李晔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唯恐李思谏也一口拒绝,否则今日他李晔可要出了个大丑了。 李晔微笑点了点头,称赞道:“李爱卿果然忠君爱国。” 李思谏却看向李思钰,挑衅道:“我夏州再难,也会不遗余力支持陛下,只是有些人,说是如何如何忠心朝廷,只不过嘴上功夫厉害罢了!” 李思钰只是向李思谏笑了笑,却一点不在意他的挑衅。 五百头牛羊,很多么?够一万军卒吃几日的? 李思钰知道朝廷缺钱粮,可当他听到才三千斛粮食时,心下也震惊莫名,三千斛粮食,顶多够一万神策军食用一个月。 就在李思钰心下思虑之时,徐彦若开口了,说道:“三千斛仅够朝廷官吏的俸禄……” “想也别想!这些粮食必须先给俺们!” 众人一惊,忙看向李继鹏,只见李继鹏一脸恼怒。 “哼!俺们神策军已经拖了一个月未发放粮饷,三千斛,一粒粮食都不能少,必须给俺们!” 王行实脸色也阴沉了起来,本来神策军只有一万,因害怕李思钰,最短的时间内扩充了三万,可他们也未想到,朝廷粮仓竟然只有这么点粮食,这些粮食最多也只能坚持半月。 第548章 用眼睛去看【谢谢!若是可能今日加一章,不能,就明日!】 礼部侍郎郑綮出列皱眉道:“神策军扩军过多,钱粮消靡过甚,若三千斛粮食全与了神策军,朝廷官吏如何过活?老臣反对此事!” “礼部侍郎所言甚是,但朝廷困顿,无甚钱粮,各部都应体恤朝廷之艰难才是。”户部郎中李磎出列说道。 兵部侍郎崔远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李大人也知朝廷困顿,仅朝廷官吏削减俸禄是不够的,我等朝廷大员尚还不至于饿死街头,可那些小吏本就困顿,若是一再削减俸禄,朝廷之事谁人可为?” “更何况,神策军一再扩充兵马,军中无赖子颇多,屡有侵民之事发生,素无军律,理当削减才是。” 户部侍郎孙偓看了一眼李磎,眼角看了一眼李思谏和阿保机,这才向李晔拱手说道:“陛下,三千斛始终还是三千斛,哪怕全交给神策军,也不过仅够半月之用。” 李晔皱眉看向孙偓,有些不解其意。 “不知孙爱卿可有良策?” 众人全有些不解看向孙偓,朝廷的粮食从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征伐河东之时,当时为了筹集粮草,百姓没有钱粮,李晔令酷吏大肆搜刮长安富户,甚至还杀了人,这才凑够了物资,可是随着河东战败,李晔威望也一再降低,朝廷大臣们也进入了各顾各“模式”。 满长安纵然再如何搜刮,也没了多少钱粮,哪怕那些豪门世家。众臣听了孙偓话语后,皆是不解,难道还有粮食不成。 只见孙偓看向覃王李嗣周,微笑道:“三千斛粮食与神策军,不过半月之用,却可勉强帮助朝中小吏待到夏收,王爷欲为大总督,神策军所用之粮自有王爷解决。” “啥?” 李嗣周大惊,忙站出来大声说道:“神策军粮饷一直都是朝廷所出,凭啥要本王供养?”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看到满朝文武一脸怪异看向自己,李嗣周心中一惊,顿时发觉自己做了件蠢事,立即正色道:“就算本王就任大总督,神策军也非本王私军,若由本王供养,朝廷又如何自处?” 裴贽开口说道:“朝廷困难,钱粮不足,奈何?” 崔昭玮点头说道:“臣以为孙大人所言甚是,若为大总督,则需为朝廷解忧。” 李嗣周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别的军卒不说,仅仅三万神策军,每月至少需钱粮五千斛,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如何去弄这么多钱粮? “陛下,营州将军从洛阳获得无数钱粮......” “打住!” 还未等李嗣周刚开了个头,李思钰急忙出口打断,不满道:“我营州军前来戍守京师,半粒粮食未见朝廷的,现今却让我军拨付给朝廷钱粮,呵呵......” “陛下,您觉得合适吗?” “有何合适不合适的,若真心事朝,些许钱粮......,嘿嘿......,还是说李将军是‘似忠实奸’之人,忠于朝廷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李晔未开口,李思谏却讥讽了起来。 李思钰笑道:“忠也好,奸也罢,不是看你嘴上说什么五百头牛羊,若是本帅为大总督,你夏州五千兵卒置于本帅名下,本帅可一力担之!” “如何?” “你......” 李思钰一脸不屑,说道:“朝廷困顿,但此等困顿非我军所致,因果不在我,却要本帅为其负责,是不是有些过了?” “当然了,本帅也不是不可拿出些钱粮,但是需要拿出本帅满意的理由。” 因孔纬在宫门外与李思钰发生了冲突,张浚也受到了打击,甚至一旁的韦昭度也一直未出言,各方争吵不断,朝廷钱粮不足是事实,春耕就要开始了,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最是粮少之时,想要搜集些钱粮极为困难,突然听到李思钰这样说,韦昭度忍不住开口说道:“不知......李将军想要什么样的理由?” 李思钰看向韦昭度,笑道:“韦大人这话说的......” “韦大人要知道一件事情,不是本帅造成的朝廷困难!本帅把钱粮交给朝廷,可不是只听想听什么赞美之言,而是要让本帅看到本帅想要看到的东西,不知韦大人可否明白?” “至于本帅想要看到什么,你们自己去做,本帅自会用眼去看。” 韦昭度皱眉说道:“李帅既然可用钱粮救济河中、华州等地百姓,为何不愿救济我京畿之地百姓?” 李思钰嘴角不由抽动一下,说道:“敢问韦相,长安吏员几何?同州除我营州军外,又有几何兵马?” “同理,河中、河右等地又有官吏几人,兵马几何?” 李思钰看着韦昭度,沉声说道:“河中、河右、东都、陕虢、同州、华州等地皆百废待兴,皆为百姓分置田地,无论是我营州平卢军,抑或是同州兵马,或是河中、河右等地兵马,皆准备放下刀枪,或自己耕田种地养活自己,或是帮助孤寡老弱妇孺耕田种地。” “小子很想问问韦相,朝廷又在做什么?” 李思钰手指指向殿外,看向所有人,包括皇帝李晔,看向刘景瑄等神策军各级将领,沉声说道:“本帅眼中看到的是诸位眼睛只盯着本帅手里的钱粮,却对城外荒芜土地不闻不问!” “本帅看到诸位只是想着法子,去争夺那个劳什子大总督,却置百姓生计不顾!” “本帅眼中只看到诸位不断搜刮京畿青壮,不断骚扰百姓!”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诸位满口朝廷,天下,百姓,诸位可曾正眼看待过天下百姓?可曾正眼看待过关中百姓,京畿百姓?” 李思钰大步来到韦昭度面前,直面脸色微白的韦昭度。 “韦大人,岐国公,你说,本帅究竟想看到什么?” 韦昭度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又不知如何辩驳,他知道李思钰话语都是事实,李思钰控制的辖地内,的的确确都在准备耕田种地,若非李思钰前来长安迎娶公主李璇,此时或许正在田头耕田种地吧…… 李思钰看着这些人,心中不由有些腻歪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秋种或许是错过了,这个时代可是没有土豆,也没玉米,更无红薯,一旦再错过了春季,百姓一年都会颗粒无收,大饥荒,饿殍遍地就会在眼前! 第549章 你就是个废物【今日】 “哼!” 李思钰走到刘景瑄身前,来到李继鹏、王行实等人面前,这些人心下一个激灵,顿感不妙起来。 “刘中尉、西门中尉、各位都头,三万神策军是不是很爽啊?” “本帅可以很负责任告诉诸位!本帅若愿意,根本不用一兵一卒,只需要静静等待两个月,本帅就能见到诸位的头颅放在本帅案前!” 李思钰见这些人神色大变,冷哼一声。 “哼!本帅不用耍任何手段,不用动用一兵一卒,是不是觉得本帅在吓唬诸位?” “没有钱粮却强行征兵,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下面军卒连皮带骨吞噬!” “哼!你们以为王行瑜,以为李茂贞会给你们送来钱粮?” “想也别想!” 李思钰这一刻很是强势,这让阿蛮两眼精光闪闪,她最是喜欢阿爹这种威霸天下气势。 李思钰盯着刘景瑄双眼,冷声道:“阿父不欲与刘中尉起争执,也不想夺了中尉大人的权利地位,但是刘中尉就认为我父子懦弱好欺……” “哼!” “本帅给你两个条件,一是以原同州节度使王行约为大总督;二是立即缩减两万神策军,让无法养活之人,立即返乡耕田种地。” “这两个条件只要有一个不答应,别怪本帅见死不救,甚至为了加速诸位脑袋放在本帅桌案前,会用钱粮权利收买诸位手下任何愿意与本帅合作之人!” “不信就试试!” 李思钰说完,也不等刘景瑄是否答应,视若旁人看向李晔,大步登阶来到李晔身前,冷冷看了李晔许久,这才开口。 “你就是个废物!” “明明就是个废物,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废物的废物!” “老子可以明确告诉你,老子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在本帅面前耍威风,本帅尽管不喜废帝,或是杀帝,可若是把本帅耐心磨光了,本帅不介意也做一遍给你看!” “少他娘地给老子装模作样,十日内,老子若看不到城外百姓分置田地,若看不到农夫耕田种地,到时候,你会明白本帅刀子利不利!” “哼!本帅就要带娃娃们上朝,你又待如何?” 李思钰冷冷看着李晔,最后才极为轻蔑转身离去,临走前最后又冷冷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动作不断的皇帝。 “呼……” 来到太极殿外,李思钰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多日来挤压在胸中憋闷一口气吐出,一再给自己气受,今日竟然又打起了自己辎重钱粮来,养这些人不是不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要用自己钱粮来养一群与自己气受的家伙。 李思钰大步出了殿外,阿蛮学着自己阿爹模样,也是重重冷哼一声。 “哼!” 大袖一甩,只是他身穿甲胄,大袖一甩也成了摆手而已,阿蛮大手一挥。 “儿郎们,随本帅杀敌!” 阿蛮气势十足,只是身后“小将”们却十分不给力,个个低头缩脖子跟在后面小跑出了太极殿。 随着李思钰离开,随着阿蛮带着一群娃娃离开,殿内皆沉默不语,诡异的寂静。 “啪!” “混……” “陛下,臣赞同王将军为大总督!” 独孤求败一直都未开口,此时第一个站出了大声支持。 王行约的站位都快被挤到了殿外,刚才一直在激烈争吵钱粮之事,心下很是失望,以为今日李思钰是没有机会再提大总督之事,没想到李思钰最后会用威逼的方式提了出来,整个人也激动颤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成为大总督的事情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 果然,随着独孤求败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杜让能也默默站了出来,声音沉稳。 “臣附议!” 裴贽与崔昭玮、徐彦若、刘崇望三人对视一眼,四相一同出列,齐齐拱手。 “臣等附议!” 刘景瑄、西门君遂、李继鹏、王行实等人全都傻眼了,在李思钰威胁他们的时候,他们骨子都是冰冷的,他们知道李思钰话语是对的,现在朝廷根本无法养活三万神策军,在李思钰开始给辖地内百姓分田地之时,在张贴“十税一”之后,京畿青壮不断逃亡华州、同州,甚至河中、河右等地,京畿耕种田地百姓日益减少,就算朝廷可以勉强拿出粮食,帮助他们撑到秋收,那也绝对撑不了太久,更何况,朝廷此时手里根本没这么多钱粮! 一旦没了钱粮,军心动荡,手下军卒必然因饥饿而发生变故,若无营州军还好些,抢劫百姓就是了,就像挤压已经有些干涩的海绵,总是还能挤压出来一点油水的,就算刮不出一滴油水,也能发泄军中怨气,可是营州军就在城中,怨气无法发泄在百姓身上,那就只能撒在这些都头身上,他们的脑袋也必会被下面军卒砍了,送到李思钰案头,以此获取认可,获得辎重钱粮。 这还是明面上的危机,若是李思钰现在就用权利、粮食作筹码,相信只要李思钰开口,今日最信任的爱将,明日就可能挥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眼前王行约就是最大明证! 王行实看向王行约,张嘴大骂。 “二哥,你疯了?” 王行约冷哼一声。 “哼!疯了?是老子疯了,还是你疯了?李帅一无夺了你们兵马,二无夺诸位家资,老子用一座登仙楼换了个大总督,怎么了?以前你们不是讥讽老子,认为李帅不会卖与老子河右之地吗?若是你们能借与老子钱粮,河右早就是老子得了!” 李继鹏、王行实,甚至站在阿保机身旁的李顺节皆是一愣,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王行约说李悍虎要卖给他河右之地,这几人皆认为王行约是疯了,别说当时河右还在朱温手里,就算被那李悍虎得了河右,又岂能用钱粮换得的? 可今日他们都有些傻眼了,这个家伙竟然真的用登仙楼换了一个大总督,无人会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皆认为是李思钰抢了登仙楼,此时若不是王行约开口道出原委,谁又能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疯了,那李悍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张浚喃喃低语。 杜让能与裴贽他们相视一眼,不由露出苦笑,他们已经早早知道李思钰打算,没想到那小子会耍了这么一手,一座酒楼就让王行约和王行实反目为仇,他们甚至怀疑李思钰是不是在河中之地,与李克用、朱温厮杀之时,就已经算计到了今日之事。 第550章 返回大殿 “臣反对!” 李思谏心下震怒,之前被李思钰王八之气震愣了,这时看到五相齐齐站出来支持,不断有文臣站出来支持,又羞又怒,大步出列反对。 王行约一看竟然是党项人李思谏,心下大怒,冷声道:“反对?是不是李帅答应,与你夏州拓拔氏鄜、坊两州,你拓拔氏就会附议?” “哼!” “你拓拔家做梦!只要老子是大总督,你拓拔家就休想觊觎鄜、坊两州之地!” “你……,好好,老子好好看着,看着你王行约,你他娘地是如何死在李悍虎手里的!”李思谏指着王行约鼻子大骂。 王行约是同州节度使,同州东面就是河中之地,是私盐贩子最喜欢通行之处,是防御河中侵入关中重要之地,但同时也是防御夏州党项人重要节点,是鄜、坊两州的腰杆。 鄜、坊两州多山岭,素来贫苦,粮食多赖同州供应,若无同州支援,鄜、坊两州丢失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同州也绝对不会不闻不顾鄜、坊两州的丢失,因为一旦夺了鄜、坊两州,可一鼓而下同州,因为同州为河套平原,无险地可坚守,所以王行约为同州节度使时,就有两个事情要做,一只眼盯着河中,另一只眼就是看顾鄜、坊两州,对夏州拓拔氏也无甚好感。 不仅仅如此,同时王行瑜的邠宁节度使下辖三州之地的庆州,更是与党项人直接发生冲突,甚至庆州都被占了大半。 可以这么说,党项人直接威胁到了王家兄弟的根基,王行约自然也无好脸色对待李思谏。 这就是所谓的“远交近攻”,或也可以说是“远亲近仇”。 王行约与李思谏相互对骂,刘景瑄和西门君遂则低声商议了起来。 “君遂,如何看此事?” 西门君遂稍微思索了片刻,叹气一声,说道:“那李悍虎所言是有些道理的,我神策军的确是多了些,三万兵马早晚会拖死咱们的。” 刘景瑄叹气一声,有些不满道:“那小子纵然想要缩减我神策军,私下里与我等商议一下就是了,何必如此羞辱我等啊!” 西门君遂苦涩道:“估计是被陛下惹急了,不过那小子的确不像是与我等为敌,否则也不会用那王行约为大总督。” 刘景瑄默默点了点头,今日那小子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势,已经足以表明他根本不怕他们,就算如此,还是用王行约为总督,已经说明不想与他们为敌。 西门君遂看到刘景瑄默默点头,又低声说道:“其实那小子这么做,对你我并无坏处,三万军卒缩编,我等可趁此……” 西门君遂眨了几下眼睛,刘景瑄就明白他是何意。 “那些混蛋都是一群无脑杀才,这些军卒一旦转而为民,必然不再愿意供养,营州小子今日虽未言明,可从其行事来看,这些耕种之民必然要给些钱粮,帮助他们撑到秋收之时,两万淘汰下来的民壮,耕地几何?” 刘景瑄猛然醒悟,不错,这些人一旦全部耕种田地,一旦这些人成了他的私人之物,一旦秋收,手里就有了大把钱粮,有钱粮就有自己嫡系兵卒,就再也不受李继鹏、王行实这些都头们的要挟,甚至另立数都军卒亦无不可。 “只要秋收,只要渡过数月艰难,咱家……” 刘景瑄愈想,心脏愈是跳动的厉害,最后重重点了点头,看向正在激烈争吵的王行约和李思谏,大步出列,向李晔拱手,一脸郑重。 “陛下,营州将军虽言行举止有些不妥,但忠心我大唐之心不可不察!” “社稷以民为本,我等的确荒芜了城外无数田地,老奴愿行营州将军之言,不日即缩减神策军之事,老奴也以为王将军可为大总督!” 西门君遂在刘景瑄话语刚落,也大步出列,抱拳拱手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营州将军言语虽有些不妥,但忠心当可表天地,老奴亦以为王将军当为大总督。” 李继鹏和王行实可真真傻眼了,好不容易扩充的兵马,竟然被这两个该死的老阉奴一言给废了,两人大怒,就要上前怒斥,一直站在王行实背后的王度,突然大步来到殿前。 “末将代表我邠州军上下,赞同营州将军提议!” 王行实是真的惊呆了,他没想到王度竟然也支持了起来,若是自己大哥都支持了,他还如何反对? 李继鹏看到王行实呆傻模样,大怒,看向李顺节,大声道:“李顺节,你也赞同吗?” 李顺节咬了咬牙,出列大声说道:“末将不同意,李悍虎狼子野心,一旦神策军缩编,如何还可护佑我大唐江山?如何能护佑陛下安危?” “对!老子不同意!我神策军是大唐最后依靠,一旦我神策军缩编,如何还可应对狼子野心的营州军,岂不闻市井之人皆知李悍虎,还有几人识得陛下?”李继鹏同样怒吼。 沉默不语的阿保机也终于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小将也不赞同,此事关乎我大唐社稷安危,陛下不可轻易应允。” 王行约大怒,李思钰已经明确告诉了他,河中东面总督那是裴家的,关中才是他的,若这些混蛋们手里有三万整日问他要吃要喝的军卒,若是时时威胁他的军卒,那还有个屁意思。 王行约看到这些人全跳出来反对,登时恼怒了起来,冷笑一声。 “就你们还想应对李帅,别说李帅亲自出手,就是那些娃娃们,随意一个都能灭了你们!” “混蛋,王行约,老子要砍了你的狗头!”李继鹏等人大怒。 王行约冷哼一声,正要讥讽几句,却突然听到一声冷哼。 “哼!” “神策军可护佑长安安危?” 众人大惊,忙看向大殿门口,不是李思钰又是何人? 李思钰在大殿内发泄了一番多日来的憋屈,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感觉之前太过畏手畏脚了,豪男儿就该不用有太多顾忌,若是处处被捆住手脚,最后自己会不会成为蛛网中的那只小鸟?本可一挣即可破蛛网的小鸟? 李思钰本要离去的,却在太极殿殿前广场上,见到一头白丝的公主李璇,也就被耽搁了下来,在李思钰与李璇随意说着这些日的憋屈时,小德子则跑到太极殿外偷听里面争执声,当听到李继鹏、李顺节、阿保机、李思谏,甚至连皇家宗室也全反对起来,忙跑回李思钰身边,向他打小报告。 李思钰一听到小德子说出那些人反对,决定回太极殿再教训一下这些混球。 刚来到大殿门外,正听到王行约那句讥讽话语,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 第551章 世纪豪赌 “哼!” “神策军何时变的如此英勇无敌了?” 李思钰大步走入太极殿,殿内一下子变得诡异沉默了起来,看也不看李继鹏他们,李思钰向四周文武朝臣拱手。 “诸位大人可否做个见证,长安内只有两千我营州兵马,十日后,两千对阵神策军两万,本帅不参与此战,我军领军之人皆为本帅那些弟子。” 李思钰看向李继鹏等人,声音阴沉。 “如何?敢否与本帅对赌一次?” “若是尔等胜了,大总督任由尔等处置,本帅再双手奉上粮食十万斛!” “可若是尔等输了,尔等解甲归田,归乡含饴弄孙,如何?” 李思钰此话一出,整座大殿如同炸了锅的沸水。 “行乾,万万不可……” “李帅……” 李思钰手臂抬起,站在李继鹏、李顺节、阿保机、王行实等人面前,一脸讥讽。 “怎么?怕了?两千对阵两万,一群娃娃与尔等数十年的老将对阵厮杀,这要还不敢与之厮杀,你们有何资格在老子面前叽叽歪歪?” “李悍虎,辱我等太甚!” 李继鹏大怒,看向李顺节、王行实,甚至连阿保机和李思谏也算了进去,大声说道:“李悍虎如此辱我等,老子跟他拼了,你们若还是个男人,就别他娘地装孬种!” 李顺节看向阿保机、李思谏,三人齐齐点头。 “李悍虎,哼!还真是狂的没边了,老子十日后要杀虎!” 王行实却犹豫了起来,王行约是他二哥,王行瑜是大哥,大哥已经决定支持了二哥,这若是…… “混蛋,王行实,你他娘地真以为李悍虎会安什么好心?王行约那蠢货自己找死,你也要跟着送死不成?” 李顺节看了一眼李思谏,大声说道:“两万人马干他两千,老子就是堆也堆死他们!更何况一群胎毛都未脱的娃娃?只要你加入,事后老子推举你为大总督!” 王行实精神一振,咬了咬牙,看到王行约阴沉着脸,心下顿时恼怒了起来,明明你与李思钰私下里达成了约定,却他娘地不告诉老子,让老子在家中被人嘲笑十多日,一想到自己那些日所受的煎熬…… “好,老子随你们一同,干趴下李悍虎!” “哈哈……” 李思钰仰天大笑,指着王行实他们大笑。 “一群跳梁小丑,也想干趴下老子?” “哈哈……” “再给你们一万年!” 李思钰也不理会震惊的满朝文武和阴沉着脸的李晔,大笑离去。 李继鹏等人也觉得留在这里也没甚意思,也全都大怒离去。 原本案板钉钉子的事情,却未料到事情变成了这个模样,王行约阴沉着脸犹豫良久,两手重重一击。 “李帅敢用两千悍卒的命,敢用十万斛粮食和无敌威望去赌,老子凭啥不敢?” “凭啥不敢?” 王行约大吼一声,大步奔出太极殿去追李思钰。 杜让能与裴贽等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也跟着离开了太极殿。随后满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觑一一离去。 这是一场世纪豪赌! 一场谁也想不到的豪赌,一旦那些娃娃们赢了,定将载入史册,永示后人! 人群一一离去,宏伟壮观的太极殿逐渐空了下来,最后整座大殿只剩下皇帝李晔,韦昭度、孔玮、张浚三位前相。 四人皆看着空荡荡的太极殿沉默不语。 “陛下,当如何?” 张浚的突然开口好像惊醒了李晔,李晔有些茫然看向张浚。 “爱卿,当如何?” 张浚皱眉道:“两千对阵两万,一群娃娃与一干老将对阵,这……” “这李悍虎还真是疯了啊!” 孔玮叹气一声,说道:“唉……,陛下,或许咱们都错了,那李悍虎的确狂傲不羁,可……可……” 韦昭度苦笑道:“尽管不明为何李悍虎会以王行约为大总督,想来定有其考量,但那削减神策军兵卒还田耕种,却是有利于我朝的,城外田地的确荒芜了啊……” 孔玮未开口,只是默默点头。 张浚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老夫这个嘴上将军是坐定了啊!没想到会被一小儿批的一无是处,老夫……惭愧啊!” 孔玮、韦昭度自然知道张浚所言何事,韦昭度也是苦笑不已,唯一比张浚、孔玮好了那么一点,至少不是被一未满十岁小儿批的一出是处,而是那狂孛小子本人罢了。 李晔并未知道此次宫门外发生之事,宫门一开,众臣就入了太极殿,消息尚未传开,李晔自然是无法得知杜浩维在宫门外的一番话语。 看到李晔一脸疑惑不解模样,孔玮嘴里满是苦涩,本想着为太子居于末尾而打抱不平,谁料到竟然被一小儿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见到李晔如此模样,不得不把宫门外的事情说了一遍,就算今日不说,估计数个时辰后也会被李晔得知。 孔玮心下不住叹息,却无奈把宫门外事情说了个透彻。 “唉……,老夫以为读遍圣人书,却未料到,今日竟然被杜家小儿……” “唉……,罢了罢了,老夫还有何颜面居于朝堂,不如去休去休……” 李晔大惊失色,失声惊呼。 “爱卿,你可是要离朕而去?若无爱卿,朕还有几人可信?” 张浚苦笑一声:“若孔大人归乡,老夫岂不是更是无颜留于朝堂之上?” 韦昭度叹气道:“若是天下净宁,我等回乡潜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唉……” “唉……” 三人齐齐叹气一声。 李晔看到三人如此,决定转移话题,说道:“三位如何看待李悍虎与神策军对赌之事?” 韦昭度皱眉想了一下,说道:“表面看起来对那小子很不利,但是那小子真的很难置评。” 孔玮苦笑道:“营州将军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的确很难去揣测,但既然主动提出对赌之事来,想来是有一定把握吧?” 张浚犹豫了一下说道:“胜负还是其次,关键是,一旦李悍虎胜了,王行约不但可为大总督,神策军估计也落入了李悍虎口中,再加上于京畿之地与民田地之事,威望必然再上一台阶,恐……再难制啊!” 听了此话,韦昭度不经意看了张浚一眼,李晔脸色则又阴暗了许多。 第552章 合纵连横【表示昨日之感谢】 大朝结束,李思钰带着阿蛮等一干孩童尚未回到驸马府时,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已传遍了整个京城,各家族纷纷出动,或是三五人,或是十余人,要么聚集在杜让能家中,或是聚集到了李继鹏府中,就是各酒楼也再一次焕发出病态般的繁荣。 且不说杜家、裴家以及其余等相府中吵吵嚷嚷,也不提李思钰是否大门紧闭,来个闭门谢客,只提李继鹏府中之事。 李继鹏的府宅距离李思钰的驸马府很远,在西市以西的怀德坊,靠近金光门,而守护金光门的正是宣威都。 大朝之后,暴怒的李继鹏、李顺节、王行实、李思谏和阿保机等人一同前往李继鹏府邸,所有人未提王行实府邸,也未提出要在其他人的府中商议,很默契的跟在李继鹏身后,尽管李继鹏被李思钰言语激怒,心下正火冒三丈呢,可众人很默契跟在他的身后,心下也是窃喜不已,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承认了他的地位。 神策军三大顶级都头,一个是李顺节,原是杨复恭手下第一将,后来跟随了皇帝李晔;另外两人则是李继鹏和王行实,一个背后站着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一个则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两人实力相当,背后之人也差不多。若是杨复恭未被罢免左右神策军时,凭借着杨复恭的支持,李顺节自是神策军第一人,树倒猢狲散,李顺节也没想到,杨复恭倒了,那些神策军中的养子养孙们也纷纷投靠李顺节和王行实手下,本以为能够把这两人挤走,自己独占神策军,他却忘了,李继鹏和王行实身后还站着两个他招惹不起之人,可谓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神策军三都头,李顺节居末,李继鹏与王行实并列,两人你来我往,始终无法分出胜负,今日之事算是彻底分出了胜负,这些人很默契跟着李继鹏前往他的府邸,而不是王行约,这已经算是认可了以他李继鹏为首,哪怕李顺节答应了王行实,可那又如何?以李继鹏为首,一旦击败了那些娃娃们,获得了巨大胜利和威望的李继鹏,必然要将那大总督一职纳入囊中。 几人心思各异,打马在街道上狂奔,一路上无数百姓奔走躲避,唯恐躲避不及,招惹了这些恐怖杀才。 “吁——” 李继鹏率先勒住战马,其余人等一一驻马不前,随着李继鹏一同翻身下马,府门外正有一将急匆匆上前。 “将军。” “守住府门,今日老子不见客!” 李继鹏扔下战马,只是吩咐了一声守门之将,大步走进府内,王行约、李顺节等人紧随其后。 李继鹏府邸要奢华许多,刚进院中就见几个美姬娇笑迎上。 “将军......” “滚!” 一声不耐烦怒吼,美姬们惊慌闪躲,此时的他哪里还理会这些往日甚是疼爱的美姬,大步走入厅堂,一屁股坐在自己帅椅上,这才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行约、李思谏等人。 “诸位兄弟请坐!” 看到众人坐下,阴沉着脸说道:“李悍虎辱我等太甚,若不杀杀李悍虎威风,我等性命日后必为李悍虎所夺!” “各位兄弟以为如何?” 李顺节最为沉不住气,一拍大腿。 “啪!” “正如李兄所言,那李悍虎一再逼迫我等,若不杀杀李悍虎威风,他李悍虎还真当我等是泥捏的呢!” 阿保机吃过李思钰的亏,皱眉道:“谋与李悍虎多次交手,深知此人之能,若无把握,当不会行此等愚蠢之事才是,诸位兄弟可莫要大意。” “哼!一群娃娃罢了,纵然天资惊人,短短半月时日,也不可能与我等争锋!”李继鹏冷哼一声。 李思谏看向王行实,皱眉问道:“王兄,不知令兄之事……” 王行实心中正有些后悔呢,大朝上想着王行约给他带来了多少屈辱,更是恼怒这个二兄竟然不把此等重要之事说与他知,最后被李顺节这么一激,彻底与王行约闹掰了。 可当他跟在众人来到李继鹏府邸时,心下后悔了,大兄王行瑜支持他,他才有了这一切,朝堂上王度赞同王行约为大总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自己大兄也是知道这一切内幕的,如今他反对王行约就任大总督,这是公然与大兄作对,若没了大兄…… 王行实一想到自己冲动的后果,心下就是一阵后悔。可后悔也晚了,上了贼船的他,已经没了后路…… 耳边听着李思谏话语,心下却悔恨不已,犹豫良久,深深叹息一声。 “二兄与李悍虎之事,兄弟并不知……” 李顺节冷哼一声,说道:“那混蛋就是个疯子!李悍虎是何人?那是用一袋水换了他同州之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他娘地凑到李悍虎身前,这就他娘地找死!” 阿保机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的王行实,开口道:“王行约的确够蠢的,要兵无兵,要钱粮无钱粮,李悍虎为何要让他做那劳什子大总督?还不是个傀儡?” “以俺看来,就算要做大总督,也只有王兄!” 李思谏笑道:“不错,李悍虎若是真心不欲与我等作对,无论如何选定大总督,那也不会是王行约那蠢货的,至少也是各位才是。” 听了三人话语,王行实想了一会,微微点头。不错,若真要在他们王家选出大总督,那也只能是他王行实才是,怎么可能是那个废物二哥? 李继鹏看向李思谏三人,眼中精光爆闪,面上却笑道:“大朝之事且不提,那李悍虎狂的没边,竟然用一群娃娃领兵两千,妄想与我等争锋,岂不是可笑,只要咱们胜了,不但得了大总督之职,更可得十万斛粮食,我等不但不用担心钱粮不足,更是可再次强大,到时候……” “哼!” “看他李悍虎还有何能居于关中之地!”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只是阿保机依然有些担心,说道:“两万军卒,十倍与营州兵马,败那些娃娃们不难,但我等依然不可大意!” 李思谏点了点头,说道:“李悍虎能从晋王、朱温嘴里夺了河中之地,更是抢了朱温的河右、东都,本事自然是不弱的,是不能轻视之。” 李顺节冷哼一声,说道:“王建之子和晋王、朱温遣来的人手不也到了长安了吗?想来他们也不想让李悍虎继续猖狂下去,老子就不信了,他李悍虎再牛气冲天,还能打得过所有人!” 李思谏与众人相视一眼,齐声大赞。 “妙计!” 第553章 权当作戏作 “大兄,大兄……” 王宗仁看着房门外一树梨花,正准备动笔,突兀呼喝声,让正要下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滴墨汁顺着笔尖落下,看着正在扩散的墨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公子,是华洪将军。” 王宗仁叹了口气,抬笔顺着刚刚滴落的墨点向下画了起来,嘴里却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王宗仁好像从未被打扰一般,继续心无旁骛作着他的画作,哪怕华洪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双眼依然盯着纸张,右手不住滑动,“梨树”上梨花逐渐开满枝头。 “何事如此惊慌?” 华洪愣了一下,自己哪里是惊慌了,明明是欣喜好吧,看着面前清秀儒雅的男人,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开口道:“小弟还是不如大兄稳重啊!” 王宗仁停下手中笔,拿起刚刚画好的画作,轻轻吹了几下,又放回桌案上,细细欣赏,看着那滴失误落下的墨迹,不由赞了句。 “反而更显得铮铮傲骨,意外之喜啊!” 华洪看了一眼,嘴角抽动更甚,他虽不懂欣赏,可看到这梨树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铮铮傲骨的意境,但不妨碍滔滔如水的赞赏。 “大兄,你这可谓神作啊!” 华洪忙指着那处墨团,正色道:“这里必定是被人砍了树枝后留下的伤疤,被人砍了这么大的伤疤,还能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可不就是铮铮铁骨么?” 两个婢女低着头在一旁伺候,听了这话,身子不由一阵抖动,而且抖动频率越来越大。 “唉……” “对牛弹琴啊!” 王宗仁叹气一声,转身看向华洪。 “将军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啊?” “哦!是这样的,今日……” 华洪这才想起前来是为了何事,于是一五一十把今日大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遍。 “大兄,当如何?” 王宗仁听了李思钰与神策军对赌后,终于正色了起来。 “没想到李悍虎竟然如此托大,难道就不怕自己战败的后果?” “谁说不是呢,那李悍虎也太狂妄了,两千对战两万,而且以一些娃娃们为将,这可不就是刻意把大总督送给他们吗?” “嗯……,应该没这么简单,李悍虎能屡败晋王、朱温,此人非常人可比!” “可……可这也太冒险了吧?听说那些娃娃们只在李悍虎门下学习半月而已,纵然真的天纵之资,又岂能是李继鹏等人对手,要知道,战阵厮杀,胆小一点的甚至连看一眼都能吓破胆,那些孩子不被吓尿裤子就不错了,如何能临阵厮杀?” 王宗仁微微点头,眼前之人虽长得猥琐,却是战阵杀将,否则父亲也不可能收为养子,更不可能成为自己夺取大总督的左膀右臂。 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那李悍虎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但西川这些人不明白,无数人也不明白,甚至在一处酒楼内还有大骂李思钰愚蠢至极之人,正是原营州平卢军之下的沧岩军旅帅鄂尔斯、盖牟军刘之孝。 “混蛋,李死鱼越来越混蛋了!还不如让老子领兵与那些神策军厮杀呢!” “老刘,你说……,李帅是不是……另有企图?” “企图?企图个屁!没看到外面都开始张贴那些娃娃们与神策军对赌之事了吗?” 顺着刘之孝手指,外面果然正有几名神策军在张贴对赌之事,一旦弄成了满城皆知…… “唉……,看样子李死鱼这下子就算想不赌都不成了啊!” “鄂尔斯,你说咱哥俩咋办吧?” 鄂尔斯皱眉道:“刚刚你也看到了,神策军已经派人前来寻那刘知俊……” “哼!这还用说?老子就是用屁股都知道为了何事!” “老刘,你说,若你我临阵……呜……” 鄂尔斯话语还未说完,刘之孝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巴。 “你还要不要活命了?” 刘之孝眉头皱起,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道:“此事……,暂时不要乱想,或许……或许那该死的李死鱼真有翻天本事呢,若是……若是实在不行……你我再拼命!” 鄂尔斯默默点了点头,两人也只能如此,谁也未想到李思钰会做这么奇葩的事情,一群娃娃,一群大多未见过杀人为何物的娃娃们,别说打仗了,就是站在战场上不哇哇大哭就不错了。 所有人都认为李思钰必败,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神策军动作后,杜让能、裴贽等人再也坐不住了,全跑到驸马府门前堵门。 李思钰正与孩子们在屋内玩起游戏,李思钰扮作“神策军”,而娃娃们则是“营州军”,这些孩子们在沙盘上与李思钰进行“血腥厮杀”,当裴贽和杜让能被堵在门外时,双方正激烈厮杀着呢,最后还是他略胜一筹,全歼了“营州军”,看着阿蛮鼓着小嘴,一副很是不服模样,李思钰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舒畅的李思钰这才让人把裴贽等人带到客厅,自己则悠哉悠哉慢慢前去前厅。 五相哪里坐的住,想要硬闯进后宅,可看到如铁塔的秦书瞳站在面前,又不得不坐在客厅中唉声叹气。 “哈哈……” “诸位……” 李思钰还未刚大笑进入客厅,才刚刚说了句“诸位”,就被杜让能指着大骂。 “行乾,你……你……糊涂啊!” “你可知,王建之子王宗仁领五百悍卒加入了神策军?还有宣武军大将刘知俊,韩建门下张厚,李罕之大将孙泽,他们全加入了神策军!” 听着杜让能大骂,李思钰却只是微笑不语,直到杜让能骂完后,这才走向主座坐下,一边邀请五相就坐,一边毫不在意说着。 “杜相莫要太过担心,小子还未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再说,神策军不是宣武军,更不是河东晋军,胜之不难。” “诸位……嗯,权当是戏作好了。” 徐彦若叹气道:“若由行乾领兵,我等自不会太过担心,可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唉……” “是啊!那些孩子未经过战阵厮杀,如何能与战阵老将对阵?”刘崇望也叹息一声。 崔昭玮看到李思钰好像一副毫不在意模样,疑惑道:“难道行乾有必胜之计?” 看到众相一脸疑惑不解,李思钰笑了笑。 “没有。” 第554章 玩脱了 “唉……” “行乾,你……你糊涂啊!” 裴贽一脸期待,期待李思钰会有什么妙计,不料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很是无奈叹息。 李思钰笑道:“这次机会挺好啊,不但可锻炼一下孩儿们,也能顺便解决神策军之事,有何不满呢?” 李思钰话语一出,五相皆是一愣,杜让能疑惑道:“行乾不是说……” 李思钰笑道:“这个世界上哪有必胜的妙计,不过胜算也不是太低,想来也够胜神策军就是了。” 裴贽精神一振,忙开口道:“行乾可否为我等解惑一二?” “嗯……” “也罢,反正也瞒不了他人太久。” “神策军有多烂,想来诸相是很清楚的,别说本帅两千军卒,就是给李飞虎五百飞虎军,亦可轻易胜之,无非就是孩儿们年幼,所经战阵不多……” “行乾,这哪是所经战阵不多,而是就未经过战阵厮杀!”杜让能不由气道。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阿蛮是见过血的,独孤家那些孩子们更是亲身经历过血战厮杀。” “至于其余几个孩子……,小棒头和小德子算是经历过些大事情的。” “当然了,这都算不得什么,此次赌战后,他们也就都有战阵经验了。” 听了此言,五相皆是一阵无语。 “孩子们经验虽不足,但小子那两千悍卒却是屡经战阵,领兵之人更是战阵悍将,纵然孩儿们有何不妥,本帅也相信俊国、志远他们!” “更何况……” “本帅已经令突突领第一步军、蒙哥翰领近卫骑军前来为其压阵,本帅还就不信了,在我军数万强卒面前,神策军还有胆与娃娃们阵前争锋!” “什么?” 五相惊起,一脸惊骇看向李思钰。 杜让能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他们不是未在杜府商议过,可无论如何,他们都认为此战必输,却未想到李思钰在潼关还有数万精锐悍卒,是击败了晋军、宣武军的劲卒,这要是全跑到神策军面前,两万神策军必然未战先怯,士气一衰,这……这几乎就是必输之局! “呼……” 五相重重呼出一口气,裴贽苦笑道:“行乾,你啊你,你让老夫该咋说你啊!” 崔昭玮放松了下来,笑道:“听说李继鹏等人已经开出了赌盘,短短一日,就由一赔一提升到了三赔一。” “哦?” “有意思了啊!” 李思钰看向杜让能等相,轻笑一声。 “诸相就别掺和此事了,可别吓到了他们,不过……” 李思钰摩挲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也微微上扬,很是奸诈模样。 五相神情一滞,这些老家伙们心想着既然必胜,回去就去押注,趁机大赚一笔,可当他们听到李思钰最后话语,顿时全都打消了这种念头,万一真吓住了李继鹏等人,若再发生了变故,他们脆弱的心脏还要不要了? 五相从李思钰嘴里得出了确切消息后,又细细秘议一番,最后离开驸马府时,皆是一副唉声叹气,捶胸顿足模样,门外无数探子看到这一幕,大喜,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了各自主子桌案前,甚至日头尚未落山,赔率一跃达到了五赔一的地步。 独孤求败独自坐在府内,看着老仆送来的赔率,嘴角不由露出讥讽。 “人可曾出了城?” “刘六、刘七已经出了城,老爷放心,必然会把信件送入潼关和战少爷那里。” “近些日,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府。” “老爷放心,老仆亲自看守大门,绝不会出了岔子。” “退下吧。” 独孤求败摆了摆手,老仆躬身退去,良久才露出笑意来。 一大早,虎啸堂刚刚打开大门,瘦猴吓了一跳,门外无数人高举着双手。 “俺十个大钱,赌神策军胜!” “滚!滚一边去!十个大钱?打发叫花子呢?老子一斛粮食,赌神策军胜!” 一个大汉扛着一大袋粮食砸在地上,瘦猴一看,正是神策军清远都一名伍长,大喜,笑道:“原来是马伍长马爷,快快请进!” 一名猥琐汉子正要挤进去,却被瘦猴一拳打在脸上。 “赶着投胎是不是?” “滚一边去!” 骂过这汉子后,瞬间又变成了一副极为猥琐谄媚模样,为姓马的伍长让开了道路。 瘦猴不敢不把这些神策军将们当成大爷,昨夜都头已经严厉警告过他们,不但私下里要增加神策军将们的赔率,还要把更多的军将拉进来,只有这样,这些一旦输了就一无所有的家伙,他们才会在赌战时更加拼命! 瘦猴随意叫过几个伙计帮忙记录赌注,自己则把姓马伍长带进里屋,把各种好处全往姓马伍长脑子里灌输,许诺,只要拉来一名神策军军卒下注,就分给他一成利,姓马的伍长眼睛都绿了,没想到把家中所有粮食拿了过来,竟然还有这种好处,坐也坐不住了,急吼吼跑回军营,宣扬驸马府那些娃娃必败之言,还别说,还真被姓马的拉来不少军卒下注。 如同姓马的这样的神策军将无数,全都招呼同僚,或是手下将勇,无论愿意不愿意,全都拉去下注,神策军上下异动,满长安城百姓、官吏全都看在眼里呢,更何况神策军上下无数大嗓门在城内咋咋呼呼,全是自己一方如何如何强悍,驸马府的娃娃们是多么多么的不堪一击,反正就是怎么牛气怎么吹。 “什么?” “神策军士气不足?” “屁!” “俺们神策军上上下下可是全压上了,这要是输了,俺们都得喝西北风!你说俺们士气盛不盛,这俺们要是还不能赢,俺姓马的就从城楼上跳下去!” 还别说,这句话还真够实在的,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廷上下官吏,就是皇帝都动心了,偷偷拿出百十斛粮食让人去下注。 这么一整可就大发了,仅仅才五日,李继鹏等人看着手里的赌注,自己都差点晕死过去,赔率不仅被拉到了二十赔一,下注的钱粮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十万斛!钱三百万! 这些赌注还不至于把李继鹏等人吓死,关键是这些几乎全是压在自己身上,而押在驸马府身上的,却只有区区百十斛粮食。 要是这么玩下去,无论胜负,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阿保机、李思谏、王宗仁、刘知俊等等一干庄家,全都得掉脑袋! 因为这些钱粮不仅仅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长安内各大家族的,更是整个神策军三万军卒的粮食。 这么多钱粮砸在自己手中,若无接手之人,无论胜负,都要赔死他们! 第555章 架在半空的神策军 “咋办?” “咋办啊?” “那该死的李悍虎根本就不上当!” 王行实一脸呆傻看着手里纸张。 李顺节哭丧着脸说道:“这……这才仅仅五日,不知……不知还会有多少钱粮押在咱们身上呢?若是……若是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啊!” 阿保机看着手里纸张,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原来长安还有这么多钱粮啊!” “长安是帝都!京畿之地还有几十万人呢,一人一斛粮食,那也有几十万斛,可这都是救命粮!”李继鹏一脸苦意。 “唉……,这些或是大族家中钱粮,或是我军将勇的,长安百姓却无多少钱粮。” “正是如此,以俺看来,顶天了还能增加十万斛粮食,铜钱……铜钱或许会数倍于此……” “嗯?” 阿保机看向王行实,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会如此?” 王行实解释道:“还能为何,长安富裕了三百年,那些大家族此时手里或许真无多少粮食,但是钱财绝少不了,不过是被这些家族藏了起来,外人很难获得罢了。” 李顺节、李继鹏,甚至王宗仁、刘知俊也纷纷点头。 “可……可这若是再增加下注钱粮,咱们可咋整啊?” 刘知俊从未想过,原来钱粮太多也是要命的啊! “不行,必须要让李悍虎也与咱们对赌才行,否则咱们全都得去死!”李思谏咬牙切齿,很是恼怒李思钰此时竟然做了缩头乌龟。 阿保机不由苦笑道:“怕就怕李悍虎根本不接招,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宗仁皱眉道:“不是说李悍虎很容易被激怒么?” 听了这话,其余人等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李继鹏满嘴苦涩,叹气说道:“驸马府大门紧闭,外面更是重兵把守,根本就见不到李悍虎,纵然李悍虎再易被激怒,见不到人,奈何?” 李顺节一拍大腿,极为愤怒。 “老子就不信,不信激怒不了那该死的李悍虎!” “老子用千人在驸马府大喊‘李悍虎是缩头乌龟’,老子就不信那李悍虎还听不到!” 众人一愣,随即大喜。 “着啊!好计策!” “哈哈……,李悍虎,看你还上不上套?” “妙啊!就这么整!” …… 众人大喜,纷纷起身调人去驸马府骂架。而此时李思钰像是没事人一般,一群娃娃围在他身边,裴坚跟在赵氏和一群女人身后,伸着脖子看着李思钰和一群娃娃坐在地上玩游戏。 确实是游戏,一堆小木棍就放在场中。 李思钰看了看手中木棍,笑道:“先不提你们胜负如何,现在神策军出了手好棋,以赌注为刀,把神策军上下三万军卒捆绑在自己身上,这就要让神策军拼死作战,否则一旦败了,三万神策军全都得完蛋,没了那些活命钱粮,只能等死!” “其次是捆绑整个长安百姓和朝廷官吏,让咱们成了‘过街老鼠’,无人会愿意你们获胜。”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打压这种‘明谋’?” “打败他们,把钱粮都抢过来!” 阿蛮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一拍小手,很是霸气的样子。 “阿蛮姐姐,打败他们,所有人会都怪罪是咱们抢了他们的钱粮的啊!”妞妞歪着脑袋看向阿蛮。 “哼!愿赌服输,他们敢赌,就该接受惩罚!” 裴坚忍不住开口,还未等话语刚落,就被赵氏重重敲了下脑袋。 “多事!” 裴坚忙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 “十万斛粮食,三百万钱,若是二十赔一……” 小棒头开始摆弄着木棍起来,看到小棒头如此,李思钰不由点头起来。 “也就是……五千斛……十五万钱……” “好像……老师,是不是少了点?”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倍率越大,诱惑越小,在满城百姓看来,咱们必输,这些粮食就是白得的,可若是倍数继续变大,风险也成倍增加,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满城大恐慌。” “呵呵……” 小棒头好似明白了些,微微点头,说道:“老师,是不是让人继续刺激满城百姓,把倍数继续增大些?”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不必如此,若继续刺激百姓,反而可能会造成百姓许多损失,咱们没必要用百姓之利换取胜机。其实吧,你可换个角度去想,比如……老师投入十万斛粮食,会如何?” “按照此时倍数来算,应该……应该两百……两百万斛……这……这……” “哈哈……” 李思钰不由仰天大笑,拍着小棒头脑袋说道:“你计算上有很大的失误,倍率由一赔一开始,一直增加到如今的二十赔一,在这个过程中,这十万斛粮食、三百万钱可不是全按照二十赔一来计算的,按照老师的估算,他们至少要搭进去四成钱粮,而他们此时根本没这么多钱粮!” “那……老师,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粮,岂不是……岂不是……” “呵呵……,一旦他人知道了此事,他们可就好看了,更何况此时此刻还有无数人未跟进,还在观望,毕竟倍率太大,此时跟进所得甚少,但还是有些人在不断跟进的。老师想知道,他们会如何做呢?” 小棒头摸着脑袋,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而小德子却开口了。 “为了减少损失,势必会加大倍率以降低损失,可是倍率越大,意味着风险越大,二十倍的赔率,一旦砸出一万斛粮食,那就是二十万斛的风险,更何况继续拉大赔率,若是降低风险和刺激百姓,应该……应该会逼迫老师与之对赌钱粮,以便拉低倍率。” “哈哈……” “好好!” 李思钰大喜,没想到小棒头和小德子竟然有此等见识,至于其余几个孩子或许见得少,只是有些懵懵懂懂,并不是很清楚这种算计之事,不过这也够李思钰开心得了。 阿蛮看到阿爹很是夸赞小棒头和小德子,有些不满起来。 “阿爹,阿蛮也很聪明的!” “好好,阿蛮很聪明!阿爹估摸着,应该就在近日,他们就该打上咱家门了,到时候,阿蛮好好威风一下。” 李思钰又细细与阿蛮说着如何如何,阿蛮两眼放光,小脑袋不住点头。 李思钰与这些娃娃们讲解此次风波来由,讲解局势会如何发展,又引导他们思索该如何应对…… 种种事情并未避开赵氏、张氏、孟才人她们,这些人听着听着,脸色也越来越肃然,看着李思钰眼神也越是怪异。 第556章 威风霸道的“老娘” “李悍虎,缩头乌龟……” “李悍虎,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不敢对赌的缩头乌龟……” “……不敢对赌的缩头乌龟……” 李顺节大吼一声,人群高呼响应一声,乌压压人群齐声高呼,声势震天,不过却无人敢踏过秦书瞳划过的白线,更是不敢高呼过分话语,谁也不敢保证若是骂过火了,那头蛮不讲理的北地悍虎会不会因怒动用武力,至于刘大猛则早就躲在屋内生闷气,这种憋屈的事情,还是交给秦书瞳好了! “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 李思钰一大早正正带着小德子他们跑步呢,外面震天“缩头乌龟”突兀响起,站立听了一会,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句,很是失望摇了摇头,估计这些家伙也就这种水平了,看向一脸兴奋的阿蛮。 “阿蛮,今天是你威风的时候了,去吧!” 阿蛮大喜,忙尖叫欢呼一声,撒腿就跑,一路飞奔去找浑人刘大猛。 李思钰看到小德子他们也是一脸兴奋模样,摆了摆手,自己则一人去书房。 …… 砰…… 刘大猛正生闷气呢,一声巨响,房门大开,正见到阿蛮收回脚丫,还未等刘大猛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没被阿蛮拽趴下。 “快……快把阿爹那些黄金搬出来!” “啥?啊!” “小姐,小将这就去准备!” 刘大猛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可是每日都关注着对赌之事,自然很清楚赔率大小,如今已经冲上了二十赔一的地步,这种刺激的事情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可大帅就是不许任何人出府,不许任何人参与,这不是要生生憋死他吗? “小五!” “疤脸!” “发财了!都他娘地出来,随老子发财去!” 刘大猛刚跑出房间就是一阵鬼哭狼嚎,随着鬼哭狼嚎声,府内仆妇们甭管有无多少钱粮,一股脑全拿了出来,就是王行约也抱着一摞衣物跑了出来。 刘大猛此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指挥一干兄弟,把李思钰准备迎娶李璇的五千两黄金聘礼全拿了出来。 一大帮子人,刘大猛本要打头,却被阿蛮跳起来,在他脑门上狠狠来了一下,这才老实些,咧着大嘴跟在阿蛮身后。 “咯咯……” 驸马府中门大开,阿蛮大步走了出来,见到驸马府终于有人出来了,李顺节看向李继鹏等人,嘴角不由露出得意来,可下一刻…… “哪个要对赌的?” “哼!缩头乌龟终于伸出了脑袋么?” 阿蛮刚大喝,李顺节就忙不迭上前冷哼。阿蛮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李顺节,就在李顺节要恼怒之时,阿蛮却很高傲冷哼一声,指着周围无数打了鸡血的长安百姓,以及无数神策军卒。 “一群傻了吧唧的混账,也不想想他们有几颗粮食,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伙,为了区区数千斛粮食,就能在大朝上打起来的混账,他们有钱粮赔给你们吗?” “哼!一群蠢货!用刀子都未能把你们的钱粮夺去,竟然被他们几句谎话,骗了你们所有粮食钱财,你们饿死也是活该!” 阿蛮指着李顺节、李思谏、李继鹏、王行实等人大吼一声。 “对赌?” “你们玩得起吗?” 阿蛮不屑看向所有人,小手一挥。 “来人,拿本帅买糕点的零花钱!” 刘大猛大喜,忙一挥手,十几个汉子卖力推拉几辆马车来到驸马府街道前。 “打开!” “好嘞!” 随着阿蛮一声大喝,十几人纷纷跳上马车,挥刀劈开马车上几十口箱子,金灿灿的黄金登时闪花了无数人眼睛,全盯着箱中黄金傻愣。 “这是本帅零花钱,五千两黄金!按照二十赔一,当有十万两黄金作底!” 阿蛮指着李顺节,指着李继鹏……,阿蛮一一指向这些人,冷哼不断。 “对赌?” “好啊!” “了不起,本帅今年不吃桂花糕了!还不赶紧把十万两黄金摆出来,本帅与你们对赌!” “这……这……” 李顺节傻眼了,二十赔一的赔率,五千两黄金的确需要有十万两黄金作底,可……可自己哪有这么多黄金啊! “怎么?” “是不是告诉本帅,说什么你们必胜,本小姐必输的鬼话。” “想也别想!” “想空手套白狼,想也别想!老娘还但心你们拿钱跑路了呢!” 阿蛮小脑袋一抬,一会学着李思钰“本帅”,一会又成了赵氏“老娘”,指着李顺节,极为轻蔑。 “我驸马府可随时拿出十万斛粮食,五万两黄金,二十赔一,别说老娘欺负你们,也不用你们拿出两百万斛粮食、一百万两黄金,你们只需摆出三成粮食和黄金,老娘立即与你们对赌,就不知道,你们有那么多粮食、黄金吗?” “你们有那个胆子吗?” “你们敢吗?” “敢吗?” 阿蛮气势十足,一句踏前一步,李顺节等人就不住后退一步,全都面无人色,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百万斛粮食,百万两黄金究竟是如何巨大的数字。 看着无数脸色惨白的百姓,阿蛮冷哼一声,指着所有人。 “我驸马府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就是有粮食,若非可怜你们妻儿老小饿死街头,老娘早就与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混账对赌了。” “一群蠢货,他人一句话,一家老小的救命钱粮全押了上去,满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命运押上去,也不知道是他李继鹏、是他王行实、是他李顺节、是他王宗仁、是他李思谏、是他阿保机、是他刘知俊、是他神策军各都头聪明百倍,还是你们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蠢货愚蠢万倍!” “哼!” “蠢货不值得同情,全都去死算了,省的浪费粮食!” 阿蛮大手一摆,转身就要回驸马府,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有些闪躲的李顺节等人,又是重重冷哼一声。 “哼!” “空口白牙就想与老娘对赌,你们有那个资格么?” “再敢出现在驸马府前,老娘把你们剁碎了,全都喂狗!” “滚!” 阿蛮指着所有人鼻子一阵大骂,却无人敢开口辩驳,哪怕精明似鬼之人,此时也不敢大气出声,那动辄百万斛粮食、百万两黄金的赌注太过吓人了,别说见了、听了,就是想也是不敢去想的事情。 阿蛮冷哼一声,背着双手回府了,刘大猛却精神抖擞了起来,迈着八字步,缓步来到李继鹏等人面前,背着双手,身子向前倾斜看着他们。 “小姐富可敌国,俺们这些营州军丁苦哈哈们,可没那么多钱粮,不过每人拿出十斛八斛的还是没问题的,二十赔一,不错,挺划算的,你们谁要与俺们数万营州军对赌啊?” “小五!” “赶紧把笔墨纸砚拿来,俺们与这些兄弟们签契约,当然了,你们空口白牙,俺们也只能给你们白条,事后结算,如何?” 第557章 恐慌 械斗 如何? 刘大猛这话问出,无数人听的真真的,李继鹏等人心中却骂娘起来,用白纸换白纸是不假,可这一样吗? 二十倍的赔率,一万换他们二十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自己输了呢? 若是赢了,营州军再来个死不认账,咋办?反正一文钱都未出,死不认账咋办? 营州军实力强横,他们若真死不认账,李继鹏等人还真拿他们没辙。 李继鹏看着很欠揍的刘大猛,真的很想一拳砸在这家伙的臭脸上,却又只能强忍着怒气。 “哼!四日后,咱们走着瞧!” 李继鹏心中很是后悔,就不该弄出这般大仗势来,五千两黄金砸在驸马府门前,要他拿出十万两黄金作底,他们哪有十万两黄金? 一想到这里,就不住埋怨起来李顺节,都是这混蛋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人家拿钱粮出来对赌了,自己却没资本与人对赌,就是加上全城钱粮也达不到动辄百万钱粮。 李继鹏埋怨李顺节,同时也责怪起王宗仁起来,都是这家伙出的主意,说赔率拉高了,自己损失小些,现在好了,人家拿一万斛粮食,自己就得有二十万斛粮食作底,一万斛粮食对那李悍虎不算什么,可……可自己有二十万斛粮食吗? 一赔一多好,一赔一,老子还能玩得起,二十赔一,咋玩? 埋怨了李顺节,埋怨了王宗仁,更是埋怨想出对赌钱粮妙招的李思谏! 李继鹏再也不想出现在驸马府门前,也不顾他人,翻身上马,转身就走。 王行实一看李继鹏跑了,更是不敢与刘大猛对赌,也是打马就走,紧接着就是阿保机、李思谏、刘知俊…… 最后李顺节也跟在后面,哪怕刘大猛很是热情招呼他,也未能阻拦脸色铁青的李顺节。 这些人一走,刘大猛不住摇头叹息,看着府门前一众怀抱财物的兄弟们,叹气一声。 “大帅也真是的,管这些混蛋死活作甚,现在好了,赚钱机会没了……” “唉……” 营州军一干军卒们不由唉声叹气起来,只得无奈回府。 街面上无数围观人群,看着驸马府大门缓缓关闭,突然一人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伍长……伍长!那……那是俺一家老小的救命粮啊!” “俺不赌了!” “还俺粮食!” 这一声尖叫就像是引爆了火药桶一般,无数人像是炸了群的牛羊,尖叫声,奔走声,全是想要讨回自己的钱粮。 人是有盲从性的,恐慌也是会传染的,阿蛮的话语已经很清楚了,神策军根本没这么多钱粮,他们凭什么有能力支付“赌徒”们的赌资? 若是一开始,李思钰与他一对一进行钱粮对赌,那还罢了,用李思钰拿出的钱粮来作暂时的抵押,明面上,外人只会觉得李思钰必输,在赌约未完成前,还不至于因手里没钱粮而造成恐慌。 可是李思钰不跟,所有赌注都押在神策军身上,对面一毛钱没有,神策军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粮,阿蛮话语一戳,他人立即就醒悟了过来,无论输赢,自己钱粮都不可能增加,而且还承担着一旦输了所有钱粮都成了泡影的风险。 所有人都想着赢钱,却未想过输钱,更未想过空手套白狼所带来的更大风险。 恐慌像是最猛烈的病毒,仅仅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当第一个人拿着对赌凭借前往虎啸堂被拒后,恐慌就成了绝望! “啪!” “一共十三斛粮食,日落前……日落前老子若见不到粮食,老子剁了你全家!” “马兄弟,这赌场的规矩……马兄弟不会不清楚吧?” 姓马的汉子一把提起瘦猴,咬牙切齿道:“老子不管你们什么狗屁规矩,你到底给不给俺们的粮食?” “啪……砰……” 姓马汉子单手提着瘦猴脖子,却未注意到身后出现一个一脸横肉的大汉,等姓马汉子发现时,已经有些晚了。 看着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的汉子,横肉大汉不屑。 “粮食?” “老子喂狗都不给你,你能奈我何?” “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这是李帅的地盘!” “来人,把这狗东西给老子扔出去!” 随着这汉子话语,登时上前四个壮仆,姓马汉子想反抗,却又被拳打脚踢一番,最后像是拖着死狗扔出门外,门外人群连连后退数步,有些惊恐看着凄惨的姓马汉子。 “朱爷,这样可不成,要不返还一些……” “哼!” “你他娘地是傻了还是咋滴?这口子一旦开了,如何合上?再说了,你以为养三万军卒是这么好养的?愿赌服输,买定离手!赌场上就没返还这规矩!” “可……可咱们神策军也都下了注的啊?” “哼!” “那又如何?该给的粮饷,大帅一粒不少,至于他们拿这些钱粮是作赌注,还是养家糊口,老子才懒得管呢,谁让他们自己下注的?” 在四个壮仆拖着姓马汉子时,瘦猴很清晰看到了姓马汉子眼中的惊人仇恨恶毒之意,瘦猴害怕了,他在长安也有二十几年了,自记事起不知见识过多少次乱兵杀死自己军将的事情。 瘦猴很奸诈,否则也不可能爬到这个位置,可他也知道无钱粮的可怕,可他做不了这种主,只能暗自担心。 越是混乱的地方,越是少不了虎啸堂这种赌馆,而且赌馆数量也与混乱的程度是成正比的,姓马的汉子不是唯一被狂揍之后扔了出去的神策军军卒,数十上百家赌馆都在发生这类事情,被揍的军卒也只能被同僚一一拉回军营。 神策军军卒基本上都是长安之人,一家老小都在长安,为了一点小利,不惜把一家老小的命全压在这件事情上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日,无一人拿钱粮过来押注,反而全都跑去要钱粮了,结果全都被打,恐慌情绪不断蔓延,越来越向失控发展。 第七日,虎啸堂发生大规模械斗,姓马伍长与八个伍长一同,近百神策军和数百百姓一同参与了虎啸堂械斗,瘦猴与横肉朱姓汉子逃的快,仅仅只是受了点轻伤,其余人等或死或重伤,虎啸堂内二百斛粮食,数万钱被抢夺一空,紧接着就是逍遥堂、一指堂、五钱楼…… 一日内有十六处发生激烈械斗,局势越来越危急。 第558章 黑锅【】 “这些人都疯了,若是不把钱粮还给他们,咱们都得完蛋!” 看着李顺节向阴沉着脸的李继鹏怒吼。王行实也不由冷哼一声。 “哼!老子早就说,至少要把咱们神策军军卒的钱粮还回去,都他娘地不乐意,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们都满意了吧?” “混蛋!” “砰!” 李继鹏指着王行实和李顺节怒吼。 “还回去?” “你们他娘地还有脸说!” “闹事的都是谁的人?” “啊?” “还不是你们的人!” “说这些风凉话,你们他娘地还要不要脸?” 王行实大怒,起身指着李继鹏怒吼。 “是!” “是老子的兵! “可别你他娘地别忘了,那些钱粮可都是他们从兵卒手里凑出来的,是他们活命的粮食!” 王行实怒吼不断,眼睛都红了。 “咱们为何还能站在这里?还不是跟着咱们的那些兵!” “你他娘地断了兵卒活路,咱们都得死!” 王行实怒吼声尚未停歇,李顺节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李继鹏怒吼。 “老子不管,你李继鹏爱死不死,老子的钱粮必须拿出来,明日不见粮食,别怪老子不客气!” “不客气?” “你他娘地还敢说不客气?” “若不是你他娘地说去驸马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顺节一下子刺激到了李继鹏,指着李顺节大骂,若非这家伙的“妙计”,怎么可能会出现如今不可控局面,自己会这么被动。 李顺节也恼怒了起来,指着李继鹏大吼。 “怪老子?” “是谁他娘地把赔率提的这么高?” “二十倍赔率,是谁他娘地主意?” “若非如此,那臭丫头岂能像训孙子一般,你以为老子就他娘地这么贱,这么想被一臭丫头指着鼻子大骂么?” 李顺节怒吼,让王宗仁不悦起来,冷哼一声。 “哼!竟然怪起本公子起来了,当初是谁说一赔一,自己没这么多钱粮的?” “现在怪起本公子起来,早干嘛去了,若非你们出了这么一个狗屎主意,又岂会成了这般?” 这话一出,李思谏气的脸都青了,大怒而起,指着王宗仁大骂。 “本公子?” “你他娘地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歪瓜裂枣,也不知道王建是怎么造的你?” “不错,这主意是老子提的,开始的时候,神策军上下是不是牛气冲天?” “是也不是?” 李思谏一一指着李继鹏、李顺节、王行实、王宗仁等人,大骂。 “他娘地一群蠢货,自己把事情弄砸了,却他娘地埋怨起来老子,就你们这帮蠢货……就你们这帮蠢货也想击败那些娃娃?做梦!” “辱我等太甚!” “呀呀呸!” 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王宗仁等人大怒,四人上去抓住李思谏衣襟,眼看着五人就要厮打在一起,阿保机、刘知俊大惊,忙上去阻拦。 阿保机脸上挨了一拳,大怒,一把甩开王行实,向相互揪着衣领的李继鹏和李思谏大吼。 “闹够了没?” 这一声怒吼效果很好,相互揪着衣领的几人纷纷怒哼一声,各自松手。 松手是松手了,几人还像斗鸡一般,死死盯着对方,好像下一刻还会揪打在一起。 阿保机看到这些人还要厮打的样子,心中怒火再也难以抑制,脸红脖子粗,瞳孔中也全是血色,猛然推开李顺节,差点把李顺节推了个满地滚葫芦。 “那些娃娃们尚未杀来,你们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让那些娃娃们耻笑我等吗?” “让天下人耻笑我等连几个娃娃都应付不了吗?” “还是让我等无能之名,名扬天下?” “哼!” 王行实大手一甩,看也不看李思谏,大步走到自己座位,一屁股坐下,理也不理他人。 随着王行实坐回自己座位,李继鹏、李思谏、王宗仁也纷纷冷哼一声,坐回各自座位。 刘知俊看到局面得到控制,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各位都没错,计策也都是顶好的计策,只是李悍虎太过狡猾,未能引诱营州军上当而已。” “哼!净说些没用的!” “对!现在军卒都开始动刀子了,若是不给军卒粮食,咱们都得完蛋!” 李顺节和王行实对刘知俊话语很是不满,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是李思钰那混蛋太过狡猾,根本就不跟进,致使赔率一再增大,等他们想要激怒李思钰时,竟然发现人家轻轻一推,自己就倒地起不来了。 众人一阵沉默,李顺节和王行实话语不错,现今的神策军如同一个剧烈燃烧的火药桶,随时都能爆炸开来,一旦爆了,这些人都得玩蛋。 阿保机沉默了片刻,看向冷着脸的李继鹏说道:“李将军不知可否把粮食还给军卒?” 李继鹏不由冷哼一声。 “哼!” “你当李某不愿还回去吗?” “今日一日被抢的钱粮就高达六千斛粮食!” “还了军卒,那些世家大族是不是也要还回去?” “满京城百姓的呢?” 李顺节冷哼一声。 “哼!” “世家大族?” “满城百姓?” “老子手里有刀!” “老子就不还给他们!他们又能奈我何?” 刘知俊皱眉道:“以往或许可以,如今却不成,神策军上下正因钱粮之事与诸位将军离心离德,除非花大价钱满足这些兵卒,否则一旦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乱起来,诸位将军可能很难再调动军卒。” 李继鹏、李顺节、王行实心中一惊,这些人很清楚刘知俊所言真假,这些兵卒本就是有奶就是娘,如今坑了这些军卒一次,无论是哪一级将领都被底层军卒仇视,底层军将为了保住性命和权力,也必然会把过错推到他们身上,这些人就算用大价钱勉强收拢住,今后也很难再唯命是从了。 刘知俊好像对他们打击还不够,再一次说道:“还不止这些,关键还是那李悍虎态度,若是各大家族乱了起来,满城百姓乱了起来,营州军会不会趁机……” 刘知俊话语未说完,这些人却已明白。 阿保机叹气一声,说道:“如今最好不要给李悍虎任何借口,把所有人的钱粮都还回去,只有如此方可。” 李继鹏皱眉道:“今日被抢了六千斛,若是要还回去,估计咱们可能要赔一万斛以上的粮食,可我等如今哪有这么多钱粮?” 阿保机犹豫了一下,问道:“可否向李节度使大人借些钱粮?” “义父?” 李继鹏摇了摇头,说道:“凤翔之地尚不如长安富裕呢,义父门下大将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的,再说,时间也来不及。” “这可就麻烦了啊!” 李思谏突然说道:“你们怎么忘了,你们头上不是还有宦官阉奴吗?不如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如何?” “嗯?” “啪……” “妙啊!” “对啊,本将军咋也忘了,还有人给老子背黑锅呢!” 第559章 出大事了【】 枢密院在太极宫西面,是宫内宦官最具有权利的地方,枢密院本意是掌握中枢秘密的地方。 既然掌管皇宫,乃至天下秘密的地方,就需要有人整理、保存,就需要有自己的军卒守卫,慢慢的也就成了宦官中权利最大的地方。 宦官四贵指的是左右中尉、左右枢密使,按照文武之别,左右中尉是武职,是“外臣”;反之,左右枢密使则是文职,是“内臣”。 与大唐文武地位之争一般无二,枢密院同样如此,若天下太平,政通人和,左右枢密使地位自然要高于左右中尉,身处乱世则兵马为王,左右中尉也就成了宦官中最具有权势之人。 这一切都因兵马缘故。 神策军与营州军几个娃娃们对赌,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两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但是两人却对此不闻不问,只是密切关注。 几日来,一群实权宦官们全都聚集在枢密院中,甚至连睡觉都在枢密院,不时会有小宦官进进出出,把最新消息送入这些宦官们手里。 这已经是第八日夜里了,很快就是第九日,按照约定,顶多还有一日时间,双方就将在城外爆发一场战斗,一场决定大总督和神策军命运的豪赌。 神策军胜了,不但可得大总督之职,更是可得十万斛粮食,一旦神策军胜了,神策军则再无忧虑,可若是败了,不但缩减两万军卒,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皆都要去职养老,神策军也就一下子干净了起来。 刘景瑄、西门君遂等人密切关注两军消息,从大朝后的第二日,两人就是满嘴泡,说话也不利索起来,随着钱粮对赌的事情传入皇宫后,两人更是坐卧不安,很想派人前往驸马府,好好问问李思钰究竟有几分把握,可是这一切都在第六日彻底改变了,整个攻守全颠倒了,当他们得知神策军军卒竟然开始抢砸那些赌馆时,刘景瑄、西门君遂紧绷的精神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不,四贵正围在一起饮着小酒,说着两日来的变故,不时还会爆发一阵尖锐大笑声,四人皆是轻松惬意模样。 西门君遂饮了一口酒水,一边用筷子夹起一粒咸水豆,一边笑道:“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那小子还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可不是吗,咱家还真以为那小子此次算是栽了个跟头,没想到竟然被一小女娃……,哈哈……”刘景瑄大笑。 宋道弼正要去夹咸水豆,闻言不由笑道:“那女娃岂能说出那些话语,必然是那小子刻意如此!” 景务修饮了口酒水,叹气道:“那小子果真不可以常人视之。两千悍卒虽强,可却以一群娃娃为帅,对阵十倍之敌,这无论如何也无法获胜啊!” “不瞒诸位,咱家也是下了五十斛粮食的。” 刘景瑄不由笑了起来,一边为景务修添酒,一边开口道:“那小子身上每每会有出人意料之事发生,咱家现在就担心,那小子可别再让咱家心惊肉跳啊!” 景务修看了一眼刘景瑄,笑道:“老刘这么确定那小子会把神策军交与你手?” 刘景瑄摇了摇头,叹气道:“所以咱家也怕啊!” 西门君遂沉默片刻,说道:“咱家倒是觉得,那小子会把神策军交与你我之手。” “哦?因何?” “因杨中尉!” “杨中尉?” “正是如此。” 西门君遂话语让刘景瑄三人一阵不解,只见西门君遂开口道:“那小子以杨中尉为父,且不提那小子因何以杨中尉为父,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那小子并不想久留关中。” 宋道弼点头说道:“从那小子历次行事来看,的确不像是久留关中。” “正是如此,否则也不会一再有怪异之事出现在那小子身上。” “可是,这与杨中尉有何关系?”景务修有些不解了。 刘景瑄好像有所得,犹豫着说道:“杨中尉品性咱们很清楚,一旦得了神策军,必然会想方设法留住那小子,而……而那小子好像也不欲让杨中尉前来长安。” 西门君遂点了点头,说道:“未发生河中、河右之事前,那小子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么大,朝廷一再与他作对,那小子就需要一个让朝廷、让满长安足够忌惮之人,故此杨中尉才有机会前来长安。” “可是,河中、河右、东都被那小子夺了下来后,朝廷上下为了获得足够多的利益,必然要有人改变态度,如今的文臣态度就可看出一二。” 宋道弼微微点头道:“朝廷虽乱,大致却可分成陛下、文武大臣、以及你我等人,河中之事发生前,在朝堂上,那小子的确毫无腾挪的余地,杨中尉虽被陛下罢免了左右中尉,但在神策军中依然还有很强的实力,杨中尉若以营州军为饵,谁也不好说神策军中还有几人听命于你我,或是李继鹏等人,而一旦神策军没了,再加上营州军在侧,朝廷态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刘景瑄突然发现自己糊涂了,按理说,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把杨复恭请入长安? 其余人也有些不解起来,就是宋道弼自己也有些不解起来,按照这么分析,此时要远比刚入关中之时好的太多,可李思钰却把杨复恭“禁锢”在了潼关。 西门君遂他们不明白李思钰为何,不清楚李思钰想要对付的是哪个敌人,在他看来,神策军算是关中诸侯当中最弱的那个,与邠州军、凤翔军、秦州军相差甚远,根本就不值一提,李思钰连那些诸侯们都不怎么太过在意,更何况是神策军,在李思钰眼里,真正的敌人是北方那些胡蛮,是西面的吐蕃人,为了避免,或者是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他不能太过激烈,至少要让所有人看来,并不是自己想要干掉谁。 西门君遂摇了摇头,叹气道:“所有人都不明白那小子为何如此,可能是因那小子太过不同于他人吧!” “可也正因如此,此次对赌,若是神策军战败,神策军就会缩编,军心自是不稳,李继鹏等人离职,能够稳定军心,除了杨中尉,也就只有你我二人,而杨中尉现今可是在潼关呢。” 听了西门君遂分析后,刘景瑄也终于彻底放心了。 就在四人松了口气时,一名小宦官极速跑了进来,神情有些惊慌失措。 “中尉,出……出大事了!” 第560章 围攻皇宫【】 “公公,公公,大事不好了!” “神策军……神策军反了,正……正杀了过来……” “什么?” 刘景瑄四人全都一脸惊骇站了起来,西门君遂一把提起小宦官,怒吼。 “怎么可能?神策军怎么可能会杀了过来?” “说!怎么回事?” 小宦官被揪住衣领,呼吸不畅,双手使劲掰扯西门君遂大手,宋道弼忙上前按下西门君遂手臂。 “你想憋死他吗?” 宋道弼同样一脸惊恐焦急,救下小宦官后,尚未等小宦官缓口气,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神策军会突然杀了过来?” “咳咳……咳……小的……小的也不知……咳咳……小的只听杨盛将军说……说是左都头王行实、右都头李继鹏和天威将军他们……咳咳……他们把侵吞钱粮的事情都栽在了公公们的头上……” “混蛋——” “王行实——” “李继鹏——” “李顺节——” “咱家……咱家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小宦官话语尚未说完,暴跳如雷的刘景瑄指着南面大骂。 小宦官的话语不但让刘景瑄暴怒,更让四人惊慌不已,他们没想到李继鹏这些神策军都头竟然把所有事情全栽在自己头上,暴怒的神策军军卒正向皇宫杀来。 “快!快向驸马府求救!” 刘景瑄惊慌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大声疾呼。 其余三人也都惊慌了起来,他们知道事情太紧急了,若是一旦被神策军破了宫城,一旦杀死了他们,来个死无对证,一切可就全完了。 神策军反叛太过突然,谁也未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西门君遂惊恐万分,说道:“神策军把控着皇宫内外,根本无法来得及啊!” 景务修大急,额头满是汗水,正不知如何,突然想起一人,惊喜道:“公主!快,快去公主那里!” 另外三人就像没有的苍蝇,听闻“公主”两字,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向北就跑。 为何要向北呢? 之前咱们也提到过整个皇宫分布,太极宫东西两侧分别是东宫和掖庭宫。掖庭宫又分为三部分,最北面是太仓,中间则是宫女宦官居住和干活的地方,南面则是内侍省,枢密院又是内侍省最具有权利的地方,自然也是在掖庭宫的最南面。 为何向北,主要就是公主李璇居住在公主院,与太仓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 神策军大乱,无数军卒杀入皇宫,脆弱的宫门根本挡不住神策军的围攻,很快就杀入可皇宫内,无数军卒奔走杀戮,皇帝李晔更是吓得无处躲藏,最后被一些宦官藏入一口枯井中。 李璇同样大惊失色,正不知该如何呢,一群宦官翻墙入内。 “公主,公主,神策军叛乱了,快,快随咱家离开!” 李璇一看是周敬荣,立即犹豫了起来。 “公公,神策军……神策军……” 周敬荣看到李璇一脸犹豫模样,耳边又是震天喊杀声,大急。 “公主,咱家……莫要怀疑咱家,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护送公主离开?” 周敬荣大急,来不及多做解释,大手一挥,立即上前数名强壮宦官,不管不顾,拉着李璇就走,看样子若是李璇再犹疑片刻,定然是要被捆绑扛离公主院,无奈之下,李璇只得跟着周敬荣离开。 太仓是粮食储藏之地,是宦官掌控神策军最重要的地方,宦官们对太仓也是最为重视的地方,故此防御还算严密,甚至比宫城防守还要严密。 宫门守卒是神策军军卒,唯独太仓防守全是一干宦官防守,这也是宦官们真正敌袭兵马,只是太仓防守兵卒不是很多,但也足以支撑一时半刻。 神策军叛乱,全城大恐,这不是白日里神策军军卒抢砸长安内各赌馆,而是围攻皇宫。 各家族全紧闭大门,家中壮丁一一爬上墙头,唯恐神策军军卒趁机杀入家中,屠杀一家老小,这种事情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所以一旦出现这种变故,各家族第一反应不是救援皇宫,而是紧紧收缩起来,守住自己老小。 李思钰本来都已躺下,突然震天喊杀声让他一个激灵站起。 “大帅,神策军反了,正在围攻皇宫。” 门外疤脸不急不缓说着神策军造反之事,好像对此丝毫不在意一般。 李思钰胡乱披了件长袍,赤着脚跳到地上,打开门正看到刘大猛、小五、秦书瞳等护卫一身披挂,急匆匆向这里奔来。 “老师……老师,公主……公主……快……快救救公主……” 小德子磕磕碰碰跑了过来,发髻散落。 接着就是张氏、孟才人、赵氏和一干大大小小孩童。 李思钰隔着墙头看向火光冲天的皇宫。 “传令俊国、志远,两刻后随本帅入宫!” “诺!” 小五抱拳领命,转身去传军令。 “阿蛮,为父披甲!” 李思钰大步走回房内,阿蛮、张氏紧跟入屋,她们将要为李思钰披甲。 赵氏皱着眉头,看向刘大猛,吩咐道:“诸位各自回去准备,两刻后于府门外听命!” “诺!” 看着众将离去,也不理会或是惊慌,或是兴奋的孩童,赵氏大步走入房内,看着张氏、阿蛮正在为李思钰披甲,疑惑说道:“神策军为何突然围攻起来皇宫了,要围攻当是围攻驸马府才是。” “婶娘心下有些惊慌了。” “嗯?” 赵氏看向一脸沉静的李思钰,有些不解。 “这事也怪小子有些大意了,近日来神策军内部不稳,各都都有军卒参与围攻城内各赌馆之事,小子就未太过在意,未料到李继鹏他们竟然如此胆大!” “可是……” “哼!” “没什么可是!” 李思钰冷哼一声,脸色也有些阴沉起来,说道:“围攻我驸马府?笑话,神策军各都不稳,有何本事来围攻我驸马府?” “也只有围攻皇宫才能聚起神策军军心,除了皇宫,无论何处都无法聚起神策军军心!” “这……这是为何?” “为何?太仓在皇宫!刘景瑄在宫中!西门君遂在宫中!” “公主、皇帝也在宫中!” 赵氏猛然一惊,这才惊醒过来,回想一下几日来的种种事情,顿时明白过来,明白李思钰为何会如此说出这番话语。 第561章 稚虎啸京师(上) 李思钰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冷厉。 “李继鹏等人玩脱了,钱粮对赌,二十倍的赔率,压在小子身上钱粮很少,这会让他们赔上一大笔钱粮,而他们无法拿出这么多钱粮,就算能拿的出,以这些人贪婪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还给百姓那些钱粮,毕竟就是他们自己抢也抢不到这么多钱粮,又如何会心甘情愿还给百姓们钱粮。” “这些人前来挑衅,主要是想让本帅拿出足够钱粮,把赔率拉到一赔一地步,只有如此他们才可能大赚一笔,可是被阿蛮一阵大骂,不但他们未能达到目的,更是暴露了他们本无钱粮的事实,如此一来,无数百姓自然心中恐慌,这也是为何神策军各都兵卒会讨要回自己钱粮的原因。”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此时的他们,哪怕还回无数百姓钱粮,此时也为时已晚,经过此事后,别说阿蛮等娃娃两千对阵他们两万,他们纵然有五万兵卒,也是必败之局!” “军中有怨气,若是无法发泄出去,只能伤了自己,而皇宫就是最好的发泄和转移注意力最佳之处,那里有粮食,有可以背黑锅的左右中尉,有可以让小子忌惮的公主李璇!” “好计策啊!” “就算事后,也可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把叛乱之罪全推在刘景瑄、西门君遂身上。” “哼!” “你们真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哼!” 李思钰又重重冷哼一声。 “哼!” “阿爹,阿蛮打他们!” 阿蛮仔细为他绑好腿上战靴,也跟着重重冷哼一声,李思钰阴沉着的脸色好看了些,笑道:“好啊!今日就当是后日之战好了,阿爹为阿蛮压阵!” “真的?” 阿蛮大喜,也顾不得帮李思钰披甲了,一溜烟跑了没影,招呼自己小弟们披甲上阵。 看着阿蛮跑了没影,李思钰又气又无奈,还好有张氏、赵氏帮忙,否则他还真没法穿上这一身变态重甲,孟才人也想上前帮忙,可她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弄了几下,最后还是被张氏劝住,这让孟才人很有些尴尬。 随着李思钰军令下达,本就已经披挂在身的牛俊国、刘志远、谢彦章等人,全都在命令下达后,纷纷出了夔王府,这让夔王府上下又是一阵骚动,有这些人在夔王府,虽然整日震天喊杀训练声吵人,但是也安全了不是,更何况这些军卒们也从未进入他们内宅骚扰妇人,就算偶尔欺负一下夔王府中大小王爷世子,可也从未动手打过人,最多取笑几句,如今神策军叛乱,这些军卒们却要离开,不但夔王府惊慌,就是整个十六王宅也慌乱了起来,纷纷收拾大包小包,跟着军卒们跑到驸马府。 李思钰披挂齐全后,刚大步走出府门外,被门外景象惊呆了片刻。 李嗣周也不管李思钰是不是厌恶他了,忙三步两步来到李思钰身前,拱手道:“贤侄,神策军叛乱,你看是否……是否可庇佑一二……” 李思钰见到此人,张口就想拒绝,可看到门前一群老老少少,个个惊慌失措样子,又默默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张承业。 “管家,安置一下诸位王爷世子,看好了驸马府,任何敢在驸马府门前持兵执杖者,杀无赦!” 张承业急忙抱拳道:“大帅放心,小的绝不让他人惊扰了驸马府。”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与覃王李嗣周答话,最多翻身上马时,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李思钰带着无数悍卒远去,李嗣周深深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借助夏州军,自己可以夺得大总督,今后也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可没想到那李悍虎竟然激烈反对,更没想到李思谏和阿保机会随同李继鹏等人一同叛乱。 “唉……” 延王李戒丕想开口劝解几句,最后却摇头叹息一声,随着张承业进了驸马府。书佐邓伯贤看着远去的高大背影,眉头紧皱,最后才默默走进驸马府。 驸马府距离皇宫很近,李思钰并未急着奔走,而是随同军卒缓缓向皇宫杀了过去,打头正是牛头蛮将阿蛮,只见阿蛮居于阵前,单手提着巨斧,身后跟着哼哈二将小棒头和小德子。 小德子明显是一脸焦急模样,看着军卒轰隆隆迈着节奏步伐,不由急切道:“阿蛮姐姐,神策军正在攻打皇宫,咱们应该迅速杀上去啊!” 阿蛮听闻“姐姐”两字很是不满,抬手用马鞭敲击几下他的脑袋,冷声说道:“阵前要叫本帅大帅!” “是……大帅……” “哼!” 阿蛮冷哼一声,这才说道:“陌刀军身披重甲,若是急行,还未杀入宫中,陌刀军就已经无法再战了,再说,再说,咱们缓缓压过去,敌人才会胆怯,放弃围攻皇宫。” 一旁的刘志远不由笑了,陌刀军不能过多浪费体力这不假,可若是彻底击溃敌军意志,迫使其逃散,还是骑军最佳,不过也不打算反对。 战鼓阵阵,脚步如雷,纵然正在皇宫中抢砸的李继鹏等人也能清晰听到,但是此时未能杀死宦官四贵,也未抓到公主李璇,此时只要一退,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顺节,你他娘地没吃饭吗?为何还未攻下太仓?” 一身鲜血的李顺节大怒,抹了一把脸上血水,他知道李继鹏话语意思,这些人仔细商议过了,只要砍了刘景瑄等一干宦官,只要抓住公主李璇,他们就胜了! “杀!” “杀!杀了抢了咱们粮食的狗宦官!” “杀!第一个登上太仓者,赏万钱,官升三级!” “杀!” 李顺节夺过一把护盾,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一把推开一军卒,如猿猴一般,迅速向城墙上攀爬。 “杀!” “孩儿们,只要挡住这些叛军三刻,营州军就会前来救援我等!杀!” “杀!挡住!挡住!” 城头刘景瑄也是一身鲜血,生死之间,他的血勇也被逼了出来,挥刀砍死一名刚露头的军卒,突然看先李顺节正奋勇攀爬,大惊,他可是知道李顺节的悍勇,神策军中能与之拼杀也无几人。 大惊失色的刘景瑄一声大吼。 “来人,来人,挡住狗贼李顺节!” 尖锐惊叫声惊动了城头宦官们,登时有十数名红着眼的强壮宦官冲了过去。 第562章 稚虎啸京师(中) “杀!” “咚!” “杀!” 无数陌刀扬起,齐刷刷向下劈砍,阵前数十神策军,全是从上之下劈成两段,腥臭内脏铺了一地。 陌刀军丝毫不理会呆住了的神策军,抬步剁碎一地肠肚,继续扬起陌刀。 “杀!” “咚!” “杀!” 陌刀再次随着领队怒吼声、战鼓声,怒吼一声再次劈砍。 “噗噗……” 只有“噗噗”声,地上又出现数十名人首异处,肠肚落了一地。 “魔……魔鬼啊!” “跑啊!” 堵在宫门前的上千军卒一声怒吼,全如没头的苍蝇,全向宫内奔逃。 陌刀军一身重甲,堪称人形怪兽,普通的刀枪根本无用,除非重兵器砸击,这些神策军军卒本就算不得军卒,哪里见过刀枪砍在身上都杀不死的军卒,初见之下,立即惊恐逃散。 宫门大开,前面就是数百步的空地,之后就是太极大殿。 阿蛮很是威风,打马来到军前,一指小德子,命令道:“小德子上前听令!” 小德子一听,大喜,忙上前高声应和。 “诺!” 阿蛮看着小德子挺胸凸肚模样,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与你骑卒五百,与谢将军一同前去救援公主,不得有误!” “诺!” 小德子大喜,忙叉手听令,谢彦章忙看向李思钰。 “呵呵……” 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谢彦章,笑道:“今日算不得多大事,就当后日之事好了,各位尽可听他们军令。” 谢彦章无奈拱手领命。 “诺!” 看着谢彦章打马分出五百骑与小德子跑去救援公主去了,李思钰正要与赵氏说笑几句,阿蛮又下军令了。 “小棒头、李震、李升上前听令!” 小棒头、李震等人一愣,忙上前听令,否则若是晚了片刻,失了阿蛮面皮,估计事后定会被阿蛮殴打一番。 “与你们陌刀卒三百……嗯,去那里抓捕乱军,敢动刀枪执杖者,杀无赦!” 李思钰看着阿蛮随意一指,差点没笑喷了,不过他也不打算插手。 “裴子谦,出列!” “与你兵两百,去那里!” “杜浩维,出列,与你兵两百,去那抓人!” 阿蛮又看向独孤家三兄弟。 “给你们三人兵三百,去东宫抓人!” 独孤敬倌不乐意了,大声说道:“大帅,您这不公平,给他们都是两百三百的,俺们哥仨才三百!” “哼!” 阿蛮不屑一顾,牛头一昂,巨斧却抬了起来,指着独孤敬倌冷哼一声。 “不听军令,质疑本帅军令,信不信本帅把你按在地上,打屁股三百?” 独孤浩忙把独孤敬倌拉在身后,抱拳大声领命。 “诺!” “我等领命!” “哼!” 阿蛮又是冷哼一声,指着妞妞、唐兴公主和永平公主说道:“你们随本帅一同抓贼!” 呼啦啦一群娃娃们把两千军卒三分两分全分的一干二净,哇哇大叫跑去抓人去了,太极殿前空地上也只剩下李思钰一干将领和百十亲卫。 “哈哈……” 李思钰看着娃娃们去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俊国、志远……” 李思钰又指着蠢蠢欲动的刘大猛等人。 “你们各自挑选一支,跟着他们。” “诺!” 刘大猛大喜,率先打马冲向杜浩维那里,他可不会跟着阿蛮,或是跑去东宫,东宫没多少油水,阿蛮大姐头霸气十足,他可不敢去招惹。 牛俊国等人无奈,对自己大帅作为很是无奈,却不得不打马各自跟着一波娃娃们,唯恐出了意外。 赵氏此次算是领教了李思钰的胡闹,不由叹气道:“行乾,你这是不是太胡闹了些?” 李思钰不由笑道:“无碍无碍,刚才婶娘也是看到了,那些神策军根本就不堪一击,有两三百我军悍卒,在这种腾挪不开的地方,尤利于陌刀军砍杀,骑军抛矛,这种地方,哪怕李飞虎独身冲阵,那也得死在阵中,更何况他人,再说小子不是让俊国等人前去看顾了吗,若真有何状况,自会夺了娃娃们的兵权。” “那也是很不妥的。” 李思钰只是微笑不语,阿蛮这丫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毕竟跟在李思钰身边最久,见过不少阵仗,比如给了小德子五百骑卒,并且让善于骑战的谢彦章随同,就说明阿蛮也不是胡乱下令的。 公主李璇地位很低,老爹死前都未给他公主之名,还是他兄长僖宗登位时才有了公主的爵位。居所也是紧贴着掖庭宫,而且还是十分靠后的位置,这足以表明她这个公主是多么的凄惨。 小棒头与谢彦章领军五百,沿着小道杀到一处阁亭前,小德子正要冲向公主院,却被谢彦章一把抓住手臂。 “且慢!” “小德子,这条道是通往公主院,而这里却是进入掖庭宫。” “嗯,是呀,谢将军,难道不妥吗?” 谢彦章思索一下,说道:“李继鹏等人此时杀入皇宫,必然是为了公主和刘景瑄等人,公主院毫无抵抗之力,若是公主被抓,此时也早已被抓,我等前去公主院也已为时已晚,毫无意义。” “那……那可怎么办啊?”小棒头都快哭了。 谢彦章皱眉道:“刘景瑄等人也应不是傻瓜,应该清楚公主是他们唯一的活路,手里若无公主,哪怕能够活过此次兵灾,事后也必然因治军无能,或以叛乱之由处死。” “所以,公主有很大可能在刘景瑄等人手中。” 小德子经过这番解释,这才明白谢彦章是何意,刘景瑄毕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之人,公主又极有可能在他们手里…… “小德子听将军的!” 谢彦章点了点头,拨转马头,杀向掖庭宫。这些将领来到长安前,杨复恭就把皇宫内各处说了个透彻,对于皇宫他们也不算太过陌生,五百骑卒很是强悍,短矛投射之后,再一冲,路途上根本无人能阻拦片刻。 太仓眼看着就要被攻破,李顺节、王行实、李继鹏、刘知俊、甚至阿保机等人也一再冲上城头,却又被赶了下来,这些宦官们极为顽强,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不被他们听到营州军的战鼓声还好,愈是听到近侧震天战鼓喊杀声,反抗欲是激烈,太仓城头堆满了宦官尸体,却无一人移动,全是拼死与登城之敌厮杀。 “杀!” “救兵来了!” “挡住!挡住!” 听着战鼓声就在耳边,阿保机心下焦急起来,看向城头激烈厮杀,一抹脸上血水,向正嘶吼的李思谏大吼。 “叔父,走!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阿保机一拨转马头,再次怒吼。 “快走!” 话语尚未刚落,地面一阵剧烈颤动,轰隆隆马蹄声传来。 “快走!” 阿保机怒吼一声,再也不理会李思谏,狂抽战马,向景曜门狂奔。 震天马蹄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就要到了眼前,正在围攻太仓的神策军攻势一顿,忙回头去看,却看到阿保机打马奔逃,全都亡魂大冒,哪怕如绝世公子的王宗仁也再也顾不得形象,紧紧伏在马上,双脚狂提马腹,亡命奔逃。 大奔逃开始了。 第563章 稚虎啸京师(下) “赢……赢了……嘶……” 刘景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后背一阵剧痛。 看着城下神策军军卒四顾而散,耳边震天马蹄声越来越近,西门君遂抱着受伤的手臂坐在刘景瑄身边。 “刘公,接下来怎么办?神策军叛乱,但你我身为神策军左右中尉,朝廷必然追究我等罪责,你我又当如何?” 景务修搀扶着宋道弼坐下,苦笑道:“咱家本想着你们倒了霉,我等也能进一步,谁料到竟然与你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刘景瑄冷哼一声,说道:“杨中尉扶立了那李晔小儿为帝,不是还落了这个下场,如今神策军叛乱,你以为李晔砍了咱家与君遂,就会饶了你二人?” “所以说,咱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啊!”景务修不由苦笑起来。 “净说些无用之事,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又该如何吧?” 宋道弼肩头中了一箭,所幸伤势并不是很重,可他年纪最大,精神也有些萎靡,语气也有些无力起来。 刘景瑄后背挨了一刀,稍微一动就痛彻心扉,听了宋道弼话语,咬着牙说道:“皇帝小儿也好,满朝文武也罢,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李悍虎那小子的意思!” 西门君遂点了点头,苦笑道:“万幸,万幸公主还在太仓中。” 就在此时,小德子终于杀到了太仓城下,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冲入混乱奔走的神策军中,马刀扬起,人头滚滚,无数惨叫哀嚎声震天。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震天“跪地不杀”声让无数兵卒惊恐,纷纷抛弃兵器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哀求。 小德子不去理会这些降卒,径直冲到太仓城下,正见到西门君遂伸着脑袋向下看。 “西门公公,公主可曾在太仓啊?” 跟在身后护住小德子的谢彦章不由有些摇头,打马上前。 “西门大人,我等前来迎接公主,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西门君遂不识的谢彦章,却识的小德子,但他可不认为小德子会是主事人,忙向谢彦章拱手道:“这位将军,公主现今一切安好,但此时乱兵遍地,为了公主安危,还是暂居太仓为好,万一公主出了意外,我等也担当不起。” 小德子一听公主果然在太仓,心下焦急,忙要下马,一时间也没法下马。 小德子这些娃娃年纪小,李思钰为他们做了高桥鞍,而且还特意加了护栏防止他们跌落。 谢彦章稍微思索一下,点了点头,伸手提起小德子,把小德子放在地上,这才向西门君遂拱手道:“公公说的是,那就麻烦公公照顾小德子一二,小将还要去追叛贼。” 西门君遂顿时大喜,忙拱手道:“将军自去,小德子自有咱家照顾。” 谢彦章也不再多言,拱了下手,又向小德子嘱咐了几句,这才打马去追阿保机他们。 轰隆隆营州军离去,城下只有小德子一人,还有就是一地跪在地上的神策军降卒,看着这一幕,西门君遂刚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藏在城垛下的刘景瑄等人也傻了眼。 小德子也有些害怕,但他跟在李思钰身边日子可不短,阿蛮跟他讲过营州军大将李义真将军之事,一百看守万人,竟然无人敢逃之事,如今一地俘虏,却只有他自己,两腿忍不住打颤起来。 一跪地汉子,一脸横肉,见到营州骑军远去,就要站起来逃跑,小德子强忍着恐惧害怕,上前就是一脚,大汉一点事没有,小德子自己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想死吗?” “你想害死所有神策军吗?” “你想害死你们家人吗?” 横肉大汉刚要从地上起来逃跑,就被一小屁孩踹在腰上,正要大怒,却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德子比他还要愤怒,指着他鼻子大骂,声音尖锐刺耳。 “如果你家中只有你自己……” “如果你与你那些兄弟有仇,你就逃吧!” “本……本将军不会阻拦你……” 大汉一愣,听到小德子竟然自称“将军”,脸上也狰狞起来,一把抓起一旁的战刀,正要大步上前砍杀了竟敢侮辱他的小棒头。 城头西门君遂等人看到这汉子模样,心中大骇,正要惊呼…… “噗……” 一道刀光亮起,大汉头颅飞起,鲜血直冲天际,如同血雨泼洒,大汉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落于地,抽动了两下,再也不动。 看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尸体,小德子有些茫然看向一旁双手持刀汉子。 这汉子个头不高,却强壮,显然是一将官,看到小棒头看向自己,忙扔掉刀子,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城头众宦官全看到了这一幕,全张大嘴巴,却无任何声音,整个城下数千跪地俘虏,无一人敢站起来逃跑。 诡异的寂静。 小德子强忍着想要呕吐,强忍着恐惧害怕,擦了一下脸上血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先是来到矮壮汉子身前,拍了拍汉子肩膀。 “你……你……你不错,起来吧。” 说着一个人走在一地俘虏群中,大声说道:“谢将军未留下军卒看守你们,就是不想杀人,只要你们不逃,不乱跑,天亮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可……可若是你们逃跑,大帅必然震怒,你们……你们的家人都会死的!” “都不许起来,都不许逃……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家人……不许逃……” 矮壮汉子站起身,跟在小德子身后,阴冷的眸子扫视着每一人,好像只要有人想要起身逃跑,立即就要砍了谁的脑袋一般。 几名营州军飞鱼卫汉子看到这一幕,相互点了点头,缓缓收起长弓,从阴暗处奔向李思钰那里汇报。 “此子……此子今后必为一军之将!” 看到这一幕,西门君遂忍不住感叹惊呼,刘景瑄两眼放光,说道:“此子为李悍虎首徒,没想到竟有如此胆识,不如……不如与李悍虎……” 宋道弼皱眉道:“此子年纪还是太小了,若是能年长二十岁,神策军可交与此子,但是现在……” 景务修却摇头,指着城下说道:“此子一人看守千军,也算是救下了这些军卒,有李悍虎在身后,纵然不能任大将军,任一军都头还是可行的。” 四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暗自下定决心。 第564章 霸气的大姐头(上)【】 小德子一人看守数千降卒,在降卒中不断来回走动,嘴里不断说着放他们回家子孝妻贤情景,独孤浩、杜浩维、裴子谦那里也上演这样一幕,不过与小德子不同罢了,而是一路追杀,一路俘虏,如同躲猫猫一般,把抓捕的俘虏们全送到太极殿前数百步的广场上,由李思钰亲自看管。 这些娃娃们除了小德子比较出彩外,就属阿蛮这里比较有些意思。 李晔害怕,与妻儿一同藏身于一口枯井中,可最后还是被神策军搜到了,等阿蛮杀了过来时,上千军卒挡不住阿蛮数百悍卒围攻,不得不退入后宫一处偏殿中与阿蛮对峙。 阿蛮如同小杀神一般,身上衣襟全被鲜血浸透,但她毫不在意,反而不断指挥军卒射杀露头露脑的军卒。 “阿蛮,要不一把火烧死他们算了。” 月里朵也是一身鲜血,看到神策军都藏在这座偏殿中,提议放火。 月里朵本来是在西苑阁的,当城内喊杀声四起时,担心西苑阁挡不住叛军,带着两名军卒逃回驸马府,而她来到驸马府时,营州军已经开始攻入皇宫,月里朵又打马去追入皇宫寻找阿蛮。 月里朵与阿蛮年纪相仿,若比较武艺,比阿蛮可就差太多了,可这女人够狠,拼杀起来完全是一副不要命架势,一般男人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她。 就在阿蛮摸着下巴,犹豫着是不是放火时,永平公主却捂着眼睛,不敢去看一地死尸,听着月里朵阴狠话语,不由惊叫道:“阿蛮姐姐不要放火,那……那会烧死好多好多人的!” 妞妞在邢州不知见过多少死人惨状,自是不害怕一地死尸,不过她也觉得用火烧死他人太残忍了些,不由说道:“阿蛮姐姐,不如告诉他们,他们要是不出来,咱们就放火,吓唬吓唬他们。” 阿蛮听了妞妞话语,顿时大喜,小手重重一拍,指着一名军卒大声说道:“去,告诉他们,再不出来受死,本大帅就要放火烧他们了。” 蒙着面的小五有些无奈,只得点头,一手持盾,一手持着战刀。 “里面人听着,阿蛮大帅仁慈,若是再不出来投降,俺们可就要放火烧死你们了!” 藏身在殿内的神策军军卒一阵骚动,鄂尔斯看向刘之孝,很是有些无奈。 “老刘,咋整?你我总不能降了一群女娃娃吧?这要是被李悍虎得知,你我还如何抬得起头啊?” 刘之孝一脸阴沉,就算要降,那也得降了那李悍虎,这要是真降了一群女娃娃,今后还真没法见人了。 “把皇帝推出去!” 刘之孝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李晔一家老小,顿时有了主意。 “把皇帝推出去,他们总不至于不顾皇帝死活的。” 鄂尔斯刚要点头,又苦笑起来。 “那蛮丫头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以为她会在乎皇帝死活?” “这个吗?” 听了鄂尔斯话语,刘之孝还真的挠头起来,两人见过阿蛮,在河北时与阿蛮打过两次交道,知道这蛮丫头无法无天,而且李思钰尤为宠爱这丫头,他还真不敢打包票,万一皇帝刚推出门外就被阿蛮下令射杀了,那可就闹大发了。 鄂尔斯看向贵妃何氏怀里的李裕,摸着下巴说道:“那娃儿兴许可以。” 刘之孝一愣,忙看向一脸惊恐的李裕,大喜,说道:“这娃娃是李悍虎弟子,那蛮丫头就算刁蛮也会忌惮的。” 这些日李晔与李思钰置气,也未让太子李裕前去驸马府,一开始见李继鹏他们一系列布置,大喜,觉得设赌局是顶好的主意,他虽疑虑万一神策军胜了,得了大总督和十万斛粮食后更加难制,可一想到李思钰桀骜不训,屡次让他难堪,觉得打压一下李思钰气焰也不错,至于神策军最终获胜,他不认为神策军可以最终获胜,毕竟潼关还有数万营州军强卒呢。 一想到神策军对赌获胜,李悍虎恼怒,数万营州军平了神策军,再与邠州军、凤翔军大战,或许桀骜不驯的李悍虎会就此臣服,一想到这种情况,李晔反而不去干涉李继鹏他们行事,而且还暗暗支持,可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来。 看到鄂尔斯看向自己,李晔不由缩了下身子。 刘之孝看向一凶悍军卒,嘴角一努,这军卒立即会意,大步来到贵妃何氏面前,何氏忙闭眼不敢去看凶悍军卒,却死死抱住李裕,女官李渐荣忙要起身挡在何氏身前。 “砰!” “滚开!” 大汉一脚踢在李渐荣胸腹之间,理也不理会缩成一团的女官,伸手抓住李裕手臂,用力一扯,却连何氏也扯倒在地。 “混蛋!你找死!” 一扯之下,竟未能把李裕夺到手,大怒抽刀就要砍死何氏。 “行了,把他们一起推出去。”鄂尔斯见到这汉子要动刀子,忙出口阻止。 “诺!” 凶悍军卒大手一挥,立即又上前几名军卒,提起贵妃何氏和李裕走出偏殿。 “你……你们要……要做什么?”贵妃何氏忍不住惊呼。 刘之孝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抱头捂着耳朵的李晔,嘴角露出不屑。 无论何氏如何挣扎,最终还是与李裕一同被推出偏殿。 阿蛮一看有人出来了,心下大喜,以为吓唬起了效果,这些人出来投降了,可仔细一看,鼻子差点没被气歪了,自己小弟竟然成了俘虏。 看着成了俘虏的李裕,看着一脸鼻涕眼泪的李裕,阿蛮不由有些恼怒起来,成了俘虏还罢了,竟然还哭鼻子,看样子还是未调教好,阿蛮心下暗自决定,今后要好好教育这个“小弟”一番。 “阿蛮姐姐救我……” 李裕尽管鼻子一把泪一把,可自被抓,却只是流泪,却从未哭出声、哀求,如今看到牛头大帅,看到自己大姐头,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阿蛮那个气啊就别提了,不闻不顾,丝毫不在乎手持刀枪的神策军军卒,大步来到李裕面前,伸手一个劲敲着李裕脑袋,大骂。 “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老大的男人,竟然如娘们一般鼻涕一把泪一把,你丢不丢人?” “你不嫌丢人,本帅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做阿爹弟子,还如何跟本帅混事闯天下?” 第565章 霸气的大姐头(下)【奉上,感谢兄弟们支持】 阿蛮梆梆敲着李裕脑袋,丝毫不在乎一旁拿着刀子的军卒,这一幕差点没把所有人吓死,全都一脸见鬼看着阿蛮教训李裕,鄂尔斯、刘之孝嘴巴张得老大。 或许是阿蛮觉得身旁神策军军卒碍事,一声娇喝。 “滚一边去,没看到本帅教训小弟吗?信不信本帅敲你们脑袋?” “那个……诺!” 几个军卒无意识后退开,等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时,想要再上前,把刀子架在李裕脖子上时,却见到无数营州军军卒个个眼睛怒目圆睁,一个个把弓弩对准他们,吓得再次连滚带爬跑回殿内不敢露头,看到这一幕的刘之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尼玛,这都算个什么混账事!” 鄂尔斯看了看皇帝,无奈道:“看样子,咱们是栽在这群女娃娃手里了。” 刘之孝一脸恼怒,说道:“老子手里还有皇帝……” “皇帝?还是算了吧,李悍虎巴不得皇帝一命呜呼呢!” 刘之孝话语尚未说完,鄂尔斯无奈说了句,刘之孝一阵恼怒,看着外面阿蛮还在敲着李裕脑袋一阵训斥,恨恨把刀子摔在地上。 “都他娘地算个什么事,这仗也太他娘地憋屈了!” “老子不打了!” 刘之孝看着阿蛮教训低头不吭声,一脸委屈的李裕,那个憋屈就别提了,牙齿紧咬,眼睛一闭,大步走到外面。 “老子……他娘地投降!” 刘之孝愤怒般怒吼惊天动地,把阿蛮吓了一跳,正要提着巨斧好好教训一下吓到自己的混蛋,一看这人好像见过,丢下一脸委屈的李裕,围着闭着眼睛的刘之孝打转,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才一拍脑袋,大喜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盖牟军旅帅刘之孝!” “老刘?对不对?” 阿蛮一碰三尺高,重重拍在刘之孝肩膀上,大笑道:“对不对?阿蛮是不是挺聪明?” 刘之孝被一丫头拍肩膀,那个愤恨憋屈更是无地自容,口鼻间粗重气息比老牛还胜一筹。 “哈哈……,俺就说吗,阿蛮挺聪明的,哦,对了,老刘啊,你不是跟着那马……马仲安在幽州么?怎么跑来关中了?” 阿蛮有些不解起来,至于学着李思钰口吻跟刘之孝称兄道弟,这让一脸苦笑走出来的鄂尔斯更加悲苦起来。 阿蛮看着跟着鄂尔斯出来的神策军军卒,看着一个个唉声叹气丢掉兵刃,很是得意洋洋,就是回到李思钰身前时,依然高昂着脑袋,犹如骄傲的大公鸡。 李思钰看着低头耷脑的刘之孝、鄂尔斯,如同之前阿蛮一般,转圈了好一阵子,这才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 “老刘……哈哈……老刘啊……哈哈……” “混蛋!李死鱼——” “要杀要剐,老子接着,休要羞辱老子!” 刘之孝大怒,指着李思钰大骂。 却不料李思钰插在刘之孝与鄂尔斯之间,手臂展开,一手搂住一人,脸上笑意未断。 “哈哈……,两位兄弟被老子丫头俘虏,还不许老子笑几声?” “呵呵……,呵呵……,两位兄弟也真是的,来了也不与老子打声招呼,竟然还与老子作对,你们说,该不该让老子笑几声?” “哼!” 刘之孝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死鱼,你当老子是何人,真以为老子跟着神策军,就是要与你作对?” “哦?” 李思钰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点头道:“果然是我营州之人!” 李思钰松开两人,重重拍了拍两人肩膀,笑道:“小女胡闹,莫要与那丫头一般见识,一会老子处理完事情,咱们一醉方休!” “哼!就你那酒量,老子喝不死你!” 刘之孝不屑一顾看向李思钰,对于李思钰酒量,几乎每个营州之人都清楚,李思钰自也不会在意刘之孝话语,只是重重拍了拍两人肩膀。 刘之孝虽恼怒成了几个女娃娃的俘虏,可也不会真的因此恼怒李思钰,见李思钰看向皇帝李晔一家老小,知道他今日事情太多,也不再多言,与鄂尔斯一同退到牛俊国身边。 李思钰他可不怎么在乎李晔是否狼狈不堪,而是来到李裕身前蹲下身子,看着低着小脑袋,一脸泪水的李裕,伸手摸了摸这个弟子脑袋,又伸手擦了擦这孩子的鼻涕眼泪,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了委屈,想哭也要躲着他人,可不能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感受着脑袋上的温暖,听着自己这个父皇不喜欢的老师话语,李裕眼泪更是不住流淌,小脑袋却重重点了一下。 “不是裕儿不想去老师那里听讲……” “行了,为师知道了。去阿蛮那里吧。”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打断了他的话语,就算这孩子不说,李思钰也知为何,对此他不想置评。 看着李裕低着脑袋去阿蛮身边,至于会不会再次被阿蛮教训,李思钰并不会太过担心这是阿蛮这个大姐头的权利,相反李思钰觉得这反而是件好事,阿蛮看着蛮横,其实对他们都挺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与他们分享,就像这次李裕被刀子架在脖子上,换做他人绝不会与阿蛮一般,不顾自身安危上前。 李思钰不理会阿蛮他们,而是看向李晔良久,拱了拱手,说道:“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谅解一二。” 李晔想要开口说几句硬话,最后却叹气说道:“将军能解救朕,已经是大功一件,何谈救驾来迟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宫内尚还有不少乱卒,陛下先暂居太极殿中,等微臣清理干净后,陛下再回后宫休息。” 李晔正要开口,贵妃何氏插口道:“拜托将军了!” 说着何氏还微微福了下身,李思钰则微微偏了一下身子避开。 “此乃微臣应为之事,一夜动荡,想来陛下与贵妃也是乏了,一会微臣让人送些食物过去。” “多谢将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太多,陛下与贵妃还是回太极殿,若有事情,微臣再向陛下请奏。” 李晔冷着脸,微微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向太极殿走去,贵妃何氏则看了一眼正被阿蛮训斥的儿子,再次向李思钰福了下身,这才跟着李晔回太极殿。 第566章 追杀阿保机【】 “杀!” 张厚一刀劈向谢彦章。 “当——” 一声巨响,张厚口吞鲜血跌落战马,谢彦章理也不理会口喷鲜血的张厚,打马狂追阿保机,在西苑阁,谢彦章吃了阿保机的亏,之后被李思钰贴身护卫疤脸射了一箭,那一箭却未伤阿保机分毫,谢彦章就知此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眼睛里只有那阿保机。 只是一路追杀,阿保机却与他距离越拉越远,先是李顺节疯狂阻拦,被谢彦章五个回合刺杀于马下,接着就是王建手下大将华洪阻拦,又是一番厮杀,等谢彦章斩了华洪,韩建手下大将张厚却又上前拼命阻拦,眼看着阿保机就要逃出长安城,谢彦章大吼一声。 “阿保机——” “死!” 谢彦章猛然甩下长戟,瞬间摘下长弓,整个人站立于马上,长弓如月,瞬间射向正伏身拼命逃亡的阿保机。 “嗡——” 一声巨响撕裂长空。 “吼——” 寒毛炸起,阿保机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与他一同奔逃的王行实,猛然发力,把愣住的王行实整个人提在半空,还未等王行实惊骇大骂,整个人已经飞向阿保机背后。 “噗!” “砰!” 阿保机大吼发力,抓住王行实,发力甩向自己身后这一幕,正好被李继鹏等人看在眼里,看到长箭贯穿王行实胸口砸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李继鹏大骇,瞬间与阿保机拉开距离,唯恐阿保机把自己也当做挡箭牌。 景曜门大开,一群神策军军卒看到自己人向这里奔来,其中更是有自己都头,哪里敢有半刻停顿阻拦。 “拦住后面敌将!” 李继鹏此时也大吼起来,景曜门守卒在李继鹏穿过城门后,急匆匆组成军阵欲要阻拦。 “破阵!” “嗡……” 一阵短矛飞起。 “噗噗噗……” 密集短矛钻入肉体声爆响,数百营州军骑卒纷纷拔出弯刀,半个钟都未停留,如飞的速度根本无需挥刀劈砍,只要伸臂,锋利的刀刃就能把整个人脑袋劈成两半。 在密集短矛射出后,守门卒军阵大乱,纷纷躲避,当再想阻拦已经晚了,雪亮的弯刀无法阻拦,如风一般穿过城门,地上留下一地死尸,良久后,看着一地死尸。军卒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大吼一声,纷纷逃窜,景曜门前再无一个人影…… 守门卒的阻拦再次拉大追赶距离。 李继鹏等人出了长安城,看到阿保机把王行实当肉盾的不少,害怕阿保机再次阴狠起来,刚刚逃出长安城,王宗仁此时哪里还有半丝公子模样,披头散发一路奔逃,耳边听着雷声愈来愈近,心下大急,狂吼一声。 “分开逃!” 大吼之后,王宗仁径直向西奔逃,可他逃了几十丈后,发现所有人全都向西奔逃,大急,再次怒吼。 “分开逃!” 可奔行了十数丈,依然全都沿着城墙向西奔逃,心中暗骂这些混蛋太过狡猾。 不止王宗仁暗自大骂,所有人心下都是怒骂不已。 原来这与长安地理有关,长安城北面是龙首原,一旦向北,或是转向东那都是找死。 只能转向西逃,向西只要逃出一日半日,就会进入王行瑜、李茂贞地盘,他们就安全了,或者向西逃出十里八里再分开逃也是不错选择,但是刚刚逃出景曜门,你要众人分开逃,如何分开,向北、向东找死吗? 奔逃几人都想让对方吸引追杀的谢彦章注意力,可剩下的几人都是人精,谁也不愿为他人作替死鬼,只是一个劲向西狂奔。 李继鹏、阿保机、李思谏、王宗仁等人胯下马匹都是上等战马,奔行速度很快,可身后紧紧跟随之人却不行,越是奔行,越是落后,纷纷被营州骑军追上砍杀,最后追杀到了天色大亮,最后李继鹏等人几乎成了光杆司令,而谢彦章也不得不放弃追杀。 厮杀了一夜,谢彦章等一干骑卒也是人困马疲,不得不放弃追杀,转身返回长安,沿途收拢了近四百匹战马,每匹战马上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头颅,随着战马奔行,摇晃的狰狞头颅甚是可怖。 一夜动荡,整个皇宫都是喊杀震天,长安内却诡异的寂静无声,甚至连大家族中看家大黄狗也被仆人捆住了口角,唯恐大黄狗吼叫声招来杀戮。 李思钰身披重甲,两腿岔开,双手握住长戟拄在太极殿前台阶上,冷眼看着下面无数跪在地上降卒,不时会有降卒被押着进入数百步的广场中,不时会有将校来到李思钰身边,轻声低语报告情况,李思钰也只是微微点头,眼睛却未离开半分,依然冷冷扫视下面跪着的密密麻麻俘虏。 天色大亮,一夜动荡,长安城却未怎么遭受损失,哪怕一些无赖子也不敢趁机出来抢砸,长安城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动荡,要抢砸也只会是军卒,无赖子在经过几次杀戮后,都学精了,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无论谁将获胜,最后参与打砸的无赖子都将是他人炫耀武力最好的那只“鸡”! 长安一夜喊杀声震天,一夜长安人担惊受怕,等到天色大亮也未有人敢出来看热闹,直至日上杆头,各大家族才纷纷遣人查看。 “家主,家主,是李悍虎……是李悍虎胜了……” “李悍虎赢了……” “是李悍虎……” …… 各家族、朝臣得知李思钰最终获胜,正在清理皇宫,裴贽、杜让能等等一干朝廷重臣再也坐不住了,强忍着疲惫,纷纷让人备马坐车前来,而且个个身边都是数十上百家丁护卫护佑在左右。 当裴贽、杜让能他们穿过宫门,令人震惊的一幕呈现在众臣面前。 太阳照射在一身利刺、高高在上的李思钰身上,如同无敌战神注视着卑微人们,裴贽、杜让能等一干朝臣心底突然冒出想要跪拜冲动。 太极殿要比下面广场高上许多,从广场进入太极殿,要攀登十三个台阶才能进入太极殿,而正因如此,李思钰双手握住长戟尾部,戟矛抵在下面台阶上,双腿微分的李思钰,冷厉、漠然扫视下面俘虏,如同金甲战神! 第567章 人头【】 “轰轰……” 就在裴贽、杜让能等朝臣从广场西侧,绕过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俘虏时,一阵轰隆隆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转眼间,一身鲜血的谢彦章进入众人眼帘。 “嘶……” 众朝臣和无数偷眼看观看的俘虏们,全都冷吸连连,数百骑卒,个个身染鲜血,胯下战马同样如同从血水中捞出一般,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个战马上都捆绑着头颅。 进入太极殿范围后,谢彦章一伸手,数百骑一分为二,围在广场外围,谢彦章则轻踢胯下战马,来到李思钰身前,提着数个头颅半跪在李思钰身前。 “回禀大帅,阿保机、李思谏、李继鹏、王宗仁、刘知俊五人逃脱。” “咔咔……” 李思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头颅,为了威慑降卒,李思钰摆出这么一个威猛霸道姿势,摆了一夜帅气,脖子也僵硬了。 谢彦章提起一个头颅放在李思钰面前。 “韩建手下大将张厚,被末将斩杀!” 又提起一个头颅放在李思钰面前。 “西川王建手下大将华洪,被末将斩杀!” 再次提起一个头颅放在李思钰面前。 “神策军左军都头王行实,末将本是准备射杀那阿保机,却被阿保机以此人为盾,被末将射杀!” “神策军天威将军李顺节,被末将斩杀!” “神策军登封将军贾德晟,被末将斩杀!” “神策军……” “李罕之手下大将孙泽,被末将斩杀!” 谢彦章在李思钰面前放了八个头颅,个个都是悍勇大将,哪怕神策军这种烂军,但不代表没有悍勇大将,这些大将也是神策军立军的根基,无数人看着谢彦章一一在李思钰面前摆放头颅,听着谢彦章冷厉话语,全都不敢言语半分,甚至坐在太极殿内的皇帝李晔也是精神大震,他很清楚谢彦章斩杀之将的凶悍,却没想到李思钰随手拿出一名大将,竟将这些人全都斩杀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 “下去吧。” “诺!” 谢彦章捶了下胸口,丝毫不理会排成一排的头颅,大步走向牛俊国、刘志远身边。 李思钰缓步走下两个台阶,弯身提起王行实脑袋看了片刻,转头看向数十步外朝臣们,看到里面的王行约,指了指王行约。 “王将军。” 王行约精神一震,之前听到自己三弟竟然死了,顿时也起了兔死狐悲之意,现在听到李思钰呼喊,忙放下心中悲意,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 “李帅!” 李思钰缓步又下了两个台阶,站到王行约面前,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虽因那阿保机以令弟作挡箭牌,但确实是死在我军手中,若王将军有何不满……” “李帅莫要说了,老三虽意外死在谢将军手中,但实是因那可恶的阿保机!再说老三竟然公然反叛围攻帝宫,他……死有余辜!” 李思钰看了王行约片刻,默默拍了拍王行约肩膀,说道:“但毕竟是王将军亲兄弟,虽意外死于彦章之手,虽围攻帝宫罪该万死,但人死了还是要入土为安,还请王将军收回令弟头颅尸身,小心安葬吧。” 王行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未能说出来,默默捶了捶胸口,抱着王行实头颅,躬身退去。 李思钰看向裴贽、杜让能等一干朝臣,突然有些可怜起皇帝来,神策军围攻帝宫,除了他们营州军,竟然无一人前来营救,竟然到了日中,这些朝臣才前来。 李思钰不知是可怜皇帝,还是可怜这个世道生活的人们。 狠狠甩了甩脑袋,像是甩去这些杂乱思想,使劲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看向一脸疲惫不堪的小德子,飞鱼卫已经把这孩子所作所为告知了李他,而他也未派遣任何人前去收拢太仓前数千俘虏,直到谢彦章原路返回,收拢了这些俘虏,小德子才拖着疲惫身子前来,身后还跟着公主李璇和一干宦官们。 李思钰向小德子招了招手,小德子看了一眼李璇,才在李璇微笑点头下,向李思钰走了过来。 李思钰看着低着脑袋的小德子,弯腰拍了拍小德子脑袋,看着这孩子眼睛,很是微笑赞赏。 “小德子很厉害呢,一人看守数千降卒,丝毫不弱与阿兄手下大将军。” 此时李思钰并未以“师”称赞,而是以“兄”之名,这让小德子小脸通红,很是不好意思摸着脑袋傻笑。 “呵呵,傻小子!” 李思钰又是狠狠揉弄了几下小德子脑袋。 “一会跟着阿兄入殿。” “嗯。” 小德子无意识点头答应。 李思钰直起身子,大步来到李璇身边,看着她除了有些身体疲惫,精神还算不错,笑道:“过几日老子就来娶你,之后就随老子回潼关耕田种地。” 李思钰在人前说着这些“不是情话的情话”,李璇不由有些羞涩起来,想要低头避开李思钰眼神,却强忍着羞涩,看着李思钰微笑眼神,郑重点了点头。 “嗯。” 见李璇答应,这才细看刘景瑄等一干宦官,见他们个个身上有伤,向刘景瑄等人拱了拱手,正色道:“小子感谢诸位公公能护佑家妻,神策军叛乱……” “李将军,神策军叛乱可是与我等无关啊!”一名青年宦官不由急声辩解。 李思钰看向这名宦官,点头笑道:“这位公公多虑了,众位公公能够坚守太仓,保住太仓粮食已经是大功一件,岂能与那些反叛之人等同。” 刘景瑄等人终于放下心来,神色也轻松了许多,西门中尉笑道:“我等宦官纵然再神勇,也无法应付数万叛兵,最终还是要行乾前来救援,我等才活得一命,否则可是再也无法与行乾谈笑了。” “呵呵……正是如此,若非行乾,我等已然成了无人理会的尸体。”景务修调侃一句。 刘景瑄看了一眼李思钰身后小德子,不由赞道:“咱家在宫中几十年,从未料到,我等宦官中也有如此无畏之人,行乾大才啊!竟然调教出此等之人。” 宋道弼点头赞同道:“若是行乾此等悍勇之将也就罢了,关键是小德子还是不足十岁娃娃啊!” 李思钰点头笑道:“不瞒诸位公公,小子也是大吃一惊呢,而且昨夜那些娃娃们表现的都还不错。” “对了,诸位公公,昨夜小子可是连手都未动一下,全是那些娃娃们指挥应对,昨夜又是神策军叛乱,不知对赌之事,可算是小子赢了?” 刘景瑄与其余宦官们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哈哈……” “自然是行乾赢了!” 第568章 北地王【】 “哈哈……” 李思钰亦是大笑,拉着刘景瑄等人走向裴贽、杜让能等一干朝臣。 “行乾何事如此开怀大笑?”杜让能上前微笑问道。 李思钰与刘景瑄对视一眼,再次哈哈大笑。 “哈哈……” “对赌之事,小子胜了,小子不由欣喜,却是有些孟浪了。” “呵呵,还当是何事呢,原来是此事啊!” 杜让能说完这些,看着广场上一地俘虏,有些忧愁起来,说道:“行乾准备如何处置这些降卒?”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此时不急,等一会一同入殿再商议一番此事。” 杜让能与一干朝臣这才放下心来,纷纷点头称是。 韦昭度点头说道:“行乾能够力挽狂澜,此乃大功,老臣必然上奏陛下为行乾请功。” “是极是极,若无行乾领军平乱,还不知那些乱军会造成多大的灾祸呢,我等定要为行乾请功。” 礼部侍郎独孤损也开口称赞了起来,这让李思钰很是意外。 见众臣纷纷点头称是,李思钰却摇了摇头,笑道:“微末小功算不得什么,还是莫要提及了。” “行乾此话不妥,老夫可是不敢苟同,此功可算得上挽救了我大唐社稷,若陛下不重赏,今后还有何人忠心事朝?”崔昭玮大声说着,好像别人听不到一般。 “是极是极,崔相所言甚是,我等必向陛下为李将军请功!”又是独孤损开口。 李思钰心下自知这些人为何极力为他请功,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笑了笑,向一干众臣拱手道:“昨夜各位大人也应是一夜担忧陛下安危,定然也是一夜未眠,诸位还是莫要在这里耽搁了,还是入殿商议一下,尽可能减少此次神策军叛乱造成的恶果,尽量还关中祥和安宁。” 裴贽点了点头,看向身后众多大臣,说道:“李将军所言甚是,各位还是一同入殿,商议一下如何尽快平息此事,尽快让百姓耕种田地,此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众人纷纷点头,相互推让一番,由韦昭度带头,其后就是孔玮和杜让能等五相和一干文武大臣,此次李思钰正要跟在裴贽身后入殿,却被刘景瑄拉了一把,笑道:“行乾,你可是我等武将,之前也就罢了,此次可不能再胡来,还是与我等一同入朝为妥。”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若是中尉大人不嫌弃小子好惹是非,小子自然尾翼其后。” 西门君遂笑道:“行乾这话可是要打我等脸面啊!我等岂能嫌弃行乾,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就一同入殿?” “哈哈……同去同去!” 刘景瑄大笑,也顾不得后背疼痛,拉着李思钰手臂一同入殿。 小德子看到李思钰与刘景瑄就要入殿,急忙跟了上去,唯恐慢了半步被守在门外大汉将军挡在殿外,他可是记得这个义兄兼任师尊吩咐他入殿之事。 与小德子一般的还有王行约,虽然王行实死了,心下有些兔死狐悲,尽管他虽未亲眼见到阿保机以王行实为挡箭牌之事,可他也知道这事应该是真的,见到之人必然不少,而且那谢彦章也不敢、不会欺骗李思钰。 更何况王行约心下也着实恼怒王行实之前的羞辱和公然反对他为大总督一事。心下虽有一丝悲,但更多的是激动。 众臣刚刚入殿,就见李晔坐在龙椅上,旁边坐着的正是贵妃何氏,众臣全都闭嘴不言语,按照文武之别一一站好。 “陛下上朝!” “拜!” “万岁!” “拜!” “万岁!” “再拜!” “万万岁!” “礼毕!” 原唱礼官不知是不是死在了这场兵灾中,此次唱礼官换成了一中年宦官。 李思钰牵着小德子小手刚刚退回到西门君遂身边,就见到韦昭度抱着朝笏出列奏道:“昨夜神策军叛乱围攻帝宫,营州将军领军平乱,有平乱、护佑大唐大功,臣以为,陛下当重赏忠心大唐之功臣!” 李晔眉头微动,看着躬身的韦昭度,心下有些邪火很想发泄一番,他当然知道昨夜之事,虽恼怒李思钰对他一向不甚恭敬,可至少在他危急之时还会领兵前来救援,可他一夜担惊受怕,竟然无一名大臣前来相救,甚至他在太极殿枯坐了一夜,看了大马金刀站在殿外的李思钰一夜,直到天色大亮,直到日头正中,他枯坐在龙椅上,动也不动看着殿外同样丝毫未动的那人,直到日中,直到日中才听到这些忠臣们前来声音,才见到这些忠臣们的身影! 李晔有些恍惚,听着韦昭度话语,看向尚未卸甲高大的身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大马金刀站在殿外身影,尽管心下告诉自己此人是如何不喜,可当看到此人大马金刀站在殿外桀骜不驯的身影,自己内心是那么的安静祥和,好像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好像那人就那么站在殿外,任何人也无法闯入殿中威胁他一般。 “若是此人能够臣服于我……那该多好啊!” 李晔心下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陛下,臣以为营州将军当封王,如此才可让天下忠心之士归心陛下,归心朝廷,归心我大唐!” 李晔一愣,之前是韦昭度,何时变成了独孤损了,有些疑惑看向一旁的贵妃何氏,何氏哪里会知道李晔想知道的是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独孤损话语刚结束,崔昭玮抱着朝笏上前行了一礼,说道:“营州将军居于关外,又兼为静乐公主之后,臣以为当封其北地王,以酬营州将军护佑我大唐关外北地子民之功!” “老臣附议!” “臣附议!” “臣……” …… 随着崔昭玮话语结束,孔玮、杜让能、裴贽……满朝文武全都跑了出来附议,唯独只有李思钰本人和小德子两人未上前应和。 李晔未去看向出列躬身附议的那些大臣,而是看向一脸沉静,同样看向他的李思钰。 两人对视良久,李晔这才看向堂下躬身的文武大臣,嘴唇轻启。 “准!” “陛下圣明!” 众臣齐齐躬身行礼大赞。 见到众臣一一回到各自位置,李思钰这才大步上前,弯身行礼。 “末将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还望陛下恕罪!” “嗯,北地王甲胄在身,朕免其罪!” 第569章 小棒头要做官【】 “谢陛下恩赐!” 见到李思钰微微躬了躬身,李晔点了点头,说道:“神策军叛乱,围攻帝宫,罪不可恕,不知北地王如何处置那些乱贼?” 李思钰欲沉默片刻,说道:“神策军左将军王行实、右将军李继鹏、天威将军李顺节等神策军将,因不满臣提议原同州节度使王行约为大总督,故尔欲与臣行对赌之事,却不料王行实、李继鹏、李顺节伙同王建之子王宗仁、夏州将军李思谏、秃头蛮阿保机、汴州将刘知俊等人圈取神策军军卒、长安百姓钱粮,以致神策军军卒不满,继而李继鹏等人挑拨军中兵卒,领军围攻帝宫叛乱,首乱之徒李顺节、王行实已经伏法,但李继鹏、李思谏、阿保机、王宗仁、刘知俊等五名重犯却得以逃脱,此五人乃大罪之人,陛下当令西川王建、凤翔李茂贞、夏州李思恭、宣武军朱温绑缚其人交还于朝廷,以律法明示天下!” 李思钰又说道:“神策军军卒虽围攻帝宫,皆因自身活命钱粮被李继鹏等人侵吞,先是因怒,心中愤懑不满,后受李继鹏等人挑拨,虽因从犯犯下大罪,实乃无赦之罪,但微臣以为,陛下乃仁君,当以宽恕行天下。” 李晔听到“当”一字,心中就觉得腻歪,一脸沉静看向韦昭度。 “岐国公以为如何?” 韦昭度出列道:“北地王所言甚有道理,神策军军卒因活命钱粮被李继鹏等人侵吞,心存怨恨,这才被李继鹏等人挑拨,致使犯下大错,但因此无罪而释终究不妥,若无惩罚,则无‘前车覆,后车戒’之效!” “但老臣以为,北地王乃北击晋军、东败宣武军之英豪,应不会无罪而释,应有妥当处置。” 满朝文武纷纷点头,李晔心下也是暗自点头,尽管他对李思钰桀骜不驯不满,对李思钰一向待他不甚恭谨不满,但还是对李思钰能力满意的,同时也对李思钰会如何处置殿外数万降卒好奇起来。 “北地王,以你看来,当如何处置那些犯下大罪军卒?” 李思钰沉默片刻,开口道:“回陛下,神策军军卒当以是否杀人为标准。” “杀人之罪卒,此等军卒当脱离神策军军中,责一人为置田使,刑以十年之罪,为朝廷耕田种地、挖沟开渠、修桥平路,以充实朝廷钱粮之资、为国为民恕罪!” “微臣以为杨守国可担此任!” “嗯?杨守国?此为何人?因何此人可任此职?” 李晔一连问出数问,不但李晔疑惑,众臣同样疑惑,不过众人很快想到杨复恭养子皆以“守”字为名,难道这个杨守国是杨复恭养子不成? 众人疑惑,小德子却满脸通红,小手不住揪扯衣角,低头不敢去看他人。 “杨守国,还不上前拜见陛下。”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向小德子招了招手,看到这一幕,文武百官眼珠子掉了一地,全都呆愣看向低头揪扯衣角的小德子。 小德子不敢违抗李思钰,低着头来到李思钰身边,跪在地上叩拜。 “杨……杨守国拜见陛下。” 李晔看到“杨守国”竟然是公主李璇身边的小德子,顿时有些无语起来,看着小德子跪在地上,沉默片刻,这才面无表情开口。 “起来吧。” “谢陛下。” 见到小德子低头起身,李晔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满朝文武同样等待李思钰解释,反而是刘景瑄等宦官有所觉,相视一眼不作声,静等李思钰开口。 李思钰不顾礼仪,大手覆盖在小棒头脑袋上,让小德子微颤身子平稳了下来。 “杨守国虽年幼,但昨夜却一人看守数千强攻太仓之贼众,整整一夜,直至午时,我营州大将谢彦章追敌李继鹏等人返回,一夜外加一上午,近十个时辰,强攻太仓数千贼众,且刀枪箭矢皆于数千贼众之中,却无一人逃脱,看守之人仅杨守国一人尔!” “什么?这……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 …… “北地王这话是不是太大了些……” …… “不可能,老夫绝不相信会有此等异事!” …… 李思钰话语刚落,整个朝堂如炸了锅一般,纷纷不信此等异事,看向小德子低着脑袋,更是不信了。 就在此时…… 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左右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内侍省周敬荣、周童、段诩、骆全馞……一干宦官全默默出列。 “奴才等人可为北地王作证,的确是杨守国一人看守数千贼众,奴才等人亲眼所见,确无一人逃脱,直至今日临近午时谢将军捉贼回宫时,才押解数千贼众于太极殿外。” “若是陛下、各位大人不信,可出殿一问便知!” 宋道弼声音平稳,说出的话语却镇住所有人,看着这么多宦官出来作证,再加上最后一句,众臣才不得不相信李思钰话语为真。 李晔看向小德子,沉默片刻,挥了挥手,众宦官躬身退下。 “朕……相信北地王之言,纵然这……杨守国担识过人……,咳咳……” 李晔捂了捂嘴,轻咳两声,看着堂下低头不语的小德子,他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竟会用“胆识过人”四个字评价。 “纵然杨守国胆识过人,可毕竟年少,置田使也非胆识过人就可胜任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之言甚是,肆无忌惮杀人之贼军,不但需要胆略过人之人,同时还需仁恕之道感化,而纵然同时具备此等之人,也不一定就可胜任此等置田使之职,置田使乃耕田种地、挖沟开渠、搭桥平路,与治理一地父母之官近乎等同,而这些罪民又非良善之民,难度尤为胜之!” 众臣,甚至皇帝自己也不由点头认可,管理这样的罪民,难度很大,可众人很是不解,李思钰知道这难度,又为何会推荐一个孩童? 李思钰开口道:“杨守国虽年少,却可独自看守数千围攻太仓之贼众,此等贼众与抢掠宫中他地贼众不同,这些贼众乃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等人嫡系贼众,多为军纪败坏、作奸作恶之徒,而杨守国独自一人看守十个时辰,纵是我营州军大将亦难有此胆气豪勇之人。” “微臣自营州入关以来,自河北与杨守国相识,深知此子尤为心善仁和。” “微臣自河中过河入了同、华两州,先行‘十税一’之策,再行分田养民之政,又立粮储司、粮食交易司,其后河中事急,微臣领兵入河中,而杨守国与公主皆留于潼关,皆参与‘十税一’之策、分田养民之政、粮储司、粮食交易司之事,正因杨守国此间皆有建树,故微臣推荐杨守国为此等罪兵之置田使!” 第570章 南北衙 整个太极殿只有李思钰清冷声音,随着李思钰话语,众臣,甚至皇帝李晔、贵妃何氏全都一脸肃然看着低头揪衣角的小德子,他们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这…… 满朝堂文武大臣也无几人符合这么多条件,也无几人做了这么多事情,不是说这些大臣比小德子做的事情少,关键是文武都牵扯到的事情,符合之人太少,仅一人看守数千无法无天贼军十个时辰,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营州军强大实力作后背,可尽管如此,谁敢保证数千人就没有几个不要命的?谁敢保证数千人就一定不敢逃跑? 而这一切竟然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做到了! 满朝文武大臣皆沉默不语。 杜让能突然出列抱拳道:“老臣赞同杨守国为罪军置田使!” 裴贽大步出列,拱手道:“臣亦是赞同。” “老奴附议!” “臣附议!” “微臣附议……” …… 一个接着一个出列,皆是附议,不一会,整个大殿只有几人未出列附议,皇帝李晔看着堂下附议文武大臣,心下不由叹息一声,面色却郑重了起来。 “准!” 众臣齐齐躬身。 “陛下英明!” 李晔摆了摆手。 “退下!” “诺!” 文武大臣一一退回站位,就是小德子也在李思钰拍了两下脑袋退到西门君遂身边。 李晔看向李思钰,沉默片刻,开口道:“北地王之前言,贼军有是否杀人之别。杀人之军纪败坏,于贼军中立置田使专司约束,那些未杀人之贼军又当如何?” 李思钰同样沉默片刻,说道:“朝廷之初,禁军所属者南北衙,北衙乃皇室之禁军,南衙则为天下禁军,虽南衙有协助北衙守卫京城各门之职,但南北衙实则有外内之别。” 听到这里,李晔与文武大臣精神大振,知道这才是至关紧要之处,眼睛眨也不眨看向李思钰,耳朵更是竖起,唯恐错过任何细节。 “混沌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生万物。” “南北衙,一外一内,一阳一阴,阴阳调济,国泰民安,故大唐威震四海,蛮夷皆臣服于大唐,但因种种变故,南衙早已不复存在,故朝臣每每与内侍省起冲突,以致朝堂震荡,上不静,则下不稳,故此臣才有大总督之事,欲重立南衙之事!” 政事堂诸相,以及满朝文武大臣皆气息粗重起来,一脸期望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又言。 “南衙十六卫为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除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外,为了总领天下兵事,各卫兵马两万五千至四万,总兵马为二十五万!” “但因天下大乱,各地赋税早已断绝,南衙不可能拥兵二十五万,微臣以为以原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王将军为南衙总督,其下分左右两卫,兵马一万。” “神策军去其名,改为北衙都督府,由太子为北衙总督,其下左右两卫,左中尉刘景瑄刘公公为左卫大将军,右中尉西门君遂西门公公为右位大将军,枢密院左右枢密使宋公公、景公公为其行军司马。” “臣以为,内侍省公公为禁军中尉,虽看似执掌军卒之权,实则为禁军之司马,内侍省诸位公公,乃至微臣之阿父,掌控北衙禁军之权者,一者以钱粮、权利之诱饵,一者收以养子之名、以之恩情而领三军,但两者皆背离领兵治军之道,非以军规律令治军,故而每每致使神策军领军将领目中无人,无君无父,每每反叛、乱民!” “故,微臣以为,与其如此,不若以太子领兵,以内侍省公公直属统兵之责!” “皇室与内宫之人,本为休戚与共,内宫依皇室而存,皇室以内宫护佑而昌!” 李思钰向李晔拱了拱手,说道:“除杀人之神策军,余者多为良家子,勤于练兵,不难成为南北衙精锐,以此为根基,勤政爱民,还田于民,闭关修养生息十数年,不难中兴我大唐,还天下祥和安宁,还我四夷来朝之大唐!” 所有人全看向李思钰,第一次觉得这个桀骜不驯之北地悍虎很是可爱。 南北衙,一外一内,李思钰把北衙说的最多,太子为其总督,这说明皇室可以领军权,刘景瑄等人由中尉这个“行军司马”一跃成为直接统军的大将军,与军卒无关,又很想涉足兵事的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两人也成了可以参与兵事资格的行军司马,无论皇室和宦官们都满意了,至少当下是满意的,至于两者愿不愿意共生共荣,能不能在一个马槽中食草,那就不是李思钰考虑的,他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做了的。 南衙比较麻烦,王行约必须是大总督,也就是关中总督、南衙总督! 王行约成为此职有安抚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之意,关中一再遭受兵灾,百姓、朝廷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边缘,急需休养生息,若是让王行瑜、李茂贞两人感觉自己极其危险,很可能促使秦州节度使李茂庄,这个李茂贞弟弟放吐蕃人进入关中,而这也是李思钰极为担心的事情,所以李思钰尽量不对王行瑜、李茂贞表现出不可共容的敌意。 而能够做到这一切,只有王行约! 李思钰在朝堂上说南衙分左右两卫,李思钰估摸着两者争夺之后,王行约在其兄王行瑜和李茂贞支持下,至少会夺其一卫,另一卫会被政事堂夺得,两者一旦形成平衡,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但这只是南衙,若再算上北衙、李思钰之前答应五相和各家族的第三步军,以及执掌河中、河右、东都东面总督,一旦朝廷与王行瑜、李茂贞拖上数年修养生息,南北衙最终还是朝廷的,到那时李思钰也不怕与王行瑜、李茂贞、吐蕃人一战! 李思钰把自己该说的话语全说了出来,不该说的,杜让能、裴贽等人自是清楚,说完这些,李思钰向李晔拱了拱手,退回西门君遂身边,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打算管了,至于那个置田使,李思钰打算让小棒头去蓝田县,而蓝田县距离潼关很近,派些人,或是协助或是代替,皆可。 第571章 南北衙总督 “陛下,奴才们以为,北地王改变南北衙为南北衙都督府,甚为我大唐之良策,臣附议!” 李晔看着刘景瑄、西门君遂、宋道弼、景务修宦官四贵,以及其余内侍省宦官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皆是赞同李思钰改变南北衙之策,眉头微皱了一下,看向宗室一干王爷们。 覃王李嗣周看到皇帝看向自己,犹豫了一下,出列奏道:“北衙乃拱卫我大唐皇室之军,陛下日理万机,不宜担当北衙总督之职,避免北衙兵卒荒废,臣以为北地王考虑甚妥,但以太子为其总督,臣以为不妥,太子太过年幼,未曾理过军政……” “臣以为不妥,应以宗室稳重贤能之臣方才稳妥。” 右枢密使景务修见皇帝脸色有些不悦,瞥了内侍骆全馞一眼,骆全馞微微点头,抱拳奏道:“覃王之言奴才不敢苟同,北地王以不足十岁杨守国为贼军之置田使,同在北地王门下学习军略的太子,为何不能为北衙之总督?” 内侍周敬荣大步上前,奏道:“陛下,奴才以为骆公公所言甚是有理。昨夜神策军叛乱,北地王虽领军平叛,但所行之人皆为北地王所授军略之童,而乱叛之人皆束手就擒,太子虽因宫禁礼制,又因叛军骤然发难,故尔太子受困于宫中,未能与同门之童一同领军平叛,但老奴以为,若太子领军,贼军必随之灰飞烟灭!” 皇帝李晔点了点头,正色道:“皇儿自幼聪颖,尤为喜爱兵事,又就学于北地王门下……” “嗯……” “杜相以为如何?” 杜让能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奏道:“老臣以为北地王之策甚妥。陛下虽政务繁忙,但闲暇之时,亦可教导太子军务之事,再加上北地王悉心传授军略,诸位公公细心辅佐,当可为北衙总督一职。” 李晔微笑点头,说道:“杜相乃老成持重之臣,此言甚得朕意。那就……以朕之皇儿为北衙总督好了。” 闻言诸多宦官精神一振,齐齐躬身礼拜。 “陛下圣明!” 李晔摆了摆手,宦官们纷纷退入人群。 李晔见宦官们一一退回,手指轻击龙椅扶手,沉默片刻,看向韦昭度。 “岐国公,北衙总督为我儿,左右两卫大将军和行军司马皆以安置妥当,南衙……” “南衙总督,北地王推举王将军为其总督,岐国公以为如何?” 韦昭度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一脸沉静的李思钰,缓步出列,奏道:“陛下,臣……臣以为妥当。” “……” 李晔等了一会,本以为韦昭度会给个理由,等了一会…… 李晔见韦昭度一言不发,摆了摆手。 “谢陛下!” 韦昭度退入人群。 “鲁国公以为如何?” 孔纬大步出列,奏道:“臣以为王将军为南衙总督甚妥!” 李晔深怕再如韦昭度一般,忙问道:“因何?” 孔纬拱手道:“回陛下,北地王言我关中久遭兵灾,百姓困苦,急需休养生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王将军、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李将军、秦州节度使李茂庄李将军,以及鄜坊节度使杨启化杨将军,因其宦官田令孜旧怨,皆与朝廷有怨,恐朝廷发兵夺其领地。” “而王将军实为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将军之亲弟,凤阳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为王将军之妻兄,以王将军为南衙总督,乃我朝仁恕之道,邠宁军、凤翔军、秦州军亦能忠心事朝,免除关中百姓再遭兵灾之苦。” “故此,臣以为王将军为南衙总督实乃为国为民,北地王亦是忠心大唐之肱骨之臣!” 李晔看向张浚。 张浚沉默片刻,看向其余神色各异朝臣,暗自深吸一口气,上前拱手奏道:“臣以为……鲁国公之言甚是,臣请立王将军为南衙总督。” 杜让能与裴贽、崔昭玮等相相视一眼,唯恐出现变故,齐齐上前。 “臣等请立王将军为南衙总督!” 众文臣唯恐南衙之事作废,文臣不知遭受了多少年手里无兵之苦,纷纷上前。 “臣等请立王将军为南衙总督!” 李晔看着文臣全都出来支持王行约,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北衙素来是皇帝近卫,是皇帝私兵,而之前神策军属于北衙,南衙是天下禁军,被文臣执掌之兵,可南衙早已废置,如今有机会重立南衙,文臣自然奋不顾身,想要重新拥有南衙嫡系兵马。 李晔不是不想立南衙总督,只是不想让王行约任南衙总督,更希望南衙总督能被宗室获得,不由看向覃王李嗣周。 见到李思钰看向自己,不由叹息起来,自己刚刚欲要争夺北衙总督,已经得罪了宦官们,如今若要再争夺南衙,必然会得罪满朝文臣,甚至还会得罪王行瑜、李茂贞等一干关中节度使。 一想到一旦自己开口后的结局会多么凄惨,李嗣周痛苦闭上眼睛,不去理会皇帝李晔,这让李晔心下很是恼怒。 见到再无阻止可能,李晔心下不由叹息一声,看向王行约。 “准!” “陛下圣明!” 众臣纷纷大喝。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上前跪拜。 “臣叩谢陛下!” “臣必躬身为唐!” 李晔无奈摆了摆手。 王行约躬身又拜了一礼,这才退到李思钰身边。 “既然南衙总督已立,左右大将军又该何人可任?” “臣以为兵部员外郎郑延济公忠体国,又素精于兵事,当可为南衙左卫大将军!” “哼!郑延济乃胆小懦弱之人,臣以为兵部侍郎崔远素来持重,可为南衙左卫大将军!” …… “臣以为户部郎中李磎,当为南衙右卫大将军!” …… 纷纷攘攘,李思钰也不去理会,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偷偷观察他反应的众多大臣,见他如此态度,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来,知道李思钰不打算插手其中,看到这一幕的韦昭度、孔玮更是不由点头暗赞。 王行约听到这么多文臣争夺南衙左右大将军,心下很是恼怒,暗想着等自己回去后,立即与王度商议一下,让大哥给他些大将,也要让妻子宋氏给他堂兄李茂贞去信,争取李茂贞支持,他相信,只要有两人强力支持,必然可得一卫兵马,至于另一卫,他知道必然要给朝廷才行。 争吵极为激烈,不但所有文臣参与两卫大将军、各将官争夺,就是宦官们和宗室也参与了进来,不过一旦宗室和宦官提出人选,所有文臣,无论派系,全都一致反对。 在对外方面,文臣表现出空前的一致来。 第572章 扫尾工作【】 争吵声几乎能把太极殿掀翻了,但这都是五六七品级官员争吵,真正大佬并未参战,他们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想要骤然确定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私下里需要各大佬们交换一下意见,除非双方各不让步,才会刺刀见红,在朝堂上激烈争锋。 争吵声一直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除了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官吏还在争吵不休,其余人等都已疲惫不堪,一夜未眠消耗了太多精力,更何况昨夜李晔还亲身处于担惊受怕的恐惧中,看了一眼眼睛微眯的何氏,又看向摇摇晃晃的老臣们。 “今日之议暂时搁置,众臣可上奏,下次再议!” “退朝!” “恭送陛下!” 李晔也不等众臣离去,径直站起,搀扶着有些脚步发虚的何氏离开了。 李思钰身体也有些疲惫,毕竟已经算是一日夜未眠,强忍着与他人拱了拱手,牵着小德子就要离开。 “行乾且慢。” 韦昭度在他人疑惑目光中,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哪里还有一丝疲惫模样。 李思钰心下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前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老头脑袋一点一点,好像随时都能摔倒在地上,现在看着他的眸子却精光闪闪。 听这老头喊住自己,李思钰有些无奈说道:“岐国公,您老一夜吃得香睡得熟,小子可是至今滴水未进,而且外面尚有无数被俘军卒需要处理呢!” “呵呵……” 韦昭度好像忘了李思钰多次拿他做反面教材之事,反而很是热忱拍着李思钰手臂,笑道:“老夫自然知道行乾辛苦,可是此事不能不问啊!” “嗯?何事?” “置田使之事,行乾欲在何处开田耕种?” 李思钰还当何种大事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道:“京畿之地乃整个关中最为肥沃之地,也是各家族及朝廷赋税之重地,小子自不会与朝廷和诸位争食。”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岐国公也知道我那义兄……也就是商州防御使、玉山营都头杨守信,因贪墨之事,被刘中尉……呵呵……应该是刘大将军打入了死牢,小子于心不忍,向刘大将军求了个人情,可我那义兄毕竟伤势太重,估计也是无法再为国征战了,为一刺史,理政治民还是可以的,也所幸距离潼关也近,若有意外,小子也能帮衬一下。” “京畿之地都成了这个样子,蓝田、商州更就别提了,否则我那义兄也不会铤而走险,行贪墨之事,但毕竟是小子义兄,小子也不愿让阿父担忧伤心,可毕竟义兄是对不住当地百姓的,小子就想着,把置田使放入蓝田、商州,为百姓修桥平路、挖沟开渠,也算小子替义兄赎罪了。” 韦昭度问出这些,李思钰回答的话语,他人还未离开太极殿,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杜让能、裴贽两人可不会认为李思钰仅此目的,至于去阻止,两人是不会的,非但不会阻止,还会支持。 杜让能也点了点头,一者置田使所种土地非京畿近地,对他们这些家族伤害甚小,二者远离政治中心,不会插手朝廷政务。 不过他可不会轻易放过李思钰,说道:“置田使……那个……能交给朝廷多少赋税?” 李思钰皱眉想了一下,说道:“这个不好说,但小子准备把蓝田产出的四成交给朝廷。” “好!” 刘景瑄突然大叫一声,不但李思钰吓了一跳,其余朝臣亦有些不悦。 崔昭玮一脸不悦道:“行乾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交与朝廷,可不是北衙!” 李思钰见到这些人又要争吵起来,急忙说道:“诸位大人先等等,你们都缺钱粮这不假,小子可不想夹在你们当中,那样会很难受的,小子所交赋税,你们自己看着办,小子只是提供!” 裴贽点头,说道:“行乾所言甚是在理,咱们不能用这件事叨扰行乾。” 众人微微点头,就是宦官们也是点头赞同,至于如何分配,那是他们私下里的交锋了。 崔昭玮皱眉道:“外面俘虏之卒,以及被李继鹏等人侵吞百姓钱粮当如何?” 李思钰皱眉道:“自然该还回去的还回去,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等人府邸都在城内,不足的则以三人家资补上,至于剩余财务则充入府库。” “小子此次迎娶公主,也无多少准备,只准备了五千两黄金,若陛下不嫌弃小子空手迎娶公主,五千两黄金亦可与了朝廷。” 众人知道李思钰有钱,听了五千两黄金还是心跳不已,就这五千两黄金就能让万余军卒一年无忧。 “南北衙初立,小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过些日小子即返回潼关,至于科举之事,春耕之后再商议吧。” 李思钰也不想再耽搁,向一干众臣拱了拱手,大步出了太极殿。 今日已是第九日,明日应行对赌之事,只不过发生了神策军叛乱之事,神策军各都头死的死,逃的逃,逃不掉的也成了他的俘虏,至于夏州、河东、汴州、西川派过来争夺大总督的将领,大多也是或死或逃,演武拜帅也无法再进行。 发生了这种事情,李思钰不得不改动之前的计划,没了李继鹏等人,王行约依然还是“大总督”,只不过名字不同,是南衙总督,本质上却并无不同。 因李继鹏等人或死或逃,对北衙伤害由大,若还与以往一样,换个其他人任左右都头,无论换做何人,神策军依然还是动乱的根源,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推刘景瑄等人一把,直接把他们送到掌控军卒的将帅位置上,如此也能减少些变故,至于皇帝与宦官的争夺,李思钰不认为是坏事。 事情太多,本以为对赌已经没了,按照约定,第十日,蒙哥翰、突突就会领兵前来,为阿蛮他们压阵,既然神策军依然没了,就该令蒙哥翰、突突领兵返回潼关,避免大变后,刺激到了王行瑜、李茂贞等人。 大步走出太极殿,见到小五正焦急在门外等待。 “小五,立即传令蒙哥、突突他们,令其返回潼关。” 小五忙点头答应。 “诺!” 答应之后,这才说道:“大帅,有几个家伙说是老帅养子,吵嚷着要见大帅……” “嗯?” “知道了,你先去传令蒙哥、突突,要尽快!” “诺!” 小五不敢再耽搁,大步离去。 第573章 押解俘虏出城 李思钰刚刚走到台阶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同样萎靡不振的俘虏,十余个神策军模样之人站在西侧拐角,李思钰见到这些人,知道他们应是杨复恭的那些养子们了。 不过李思钰并不打算去见这些人,想了一下,拍了拍小德子脑袋,笑道:“小德子,前去告诉刘大猛,让他令人护送他们前去潼关,交给阿父处置。” 小德子点了点头,却不愿离开,李思钰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小子有事?” 小德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犹豫半天才喃喃说道:“小德子在太仓下,不是小德子一人,还有……还有一人……” “呵呵……” 李思钰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 “是那武威石虎吧?” “大兄……大兄知道?” “嗯。此人还算不错,你若喜欢,就留在身边好了。” “真的?” 李思钰又是一阵揉弄,这才笑道:“大兄何时欺瞒你小子了?但是呢,你要明白用人之道,你年纪毕竟小了些,石虎这般成年之人,待在你这样的孩童身边,时日一久,很容易产生轻视之意,需要不时敲打一下。” “这个时代是忠孝仁义沦丧的年代,与盛世之时不同,纵然盛世之时,也会有以下犯上,卑奴欺主之事,更何况当今之时。” 小德子重重点头,说道:“小德子明白了。” 李思钰知道这孩子在宫中见识过不少腌臜之事,因其本性纯良,未被污染过罢了,可也不能说他就不会依葫芦画瓢,使用宫中那些手段。 李思钰不再多言,走下台阶,牛俊国、刘志远等人来到李思钰身前。 “大帅,按照大帅吩咐,神策军一共三万两千八十余人,除了各城门守卒外,此次杀人、伤人的军卒一共三千六百余人。”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补足五千,由彦章领五百骑押送至蓝田,彦章为商州、蓝田防御使。” 谢彦章精神一振,抱拳领命。 “诺!”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此去蓝田,先安置好这些人,一定严肃军律,同时本帅会派人告诉阿父,为你送去些耕犁,一定要尽可能耕种土地,安民之事要做好,否则本帅可饶不了你!” “诺!小将若出了岔子,大帅让俺为您看守大门!” “哼!想的倒美,若是未能让本帅满意,你就为本帅打扫一辈子茅厕!” “诺!” 李思钰笑了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此次做的不错,过些日,本帅前往蓝田再为你摆酒庆功!” “呵呵……” 谢彦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 看着有些羞涩的谢彦章,众人不由大笑起来。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除了彦章押走之人,其余人等由俊国和志远看押在城外,每日操练两个时辰,背诵一个时辰的军规条例,之后,令他们在城外耕田种地,告诉他们,若是表现的不错,本帅过两日会向朝廷请奏,与他们每人十五亩良田,而且是半成赋税田地,若是表现不错令作赏赐!” “诺!”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些军卒是废卒,需要好好折腾一番才成,否则就算被南北衙得到,那也是毫无用处之卒。 李思钰与牛俊国、刘志远等人说着这些话语,却不知阿蛮何时跑到自己身边了,听着李思钰话语,两眼放光,忙拉扯了一下李思钰手臂。 “阿爹,阿爹……” “嗯?” 李思钰回头一看是阿蛮,不解问道:“怎么了?” 阿蛮急忙说道:“阿爹,要不……阿蛮也去帮着两位将军……” “嗯……也好,就当锻炼一下好了。” “阿爹最好了!” 阿蛮狠狠摇晃了几下李思钰手臂,一溜烟跑去招呼自己兵马去了。 牛俊国则唉声叹气道:“大帅,您可是给俺们招来一群小祖宗啊!” “哈哈……” 看着牛俊国和刘志远愁眉苦练模样,李思钰和谢彦章不由爆笑出来。 李思钰无法先行离开,他需要看着所有军卒都离开皇宫,确保无碍,自己才能离开皇宫。 李思钰一阵打杀,几乎把神策军连窝端了,这让所有人掉了一地眼珠,李思钰把叛乱平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就是朝臣们的事情了,欠百姓、神策军军卒的钱粮也得一一还回去,李思钰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他也懒得再去理会。 长安因此次叛乱人心浮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安没什么大碍,损失再大也是皇帝自家的损失,百姓却无多大损失,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长安人在看到营州军押解着无数神策军军卒出了城,这么多军卒被押解着出城,看到这一幕的百姓全都大骂李继鹏等人,不是吹什么“两万打两千”稳胜之类的屁话吗?结果三万神策军全部出动,却全成了营州军俘虏! 街道两旁站着的全是百姓,没有鲜花,没有欢呼,当然了也无人敢用臭鸡蛋烂菜叶子打砸营州军,只是默默看着,很是怪异。 突然一个尖叫声突兀的吵嚷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个天杀的……俺可怎么活啊……俺不让你去赌,你偏要赌,神策军都成了俘虏……粮食没了……你个天杀的,你让俺们娘四个还咋活啊……呜呜……天杀的……俺不活了……” 妇人突然哭喊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他们担心眼前兵灾,现在才发现更加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没粮食可是要死人的,不是一两个没了粮食,而是全城百姓粮食全拿去对赌了! “邢老三!是你,你他娘地咋说的,神策军稳赢营州那些娃娃,现在呢?营州军全成了俘虏!” “还老子的粮食!” “还你粮食?老子的粮食谁还给俺?” “俺不管!俺就要俺的粮食!” …… 书生韩冬青有些忧虑看着因一妇人哭喊引起的百姓骚动。 “这可咋整啊,这没了粮食谁也活不了啊!” 闻言,刘庆敏顺着韩冬青目光,看向正在打闹的两个汉子,又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苦笑一声。 “谁又能料到,三万神策军竟然被两千营州军压着一阵狂揍......” 第574章 三个书生【】 张士明叹气一声,说道:“小弟可是刚从皇城前回来,确实是那些娃娃们领兵抓的这些俘虏,据说李悍虎首徒……也就是那个叫小德子的小宦官,一个人看押数千强攻太仓的神策军军卒,而且一个人足足看押十个时辰!” “不会吧?那小宦官可是不满十岁娃娃啊!”韩冬青一脸不信看向张士明。 刘庆敏却点头苦笑:“张兄所言非虚,那娃娃的确一人看守数千降卒,直至临近午时,营州将谢彦章追敌回来时,才接收了那些降卒,李悍虎因此事还特意向陛下请奏,以那娃娃为置田使,专门看押那些杀了人的降卒耕田种地。” “还有这事?” 张士明未曾得到这消息,忙又说道:“刘兄,你刘家在朝廷有人,可否多说些昨夜之事?” 刘庆敏无奈说道:“你张士明都开口了,兄弟又岂能拒绝?” “唉……” 刘庆敏看着正在被押解出城的神策军,叹气道:“要说李悍虎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明明可以击败神策军,明明可与全城百姓对赌钱粮,把所有百姓钱粮赢了个一干二净,可偏偏就是不去参与其中……” 韩冬青皱眉道:“刘兄弟此言,为兄不敢苟同,若真与之对赌,就无驸马府门前之事,也应无昨夜叛乱之事。” 刘庆敏更是叹气不已,说道:“韩兄,你只看到其一啊!” “哦?还有他解?” 刘庆敏点了点头,说道:“小弟刚出门前来时,家叔刚从太极殿回来,了解了些事情,小弟也从家叔那得了些见解。” 张士诚急得抓耳挠腮,急切道:“快说快说,小弟可等不及了。” 刘庆敏看到张士诚抓耳挠腮模样,不由笑道:“就你性急。” “韩兄所言看起来的确如此,李悍虎未曾接招,若不抬升对赌赔率,李继鹏等人就要赔上更多钱粮,随着赔率越提越高,以至于二十赔一的赔率,李悍虎随意扔出些钱粮,李继鹏等人就拿不出可赔偿的钱粮,以至于在驸马府门前,被其女骂了个狗血喷头,也彻底露了李继鹏等人实无钱粮的老底,致使神策军军卒闹事。” 韩冬青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正因如此才发生了昨夜之事,也说明了李悍虎的确造成了这一切因果之人。” 刘庆敏不由苦笑道:“李悍虎可否让李继鹏前去驸马府闹事?可否让李继鹏等人不归还全城百姓钱粮?” “这……” 韩冬青顿时被问住了。 “韩兄,是李继鹏等人先是前去驸马府,还派了不少人前去辱骂李悍虎为缩头乌龟,以李悍虎性子,没直接动刀子就不错了!” 刘庆敏指着正被押解出城的神策军,说道:“韩兄以为,李悍虎真的打不过神策军,还是真不敢动手?” “这个……这个……” 韩冬青看着正在押解的神策军,又想到李悍虎把晋军、宣武军这样的强军都揍的满头包,还如何敢说“打不过、不敢”之言? 刘庆敏很想说“你不能把强抢民女的罪过,说成那女子太美之罪过”之言,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张士诚却不断点头。 “刘兄说的是,李继鹏等人前去挑衅,李悍虎虽反击,却是克制性反击,只要李继鹏等人把百姓粮食还回去,啥事也就没了,还是因李继鹏等人太过贪婪,而且还胆大包天,目无君上!” 刘庆敏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一众娃娃领军平叛,事后李悍虎更是很谨慎的把叛军军卒一分为二,杀了人、伤了人之叛卒须为国耕种十年,搭桥铺路、开沟挖渠十年,余者虽抢掠,却未伤人,皆因失了钱粮心中略有怨气,算是良家子,这些人将成为南北衙之将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南北衙?李悍虎欲立南北衙?” 韩冬青和张士诚不由惊呼起来。 刘庆敏点头道:“李悍虎欲立大总督之事,两位兄弟也都知晓,大总督,理天下之兵,北衙为宫中禁军,而南衙实为天下之禁军,大总督其实就是南衙,李悍虎立大总督就是立南衙。” “是了,刘兄这么一说,小弟这才发觉还真是如此!”张士诚双手一击,一脸惊喜。 刘庆敏继续说道:“神策军三大都头,两死一逃,如此一来神策军就无领军之人,故此李悍虎提议废弃神策军之名,分其卒与南北衙,北衙立总督,太子为其总督,左右大将军为原神策军左右中尉,北衙总督依然是那王行约……” “什么?” “满朝文武怎能答应此等乱我朝纲之事?不行!两位贤弟,我等必须联络其他书生阻止此等恶事!”韩冬青大怒。 刘庆敏心下有些许不满起来,说道:“韩兄莫要焦急,等小弟慢慢说完可否?” 张士诚同样震惊,见到刘静敏好像未说完,立即说道:“对对,先等刘兄一一讲完再说。” 看到韩冬青犹豫样子,刘庆敏继续说道:“李悍虎以为,北衙为内宫禁军,但领兵之人皆为他人领兵大将,内官欲控北衙军卒,或是以钱粮、权利利诱之,或是以收其养子,以恩示之,而非军规律令,时日一久,必致使领兵之人娇纵跋扈、目无国法,军卒亦是军纪涣散,屡有扰民欺民之事,战事一起更是不堪一击,故此由内官直接管军治军,事关自家生死之事,内官也不敢懈怠军卒之事。” “啊……啊……厉害啊!” 张士诚嘴巴张的老大,最后击节称赞起来。 “内宫禁军值守皇宫内院职责,外臣不可,宗室不可,此等之人皆是可行弑帝改朝换代之事,陛下政务繁忙,太子乃国之储君,如今又年幼,自不会威胁……威胁陛下……” 张士诚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闭嘴不言了,但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意思来,照这么分析,的确只有内官最为适合。 看着韩冬青一脸失落,突然惊叫起来。 “啊!王行约为大总督,为何无左右大将军?” 韩冬青不由说道:“这还用说,南衙是朝廷执掌天下之军,是文臣之军,骤然之下,哪里这么快……” 韩冬青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李悍虎难道未推举南衙左右大将军?” 刘庆敏摇了摇头。 “未曾,未曾推荐过任何人,从一开始就未曾,除了早已推荐的王行约外,在这件事情上未推荐过任何人!” 三人一阵沉默,不由看向正出城的营州军。 过了好一会,张士诚才叹气道:“李悍虎这些事情做的都很漂亮,唯独王行约做的不甚完美,若是未推荐王行约该多好啊……” 第575章 逃脱的阿保机【】 看着张士诚,刘庆敏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严肃。 “李悍虎行事怪异,每每令人不解,除非他开口解释,但事后仔细分析一番,才发觉他实乃大才,尽管小弟不明李悍虎为何要坚持以王行约为总督,小弟也曾问过叔父,叔父并未多言,只是告诫小弟莫要多问此事,想来必是有重大隐情藏于其中,妄加评论李悍虎,终非君子之为!” “还有……” 刘庆敏指着两侧无数指天骂地,失了钱粮的百姓,说道:“大朝后,岐国公问及百姓对赌钱粮之事,李悍虎言需还于长安百姓,不足者以李继鹏等人家资为民补齐,再不足,则以李悍虎迎娶公主五千两黄金为资。” “李悍虎虽桀骜不驯,每每不服管教,可……也非我等之人可以置评。” 刘庆敏向一脸震惊的韩冬青、张士诚两人拱了拱手。 “小弟家中尚还有事,先行离去。” “刘……” 张士诚正要喊住转身离去的刘庆敏,却被韩冬青抓住手臂,摇头阻止。 “唉……算了。” “我等……确......无资格置评李悍虎。” 街道两侧哭喊声越来越大,恐惧也越来越向外蔓延,但很快就突兀的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李悍虎击败了神策军,却未动他们一粒米,全还给他们。 李思钰不会去在意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他的工作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睡觉,安置好所有一切后,拜别公主,一刻也不想耽搁,甚至回到驸马府中,连甲胄都不想脱掉,倒头就想睡它个天荒地老,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赵氏严令下,在张氏帮助下褪去了衣甲,再也撑不住,倒头呼呼大睡。 看着李思钰横躺在床上,赵氏盯着他面容许久,甚至张氏都起了异样感觉,赵氏这才与张氏一同把李思钰摆正了。 “可惜……” 张氏有些奇怪看向赵氏,赵氏也不解释,大步走出了房间,张氏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思钰,这才退出了房门。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长安渐渐平静祥和起来。 邠宁节度使下辖三州之地,为邠州、宁州、庆州,不过庆州如今大部被党项人所占,党项人与王行瑜也屡有交手之事,关系并不是很好。 邠宁节度使治所在新平,距离长安三百里,李继鹏、李思谏、阿保机、王宗仁、刘知俊五人奔逃一日,身后跟随之人仅有十余人,本来是要分开逃的,在长安城下就说要分开逃,可最终却都未分开,未发生神策军叛乱还好些,营州军不至于堵住潼关,如今刘知俊再想从营州军地盘返回汴州,几乎就是登天之难。 西川多山川,兵卒尤善奔走山林,可川兵不善骑射,王宗仁带来的华洪也战死了,身边一个兵卒都无,若要分兵,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成都。 李思谏与阿保机倒是可以通过鄜、坊两州返回夏州,可是这次入长安不但带来的军卒丧失殆尽,更是屁目的都未达到,鄜、坊两州未能得到,弄乱朝廷拖住李思钰的目的看起来是成了,可仅仅一个一碰就倒的神策军根本未能阻住营州军脚步,最后也不愿分兵了。 所以,嘴里喊着分开跑,最终谁都未能分开,就是一个劲的逃,狂奔百十里,夜里乒乒乓乓打了许久,浪费了不少马力,一路奔逃又无精料补充,最后十余人全都躺在地上,再也逃不动了,万幸的是也无追兵追杀。 按理说,李继鹏应该是沿着渭水向西,只要到了武功县就算是进入了凤翔府了,可是李继鹏等人竟然不去凤翔府,而是跑到了奉天。 十余人实在是跑不动了,李继鹏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的嘴巴好像是条快要窒息的鱼,其余几人也差不多,一路奔逃,丝毫未作停顿,这让他们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天……天就要黑了,该死……该死的营州军,该死的李悍虎……你他娘地倒是……倒是追啊!” 李继鹏张大着嘴巴,气息粗重,却看向同样狼狈的李思谏、阿保机两人,说道:“你们党项人抢了王行瑜庆州地盘,还跟着过来,就不怕……就不怕王行瑜砍了你们的脑袋?” 又指着阿保机讥讽。 “你狠,你他娘地够狠!竟然把王行实当了肉盾,若是那王行瑜知道了此事,估计能活剥了你的皮!” 阿保机抬眼看了李继鹏一眼,见他狼狈样子,不由嘴角扯动了一下,不屑道:“怎么?你们会告诉王行瑜?” “屁!” 王宗仁一想到自己因营州军大败,心中怒火不由高涨起来。 “告诉王行瑜?本公子恨不得活啃了那李悍虎!” 刘知俊恨恨道:“王行实死了最好,不死反而不美了,李悍虎害得咱们这么惨,王行实一死,王行瑜必然大怒,哼哼……” 李继鹏苦笑一声,也没了与这些人置气的心思了。 “咱们来到这里,就是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可王行瑜、李悍虎都非蠢人,神策军大败,王行实战死,王行瑜纵是想要为其弟报仇,估计也会被李悍虎吓住了,更何况李悍虎手里还有一个王行约!” 李思谏皱眉道:“李悍虎因王行约与我等对赌,此时我等大败,李悍虎很可能会以王行约为大总督,避免与王行瑜冲突。” “所以,咱们就算见了王行瑜,王行瑜也可能会因王行约之事而暂时放下恩怨......”王宗仁皱眉不已。 众人一阵沉默。 “不管了,见了王行瑜再说,就说李悍虎把他两个弟弟和儿子都杀了......” “不妥!” 阿保机看向王宗仁,说道:“王行约未死,王度未死,最多两日,王行瑜必然会得知一切,到时候,我等如何自处?” “两日时间太短,营州军以往战绩会让王行瑜犹豫不决,就算因怒出兵也要三日之后,而那时......王行瑜必然恼怒我等,纵然我等去了西京,事后也会与陇西郡王有隙,如此反而帮了李悍虎。” “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老子还不如直接去西京了!”李继鹏一阵恼怒。 阿保机看向李继鹏,知道此人为何不直接逃向更加容易的西京,而是跑到了这里,没了兵卒,胆子也变小了。 第576章 欲入邠州待时机【】 王宗仁有些不解看向阿保机,按照此人说辞,若是他们夸大挑拨王行瑜,一旦彻底激怒王行瑜,不闻不顾聚兵出兵长安,可若还未聚兵完成呢,王行约、儿子王度书信也该送来了,或是亲自前来解释,把王行实被阿保机当做肉盾,以至于被营州将射杀,和挑拨他王行瑜攻打长安的他们,势必会彻底激怒王行瑜,到时候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阿保机话语,几人现今都明白了,明白这是找死行为,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 为何已经知道很危险,还要前往邠州城?而不是立即转道去凤翔府? 被营州军追杀,他人要么无奈盲目跟随着逃跑,比如刘知俊,比如王宗仁,这两人基本是孤家寡人,单独逃亡危险性更大,还不如跟着一同逃亡;要么想安全返回老巢,就像阿保机和李思谏,庆州有一半成了党项人地盘。 还有就剩下了李继鹏。 李继鹏大败,手中兵马全丢了,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若是能挑拨王行瑜出兵,这说明他还有些用,李茂贞还会重视这个没了兵马的养子,否则一旦这么独身前往凤翔府,纵然李茂贞不会因怒砍了他,今后也别想再受李茂贞重用,谁让他的三万神策军连几个娃娃都打不过呢,如此废物想要再领兵,纵然李茂贞愿意,凤翔军各军将也不会答应。 逃亡时太过惊慌,他人未作认真思索,只是本能的向邠州逃亡,期望王行瑜因其弟王行实身死怒而起兵,替他们报仇,可现在阿保机这么一分析,众人这才惊俱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危险,也发觉阿保机逃向邠州,不单单是因为想借道庆州返回夏州。 明白过来的众人皆疑惑看向阿保机,甚至李思谏也一脸疑惑看向阿保机,既然明白了此去邠州危险,为何还要前往,既然越是激怒王行瑜,后果越严重,为何还要前往邠州? 阿保机看到众人看向自己,心下不由苦笑起来,邠州距离长安太近了,就算想要激怒王行瑜,也会很快得知一切,想挑起双方战争也很难,更何况此时挑起战争是很愚蠢的决定。 阿保机开口说道:“一个人身高体力壮,但不能因此说他很强大,不能说他就不会生病卧床,营州军在河中、河右分别击败晋军、宣武军,是个很强大的敌人,神策军就像是营州军潜在的隐患,未能解决神策军之前,营州军后路不稳,无法前来攻打邠州、凤翔府,可一旦平了神策军,如同身高力壮之人无病无灾,就算受到两个身矮力弱之人围攻,也是不怕的,反而会打垮两个身矮力弱之人。” 阿保机话语让李继鹏、李思谏等人一阵沉默,正如阿保机之言,神策军才是关键,没了神策军牵制,营州军已经可以放开手脚,与他们直面厮杀而不怕。 李继鹏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咱们还要前去邠州找死,两个身矮力弱之人在发现自己打不过那个身高力壮之人时,咱们必然会被砍了脑袋送还给那身高力壮之人,以平息其怒火而自保。” 阿保机点了点头,说道:“李兄所言不差,但咱们都知道,那个身高力壮之人的心思,无论看起来是如何无害,可那人手里始终都握着大刀,始终都想要砍死那两个身矮力弱之人!” 王宗仁更加疑惑了,说道:“既然如此,为何那个身高力壮之人,不现在就砍死两个身矮力弱之人?” 王宗仁话语一出,其余人等纷纷点头,营州军是那身高力壮之人,既然心下很想弄死王行瑜、李茂贞,为何却以王行约为大总督,而不是趁机攻打邠州、凤翔府? 阿保机沉默片刻,说道:“兄弟一时间也未想清楚,为何那李悍虎一定要以王行约为大总督,但兄弟绝不认为李悍虎会安好心,必然有咱们不清楚的地方。” 李思谏皱眉道:“还能如何,李悍虎应该是想拖些时日。关中屡遭兵灾,钱粮不足,打仗这种事情很难说,若很快击败了邠州、凤翔府还罢了,若是拖个一年半载,估计能把李悍虎拖死了!” 刘知俊微微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李悍虎性子偏激,若真激怒了他,很难说会不会出兵邠州、凤翔啊!” 阿保机苦笑一声,说道:“所以……在长安没有空子可钻,在无法介入长安局势时,绝不能给李悍虎借口,不但不能让王行瑜出兵长安,反而还要示弱长安才行,李悍虎未准备好,咱们同样也未准备妥当,兄弟不信朝廷会任由自己置于李悍虎之下,若邠州、凤翔府能够主动结好陛下、朝廷,那么……” 众人心中一惊。 李继鹏沉默良久,微微点头,说道:“阿保机兄弟所言甚是,可又如何能说服王行瑜,毕竟王行实是死了啊!” “兵凶战危,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一定不死,更何况的确是被营州军射杀的。”阿保机随口说了一句。 众人相视一眼,默默点头,刘知俊点头说道:“阿保机兄弟所言甚是,想来那王行瑜也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危机,若夏州、邠州、凤翔府、西川联手还罢了,可若是因此而生隙,他王行瑜那就是在找死!” “嗯,王行瑜一个人可干不过李悍虎。”王宗仁点了点头。 李继鹏心下叹息不已,本想着能够接住王行实的死,激起王行瑜怒火,如今却成了阻止王行瑜冲动,脸上也郑重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等兄弟不如今日结拜为生死兄弟,一同前往邠州,共生死,先说服王行瑜结好陛下、朝臣,以待时机!” 李思谏、阿保机、李继鹏、王宗仁四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 刘知俊见这些人同意,自己又因回路被堵,一时间无法返回汴州,无奈点头道:“也罢,诸位兄弟都与那李悍虎有不死不休之仇,兄弟更是恨不得一刀砍了李悍虎,兄弟就陪几位哥哥走一遭邠州。” 刘知俊虽未说为何此次由他前来长安,但众人知道此人是可信的,也都纷纷点头认可。 刘知俊自家苦自家知,也正因李思钰的计策,才造成了刘知俊被宣武军排挤,不得不前来长安。 原来李思钰在河中、河右刻意羞辱、激怒朱友裕、刘知俊,又不禁止他们参与营州军训练,被放回的朱友裕和刘知俊为了打造可与李思钰抗衡的军卒,表现出极大渴望得到权利的欲望,这让朱温很是不满,宣武军军将们也不满两人侵占自己的钱粮。 于是刘知俊就有了此次前往长安之事,刘知俊和朱友裕也就此分开。 第577章 韦昭度前来拜访 大唐一共有五京,即东京洛阳,北京太原,西京凤翔、南京成都,长安则是中京,除了被李思钰抢回的东都洛阳、中京长安外,其余三京皆流于他手,而且还都是比较强的番侯。 李继鹏等人的逃脱,李思钰并未怎么在意,他不认为此时此刻王行瑜、李茂贞会因怒而伐长安,但杨复恭却有些担心,李思钰欲与神策军对赌,消息传回潼关后,差点没把杨复恭气晕了,于是随同蒙哥翰和突突前往长安,为娃娃们压阵,可他们就要乘舟船来到长安时,李思钰的军令也来了。 看着要他们返回潼关的军令,杨复恭与突突、蒙哥翰商议之后,决定暂且等一等,先看看王行瑜、李茂贞会不会出兵长安。 李思钰休息了两日,刚刚起床洗漱,秦书瞳就把杨复恭回信送了过来,正准备拆信呢,张承业也跑了过来 “少爷,韦相前来拜访。” 李思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韦相?岐国公韦昭度?” 张承业忙点头,说道:“正是岐国公。” 李思钰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只是很奇怪这老头咋跑来了,不应该在家中,或是皇宫大内里扎小人咒骂自己吗?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既然岐国公前来,咱也不能闭门不见不是,要不然,他人还道咱真是缩头乌龟了呢!嗯……,这样吧,你先把岐国公带去前厅。” “好的少爷,小人这就前去。” 张承业正要离开,李思钰却突然说道:“老张,你先等等,可有二档头消息?” 张承业忙又躬身说道:“二档头暂未有消息,小人已经遣人去了鄯城,估计还需几日。”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多准备些探子,一两年内西川、陇右、夏州那里可能不怎么平静,多派些探子。” 张承业忙说道:“好的,小人这就去做。”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隐秘的事情莫要让他人插手,若是宫人可用……,你看着办好了。” 张承业心下大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忙说道:“少爷放心,小的定不负少爷之恩。” “嗯,最近挺忙的,你也注意下身体。” 李思钰摆了摆手,继续蹲在地上透牙,张承业则躬身离去。 洗漱一番后,把自己蟒袍穿上,既然要见韦昭度,可不能弱了自己名头,这件李晔送来的蟒袍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还别说,蟒袍穿在身,愈发显得尊贵起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李思钰也不由自恋了一下,直到秦书瞳推门进来,他这才捂嘴轻咳一声,大步走出房门。 韦昭度站在前厅内,也不知道厅堂中一盆刚刚发芽的野菊有多好看,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李思钰进来,还在那发愣。 “咳咳......” 李思钰来到韦昭度身后,身量颇高的他伸头看了几眼这盘刚发芽的野菊,也未发觉有何不同,见韦昭度还死盯着,不由轻咳两声,这才惊醒了韦昭度。 “岐国公,若是喜欢,拿走就是了。” “啊?呵呵......,北地王说笑了。” 韦昭度看着李思钰一身还算合体的蟒袍,不由笑道:“北地王不会是向老夫示威的吧?” 这话一出,李思钰顿觉有些尴尬起来,张承业未告诉他韦昭度前来是穿的常服,李思钰自认为韦昭度是来找麻烦来的,肯定穿的是公袍,所以才换了身蟒袍,结果...... “让岐国公笑话了,小子以为岐国公素不喜小子,来驸马府定是要找小子麻烦的,故而才换的衣物......” “哈哈......” 看着李思钰一脸尴尬模样,韦昭度不由大笑起来,自顾自坐下,笑道:“行乾,老夫在你眼中就是如此食古不化之人?” 李思钰坐在韦昭度一侧,苦笑道:“自小子入长安,岐国公就未与小子好脸色,小子本能的以为岐国公是不喜小子的。” “唉......” 韦昭度叹息一声。 “老夫担忧啊!” “朝廷势弱,担忧行乾毁了朝廷,毁了大唐,倒是让行乾笑话了。” “嗯,也对,小子兵强马壮,又素来不服管教,担忧也是应有之事,不过......不是小子非要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朝廷是否也应......稍微......稍微反思一下?” 韦昭度不由苦笑起来,两者根本无法建立真正信任,皇帝大臣担心,李思钰夺了大唐江山;李思钰担心,皇帝获得权力兵权后翻脸无情,两人心里都很清楚,最后也只能无奈苦笑。 “罢了罢了,不提此事。老夫今日前来是问问行乾新丰兵马之事。”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笑道:“这件事起因在小子,之前神策军与小子赌战,调集了两部兵马前来为娃娃们压阵,未曾料到神策军竟然反叛围攻帝宫。” “我军平叛后,小子担心我营州大军入长安,会对朝廷和百姓造成误解,故而另其返回潼关,至于为何停留......” “书瞳!” 李思钰突然向门外喊了一声,随着呼喊,秦书瞳大步走入厅堂。 “把今日阿父送来的信件拿来。” 秦书瞳点了下头,抱拳离去。 李思钰这才看向韦昭度,说道:“今日一大早才得到阿父的信件,小子还未来得及拆开呢,岐国公就来了,不如一同看看好了。” 韦昭度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城外的那些降卒......”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岐国公是不满小子的安置吗?” “这倒不是,是......陛下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同居于军中。” 李思钰还当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种事情,笑道:“太子本就在小子门下学习,自然可与阿蛮她们一同在城外玩闹,只要陛下愿意,太子自然是可以的。” “这样吧,一会让书瞳前去皇宫接太子,小子送太子去军营。” 韦昭度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听说营州军与他军不同,老夫正要前去见识一番,就随太子一同前往好了。”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军营就这回事,岐国公若不嫌弃军汉粗鲁,自是没问题。” 就在这时,秦书瞳把杨复恭的信件送了过来,韦昭度忙看向秦书瞳手中,见信件封存完好,果如李思钰所言,并未拆看。 李思钰见韦昭度小动作,心下不由一阵鄙视,拆开信件随意看了几眼,把信件递给韦昭度,嘴里说道:“阿父担忧因王行实之死,王行瑜愤然出兵长安,这才暂留新丰,以防万一。” 韦昭度从李思钰手里接过信件,仔细看完信件,这才舒了口气。 “看来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杨中尉之腹了。” 第578章 入宫接太子 秦书瞳带着十几个亲卫一路来到宫门前,把李思钰给他的令牌交给了宫卫。 宫卫看到是营州军,哪里敢多言,一路跑回宫内禀告。 而皇帝此时正训斥太子李裕,李裕只是低头不语,这让训斥了一会的李晔很是生气。 “父皇说的,都记住了没?” “嗯。” “说一遍!” “父皇说,孩儿要仔细选出忠于我皇室之大将,师……李悍虎所言之人……一概不用。” “嗯,记住了!要把营州练兵本领学到手,莫要与他人多言,李悍虎每句话都要记下来,朕要每日检查!” “嗯。” “还有……” “陛下,宫外营州将求见。”女官李渐荣隔着房门禀告。 李晔眉头微皱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可有说是何事?” “不曾。” 李晔心下顿起不悦来,冷声道:“把人带来。” “是。” 听到外边脚步声远去,李晔看着这个低头不言语的儿子,心下也烦躁了起来,本想再交待几句,最终也懒得再说。 前日叛军被押解到城外,李晔本以为会被严密看押起来,直至南北衙各部吏员将官确定下来,南北衙各自去挑选军卒就算完事了,谁料到李思钰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未规规矩矩严密看押,而是出操训练了起来! 这些军卒牵扯到南北衙利益,不但满朝文武密切关注,就是李晔也把一只眼始终盯在城外俘虏营中。这一异常情况一出,李晔立即派人仔细查探,事无巨细,全都要向他汇报。 这不探查不知道,一探查吓一跳,先是正常出操,被俘虏的神策军好像一扫颓废,全都一个个昂首挺胸模样,凡是领队将官下令,无不是认真执行,太阳晒晕了一堆虚弱兵卒,他人也无人敢反对异动,一个个全都抬头挺胸站的笔直。 两个时辰站姿后,一个个像是小学生模样,老老实实背诵早不知丢到哪里的军规律令。等到下午时,更是让人掉了一地眼珠子,两万降卒在两千营州军看押下,分成了两百个小队,全跑到城外早已荒废的土地上刨地耕种起来。 有人要问李思钰哪来的锄头、铁叉之类农具? 这还真难不住李思钰,随意让些人在城内张贴几张告示就算完事了,告示上写的很清楚,谁提供锄头、铁叉,耕种出来的田地就归谁。 这种好事哪里找去,告示一经贴出,根本就没人敢犹豫,立即就有无数百姓争先恐后提着锄头、铁叉送去城外军营,他们都学精了,只要一看上面有大帅印的告示,就不用愁没有田地,至于城外田地是不是哪个家族的,李思钰暂未考虑,谁让是荒弃的田地呢,在他看来,既然荒弃了,也就是无主田地。 还别说,俘虏们未开始卖力刨地时,无人前来找事,等俘虏们一日间刨了数百亩后,当天夜里就有几个家族拿着田地契约找上门了。 李思钰那个气啊,二话不说,先令人按着打二十板子,最后全都扔出门外。 事前不提供农具也就罢了,开始刨地时为何不说?刨好了该找上门了,不是找抽又是什么,对这些光想占便宜却不出力的家伙,李思钰最是腻歪,一阵乒乓敲打后,各家族也都老实了,连夜跑来,说这里是他们刘家的土地,那里是崔家田产…… 经过一番争吵后,各家族决定把俘虏们耕种出来的田地全都租出去,地租四成,李思钰本不想答应,最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才勉强解决了此事。 朝廷文武以及各家族都不是傻子,看到城外军营又是训练军卒,又是军规律令背诵,而且还出城耕种起来田地来了,一副要让这些军卒自己养自己的架势,根本未等李思钰睡下,刘景瑄等一干宦官们带着几十个宦官来找李思钰来了。 南北两衙,北衙相对简单些,很快就把大致框架定了下来,刘景瑄等人带来的几十个宦官就是为了充任各级将官的,李思钰思索一番后,答应了下来,让人连夜送入城外军营,但是,他也同时警告这些人,不是只充任军中将官就是可以的,还要有些本事,还要在军中有些威望才可,于是把营州军如何建立自己军中威望的事情说了一遍,把营州军军中将官升降的规矩说了一遍,刘景瑄等人低声仔细商议一遍后,皆认可了李思钰之言,任由李思钰处置送来的宦官们。 这又被城内各家族和皇帝得知了,觉也不睡了,全都聚在一起争吵,他们可不打算让北衙把素质好的军卒全拉走了,留给他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争吵了一夜虽未争吵出来个结果,但是却定下了几十个年轻人充任各级将官。 看到这一幕,皇帝和王行约最是上火,王行约还罢了,他手里无人,大哥王行瑜那里还不知道长安内发生之事,就算想要派人过来辅助也需要些时间。 皇帝李晔同样上火的不行,被俘时阿蛮未怎么给他面子,在无数人面前跟训孙子一般训斥自己儿子,这让李晔心中有些恼火,决定过些日子后,再让李裕前往驸马府,谁知这才一日,城外城内就开始发生变故了,宦官们选派将官,文臣选派人手,独独他皇帝和南衙总督王行约无奈。 实在无法子,李裕不能再圈禁在宫内了,若再圈个十日半月的,留给自己一群老弱病残,那才成了全大唐笑话呢,没法子,连夜召来韦昭度、孔玮、张浚三人,这才有了韦昭度跑来李思钰府中之事。 李思钰四大亲卫中,唯有秦书瞳不能言语,站在李晔面前时,也只是躬身行礼,这让李晔有些不喜,不知是不喜营州军所有人,还是不喜这种桀骜性子之人。 “朕把皇儿交给北地王,北地王就要确保皇儿安危,最好让北地王亲身带在身边。” 秦书瞳也不点头,更是不开口,只是默默看着李晔脚下。与他差不多的则是太子李裕,同样低头看着地上。 “为了确保皇儿安危,朕决定让女官随同前往。” 秦书瞳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见他点头,李晔心中也松了口气,态度缓和了些,说道:“北地王能在城外耕田种地,朕甚是欣慰。” 说着,李晔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枚玉佩,看样子成色很是不错,说道:“北地王比朕还要富裕些,朕也无甚可赐之物,维此前朝杨氏之物还算不错,就赐予北地王好了,也算朕一番心意。” 秦书瞳伸出双手接过,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来的厌恶又突然出现在李晔心头,强忍着想要训斥,深吸一口气,一脸淡然。 “退下吧。” 第579章 阿蛮大帅训将 秦书瞳抱着李裕放在战马上,无声笑了笑,李裕小声说道:“谢谢秦大哥。” 秦书瞳默默点了点头,随即翻身上马,也不理会女官李渐荣能不能跟得上,大手一挥,亲卫们纷纷打马护在李裕两侧,向驸马府奔走。 当他们来到驸马府门前时,正见到李思钰与韦昭度出现在门外。 看到李思钰,李裕骤然加速,来到李思钰面前,正想着下马行礼,看到他这样子,李思钰不由笑道:“行了,没这么多虚礼,随老师前往军营。” “是,老师。” 李思钰翻身上马,对着一旁的李裕说道:“课业可否完成了?” 李裕忙点头,就要从胸前的书包里拿出课业,李思钰看他着急样子,不由笑道:“不会又是你父皇完成的吧?” 李裕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李渐荣,低声说道:“父皇的忘在了宫中,这是弟子的课业。” “不错不错,自己学到的才是自己的,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学问一途做不了假,你学就是你的,你不学终究还是为师的,取巧不会增长学问,反而是害了自己,你小子很不错!” 看到韦昭度和李渐荣都看向自己,李思钰顿时不满起来。 “你们这些花花肠子,傻子都知道,老子也就喜欢实诚孩子,换做你们,该干嘛干嘛,老子连看一眼都欠奉!” 韦昭度苦笑一声,说道:“老夫也未曾说行乾做的不对,学问一途就是如此,老夫也是不赞同陛下此等作为。” 李思钰几个弟子,就是阿蛮她的课业也是不许他人代劳的,你可以不会,或是写的错误百出,但不能让他人代替,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李晔是成年人,课业布置下去,唯恐李裕做的不好,每每会代劳,希望李思钰能重视李裕。 可越是如此,李思钰越是腻歪,上个学也跟他耍手段、耍心眼,为此李裕也遭了些罪,屁股也揍了几回。 也不知道李晔是咋想的,自己儿子越是挨了揍,李晔越是起劲,越是帮忙,越帮越忙,最后李思钰也无了法子,干脆当堂完成课业,几日来这娃娃没来听课,他也只能让人把课业送入宫中,让其自行完成。 李思钰一边骑在马上翻看李裕的课业,嘴里说道:“嗯,还算不错,水淹七军虽曹军居于山谷低洼之处,但不是没有前兆之机,需谨慎查看河水涨落,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每日于河岸边做下标记,一旦发现不妥,应立即撤离,或是居登高之处,当然了,这只是被动之法,高明的法子是攻敌必救之处,兵法云:围魏救赵,就是此理。” “如天下之兵伐河东之时,为师若由蔚州向南攻打,不但遭遇晋王之主力之兵,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太原以北多丘陵,敌兵盛,又借助地利,纵然可胜,也当为两败俱伤之战,非智者所为,故而为师绕道奔袭太原。” “襄阳乃川蜀之南门,三国分天下,曹魏、东吴、蜀汉,曹魏强,而东吴、蜀魏皆弱,两弱联军而抵一强,大局上来说,攻襄阳非明智之举,此为两角抵力之势。” “吴军善水,蜀兵善山地奔走,可依地势而为一诸侯,难为天下之主,皆因其兵卒不善大军团步战和骑战,很难于中原地域开阔之地获取胜机,以为师看来,纵然武侯出蜀,也必败于曹魏之手!” “双角抵力之势,又战于山川之地,徒耗军卒钱粮罢了,其后曹魏以关中攻蜀,先灭蜀汉,后以上水之势而灭吴也正是此理。” “由关中攻蜀,吴军纵是想行双角抵力之势亦难,一强攻一弱,自易也!” 李思钰大致与李裕说了一些“水淹七军”之事,进而扩展到三国之争大势,虽有些大而化之,但大局就是如此,三国,哪怕东吴、蜀汉武将再牛,只要曹家内部不出现大的叛乱,这两国终究还是被魏国吞并,兵卒上的特点已经决定了两地不可能夺取天下,中原多平原,步卒更善于大军团作战,有战马可千里奔袭,战略空间挪腾更大,南方及川蜀地形复杂,更善于坚守而非进攻,兵不可久守,守久必失! 李思钰说了一大堆,他人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听着李思钰为李裕讲解课业,一旁的韦昭度从未听过他为孩童授课,最多从李晔嘴里得知一鳞半爪,这次是首次听他给李裕授课,听完后,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那么多大臣都羡慕杜家和裴家,这哪是培养将官,而是直接培养一军统帅。 韦昭度突然想起城外孩童们的胡闹来,昨日还在宫中听闻此事,皆是以为李悍虎又胡闹起来,看样子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而是让这些孩童直面军卒,更多的了解军卒。 众人听着李思钰絮絮叨叨为李裕讲着课业,又简单问了些数算问题,都是加减乘除的问题,这些问题别看韦昭度为官数十年,他还真听不懂,或是就算能算出数万加减之类的,那也得吭哧半天,哪有李裕这么快,李思钰一说出来,李裕这就能给出答案,这让韦昭度惊为天人。 李思钰说着,李裕答着,也未觉得时间长短,很快就来到了城外军营,而此时的降卒们正背诵军律呢,当李思钰来到此处时,正见阿蛮站在台上训斥一个大汉,大汉样子颇为勇武,可此时也跟三岁孩童一般,低头耷脑样子甚是可怜。 李思钰很是好奇,这汉子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被阿蛮训斥的这么凄惨,示意他人不许惊扰了阿蛮,自己则下了马,蹑手蹑脚来到木台之后,样子很是猥琐,这让从未见到过他这模样的韦昭度和李渐荣很是无语。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个子,脑袋这么大,你再看看人家,就这么三句话,你背了这么久,咋还不会呢?” “你到底用没用心?” …… “就你这样的,本帅最多能让你扫茅厕!” “哼!扣分,扣分,扣十分!” “别啊,大帅,俺站姿笔直!俺……俺刨地卖力!俺……俺听话!” 阿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那就扣五分好了,若是再敢质疑本帅威严,就扣十分!” 大汉忙闭嘴,脑袋连点。 “行了,下去吧!” 大汉忙立身一正,行了个标准捶胸礼,这才抹着汗珠下了木台。 阿蛮转头看向小德子,小德子忙点头,大步走到木台前,拿着个纸糊的大喇叭,声音又细又尖。 “杨守化上台!杨守化,杨守化……再不上台,大帅就扣分了……” 第580章 失控之兆【】 李思钰和韦昭度等人听着阿蛮、小德子话语,全都是一阵无语,韦昭度没怎么在营州军军营待过,自然不知道阿蛮几乎就是李思钰的翻版,语气、神态甚至骂人、处罚的法子都原封不动的复制了李思钰。 扣分是将勇升降的标准,一个月内一旦低于五十分,小兵罚打扫卫生,将领则更惨,不但俸禄减少,官职也会降级。 扣分无处不在,但是每次扣分必须在人前,必须在所有人前,否则如何服众,更起不到震慑他人作用。 小德子此时成了阿蛮的文书,一阵呼喊,一个矮胖的汉子抹着汗珠登上了木台,听着姓名,李思钰猜测此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一个“义兄”了,至于阿蛮可不管这些,杨守化可比上一个大汉惨多了,不但被阿蛮用李思钰的竹竿敲脑袋,更是被处罚了二十分,杨守化还不敢吭声,只是两手并立在大腿两侧,低着头听训。 韦昭度看了好几个原神策军将官,而且还不是很小的将官,手里都是千人兵卒的都头,但在阿蛮面前却像是个孩子,连面上带有一丝怒意都无,全是抹着汗珠子听训,很是奇怪,低声问道:“行乾,这些人官身可不算太低,难道是因为贵军刀兵压身才如此吗?” 李思钰不由一笑,也不作解释,看着阿蛮刚刚因一汉子欺辱他人而扣了三十分,连踢带骂把这汉子扔下了木台,李思钰这才大步登上木台,阿蛮看到李思钰,大喜。 “阿爹,来看阿蛮治军么?”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阿蛮很厉害呢!” “真的?” “嗯,很帅!” 李思钰狠狠揉了揉阿蛮脑袋。 大步走到木台前沿,看着下面一地降卒,李思钰大声说道:“昨夜刘公公送来几十位公公,朝廷诸公同样送入军营几十位,想来你们都很清楚这几十上百人进入军营为何?” “不错,老子告诉你们,他们就是为了统领你们,就是为了代替你们原先的将官,但是,这些人能不能成为你们都头,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 “本帅昨夜已经与他们说的很清楚,军队是依靠本事吃饭的,不是什么人想成为统领就能成为统领,所以,你们都处于同一起跑线,老子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现在老子只看你们的分数,分数低,就给老子让位!” “规则你们很清楚,人上人的机会就放在诸位面前,要不要保住你们的权利地位?由你们自己决定!” 李思钰说完,又转身拍了拍阿蛮脑袋,自顾自下了木台。 韦昭度突然很想见到那所谓的规则,也正色起来,哪怕李思钰已经离开前往帅帐,韦昭度依然看着木台上阿蛮训斥他人。 规则是李思钰定下的,不是很复杂,包括训练情况、军规律令掌握程度、与同僚下属关系、武技战阵掌握程度等等,最底层小卒通常不在其列,主要是考核军官。 一条条清楚明白,每条都有相应的分数,一旦哪一条犯了错,就会被扣分,低于五十分的就会进入降级序列,若超过九十分就会晋级。 这些俘虏几乎就已经没有了成为将官的可能,李思钰为了稳住军心,决定在这些俘虏中执行营州军中规矩,虽然他不想插手南北衙人事,但也不希望南北衙如此不堪一击,于是就与那些人说了营州军这些规矩的好处,最后他们也同意了此等规矩。 按照这种规矩,虽很难避免黑幕下的阴暗,但大部分将官升降还是能反应其能力大笑与忠诚度,那些老狐狸又不傻,就算亲自挑选出来的人空降,也不敢说就一定忠诚,就一定作战勇猛,可有了这么一套规矩,不能听令行事,违反军规律令的,一下子就能被扣三十分,其他方面再出点错,很容易降级,如此一来,反而所有人都不敢犯规矩,时间长了,军中也就都听令行事了,而这一方面则是朝廷尤为重视的地方,再加上包括训练、作战方面的种种评分措施,又保证了军队战力,一看到这法子,刘景瑄和杜让能、王行约等人全都闭嘴不言,任由李思钰整军。 李思钰在大帐中了解了一下这些降卒情况,当李思钰出来寻找韦昭度时,结果这老儿还在木台看着阿蛮训人。 “岐国公不会也想上台训人吧?” 李思钰来到韦昭度身边,看着这老头直愣愣看着阿蛮训人,不由说笑几句,可这老头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李思钰怒火蹭得一下冒了出来,几近失控的边缘。 “行乾,太子尚无太子妃,可否与陛下结为儿女亲家?” “啥?” 李思钰不由看向木台上得意洋洋的阿蛮,又看向比阿蛮小了许多的李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韦昭度为何会有这念头,看着韦昭度,眼底也爆出愤怒火花,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遭受了这么多委屈,这些人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韦昭度却一脸郑重,说道:“若是行乾应允,老夫愿为太子向行乾求亲!” 李思钰想也没想,怒了,吼道:“休想,老子的闺女岂能嫁入皇家?想把老子的闺女推入火坑?” “休想!” “行乾,若能与陛下结为儿女亲家,陛下必然与你再无芥蒂……” “休想!” “芥蒂?” “芥蒂又如何?他李晔又能把老子如何?大唐是他李家的,可非老子的,他李晔若不想要大唐,自有他人取而代之,想用阿蛮一生幸福来换,休想!” “行乾……” “滚!” 李思钰根本不会答应此事,阿蛮性子若是温婉胆小之人还罢了,想做皇家的女人就得能忍受皇家阴谋算计,就阿蛮这性子,若非她是李思钰的闺女,皇帝估计连看一眼都欠奉,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或日子还好过些,一旦没了价值,这种性子估计连一年都活不下去,李思钰能答应才怪呢! 他情愿把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留成大丫头,情愿让他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注定很凄惨的人生。 李思钰是真生气了,理也不理韦昭度,看来自己早上换蟒袍是对的,这老头根本就没安好心! 韦昭度看到李思钰甩袖离去,很是不甘心,又看向正得意洋洋的阿蛮,咬了咬牙,转身出了大营,这事他需要与皇帝李晔商议一下,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此事。 韦昭度来大营前并无这想法,可当他看到阿蛮把那些原本桀骜不驯的神策军军将们当孙子一般教训,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很想得到此女!无法抑制的冲动,却不知,他的冲动造成了多大的灾难,更不明白一向还算好说话的李思钰会突然暴走,给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的长安重重一击,致使局势再不受控制,犹如脱缰的马车冲向绝望的深渊。 第581章 太子妃 李思钰大怒,没想到韦昭度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阿蛮身上,也不准备去刨地了,大怒返回驸马府。 出去时还好好的,等回来时却阴沉着脸,正坐在阁楼里的张氏和孟才人看到怒气冲冲的李思钰,很是不解,张氏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就要下楼,孟才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轻声说道:“行乾好像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恐怕……” 张氏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没事,妹妹先忙着。” 张氏下了楼,还未见到李思钰,就听到屋内乒乒乓乓一阵摔砸,眉头更加紧皱起来,她还从未见到李思钰会有如此暴怒之时,正当她不解发生了何事时…… “混蛋,混蛋!” “敢觊觎阿蛮,老子全砍了你们!” …… “混蛋……混蛋!” 张氏听着屋内如狮虎般暴躁怒吼,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蛮就是李思钰禁脔,若是朝廷敢把主意打到阿蛮身上,必然触动了他的逆鳞。 “来人,来人!” 暴怒的李思钰暴吼。 张氏忙推门入内,还未开口,脚步却不由后退一步。 李思钰双眼血红,眼神如妖似魔死死盯着张氏,粗重气息让人恐惧。 “去!” “立即调兵!” “立即去城外调兵五百,老子要入宫!” “老子现在就要入宫!” “现在就去!” 张氏忙又后退一步,忙不迭奔出房间,心脏如密集战鼓不断敲打,好像随时都要碎裂一般,直到冲出驸马府,张氏心中恐惧才逐渐消减。 “书瞳,书瞳,赶紧去城外调五百兵卒!”张氏见到府门外刚刚回来的秦书瞳,急忙吩咐着。 秦书瞳愣了一下,看到张氏脸色惨白,很是惊慌模样,知道必然发生了大事,忙点头,未作任何停留,直接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看着远去的秦书瞳,张氏这才心忧起来。 李思钰像是受伤了困兽,在屋内打着转,屋内一片狼藉,他知道既然韦昭度提了出来,皇帝就不会轻易松口,已经不能再留在长安了,这些混蛋绝不会轻易撒口。 李思钰猜错了,也猜对了,李思钰正烦躁暴怒时,韦昭度打马一阵奔走,径直闯入皇宫,李晔正皱着眉头翻看一些奏报,没想到一向稳重的韦昭度竟然一头闯入御书房。 “陛下,大喜啊!” 李晔愣了一下,很是不解看向韦昭度。 “陛下,太子是不是该娶个太子妃了?” 李晔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太子才多大?这韦岐国公是不是老糊涂了? 还未等李晔开口训斥,韦昭度竟然说道:“北地王之女乃女中豪杰,臣以为此女最是合适为太子妃人选……” “岐国公,那蛮女岂能……岂能……” 李晔见过阿蛮几次,很是不喜阿蛮,正要训斥韦昭度,可他才刚开口,脑中就像划过一道绚丽的流星,顿时明了韦昭度此话究竟是何意来,心中顿时加速狂跳。 “那……那李悍虎答应了?” 李晔一脸期盼看向韦昭度,却见韦昭度摇头。 “李悍虎未答应,不过臣觉得此乃天作之合,不如让杜相、裴相前去驸马府,为太子求娶此女。” 李晔一听李思钰竟然拒绝了,心下顿生无名之火,那胡蛮丫头若非因是那李悍虎之女,哪有资格成为他们皇室之女,却未想到那李悍虎竟然一口回绝了,这让李晔很是不满。 但一想到因自己儿子娶那胡女后所得之利,心脏就不由加快许多。 “嗯,不错,公主下嫁那李悍虎,我儿迎娶那胡女,也算亲上加亲,不错!” “既然陛下同意,老臣这就请杜相、裴相,想来以诸相替太子求亲,行乾当不至于拒绝。” “嗯,就如此吧。” 皇帝李晔点头答应,韦昭度大喜,忙拜别离去,看着韦昭度离开,李晔一个人皱眉思索。 阿蛮加入皇宫,对李晔好处自不必说,谁都知道李思钰是如何宠爱那个胡蛮丫头,至于是不是刁蛮反而不是考虑的主因。 政事堂一开始居于门下省,后来门下省在权利争夺时逐渐落于下风,政事堂也就搬到了中书省,政事堂分为前后两院,与局住宅差不多,前院是正堂,是办公和议事之所,后院是属吏办公之所,分为五房,即吏、枢机、兵、户和刑礼五房。 政事堂距离内宫很近,便于随时出入皇宫,韦昭度急急匆匆出了宫,转道直接去了政事堂,他知道五相此时正该在政事堂中。 果然,刚进入政事堂,见到崔昭玮手持着奏报,正准备进宫请奏呢。 崔昭玮抬头见到韦昭度,很是意外,笑道:“岐国公怎么来了?稀客啊!” 韦昭度看到崔昭玮手里的奏报,奇怪道:“这是何地奏报?” 崔昭玮笑道:“是文达送来的,说是李罕之异动,有入河中之意,请奏陛下遣兵伐之。” “哦?李罕之?此贼当伐之!” “是啊,此贼残暴,朝廷当还泽、潞两州百姓安宁,当伐之!” 崔昭玮走下台阶,笑道:“岐国公,老夫先行一步。” 说着崔昭玮还微微摇了摇手中奏折,意思是他还要进宫,可正当崔昭玮抬步离开,却被韦昭度一把抓住手臂,笑道:“蕴曜,此事不急,有件事想与诸位谈一下。” “哦?” 崔昭玮愣了一下,有什么事情比河中之事更重要,不过他也很好奇韦昭度究竟是为了何事。 “既是如此,那就一同进屋吧。”崔昭玮转身走向正堂。 韦昭度和崔昭玮一同进了正堂,正见到杜让能、裴贽、徐彦若、刘崇望四人正在喝茶,不时点评一下李思钰在城外所立军规之优劣,见到韦昭度突然前来,纷纷起身,毕竟韦昭度是曾经的前相。 “稀客啊!岐国公可是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啊?哈哈……”徐彦若不由大笑起来。 杜让能点头道:“今日听说岐国公随同太子去了城外,没想到竟是谣传啊!” 韦昭度摇了摇头,说道:“今日老夫的确随同太子去了城外。” “哦?那为何这么急着回城?不会是行乾那又出了变故吧?”杜让能有些奇怪问道。 听了杜让能话语,裴贽等相全都郑重了起来,营州军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按理说,韦昭度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快回城的,事有妖,则必有变故,只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韦昭度接下来的话语造成了多大的灾祸。 韦昭度点了点头,说道:“城外并无变故,只是老夫想请诸位帮个忙。” “哦?原来如此,岐国公有事,我等自不会推诿,就不知是何事,竟需要岐国公亲自前来。” 杜让能听到不是城外之事,立即放下心来,但下一刻却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韦昭度点头微笑。 “陛下欲与行乾结为亲家。” “呵呵……还当是何事呢,再过几日,行乾就该迎娶公主了……” 第582章 马踏皇宫 刘崇望不由笑道:“再过几日,行乾就该迎娶公主了,不是已经......” “嗯?” 众人猛然全看向韦昭度,刘崇望话语刚说一半,突然发现不妥来,杜让能等相也发现了不妥,看向韦昭度也正色起来。 韦昭度笑道:“北地王之女......贤……咳咳......贤淑温良,陛下欲为太子求娶良女,诸位皆是德高望重之臣,当可求得。” 杜让能等相相互看了一眼,崔昭玮起身说道:“李罕之异动,文达奏折甚急,本相可不敢继续拖延。” 崔昭玮拱了拱手,话语间也不这么热忱了,拿着裴仲德上奏的奏折,大步走出厅堂。看着崔昭玮离开,韦昭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向剩余四相却依然笑容满面。 裴贽看向大步离去的崔昭玮,又与杜让能、徐彦若、刘崇望三人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岐国公,此前可曾与行乾说过?” 韦昭度笑道:“行乾并未同意,但为大唐计,诸位当促成此事方是。” 刘崇望皱眉道:“若是那蛮......北地王之女若成了太子妃,是有利于我大唐,只是......” 杜让能与裴贽对视一眼,杜让能摇头说道:“若行乾反对......” “爷爷......爷爷......大事不好了......” 杜让能正要劝说韦昭度放弃此事,他很清楚李思钰是如何的宠爱阿蛮,韦昭度提及此事,杜让能就知道韦昭度意欲如何,但是他知道,知道李思钰不同于他人,话语还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鬼哭狼嚎声传来,听到这声音,裴贽心下大震,无由来的一阵恐慌,忙起身正要出去查看,一道人影闯了进来。 正是留在驸马府照顾赵氏的裴坚。 “爷爷......李帅......李帅领军五百,正......正向皇宫......皇宫......” “什么?” “快!快去皇宫!” 裴坚一头大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话语还未说完,众人脸色狂变,裴贽话语尚未说完,人却已经奔出厅堂。 秦书瞳不明究竟,但他知道自己大帅已经无比愤怒了,丝毫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出城,刘大猛正避开阿蛮骚扰,躲在树下偷懒呢,见到秦书瞳狂奔而来,不由一愣,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书瞳,怎么回事?” 书瞳不能说话,忙用手比划了起来,刘大猛一愣,随即大喜,一路狂奔向军营。没一会,轰隆隆马蹄声冲入长安,向着驸马府急奔。 当焦急的裴贽尚未来到宫门前,就见到李思钰一身披挂,身后数百杀气腾腾营州军杀了过来,眼看着裴贽就要被踏成肉泥...... “敬臣,闪开......”杜让能一阵惊呼。 “嘶——” 就在李思钰胯下战马撞在裴贽身上,李思钰双腿猛然加紧,战马人立而起,碗口的马蹄重重踏在裴贽面前。 “砰——” 巨响之后,裴贽才敢睁眼,一脸惊骇看向李思钰愤怒血红的双眼。 “行乾,你......” “滚开!” 裴贽一把抓住马缰。 “行乾,有何事好好商议,莫要冲动啊!” “商议,老子商议个屁!” 李思钰指着裴贽怒吼。 “你们大唐爱把自己女人送给谁糟蹋,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别想他娘地把老子与你们这些无耻混蛋放在一起!” “滚!” 李思钰是真怒了,猛然一抖马缰,裴贽哪里能抵挡他的巨力,手上顿时豁开个大口子,鲜血横流。 李思钰双腿猛然磕动马腹,战马瞬间启动,把毫无反应的裴贽带倒在地,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五百将勇哪里会理会他人,跟在李思钰身后,径直闯入宫内,守门宫卫更是不敢阻拦暴怒的李思钰,全都畏缩躲在远处。 “行乾,行乾!” 裴贽丝毫不顾手上伤势,爬起来就追向宫内,杜让能等人看到李思钰马踏皇宫,整个人都惊呆了。 “出……出大事了……” 杜让能身子一阵抖动,连看一眼惊呆的韦昭度都来不及,跟在裴贽身后狂奔。 徐彦若看向韦昭度,痛心疾首道:“岐国公,你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宠溺那蛮丫头,为何……为何……” “唉……” 徐彦若、刘崇望再也不顾其他,同样向皇宫内急奔,只留下浑身颤抖的韦昭度。 数百铁卫在皇宫内奔驰,轰隆隆的马蹄声,正在观看裴仲德奏折的李晔脸色一阵惨白,拿着奏折的手臂抖如筛糠,好像奏折随时掉落在地上一般。 神策军基本上全被看押在城外,此时宫内震天马蹄声,出了营州军又有何人? “砰——” 房门被李思钰一脚踢开,大步走入殿内,阴沉恐怖的眼神让人心惊肉跳。 李思钰一手按在刀柄上,青筋鼓荡,像是随时抽刀砍了眼前之人。 “老子真想弄死你!” “行乾……行乾……” 裴贽心口狂跳,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手上鲜血沾染了半个衣襟。 “行乾,莫要冲动,有……有什么事情慢慢……慢慢商议!” “从现在起,你大唐李氏爱死不死,老子这就返回潼关,不日即返回关外!” 李思钰眼睛泛红,耳中如怒雷轰鸣,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与眼前之人。无论裴贽如何呼喊劝解,却是一个字都未进入他的世界。 “刷——” 战刀抽出,指着李晔。 “想用阿蛮幸福来祭奠你李唐天下,你李唐不配——” “砰!” 刀光如电,瞬间斩开眼前桌案。 “哼!” 李思钰回头冷眼看向裴贽,以及奔来的杜让能等人,语气阴冷。 “想要兵马、权利、地盘、财富……老子都能给你们,也正在给你们,没想到竟然还敢觊觎老子闺女!” “好……好啊!” 怒吼声几乎震破了两仪殿。 “行乾,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老夫……” “滚!” 李思钰一把推开裴贽,杜让能正要阻拦,李思钰拳头瞬间来到他的面前,眼看着就是鲜血横飞,最后却成了五指张开,猛然把杜让能拨倒在地。。 变故太快,根本未给任何人时间反应,正当杜让能和裴贽惊醒过来,眼前哪里还有李思钰的踪影。 “陛……陛下……糊涂啊!” 裴贽一脸悲愤,大袖一甩,再次追向李思钰离去的背影。 “行乾!行乾!” “陛下……” “唉……” 杜让能也是重重叹息一声,跟着追出门外,他知道刚刚李思钰已经手下留情了,说明还未真正失了心智,这个时候若不能阻止,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灾难。 第583章 再次昏迷 “陛下……陛下!” 韦昭度心中狂跳不已,未曾想自己见到阿蛮训将霸气后,一时冲动下竟然引发李思钰如此激烈反应,若是因他之故,最后……最后…… 韦昭度不敢想象,一路狂奔,丝毫不比年轻人差了半分。 一路闯进两仪殿,看到李晔丝毫未受到伤害,吊起的心瞬间落入胸口中,看着被斩成两截的桌案,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不满道:“这小子也太冲动了吧!” 李晔身子一抖,像是从梦魇中清醒过来,那一刀蕴含的赤裸裸的恐怖杀意让他如坠冰窟,他一点都不怀疑,那一刻李思钰真的很想杀了他。 “那……那李悍虎……要……要杀朕……” 恐慌的眼神让韦昭度一愣。 “陛下……” “朕是天子!” 李晔突然狰狞的可怕,向着呆愣的韦昭度狂吼! “为了一刁蛮胡女,他竟要杀朕,他竟敢杀朕!” “朕是天子!” “朕是大唐天子!” “砰——” “砰——” …… 一阵摔砸,好像要把所有怒气全都发泄出来一般,又像是发泄心中无尽恐惧…… …… 赤红的双眼如疯似魔,在皇宫内横冲直撞,李思钰从两仪殿出来后,暴戾的杀意好像冲夸了他的心神,犹如丧失了神智的行尸走肉,本来他很清楚公主院在何处,可是纵马狂奔了小半个时辰就是找不到公主院,一路上不知惊吓了多少人,更惨的是跟着他如没头苍蝇的裴贽和杜让能等相。 “李璇!” “老子来接你——” 李思钰像是没头苍蝇乱撞,如疯似魔突然仰天怒吼。 “李璇!” “李璇!” …… 刘大猛看着如疯似魔的大帅,突然站立在马上,仰天怒吼。 “李璇!” “老子来接你……” “李璇……” …… 五百悍卒突然全都站立在马上仰天怒吼,这让急匆匆赶来的李璇傻傻看着那人,看着他如疯似魔仰天怒吼……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 “呜呜……钰郎......呜......钰郎......呜呜……” 撕心裂肺呼喊淹没在震天马蹄声中,李思钰眼中血丝更甚,胸中暴戾不断激荡,只有一丝理智竭力压制心中杀戮欲望。 一路狂奔,一路怒吼,最后却离开了皇宫…… …… “什么?阿爹疯了?” 阿蛮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如暴龙向踏雪狂奔,她知道这种情况极其危险,已经出现了第三次。 阿蛮不顾他人疑惑不解眼神,甚至连停顿一下都无,在奔跑中怒吼。 “踏雪!” 踏雪正在啃食刚刚露芽的小草,听到阿蛮暴吼,不由转头看向正狂奔而来的阿蛮,由静到动瞬间完成,向阿蛮奔跑而来。阿蛮未作停顿,在踏雪就要与她错身而过时,阿蛮纵身跃起,小手保住踏雪脖颈,双臂用力,下一刻已经坐在踏雪之上,双脚扣住马镫,整个身子悬空,如波涛起伏。 踏雪如箭一般冲出营地,向长安城狂奔而去。 如阿蛮一般还有小五、疤脸和一干营州军大将,全都向长安城狂奔。 鄂尔斯看着阿蛮等人疯了一般冲向城内,很是疑惑看向刘之孝。 “老刘,他们是怎么了?” 刘之孝皱眉道:“很可能城内发生了变故,可究竟是什么变故,竟然让他们如此紧张?” “要不咱们也回城察看一下?” 刘之孝想了一下,说道:“先静观其变。” 鄂尔斯想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神色间却有一团氤氲如何也散不去。 阿蛮一路狂奔,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因此而惊扰了百姓,她虽很笨,但她知道自己阿爹有个致命伤,在阴地关爆发了一次,第二次在汉之函谷关城下,每一次都会虚弱不堪,杨复恭不明究竟,阿蛮更是不清楚,究竟会产生何种后果,阿蛮不清楚,但杨复恭曾告诉过她,一旦发现自己阿爹失控,自己必须要在他身边,半步都不许离开。 李思钰几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暴戾残杀之意,看到每个人都是血红色的,嗜血欲望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坐在战马上也摇摇晃晃起来,那一丝清明神智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要泯灭在血色之中,当阿蛮见到他时…… “噗……” 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就要跌落。 “阿爹!” “大帅!” 无数人惊呼,阿蛮还在踏雪飞奔时,一个纵身,就在两马错开时,阿蛮已经跳到李思钰背后,死死抱住摇晃的身体。 “回……回潼关……” “阿爹……阿爹……” “大帅……大帅…… “阿爹……” …… 李思钰耳边迷迷糊糊传来惊呼声,最后陷入血色黑暗…… 阿蛮大急,忙抱着李思钰拨转马头奔向驸马府,那里有孙御医。 阿蛮抱着李思钰风一般闯入杨守信院中。 “孙御医……孙御医……快,快看看阿爹!” “快啊!” 孙御医一看到李思钰牙关紧咬,面色狰狞,整个身子也剧烈抽搐,好像极力承受莫大的痛苦,大惊。 忙放下杨守信伤势不闻不问,三指却搭在了李思钰炙热的手腕上。 如毒蝎蛰了一般,孙御医瞬间收回三指,犹豫着又搭在李思钰手腕上。 “北地王脉象怎地如此紊乱?” 杨守信躺在床上,看着李思钰样子好像比他还凄惨模样,也不由好奇起来,问道:“可还有救?” 阿蛮大怒,正要怒骂,孙御医却皱眉摇了摇头。 “北地王脉象……阴阳之胜非常人可比,但两强如此激烈相争……”孙御医不由摇头叹息。 阿蛮大怒,她虽笨些,可看着孙御医摇头叹息模样,她就知道孙御医也是束手无措。 “阿爹会好的!” “哼!” 阿蛮抱着李思钰就走,如同抱着一个大布娃娃。 阿蛮一边向自己房间走去,一边努力回忆上一次在汉之函谷关下情景,最后也未想到有何法子,上次李思钰沉睡几日,是自己醒来的。 李思钰把自己阿爹放在自己床上,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是没法子,或许阿翁有法子,一想到阿爹最后交待,立即转身大步出了房子。 “传令三军,立即准备拔营!” “诺!” “立即通知张姐姐、孟婶娘、赵婶娘,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返回潼关!” “诺!” “立即通知牛俊国前来护卫驸马府,赵志远于城外等待,随时准备起营!” “诺!” 阿蛮努力回忆阿爹是如何下达军令的样子和话语,一一吩咐下去,站在阶下的疤脸、小五、刘大猛全都一脸郑重听令,他们知道自己大帅身体出了问题,此时必须立即返回潼关。 军令一一下达,众人皆抱拳退去,阿蛮看着众将散去,站立许久才返回自己房内,看着一阵红紫,一阵苍白的阿爹,埋在李思钰怀中哽咽哭泣。 “阿爹……阿爹……呜呜……阿爹,你这是怎么了啊?” “呜呜……” 第584章 失去控制的神策军 厮杀,无尽的厮杀,如山峰的穿山甲,肠断腐臭的骷髅,动辄一刀劈开山峰的靓女…… 血腥天地,诡异的厮杀,无穷无尽的厮杀……身体更想置于火炉中煅烧,下一刻又成了藏身于万年寒冰之中,彻骨寒意让他不住蜷缩着身子…… 无穷无尽折磨…… 杀意如千刀万刮,不断切割着自己身体。 这一次身体异变甚至远超前两次,前两次有发泄口,这次却是自己硬生生扛下所有暴戾杀意。 杨复恭正等待李思钰回信呢,结果等来的是昏迷不醒的儿子。 “怎么回事?”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说!” 杨复恭看着跟来的裴贽、杜让能,极为阴沉可怖,暴吼不断。 看着阴沉狰狞、愤怒暴吼的杨复恭,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阿蛮却说了起来。 “朝廷想让阿蛮去做什么太子妃,阿爹......阿爹就成了这个样子......” “嗯?” 杨复恭愣了一下,看向裴贽、杜让能,冷哼怒吼。 “好!” “好手段!” “果然好手段啊——” 杜让能与裴贽相视一眼,说道:“杨中尉且听老夫说……” “说?” “说个屁!”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别他娘地告诉老子,你们是看上阿蛮温婉贤淑,母仪天下!” 杨复恭大怒,指着杜让能大骂。 “你们想做什么?” “啊?” “我儿退的还不够么?神策军没了,能给你们的都给了你们,你们是不是还想要我儿的命?” “啊?” “告诉老子!” 裴贽苦笑道:“中尉且莫恼怒,我等真无此意!这是岐国公提出的,还未等我等反对,行乾就领兵杀入皇宫……” “喝!我儿为何未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全砍死呢?”杨复恭大怒。 他都替自己这个养子感觉活的委委屈屈,换做这个天下任何一人,也再找不出来如此忠心大唐之人,可一再妥协,一再后退,换来的优势什么? “换来竟然是砍在脖子上的利刃!” 杨复恭冷厉说道:“阿蛮是行乾心头肉,若是真心想要迎娶阿蛮也就罢了,可你们若敢说真心,老子现在就挖出来你们的心,看看是否是真心!” “哼!阿蛮是个什么性子,你们比谁都清楚,一旦阿蛮成了太子妃,我儿必是‘良弓藏、走狗烹’!必被你们这些混蛋砍了脑袋,接着就该是阿蛮了吧?” “好计策啊!” “好计策!” 杨复恭身子倾斜向前,对着杜让能、裴贽一阵咆哮。 杜让能、裴贽两人心下一阵苦笑,在听到韦昭度话语后,两人和其余诸相就知,一旦阿蛮成为太子妃,以李思钰对这蛮丫头的宠溺,最后必然成为皇帝李晔案板上那条鱼。 但是他们可不认为李思钰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崔昭玮才听到韦昭度话语后,立即借口逃脱。 只是他们谁也想不到李思钰会如此激进,如此大怒,竟然会闹到这一步。 “中尉,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最重要的是行乾身子无碍。” 杨复恭看了一眼杜让能,冷哼一声。 “哼!” “若我儿无碍还罢了,否则,咱家亲自砍了那负恩忘义小儿!”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说这句话,也只有杨复恭了。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行乾离开长安甚急,神策军……” “哼!” “神策军?” “你们自己摆平!想要老夫遣将,为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擦屁股?” “想也别想!” “滚!” …… 杨复恭毫不犹豫下了驱逐令。 看着躺在床上蜷缩着的李思钰,杨复恭不由鼻子一酸,默默坐在床沿,为他擦拭着额头上冷汗,嘴里不由哽咽。 “我儿……你……你这是何苦啊!” “何苦啊……” 屋内沉默,屋外则有一群担忧不已大将,焦躁等待屋内消息,当裴贽、杜让能走了出来,营州军上上下下几十号将领,无一人给他们好脸色,阿蛮不明太子妃意味着什么,可这些将领们如何不明白? 更何况因此事让他们大帅陷入极其危险境地,愈发厌恶起朝廷来,杜让能和裴贽更是首当其冲,看着蒙哥翰和突突一脸厌弃,两人心下不由哀叹,对韦昭度这个前相也愈发不满起来。 按照李思钰在城外所作所为,不但可帮助他们挑选出听令行事、遵纪守法将领,而且还是行军布阵皆佳将领,更可获得百姓支持,毕竟那些俘虏们也还帮助百姓耕田种地,只要李思钰和那些营州军在长安一段时日,必然交给他们一支不一样的南北衙军卒来。 可韦昭度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一切全成了泡影。 有李思钰在的时候,有营州军押着的时候还好,那些神策军还能老老实实,可当李思钰出了意外,营州军不顾朝廷文武苦苦阻拦,全军拔营返回潼关,那些没了威慑和约束的神策军军卒们登时大乱,无论刘景瑄,亦或是王行约都无法管束。 非但如此,这两万军卒迅速选出自己头领来,正是营州人鄂尔斯和刘之孝,左军大将军刘之孝,右军大将军鄂尔斯,成为长安一支不被朝廷管辖的军卒来。 神策军叛乱,被阿蛮这些娃娃们迅速平乱,神策军都是怕了营州军,而这些俘虏们,他们全都亲眼见到过鄂尔斯、刘之孝与李思钰称兄道弟,所以在推选头领时,鄂尔斯和刘之孝拥有绝对优势。 不仅仅如此害怕,还有就是刘之孝对外称,朝廷激怒了营州军,若是跟着朝廷,一旦营州军打过来,朝廷必然让他们前去送死,已经害怕营州军的神策军,自是不愿意被纳入南北衙,唯恐被朝廷当成挡箭牌、替死鬼。 于是乎,本一无所有的刘之孝和鄂尔斯,一跃成为这些神策军的首领。 裴贽和杜让能与营州军关系要比他人好的太多,于是由两人前来营州军营,一者是探究李思钰病情,二者就是希望营州军能派出一万军卒,帮助他们重新夺回神策军控制权,可是,此时杨复恭与营州军上下正恼怒朝廷呢,哪里会随他们意。 担忧不已的杜让能最为恼怒,一切都向好的局面发展,神策军已经算是解决了,只要过些时日,解决了王行瑜、李茂贞,政事堂再掌控了南衙诸军,一个稳固的关中雏形就算成了,可是这一切全被毁了,杜让能不但怨恨韦昭度,同时也对皇帝李晔极为不满起来。 杜让能叹息一声,说道:“敬臣,此次恐难罢了了啊!你我又当如何?” 裴贽比杜让能更加苦涩,摇头叹气。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当如何留住营州军。” “唉……,难啊!行乾此次昏迷,营州军上下皆怒,纵然行乾醒来,那也……,唉……” “行乾性子易怒,但心性仁慈,估计也只有以民相挟了,可……可若如此,今后你我……,唉……” 裴贽一阵凄苦起来,他与李思钰相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知道李思钰根本不怎么在乎皇帝是谁,也不在乎皇帝死不死,甚至大唐亡不亡他也不在乎,在乎的也就那些百姓而已。 杜让能却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索起来。 “长安是不行得了,行乾介入长安不深,也只有河中、同、华两州等地百姓……或许……或许可羁绊住行乾。” “若是如此,你我恐再难得行乾信任了啊!” “唉……” “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585章 一无所有的破落户 李思钰因阿蛮之事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愤懑,怒气一下子冲破了自己神志,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只是在临昏迷前告诉阿蛮即刻返回潼关,却未对其他安排进一步作出处置。 不仅仅让神策军上下数万降卒无所适从,以至于南北衙全都丧失了掌控神策军的机会,整个朝廷顿时动乱了起来,王行约紧急让王度返回邠州,欲令讨他法,皇帝李晔又惊又怒,心中后悔万分,对太子李裕也冷淡了起来,却不检讨自己的过失,只是一味暴怒,暴怒之后却恐慌躲在宫中不见他人。 公主李璇一夜间像是成了枯萎的花朵,眼看着如疯似魔的他离去,撕心裂肺的呼喊,眼睁睁看着情郎远去,一路追赶,不知摔倒多少,最后绝望混到在宫门外,等再次醒来,只有不断哭泣的小德子趴在床前。 “莫哭......莫哭,发生......发生了何事?” “陛下......陛下想让阿蛮姐姐成为......成为太子妃,大兄......大兄一怒之下失了心神,如今更是昏迷......昏迷不醒,被阿蛮姐姐送去了潼关......” 小德子断断续续说着事情大致经过,他不是很明白为何一向英武豪爽的大兄突然成了这般模样,李璇却明白,她太清楚阿蛮对李思钰的重要,生于皇室,更清楚一旦入了宫中意味着什么,纵然李思钰开口拒绝又如何,心思一起,又岂能想拒绝就拒绝得了的,除非和皇帝彻底翻脸,否则一旦退缩,无数无形绳索就会套在身上。 韦昭度不能让李思钰答应,那就用五相出面,五相不够,还有河中裴仲德,还有河右、东都李昭,还有刘景瑄那些宦官,还有满朝文武,甚至整个长安百姓,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困住李思钰,对所有人都是有利的,李思钰不傻,当韦昭度开口讨要阿蛮时,本能的就知道这些人想要做什么,进入长安后,多日积压在心中憋屈愤懑再也无法抑制爆发开来,瞬间击溃了神志。 未语泪先流,小德子话语让她更加心寒,勉强坐起。 “莫哭,带你去找钰郎。” “公主,真的吗?” 李璇不由温和揉了揉小德子脑袋,勉强笑道:“小德子可是置田使呢。” 小德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小脑袋说道:“那是大兄随意......” “呵呵......” “走吧,皇宫中不......不适合咱们了。” “嗯!” 小德子重重点头答应,小心搀扶起李璇。 “石虎大哥,准备一辆马车,公主要出宫。” “诺!” 小德子扶起李璇,又跑到窗外,对着阁楼下石虎大喊一声,此时皇宫几乎就是不设防的皇宫,营州军的离开造成长安混乱,刘之孝、鄂尔斯正收拢军卒,哪有功夫去理会皇宫安危,皇宫不但逃了不少宫女,宫门守卫更是偷盗一些财物逃的一干二净,守在宫门前的也只有一些战战兢兢的宦官。 小德子死活不愿离开,阿蛮只能丢下小德子,留下了月里朵和石虎照顾他,宫门前只有几个宦官,哪里敢稍有阻拦,石虎很快弄来一辆马车,马夫正是月里朵。 在月里朵和石虎帮助下,李璇登上马车,缓缓离开了皇宫,就要在离开宫门时,一群宦官挡住了去路,石虎大怒,打马上前挡在刘景瑄等人前。 “何人敢阻?” 石虎自然是认识刘景瑄等人的,只是现今却故作不知,冷眼看向刘景瑄等人。 李璇掀开车帘,见到是刘景瑄等人,而且刘景瑄还牵着太子李裕,不由愣了一下,想要起身下车,最终还是忍住未动。 刘景瑄上前躬身道:“公主,此行前往潼关,可否带上太子殿下?” “嗯?” 李璇看向有些畏畏缩缩的李裕,沉默不语。 “公主,陛下欲以北地王之女为太子妃,老奴一等全然不知,太子太过年幼,阿蛮县主为太子妃,老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还请公主明鉴。” 刘景瑄又躬身行了一礼,却未直身后退,西门君遂上前躬身说道:“陛下一时之过,满长安动荡,满长安泼皮无赖多有抢砸百姓、侮辱妇人之事,还请公主能够怜悯长安百姓,劝解北地王一二,勿要因怒而令长安百姓受苦。” 景务修牵着低头畏缩的太子上前,躬身说道:“太子久居宫中,养于妇人之手终究不妥,还是留于北地王身边为好,太子也能日日留在太子少傅身边,得太子少傅悉心传授。” 宋道弼等一干宦官齐齐躬身。 “还望公主怜悯老奴,怜悯长安百姓!” 太子李裕跪在马车前,声音哽咽。 “姑姑,裕儿不敢迎娶阿蛮姐姐,裕儿......裕儿从未想要触怒老师,姑姑......裕儿想看望老师......” 李璇眨了眨眼睛,竭力隐去眼中雾水,一想到如疯似魔的情郎躺在床上不知人事,双手不由按在心口,好像唯有如此才能缓解撕裂的疼痛。 良久...... “起来吧,随姑姑前往潼关。” “嗯。” 李裕从地上爬起,来到马车旁,抬头看向正坐在车辕上的小德子。 “大师兄,小裕子真没想过触怒师傅,真的,大师兄,小裕子没想过......” 小德子跳下马车,用衣袖为李裕擦了下脸上泪水,重重点了点头。 “大师兄知道,莫哭,师傅不喜。” “嗯,阿蛮姐姐就是打死小裕子,小裕子也不再离开师傅。” 小德子拍了拍李裕肩膀,帮着他登上马车,师兄弟两人并立坐在车辕上,月里朵看着小哥俩上了马车,嘴角不由露出讥讽不屑一瞥,绳索抖动了一下。 “驾!” 绳索抖动,马车缓缓移动,石虎一摆手,十余骑立即护在马车两侧,手中战刀纷纷出鞘,唯恐哪个不长眼之人靠近。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皇宫,景务修不由叹气一声。 “大好的局面,一夜间全变了啊!” 刘景瑄压抑着怒火道:“李晔小儿素来忘恩负义,李悍虎刚刚平定了神策军叛乱,眼见着我等就可真正执掌兵马,竟然如此激怒李悍虎,找死!” 宋道弼同样阴沉着脸,说道:“李晔小儿纵然想要困住李悍虎,也应在南北衙彻底执掌兵马之后,现在好了,两万兵马全成了他人之物,我等一日间,竟全成了一无所有的破落户!” 西门君遂摇头苦笑不已,对此也是安生怨气,这不是明摆的吗?李悍虎大婚在即,迎娶了公主,有公主帮衬,李悍虎自不可能轻易撤身关外,只要数月后,由李悍虎制定的那些规矩,选拔出听令行事将领,南北衙自可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成军。 可皇帝为何就不能等数月?为何要如此激怒那李悍虎? 现在好了,李悍虎因怒昏迷,营州军大怒,全都撤出了长安,没了强压两万余人的降卒,一日间全成了他人之物,政事堂、枢密院全成了小白羊,毫无反抗之力! 第586章 时局动荡 马车缓缓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营州军突然离开,长安惊恐,百姓唯恐遭了兵灾,全如鸵鸟一般,各自躲在自家房中不敢出声,唯恐招惹军卒的抢掠。 驸马府前只有两个兵卒站在外面,看着手持雪亮横刀,来回走动警惕的军卒,背负着大囊小包的军卒无赖子,只能远远避开,哪怕他们足有百十人,也不敢闯入驸马府抢劫,谁都知道驸马府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却无人敢在驸马府门前放肆! 李璇一行人来到驸马府门前,看守大门的一名军卒上前,只是拱了拱手,另一名则打开院门躬身站立一侧。 “公主!” 张承业得知公主前来,急匆匆赶来,见到李璇正站在门外抬头观看驸马府的匾额,忙上前躬身。 “府中还有几人?” “禀公主,府中尚有十三人,皆是些年老仆役婆子,其余人等皆随着小小姐去了潼关。” “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公主请!” 张承业躬立在一侧,李璇轻轻点头,提着衣裙进入驸马府,心下却狂跳不止,这是她的家! 李璇并未径直前往李思钰卧房,而是来到李思钰花了大价钱弄出的沙盘房间,她不知听小德子讲过多少次这个沙盘,而眼前却是一堆沙石泥土,全然没有一丝半点宏伟壮观的川蜀山水。 看着李璇惋惜之意,张承业上前躬身说道:“少爷尤为重视此物,小小姐走的匆忙,只是带走了工匠画师,老奴唯恐他人得了此物,故此才自作主张毁了此物。” 李璇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张公公莫要担心,此物的确不可让不良人得了,公公做的很好。” 李璇又叹气说道:“长安不稳,街道上不时会有乱兵出没,驸马府也已不安全,公公还是莫要空守府宅了。” 张承业却摇头说道:“老奴不过是残缺之人,少爷却从无轻视我等,甚至小德子小少爷易能拜入少爷门下学习天下军略之术,老奴纵是一死又如何?” “更何况......少夫人把长安想的也太凶险了些。” “哦?” 李璇有些不解看向张承业,只见张承业开口说道:“小小姐带走了所有营州兵马,以至于城外数万神策军俘虏无所适从,被那刘之孝、鄂尔斯得了,但两人皆是营州之地之将,与少爷有些交情,一时间还不敢对驸马府如何。” 李璇点了点头,知道张承业所言不假,可还是说道:“虽公公所言不假,可一干老弱留于毫无用处的府宅中,终究是不妥的,钰......相公得罪之人亦是不少,很难说公公等人会不会出现意外。” “还是先行离开吧。” 张承业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老奴还罢了,还能承受奔波之苦,可府中些老弱却难以承受,还不如守在府中呢,反正老奴等人命贱,不值钱。” 李璇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解,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就在此时,小德子拉着李裕跑了过来。 “公主,公主,门外裴家老家主求见。” 李璇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请裴老家主去前厅。” “嗯,小德子知道了。” 看着小德子又拉着李裕离开,不由笑了笑。 “公公不知可否令人前往城外军营,把那鄂尔斯和刘之孝两位将军请来?” “啊?” 张承业未想到李璇会说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忙点头说道:“老奴这就遣人去城外。” “麻烦公公了,路上小心些。” 李璇在张承业离去后,默默看着一堆沙石,脑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这才缓步走向前厅。前厅大门大开,小德子与李裕两个孩子正为裴庆、裴素端着茶水,一旁还有几个老人,正是杜家、卢家、崔家等一干家族之长。 一干老头全都默声不语,营州军离开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花费无数心思,结果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非但如此,还让他们各家族陷入更大的危险,白日还好些,尤其是夜晚,街面上不时奔走的脚步声让人心惊胆战,昨夜,一伙蒙面贼人闯入西城孙姓富户府中,孙府上下三十余口,全被这伙贼人砍了脑袋,孙府也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此时的长安,甚至比李继鹏等人执掌神策军时更加危险,城外军卒已经不受朝廷控制,成了一只事实上的“外军”,皇帝后不后悔,韦昭度后不后悔,裴庆、卢仁琦等人可以不管,但眼下自己家族随时都处于被人血屠境地,这让各家族恐慌不已,如没头苍蝇乱撞,正在各家族恐慌不已时,李璇突然出宫,进入驸马府,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消息在最短时间内传入各家族,裴庆、卢仁琦、王璞、韦邕、柳奎、崔昇之、杜承崴等等一干家族,或是族长,或是族老,纷纷前来驸马府拜见公主李璇。 李璇身穿大红喜服,头上也梳着妇人发髻,在几个年老妇人伴随下缓缓走入厅堂,小德子忙上前充当引领之人,引领李璇就坐主位。 见到李璇就坐后,看到她这一身妇人装扮,众老者相视一眼,裴庆双手扶着扶手站了起来,拱手说道:“王妃,长安混乱不堪,每每有贼人出没,还望公主能够怜悯我长安百姓。” 卢仁琦也站了起来,拱手道:“我等老朽并不知情,若是知道陛下欲如此,必然会竭力阻拦,太子太过年幼,还未到纳妃之时,纵是太子年长之时,若无北地王应允,我等老朽也绝不会有逼迫北地王嫁女之事,还望王妃明见!” 崔昇之点头说道:“北地王于大唐有大功,我等岂能行逼迫之事,还望王妃明鉴啊!”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王璞更是冷哼一声,说道:“我看那韦太傅是老糊涂了,北地王虽行事与他人不同,但对我大唐还是忠心耿耿,岂能行逼迫之事,如今此等情形,韦老儿当付其主责!” 韦邕不由苦笑起来,他也未曾想到会发生此等之事,心中很是埋怨韦昭度,正在这个节骨点上,如此逼迫那李悍虎,岂是智者所为? 韦邕有些无奈道:“老夫也未曾想到正纪会行此事,我韦家当真不知此事,否则老夫岂能答应?” 李璇听着诸人话语,一一看向诸多家主,轻声说道:“诸位家主所担心之事,本王妃已经明了,王爷如今人事不省,营州军尤为恼怒朝廷,故而气氛之下离开长安,以致长安动荡,百姓遭苦,本王妃代我家王爷向各位致歉。” 说着,李璇起身微微蹲身致歉。 众老人忙起身行礼,裴庆更是说道:“王妃莫要如此,此等之事太过突然,而......我等家族也有失察之错。” 第587章 小德子之计 李璇、众家族长者皆以“王妃”相称,所有人都不提李璇与李思钰未曾完婚之事,皆默许了两人已然成婚。 里面因由所有人都明白,长安内无营州军主事之人,面对如此混乱局势,这些家族急需一个可以代表营州军之人主持大局,而李璇公主显然是最合适之人,哪怕他们未曾真正完婚! 李璇本想着尽快去潼关,去见昏迷不醒的李思钰,可当她出了宫门,看到惊慌失措的百姓,心下顿生怜悯不忍起来,看着已经成了一对沙石的沙盘,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无法忍心就此离去,在一些妇人帮助下,换了一身喜服,梳起妇人装束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璇看着担忧不已的诸多老臣,轻声说道:“小妇已经让张公公前去营外驻地,请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前来商议一下长安之事。” 众老者相互看了一眼,齐齐向李璇躬身行礼。 “王妃怜悯。” 李璇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诸位也知,若王爷此时尚在长安,营外诸军已然选定各军都头将领,自也不会出现今日之事,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已经成了左右两军将主,若想再行南北衙之事......” 卢仁琦叹气一声,他知道李璇所言之难,若无阿蛮之事,自然平稳过渡,可如今刘之孝和鄂尔斯已经成为城外两万军卒左右将军,若在想从那两人手里收回兵权,则难如登天。 除非李思钰再次出兵压服城外之军,可眼下激怒了营州军,显然是无法获得营州军的支持,一想到这里,看向韦邕的眼神就满带埋怨之意。 卢仁琦拱手说道:“王妃之意,我等皆领命,绝不敢有半点违背之意。” 李璇起身搀扶着卢仁琦坐下,轻声说道:“老学士多虑了。” 说着,李璇看向身后的小德子,轻声问道:“小德子,你跟在钰郎身边也久,若是当下之局,当如何?” 小德子与那些老家主皆是一愣,未想到李璇会说出这么一句来,全都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扯着衣角,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皆是营州之人,师傅曾与小德子说过两位将军之事。” “刘将军是盖牟军旅帅,鄂尔斯是沧岩军军旅帅,老师曾经也是一旅帅,秃头蛮经常会劫掠营州,各军也多次合作与秃头蛮作战,相比刘将军,鄂尔斯更耿直些。” “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以及一群旅帅入了幽州,后来李匡筹身死后,幽州大族马仲安为幽州留守将军,各旅帅则为其下各大将,但这些人并不是很和睦,之后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失了兵卒,被挤出幽州。”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能够想象到幽州内部之争,这些事情太过频繁,太过正常了。 小德子说道:“老师说过,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两人,经过无数阴谋算计,想要让其放弃手中兵马是很困难的,但营州诸军不同于关内之人,尽管他们也会耍手段,但那大多都是事前争夺,一旦确立下来,这些旅帅也很难违背诺言,老师十年前就与他们打交道,不知合作过多少回,所以让他们臣服并非难事,只要许诺相应的好处即可。” “至于……至于朝廷……朝廷很难。” 小德子话语让所有人沉默。 韦邕说道:“就没别的法子?” 小德子低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老师做事与朝廷不同,老师一句话可让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独身前往潼关,甚至就此返回营州,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不给老师招惹麻烦,老师会以同等的权利地位补偿给他们,甚至可能更高些,朝廷做不到这些,朝廷只会……只会设法夺了他们的权利,甚至连命都丢了,所以他们不可能信任朝廷的。” 裴庆一阵摇头苦笑,他知道小德子话语是对的,朝廷不信任这些领兵之将,总是想着法子把兵马权夺回来,而那些领兵之人也不可能信任朝廷,唯恐落得个身死族灭,最后还要被他人耻笑。 而李思钰行事的确不同,只要他觉得你还行,还算可靠,就会放手给你兵马,给你权利。 两者是不同的,也正因如此,李思钰一句话就能让刘之孝这些营州将领返回营州,这是他们与李思钰多次打交道建立的信任。 小德子说道:“公主虽可代表老师,但同时也是大唐的公主,陛下又如此忌惮老师,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不可能看不到眼前之事,纵然可让两位将军交出兵马,最多也只能有一半,他们至少要有自保之力方可放心,而且……” “一半兵马?此话可真?” 小德子话语尚未说完,刘景瑄等宦官大步走入厅堂,齐齐向李璇躬身行礼。 “见过王妃!” 刘景瑄等人在宫门前把李裕送到李璇手中,其实就是把人质交给营州军,正当他们一脸无奈回枢密院时,突然得知李璇并未径直出城,而是去了驸马府,各家族族长、族老纷纷前往驸马府拜见,这些人哪里还能坐的住。 刘景瑄等宦官乘坐马车急匆匆赶来,而当他们来到厅堂前时,正巧听到小德子这番话语。 刘景瑄拜过李璇后,立即看向低头的小德子,大步来到小德子身边,蹲下身来,看着小德子脸孔,一脸期意。 “小德子,城外那营州将果真会放弃一半军卒?” 小德子看了一眼刘景瑄,又看向李璇,这才低声说道:“若公主以老师名义许诺,当可让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放弃一半军卒。” “一者有老师信誉担保,两位将军也不会担心老师不认账;二者城外军卒看着独立于外,其实不过是无根之木,并无足够钱粮,无军粮给养,两位将军是很难掌控其军卒的。” “城外之军的确可以入城大肆抢掠,但他们已经怕了老师,若是大肆在城内烧杀抢掠,尽管老师恼怒朝廷,但也很难说老师会不会因此再次打杀他们。” 刘景瑄点了点头。 “所以,城外营州将此时也是进退两难,若是公主开口应允,他们很可能会就此顺坡下驴,分出一万军卒与朝廷,一者可减轻压力,二者又可独领一军,为一方大将,更可让行乾欠下他们一个人情。” 第588章 鸿门宴? “老刘,公主是啥意思啊?” “还能是啥意思,朝廷如今成了没衣服的女人,自然是怕了呗!”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与朝廷对着干吧?咱们粮食可只剩下五日之用了,若是五日后还未能拿到粮食,你是知道会有啥后果的。” “嗯,老子知道,太仓好像还有些粮食,老子就不信,两万兵马死死围住皇宫,那些死太监还不拿出粮食来?” “这样太冒险了,最好还是让公主去问朝廷讨要粮食。” “太冒险?” 刘之孝一时有些未能明白鄂尔斯意思,一脸疑惑看向鄂尔斯。 鄂尔斯踢了踢胯下战马,皱眉道:“原神策军左右将军你该知道是谁吧?” “王行实和李继鹏啊,怎么了?” 鄂尔斯不由不满道:“还怎么了?你想啊,李帅因怒离开了长安,你我也不知李帅是否还过问朝廷烂事,万一李帅又心软了,你我若是在长安作为,激怒了李帅,你我很清楚后果会如何。” “纵然李帅真的恼怒了,不再过问长安之事,可王行瑜呢?李茂贞呢?要知道王行约那混球可还是南衙总督呢,有这名分,一旦再给了他们借口,王行瑜、李茂贞必然发兵长安,你我又岂能挡得住他们?最后还不是一死百了?” 刘之孝闻言,登时目瞪口呆起来,张口结舌道:“那……那你我不是什么都动不了了?总不能臣服那皇帝小儿吧?” 鄂尔斯翻眼看了一眼刘之孝,恨声道:“那皇帝小儿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臣服于他?老子又不是傻子!” “那……鄂尔斯,你意思是公主?” 鄂尔斯点着大脑袋,说道:“李帅性子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只要靠上了公主,无论做甚事,李帅都不会太过责难于你我,这才是存身之策!” 刘之孝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鄂尔斯话语是对的,可他们也不清楚公主找他们究竟是因何事,心中也有些忐忑起来。 “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刘之孝猛然踢了下战马,鄂尔斯忙跟上,身后数十骑更是紧随其后,一路奔向兴宁坊驸马府。 张承业一路奔驰出了城,很顺利在南城外见到了刘之孝、鄂尔斯他们,驸马府的招牌还是很硬的。 而此时的刘之孝和鄂尔斯同样焦头烂额,他们毕竟不是原神策军系统中之人,最多算得上空降到神策军,若非他们与李思钰有这么一点交情,他们也根本不可能成为两万神策军左右将军,当他们听到张承业找来时,二话没说,立即热情招待,他们知道,此时只有驸马府的名头才能压服军中那些不服之人。张承业哪里有心思与两人饮酒作乐,于是就把公主相招之事说了一遍,两人一听是公主相招,想也未想就跟着过来了,可行到半路,这才发觉有些不妥,好像是公主要摆鸿门宴一般,就有了两人此番话语。 不过无论如何,两人都没太好法子,只能先看李璇是何意。 两人一路来到驸马府,却发现驸马府门外摆放了不少马车,两人犹豫了起来。 张承业回头看向犹豫着是否入府的两人,笑道:“两位将军与我家少爷同出营州之地,难道还担心少夫人对两位将军不利?坏了我家少爷之名不成?” 鄂尔斯犹豫片刻,说道:“也罢,若那公主如皇帝小儿那般,想来李帅也不可能会要了此女!” 说着鄂尔斯翻身下马,把绳缰扔给跟随前来的兵卫,说道:“你们在府门外等着本将,驸马府门前不得无礼!” “诺!” 鄂尔斯暗自咬了咬牙,大步走入府内,看到鄂尔斯如此,刘之孝也翻身下马,大步走入府内。 两人进入府邸,见到萧索了很多的驸马府,不由感叹起来,刘之孝对走在前面领路的张承业说道:“管家,今后若是驸马府有事,别忘了招呼一声,否则我等可没脸去见李死鱼了。” 张承业把“李死鱼”三个字自动屏蔽掉了,笑道:“将军心意小人心领了,若是真有过不去的坎,还真的麻烦将军了,到时候将军可莫要推辞啊!” “哈哈……” 刘之孝大笑。 “刘管家可能不知,别看老子整日李死鱼李死鱼的叫,管家可曾见到李帅恼怒过?俺们营州人可没那么小气!” 鄂尔斯点头道:“想当年,咱们不知干过多少架,还不是辰时打的血头血脸,午时一同吹牛打屁?” “老子真怀念那时啊!可那该死的田矮子,竟然坏了咱们营州人的规矩,哼!老子看着你田矮子是如何死在马病夫手里,是如何被白老虎砍了脑袋的!” 一想到田有望如何坑了他们兄弟的,刘之孝心下不由恼怒起来。 鄂尔斯又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苦笑。两人随张承业来到前厅,正见到一屋人,全都诡异沉默看向他们兄弟二人,两人心下一惊,可此时已经无法转身离开。 两人少有的忐忑不安起来,相视一眼,鄂尔斯微微点头,两人大步走入厅堂,径直来到主座李璇身前,抱拳拱手道:“营州人刘之孝(鄂尔斯)见过王妃!” 看到李璇装束,无论是那些大族之人,还是后来前来的刘景瑄他们,亦或是眼前两人,全都避开“公主”不言,全都以“王妃”之名见礼,若是李晔在此,不知心下又该作何想。 李璇伸手向上微微抬了下,声音平稳。 “两位将军莫要多礼,还请就坐。” “诺!” 鄂尔斯与刘之孝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坐在李璇左右,如同李璇身下大将一般。 李璇看向刘之孝和鄂尔斯,开口道:“长安发生变故,王爷身体有恙,如今正在新丰县,不日将回潼关将养些时日。” “因我家王爷身体有恙,需兵马随同护卫,故而城外原两万神策军由两位将军暂领。” 李璇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左右刘之孝和鄂尔斯。 刘之孝眉毛微抬了一下,却一言不发,鄂尔斯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王妃所言甚是,李帅骤然离开长安,神策军军心动荡,小将与刘将军无奈之下只得暂居此职,尽力约束军卒莫要骚扰城内百姓,免受百姓遭兵灾之苦。” 第589章 女人顶天 李璇看向厅堂所有人,又把目光聚集在鄂尔斯身上,笑道:“鄂尔斯将军所言甚是,一切皆以百姓为重。” “本王妃亦是以为两位将军所立之功甚大,若无两位将军出面约束军卒,两万军卒一旦为祸长安百姓,那就是倾天之灾,两位将军能以百姓为重,本王妃代我家王爷谢过两位将军。” 说着李璇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刘之孝、鄂尔斯忙起身侧身避开,刘之孝忙道:“王妃这是作甚,我等与北地王乃宿旧,北地王不愿百姓受苦,我等又岂能坐视百姓遭苦而不闻不问?” 李璇点头道:“正是如此。还请两位将军就坐。” 见到刘之孝和鄂尔斯一一坐下,这才开口道:“两位将军也是领军宿将,统领神策军并无不妥,但神策军乃长安擎天之柱,本王妃和王爷自然信任两位将军,可长安百姓依然人心惶惶,这不利于让百姓恢复生产,而一旦错过了耕种之时,长安之地又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故而长安宿老找来驸马府,希望两位将军可分出一万军卒,以此稳定民心,不知两位将军可否?” 刘之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鄂尔斯却皱眉看向李璇,拱手说道:“王妃之言也甚有道理,可小将……朝廷……朝廷……” 李璇微微笑道:“鄂尔斯将军纵然不能明言,本王妃也知将军担忧何事,不知……若是本王妃代我家王爷,许鄂尔斯将军一节度使之地,不知可否?” “什么?” 鄂尔斯和刘之孝豁然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李璇,最后却缓缓坐下,刘之孝郑重说道:“王妃之言可虚?” 李璇说道:“我家王爷如今身体有恙,两位将军疑虑本王妃之言,本王妃也身同感受。” “不若,两位将军竭力约束军卒,过些时日,本王妃亲自带来我家王爷之诺,可否?” 鄂尔斯再无疑虑,起身拱手道:“不是小将不信王妃之言,而是……而是……” “罢了,俺啥都不说了,从明日起,俺必严加约束军卒,为百姓耕田种地!” 李璇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大哥能以百姓为重,弟妹代相公谢过鄂尔斯大哥。” “呵呵……”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呵呵……” 鄂尔斯闻李璇自称弟妹,自己却成了李思钰之兄长,大喜!嘴也咧的老大,刘之孝看到鄂尔斯咧嘴呵呵大笑,心下又是嫉妒,又是高兴,他知道两人算是彻底结了心中之忧。 刘之孝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军中仅存五日之粮,若无粮食,兄……兄长也很难约束军卒啊!” 刘之孝见到鄂尔斯都成了“兄长”,厚着脸皮也占起李思钰便宜来。 李璇好像也认可了刘之孝“兄长”之言,点头道:“兄长莫要焦急,太仓尚还有些余粮,应够军卒们食用一月,小妹不日将前往潼关调集粮食。” 刘之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弟妹这么说,为兄就放下心来了。” 李璇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兄长尚未进食吧?弟妹已经让人备下了酒食,两位兄长先去填填肚子,小妹与这些老大人们商议一下军卒安置之事,随后再向两位兄长敬一杯。” 鄂尔斯、刘之孝相视一眼,知道厅堂中这些老家伙们,必然是为了分出的一万军卒归属而争吵一番,齐齐起身大笑。 “哈哈……行乾别的不咋地,就是那烈酒由是美味,甚合我营州之人!” “弟妹,为兄先去一步。” “两位兄长先请。” “哈哈……” 看着两人大笑离去,在李璇与两人商谈之时,他人皆是闭眼不语,静等结果,等到刘之孝、鄂尔斯两人远去,沉默寂静的厅堂,瞬间成了菜市场,谁也不愿后退一步,纷纷争夺起这一万军卒的归属来。 之前他们已经为此争吵了起来,但未分出胜负,而且事情并未最终确定下来,所以还未刺刀见红,而此时已经再无悬念,本来枢密院和政事堂均可得一万军卒,而此时却只有一万军卒,谁都不愿放弃自己存身之本,争吵愈发激烈。 刘景瑄一把推开韦邕,怒道:“太仓粮食是咱家的,咱家付出了粮食,凭什么要让着你们?” 韦邕须发怒张,怒吼道:“太仓钱粮何时成了尔等宦官私人之物了?那是我等长安之人供奉的赋税!” “混账!北衙乃皇宫宿卫,若无兵卒,如何护佑帝宫?如何护佑大唐社稷江山?”宋道弼也恼火了,怒吼不断。 崔昇之冷哼一声,说道:“哼!护佑宫廷,老夫难道就不能么?非得由尔等宦官老奴把守宫门?” “混蛋!若非尔等文臣欲纳北地王之女为妃,岂能招惹出如此惊天灾祸?还敢觊觎兵马之权,我呸!”景务修大怒,指着一群老头大骂。 “哼!此乃前相韦昭度肆意妄为,我等并不知此事,若知此事,岂能坐视不理?”卢仁琦冷哼一声。 这里的老头个个都是一方世家家主,或是族众顶梁之家老,韦昭度虽是相国,别说是前相,就是现任之相,在这些人面前,还真没平起平坐的资格。 争吵之声根本就停不下来,小德子和李裕站在李璇身后,偷偷看着这些随意扔出一个都能砸死人的老家伙争吵,不由露出好奇来。 “混蛋!” 刘景瑄一指正偷眼观战的小德子,大声说道:“杨守国乃北地王之弟,又为其首徒,见识和本事都得北地王真传,让杨守国说句公道话!” 小德子吓一跳,哪里还敢偷看,忙低头躲在李璇身后,欲躲过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王璞不由嗤笑一声。 “切,一小娃纵然偶得一良言,又岂能担当天下之重之事?” 一直未开口的西门君遂开口了,再不开口,估计一再暗示他的刘景瑄就该动手了。 “诸位老大人是否忘了一件事,杨守国虽年幼,却被北地王力荐为数千罪卒之置田使!何人又敢质疑北地王之能?既然北地王如此看中此子,必有其能,听一听此子之言又有何妨?” “难道诸位老大人是担心此子偏向我等还是怕了此子之言?” 韦邕皱眉道:“笑话,我等岂会怕了一娃娃?” “啪!” “好!韦老大人果然爽快!” 西门君遂看向小德子,笑道:“杨守国。” “当何如?” 第590章 刘景瑄的激动 “当如何?” 小德子更是低着头,缩着身子,藏身在李璇背后,期望所有人都看不到。或许李璇也觉得此事不宜拖延时间太久,担心久则生变,回头看向小德子,闻言说道:“小德子,可有话说?” 小德子抬头,看到李璇鼓励眼神,轻轻点头。 李璇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就告诉诸位老大人好了。” 小德子点了点头,来到李璇身前,先是似模似样向堂下诸多家主、家老和宦官们行了一礼。 “小德子是偏向枢密院的……” “哼!” 韦邕冷哼一声,小德子不由后退一步,毕竟年岁太小,又久居于宫中,哪里能挡得住韦邕这种言出法随的威严冷哼。 刘景瑄对此极为不满,说道:“韦老头,你是何意?欺负个孩子没你年岁大吗?” “哼!” 韦邕冷哼一声,好像很厌恶刘景瑄一般,闭眼看都不看一眼,不过心下却对小德子警惕了起来。 小德子看到无人再吓唬他,轻声说道:“小德子倾向枢密院,不是因为小德子也是个公公,而是因为枢密院刘公公和西门君遂公公,两位公公曾是神策军左右中尉,在军中素有威望,军卒置于公公门下,军卒不至于恐惧而生变,还有……还有就是南衙各位老大人精于文事,却疏于军略。” “城外两万军卒由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统领,两位将军于营州就多与秃头蛮交手,虽不知统兵军略如何,也应不输于原神策军左右都头。” “现今一分为二,公主和诸位大人的本意是获得一种平衡,若无法平衡,甚至还要弱于城外之军,诸位老大人也是不希望如此的吧?” “还有就是……就是因何城外之军会以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为首?小德子觉得是因那些军卒畏惧老师,两位将军于老师有旧,故而才因此以两位将军为首,避开老师怒火。” “而……而造成眼前之……之困境,皆因阿蛮姐姐为妃之故,纵然韦大人不是有意为之,可事情已经如此,那些军卒也会私下担忧,若置于诸位大人门下,军卒会担忧老师因怒用兵,军卒担忧殃及池鱼而致使军中不满,会造成京师更加动荡不安。” “所以……所以……” “哼!” “听到没?听到没?” 小德子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低头不言语,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刘景瑄在小德子说着这些话语,心中激动万分,等到最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指着一群沉思不语的老头冷哼。 “哼!韦老头,可还有话说?” “你……” “唉……” “此子……此子……可惜了啊!” 刘景瑄指着刚刚还和他掐架的韦邕,得意洋洋问他可是服气,韦邕又能如何?小德子把老底都说透了,他纵然再不服气,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听到这老头说着“可惜”话语,西门君遂很是不满。 “什么叫可惜了?若非此子不凡,你韦老头以为,北地王为何会以此子为诸子之首?” “唉……” “罢了罢了,此事就随你们!” 卢仁琦看向他人,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争夺,只能另想他法。 众多老头摇头苦笑不已,没想到一群从政几十年的老家伙竟然输给了一个未满十岁的娃娃,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成了天下笑资? 可事实已经造成,只是唉声叹气,而刘景瑄等人却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急匆匆跑来,竟然获得如此惊天之喜。 刘景瑄起身向李璇行礼,急切道:“王妃,此事宜速决,长安动荡,王行瑜、李茂贞那里不知会不会趁机入侵京畿之地。” 李璇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此事不应再拖,以防夜长梦多。 “刘公公所言甚是,此事就这么定了,等一会让小德子随公公前往城外,先把此事处置了,以免再出变故。” 李璇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公所得军卒,最好还依王爷之政,还应为百姓耕田种地,如此不但可稳固军心,更可获得长安之民感激。” “老奴听王妃之言,必行王爷之政!” 李璇想了想,也无什么可嘱咐得了,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诸位就都回府吧准备吧,长安不宜动荡,诸位当以百姓之利而行之。” 众家主无奈,不得不一一离开,杜承崴张了张嘴,很想说及第三步军之事,既然从南衙已经得不到丁点兵马,就只能寄望第三步军之事,可此时新丰县那里还未得到丁点消息,他也没法开口,只有等李思钰与朝廷关系缓和之后才可确立下来。 杜承崴暗自下定决心,一旦两者缓和,立即就把第三步军搭建起来,经过此次突变,让他警惕了起来,他绝不愿再出现此等关键时刻,突然出现意外的变故。 第591章 王行瑜之虑(上) 马车一一离去,驸马府逐渐清净下来,离开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满意而归,尽管那些家主、家老未能获得任何兵马,但至少长安城危机解决了大半。 人群一一离去,驸马府再次恢复了平静,随着刘之孝、鄂尔斯醉醺醺返回城外军营,随着各家主、家老返回各府,长安动荡也逐渐平稳,但是皇宫内却紧张起来。 在驸马府中,刘景瑄等一干宦官获得了一万军卒大权,但是之前北衙总督应是太子李裕,尽管这只是一种象征,可也承认了皇室为北衙最高掌权者,此次驸马府之行,宦官得了军卒大权后,回宫后立即召集宦官,把这一万军卒逐一分配下去,至于得到消息的皇帝李晔和一干宗室们则被完全排挤在外。 这让李晔极为恼怒,欲召集众臣商议此事,结果除却韦昭度、孔玮、张浚三人外,无一人前来商议,这让李晔又惊又恐。 “陛下,臣请致仕还乡。” 韦昭度默默跪在地上,他在城外见到阿蛮训斥无数军卒,一时冲动,欲用阿蛮为妃,彻底捆住李思钰,结果造成如此大难,差一点毁了整个长安,无论朝堂上下大臣,就是家族族老、子侄也皆对他充满怨言,这对韦昭度打击很大。 看着韦昭度萎靡不振模样,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李晔心下不由凄苦起来,叹气道:“岐国公,若你也离朕而去,朕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陛下,老臣犯下……犯下如此大错,老臣……老臣意已决!” “今日前来,老臣非他事,是特意前来拜别陛下,还望……还望陛下谨慎对待北地王。” 说着,韦昭度起身又是深深一礼,一脸颓废退出大殿。 孔玮和张浚很想出言挽留,却不知该如何挽留,不但韦昭度遭受巨大压力,就是他们二人,同样也受到家族严厉警告。 韦昭度一时冲动,不但造成了长安极大的危机,更让文臣丧失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兵马之权,这才是各家族最是愤恨的地方。 李晔无奈,甚至惊恐。 宦官与他不和,甚至每每抗旨不尊,受其凌辱也是常有之事,可文臣从来都是站在他一方的,今日相召,竟然只有三人前来,无论大小官吏,皆不见踪影,这让李晔极为惊恐。 李晔惊恐,邠州王行瑜却又惊又喜。 李继鹏等人逃脱后,并未直接逃亡凤翔府,而是向着邠州奔逃,最后在阿保机分析后,众人决定冒死前往邠州,欲阻止劝解王行瑜,暂时结好皇帝、朝廷,以待天时。 王行瑜得知王行实被杀,神策军彻底倾覆后,极为震怒,可之后又有消息传来,王行约竟然真的成了南衙总督。 南衙总督意味着什么,王行瑜很是清楚,犹豫着是否遣将入长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实,焦躁的不行,可这还未有几日呢,儿子王度急冲冲又跑了回来,而且还带来一个谁也未曾想到的天大事情。 事情太大,父子两人商议了两日也未能商议出来个结果,于是扩大了范围,召集各将勇前来议事,甚至还把关押着的阿保机、李思谏、李继鹏、王宗仁、刘知俊等人也提了出来。 帅府前,不时有将领急匆匆奔入府内,门外拴着的马匹也有数十之多,府内更是如同菜市场一般,不时还有争吵恼火之人动起了拳脚。 “混蛋,马遛子,你他娘地竟敢抢了老子的盐巴,老子宰了你!” “孙大头!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自己吃独食,让老子手下数千兄弟喝西北风吗?” “混蛋,是老子兄弟走的川蜀,是老子兄弟拉的盐巴!” “老子兄弟没去川蜀吗?老子的兄弟为何一个都未回来?别他娘地告诉老子,那帮杂碎敢伤老子兄弟,敢抢老子盐巴?除了你孙大头,谁敢?” “马遛子,你他娘地有种,敢用鞋子砸老子,老子砍死你!” 说着,孙大头又要冲上去与马瘤子厮打在一起,众将纷纷上前推搡拉扯。 孙大头孙缪是左军指挥使,而马遛子马六是右军指挥使,马遛子原是西域有名的马匪,后来活不下去了,被王行瑜收服,为他手下右军指挥使,马遛子手下兵卒虽少于孙大头,可手里却又千余悍不畏死的马匪,也因此并不畏惧孙大头,两人就不能待在一起,只要见面就掐,从粮食到地盘,然后就是盐巴,甚至为了女人也打了数次群架,这两人但凡见面就掐,手下将勇也是如此,见到两位头领干了起来,手下之人纷纷挤上前,眼看着就要板凳桌子乱飞…… “闹够了没?” 王行瑜大步走入帅堂,看到两人又在掐架,王行瑜大怒。 “都快要被那李悍虎全砍了脑袋,还他娘的闹,是不是那该死的李悍虎把你们脑袋放在一起,还要闹啊?” “大帅,不是俺马遛子要闹,是这混蛋杀了俺兄弟,抢了俺的盐巴!” “混蛋,你哪只眼看到俺杀了你兄弟?啊?” 马遛子大怒,指着孙大头鼻子大骂。 “还他娘地不承认?大帅,他孙大头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俺一个兄弟去拉大号,躲过了一劫,俺那兄弟可是亲眼见到孙秃子砍杀俺的兄弟!” 众将一愣,原以为马遛子只是猜测,没想到孙大头竟然没把事情做干净了,竟然还有活口亲眼看到。他们都知道马遛子嘴里的孙秃子是谁,正是孙大头的亲弟弟。 王行瑜是真的怒了,前些日孙大头也克扣了自己不少盐巴,虽在自己房中拍桌子摔板凳,嘴里喊着要砍了这混蛋,可明面上还不得不令人安抚,现在好了,竟然变成了杀人越货。 满脸阴云的王行瑜,压抑着心中怒火,脸色很是阴沉,说道:“孙大头,你怎么说?” 孙大头不屑道:“大帅,莫要听那马遛子血口喷人,老二最近一直待在营房练军,哪都未去,老二又如何出去杀人?” “混蛋,还敢狡辩!”马遛子大怒,指着孙大头鼻子大骂。 “够了!” 王行瑜大怒,指着孙大头怒道:“你亲自拉着盐巴,一升不少给马遛子送过去!” “大帅……” “闭嘴!” 王行瑜大怒,他已经认准了是孙大头杀人越货,孙大头想要狡辩,却被王行瑜怒吼打断,无奈只得自认倒霉,没想到这次竟然有活口,也不再多说,自认倒霉。 “诺。” 第592章 王行瑜之虑(下) 王行瑜看到孙大头低头认栽,看向依然恼怒不已的马遛子,不由安抚道:“下个月,给你的钱粮增加一成,都是一个马槽吃食的兄弟,此次就饶过孙大头,下次若他敢再犯,老子亲自为你讨回公道。” “大帅......俺,俺......俺听你的。” 马遛子一脸不情不愿,最后还是点头认同了,看到如此,王行瑜下不由松了口气,看向众将,肃然道:“大家都是生死兄弟,谁若再为了私利而对兄弟动刀枪,别怪老子不答应!” “度儿,你把朝廷的事情说一说,兄弟们都议一议,该如何应对朝廷之事?” 众将相互看了看,也都郑重了起来,纷纷坐正了身体。 王度看向李继鹏、王宗仁、李思谏、阿保机和刘知俊等人,开口说道:“前些日神策军与李悍虎赌战,因李悍虎未与诸位对赌钱粮,造成诸位钱粮亏空,故而冒险围攻皇宫,欲挟持皇帝、枢密院众宦官、公主等人,逼迫李悍虎,以此在赌战中获得胜算。” “可惜你们未能攻下太仓,未能俘获公主,反被一群娃娃击败,在你们逃亡时,阿保机以三叔为肉盾,致使三叔被营州将射杀。” “不知可否有误?” 李继鹏、王宗仁五人皆沉默不语,众将则一脸怪异,王行瑜更是一脸阴沉。 王度继续说道:“事后,李悍虎欲把数万神策军一分为二,其一置于三叔南衙总督之下,三叔遣人报与父帅,欲用邠州将领之。” 说着,王度不由苦笑起来,说道:“本来一切皆是很好,却不知皇帝因何,竟然要纳李悍虎之女为太子妃,李悍虎大怒,一怒之下闯入皇宫,事后更是因怒而昏迷不醒,大怒的营州军皆已离开长安,以至于数万神策军落入他人之手,朝廷再无他军可用。” 王行瑜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神色颇为平静,而他人却像炸了锅一般,李继鹏等人更是心神巨震。 马遛子大喜,大声说道:“大帅,既然朝廷无兵,那些反叛之兵必然祸乱长安,我等以此为由,把失去的夺回来!” 看到狂喜的马遛子,孙大头也叫嚷了起来:“大帅,俺愿领兵夺回长安!就那些杂鱼,俺只需五日,必破长安!” “凭啥好处都让你孙大头一个人?俺就不能破了长安?”马遛子大怒,指着孙大头大骂。 “你……” “哼!” 孙大头正要大怒,王行瑜冷哼一声,立即止住又要爆发的“大战”,看向沉默不语的李继鹏等人,说道:“三弟虽死于营州将之手,但若非你等挑拨,三弟也不会亡于军中。” “我儿之前也一一介绍了长安之情形,若你等能给本帅一个满意答复,本帅可免伤本帅三弟之罪!” 马遛子和孙大头不由相识一眼,有些不解王行瑜为何还要问这些外人,既然长安无兵无将,那些垃圾神策军更是不堪一击,直接杀过去就是了,何须这么麻烦? 无论他们是不是疑惑不解,王行瑜都不理会,只是微眯着眼睛看向李继鹏五人。 李继鹏五人一阵皱眉,他们也未想到,长安会因一女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李继鹏、王宗仁、李思谏三人想了一会,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趁此兵入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 阿保机和刘知俊却皱眉不已,足足半刻钟无人开口,所有将领,甚至王行瑜父子也不耐烦时,阿保机无奈开口了。 “此时长安混乱,因阿蛮而起,某以为是可信的,但这是否是李悍虎之阴谋很难说,若是因我军大举进攻长安,李悍虎半路而击,我等又当如何?我想诸位很难有把握击溃营州军吧?” 刘知俊皱眉道:“入长安确实是个妙计,但只能以护佑朝廷为名,而且还要得到陛下的认可,否则会给他人以借口,尤其是在不知李悍虎是否是算计我等情形下。” 阿保机和刘知俊的开口,顿时让李继鹏等人脑子活络了起来,李思谏不由说道:“三将军为南衙总督,有节制天下之兵之权,以三将军之名调集贵军一部入长安,此计当可行。” 王宗仁点头道:“若将军疑虑李悍虎是否有诈,本公子可请家父出兵两千,以将军为首前往长安戍守京师。” 李继鹏点头道:“小将亦可请兵义父两千,而且还有夏州将军亦可随同出兵,以我四家之力,想来纵然李悍虎有诈,也当忌惮我等,我等亦可趁此夺了朝政,以此迫使李悍虎离开关中!” 马遛子算是听明白了,正要主动请命,孙大头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帅,小将以为他们说的甚有道理,合四家之力,只要夺了朝廷之权,李悍虎纵是强龙,他也难抵天下之名,李悍虎得罪之人可不在少,想要他死之人更是难以计数!” “小将愿为大帅领兵前往长安!驱逐李悍虎!” 孙大头手下众将相视一眼,齐齐起身抱拳。 “我等愿往!” 王行瑜皱眉不已,李继鹏、阿保机等人话语,他不是没想过,能够称霸一方,他有这个眼光,可是他依然担心不已。沉思半晌,盯着杀死自己三弟的阿保机,缓缓点头。 “你们杀死了老三,本不用前来我邠州,本可直接前往凤翔府,但你们还是前来了邠州,他人皆以为你们这是找死,可老子却知道你们是何打算,想要老子为你们打头阵,想要老子成你们的替罪羊,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阿保机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王行瑜,面无表情。 “战马一千,外加庆州之地!” 王行瑜面色愈加冷酷。 “不够!” 李继鹏大步走到王行瑜面前,正色道:“一万斛粮食,外加两千兵甲。” 王宗仁也随即出列,说道:“弓弩一千,食盐五百车!” 刘知俊什么都没有,但也站了起来,咬牙道:“某为将军拼死效力十年!” 众将全呆傻看着这一幕,他们想不明白,这明显是大大好处之事,为何这些人会做出这么诡异之事,难道自己吃亏了? 他们想不明白,但王行瑜知道自己一旦进入长安,自己会陷入何种境地。 但是,眼前的确是个顶好的时机。 第593章 武山,至武之巅 最后王行瑜还是决定出兵,至于那些如海市蜃楼的“佣金”则不知何时才能兑现,但时间很紧迫,他不知道长安下一刻又会发生河中变故,故此王行瑜决定一边上奏皇帝,一边准备出兵,而且此时好像还刻意一般,领军之人是孙大头,但随同之人却有李继鹏五人。 这些李思钰丝毫不知,他此时正陷入无尽杀戮中,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口鼻间几乎无一丝进气之声,只有偶尔抽搐一下才能看出他还是活着的。 远在千里外的崔秀秀刚刚睡熟,却突然惊起,小樱不由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崔秀秀。 “姐姐,怎么了?又做了恶梦?” 小樱放下手中笔,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满头大汗的崔秀秀,坐在床沿上轻声说道:“姐姐近日总是恶梦连连,不如请个大夫瞧瞧吧?” 看着小樱担忧模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或是因受了风寒,不过近日已经好了不少,当是无碍。” “姐姐,可是……可是大哥出了事?” “莫要瞎想,钰郎本事大着呢,岂会有事?” 几日崔秀秀恶梦连连,身子也虚弱了不少,又受了风寒,小樱担心,这才特意从营州赶到汉八部,崔秀秀几日来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相公被无数妖魔鬼怪围攻,相公杀了无数,但还有无数,源源不断围杀,每次看到自己相公成了血人倒在冰冷尸骨上,被无数妖魔分食,自己就会惊醒,心慌若死。 但她不愿与他人说起,只是看着长安方向沉默不语,这让敏感的小樱不由猜测可能是因“大哥”,忍不住开口询问。 崔秀秀强忍着想要看向长安方向,温和撩起额前湿漉漉发丝别在耳后,笑道:“小妹莫要太过劳累,春耕之事让三院去做就够了。” 小樱默默看着崔秀秀,就在崔秀秀要抵挡不住时,小樱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现今百姓已经不用三院下令,已经可以自行耕田种地了,这两年都是丰收之年,库房中的陈粮还有不少,姐姐莫要担心。” 崔秀秀笑道:“家有余粮,心不慌。粮食就怕是少了,对了,令人告诉庞将军,今年可在关内收留十万饥民。” “又是十万?姐姐,是不是多了点?大哥不在营州,新入营州之民只闻那李义山,却不闻大哥之名,小妹担心……” 崔秀秀拿起小樱小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拍了拍,一脸温柔祥和。 “亦部尽管异动连连,可义山大哥终究是钰郎大哥,要相信义山大哥,可莫要担心疑虑,小妹若是不满,非但无益于事,反而可能会造成仇者快亲者痛之事,钰郎也是不喜的。” “可……” “放心吧,没事的。” 被恶梦惊醒,崔秀秀一时间也无法安睡,又担心小樱瞎琢磨,于是又说起了一事来。 “义真那里尤为重要,乃汉八部存世之基,万万不可大意,飞鱼卫再调三百忠贞之士入武山。” “三百?姐姐,一旦调走三百飞鱼卫,营州可就空了啊!” 崔秀秀摇了摇头,叹气道:“钰郎在每个领军大将和三院阁老身边都安插了飞鱼卫,但此事他人都是知道的,而且都是登记在册之人,这些飞鱼卫并非是不信他们,而是刻意让他们时时警醒自己作为,可你又暗中安插人手,这就有些画蛇添足了,反而会在人心之上加了个无形隔阂,终究是有些不妥的,把那些人全调去武山,那里更需要这些暗卫。” “姐姐……” “莫要担心,小樱想到的,相公早已想过,对于相公来说,营州真算不得什么,汉八部才是相公的命!” “这……” 看着小樱很是不解的样子,崔秀秀不由温和笑了。 “是不是觉得你家相公有些不可理喻?” 崔秀秀这么一句调笑之言,小樱登时满脸羞红。 “哪有……哪有,姐姐就会欺负小樱。” “呵呵……” 崔秀秀不由呵呵笑了起来,用肩头撞了撞小樱肩头,笑道:“行了,就你那心思还能瞒过姐姐?等钰郎回来,姐姐就为妹妹办喜事。” 小樱满脸羞红,想要违心拒绝,可又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下一座庙,最后只是如蚊蝇低语。 “谢谢……谢谢姐姐……” 崔秀秀不由笑道:“你我姐妹一场,还说这些作甚,不过啊……” 崔秀秀不由叹气一声,说道:“小樱总以为营州乃钰郎根基,总想替相公守着,可是小樱根本未明白相公心思,相公可不怎么太过在意营州,甚至关内整个天下!” “钰郎在意的却是那些百姓,若是小樱因钰郎而让营州动荡,钰郎会不高兴的,更何况……” “更何况,钰郎已经对营州作了妥善安排,义山大哥虽是亦部之人,虽是奚族之人,但义山大哥不比他人……” “姐姐,人是会变的。” 看着小樱撅着小嘴,崔秀秀不由捏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双颊,笑道:“就你会顶嘴。” 说着又叹气一声。 “钰郎在营州之外的汉八部、山海关分别驻留大军,营州之内又有三院之府,义山大哥纵然想要弄乱营州也不可行。” “小樱,钰郎有些事情并未与你说起过,武山你也未前去过,不明白武山之重。” 小樱噘嘴道:“不是小樱不想前去武山,而是义真大哥根本不允许任何外人靠近,哪怕小妹也被捆着送来了。” 崔秀秀点头,说道:“武山是钰郎给起的名字,钰郎说,武山为天下至武之山,乃天下武之巅!” “小樱未见识过,可能会觉得钰郎这话有些过于夸大,可若是小樱见识过武山之密,就会知道,哪怕面对营州数十万最悍不畏死悍卒,武山虽万人也能将之碾成齑粉!” “啊?” 小樱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极为骄傲的崔秀秀,嘴里却失声惊呼。 “这……这怎么可能?” 崔秀秀第一次见到那至武兵器时,见到一击之下山崩地裂情景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活着的。未见到,只是听李思钰言及此武器,没有直观认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恐怖之物,可见识之后,她就不再担心营州之事。 见到小樱同样一副不可置信表情,在现在的崔秀秀看来,是如此的可爱…… 第594章 汉八部之四凶部征伐铁利部(上) “行了,该睡觉了。” “姐姐,武山真有如此……如此至宝?” 小樱也不知该如何给火药定义,只能以“至宝”称呼。 崔秀秀点了点了眼前伸过来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 “唉……” 一想到李思钰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书册,对他郑重说出的那些话语,崔秀秀就不由叹气一声,说道:“钰郎以为,此物乃天下杀器,不可太早见于世,否则会因此物死伤无数人,只能为汉八部定鼎之物,非生死存亡之时不可动用。” 小樱性子与阿蛮差不多,一听自家竟然藏着这么个宝贝,立即坐不住了,摇晃着崔秀秀手臂,一脸哀求。 “姐姐……姐姐,小樱想要看一下咱家宝贝,姐姐……” “行了行了,再摇,姐姐就晕了,姐姐可就想答应也是答应不得了。” 闻言小樱忙住手,一脸期盼。 “明日与姐姐走一遭武山好了。” “姐姐最是好了!” “你啊你,行了,该睡觉了吧?” “嗯嗯。” 小樱忙跳下床,一口吹灭烛火,忙又钻进崔秀秀被窝,两人一阵嘻嘻哈哈嬉闹声,过了好一会房内才平静了下来。 汉八部此时已经不似到处放牧的部族,虽也与部族一般放牧,但是汉八部本部却成了一座城池,城内皆是军卒,可谓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军城,在本部几十里外,还有八座由无数土屋组成的城池,这八座城池很是庞大,甚至比中心的本部城池还要庞大,但是坚固程度却差了太多,这八座巨城像是由无数土堡聚集围成的。 八座巨城,每一座都有上万汉民和数万奴隶,若是春暖花开之时,八座城池除了些老弱留守,几乎就无多少人存在,全都出去牧马放羊,可当冬日来临时,会返回居住在八座巨城内,依托厚实的土墙避免雪灾造成的损失。 土城建造并不是很难,而且很容易建造起来,只要人手足够,半个月建造一座坚固土城并非难事,草原又不同于关内多雨之地,而汉八部土壤黏度也足够把土坯成型,挨个摞上去就行了,而且还很坚固。 李思钰又是抢又是骗,河北之地百姓又眼红营州极低的税收,营州人丁也呈爆炸式增长,去岁冬日又俘虏了不少部族奴隶,汉八部也像是吹气球般迅速强大起来。 汉民不善骑射,但若整**迫着天天与牛羊打交道,本就聪明,天生不服的汉民也能迅速成长成弓射强卒。 按照李思钰理想,那就是要整出数十万骑马纵天下铁骑,可时间太短了,汉八部此时也不过可拿出两万骑来,而且还有四成需要高桥鞍的辅助。 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时日太短,但是周边各部族却不敢招惹汉八部,哪怕汉民跑到他们领地放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个不见为净。 草原的清晨十分干净,空气干净,树叶也像是洗过的一般,就是整个城池的街道也干净异常,李思钰喜欢干净,居于营中也会时不时检查卫生问题,崔秀秀显然也继承了这一点,房舍可以是土坯房,但是街道一定要打扫干净,要有足够的茅厕,这点崔秀秀做的很好。 或许是崔秀秀夜里未能睡踏实,早上醒的较晚,直到两个孩子跑来叫娘亲,这才发现小樱已经不在床上了。 “娘亲,抱抱!” 小儿子崔政吵嚷着要崔秀秀抱抱,大儿子李政则很安静的站在思雅身旁,尽管孩子眼神中满带着渴望。 崔秀秀弯身穿了鞋子,这才抱起崔政,又来到思雅身旁抱起李政,对着思雅笑道:“小政还是不如大政乖巧些。” 思雅笑了笑,说道:“两个孩子各有各的好,以后可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孩子们会不乐意的。” 崔秀秀笑道:“孩子还小,无碍的,要说,秀秀还是比较疼爱小政,不过若钰郎在这,应该更喜欢大政些,钰郎总是说,老实的孩子好吃亏,需要多给些关爱,可不能冷落了大政政……” “是不是啊,大政政?” 看着崔秀秀抵着李政脑袋一阵摇晃,李政则很开心抱着娘亲脸咯咯笑。 看到这一幕,思雅温和笑容愈发浓郁了起来。阿蛮性子皮实,自小不知让思雅担心多少,两个孩子跟着思雅,相比较同样皮实的崔政,思雅更喜欢老实的李政,见崔秀秀未冷落李政,也是很开心。 崔秀秀抱着孩子走出院门,看向长安方向,不由叹气一声,说道:“钰郎此去长安,身边也不知有无他人照顾,若是两个孩子大些就好了。” 思雅从崔秀秀怀里接过李政,笑道:“放心吧,不是有大丫小丫么,应该是无碍的。” 崔秀秀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大丫小丫虽冷淡些,却也能照顾钰郎日常吃食,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对了,思雅姐,小樱去了哪里,怎么一大早没见人影?” “秀秀不说,姐姐倒是忘了,天未亮时,营州传来消息,说是铁利部杀了几个前往黑水部交易盐巴的商户,而且还扣押了随行的官吏,此事需要小樱前往处置,小樱临走时,秀秀还未醒,小樱让姐姐告诉你一声,姐姐倒是把这事忘了。” “铁利部?这个部族好像是在粟末部和黑水部之间吧?” “嗯,是在粟末部和黑水部之间,本为黑水十六部,属黑水都督府治下,后来不服黑水部而自立。” 思雅有些担忧道:“那些野人人数虽不多,却常奔行于山水丛林之间,尤为野蛮善射,秀秀可莫要大意。” 崔秀秀眉头紧皱,她听李思钰说起过这些野人,知道这些野人的厉害,抬头看到思雅有些担心小樱的样子,微微笑道:“小樱手下也不乏善射之人,就是粟末人也有不少,安全当可无忧。” 看到思雅依然担忧模样,崔秀秀郑重了起来,她知道思雅家族可谓是秃头蛮顶级家族,又因是萨满一族,存世很久,对北地各部尤为熟悉,小樱手下之人她也是见过,可依然担忧不已。 思索片刻,崔秀秀对着站在放门外亲卫吩咐道:“传令王金龙,领穷奇、梼杌、混沌、饕餮四部五千骑,出兵铁利部。” “诺!” 汉八部皆以上古之兽为名,以四凶兽和四神兽为名,四凶兽自然是“穷奇、梼杌、混沌、饕餮”,四神兽则是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名。 四凶兽主杀伐,四神兽主镇族,此次威慑铁利部,甚至可能还要血腥杀戮以镇粟末诸部,自是要以四凶兽为名的四部出兵。 第595章 汉八部之四凶部征伐铁利部(下) 为了小樱的安全,崔秀秀令四凶兽命名的汉之四部出兵五千,必然会有一场血腥杀戮。 就在军令下达时,思雅突然说道:“那些野人人虽少,性却野,若不能除根,则应于其地立衙建学,否则其地必为黑水部、粟末部夺其地。” 崔秀秀点了点头,说道:“此事……” 崔秀秀再次对着亲卫说道:“令王金龙领兵五千骑,随同本夫人一同前往营州。” “诺!” 崔秀秀摆了摆手,见无军令下达,亲卫忙行礼离去。 思雅却意外道:“秀秀是要去营州?” 崔秀秀点头道:“既然要立衙建学,不单单需要三部支持,而且还需要军卒护佑,这就需要军部遣军驻守了,所以必须要前往营州一次。” 思雅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姐姐先准备一下。” 崔秀秀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崔政交还到思雅怀里,大步出了府院,有些事情还需准备一下。 小樱先于崔秀秀两个时辰,但当小樱了解了情况后,决定亲自走一趟铁利部,正当小樱领着百人骑准备出发时,数骑冲入营州,分别向三部和将军府传令。 政务院院正刘一贽、监察院院正马伯聪、资政院院正马文豹、营州留守将军李义山、参谋总长梁文浩,以及一干大大小小文武将领们,在得知崔秀秀前来,全都动了起来,小樱正准备出城前往铁利部呢,得知崔秀秀前来,愣了片刻,最后跟着一干文武出城迎接崔秀秀的到来。 站在人群前六人可谓是营州顶级掌权者,刘一贽捋须皱眉道:“前些日不是说,夫人不日就将举行诸部会盟么?怎么此时前来营州了?” 众人一脸疑惑,纷纷看向小樱,知道她刚刚从汉部回来。 小樱摇了摇头,说道:“前日姐姐并未说及要前来营州。” 李义山思索片刻,说道:“会不会是因铁利部?” 马文豹想了一下,微微点头,说道:“若以大档头话语来看,夫人十有八九是为了铁利部。” 马伯聪有些不解道:“铁利部并非强部,夫人为何还要亲自前来?” 李义山看向梁文浩梁书生,问道:“梁总参谋以为呢?” 梁文浩皱眉不已,说道:“铁利部夹在黑水部与粟末部之间,如同橛子一般,夫人不会是希望……” 众人一惊,纷纷相视一眼,李义山一脸平静,点头说道:“应是如此,四凶兽出动,自然是要饮血的。” 说着,李义山回头看向辎重营孙大用。 “孙将军令人准备所需辎重。” 孙大用忙点头说道:“诺!小将这就让人去准备。” 孙大用领命后,大步走向后面一群将领中,对着几人一阵传令。 李义山不再说话,眼睛却盯着数里外,脚下震动欲来欲激烈,远处漫天尘烟无不是显示大批骑军前来。 一红衣女将率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紧接着就是一杆高高飘扬的黑虎战旗,这是李思钰大帅旗,只见数员一身黑甲大将和无数铁骑奔来。 铺天盖地,如黑色洪流用来,众人却无一丝异动,或是激动,或是沉默,皆下马等候。 崔秀秀用力勒住战马。 “夫人!” “惊扰了大哥,还望莫要怪罪小妹。” 崔秀秀甩镫下马,向迎上来的李义山和众人拱手。 “刘大人年纪大了,何必遭受这等苦等。” 刘一贽忙拱手道:“夫人来一次营州极为不容易,小臣岂能不前来迎接夫人。” 崔秀秀摇头苦笑:“相公不喜骚扰百姓,每次前来营州,秀秀都是担心相公不喜呢。” 李义山难得露出笑意,说道:“为兄可未曾见过二弟责怪过弟妹呢。” “呵呵……” 众人皆露出笑意。 崔秀秀笑道:“大哥说笑了,这里也不是叙话之所,还是莫要让诸位大人久立于外了,一同回城吧。” 崔秀秀说着,走在前面,李义山等人紧跟其后,小樱不解道:“姐姐前来可是因铁利部?” 见小樱问出,崔秀秀不由笑道:“正因铁利部。” “铁利部人丁不过数千,可用之人不过数百,为何姐姐……” “嗯……,姐姐本也以为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可思雅姐姐有些担心,担心小樱出了意外,这才令四部随同。” 小樱抱着崔秀秀手臂一阵摇晃,一脸喜意说道:“姐姐真好!” 崔秀秀点了小樱额头一下,看向众人笑道:“铁利部虽隔着粟末部,但也不至于敢杀我营州之人,更不应扣押营州使者,事出反常则为妖,还是小心为好。” 李义山与他人这才发现不妥来,之前他们并未太过注意,伤了几个人,里面还有一谍报司之人,皆认为小樱处理一下即可,现在看来的确有些不妥了。 伤了人,或许可以说野人难训,半途劫掠货物,但扣押使者却不大可能,要么杀死,要么放行,去岁西征,杀戮无数部族,铁利部这等部族怎敢此时挑衅? 众人皆深思铁利部为何会如此,一路来到李思钰在营州居所,众人皆入内来到李思钰虎堂。 崔秀秀坐在李思钰虎皮帅椅上,而这张虎皮正是阿蛮买下送给李思钰的。 众人一一坐下,崔秀秀才说道:“铁利部异常举动,无论是何缘故,无故杀害、扣留我营州之人,铁利部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有恩无威,失之懦弱;有威而无恩,则使人疏远!” “此次讨伐铁利部,本夫人原想以军部为首,但细思之后顿觉不妥,一者此时正值春耕之时,营州不宜动刀兵;二者此次讨伐铁利部,本夫人欲在铁利部立衙建学,北地野人素来不服管教,不知恩威,以四部之兵伐之,以营州之吏治之,十数年后,野人之地皆为汉民之田。” 李义山眉头微皱一下,却未出言反对。 崔秀秀看向李义山,笑道:“小妹前些日得了风寒,最近才好了些,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此次前往铁利部,大哥代小妹走一遭,小樱此次就留在营州,多陪小妹几日,也好看看营州风光。” 李义山一愣,随即拱手道:“弟妹既然身体不适,还遭奔波之苦作甚,让人传令就是了。” 崔秀秀笑道:“听说嫂子有了生孕,小妹也想前来看看嫂子,还有就是谍报司飞鱼卫之事。” “飞鱼卫?” 众人皆是一愣。 第596章 稳定人心 崔秀秀看着虎堂数十人,苦笑道:“相公自立谍报司,大哥为第一任谍报司大档头,大哥应明白相公思虑。” “谍报司设立,一者为探敌之情形,二为避免军中叛乱,其后又涉足三部之人,但诸位也都深知身边之人谁为飞鱼卫,相公刻意如此,不是为了探究诸位秘密,而是让诸位时时警醒自己作为。” “之后,小樱接手谍报司,或许因相公远离营州之地,小樱担忧过甚,又在诸位身边添置了些暗卫,为了改正小樱之误,故而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召回这些暗卫,也能全相公与诸位情意。” 崔秀秀一番话语,满堂皆静,他们知道自己每个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有谍报司身影,但这只能私下里发发牢骚,明面上无人敢质疑。 现今崔秀秀猛然公开了此事,众人心下反而有些惊慌起来,他们不知崔秀秀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义山开口道:“本将军为第一任谍报司大档头,是支持谍报司的。众位也知道关内之事,忘恩负义,反叛之人多如牛毛,营州初立,为营州百姓安定,行此事也是无奈之举。” 马文豹点头道:“李将军所言甚是。天下礼仪沦丧,人心浮动,若无多方限制,难免会有人以功自傲,以力凌弱,资政院是支持谍报司的。” 马伯聪不由点头,说道:“我监察院本就监察三院官吏不法之事,也是支持谍报司的,但马某以为,谍报司当以国法律令行事,不可知法犯法。” 众人纷纷点头,皆以为马伯聪此言甚是有理。 崔秀秀笑道:“谍报司虽于汉八部名下,但也是营州一部,自是以国法律令为旨,但暗卫终究是有些不妥,秀秀以为,我以仁礼示之一人,人自也以忠待民!” 众人纷纷起身,齐齐向崔秀秀行礼。 “夫人仁义!” 崔秀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开口说道:“此事就此作罢。” “铁利部此事还需谨慎,令其一时臣服不难,但要让其诚心以营州为尊,三院还需遣能吏随军同行。” “诺!” 见众人答应,崔秀秀起身,看向堂下文武,正色道:“众位身上衣,口中食,皆是百姓耕田种地所得,商贩攀山越水所得,百姓向营州缴纳钱粮,营州就有义务护佑他们安全,或许诸位有北地荒野之人不懂礼数,当以仁恕待之,但相公曾言,以仁恕待敌则为以暴虐待己,伤人者皆为罪!” “营州百姓如此,北地荒野之人亦是如此!” “诸位当谨记之!” “诺!” 众人再次齐齐躬身应诺,这些人有些是关内之人,但更多的则是营州本地人,对崔秀秀话语更是认同。 汉八部中四“凶兽”部出动,腥风血雨必然席卷北地野人,这些自不必多言,至于崔秀秀如何借助小樱,拔去营州上下那根刺,又如何安慰小樱受伤心灵,那就自不必说了。 北地诸部野人人丁稀少,作为狩猎一族,这些人无法聚集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几十上百人聚集成一村落,这已经是很大的部族了,但这种零零星星的小“村”不少,而且这些人每每与林中虎狼生死搏斗,往往不是很在意自己生死,极为悍勇。 可也正因这种狩猎一族特性,这些野人几乎很难成为一强族,除非他们能够吞下营州之地,方才可能以此坐大难制。 黑水部大莫拂瞒咄病重,手下三个儿子争夺大莫拂瞒咄一职,按照黑水部习俗,自然由长子蜿蜒萌眼就认任大莫拂瞒咄,但是另外两个兄弟蜿蜒毛毛、蜿蜒答不也不同意,营州使者前往黑水部,一个很重要原因是支持蜿蜒萌眼就任大莫拂瞒咄。 铁利部大莫拂瞒咄铁利秃里支持蜿蜒毛毛,这才杀了营州走商之人,扣了营州使者。 因黑水部首领之争,却引起了汉八部出兵征讨,致使铁利部就此消散,其地也成了铁利县,这是黑水部未曾想到的,至于后来因铁利县极大威胁到了黑水部和粟末部,致使后来室韦、粟末、羌、回纥、奚族等诸部联手围攻,那就是后来之事了。 不仅仅营州有些事情发生,河北、河东、河南之北地皆有些不稳迹象。 河北自河北之战后,各节度使或多或少都有损失,唯独李存孝获得了天大好处,因李思钰以盐巴换区海边之地晒盐,河北各节度使名下大将纷纷欲夺其盐利,明面上看似平和,皆是一心想要恢复战前实力,暗里阴谋厮杀却不在少数。 先是幽州节度使马仲安以盐利之饵,联手原营州襄平军旅帅田有望、怀远军旅帅李阿泰,杀死建安军旅帅杜有忠,驱逐了盖牟军旅帅刘之孝、沧岩军旅帅鄂尔斯,其后,田有望再与李阿泰战成一团,李阿泰不敌,仅剩五百骑逃奔云州。田有望吞并各军,一跃成为幽州最强之人,为马仲安之下左将军,白老虎与田有望联手战李阿泰,也终于再次成为领兵大将,为幽州右将军。 义武军王处存勉强撑了一年,于去岁冬日病逝,其子王郜登位为义武军节度使,但是王郜年幼,王处直养子、易州节度使王都趁义武军军心不稳,出兵定州,于此同时,马军指挥使姜旭叛乱,王郜不敌,退走沧州。其后姜旭与王都交战被杀,王都自此为义武军节度使。 相比幽州节度使、义武军节度使,成德节度使王镕、横海节度使李存孝情况要好的太多,除了几个刺头被杀外,基本上未有什么动荡。 除此外,还有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趁朱温出兵河中大败之机,趁朱温无力支援相、卫刺史乐从训,出兵相、卫两州,杀乐从训、乐思恭父子,至此罗弘信握有贝、博、魏、相、卫、澶等六州之地。 河北四镇,再加上义武军节度使,五大节度使在短短时间内发生数次争夺大战,但是平息的很快,而此时的河东军、宣武军都因河中争夺遭受惨败,无力插手河北,错失良机。 河北在极短时间内平息下来,河东、汴州暗里却波涛汹涌,两地几乎在同一时间,所属辖地流言满天飞,虽不略有同,但皆是“子壮父衰”之言。 (注:大莫拂瞒咄为女真首领称呼,萌眼的意思是千户,毛毛是百户,答不也是耕田者,秃里是一种官职) 第597章 少爷,咱们回营州吧…… 河中争夺,李存瑁表现出足够的强势和才智,再加上李克用在阴地关下惨败,回到太原后,李克用好像一下子颓废了起来,什么都不想理会,甚至阿保机趁机做大也不去理会,整日只是躲在房内一个人喝闷酒,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存瑁一人主持。 军中多有怨言,再加上李克用如此作为,各军将勇更是不满起来,也不知是何人传出流言,大致意思就是让李克用让位于李存瑁。 别的还好说,哪怕李存瑁代父理事,可是让位于李存瑁,这就触犯了李克用逆鳞,李克用大怒之下,夺了李存瑁所有职务权利,并流放汾州。 不仅如此,反而重用起李存信来,竟让李存信任太原令,更是升任太原步骑指挥使,几近河东节度使。 朱温丝毫不比李克用手软,不但把刘知俊遣入长安,更是把朱友裕丢到宋城不闻不问。 北方发生的一切,李思钰全然不知,一连昏迷了十余日,这让营州军上下极为担心,不过昨日日落后,情况突然转好,身体也不再抽搐,呼吸也平稳下来,让日夜守在旁边的大丫终于放心不少。 阿蛮等一群娃娃与李继鹏等人督战,为了打击神策军士气,杨复恭带着蒙哥翰和突突两万兵马前往长安,结果就要抵达长安时,突然收到李思钰军令,令其返回潼关。 杨复恭担心王行瑜、李茂贞狗急跳墙,所以未急着返回潼关,而是于新丰县停留数日,下一步军令未能等来,等来的却是昏迷不醒的儿子,这让杨复恭极为暴怒,立即就要出兵杀入长安,砍杀皇帝李晔,跟随前来的杜让能和裴贽极力劝解,这才作罢,唯恐李思钰身体再出现变故,在新丰县停留了两日,无奈乘船返回潼关。 李思钰身体出现变故,河中、河右皆出现不稳,裴仲德、李昭匆匆嘱咐了一下军政事务,也快马加鞭赶到潼关。 李思钰昏迷的第十日,公主李璇带着小德子和李裕也来到了潼关,或是因为李璇,李思钰才前往的长安,又或是因李裕,李思钰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潼关上下尽管谁也未说责怪话语,可那种冷淡还是让李璇和李裕感觉委屈,每日都是在床前伴随昏迷不醒的李思钰,直至日落才颓废离去。 已经十五日了,几日来李思钰情况越来越好转,孙御医把手指放在李思钰手腕上,闭目良久,终于露出微笑来,见他如此,小德子忙拉着孙御医衣襟。 “孙御医,大兄可又好些了?” 孙御医看向露出询问之意的杨复恭、李璇和大丫小丫等人,笑道:“小人虽不明李帅为何体内阴阳之气远胜他人,更不明为何会如此激烈冲突,但现今已经有交融之意,想来李帅清醒就在这两日。” 杨复恭大喜,忙上前拜谢。 “还多亏了孙御医,今后若有所需,杨某定不相拒!” 孙御医不由露出惭色,说道:“小人并无帮上什么忙,一切都是李帅自己之力。” 孙御医叹息一声。 “诸位可能不知,李帅体内阴阳之力若是虚弱无力还罢了,可却偏偏强于常人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多,如此激烈交锋,如同两强角力,这种痛苦非一般人可承受,也就李帅,换做他人早已爆体而亡,更无可阴阳交融可能。” 阿蛮可听不懂这些,只是问道:“阿爹若醒了,还能不能打得过阿蛮?” 大丫不由拉扯了一下阿蛮,轻声说道:“少爷能安然无恙就好,上不得战阵厮杀也无碍的。” 孙御医却摇头说道:“非也非也,阴阳交融,李帅武艺恐怕还要精进不少,当是好事。” 屋内人不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看到李思钰双颊有些泛红,呼吸也急促了些,杨复恭就开始赶人了。 “行了,都出去吧,屋里之气太过浑浊,我儿也不喜。” 众人一一离开房间,最后只留下公主李璇和大丫两人,大丫打开些门窗,徐徐吹动的微风,一扫屋内浑浊,李思钰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犹如熟睡婴儿。 “谢谢……” 大丫正要为李思钰擦洗脸孔,手上顿了一下,一边小心擦洗明显瘦了些的李思钰,一边温言说道:“公主不必自责,本就与公主无关,至于他人……公主还莫要恼怒,他们也是担心少爷,这才冷淡了公主。” 李璇摇了摇头。 “钰郎因我而前往长安,若非如此,钰郎也不会遭此大难。” 大丫放下毛巾,坐在李璇身边,看着熟睡的李思钰,轻声说道:“有无公主,陛下也会想方设法囚住少爷,少爷常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少爷从营州前来长安时,就已经准备被朝廷欺负了,只是没想到陛下竟以阿蛮为质,以此威逼少爷,这就触了少爷逆鳞。” “其实朝臣们并未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岐国公与陛下而已。” “呵呵……,就算如公主之言,若少爷稍微后退一步,满朝诸公又会如何?因我军离开长安,长安动荡,诸公才有反对之声,若无此事呢?又将是何种局面?” 李璇沉默片刻,叹气道:“不知道……” 大丫也叹息一声,说道:“少爷一再退缩,河中如此,河右、东都亦是如此,看着少爷在朝堂上咄咄逼人,披甲上朝,领阿蛮小小姐等一干孩童上朝……” “看着少爷咄咄逼人,可那也不过是少爷表达对陛下的不满罢了。” 大丫叹气道:“河中给了裴家,河右、东都成了夔王之地,同州也在独孤家手中,无论裴家、夔王,还是独孤家,他们都可归入朝廷文官一系,与天下那些节度使们是不同的。” “少爷绞尽脑汁算计,拼死领兵作战,好不容易夺下了些地盘,可陛下却用鄜、坊之地引狼入室,少爷有理由,也有资格表达自己的不满……” “大总督,根本就没有大总督的,可却为了个大总督,一再逼迫少爷,若朝廷有那个能力,少爷自然可给朝廷,可惜,没这能力,却强行想要占有,不知行潜龙之事,只一味闹腾,少爷有理由表达不满啊!” “可少爷再如何不满,还是竭力为朝廷算计,神策军没了,凶蛮之卒被押解去了蓝田,剩下的军卒……依我军之令,只要给个三五月,自然可还给朝廷一个听令行事之军,以此根基,再行养民之策,三五年,朝廷自己都可解决长安之危,又何故如此逼迫少爷啊?” 看着如婴儿般的李思钰,大丫温和笑了笑。 “或许……少爷此时才是最幸福吧,只需好好睡上一睡,什么都不用去想,不用去算计……” 抚摸着李思钰消瘦脸颊,大丫嘴里轻声低喃。 “少爷,咱们回营州吧……” 第598章 夜话(上) 大丫不再理会惊慌失措的吕氏,绕过软床,来到锅灶前,自顾自忙碌起来。见到女太守大人正要刷锅做饭,尽管大丫言明不必惊醒小女娃,吕氏还是抱起迷迷糊糊的女儿,拖着软床出了厨房,就在厨房外把女儿放在床上,又细心盖好被子,这才急急匆匆跑进厨房,想要大丫歇着,她来生火做饭,大丫又岂能愿意他人给自家少爷做饭,更何况还是多日未正式进食的少爷。 最后吕氏只能给大丫打起下手来,看着女太守大人熟练做起鸡子面,又是感慨,又是惭愧,心下也是忐忑不安。 李思钰喜欢肉食,但多日未正式进食,大丫担心骤然进食肉食,会对身体不好,于是也就做起更加容易消化的鸡子面来,而且还一次加了五个鸡子。 直到面熟了,大丫又用一个干净的瓷碗,特意拨出一个鸡子,对着吕氏说道:“这个留给妞妞,吕嫂若是累了,就休息吧,小妹这就离开了。” 吕氏双手连摆,连连拒绝。 “大人,这……这可使不得,俺们母女有口吃的就已经感谢大人了,这可使不得啊!” “无碍,就这样吧。” 大丫不再多说,端着一大碗鸡子面急匆匆返回李思钰那里,只留下又是忐忑,又是感激的吕氏。 大丫推开房门,正见到李思钰捂着肚子,转头看向她手中鸡子面,心中不由露出喜悦来。 “好香啊!” 大丫坐在对面,一边吹着面,一边喂李思钰进食,此时的李思钰很是虚弱,甚至连抬手自己吃面的力气都无,只能让大丫喂他,若两人未曾同床而眠,他或许会不好意思,而此时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大丫卧床不起,他也会为她端屎倒尿,擦身洗脸,毕竟自己媳妇自己疼。 两人,一人微笑喂食,一人大口吞咽,房内只有吸溜吞面声和噼啪炸响的火烛,再无其他声响,是这么温馨祥和。 “呼……” “好爽!” 李思钰一口喝光汤水,重重吐了口气,感觉吃饱肚子才是最幸福的时刻。 大丫只是温和笑了笑,把碗筷放回桌子上,又做回床头,而此时已经不是相对而作,而是把李思钰肩膀依靠自己身上。 李思钰不由说道:“你这样很累的,不若爬到床上,你我说一会话,给为夫说一说最近发生之事。” 大丫想了一下,这才笑了笑,屈身褪去鞋袜,爬到床上,依然让李思钰靠坐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代男子是睡在里侧的,女子则睡在外侧,主要原因是女子夜里下床,从男子身上爬过去有损男人尊严,有损礼仪,其实就是不允许女人压在男人头上的意思。李思钰对此很不在意,何为男?以力贯日者为男,上古时,天上有十个太阳,河流干涸,大地开裂,百姓因此饥荒死者不计其数,后羿以此者而射日,所以“男”一字蕴含者无畏、勇武、责任、护佑、悲悯之意。 李思钰又不是这个时代之人,也未受过这个时代正统教育,女人从自己身上爬上爬下,也不能就说压自己一头吧?在他看来,睡在外面反而才是男人理应的行为,危险来临时,可以第一时间内干掉敌人,护着自己女人,总不能危险时,要把自己女人推在身前,为自己挡刀剑吧?这也太不男人了。 所以李思钰更习惯睡在外边,至于理由他从未与自己女人说起过,只是倔强睡在外侧,谁不服就打屁股! 大丫知道他脾性,自己少爷每每与他人不同,所行异类之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开始时想要睡在外侧,毕竟从小樱把她与小丫放在他身边时,就是为他挡住意外出现的刀剑,可自从成了他的女人,屁股挨了几巴掌,她也就任由李思钰睡在外侧。 两人依偎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未开口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对面吊起的纱帐,倾听着彼此心跳,或许是李思钰担心颇重身子让大丫不舒服,身子稍微向前挺坐了起来。 大丫好像发觉了他的意图,反而伸出左手把李思钰揽在怀里。 为何是左手,因为此时正值春季,睡觉是头朝东,脚朝西。古人比较注重礼仪、养生,尤其是大家族,这些尤为重视,否则会被人看不起的。 春夏,按照此时补充阴阳说法,就是头要向着太阳,脚要背着太阳,所以这头的位置要顺着太阳变化,春夏阳气渐长,头就要向着东面,秋冬阳气减弱,阴气渐长,头就朝着西面,若是弄错了,说明你家教不好,文化水平不足,在这个年代,人家一看你卧室,就知道你的老底,李思钰不懂这些,崔秀秀、大丫都是清楚这些的,铺盖床铺自然而然就这么来着,李思钰只是睡,怎么铺床,他就怎么睡,也从未问过为何如此。 大丫揽过李思钰,嘴里说道:“少爷睡懒觉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我军突然离开长安,那些降卒没了我军看押,南北衙也无法立起来,反而让刘将军和鄂尔斯将军夺了那些降军,成了左右将军。” “至于为何?” “或许是……两位将军与少爷有旧吧。” “少爷与朝廷闹翻,这些降卒不敢轻易归顺朝廷,或许是因担心我军讨伐,两位将军与少爷有旧,由两位将军为头领,少爷再如何恼怒,也可能因这种关系而放过他们。” 李思钰想了想,默默点头,这么解释是解释通的,那些降卒都是胆子稍小军卒,胆子大的都被谢彦章押着去了蓝田县,以刘之孝、鄂尔斯为头领的可能性更大。 只听大丫继续说道:“南北衙成了空壳,那些城外军卒白日里最多也就偷盗些东西,晚上却敢入城上门抢掠,听说还伤了些人家性命。” “长安人心惶惶,公主以夫人之名,以少爷之名,答应了鄂尔斯为一地节度使,鄂尔斯名下之军纳入北衙,与刘将军呈平衡之态,可是这种平衡又在十日前打破了,王行约请兵与邠州,陛下也应允了,据说是夏州、邠州、凤翔府、成都府四地一万兵马戍守长安,不过此时只有邠州五千军入长安,并入南衙。” “这些都是长安近些日发生之事。” 第599章 夜话(下) 李思钰眉头紧锁,大丫转头看到他这般模样,用右手为他抚平皱起的眉头,轻声说道:“不要太过在意,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李思钰点了点头。 “除了长安,其他地方可有消息。” 大丫点头说道:“李罕之不断集结兵马,本以为会出兵河中,或是劫掠河右,结果却从涉县攻打邢、洺、磁三州,三州危急,裴家裴枢向河中求救,当下……好像是李曜领兵三千,自河右出兵泽州,具体情形尚不明。” “李曜?” 李思钰有些发愣,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为何是李曜? 自李罕之趁李克用出兵争夺河中,康君立自潞州出兵晋州后,李罕之夺了潞州,此时若想救下邢、洺、磁三州,最佳营救路线应该是铁牛韩都以晋州直接杀入潞州,逼迫李罕之退军。而从河右杀入泽州,需要夺下险地天井关,仅仅三千兵卒,一旦在天井关受阻,三千人拼光也不一定能够夺下天井关,就算夺下天井关,从泽州晋城到高平,从高平再到潞州,之间还有一个坚固城关——长平关! 路途遥远且不提,之间又是关隘重重,虽晋州到潞州也有关隘,可毕竟路途要节省大半,而且韩都为宿将,远比那李曜战阵经验丰富。 他不明白为何裴仲德会舍近求远? 大丫好像知道李思钰疑惑之事,叹气道:“不是裴大人不想以韩都将军为将救援邢、洺、磁三州,甚至马屿马将军都已经在翼氏囤积了五千兵马,随时可杀入潞州。” “不知因何缘故,李存信突然聚兵三万,屯兵沁州,故而韩都、马屿将军无法出兵潞州。” “嗯?李存信?沁州?而且还是三万兵马?这怎么可能?” 李思钰一脸不可置信,韩都、马屿虽有兵一万,但是马屿据府城关,韩都占阴地关,又成犄角之势,李存信一个不好就会被夹击,此时晋军会行如此凶险之事? 这里面也太诡异了,不确定因素也太多了点! 想了一会,李思钰也未能想明白,最后摇了摇头。 “算了,此事不理会也罢。” 大丫点头,又说道:“还有一事,是关于老爷那些养子们的事情。” 李思钰不由一愣,以为是在长安抓获的那些养子呢,正要说些不去理会的话语,大丫却说出让李思钰想不到之事。 “威戎节度使杨晟劫掠新繁、汉州,其部将吕荛与绵州刺史杨守厚功梓州,吕荛被王建部将李简所杀,王氏子弟嘉州刺史王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茂州刺史王宗瑶等数万兵马围困彭州。”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绵州刺史杨守厚等人欲救彭州,皆败走,非但如此,杨守亮之养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领两万兵卒降于王建。” “这些养子们来信向老爷求救,希望少爷能入川解救他们。” 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义兄们本事不怎么大,若非因川蜀地形复杂,他们可能早就死于王建之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些人比较抱团,王建一时间也很难清除。 不过川蜀不同于其他,川蜀地形复杂,骑卒几乎用处不大,不熟悉山林奔走之卒,很难适应川蜀之争。 但他更清楚,这些义兄还不能死,一旦他们死了,王建一旦夺了汉中之地,就彻底关上了川蜀大门,想要进入势必难如登天。 “此事不急,你家相公需认真思索一番。” 大丫听到“相公”两字,更加温和起来,主动亲吻了一下李思钰脸颊,而这亲昵动作让李思钰不由呆愣一下。 “不带这么诱惑人的,相公可没力气折腾你的。” “少爷……大丫……大丫也想要个孩子。”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等些日子,等本少爷龙精虎猛时,想要几个都行。” “公主那里怎么办?” 大丫犹豫了一下,突然说起李璇来,这让李思钰皱眉了。 迎娶李璇没问题,自己已经返回了潼关,长安局势又成了这么一堆烂摊子,对于李璇以他的名义说服刘之孝、鄂尔斯两人,李思钰虽有些不满,但还是觉得李璇做的并未有错,只是王行瑜又介入了进来,吃了一次亏的李晔竟然还不知死活去招惹王行瑜,三股势力必然又是纷争不止,因之前与宦官们建立了一些初步友谊,再加上刘之孝、鄂尔斯两人也与李思钰能说上话,想要稳固长安局势并非难事,可一旦王行瑜介入,事情就复杂了万倍,无论王行瑜最终目的是何意,也会因钱粮、权利而三方相互争执不断,此时李思钰再介入进去,已经错过了时机,而且李思钰此时也根本不想再去长安,既然长安不行…… 李思钰皱眉思索,大丫却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耳边厮磨,很是温馨画面。 …… “李晔已经不适合做皇帝了。” “嗯。” 大丫轻轻嗯了一声,李思钰有些奇怪她的反应。 “你咋不问问本少爷,为何认为李晔不适合做皇帝呢?” 大丫双手怀抱着他的腰腹,轻声说道:“少爷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少爷的道理。” “要不,咱们回营州吧,大丫觉得少爷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 “嗯……” “是不怎么开心,少爷我不喜欢勾心斗角,与这些人在一起,又不得不勾心斗角,整日活在算计当中,很累的。” “只是就此离去,又觉得有些不甘,一个辉煌的王朝就此泯灭,甚是可惜,若因你家少爷之故,致使这样辉煌的王朝而泯灭,少爷我心中就有了心魔,会压在心中一辈子的。” “纵然如此,大丫也不想少爷如此委屈,这皇帝也太坏了,总想欺负少爷。” “算了,少爷我身体尚虚,恢复之前好好考虑一下,若不行,咱们就会营州,大唐爱咋滴咋滴吧。” “到时候,大丫为少爷生一堆孩子!”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说着营州,说着汉八部,唯独不再提及长安之事,对李晔这个皇帝,李思钰是真的厌烦了,正如不怕神一般的敌人,就怕猪一般的队友一般。 李思钰不是不可以退让,他也一直在退让,但退让总要有头啊! 他也不是未考虑过给李晔军卒,只是此时的大唐早已不是开国之时,李晔他也不是太宗李世民,就算是大唐刚开国,领军作战的也不是李渊,还不是让李世民等儿子去征战天下? 李晔他有这样的人选吗? 第600章 敲脑袋 看着暴怒的杨复恭抽打李思钰,全都被镇住了,无一人上前敢劝阻,最后杨复恭趴在李思钰身上嚎啕大哭,半个多月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住,全都爆发了出来。 痛哭良久,李思钰的心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泪水再也止不住。 杨复恭是不好,可对待李思钰的情感是真的,他能感受得到,人心都是肉长的,在阴地关下,在他独身一人送还刘氏,被杨复恭鞭打怒骂那一刻,他就已经从心底认可了这位阿父。 “看什么看?” “滚!” “都滚!” 杨复恭看到屋内无数人,大怒,鞋子砸在蒙哥翰头上,冲着所有人怒吼。 蒙哥翰非但有丝毫恼怒,反而向杨复恭和趴在床上的李思钰重重捶了下胸口,郑重行了个军礼。 屋内所有人默默出了房间,只剩下杨复恭父子,李思钰趴在床上动也不动,杨复恭默默为他按摩僵硬的肌肉。 屋内只有祥和、宁静…… 已经成了废人的杨守信,呆呆盯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看向一旁肥胖的杨守义,很不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四哥,义父……真打了那李悍虎?” 杨守义扶着肥胖肚子,尽管他也震惊看到的一切,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象杨复恭会一阵抽打李悍虎,在他们想来,杨复恭不过是李悍虎的傀儡罢了,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年老体衰,一个失去了一切权利的老宦官、老阉奴竟然敢抽打天下悍虎! 可…… 看着同样震惊的那些兄弟,看着一脸平静的裴贽、杜让能和一干营州将领,杨守义就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 “或许……或许这才是义父不欲理会我等的缘故吧……” 杜让能看向一脸落魄的养子养孙们,来到潼关也差不多半个月了,对这些人的处境也早已知晓,知道这些人虽被暂时安排在大帅府,但杨复恭就未给他们好脸色过,甚至还有几人跪在杨复恭门外,一连数日不起。 也只有躺在床榻上,已经成了废人的杨守信待遇好了些,至少还让杨复恭问过几句,相比每日都要在李思钰房内待上大半日的待遇,他们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着一群颓废落魄的养子养孙们,杜让能看向裴贽也是一脸担忧。 “敬臣,行乾醒了是醒了,可如何该说长安之事啊?” 裴贽叹气一声,一脸愁苦,丝毫不弱于那些养子养孙们。 “陛下糊涂啊!” 杜让能叹息道:“本就已犯下大错,公主以行乾名义,许诺一节度使之地,这才稳住了长安局势,陛下又引入王行瑜,行乾就是想……” “唉……” “难啊!” 杜让能摇头叹息,李思钰想要拖住局势,避免李茂贞、王行瑜放吐蕃人兵入关中,之前王行瑜毕竟是隔了一层,虽与王行约是亲兄弟,但也只能遥控,可转圜闹腾的余地很大,可如今一旦过多针对长安内那些王行瑜遣来之人,势必直接刺激到王行瑜,想要拖延时日都难。 “陛下啊陛下……你……你为何如此啊!” 杜让能、裴贽两人不住摇头叹息,深感无法面对李思钰。 因长安之变,营州军也不善待两人起来,与以往根本无法相比。 杜让能叹息一声,说道:“看样子,哪怕河中之事再急迫,也要让文达回来,或许也只有文达才能与行乾说话了。” 裴贽不由苦笑起来,前些日裴仲德前来一次,但是未能待上两日,就不得不返回河中主持大局,李罕之侵入邢、洺、磁三州,原本是河中出兵潞州,行围魏救赵之计,可是李存信突然领大军兵入沁州,这让裴仲德不得不返回河中主持大局。 “先等一下吧,兴许……行乾出兵河东也不一定。” “但愿吧……”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看向一头白发的李璇,若能说服李思钰,或许这位公主也可以吧。 “姑姑,老师……老师会不会再也不喜欢裕儿……” 李裕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小手不住揪扯衣角,抬头看着李璇,说道:“裕儿不想让老师生气,阿蛮姐姐是姐姐,裕儿未想过要娶阿蛮姐姐。” 李璇揉了揉李裕脑袋,眼睛看向紧闭的房门,嘴里轻轻说着,像是安慰李裕,又像是安慰自己。 “钰郎……不会的。” 众人默默看着紧闭的房门,阿蛮却端着一个大坛子飞奔而来,远远看到这么多人围在阿爹房门前,阻住了去路,很是不满。 “让开让开!阿蛮来了!” 众人忙转头看向阿蛮,只见阿蛮用厚厚的葛布按在坛子上,一路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紧紧跟随拿着碗筷的张氏。 见到是阿蛮,人群忙闪开,阿蛮一路飞奔,额头上黑灰也未擦去,正要穿过人群,却见到李裕站在李璇身边,很紧张看着她,不由不满起来。 忙把老大的坛子放在地上,三步两步来到李裕面前,一个重重爆栗敲在李裕脑袋上,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李裕训斥。 “阿爹身体不适,你是阿爹弟子,为何不在阿爹床前服侍?” “梆梆!” 又是两个爆栗,李裕很想伸手捂住脑袋,却在阿蛮面前畏畏缩缩,不敢抱头捂住,眼睛里却是委屈的泪水。 “不许哭,敢哭,本帅还敲!” 阿蛮抬手比划几下,却未真的动手。 “哼!” “身为阿爹弟子,不在床前行孝,还敢哭?” “哼!” “还不滚进屋里,服侍阿爹!” 阿蛮如小暴龙,一番连敲带训,自己又跑到大坛子跟前,抱起坛子就向屋里猛冲,嘴里还喊着。 “阿爹,阿蛮来了!” “砰!” 还未等气喘吁吁的张氏伸手去开门,房门已经被阿蛮一脚踢开,看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看到阿蛮大喊着冲入房内,李裕这才捂着脑袋,抬头去看李璇,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屋。 看到李裕犹豫模样,嘴碎的刘大猛不满起来,嘟囔着。 “小子,磨磨蹭蹭,四少爷也是大帅弟子,为何只敲你脑袋?” “别以为被阿蛮小姐敲了几下脑袋,就他娘地不满,就以为阿蛮小姐欺负你!” “哼!” “阿蛮小将咋不欺负四少爷?” “咋不敲四少爷脑袋?” “哼!” “也就阿蛮小姐心善,替你求情,别他娘地不知好歹,换做他人,阿蛮小姐还懒得敲呢!” 第601章 师徒谈话 杨复恭这些养子养孙们尽管知道阿蛮蛮横霸道,也知道李思钰极为宠爱这个蛮丫头,可看到阿蛮一脚踹开李思钰房门,还是觉得世界有些颠倒了起来。 杨守义看着阿蛮暴力踢开房门,眼睛一亮,对着躺在卧榻上的李守信低声说道:“七弟,你说……若是能让这丫头为我等求情,义父会不会原谅我等?” 杨守信看了一眼托着肚子的杨守义,冷哼一声,说道:“你最好别想歪主意,这丫头是李悍虎的逆鳞,别到时候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义父再也不理会你们!” 杨守义想了一会,不得不放弃,叹气一声,说道:“七弟是否还埋怨我等,不是四哥不想搭救七弟,实在是没法子。” 杨守信不由嗤之以鼻,说道:“没法子?四哥,你这话可就假了啊!若真想救兄弟,别说那胡弘立,就是李继鹏、王行实三人加在一起,那也不是你四哥对手!” 杨守义叹气一声,费力蹲在杨守信卧榻前,说道:“胡弘立、李继鹏、王行实这都算不得什么,可还有王行瑜、李茂贞啊!这两人都不是四哥能惹得起的。” 杨守信一阵沉默,他知道杨守义说的没错,杨复恭数百养子养孙,虽不少是自己靠上去的,可还有些是真正养子养孙的,眼前的胖子就是其一,这些养子养孙几乎全是神策军军中将官,从伍长到旅帅,再到一都都头,纵然王行实、李继鹏、李顺节再如何打压,也不可能打压得了所有人,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头脑灵活之人。 你可以骂他们是墙头草,也可以骂他们忘恩负义,但不可否认,这种头脑灵活之人更容易生存下来,正如现在的杨守义,李顺节等人倒了,不还是来到了李思钰府中,哪怕杨复恭未怎么搭理他们,但能住进大帅府,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看着沉默不语的杨守信,杨守义叹气道:“反复之人,无论是谁都是不喜的,四哥也知道,咱们这些兄弟是完了,能得义父谅解已经是奢望,更是不敢再有什么贪念敢想。” “可是……川蜀那些兄弟们,四哥不能不管啊!” 杨守信不由讥讽道:“管?你怎么管?手里有兵马?还是有钱粮?” 杨守义大喜,也不理会杨守信是否是讥讽,忙说道:“咱们没有,李悍虎有啊!” “今日七弟也是看到了,义父若是开口,那李悍虎必然会出兵营救守亮、守贞和大兄他们。” 杨守信看了一眼眼前胖子,又转头看向那间屋子,轻声说道:“能不能留在关中还是问题呢,更别提什么川蜀了。” 杨守义皱眉道:“李悍虎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他当真舍得?” “你我自然是舍不得,若是李悍虎……” 看着杨复恭走了出来,看着不情不愿的阿蛮和张氏也走了出来,杨守信不由叹气一声。 “李悍虎不比他人啊!” 杨复恭发泄了半月来的担忧愤懑,本武勇天下的儿子,如今竟然只能躺在床上,任由自己摆弄,心下又是一阵悲哀,默默为他按捏僵硬的肌肉。 两人谁也未说话,就这么一人按捏着,一人僵硬趴着,直到阿蛮叫嚷这“阿爹”,暴力踢开房门。 此时的李思钰已经被杨复恭盖住了下半身,赤裸的上半身尽管看起来依然强壮,可谁都能看出来,本已鼓鼓的肌肉暗淡了不少。 杨复恭一看是阿蛮,正要呵斥,却见阿蛮抱了个大坛子,这才发觉李思钰已经饿了半月,恼怒也成了赞赏。 “还是阿蛮心细,阿翁竟忘了你阿爹多日未进食了。” “嗯嗯,阿爹还是阿蛮叫醒的呢!” 阿蛮忙把大坛子放在地上,伸手从张氏手里接过碗筷,就要为李思钰盛汤,却转头看向李裕。 “你来为阿爹盛汤水!”说着把碗筷塞入李裕怀中。 阿蛮带着李裕闯进房内,李思钰就看到了,对这个弟子,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了,一时间也未开口。 李裕低着头,细细撇开坛中黑灰,捞了一些碎肉放在碗中,或许比较烫,又从未做过这些事情,汤水撒了一地,磕磕碰碰送到李思钰面前。 李思钰看着碗中只有一口汤水,看着满含泪水的弟子,心下叹气一声。 “阿蛮,到外面陪你阿翁说会话。” 阿蛮犹豫了一下,嘴里说道:“阿爹,阿蛮……” “去吧。” “哦……” 不情不愿的阿蛮,很想告诉阿爹,她已经教训过小裕子了,可看到阿爹模样,最后只能拉着有些犹豫的杨复恭出了房门,阿蛮与杨复恭都出屋了,张氏自是不会留在屋内,整间屋内只剩下低着脑袋的李裕和沉默着的李思钰。 “老……老师……” “喜欢阿蛮?” “不不不……小裕子不……不敢。” 看着连连摇头,眼泪却滴落在地上。 李思钰叹气一声,费力翻了个身,李裕想要伸手去帮忙,却又不敢。 “还愣住着作甚,还不把靠枕给为师拿来。” 李裕愣了一下,忙脱了鞋子爬上床,把翻滚到里侧的靠枕放在李思钰背后。 正要翻身下床,李思钰却拉住他的手臂。 “就在床上吧。” 李思钰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舒服一些,悠悠叹气一声,说道:“别看阿蛮整日疯疯癫癫,待你们却很好,你喜欢阿蛮也正常。” “你不是正常人家的孩子,所有的教育,所处的环境不同,这个以力为雄的年代,阿蛮或许就是你们羡慕崇拜的对象,喜欢阿蛮本身也没错,但这种喜欢与因喜欢而婚嫁不同。” “更何况,你的身份不同,若你不是太子,不是李唐皇室之人,若长大了,想娶阿蛮,阿蛮也觉得你还不错,为师自不会阻拦,反而会很开心。”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当年玄宗喜欢不喜欢杨贵妃?” “自然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可是,最后还不是被缢死在马嵬坡,无论何种原因,杨贵妃的确是死在了玄宗之手。”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错,为师不愿阿蛮最后成了杨贵妃的下场,你小子再如何,还是比不得玄宗的,玄宗都保不了自己心爱女人,你小子又有何德何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 第602章 老师讲解怛罗斯之战 “老师,裕儿……裕儿……” “呵呵……” 李思钰搂过李裕在怀,呵呵一笑,说道:“何为人?顶天立地即为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总是自信自己可以,自己能够做到任何事情,遵循心中那道身影。” “可是,这个世界残酷无比,总是有无数的无奈,普通人为了养家糊口,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匹夫一怒血溅三步,可你不同,你是太子,你生下来,身上就背负着无比沉重的天下,或许你承担不起,但你身上的确背负着沉重枷锁,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背负着了,至于你能背负多久,这也只有天才知道。” “所以,当天下、江山、大唐、亿万子民……,当这一切与阿蛮放在一起时,你又该如何选择?” “或许你现在告诉老师,你选阿蛮,那是因为你还小,还未拥有整个天下,还未品尝过站在巅峰的滋味。” 拍了拍躺在怀中静静听着他话语的李裕,李思钰不由叹息一声。 “既然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就不要在一开始去犯这个错误,否则最后只会带来更多错误,更多痛苦无奈。” “男人就要拿的起放的下,有时放手未必不是一种勇气。再说你爹本身就动机不纯,阿蛮一北地胡女,性子刁蛮霸道,细数大唐各皇后、贵妃,可有一人与阿蛮等同者?” “你阿爹动机不纯,又如何会善待阿蛮?最后阿蛮也只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罢了,甚至连你小子也可能成为你父皇的祭品。” “帝王之家最无情啊!” “老师,小裕子……小裕子不做太子,一直做老师的弟子好不好?” 看着怀里娃娃抬头一脸犹豫模样,听着孩子气话语,李思钰不由笑了。 “呵呵……尽说孩子话。老师没有生气,也无赶你出门之意。”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至于为师与你阿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该干嘛干嘛,一切都有老师呢,行了,去吧。”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李裕忙起身爬下床,最后犹豫着说道:“老师……老师真是要回营州么?” 李思钰沉默不语,最后也未给李裕答案,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不知是否因李裕最后那句话,还是李思钰根本不想再与他人说话,一连三日,除了照顾他的大丫外,也就杨复恭和阿蛮、李裕等一干学生弟子可以进入房中,至于其他人,一概不见,哪怕军中大将,朝中杜让能、裴贽两相,哪怕公主李璇也被排除在外,李思钰这般态度,让不少人揣测担忧,直至裴仲德急匆匆从河中跑来。 裴仲德收到裴贽信件,得知李思钰醒来,匆匆安排了一下河中事务,仅带着十余人,一路未做任何停顿,径直来到潼关。 当李思钰见到裴仲德之时,正与孩童们解析怛罗斯之战,看到一身汗臭的裴仲德,只是点了点头,嘴里话语却未停顿。 “战役经过已经说过了,黑衣大食兵力十万,正兵四万,仆从军六万” “我大唐正军两万,大宛、葛罗禄仆从军一万,共计三万。” “从兵力对比和兵种来看,我军的确处于弱势,陌刀军阵前杀敌纵横无匹,但是面对对方强大的、机动性更强的敌军,优势要弱了许多,但高仙芝不愧为名将,选择交战之地很好,为狭长谷底,限制了敌军骑兵优势发挥,但是还存在重大隐患,就是深入敌境之地。” “骑兵最大优势是来往奔袭,最易把握战机,直击对方致命之处。” “步军与阵对敌有个很致命弱点,就是机动不足,需要最短时间内击溃对手,或是背后有强大的支持,比如城池,比如近侧友军等等,若无这些强大的支持,一旦久战不下,一旦被围就会动摇军心。” “高仙芝被围,五日不胜,后路被阻,军心动摇,再加上葛罗禄临阵反叛,致使此战大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怛罗斯一战,无论调兵遣将,无论是奔袭阻击,亦或是临阵布兵,这不过是战术的应用,也就是‘术’之用!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背后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 “此战无论是何原因,是高仙芝以‘无藩臣礼’之由也好,或是高仙芝屠戮石国,掠夺石国也罢,这些原因都算不得什么,有时候,战争只需要一个借口,黑衣大食如是,我大唐亦是如是!” “但要明白一件事情!” “此时的黑衣大食非弱小之国!也非此时大唐日暮之国,而是哈希姆家族击败了倭马亚家族,黑衣大食刚刚击败了白衣大食,正是势头最胜之时,宛如我大唐初立之时!” “此等帝国,无论强弱,都应谨慎对待,若无法避免一战,那就应集全国之力,一举败之,而不是仅仅以三万安西之卒!” “黑衣大食国都巴格达与长安相距怛罗斯几乎等同,但是黑衣大食可出兵十万,而我大唐仅出兵三万,在战略重视程度上,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而高仙芝战败后,不但我大唐于西域威望一落千丈,更因高仙芝调走石堡城天威军,一战精锐天威军尽丧,吐蕃人由此下山,西域尽落吐蕃人之手,大唐由此衰落,四年后更是发生安禄山叛乱。” “若玄宗之时能够对黑衣大食足够重视,若给予一个冉冉升起的西方第一大国足够重视,给予高仙芝更多兵马,高仙芝或许就不会如此冒险深入敌境,或许此战就不会如此惨败。” “若无此次惨败,吐蕃人绝不敢冒然下山,强大的西军尚存,安禄山又岂敢反叛?” “故,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李思钰坐在床上,大丫坐在对面,不时为李思钰添加茶水,而杨复恭则与一干孩童一般,坐在一排木椅上倾听李思钰开讲。 裴仲德闯进来时还是一副焦急,但听着李思钰娓娓开讲,心也平静了下来,如同杨复恭一般,坐在一旁听讲起来。 在李思钰开讲之时,其余孩童都未敢说话,哪怕阿蛮此时,亦是老老实实坐在前面听阿爹讲课。 李思钰讲课喜欢拿具体实例开讲,今日讲解的是《孙子兵法》“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为了更好让孩子理解这句话,他就以“怛罗斯之战”为例,因他讲解的兵书战册,自然要以战争兴衰与帝国的兴衰联系在一起,至于一个帝国的兴衰原因无数,他则未怎么说明,这些他只是偶尔提点一下,等他们长大了,读书多了,自然就会自己领悟,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过多干涉。 第603章 阿蛮坐下第一将之龙骑将 李思钰看了裴仲德一眼,抬手端起茶水,轻饮一口,说道:“此时李罕之入侵邢、洺、磁三州,三州危急,三州刺史求援,河中大将马屿屯兵翼氏,欲入潞州行围魏救赵之事,但李存信领兵数万陈兵沁州,以牵制河中之兵。” “老师有两问,老师不问李罕之因何侵入邢、洺、磁三州,只问两个问题。” “其一,河中兵马因沁州晋军,无法行围魏救赵之计,当如何为邢、洺、磁解围?” “其二,李存信因何陈兵沁州?” 李思钰话语一出,裴仲德一愣,随即立即挺直了些身体,李罕之侵入邢、洺、磁三州不算什么,只要由翼氏直击潞州州城,李罕之若不想失了泽、潞两州,他就必须退回老巢。 这一点裴仲德还是看的很清楚的,麻烦的是李存信也突然加入了进来,以沁州之地,直接威胁河中。 听到李思钰竟以此事为题让孩童们去解,精神立即振作了起来。 阿蛮小手举的高高,看到阿蛮打头,李思钰不由捂嘴轻咳了一声。 “咳!阿蛮很好,第一个想出来了。” 阿蛮站起身来,得意洋洋说道:“阿爹遣大军,把那个什么李罕之、李存信干掉,邢、洺、磁三州自解!” “至于为何……为何李存信会陈兵沁州?嗯……这个挺难的……” 看着阿蛮摸着脑袋,眉头也高高皱起,李思钰强忍着笑意,借着喝茶水狠狠掐着自己大腿,唯恐爆笑出声。 阿蛮歪着脑袋也未想明白,眼睛一转,正好看到小德子,小手一指。 “龙骑将军,本帅口渴了,你来替本帅说出本帅心中所想,若未能说出本帅所想,看本帅如何教训你!” 小德子看到“大帅”果然抢过大兄茶水,一阵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好像真的很渴一般,可那眼神为何对着自己不住威胁呢? 小德子无奈起身,想了想。 “李罕之出兵邢、洺、磁三州,河中之卒被阻,河右出兵泽州,但泽州地形险要,多处险要关隘皆有泽州之兵据守,且距离潞州相距较远,非数万军卒不可夺泽州之地,但河右兵少,且要防御宣武军趁机侵入,若无意外,河右之兵乃自损兵卒,徒耗钱粮之为,当无功而返之计,除非……除非泽州之人叛变,主动降了河右。” “河中之兵受阻,邢、洺、磁三州之卒,乃兵弱之卒,很难抵挡李罕之之残暴,邢、洺、磁三州虽为昭义节度使名下,但实乃河北之地,其地周边有三镇强番,其南为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其东则是横海节度使李飞虎,其北为成德节度使王镕。” “李罕之素来残暴,其军以人为食,乃天下弃人,又屡有背叛之事,晋军侵入河北,河北惨遭兵灾,河北诸镇,幽州节度使、义武节度使、魏博节度使三地皆有变故。表面看三镇动荡不稳,但皆为内部之争,李飞虎、王镕皆默许为之,但正因如此,也说明河北诸镇皆不想大动刀兵,皆欲实其地之民。” “而李罕之侵入河北之地,必然打破这种局面,这是河北诸镇绝不会允许的。” “邢州刺史裴大人犯了个致命错误,他不该求救与河中、河右。” 李思钰看了一眼一脸肃然的裴老头,看向小德子的目光也起了赞赏之意来。 “继续说下去。” “是,老师!” 小德子很懂事,在人前都是以“老师”称呼李思钰,私下无人却称“大兄”,这让李思钰也更宠爱这个小弟来。 小德子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以学生看来,若无邢州刺史求救于河中,李存信当不会陈兵沁州。” “解邢、洺、磁三州之危并非难事,只要求救于李飞虎,其危自解。” “老师曾言‘将不过李’,李飞虎乃天下将之首,天下诸将畏之。李飞虎乃与老师齐名之人,老师北击晋王李克用,东征宣武军朱温,素无败绩,此时之人皆道老师之威名,不言李飞虎之悍勇,若裴刺史第一时间求救于李飞虎,李飞虎必出兵阵斩李罕之以威天下!” “可……可裴刺史却向河中求救,在李飞虎等河北诸镇看来,这是极大羞辱,非但不会出兵营救,纵然此日邢、洺、磁三州之危立解,他日三州也必亡,三州刺史也必会身首异处!” 李思钰甚至连看一眼裴仲德苍白脸孔都无,而是微笑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此三人极其愚蠢,身处河北之地,力小地狭,却自绝河北之外,他日李飞虎若要于河北之地立威,必然斩了此三人项尚人头,他人非但不会阻止,反而可能会暗中挑拨支持,毕竟在河北诸镇看来,此三州乃朝廷之臣,乃河北之叛逆。” “不错不错!” 阿蛮眼睛贼亮,盯着手下第一大将,连连点头。 “嗯嗯,不错不错!还算把本帅心中所想说了一二,继续继续,本帅还有些口渴。” 说着又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小德子不由摸了摸脑袋,这才说道:“解邢、洺、磁之危并非难事,只是裴刺史一开始就错了,一旦向河中求救,河中必会由晋州直击潞州,以围魏救赵之计解三州之危,但此事绝非晋王所意愿,亦非河北诸镇所期许,李罕之以人为食,素来残暴,泽、潞两州之民深恨此人,裴节度使大人乃朝廷之众臣,又仁慈刚正之名传天下,一旦入了潞州,很大可能会让潞州之民迎风而降,一旦让裴节度使大人得了泽、潞两州,至此则与河右夔王世子之地相接,不但可以邢、洺、磁三州出兵河北,即可吞了被晋州、潞州包围的沁州,更可兵分两路,由晋州、潞州兵入太原!” “故此,无论晋军,抑或是河北诸镇,可能还要算上汴州宣武军,他们都不会允许河中、河右兵入泽、潞两州!” “甚至……甚至会刻意让李罕之屠了邢、洺、磁三州,之后王镕、李飞虎、罗弘信三人各得一州。” “之后……之后没了李罕之,李存信可顺势得了泽、潞两州。”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侃侃而谈,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对这个兄弟也是连连点头夸赞。 “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看着阿蛮小眼都笑弯了,呵呵一笑。 “呵呵……阿蛮名下龙骑将军很厉害呢!” 阿蛮脑袋连点。 “嗯嗯,不错不错,虽把本帅心中所想说了遍,但还是不错!希望龙骑将军莫要骄傲,今后当多思慎行,莫要辜负了本帅期望。” 第604章 好想家啊…… “哈哈……” 李思钰仰天大笑,甚是快意,看向脸色惨白的裴仲德,笑道:“裴老头,如何?阿蛮名下大将可还入眼?” 裴老头看向羞红着脸的小德子,他怎么也未想到,这么小的娃娃竟然有这番见识,若非今日亲见,他如何也无法想象,如此娃娃竟然比他看的更清楚,自己还焦头烂额,里面事情跟迷雾一般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结果这么小的娃娃,竟然一席话让所有迷雾都散去了。 裴仲德苦笑一声,叹气道:“看来李继鹏等人输得不亏啊!” “行乾,不如把此娃娃让与老夫好了,老夫愿与他一州刺史。” “哼!裴老头,莫要觊觎本帅名下龙骑将!” 还未等李思钰开口,阿蛮就像蝎子蛰了屁股,一下子蹦了起来,大表不满之意。 小德子有这见识,主要还是李思钰时常与他们讲些北地各藩镇地盘、性格,以及各自利益、矛盾,时时讲解,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会按照李思钰思路分析眼前之事。 当然了,这么小的娃娃能分析这么透彻,就是李思钰也很是惊讶,更是赞许不已。 杨复恭也被小德子镇住了,别说一个未满十岁的娃娃,纵然是如他浮浮沉沉几十年的老狐狸,亦未能全部看透整件事情,不由叹息起来。 “未想到啊!咱家竟然有两个惊才之子。” 李思钰看向其余学生,小棒头去了华阴县,建王李震、益王李升随着独孤家四个娃娃去了同州,在场的也只有小德子、裴子谦、杜浩维、李裕,以及懵懵懂懂的唐兴公主、永平公主。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仲德,又看向裴子谦,说道:“子谦,你以为此时之景当如何为邢、洺、磁三州解围?” 裴子谦站了起来,看向裴仲德有些不知是畏惧,或是一时间未能想出法子,低头好一会,这才犹豫道:“老师遣军入河中,以此迫使晋军退缩,马屿马将军趁此兵入潞州……老师亦可以大军入泽、潞两州,夺了两地,使河中、河右、昭义五州连成一片。” 李思钰点了点头,微笑点头。 “浩维可有异议?” 杜浩维站了起来,仔细想了想,说道:“弟子并无异议,李罕之以人为食,非人子人哉,当杀之!” 李思钰闭目良久,挥了挥手。 “行了今日之讲到此为止,回去后,各自把今日之学认真回忆一遍,写下各自感悟送来。” 众孩童相互看了一眼,这才齐齐站起躬身。 “学生告退,愿老师早日安康!” “嗯,退下吧。” 李思钰缓缓闭上眼睛,身子向后靠了靠,大丫忙把压在他大腿上的桌案移开,又把他的头抬高些,让他躺卧舒服些。 众孩童在阿蛮带领下一一离去,屋内也只剩下了照顾的大丫和坐着的杨复恭和裴仲德,见到李思钰闭眼,杨复恭起了身,看向裴仲德,笑道:“我儿乏了,文达还是与咱家一同饮一杯好了。” 裴仲德看向闭眼的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对着李思钰说道:“行乾,你这究竟是何意?不会就此不管不问返回营州吧?” 李思钰未睁眼,嘴里低喃。 “去休去休,想媳妇孩子了啊……” “行乾,老夫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若因此而置百姓于不顾,河中、河右、东都、陕虢,乃至同、华两州,还有蓝田之地,这些之地百姓刚刚有了点希望盼头,你就此离去,何其残忍?” “唉……地球离了谁都会转,没了小子又如何?” 李思钰睁眼看向裴仲德,叹气道:“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了,小子都快成了残废,你总不能还逼着小子把命都交待这里吧?小子还有漂亮媳妇、可爱娃娃等着小子呢。” 裴仲德起身坐到李思钰床头,叹气道:“行乾委屈,老夫能够理解,数十上百万百姓可全都指望你我之人了,陛下……陛下若真……那就令起炉灶!” “老夫今日就上奏朝廷,以太子为东都留守,以夔王为辅政王,在洛阳开府建衙,今后……今后你我……你我辅佐太子!” “裴老头……你……” 裴仲德看着有些消瘦的李思钰,叹气一声。 “行乾,天下百姓可皆看着你我呢,若你撒手不管不问,只顾营州一地百姓福祉,置亿万子民于水火不顾,何其残忍?” “陛下……陛下……唉!不提也罢!” 裴仲德对李晔是真的伤心了,刚刚让朝廷获得神策军军卒,还未有两日,竟然又急着逼迫李思钰,不但之前欲用鄜、坊两地引夏州党项人入京,如今更是引来邠州军,可着劲的折腾,这让裴仲德伤透了心,与李思钰相交也有些日子了,他可不认为李思钰不忠心大唐,只不过这个异类小子行事与他人不同罢了。 裴仲德郑重说道:“关中若事不可为,那就不予理会,洛阳虽四战之地,想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李思钰眉头皱起,他不认为洛阳是个好地方,但他并未反驳裴仲德话语,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喃喃低语。 “小子……考虑几日。” 看到李思钰如此,裴仲德还想再劝解,杨复恭却拉住裴仲德。 “行了,你这老儿总得给我儿认真思虑一下的时间,咱们还是去饮酒好了。” 裴仲德叹气一声,只得最后拍了拍李思钰肩膀,跟着杨复恭离开。 看着他人都离开了,大丫躺在李思钰身边,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思钰,有些心疼,用手抚摸着紧锁的眉头,担忧道:“身子骨还未好,可莫要在伤了神。” 李思钰翻身搂住大丫。 “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虽不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一两个人还是可以对付的,只不过你家少爷厌烦勾心斗角之事,故而躺在床上不想出门就是了。” 大丫一手搂住他的腰间,一手抚摸着有些消瘦的脸孔,轻声道:“想躺多久都行,大丫喜欢天天照顾少爷。” “……可惜了,这种日子估计不会有太多了,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真想找个没人的山林,就此老死山林算了!” “你家少爷就是贱人一个,明知……明知艰难无比,明知所有烦恼都是自找的,明知所有人都在算计咱们……可……还是拼死去碰触,犹如飞蛾扑火……若是未出关该多好啊……” “好想家啊……” 听着无奈至极话语,感受深深埋在自己胸前的男人,这一刻心是这么的酸楚,拍着这男人的后背,嘴里不住轻声低喃安慰…… 第605章 长安实乃无解之局【,后面还有一章】 “公主……公主……小德子回来了!” 小德子牵着李裕,一路飞奔,刚刚跑入院内,竟然意外见到宦官刘景瑄,忙停住奔跑的脚步,犹豫了一下,规规矩矩向刘景瑄行了一礼。 “小德子见过刘公公!” 刘景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小德子和太子李裕,不由笑道:“刚刚公主还言,太子与你小子前去北地王那里听讲了,嗯,不错不错,精神了不少!” 小德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刘景瑄却说道:“北地王身体可好了些,今日又讲了什么课程,竟然让小德子如此开心?” 太子李裕却说道:“老师今日讲的是怛罗斯之战,还有李罕之出兵侵入邢、洺、磁三州之事,老师还夸奖了大师兄了呢!” “哪有?” “老师是讲《孙子兵法》中‘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句话,只不过以怛罗斯之战作解释,重点可不是怛罗斯之战,可别颠倒了主次,要不然老师明日问起,师弟会被阿蛮姐姐训斥的。” 小德子见到李裕弄错了本末,忙出口纠正,李思钰会对每个学生感悟进行点评,对不足之处加以引导,本末主次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孩子还小,大道三千,先术后道也不一定就是错的,无论好坏,他都不会处罚这些孩子们,阿蛮就不大一样了,自己小弟若是太次,她多没面,必然是要好好训斥一番的,也能显示出自己大姐头威风,却忘了自己每每被李思钰问起,都是一副前言不搭后语样子。 刘景瑄与李璇皆是一愣,对今日所讲也好奇了起来,忙仔细问起今日所讲内容来,小棒头并不是很情愿把李思钰所讲之事细细道与外人,或是今日李思钰大大夸奖了小德子,李裕兴奋之下,把今日之事讲了个遍,而且还在刘景瑄引导下,连李思钰表情神态都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先是震惊与怛罗斯之战的分析,震惊李思钰对大唐荣衰转折点的点评,最后更是震惊小棒头对眼下昭义节度使五州之地发生之事分析。 在长安,他已经对这个不满十岁的娃娃震惊了两次,如今感觉震撼更多些,要知道李罕之入侵邢、洺、磁三州,他刘景瑄敢与他人打赌,整个天下能揣测出来的绝不会超过一把手之数,更别说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娃了。 刘景瑄像得了至宝一般,忙蹲下身子,一脸期望。 “小德子,帮公公分析一下,当前长安该当如何?” 小德子想也未想,摇头说道:“长安如同泥潭,不似河北、河东、河中、河南这些地方,长安人心不齐,各种利益交织纠缠,无论如何谋划,最终都可能会在下一刻发生变故,成了另一个模样,这些日,老师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已经验证了这些,所以……长安实乃无解之局。” 先是东面总督被长安人变成了大总督,李思钰欲用大总督交给王行约,以此稳住神策军和宦官们,为了让文官们支持他,为此他承诺为文官们另外培养一支“第三步军”,本想着大总督交给王行约,未曾想李继鹏等将官们与皇帝招惹来的夏州、西川、河东、汴州等人,皆是激烈反对,这里面若无李晔插手,李思钰是绝不相信的。 大总督交给王行约,王行约本人与王行瑜和李茂贞都有些关系,而且王行约无军无卒,就算做了大总督,对李继鹏、王行实、李顺节本身权利并不会造成多大威胁,可未想到,李继鹏等人竟然反对之声如此激烈,更是想要李思钰掏钱去养活这些不断扩兵的混蛋,这让李思钰如何可以接受? 李晔身为皇帝,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多少钱粮,却刻意在大堂上提及钱粮不足之事。 此事一出,最后结果只有两个可能,一者是李思钰掏钱粮养活神策军,养活朝廷上千官吏,养活整个长安,这是不可能!由此就会引出第二种可能,就是李思钰拒绝,拒绝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会不满,朝廷无钱粮,有钱粮的只有李思钰,李思钰也就只能站在所有人对立面。 李思钰没法子,只能分别对待,把所有火力全对准神策军,要求神策军缩编。 缩编对文官和皇帝都有好处,把其他人全摘出去,可是也因此,双方行了对赌之事,既然无法让李继鹏等人满意,那就只能行对赌。 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大总督变成了南衙总督,唯一好处就是李继鹏等人丧失了神策军的执掌权,并且一分为二,南北衙各得一部。 什么都是好好的,只需要过些日,长安也就稳了下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韦昭度、李晔又生一计,欲用阿蛮为太子妃,用阿蛮死死锁住李思钰,让其完全成为一只狗,一只用完就可以杀掉的狗! 这就触怒了李思钰逆鳞,因此朝廷也丧失了所有兵马权,一朝成了光屁股女人,若非李璇以李思钰名义,刘景瑄等人更是不可能得了一万军卒。 一内一外两军,纵然情况不是很好,也总算达成了平衡,情况虽比之前差了些,但也不是不可以慢慢改变。 结果又发生了变故,李晔竟然答应了王行瑜、王行约的奏折,不但免去赦免了围攻皇宫的李继鹏、李思谏等人,甚至摆起了酒宴,日日与这些人豪饮起来。 正有了一变再变,明明局势在变好,下一刻全反了过来,这才有了小德子之言,有“长安无解之局”。 “长安大大小小家族无数,还有十六王宅一干宗室们,以及刘公公等人,老师又不是反叛暴戾之人,若老师心若那李罕之,只需杀戮长安一日,所有之事立解,但老师终究还是未做这些,至于河北、河东这些地方,老师并无多少人可捆住老师手脚,自然可纵横开阖,横行无忌,所行之事也得心易手。” 小德子摇头叹息一声,不再多言,至于他所说之言,刘景瑄最是清楚,长安太过复杂,想要真正做些事情是很难的,每个朝代都是如此,越是走到最后,越是“小鬼”多多,全伸着手拽着你的双脚,想要有作为是很难,这也是为何每次朝廷更迭时,前朝总是做出许多极为愚蠢之事的缘由。 第606章 流言(上)【】 “长安虽多有弊处,可毕竟是我朝基业之根本,还望公主多多劝解北地王,莫要因陛下一时之过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啊!” 刘景瑄很是无奈,此时他也只有公主李璇这一条路子了,让他去寻杨复恭?他能来潼关都不知道冒了多大风险,更是不敢此时触碰杨复恭的霉头。此时的他极为不安,李思钰清醒了三日,只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去见,而且这些人中还不包括公主李璇,再加上今日听到李裕叙述的话语,尤其是如何为邢、洺、磁出兵解围一事,李思钰竟然未做任何反应,这就让他更加恐慌起来了。 一想到那人一连三日不让她见,公主李璇心下就心碎不已,也愈发委屈,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同时也对李晔极为不满起来,说道:“北衙已经立了起来,城外刘将军也不像奸逆之臣,至少钰郎还在潼关,如今更是醒来,长安当无虞才是,为何……为何陛下会同意邠州军入长安,难道就不担心光启元年朱玫之事么?” 刘景瑄犹豫着说道:“王行约上奏朝廷,说南北衙之事,北衙已立,但南衙尚未有兵卒,要把城外刘将军那些人纳入南衙,但刘将军一口回绝了。” “之后王行瑜上奏,言自己教导不严,致使王行实围攻帝宫,犯下大罪,他身为兄长当替其弟赎罪,愿出兵五千入长安戍守,同时李继鹏、李思谏、阿保机、王宗仁、刘知俊等人皆上书言其罪,愿改过自新,忠心朝廷,同时李茂贞答应与李继鹏三千兵马,夏州出兵千人,东川出兵五千,一同戍守长安,以改自新。” 李璇皱眉道:“这些人岂能信之?陛下答应了?” 刘景瑄苦笑一声,说道:“陛下思虑了两日,最终答应了,如今五千兵卒已经入了长安。” “老奴今日前来,一是希望公主能够劝解一下北地王,二是希望潼关能借些粮食与我等。邠州军入了长安,仓中粮食都……给……给了他们,老奴……” “北衙和城外刘将军那里都无粮食了,希望北地王能借我等一些粮食。” 李璇叹气一声,现在她纵然想帮忙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李思钰态度不明,三日来只是在屋内教授几个孩子,其余人等一概不见,连李罕之侵入邢、洺、磁之事都不想插手,又如何开口说长安之事? 小德子今日在课堂上的一番话语,很快被人传了出去,裴子谦、杜浩维两人回去后,裴贽和杜让能第一时间内喊过他们,李思钰态度不明,潼关流言纷飞,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李思钰不日就会返回营州。 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让许多人很是担心害怕,各处茶肆皆谈论此事,潼关是关中东面第一关,不是繁华的州城,而仅仅是一座兵城、关城,可如今的潼关更像是州城了,很是繁华热闹,周边的州县都知道潼关有钱,潼关有兵,而且还是很多肥的流油的营州兵,若换做是他处,有这么多兵卒居于城中,别说巴巴凑上去,不远离三百里就不错了。 李思钰抢了河北,抢了河南,甚至连河中、同州也都抢过,他又不是个吝啬的主,对待军卒们很好,不但不克扣粮饷,而且还比其他人待遇高了大半,有家小的还罢,关键是没家小的,钱粮到手,大多都会一文不剩全花了出去,这让潼关周围州县全想着进城做生意,什么东西都有,但大多都是些破烂玩意,权当换些钱粮养家糊口了。 战乱频繁,百姓死伤无数,造成了无数寡妇妇人,潼关又是阳气鼎盛之地,关键还有钱,还舍得花钱,于是也多了不少拉着军卒躲进屋里的妇人,李思钰是知道这些的,也并未太过阻止,主要因由还是因为百姓没钱粮,妇人带着一窝孩子更是不易,所以他也懒得理会了,唯独是严厉禁止军卒强抢行为。 潼关不收入城税,只要遵守大帅府的规矩,可以自由进入,这也更加剧了潼关的繁华。 几个妇人带着一帮补丁的孩子进了城,尽管补丁一个摞一个,层层叠叠好几层,可这些娃娃身上却很干净。 秀秀牵着弟弟小毛跟在妇人身后,唯恐被人群挤散了。前面还有长长一串人群,被挤在中间的小毛和秀秀看不到前面情景,或许出来的时间太早,小毛肚子也咕咕叫,不由拉了拉姐姐手臂。 “姐姐,小毛饿了。” 秀秀忙摸了摸补了好几层的衣兜,发现早已没了馕饼,脸上却笑道:“莫急,一会就进城了,进了城,找到大牛叔叔,不但有馕饼,还有很甜很甜的糖吃呢!” 或许是小毛想起了糖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 “嗯!糖很甜!” 牵着秀秀小手的妇人好像听到了两个孩子的答话,不由朝他们姐弟俩温和笑了一下。 另一妇人扯了一下这妇人,指着前面一群依照颇为讲究之人,低声说道:“三娘子,那些人是不是陈家太爷啊?怎么也来潼关了?不是说陈家与大帅有仇吗?” 三娘子仔细看了几眼,点了点头,说道:“二姐莫要多言,咱们惹不起。” “对对,咱们可不敢招惹这些腌臜事,入了城可莫要乱走,否则会被抓起来的,还有……” 妇人低声说着城内一些规矩,三娘子不时点头,低声答应,秀秀和小毛却很不喜这妇人。 “二娘,有大牛叔叔,没人敢欺负娘亲!” “小孩子懂个甚,男人都是提了裤子不认人的……” “二姐……莫要在孩子前说这些。” 妇人刚想多说几句,三娘子忙拉住,脸上也有些哀求之意。 妇人没怎么当回事,在她看来,这种事情算不得丢人,不过终究也未再说,挤到前面,又与其他妇人交待了起来。 “娘,大牛叔叔他们是好人!” 三娘子低头看向一脸激动的秀秀,捏了捏她的小脸。 “娘知道。” “嗯!” “只要见到了大牛叔叔,没人敢欺负俺们,不但可以买到锄头,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小毛一脸憧憬,好像真的看到了好吃的糕点,又软又香。 人群不断向前,看着人群很多,但是守卒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只要不认为有人带了刀剑之类的武器,基本上都是不闻不问,摆手让人通过。 仅仅两刻钟,三娘子就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城门前,军卒见是些妇人和孩子,摆了摆手。 “过!” 他人都是毫无意外的通过了,唯独到了小毛这里,出现了点变故。 第607章 流言(中) 不知是否是小毛想要证明些什么,就在三娘子牵着他们姐弟俩,将要通过城门时,小毛猛然挣开姐姐小手,等到秀秀想要去抓弟弟时,小毛已经站在一名看着像是伍长一类的军将身前。 “将军叔叔,你认不认识大牛叔叔?” “嗯?” 柳山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满脸期盼的小毛,皱眉道:“大牛?俺们军中十个有七八个叫大牛,娃娃赶紧入城去吧。” “大牛叔叔、大熊叔叔,刀疤李叔叔,他们都是陌刀军第八旅第七什第一伍,大牛叔叔是伍长!” “嗯?陌刀军?” 柳山一听是陌刀军,心中一惊,忙蹲下身子,还从怀里拿出一块馕饼,一边揪了一块塞入小毛嘴里,一边问道:“娃娃认识陌刀军长官?” 小毛忙点头,说道:“大牛叔叔说,要跟着大帅前去河中,就把小毛交给了娘亲,家里锄头坏了,小毛就跟着娘亲进城买锄头。” 柳山正要招手喊两个兄弟,把这孩子送去东城陌刀军驻地,想了一下,还是招呼了起来。 “阿牛,小四!” 正在指挥百姓入城的阿牛、小四忙看向自己伍长。 “伍长,啥事啊?” “老子要去一趟第一步军营,你们看着点,若出了乱子,老子饶不了你们!” “知道……嗯?伍长,你去第一步军?” “嘿嘿……老子可是要去陌刀军营!哈哈……” 柳山大笑,这些守门卒全是打乱后的华州军卒,这些日都在传自己大帅可能要回营州了,这些原华州军卒就担心了起来,唯恐自己大帅只带走嫡系军卒返回营州。 李思钰并未把这些人当做奴从军,反而血战都是自己上,这些人只负责守城,非但如此,这些人都肥的很,李思钰不允许自己嫡系军卒在营州置办产业,但是这些华州本地军卒可以,城内十家店铺有过半是这些人的,尽管如此生意都很小,也就摆放一些桌椅招呼路人吃喝,真正大生意全在那些从营州赶来的冒险商人,但这也足够这些人衣食无忧,非但如此,这些人的家眷但凡懂些文书的,皆都成了一地小官吏,厉害点的都快成了一州刺史,若说最害怕营州军离开的一群人,就属这些华州军卒了,唯恐这些只是昙花一现,唯恐李思钰离开后,他们会再次成为一文不值的配字军。 谣言满城飞,不少军卒已经开始拖关系,希望若是营州军离开,也能带着他们离开,尽管营州是个未知之地,但也总比饿死家人要好的太多,而陌刀军绝对是最硬的招牌之一。 “哈哈……走了!” 柳山扛着小毛,向自己兄弟大笑摆手离开,三娘子和一干妇人们皆傻眼了,三娘子还好些,毕竟是见过大牛三个铁塔汉子,这么久也未见到三人前来寻找秀秀和小毛,三娘也就不再去奢望,但两个孩子时常提及,为了避免两个孩子失望,她也从未说过令人绝望话语,只是温和笑笑。 久经战乱,通常人家很难买得起锄头,使用的也是木头做成的锄头,但还是彻底坏了,她们分了田地,可那又如何,没耕种农具,也只能用身子去换。 柳山扛着小毛,大步走在前面,秀秀忙跟在后面,几个妇人带着一群孩子也傻眼了,不知是否是盲目跟随,还是想上前去看个究竟,抑或是他们也能沾点光,借此弄些便宜些的锄头,她们可是都知道,锄头就是从大帅府流传出来的,从军队中流传出来的。 街道已经很窄了,两侧不知被多少人占了行道,但李思钰还是未去过问,又不是战时没必要为了好看夺了百姓的生计。 刀疤李正两腿岔开的老大,一抹额头汗水,不由咒骂起来。 “娘地,老子最是不喜这燥热,还让人活不活了!” “嘿嘿,刀疤,莫不是昨日虚了,否则也不会虚汗如雨吧?” “屁!就老子还会虚了?” “当当……” 一汉子敲击几下刀疤碗筷,说道:“刀疤,你可是听说了昨日龙骑将军之事?” 刀疤李不由放下筷子抹了把嘴巴,大咧咧说道:“那是!龙骑将军可是让大帅很是夸赞一番呢!” “兄弟,你跟俺们讲一讲,大帅究竟是啥个意思啊?不会真的要回营州吧?” “不好说。俺是很想很想回营州,那才是爷们待的地方……” “疤脸,疤脸?” 刀疤李正要细细与这些弟兄们分析一番,却突然看到一汉子扛着的孩子,不由站了起来,这让一干大汉很是不解,顺着刀疤李目光看了过去。 “呵,原来刀疤又想女人了!” “哈哈……” “老子没工夫搭理你们,一会再收拾你们这些混蛋。” 说着刀疤李大步走了出去,柳山正要呵斥一人莫要阻路,一个高他一头的汉子突然挡住他的去路,大惊,不由后退一步,大手也按在了刀柄之上。 “哈哈……还真是你这娃娃!” 小毛见到头发卷曲,却有一道恐怖伤疤的汉子,大喜。 “刀疤叔叔!” 柳山这才细看来人,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来人竟然是一团帅! “潼关城防军柳山见过团帅!” 刀疤李显然很高兴,很用力拍了拍柳山肩膀。 “不错不错,是个好汉子!” 柳山大喜,忙谦虚道:“团帅才是好汉子!” “哈哈……好好,走,随哥哥去见些好兄弟!” 小毛却说道:“刀疤叔叔,怎么没见到大牛叔叔、大熊叔叔啊?” 疤脸李笑了笑,说道:“两位叔叔正……哈哈……” 刀疤李一想到两位兄弟被阿蛮指挥着跑来跑去,他就不由大乐,完全忘了几日前也与他们一般模样。 阿蛮当大帅当上瘾了,有事没事就会跑去军营教训军卒,比执法黑衣卫还恐怖,时时把军营整的鸡飞狗跳,他人还没辙,只能陪着小心,唯恐军中有些不妥的被阿蛮看到,否则能被阿蛮训上一日半日的。 小毛和秀秀前来“寻亲”,刀疤李也不与那些兄弟吹牛打屁了,领着一干人,来到军营,果然正见到阿蛮训斥大牛和大熊两位团帅。 小毛见到自己大英雄叔叔竟然被他人训斥,而且之比姐姐大几岁的牛头蛮将,登时不满起来。 “莫要欺负叔叔!” 阿蛮正训斥带劲呢,猛然见到一小娃竟然敢质疑本帅,登时不悦起来,就要好好训斥一下这娃娃,就在此时……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 号角战鼓齐鸣,阿蛮大惊。 第608章 流言(下) “老师……” 李思钰叹了口气,看向大丫,说道:“令第一步军返回驻地,无本帅令,不得出营,否则军法从事!” 说着,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德子,叹气道:“起来吧,为大兄更衣。” “啊?哦!” 小德子忙爬了起来,就要搀扶李思钰,却被李思钰拍了一下脑袋。 “真当大兄如此不堪?” 大丫笑了笑,他是最为清楚李思钰身体状况之人,虽未恢复到巅峰,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不过大丫并未上前帮着李思钰穿戴衣物,而是出了屋传达军令。 大丫刚打开房门,就见外面站着数十人,不由转头看向杜让能、裴贽两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缓步来到突突身前,突突忙躬身致意。 “第一步军回驻地,无大帅令,不得出营半步,违令者,军法处置!” “诺!” 突突正要转身离去,刘景瑄突然开口道:“若无军卒弹压,万一他人挑拨……” “不过是些良民乡老,当不得刘将军如临大敌。” 众人忙看向房门处,只见李思钰身穿素白色长袍,背着双手,很是轻松惬意。 “见过大帅(北地王)!” 李思钰不理他人躬身,而是看向李璇,又看向杜让能和裴贽。 “两位相国……过了啊!” 杜让能直起身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 “老夫也是被逼无奈,行乾整日躲在屋内,若不出此下策,行乾岂不是要躲在屋内数月经年之久?” 李思钰缓步走到杜让能身前,默默看着他数息,轻声说道:“杜相如此逼迫本王,可曾想过后果?” 杜让能沉默不语,这是李思钰第一次郑重开口自称“本王”,他不知是李思钰认可了朝廷册封,或是从此开始行王霸之道。 …… “行乾……,罢了罢了,爱如何如何好了,要杀要剐,老夫就在此处。” 看着无耻耍赖的杜让能,李思钰冷哼一声,心下很是不满。 “哼!” 理也不理这些人,大步走向府门,府门缓缓打开,看着跪了一地,密密麻麻,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用一一细数,他也知道至少有两千人,看着这么多人皆沉默坐在门前,脸色也阴沉下来。 “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堵住本帅房门吗?” 一老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向李思钰拱手道:“老夫为本地大族陈氏家主,大帅……大帅自同州入了关中,与民分置田地,行十税一之政,并逼迫我等与百姓田地,且田租不得高于三成。” “我陈家因此损失钱粮无数,我陈家是怨恨李帅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的确,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陈家的确有资格仇恨本帅。” 老者却摇了摇头,说道:“正如李帅所言,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陈家一开始的确仇视李帅,甚至为此也私下里做了不少阴暗之事,但是,李帅却从未令兵前往我族,我族也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超过半年未有任何军卒上门骚扰。” 李思钰面无表情道:“你陈家狡猾如狐,本帅知道你们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但你们并未触犯国法律令,本帅自也不会无罪而罚!” “咳咳……咳咳……” 搀扶老者的青年忙手抚老者后背,数息后,老者轻轻摆了摆手,青年这才作罢。 “李帅心胸让老朽佩服,我陈家也确如李帅所言。” 李思钰点了点头,发觉这老头还算明事理。陈家乃华阴县大族,所有田地几乎占了小半个华阴,如此大族,竟然还能在韩建手下活的这么自在,钱粮开道是一方面,在华阴县的话语权又是另一利器。 李思钰自同州入关中后,立即令人与民分田,并且制定了很低的赋税、租赁政策,十税一在正常的年代,已经算是很高的税率,可这个时代绝对是极低的赋税,如此就会损失一大批土豪,而关中正是土豪密集之地。 为了保险,飞鱼卫就开始监视这些家族的动静,陈家的仇视、小动作也全被李思钰看在眼里。 杨复恭以为,此等之人当杀之,杀鸡以儆猴,可李思钰并未这么做,而是做了个详细对比。 第一日,陈家所有收入一一写在纸上,把陈家用于贿赂华阴官吏钱粮、打发军卒的免灾钱粮,一一全写上,并张贴在陈府大门上。 第二日,纸上没有贿赂官吏,没有军卒威胁逼迫的支出,只有缩水一大半的地租收入。 第三日,没有一个钱粮字语出现,有的只是百姓、国家,以及身为读书人的仁德。 第四日…… 没有第四日,陈氏再无小动作出现,任由李思钰遣人测量他家田地,把他家田地分与百姓耕种。尽管李思钰夺了他家田地,却也从他处给了他们陈家足够的好处,华阴县尉至此落入陈家之手。 在这个时代,你有钱你也是头猪,一直不断放血的猪,没有兵马,你就是永远一头待宰的猪,而李思钰向他们证明了,自己不只是侵占了他们的利益,同样也保护他们的权利。 如今站在面前的陈姓老头,李思钰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这位叫陈世清在朝廷上也有一定影响力之人,但是李思钰从未与他见过面,只是从飞鱼卫送来的情报得知此人。 李思钰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合法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该你的就是你的,老子一文钱也不占你的,但是百姓不是你陈家的奴隶,尽管那些土地是你陈家的,不管是你陈家数世合法购置的,还是不断侵占百姓的,但现今确实是你陈家之地,地虽是你陈家的不假,可地租竟然达到了八成,纵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奴隶,两成的口粮也是不够吧?”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儒者,人需也,即以人为本,以民为重!八成地租,这已经不是儒家仁义,而是赤裸裸的吃人,在逼着百姓杀人造反!在本帅看来,这已经非合法之财!正所谓,民无食则乱。陈家为诗书传世之家,本应以仁德待人,今却行苛民之事。” “但今时兵灾不断,能保一家老小已非易事,岂能顾及他人?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本帅也觉得你陈家因时世被迫于此,故而本帅更愿意与你们讲道理,而非动刀兵,以力欺之,以兵压之。” 陈世清深深一稽。 “李帅能理解我等难处,我等感激涕零。正如李帅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思钰一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坏事了,果然。 “可李帅因何欲离我华州而去?给了我等生民希望,为何又要令我等身陷绝域?” 第609章 怨气深重 看着无数跪地不起的老老少少,看着跪了一地却不言语一声的各地乡绅宿老,这些来自河右、洛阳、河中、陕虢、同州、华州之人,他们几乎都是李思钰税收地租的受害者,可却被杜让能、裴贽两人招了过来。 这些人既是受害者,又是得益者。李思钰从他们手里强行收走了无数田地使用权,但是他们却都成为一地举足轻重之人,多多少少都得到相应的权利补偿。 李思钰并不想大动干戈,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有不少本就是个混蛋,但他还是不愿对他们动刀兵,世间就是如此,无论你杀了多少人,还是会有贪婪之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无奈! 看着这些人,李思钰对这样的无声对抗很是无奈。 无论身前静坐与他无声对抗之人,还是身后李思钰的亲朋好友,全都看向一脸无奈的李思钰,或是哀求,或是期盼,或是心忧…… 缓缓下了台阶,走入静坐的人群中,来到人群中央。看到这一幕,大丫心跳如雷,这些无声对抗之人,大多都是被李思钰夺了土地的土豪大族,谁也不敢说里面会不会有刺客藏于其中,想要迈步紧随其后却被杨复恭伸手阻住。 …… “唉……” 李思钰深深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一不足五岁娃娃身旁,伸手敲了一下娃娃脑袋。 “小娃娃,你也是前来逼迫本帅么?” 小娃娃捂住脑袋,说道:“俺叫小七,俺娘说了,只要俺坐在这里,里正爷爷就会免去俺家一成地租,还给俺两升粮食!” “哦?还有这好事?要不,你跟里正爷爷说,就说俺也算一口人,成不?” “那个……那个……俺不知道……” “呵呵……” 李思钰揉了揉小娃脑袋,这让一旁的妇人很是忐忑不安,频频看向不远处老者。 李思钰起身看向密密麻麻静坐的人群,大声说道:“还是娃娃诚实啊!” “你们乌压压两三千人,全都跑到本帅面前,想要如何,本帅很清楚!” “本帅夺了你们的田地,夺了你们高达七成、八成地租!但你们还是接受了下来,老子不管你们出于何种目的,是畏惧老子刀兵加身也好,是心甘情愿支持本帅行政也罢,抑或是你们可怜无数一无所有的百姓!” “本帅终究是夺了你们的钱粮土地!” “可是此时,本帅竟然对你们说,老子不玩了!估计你们都有砍死老子的心!” 李思钰指向陈世清,指向一些大族土豪。 “现在,你们一定有砍死老子的心!” “夺了你们田地,老子许诺一大堆,最后老子却拍拍屁股,不玩了!” “你们除了得了个虚妄的诺言外,什么都未得到,反而失去了你们家族赖以生存的田地!”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 “你们有资格坐在老子家门口!” “有资格在本帅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仰天怒吼,在这一刻,李思钰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正如陈世清所言,明明给了他们希望,却如海市蜃楼,又要残忍的生生掐灭这丝慰藉般的烛火。 “信我者昌!” “老子管你皇帝是谁!” “管你长安如何!” 如疯似魔般怒吼,双眼再次泛红起来,杨复恭大惊,急忙大喝。 “我儿守住心智!” 杨复恭再顾不得他人,提起衣袍向李思钰身边急奔。 “阿爹!” 阿蛮也跳了起来,向李思钰窜了过去,与阿蛮一般的还有大丫。 一开始与那小娃说话心情还算不错,可说着说着,烦闷暴躁情绪又冒了出来,正要再次失控的李思钰被杨复恭暴喝声震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中血色渐渐褪去,等到杨复恭、阿蛮、大丫等人奔到李思钰身边,眼中已无任何血色,人也清明了些。 李思钰不敢再待在这里,唯恐压抑的怒火再次被激起,大声说道:“明日起,正式耕种田地!” 说完后,李思钰大步返回大帅府。 看着李思钰从身边经过,刚才被李思钰极尽愤懑怒吼镇住的裴仲德、裴贽、杜让能、刘景瑄、李璇等人,正当他们反应过来之时,李思钰已经从他们身边穿过,返回府内。 刘景瑄看向杜让能、裴贽,愤声怒吼。 “两相满意了吧?” “行乾不管长安之事了,你们满意了吧?” “满意了吧?” 刘景瑄怒吼,声音尖锐刺耳,几乎都要把心肺全吼了出来。 杜让能、裴贽两人傻眼了,他们联系长安各家族,联系河中、河右等地大大小小家族,希望以此拴住李思钰,没想到,竟然造成李思钰会彻底不再过问长安之事。 裴仲德却笑了起来,快意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 正暴怒的刘景瑄,正要怒视快意大笑的裴仲德,看着甚是快意的裴仲德,刘景瑄突然怀疑了起来,他知道裴仲德与李思钰关系很好,难道这裴老头知道些内幕不成?上前一把抓住裴仲德衣领,一阵摇晃。 “文达,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说!你和那小子究竟有何阴谋!” 数千人皆是一脸惊愕,傻傻看着刘景瑄拼命摇晃着裴仲德的脑袋。 “混……混账……” 裴仲德奋力推开刘景瑄,指着刘景瑄鼻子大骂。 “老阉奴,你想杀了老夫吗?” “混蛋!你定然知道些什么,说!” 裴仲德冷哼一声,转身进入大帅府。 “哼!老夫懒得理会你这老阉奴!” 刘景瑄哪里愿意放过裴仲德,大步追进府内,看着两人皆是气哼哼进入府内,李璇皱眉想了一下,突然有些所得,低头看向迷惑不解的李裕,拉着李裕进入府内。 杜让能和裴贽也很疑惑,正要进府,陈正清却开口说道:“两位朝相,我等当如何?” 杜让能微微想了一下,说道:“先让百姓离开,至于诸位家主……先暂留在城内,晚些时,老夫自会前去。” 陈正清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不过,咱们是不是逼迫的有些过了?”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的确有些过了,不过,若不如此,也无法留住行乾,虽行乾心下愤懑,怨气深重,但总要先留住才可缓缓化解。” 裴贽缓缓点头,无奈道:“总比现在就返回营州要好些,至于以后,慢慢来吧。” 第610章 两个贱人【,今日会发四章】 “我儿,明日带着几个娃娃去游玩吧,你不能再沾任何事务了!”杨复恭怕了,这才多久,竟然又要失控,围着李思钰不住打转。 李思钰沉默良久,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情绪越来越控制不住,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说道:“也好,明日孩儿带着孩子们前往蓝田。” “嗯,这样最好,为父这就去准备。” 说着杨复恭就要离开,还未刚走出房门,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只见裴仲德、刘景瑄、裴贽、杜让能站在门外,不远处还有李璇带着小德子和李裕。 “诸位一定要逼死我儿吗?” “还是以为咱家真不敢对你们动刀子?” “信不信?咱家现在就把该死的长安烧成废墟!” 杨复恭是真的怒了,自己儿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了,还跑来添堵。裴仲德转身就走,嘴里说道:“你这老家伙正在气头上,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刚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刘景瑄、杜让能、裴贽等人,见他们犹豫模样,不由说道:“等老夫离开了,你们再去招惹这老家伙,老夫可不想被你们殃及池鱼!”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大步离去,刘景瑄愣了一下,看向杨复恭极为阴冷的眼神,心中猛然一跳,他可是很清楚这个老阉奴实非良善之人,阴狠的法子多如牛毛,若真的激怒了这老家伙,自己还真吃不了兜着走,想也没想,大步追赶裴仲德,嘴里还喊着“休想趁机糊弄过去”之类的话语。 杜让能、裴贽此时也不敢刺激暴怒的杨复恭,看到裴仲德、刘景瑄大步离去,向杨复恭拱了拱手,也跟着大步离去,最后只剩下了不远处的李璇和两个孩子。 杨复恭一脸阴沉,缓缓从李璇身边经过,嘴里却很冷淡。 “咱家不知要叫你公主,还是应称儿媳?” 李璇没有回头去看杨复恭,而是看向正看过来的李思钰,两人双目相对,最终还是李思钰败下阵来,心中不住嘀咕,自己又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怎么感觉都是自己的错一般。 硬着头皮,李思钰出了房门,来到李璇眼前,却不知如何开口,本来是要在长安完婚的,结果却发生变故,自己差点未能醒过来,婚自然也就结不成了,两人如今还算不算夫妻,看着已经成了妇人打扮的李璇,他自己也搞不清了。 “那个……那个……” “钰郎,今夜要了妾身吧。” “啊?哦。” 李璇语气很平淡,如同已经成了十几年的夫妻一般,说着的话语就像说着再平常之事。 李璇上前挽住李思钰手臂。 “陪妾身走一会可以么?” “那个……那个自然是可以的。” 李裕看着两人向府中小道走去,正要跟着上去,小德子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并看向正露头露脑的阿蛮大姐和微笑的大丫。 “那个……那个……其实吧,我也不是不想醒来后见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见面。” “嗯,妾身心里也很害怕。” “是吧!我就说么,你咋不哭着嚷着要强闯屋内,若是你强闯,我还真就认了。” “妾身其实很想闯的,只是怕钰郎不高兴,毕竟妾身做了错事,未经钰郎同意,就以钰郎名义答应了鄂尔斯将军一节度使之地。” “答应就答应好了,鄂尔斯还算是不错的汉子,若是刘之孝,为夫我还真的按着你的屁股打上一顿,如此方能解我心中郁闷。” “嗯。要不妾身晚上让钰郎打几下?” “你这可是在挑衅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鄂尔斯是渤海女真人……也就是渤海粟末部人,人还算不错,比刘之孝要厚实些。” “嗯,妾身也察觉了呢,当时妾身提出分出一部与北衙,刘之孝犹犹豫豫,总是想着妾身开出的条件是否合适,鄂尔斯就简单了许多,钰郎的信誉在他们当中很重呢!” “那当然了,在营州时,总是他们联手欺负老子,老子也吃亏最多,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可一直叫老子李死鱼李死鱼的,总是调笑老子会死不瞑目,被他们坑死。” 李思钰笑道:“古人云:吃亏就是福。” “亏吃的多了,至少信誉是有了,不是你家夫君吹牛,若老子开口,现在去信,告诉刘之孝,只要砍了他七哥,老子就支持他做皇帝,并帮他干掉王行瑜和李茂贞,他刘之孝会立即动手的!” “嘻嘻,钰郎就会说笑。” 说着李璇加快一步,转身站在李思钰面前,双手伸出,捧着李思钰脸颊,仔仔细细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脸孔,心中有些酸楚。 “钰郎遭了很多委屈,妾身比谁都清楚,只是那是七哥,纵然七哥做的再不对,别杀七哥,好不好?” 李思钰反搂住李璇肩膀,这一刻,他就想被抽了筋骨,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很是无奈道:“皇家之人最是小气,你七哥如此,你也如此,还不许人家发几句牢骚……” “对……对不起……” “唉……你七哥小气得紧,反正老子不会再去长安,哪怕他被人砍了脑袋也不去!” “知……知道了。” 两人现今的样子很是让人无语,李璇勉力扛着李思钰,就像是扛着一个很大的布娃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李璇额头汗水如流,可就是不吭声求饶,犟得很! 李璇又支撑了一会,身子也弯了许多,额头汗水滴落一地,李思钰这才直起了身子。 “犟!跟你七哥有得一拼!” 李璇终于大大舒了口气,擦了把额头汗水,抬头看向李思钰,很是灿烂一笑。 “钰郎所受委屈颇多,钰郎再如何欺负妾身,妾身也是愿意的。” “唉……你也够贱的!” “老子则更贱!” “没事从营州跑出来干嘛,好好留在营州一亩三分地不好么?偏偏巴巴跑来长安自己找气受,可不就是贱么?” “你也比老子好不到哪里去,没事招惹老子作甚,现在好了,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无,不明不白的,也不知后世子孙又当如何评价,是不知羞耻的公主,还是书写成极为悲惨的公主,下嫁、和亲了个荒野野人,而且还是连妾室都不如的公主。” “妾室至少还弄个过场,你这位公主倒好,啥都没有。” 第611章 吃亏了【】 “嘻嘻……妾身怎么觉得……妾身是赚了呢?” “嗯?也是啊!” 李思钰不由低头看着李璇的脸来,调笑起来。 “你看啊,脸上星星点点,而且还是大龄女青年,再加上未老先衰……嗯!本帅是吃了老大的亏!” “钰郎你……妾身要掐你!” “哈哈……” 李思钰大笑向前逃,李璇张牙舞爪紧追,两人嬉笑打闹让得到消息的杨复恭冷哼不已,这让杨氏美妇很有些好笑。 杨氏湿了湿毛巾,一边为杨复恭擦拭手脚,一边劝解道:“行乾好不容易开心些,老爷应该高兴才是。” “我儿若能高兴,咱家自然满意,可就怕我儿强颜欢笑!” “当不至于此吧?老爷又不是不了解行乾的性子,若真不喜欢,你就是强按着也不会去碰的。” 杨复恭叹气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些,只是心中依然有些不满,李璇身份不同,以前他或许会全力支持,如今他更加不愿李思钰与李璇结合,这样一来必然会与大唐纠缠不清。 还有那太子李裕,东都夔王之子李昭! 杨复恭一想到这些人,心下就是一阵闷闷不乐。 “哼!那大齐皇后如何了?还是不理会裴老头?” 杨氏笑道:“两人感觉很奇怪,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杨复恭心下又是一阵烦躁,说道:“哼!那两人当年就是大家族里的异类,莫要管这些,你是如何看待裴老头话语?” 杨氏皱眉想了一下,低头说道:“皇帝李晔终究是皇帝,纵然太子为东都留守,皇帝终究还是皇帝,终究……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杨复恭微微点了点头,李裕年纪还小,或许还可用一用,若是再年长些,谁也不敢说,会不会生出别样心思来,一想到这些,杨复恭又是一阵埋怨李思钰为何要收这么一个弟子来。 杨复恭烦的不行,胡乱擦了把脸,最后实在是燥的不行,椅凳也不愿坐了,径直躺在床上挺尸,甚至还把被子靠枕全都蹬到地上,趴在床上,睡着冰凉的席子挺尸,这让杨氏很是无奈,只得把被子从地上抱起放在他处。 好像每个人都有火,李思钰心中憋着火,并且这把火让他昏迷了半个多月,刚刚醒来没几日,差点又把自己神智冲垮了。 杨复恭因李思钰身体一再出现意外,愁的不行,再加上李思钰与皇室间纠缠不清,更让他畏手畏脚,烦的不行。 于此同时,赵生男也因河中之事与裴仲德吵了一架,裴老头气愤之下抱着被子扔在赵氏床上,躺在赵氏床上装死,任由赵生男指着鼻子大骂,就是不起来。 裴仲德与赵生男争吵的极为激烈,惊动了隔壁院子的裴贽和杜让能,甚至隔了好远的刘景瑄也寻声跑来看热闹。 杜让能、裴贽和刘景瑄三人来到赵生男屋里时,正见到赵生男拉拽着裴仲德,裴仲德则死死扣住内侧床沿不撒手。 “文达……你……” “咚……” “嗯哼……” 或许是杜让能的开口,裴仲德忙回头去看,一时大意,竟忘了自己还要死死扣着床沿呢,一时不查竟被赵生男拽翻在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裴仲德顿时闷哼起来。 这一幕太过突然,看的杜让能三人一阵呆滞。 “咳咳……弟妹不减当年之风,嗯,不错!” 裴贽捂嘴轻咳两声,两句话语显然是让杜让能、刘景瑄想起了往日趣事来。 裴仲德也算是脸皮挺厚的,好像被赵生男摔在地上的是他人一般,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却嘟囔道:“未想到老子睡觉竟然梦到了惊人之事。” 说着还自顾自拉起早已侧歪的凳子,一屁股坐下,眼睛却斜瞥了一眼赵生男。 “没看到大哥和杜相、刘中尉都来了吗?还不赶紧去沏茶?” “哼!” 赵生男冷哼一声,不过却也未再多言,而是扶起已经歪到的木桌,又拿过几个凳子摆下,这才为众人倒起茶水,杜让能三人面前各有一个茶盏,就是赵生男自己面前都有杯子,唯独裴仲德面前什么都没有,不过裴仲德好像早已习惯了此事。 杜让能看了一脸冷意的赵生男,笑道:“你们都置气了几十年,怎么临老了,还是这般?” “哼!” 赵生男根本不给杜让能面子。 裴仲德却笑道:“杜相前来不会只是看我们夫妇恩爱吧?” “哼!” 赵生男又是冷哼一声。 杜让能却笑道:“还说我等,你河中如今成了这般,你就不担心纪圣?” “呵呵……,龙骑将军都说他是个蠢货了,救一个蠢货,老夫觉得不值的,反正老夫不怎么喜欢那蠢货,老夫不急,急的应该是夔王,应该是崔家,至于崔家有无与你杜相私下……那啥,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杜让能皱眉道:“龙骑将军也说了,李存信屯兵沁州乃不欲让昭义五州落于我等之手。” “而一旦我等得了泽、潞两州,河中、河右、昭义五州则连成一片,宣武军东有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南有感化节度使时溥,北有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朱温皆与之为敌。” “晋军连连遭受重创,北面阿保机杀其养子李存贤,纵然晋王李克用想要与之结盟,其名下养子也会全力阻之,一旦得了昭义五州,可从晋州、潞州夹击晋军,显然李存信也看到了此等危势,故而才出兵沁州。” “文达,老夫不信你不心动!” 杜让能两眼死死盯着裴仲德双眼,裴仲德却微微一笑,说道:“河中正值春种之时,兵力仅万余,纵然想又如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尔!” “再说,夔王不是令那李曜出兵泽州了么?” 杜让能摇了摇头,说道:“文达欺我啊!夔王不说遣将之人乃一无名之人,就单单那三千兵卒也非夺下泽州各关隘之卒!” 裴仲德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纪圣愚蠢,也就罢了,你真当夔王也是愚蠢之人?” 说着,裴仲德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件,先是刻意在赵生男眼前晃了晃,这才又砸在桌案上。 “砰!” “知道为何老夫不愿让你这娘们前去晋州么?因为根本就不需要,老夫只需静等几日即可!” 第612章 无天下格局之心 赫然一封信件出现在桌案上,裴仲德一脸傲然看着赵生男,看向杜让能。 众人哪里还会去理会裴仲德不屑眼神,目光全聚集在桌案上的信件。 “这是……飞鱼卫加急信件?” 赵生男不由看向裴仲德,而裴仲德则傲然笑了笑,说道:“正是飞鱼卫昨夜送来的加急信,今日一早行乾令小德子送来的。” “砰!混……蛋!为何不告诉老娘?”赵生男大怒。 裴贽未在意裴仲德与赵生男争吵,在杜让能、刘景瑄尚未反应过来时,伸手拿过信件,抽出两张纸来,一张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就不是信件,忙又看向第二张来,第二张正常了许多,上面字迹却甚是令人不敢恭维,尚未看内容来,裴贽就对这信件真实性起了怀疑,很是疑惑看向二弟裴仲德。 裴仲德看到大哥如此表情,就知他想的是什么,不由点头道:“飞鱼卫信件与他人的不同,就算被你们得了,你们也不明是何意,因为这是加密信,是为了避免他人得知信件内容,这种加密信都是极为重要的信件,想要读明白内容……” 裴仲德两手一摊,无奈道:“老夫也没法读懂,但是阿蛮、大丫、小丫知道如何读懂,至于敬臣手里的,那张是解密后的信件,是阿蛮手写的,字是不值一提,可内容……” 裴贽等人皆是一愣,他们不懂怎么加密,但是他们很清楚,愈是令人读不懂,则愈发重要,杜让能、刘景瑄也顾不得身份,全起身来到裴贽身后,齐齐看向阿蛮狗爬字迹来。 …… “呼……”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杜让能重重吐出一口气来,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裴仲德。 裴仲德嘴角不由歪了一下,不屑道:“这有何难以理解的,一者李罕之过于残暴,从河中逃回泽州时只剩下不足百人,为了夺了各关隘兵马,屠杀了手下十数名军中大将,以致如今镇守泽州之将人人自危,离心离德。” “二者,夔王以朝廷之名义,以州地之利诱之,自然可顺畅无比!” “哼!否则你以为夔王为何仅仅只遣军三千入泽州?” 裴贽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裴仲德此言,说道:“的确如此,三千兵力太少,泽州多关隘险阻,非一时可夺,但若守关之人降于夔王……” 刘景瑄皱眉看向裴仲德,说道:“泽州若陷于夔王之手,李存信当夺潞州,可若是夺了潞州,文达就可断了李存信后路,夹击数万晋军,可一战而灭之。” 裴仲德不由苦笑起来,说道:“刘中尉是不是把老夫看的太高了?” “行乾不点头,仅河中那点兵马又岂能堵住晋军之退路?” “不过……” 裴仲德突然笑了笑,说道:“晋王犯了个致命失误。” “嗯?” 裴仲德得意一笑,一大早得到信件后,立即跑到李思钰那里,正遇到李思钰与小德子分析此信内容,焦急的裴仲德也不敢打扰,坐在一旁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到这些人有些不明白,顿时得意起来,笑道:“李克用因河中之事与其子李存瑁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有李存信为北都兵马指挥使,几乎就是下一任节度使一职。” “泽州若被夔王所夺,李存信必占潞州!” “可一旦占了潞州,韩都可领军直击空虚太原,到时……” “哼!无知老儿,你当晋王世子是泥捏的不成?区区五千兵马就能直击北都太原?” 裴仲德看向赵生男,又看向微微点头的三人,不由笑道:“看来你该多去去行乾那里,与孩子们一同多听听。” 看着四人皆不语,这才说道:“今日老夫一大早前去行乾那里,正见到行乾与小德子授课,所讲之事正是今日之局。” “此事还要从根子上来讲,从李飞虎叛出河东开始,李飞虎素与李存信不合,多有争执,但朝廷征讨河东之战中,李飞虎有大功,又与奔袭太原的行乾拼了个两败俱伤,保全了晋王之颜面,可是在昭义节度使一事上,李存信却推举康君立为昭义节度使,而且李克用竟然也意外的同意了,致使李飞虎占了昭义邢、洺、磁三州之地,由此而叛之!” 赵生男皱眉,有些不满道:“这都是些老黄历了,又与今日之事何干?” 裴仲德听了此话,有些不悦起来,看向赵生男很是严肃,说道:“若阿蛮名下大将龙骑将可为帅,你这婆娘顶多可为一偏将!” “你……” “莫要不服气!这可是行乾亲言!行乾言你性子偏颇,且无天下格局之心,老夫本以为行乾此言太过,毕竟你曾经也为大齐之后,当有天下格局之心,可今日此时之言,老夫深信行乾之言,你确无天下格局之心,只能见眼前之事!” 赵生男沉默片刻,看到杜让能、裴贽、刘景瑄皆是一脸怪异,心下顿时又恼怒起来,说道:“老娘倒要看看,你这老儿有何道理?” 裴贽也不理会赵生男恼怒之言,继续说道:“因李存信、康君立而致使天下将之首李飞虎叛离,因叛离之事而有河北争锋,因河北争锋而致使晋军损兵折将,以至于又有河中盐田争夺之事,也因此不但让晋军损失惨重,就连晋王李克用也身受重伤,晋王世子、王妃皆被行乾所俘,李克用威望也遭受重创。” “军中亦多质疑晋王之为,或恼怒李存信嫉恨李飞虎之事。” “如今晋王世子被逐出太原,世子瑁若阻我军,必损失惨重,更是无人可制李存信,太原必因李存信势强而生内乱,李克用能不能活下来亦在两可之间。” “可若不阻我军,我军兵临城下之时,亦是太原不满李存信之日!” “无论我军夺不夺北都都是无碍,李存信只有两条路,要么返军救援太原,马屿将军可自领兵夺了潞州、沁州。还有就是按兵不动,坐视太原被围,我军破太原不破太原都是其次,主要是,事后太原必杀叛逆李存信!” “李存信若是轻易被处死还罢了,否则……嘿嘿,晋军内乱后,晋军又能存下几人?” “纪圣救不救,死不死又有何妨?以一群蠢货换李存信,甚至李克用父子的命;以区区邢、洺、磁三州之地,换取北都之地,老夫以为……可!” 裴仲德嘴角微微上翘,看向皆震惊三人,甚是得意。 “诸位觉得呢?” “觉得老夫有必要着急么?” “还有你这婆娘……算了,谁让你是老夫妻妾,老夫让你一回……” 赵氏冷哼一声。 “哼!” “胆子肥了啊!” 第613章 刘景瑄的退路(上) 杜让能、裴贽、刘景瑄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从裴仲德的话语中,他们知道,无论救不救邢、洺、磁三州,一旦河右之卒夺了泽州,李存信就不得不进入潞州,南下泽州击退或挡住李曜,避免昭义五州丢失,如此之时,沁州必然无军,或是军卒不足,马屿或是与韩都夹击沁州,夺取沁州;或可以偏军牵制沁州之卒,韩都领军杀入太原。 李存瑁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领军迎上与韩都厮杀,阻住韩都侵入太原;要么退守太原,等待李存信救援太原。 以李思钰与李存瑁交往来看,以李存瑁聪慧,有八成会以军卒不足为借口而退守太原,很大的一个原因正是李存信。 李存瑁在晋军中威望很高,也因此让李克用忌惮和不满,故此才被踢出太原。 政治是利益的交锋,同时也充满了阴谋诡计,李存瑁无论有无实力,有无能力阻住韩都,都可以因此借口抨击李存信,而太原宿将老臣也对李存信不满,这对李存信极为不利,太原越是危急,李存瑁距离执掌大权越近一步,李存信离死亦是越近一步。 当然了,李存信与李存瑁究竟谁先死,李存信会不会因此而反叛,这就不好说,但太原内乱是必定的,当李克用用李存信为太原步骑兵马指挥使的那一刻,太远内乱就已经决定了,只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杜让能、裴贽、刘景瑄三人在朝廷这个大污缸里打滚了几十年,最是明白这些,当裴仲德说完后,他们就意识到了太原必会大乱,心下也肯定了裴仲德话语。 “唉……本以为以小人之计困住行乾,顺便请行乾出兵夺了泽、潞两州,解了邢、洺、磁三州之危,现在看来,或许李罕之出兵邢、洺、磁三州反而是件好事。”杜让能摇头苦笑。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韩都那里毕竟兵卒还是少了点,文达是否增加些兵卒?”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河中正是春种之时,此时出兵本就不是最佳之时,青壮是不宜太多的。” 赵生男皱眉道:“五千兵卒太少,至少需要万人方可给李存瑁以借口。” 裴仲德却看向刘景瑄,突然说了一句让刘景瑄愣住的话语。 “刘公公,长安可是久留之地?” 刘景瑄一愣,不明裴仲德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不是正谈论昭义五州么?怎么问起长安来了? 刘景瑄挺直了些身子,不敢大意起来,他来潼关就是为了钱粮来的,这么多天也没个头绪,之所以几日天天与裴贽、杜让能他们在一起,就是想让他们能帮自己一把,现在裴仲德终于说了一句关于长安的事情,更是谨慎起来。 “嗯……长安么……” “长安是帝都,是大唐的根本,尽管现在困难些,百姓还是支持朝廷的。” 裴贽、杜让能和赵生男相视一眼,心中有所感,哪怕刘景瑄不住用眼神示意他们,他们也是视而不见,各自低头喝着茶水,眼角却时时盯在刘景瑄身上。 看到杜让能、裴贽他们如此,刘景瑄心下一阵烦躁恼怒,裴仲德却开口了。 “陛下攻书好文,有会昌之遗风,虽意在恢张旧业,但终究非中兴之主,如今更是招邠州军、凤翔、东川、夏州诸军入京,刘公公,行乾借与……,不不,就是刘公公想要多少辎重,行乾就给公公你多少。” “之后呢?” “刘公公,你保得住吗?” “北衙保得住吗?” 裴贽双手一摊,笑道:“陛下已经彻底恼了行乾,不说行乾根本不想再过问朝廷之事,就算公主之前答应了诸位一些事情,但总不能因为你们,行乾就要拿钱粮辎重去养自己厌恶之人吧?” “这个……这个……” 刘景瑄很想说自己能保住,可他也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想要欺瞒亦不可能,朝廷局势一向是谁的拳头硬谁说的算,北衙那些神策军是不可能打得过王行瑜他们的,钱粮别说进入长安,很可能连长安的边都摸不到,半路就可能被邠州军抢了去。 刘景瑄叹气一声,一脸期望看着裴仲德,说道:“文达,你与北地王素交甚好,难道就没法子劝行乾回心转意,或是遣一军入长安?” 裴仲德摇了摇头,说道:“行乾刚猛勇进,却以杨公公为父,本意不愿与诸位为敌,却在京中一再遭受委屈,更是因此昏迷长达半月,刘公公,你觉得杨公公会愿意再让行乾入京吗?” “这……” 刘景瑄彻底傻眼了,这表明自己既无钱粮辎重以稳军心,又无外援坚守其内,这…… 裴仲德看了一眼杜让能、裴贽,又看向一脸绝望的刘景瑄,脸色也显得郑重了些。 “刘公公,长安虽好,却是是非之地,行乾已不欲再入长安,为何刘公公还要守在长安呢?” “嗯?” 一脸沮丧,心中满是绝望的刘景瑄,猛然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向裴仲德,呆愣了片刻,这才反应了过来,忙身子向前,神情紧张看着裴仲德,低声说道:“文达的意思是……我等入了潼关?” 裴仲德郑重摇了摇头,说道:“杨公公就在潼关,本就不喜诸位公公,若是入了潼关,就算一时还能与诸位公公相安无事,但日久必然起了争执,到时刘公公等人又如何自处?正如行乾常言之语,远亲近仇!” 刘景瑄思索一下,很是赞同裴仲德之言,可又有些不解起来,说道:“那文达的意思是……” 裴仲德说道:“陛下不喜行乾,忌惮行乾勇武,这些都不算什么,不提史书上记载的那些领兵大将黄袍加身之事,就眼前天下各节度使们皆不听令行事,更是屡屡凌辱朝廷,故而陛下之虑也是甚有其理。” “但陛下却不该在行乾为朝廷夺了河中河右之地后,以鄜、坊之地为酬,引北地党项之人入京,行乾若有反意也就罢了,可……” “唉……” “刘公公,若是你,若换做晋王李克用,换做汴州朱温,换做任何一节度使,陛下如此逼迫,还会不会仅仅只是离京回潼关?” 刘景瑄顿时无语,换做是他,不砍了皇帝,烧了长安那才怪呢! 第614章 刘景瑄的退路(下) “北地王的忠义咱家自是知晓,文达你说,我等该当如何?若陛下已经不再以天下为重,我等是否就该……” 裴仲德看着刘景瑄咬牙切齿模样,自然知道他是何意,弑帝立帝又不是没做过,这些宦官们还真不怕这些事情。 裴仲德却摇头说道:“陛下终究是大唐天子,若诸位公公行弑……,终究是不妥的,天下悠悠众口又如何堵住?更何况,事后也很难说会不会有他人以此事为借口,天下节度使们以此为由围攻我等,到时候,如泰山压顶之势压向行乾,行乾又能如何?为了我等与天下为敌么?” 刘景瑄不由心存感激起来,声音更低了些,说道:“文达,你说该如何,我等阉人皆听文达之言!” 裴仲德忙笑道:“刘公公说笑了,不过还真有佳处……” 裴仲德伸出手臂,遥遥指向东方。 “东都洛阳!” 裴仲德说道:“东都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有大河之险,更是南望伏牛,有汉函谷关、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为守,可谓‘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非但如此,东都之地更是人丁、钱粮皆盛,纵比关中亦是丝毫不差!” 裴仲德身子向前,几乎就与刘景瑄要咬耳朵了。 “关中有邠州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鄜坊节度使杨启化、泾原节度使张球,更还有西面吐蕃人和北面党项人!” “洛阳有什么?除了被行乾重创的朱温,又还有何人?更何况朱温东面有朱瑄、朱瑾兄弟为敌,南面则与时溥为仇,与北面的罗弘信更是有旧怨,他朱温自己担心自己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敢招惹我等?” 刘景瑄不听还罢,越听心跳越是狂跳如雷,可他还是有些犹豫,说道:“北地王已经任夔王世子为河右节度使了,我等又如何入洛阳?” 裴仲德顿时直了些身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模样,身子又向前与刘景瑄咬起耳朵来。 “刘公公,你咋还不明白啊!行乾弟子里不是还有太子么?以太子为东都留守,夔王为佐王,诸位公公以护佑太子之名不就行了,难不成行乾还会阻止其弟子为洛阳留守不成,还会阻止诸位公公护佑弟子不成?再说,太子不是还有北衙都督名分么,都督都去了洛阳,作为旗下将领,刘公公又岂能违令而远离北衙都督?” “啪!” “对啊!太子可还是咱家顶头上司呢!咱家咋把这事忘了?” 刘景瑄大喜,忙起身向裴仲德拱手道谢,说罢就要转身离去,这事太重要了,不听了此事还罢,一听之下,哪里还能坐的住? 眼看着刘景瑄就要赶紧连夜跑回长安,不料裴仲德却伸手抓住他手臂。 “刘公公,此时正是黑夜,何必急于一时?再说,此事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刘景瑄忙坐下,急忙说道:“文达,你是要急死咱家么?有何重要之事一并说出来,否则咱家可真是坐卧难耐了。” 裴仲德笑道:“关键是……如何才可让陛下答应太子殿下为东都留守,若是北衙都去了洛阳,陛下又如何答应?此事还需细细商议一番,需要朝臣们同意!” “朝臣……我等……” “啪!” 刘景瑄对着大腿又是重重一击,忙看向正皱眉思索的杜让能和裴贽。 “杜相、裴相,此事可全靠两相了啊!” 杜让能、裴贽在小德子分析李罕之进攻邢、洺、磁三州之时,裴仲德就提出了此事,裴贽和杜让能自然也通过裴子谦和杜浩维也知道了此事,但他们还是觉得关中才是大唐根基之地,而裴仲德则认为洛阳更合适,既然皇帝李晔已经成了大唐最大阻碍,那就让李晔自己在长安闹腾好了,甚至还可能用皇帝一人而拖住王行瑜和李茂贞,或许也是令外一条路子也说不定。 正如裴仲德所言,洛阳北面、西面皆为自己人,唯一的敌人身边也是仇敌满天,对洛阳威胁还真不是很大。 杜让能、裴贽暗中联络长安、河中、河右各家族,更是今日在李思钰门前无声静坐,主要还是希望把李思钰拴在关中,帮着他们平了关中诸侯,如今要改变想法去支持东都洛阳,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看着两人这个样子,刘景瑄急了,说道:“杜相、裴相,两位纵然以此法拴住北地王,今后又将如何?北地王在潼关不管不问长安之事,长安又能存留几时?两相纵然不顾自身生死,难道家中妻儿老小就不顾了么?” 杜让能不由叹息一声,说道:“此事甚大,需与他人商议一番,本相还是觉得长安……” “唉……” 杜让能深深叹息一声,别说是他杜让能,就是裴贽同样犹豫不决,不是说你想走就走的掉的,长安几百年帝都,各家族根基全在这里,洛阳虽好,对这些家族来说只是异乡他地,毫无根基可言,纵然是世家豪门又如何,无论土地、人脉皆不如关中之地,面对未知的恐惧,杜让能和裴贽的犹豫自然非外人可道。 刘景瑄就简单许多了,他们宦官本就与这些世家豪门不同,活一辈子是一辈子,又无后辈子孙,哪里去管死后之事。 至于裴仲德,能死活扣住赵生男的床沿不撒手之人,你真当他是道学老究之人? 刘景瑄心下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子成了东都留守,也只有如此,他们才可能前往洛阳,只有如此他们才有活路可走。 黑夜漫漫,大丫细细为李思钰洗漱后,一个人端着水盆就要出去,看着大丫萧瑟的背影,李思钰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个混蛋。 “大丫,要不……要不晚些时候少爷去找你?” 大丫身子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李思钰,一脸温和,轻声说道:“今日是少爷与公主行夫妻之礼,大丫岂能如此?” 说着,大丫又走到李思钰面前,放下木盆,看着自己少爷脸上犹豫,蹲在李思钰身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大丫不懂如何照顾少爷,每每都是未能让少爷满意,都是少爷顾着大丫,大丫心中一直愧疚着呢。” 李思钰叹气一声,弯身抱起大丫放在膝上,轻声说道:“要说愧疚,少爷愧疚多了,今后也绝不再招惹任何女人,有秀秀、你、公主,这辈子,够了……” 第615章 大胆蟊贼【】 李思钰一阵唉声叹气,李璇却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唉……” “大丫是个死脑筋……还不知那丫头会痴等到几时呢……不行!” 李思钰挺身坐起,李璇还抱着他脖子不撒手,气的李思钰就要把她翻过身,狠狠打几下屁股,一想到这娘们屁股已经很有些红肿了,也就放她一马,嘴里却说道:“要不你去把大丫拉过来?” “璇璇……璇璇比钰郎的伤还重呢……” “算了算了,还是老子去吧……不是,你倒是撒手啊?” “老子告诉你啊,大丫虽不喜多言,这丫头心里可是跟明镜一般,若非大丫让着你……” “璇璇不是不想让钰郎前去,只是……只是……” 李璇看向他胸前的抓痕,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淤青,再次看向李思钰双眼。 这眼神也太明显了,李思钰也觉得丢人,可这要不去大丫那里,这傻丫头能枯坐等他一夜,自己呼哈呼哈大睡,自己倒是爽歪歪了,可让大丫枯坐等他一夜,一想到大丫心情该是如何伤心绝望,李思钰就坐不住了。 “不行!老子还得去一趟!” 李思钰翻身而起,正要跳下床,却看到自己喜袍成了一堆烂布条,顿时傻眼了。 “都怪你!这还咋去?” 李思钰看着李璇,又是倒打一耙。 李璇心下一阵好笑,勉强从床上爬起,掀开被子,笑道:“要不钰郎用被子吧?” “这个么……” 李思钰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地上成了布条的喜服,来来回回数次,重重咬了咬牙。 “也罢!” “你说……此时外面可还有他人?” 李璇脸上笑意更浓了。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意,李思钰像是被激怒了的公牛,不管三七二十一,裹着被子就跑了出去。 可还未等他跑出十余丈呢,就见到刘大猛、秦书瞳两人领着十余名亲卫正在巡逻,看到李思钰披着被子,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盗贼闯入府内呢。 刘大猛大怒,当啷一声拔出长刀,怒喝一声。 “好大胆的蟊贼,竟敢闯入府中盗窃!” 李思钰那个恨啊,越是不想遇到人,越是遇到最混账的刘大猛,心知自己的名声算是全毁在这混蛋身上了,还未等刘大猛跑到李思钰跟前呢,秦书瞳等人就听到一声闷哼。 “砰!” 四大贴身亲卫,唯独刘大猛武艺最菜,又怎是李思钰对手,只见刘大猛哎呦一声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其余亲卫大惊,正要上前挥刀解救,刀子才刚刚举在半空,却像定格一般,全成了雕塑。 “混蛋!老子踢不死你!” “蟊贼?哪个蟊贼敢进我大帅府……” “……老子一世英名,全毁在你这混蛋手里了!” “滚!” 李思钰裹着被子,一阵拳打脚踢,十数名亲卫举着火把,哪怕李思钰死死裹着被子,身上这一抓,那一挠的伤痕也是被他们瞧了个一干二净。 暴怒的李思钰忘了,自己本是该偷偷摸摸前往大丫那里,结果恼怒的暴吼声,不但惊动了大丫,更是惊动了府内上上下下,当李思钰看到阿蛮带着一干孩童举着火把跑来时,更是怒吼一声“滚”,自己则像兔子一般,也不管大丫了,连蹦带跳,向着李璇那里就跑。 “阿爹——” “阿蛮来救你!” 听着阿蛮娇喝,李思钰更是泪奔不止…… “那……那是大帅?” “应该是吧?” “可怕,太可怕了!这公主平日里看着挺温善的,怎么把大帅伤的这么重啊?” …… “大帅也太惨了点,竟然裹着被子跑了出来,应该是衣服都被公主扯碎了吧?否则大帅也不该光着身子啊!” “阿爹光着身子么?” 李思钰如受惊的兔子,连蹦带跳逃了没影,一个个也没了正形,全摸着下巴,脑中全幻想着李璇惊人战斗力来,却未注意阿蛮正凑着脑袋旁听呢,阿蛮突然开口,亲卫们顿时一惊,一个忙紧紧捂着嘴巴,唯恐被李思钰知道是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的,到时候,恼怒的大帅估计会让他们打扫一辈子的茅厕。 他人不敢再言,地上的刘大猛哼哼唧唧站了起来,此时的他那可就惨多了,不过精光闪闪的双眼却爆射出炙热光芒,身子也不知是因疼痛,或是兴奋,颤抖得让秦书瞳都有些担心起来。 “小姐……俺……俺保证,大帅……大帅是……是光着身子……裹……裹着被……被子,身上……身上还有伤……” 成了猪头的刘大猛话语也不顺畅起来,李思钰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对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别人也只是自己揣测,而他躺在地上,从下向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未穿马裤! 李思钰若是知道这些,更恨不得把这混球踢死算了。 阿蛮双眼放光,大吼一声。 “阿爹!阿蛮来救你!” 大吼一声就要冲向李璇那处房舍,大丫正在房中静静等待李思钰呢,听到院中李思钰愤怒暴吼,忙出来查看,跑到刘大猛这些人前时,正好听到刘大猛混账话语,又见到阿蛮举着火把就要解救自己阿爹,忙伸手抓住阿蛮。就在此时…… “混账!” “都在这里作甚,还不都滚?” 众人一惊,忙回头去看,正见到杨复恭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杨氏。 “阿蛮!这么大的丫头了,还如此胡闹,就不怕你阿爹生气,罚你整日在房内写字么?” “回自己房去!” 阿蛮还真不怎么怕杨复恭,她可不是李思钰,可她担心阿爹把她关在屋里,让她整日写字读书,正犹豫着呢,大丫开口了。 “小姐还是回去吧,少爷最近心情不好,莫要再让少爷生气,万一再睡几日……” 阿蛮一听到这,小脑袋连点,上去就踹了一脚刘大猛,阿蛮尽管也胡闹,可他也知道刘大猛这人更混,都惹阿爹生气好几回了。 “哼!若让阿爹生气,本帅就打你,让你一辈子扫茅厕!” “哼!” 阿蛮小手一挥,呼啦啦一群娃娃又都跑了没影。 刘大猛这次可是真有些怕了,他不怎么怕李思钰,他知道大帅生气也就几日,最长也不会超过一月半月,可阿蛮不同了,这位小祖宗才是真正可怕。 秦书瞳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继续巡逻,其余亲卫忙跟在秦书瞳身后,他们可是怕了刘大猛惹事生非的大名。 人群一一散去,就是赶过来的裴仲德、杜让能等人,也被杨复恭不满冷哼声驱走,至于那些养子养孙们,更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616章 王建攻剑州【。今日四章】 李思钰最终却被李璇和大丫一同赶了出来,这是他未想到的事情,他很怀疑,这是不是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不过一想到大丫把他推出房时,趁着李璇未注意,偷偷亲吻了他一下,自己也就放下心来。 正当他刚推门走出房外,看到小棒头竟然抱着小被子缩在廊柱下昏睡,口角还残留着一抹白色痕迹,显然是流了不少口水。 李思钰蹲在缩成一团的小棒头身边,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感动,伸手捏了捏小棒头秀气的鼻子摇了摇。 “你小子不在屋里睡,怎么睡在这里了?不会真的偷听大兄墙角跟吧?” “啊?” 小德子迷迷糊糊看到李思钰微笑站在自己面前,一时还未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后,忙要起身,或是踩到了被子一角,若非李思钰忙伸手扶了一把,估计一个狗啃屎是免不了的。 “大兄。昨夜小德子睡不着,就过来了。” “嗯。行了,你去补个觉吧,等一会吃饭时,大兄前去叫你。” “哦。” 小德子正要抱着被子回去补觉,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大兄,今日是不是要前往蓝田?”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还是再等几日好了,大兄先了解一下各处耕种情况,之后再前去蓝田,对了,你身为置田使,这几日多准备一下,若是有何事不明白,就过来问大兄。” 小德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置田使还是大兄讨来的,小德子哪有本事做置田使啊!” 李思钰呵呵一笑。 “呵呵……还谦虚了起来,大兄可是知道你与枢密院出了不少主意呢,而且在李罕之之事上也分析的很不错,唯独缺少了点威望和经验,多做做就好了。” “放心吧,有大兄在,出不了多大事来。” 李思钰满脸微笑,拍了拍小德子脑袋。 “去吧。” 看着小德子离去,李思钰一个人走在院中,默默思索着今后该如何,世事难料,竟然把事情弄成了一团糟,长安是没法再掺和了,王行瑜如今已经不满足仅仅伸出一只手,而是直接踏在长安之上,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再直接介入长安之事。 “看样子,事情还是急不来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暗暗决定还是好好耕田种地,先把自己能控制的地方弄富裕起来,只有如此,哪怕到时候把长安打碎了,自己也有资本重立起来。 烦心的事情扔到一边,站在庭院花草丛的李思钰,头脑一片空灵,仿佛他与天地融为了一体,整个人也有了天地威严一般,这让前来寻找李思钰的杨复恭、裴仲德等人不由停住了脚步,看着他双手缓缓抱成一团,宛如整个天地被他揽入怀中,随着脚步移动,双手也在变幻不定,地上的枯叶也像是被怀中的黑洞深深吸引,缓缓飘荡了起来,随着他的双手转动,飘荡的树叶也愈发迅速,杨复恭等人眼中也像出现了隐隐雷动奔行。 “轰……” 一声巨响,烟尘散尽,李思钰这才缓缓收起双手,眼前人腰粗的梧桐已经断成两截,砸落在杨复恭等人面前。 “好!” “哈哈……我儿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啊!” 众人尚未从震惊中清醒,杨复恭却大赞狂笑起来。 李思钰好像被杨复恭肆意狂笑中惊醒了过来,很诧异看着自己双手,在他抱拳推向巨木时,他清晰感受到了胸腹中一道热线涌向自己双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无敌战神,无论前面是何等坚固,自己也能轻易击碎、摧毁。 眉头高高皱起,看着自己双手,脑中极力回想刚才的那抹感觉,杨复恭哪里知道他的异状,大笑上前拍打着他的肩头。 “哈哈……,天下何人是我儿敌手?” “哈哈……” 李思钰无奈,不得不抛掉心中疑惑,看向杨复恭,苦笑道:“阿父,你咋来了?” 此话一出,杨复恭登时想起了什么,脸上也不悦起来,冷哼道:“咋来了?你说咋来了?一身被挠的全身是伤,很好看么?” “哼!” 杨复恭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一脸尴尬的李思钰,大步就要走向李璇房内,李思钰大惊失色,忙上前拉住杨复恭手臂。 “阿父阿父,哪有……哪有公公闯自家儿媳内屋呢?” 杨复恭大怒,正要开口说咱家是宦官,百无禁忌,可转念一想,觉得李思钰话语还是有些道理的,冷哼一声,不欲理他。 “哼!” 李思钰忙上前搀扶杨复恭,唯恐他又要说出什么尴尬事来,忙搂住正恼怒的杨复恭,说道:“阿爹,其实孩儿觉得是咱爷俩赚了,省了不少钱财呢!再说,咱没六礼,已经算是委屈了人家,咳咳……那个孩儿其实也未吃亏,公主的屁股都给孩儿打肿了,没见都未敢出门么?” 李思钰最后几句话几乎都是贴着杨复恭耳朵说的,唯恐被他人听了去。昨夜李思钰的确是带着火气的,几乎把长安内遭受的怨气全都撒在了李璇身上,李璇身上一阵青一阵紫,也没法出门了,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未被她人看到惨状,李思钰一身被挠的稀烂,却被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开始还好,还顾着李璇初次别伤着人家了,可后来感觉李璇也再刻意挑衅,激起了他心中怨气,也不问不顾起来,事后又后悔了,自己有气也不该撒在她身上,至于在外人看来,是李璇站了上风,他是吃了大亏,他也不想去解释了。 算是给李璇补偿好了。 李思钰低声说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杨复恭哪里会相信,不说五千两黄金就是个顶大的彩礼,就那一身被挠的稀烂,怎么说也不像是占了便宜模样,不过看着越来越多人跑来看热闹,杨复恭也觉得自己越是生气,对这个憨大个儿子越是不利,嘴里只是冷哼哼,也不再多言了。 当然了,也未给他好脸色。 “你那几个混账义兄又来信了,说是王建正准备攻打剑州,你看着办!” “哼!” “尽是一群废物!” 听了杨复恭话语,不由愣了一下。 “剑州?” 李思钰脸色有些郑重起来,不由看向冷着脸的杨复恭,说道:“以阿爹的意思,孩儿当如何?” “哼!” “你自己看着办!” 杨复恭心中火气不小,肩头一抖,抖掉李思钰手臂,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大步离去,留下皱眉不已的李思钰。 第617章 汉中杨家诸子【奉上。】 杨复恭养子,甚至还要加上杨复光这位叔伯养子,他们养子虽不少,可是真正有些实力地盘的,也就只有成了残废的商州防御使、玉山营指挥使杨守信、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绵州刺史杨守厚,以及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五人,这些以守字辈的当属杨守忠为大,而实力最强的却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这五人中,除了杨守亮是杨复光养子外,绵州刺史杨守厚却是唯一一个不是孤儿出身的养子,而是吃人魔王秦宗权的部将。 杨守亮因是忠武八都缔造者杨复光的养子,在平定黄巢之乱中立下大功,故此为李思钰这些诸多义兄中实力最强之人。而杨复恭之所以认下秦宗权部将常厚为养子,并改其名为杨守厚,主要还是因常厚手里还有一些军卒,又不用杨复恭花费一毛钱,只给个名头即可,而且杨复恭与田令孜不合,常厚地盘又靠近西川,认下此人,不但可与杨守亮、杨守贞、杨守忠三人成守望之势应付田令孜,更是避免常厚一旦从杨复恭得不到好处,返身投向田令孜一系,对他自己反非好事,故此才认下了常厚为养子,改其名为杨守厚。 要说川蜀之地,其实还是杨复恭和田令孜之间的争夺,是其养子间的争夺! 川蜀大的节度使,在当下一共三个,其一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其二为剑南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其三就是剑南西川节度使王建! 这三人中,杨守亮与其义兄义弟们,他们占据了剑南东、西川北部,而顾彦晖算是夹在杨守亮与王建之间的,而与杨家兄弟与另一个杨姓结盟之人威戎节度使杨晟,杨晟的地盘彭州却紧紧贴着王建老巢益州。 杨守亮这些兄弟就不提了,都是杨复恭的养子,而威戎节度使杨晟却是田令孜养子,王建亦是田令孜养子。 最后就是顾彦晖这个东川节度使了。 顾彦晖的兄长是顾彦朗,而顾彦朗原为天德军都头,后来作战有功,为右卫大将军,后为东川节度使。 顾彦朗在与黄巢叛军作战过程中,与王建结拜为兄弟,所以王建和顾家兄弟关系很好。 杨晟、王建同为田令孜养子,后来又为何反目成仇了呢,主要还是因王建砍了田令孜,夺了益州后,竟然未给他足够好处,依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彭州,这让杨晟极为不满,于是就与杨守亮等人结为兄弟。 这么一看,杨家兄弟为一派,王建、顾彦晖为一派,其实还是杨复恭和田令孜两人争斗的延续。 王建其人本为舞阳王氏无赖子,后投入杨复光名下,为忠武八都名下大将,排行老八,故此就有了“贼王八”的诨号。 杨复光意外身死,忠武八都人心浮动,军卒皆有自散,但王建、韩建、张造、晋晖、李师泰五人军卒保存大部,此五人属部成了伴随僖宗逃亡益州成都的“随驾五都”,此五人本为忠武八都都头,本该亲近杨复恭才是,可王建、晋晖皆投了田令孜门下,王建更是成了田令孜养子。 最后田令孜更是死在王建之手,由此可见,反复之人皆不可信,只要背叛一次,只要在关键时背叛一次,此人就绝不可信! 别说王建、顾彦晖两人联手了,就是王建一人,李思钰就是用屁股去想,他也知道这些义兄们最终结果是什么。果然,夹在王建和顾彦晖之间的杨晟感到生死之时,主动出兵攻打汉州,希望拓展战略空间,联系杨守亮兄弟在外围牵制住顾彦晖,结果杨晟不但兵败被困彭州城中,杨守亮几个养子更是带着军队投降了王建,其余义兄义弟亦是损失惨重,不得不躲在城中恐慌不已,唯恐王建杀上门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害怕,坏事越是找上门来,这不,又送求救信来了。 杨复恭冷哼一声,把难题甩给了李思钰,自己却跑回屋内悠哉悠哉喝起了茶水,李思钰可就惨了。 山南西道、山南东道都是极为重要的地方,这两道虽多山川峻岭,可是位置却极为关键,山南西道,差不多就是汉中之地,掌控着入川重要的四条栈道,即阴平道、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四条入川道。 而山南东道则是由关中直入荆襄之地,进而入江南之地。 故此山南东、西两道皆是连接、控制川黔、江南重要之地。 李思钰这些义兄其实挺惨的,北面有李茂贞、南面有王建,如同夹心饼干,而且李茂贞和王建还是儿女亲家,无论是从散关,或是褒斜谷入川,那都是想也别想的事情,唯有一处可入川,那就是子午谷,由京畿之地通过子午谷栈道进入山南西道,可这条栈道却是最为险要的一处道路。 杨复恭成了甩手大掌柜,从他把这问题甩给李思钰时,李思钰就知道杨复恭很想救助这些义兄,尽管这些日从未给被李思钰俘虏的那些义兄好脸色,但杨守亮这些义兄却不同。 杨复恭做了甩手大掌柜,李思钰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对着川蜀地图看了许久,直至大丫、李璇两人端着火烛前来为他掌灯,李思钰才发觉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少爷,益王小少爷已经来了,正与孟才人在前厅等着少爷呢。”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着地图,轻声道:“朝中谁最待民亲善仁和?” “这……” 李璇与大丫相视一眼,不明李思钰是何意,大丫自是不了解朝廷,李璇想了一下,轻声说道:“刑部尚书裴贽裴相待民如子。” 裴贽身为刑部尚书,管刑法之事,虽看起来应该更威严些,可却是持刀佛心之人。 李思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什么也未说,眉头却紧皱不已,对着大丫吩咐道:“调牛存节、刘寻前来潼关。” “诺!” “去信给刘之孝、鄂尔斯,令其领兵一万,昭义节度使许他们!” “啊?” “诺!” “调同州独孤战三万军卒前来,同州由马屿为同州防御使。” “诺……诺!” 李思钰皱着眉头,思虑一会,想要开口直接调杨守亮等人回潼关,可这事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还需让杨复恭去做,想了一下,叹气道:“就这些了,你们先去安排一下,为夫去阿父那里蹭吃蹭喝,璇……算了,你们别跟着去了,老爷子估计有几日气生。” 李思钰看向李璇,见她犹豫模样,上前拥了她肩头一下,轻声说道:“昨夜是为夫的不是,以后不会了,你先委屈几日,为夫自会与阿父解释。” 说着李思钰就要前去杨复恭那里,却被李璇拉了一下,看着他双眼,轻声说道:“妾身愿意,若是钰郎能去除心中阴郁,妾身死都愿意。” …… “唉……都是傻子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推门离去,只留下痴愣愣看着他远去的两人。 第618章 汉中王【】 李思钰缓步走在黑暗中,一路上尽管通往前厅的阁廊灯火通明,李思钰却不愿行走,而是更愿意行走在黑暗中小道,好像只有如此他才能更集中注意力去思索一些事情。 一路来到前厅,站在门外,看着门内孟才人领着四个孩子全都站了起来,李思钰轻笑一声,向孟才人拱手温和说道:“让五姐久等了。” 孟才人忙摆手道:“行乾事务繁忙,五……五姐等一会也无碍的,更何况也未有多久。” 看着孟才人还是有些拘谨,轻笑道:“五姐莫要担忧,小弟找你们前来,主要是想询问五姐意见。” 李思钰示意孟才人和四个孩子坐下,孟才人每次见到李思钰都有些紧张,四个孩子算是他的学生,更是不敢随意就坐,也只是站在孟才人身后,不敢随意言语。 孟才人听到李思钰这么说,有些坐立不安,见她如此,李思钰心下叹息,面上却微笑道:“想来五姐也是知道了川蜀之事。” “如今,小弟那些义兄们朝不保夕,遣人前来向阿父求救,尽管那些义兄们亦非良善之人,但终究是阿父之亲,小弟也不能不理会,但那些义兄们……小弟以为已经不适合留在川蜀了,升儿为益王,所以小弟想询问一下五姐的意思。” 孟才人心中狂跳,杨复恭今早与李思钰置气,所说话语几乎府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李思钰让人把她们寻来,孟才人就有所猜测,心下更是忐忑不已,如今从眼前瘦了不少的男人嘴里得出这一句,心脏更是如雷轰鸣。 “行……行乾,全凭行乾做主!” 李思钰向李升招了招手,李升忙跑到李思钰面前跪下,却被李思钰弯腰拉了起来,轻声道:“为师不喜欢他人随意跪人,跪的久了,脊梁也就弯了。” “老师,升儿记住了。” 李思钰拍了拍身旁桌椅,温和道:“坐吧。” “升儿……升儿不敢。” “呵呵,无碍,又是不是课讲之上,莫要太过拘谨。” 李升这才坐在李思钰身边,看的李震一震羡慕,却站在孟才人身后不敢乱动。 李思钰看向李震,笑道:“你们也坐吧。” “谢老师!” 李震和两个妹妹忙出来躬身一礼,这才一一坐在孟才人身边。 见他们一一坐下,李思钰看向李升,他并未觉得李升是自己学生,是一孩童就会轻视不理,而是给他们如同成年人一般的尊重。 “你们也是见过川蜀沙盘,应该知道川蜀之地道路艰难,想要短时间内夺下王建占据的益州很难,王建起于微末,又历经数十年征战,虽狡诈,却非易与之辈,若要拿下此人,非数年之功不可,甚至更久时日。” 看着李升似懂非懂,李思钰不由微笑揉了揉李升脑袋,说道:“你小子,虽益州王,可为师也不能一时间帮升儿夺回益州,主要因川蜀非关中,亦非中原一马平川之地,需缓缓图之,但升儿可先为‘汉中王’,为师让他人协助于你,进而帮助升儿夺回益州之地。” “老师,升儿……升儿不想做王,升儿想……想跟着老师学习,老师不要赶升儿离开好不好?” 李升低头不住啜泣,他听了出来,一旦成为什么益王,他就要离开老师,这些日是他最开心日子,可以跟着阿蛮大帅肆意玩耍,老师也从未与宫中学讲一般动辄训斥。 李思钰又使劲揉了揉这小子脑袋,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若不承认为师,为师那才会生气呢!” “王不王的,对咱们爷们来说还真不算个事,不过呢,为师的弟子可非只读书的书呆子,正如为师带着你们上殿听政,正如为师以你们为将与神策军对赌,还有在长安城外看守那些降卒,以及你们跑去同州,那些都是历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边学边历练,人才能更快成熟起来,而此次前往川蜀亦是一种历练。” “不但你要前往汉中,就是小德子、小棒头他们亦是要前往历练,为师都想好了,你们先去汉中,待为师收了麦子就去汉中为你们讲学。” 李升一听李思钰这么说,心下也放松下来,笑道:“只要老师不赶升儿,升儿愿去汉中!” “呵呵……” “傻小子!” 李思钰又一次揉弄起来李升小脑袋,这是他表达自己喜爱方式,而这些孩子也很喜欢,皆是以此来向他人表明自己在老师心目中地位高低,看着李升数次被老师揉弄脑袋,李震眼中满是渴望,也希望老师也能揉弄他的脑袋。 孟才人看到这一幕,更是对李思钰满是感激,她很清楚李思钰的许诺有多重。 李思钰看了看天色,起身向孟才人拱手道:“五姐,小弟还要前往阿父那里,有些事情需要阿父的同意,你们此时也应饿了,呵呵……还是莫要饿了小弟之学生啊!” 孟才人起身忙福身道:“是姐姐的不是,竟耽搁了行乾大事。” “五姐可莫要如此,估计也就十日八日就要前往汉中,小德子、小棒头他们尚还年幼,五姐还要多费些心照顾一二。” “行乾放心,姐姐就是死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姐姐说笑了。” 说着李思钰也不再多言,与孟才人一同出了大厅,向孟才人拱了拱手,向杨复恭庭院行去。这些孩子们要前往汉中,也就是山南西道之地,他的那些义兄们反而成了最大障碍。 故此他要与杨复恭商议一下,取得杨复恭同意。 看着缓缓走入黑暗的高大男子,孟才人这才转身看向四个孩子,最后目光落在李震、李升身上,一脸郑重道:“震儿、升儿,你们既是兄弟,又是你们老师的学生,当记住相互友爱,好好听老师话语,莫要让你们老师失望!” “记住了没?” 李震、李升,甚至唐兴、永平两位公主全都重重点头。 “孩儿记住了!” 孟才人看着四人数息,这才轻轻点头,带着他们离开前厅,至于未来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或许不明白李思钰话语有多重,孟才人又岂能不知? 李思钰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日,如今又招来孟才人母子五人,这一切都让杨复恭、裴贽、裴仲德、杜让能等人密切关注,至于刘景瑄则在午时就已经离开了潼关,他已经等不及想要前去洛阳了。 第619章 汉中之虑(上)【,今日四章已完。】 李思钰刚来到杨复恭门外,竟然遇到了站在门外,却进不得屋内的杨守义这胖子,李思钰不是很想与这些人见面的,可见了面又不能不打招呼。 “四哥怎么站在门外?阿父还在生四哥气?” 杨守义不由苦笑道:“也不怪阿父生四哥的气,是四哥……四哥不孝……” 就在此时…… “哼!行乾还站在外面作甚?还不滚进来!” 杨复恭一声怒吼,李思钰不由露出苦笑,对着杨守义低声说道:“阿父几日气大,小弟也不敢与阿父为兄长求情,兄长还是先回去吧,过几日,等阿父心情好了些,小弟再为兄长求求情。” 杨守义大喜,忙抱拳低声说道:“四哥可就全拜托行乾了。” “四哥哪里话,都是自家人,自不必多言……” “哼!还不滚进来,与那不孝子还说个甚!” 屋内杨复恭又是一阵暴喝,李思钰忙向杨守义拱了拱手,不再理会杨守义,推门走入房内。 此时杨复恭正生闷气呢,筷子也像是砸在桌子上的,一旁的杨氏、杨守信夫妇皆是默不作声。 “哼!一个顶大的老爷们,竟然还能被一妇人挠的满头满脑伤势,你也算是天下头一份了!” 李思钰知道杨复恭几日火气颇大,听了这话,也知他是借故表达自己对李璇的不满,不由挠了挠头,说道:“阿父,孩儿头脑上可没伤……” “砰!” 杨复恭猛然一拍桌子,朝他一阵怒吼。 “难道你还真想被她挠的满脑袋是伤不成?” “砰!” “她敢!老子揍不死她!” 李思钰猛然一拍桌子,忙表现出一脸怒意,眼睛却偷偷瞧向杨复恭阴沉表情。 “哼!” 杨复恭又是重重一哼。 “你好歹也是天下悍虎,纵然李克用那一只眼,纵然是那朱温贼子,他们谁又敢轻易折辱于你?被一女子挠的如此一身伤口,天下之人如何看待你我?” “是是,阿父说的是,女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掀瓦,孩儿今后定然严加管教!” “哼!” 杨复恭冷哼一声,对着杨氏怒道:“还愣着作甚?还不为我儿盛饭!” 李思钰忙起身,拿着碗筷就要自己去盛饭,嘴里还未说出“自己不用麻烦阿母”之类的话语,杨复恭就恼了。 “你的双手是战阵斩敌的,不是端茶倒水的!” 杨氏忙用眼睛止住李思钰,拿过碗筷去为他盛饭,李思钰则不住苦笑,这种事情也被杨复恭上纲上线了,不得不又老实坐下,唯恐激怒了杨复恭。 杨守信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米粒,哪里敢吭声一下,唯恐杨复恭把火气全撒在他身上,那清丽妇人至今李思钰都不知姓甚名谁,她也不敢抬头,与杨守信一般无二,只是低头小口吃着饭食。 还未等杨氏把米饭盛好,杨复恭冷着脸把面前肉食全推到李思钰眼前。 “吃完。” 李思钰心下还是感动地,这杨复恭虽做了不少坏事,但与他在一起后,却一改从前习性,处处以他为主,唯恐坏了他的名声,更是待他犹如亲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见他如此,李思钰亦是伸手提起酒壶,为杨复恭倒了杯酒水,说道:“阿父为孩儿操心无数,孩儿敬阿父一杯。” 说着,李思钰端着酒水与杨复恭碰了一下,饮下了酒水,杨复恭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李思钰叹气道:“将军百战死,军将阵上亡,我等战阵之将每每远离妻儿,让妻儿每每为我等担惊受怕,回到家中,纵然让一让妻儿也是应该的。” “阿父的不满,孩儿亦是明白,公主虽刚入我杨家之门,可她今后也将为孩儿担惊受怕,再说,皇帝李晔之事毕竟与她无关,她也左右不了李晔所作所为,反而夹在中间更加难以做人,家国天下又岂是如此简单了。” 杨复恭默然无语,只是为他夹了些野菜,他知道李思钰挺喜欢这些野菜的。 李思钰又为杨复恭到了杯酒,正要饮一杯呢,杨复恭却突然说道:“你觉得裴老儿建议如何?” “还……行吧。” 李思钰有些不喜李曜无参谋部军令无故出兵,嘴里却说道:“阿父也看到了夔王遣李曜三千兵马入泽州之情报,按照孩儿推演,昭义五州之地很可能会入了他们之手,不过孩儿并不想当下夺了昭义之地。” “嗯?” 杨复恭放下碗筷,李存信也停住了低头扒饭粒,眼角余光不住扫射两人。 李思钰却不在意,伸手提着酒壶,不但为杨复恭倒了杯酒,就是杨氏和清丽女子也给他们倒了杯,唯独未给杨守信倒酒,嘴里却说道:“七哥伤势尚未痊愈,饮酒会阻碍伤口愈合速度。” 说完与杨复恭碰了杯,说道:“若未能夺下河中之地,占了昭义五州就占了,可一旦占了河中之地,昭义五州就不能这么急着占据,主要还是根基不稳,无三五年,不宜表现的太过强势。” 杨复恭皱眉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道:“确是如此,万事还是以稳妥为要,此次你前往长安就不甚稳妥,所为也有些急躁了。” “嗯,孩儿是有些急躁了,一口是不可能吃成胖子的,孩儿今后会多多思虑的。” 杨氏见到李思钰三下两下扒完碗中饭食,又为他盛了一碗,李思钰忙微微起身接过满满一碗米饭。 “谢谢阿母。” 杨氏只是笑了笑。 “那……以我儿来看,昭义之地当如何?” “孩儿前来时,已经与大丫下了几个军令,准备调马屿去同州,任同州防御使,同时让人去信给刘之孝、鄂尔斯,以他们领万人前去翼氏县替换马屿,以鄂尔斯为昭义节度使。” 杨复恭愣了一下,放下碗筷沉思片刻,点头道:“刘之孝、鄂尔斯也算是久经战阵之将,又与我儿素有交情……” “可!” “不过马屿调入同州任同州防御使,那独孤家小儿又当如何?” “孩儿已经令牛存节、刘寻立即回潼关,同时独孤战将领兵三万前来,等人齐了后,会从子午道入汉中。” “当不止这些吧?” “嗯,还有就是想请阿父把那些义兄从川蜀之地召回来。” 杨复恭沉默了起来,叹气一声,说道:“你这些义兄与我儿不同,个个都不是省心之人,纵然阿父答应,他们也不一定会轻易回阿父身边的。” 第620章 汉中之虑(下)【,今日四章】 “阿父想多了,你我父子这是在救他们,若连阿父的话语都不听,那么他们死了也好,否则今后还不知会做出多么让阿父伤心之事来呢。” 李思钰为杨复恭夹了一根蒲公英,说道:“不是孩儿不救他们,阿父也知道,川蜀之地道路崎岖难行,我军善于荒野对阵、奔袭,山川之地需善走山野之卒,而蜀地其卒尤善此道,此等军卒非年余不可得,我军刚入蜀地,一开始也只能以守练卒罢了。” “蜀地那些义兄实非善待百姓仁善之人,若欲抵挡王建之流,则需朝廷大义、朝廷贤良之人,只有如此才可收其民心,民心得,其地稳,才可守其地,逐其贼!” 李思钰为杨复恭倒了杯酒水,叹气道:“那些义兄之顾眼前之利,若是孩儿遣其兵将,遣其贤良之臣,王建逼迫当前尚可与孩儿同心,一旦王建退却,必会与孩儿起了争执,孩儿是退还是进?” “若退,下次孩儿是否还要花费诸多钱粮入川?若不营救,非但再无入川之机,阿父也是徒生伤感。” “所以,这些都需要阿父做出决定,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是坏事,退一步,数年后,蜀地可尽得,并且由蜀地而入松州。” 李思钰抬眼看向杨复恭,一脸肃然道:“阿父应该知道松州之重吧?” 杨复恭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松州辖地就是松番草原,这里是吐蕃人重要节点,一旦夺了松番草原,就可截断吐蕃人从高原入陇右,至于吐蕃人从川蜀杀入那几乎是不可能,川蜀地形复杂,山城众多,想以此地进入,不说那些蜀地兵丁,就是那些土人也足够吐蕃人头疼得了,更何况如今吐蕃人实力已经衰弱了许多。 杨复恭听到李思钰提及松州,他就明白李思钰想要做什么。 “我儿说的是,你那些义兄们若不尊将令,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听了杨复恭阴狠话语,李思钰心下却松了口气,神情也柔和了许多,笑道:“其实吧,阿父也知孩儿就是这么个人,若那些义兄能够以阿父为尊,能够孝顺阿父,孩儿又岂能亏待了那些义兄?” 李思钰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面上划了起来,杨复恭定睛去看,杨守信此时也忘了畏惧杨复恭威严,也抬头去看。 李思钰看向杨守信,说道:“兄长为商洛防御使,应该知道由商洛可直达荆襄之地,荆襄之地可否让川蜀之地的义兄满意?” 李思钰又指向桌面,说道:“若那些义兄不喜荆襄之地,许州忠武节度使够不够弥补那些义兄?” “若这些都不是大兄他们想要的,留在阿父身边养老亦可,只要兄弟有口吃的,自然也饿不着诸位兄长。” 杨守义惊愕看向李思钰,想要张口说舍不舍得话语,可嘴尚未张开,自己却不由摇头苦笑。 “希望他们不要自找死路,行乾,为兄……服了。” 杨复恭身子向后一靠,冷声说道:“我儿莫说了,若他们不遵令,我儿可斩之!” 说着又阴沉着脸看向杨守信,冷声道:“信,若你敢透漏今日之言,莫怪阿父无情!” 杨守信身子微颤一下,忙正色道:“孩儿知道了,大兄他们若不孝,当斩之。” “嗯。” 杨复恭听了李思钰打算后,心下很是高兴,知道李思钰很在意他的感受,从被俘的那些养子们身上,他看到了这些养子们并不可靠,如李思钰这样的养子几乎就没有,听了李思钰话语,也想用此事试探一下,若他们能够遵从自己话语,今后自然给他们一个好的去处,若不遵从,以各种借口推诿,自己那就没必要再维护他们了,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还舍不得那点破东西,今后若遭了难,还不得落井下石,再加上踩上一脚啊! 杨复恭端酒与李思钰碰了一杯,说道:“我儿尽管去做,万事有阿父担着,自不会让我儿委屈。” “呵呵……,咱爷俩还说这些作甚,孩儿并不想大动干戈,至少短期内是如此,汉中穷苦,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领两万兵卒又降于王建,此事已经说明,大兄他们已经是刀子架到了脖子上。” “人心浮动,首要之责即是要稳固人心,王建本为叔父之将,却拜入阿父之敌田令孜为父,后更是杀死田令孜,此等狡猾反复之人当谨慎,大兄他们已非敌手,若再与孩儿起争执,只会让他人取笑咱们爷俩罢了。” 杨复恭点头,他很赞同李思钰之言,越是琢磨李思钰话语,越是认同。 一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等李思钰回到自己房中时,裴贽、杜让能竟然在他房中,李璇则坐在一旁陪同。 进屋后看到三人,李思钰只是愣了一下,李璇起身为他沏了杯茶水。 “没想到两相竟然这么着急。” “行乾,你要夺回南京成都?”杜让能死死盯着李思钰双眼。 李思钰疑惑看向李璇,见她轻轻摇了摇头,李思钰开口道:“暂时还未有这个打算,主要是先以守为主。” “你们很清楚根基不稳造成的后果,所以本帅才用牛存节、刘寻、独孤战等人领兵入汉中。” “所以才想让裴相辅佐一下益王。” 裴贽犹豫了一下,问道:“何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思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没有节度使,只有汉中将军。” “以益王为汉中将军,以牛存节为左军将军,独孤战为右将军,刘寻为汉中将军府司马,裴相若愿去相位,可为汉中刺史。” 裴贽点了点头,说道:“去不去相,老夫并不在意这些,老夫想知道,长安……长安……” 李思钰抬眼看向裴贽,轻声道:“这是裴相的条件吗?” 裴贽心下猛地一跳,摇头苦笑。 “行乾多虑了,老夫只是……只是……” 李思钰断然道:“长安如何,本帅不想理会,若山南西道节度使、洋州节度使、龙剑节度使这些义兄把地盘拿出来,那么这些州县自然由本帅说的算,长安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本帅只会按照自己意志行事!” “行乾,能否给老夫一些时日,若长安同意了,岂不是更好些?” 李思钰沉默片刻,起身说道:“十日,最多十日。” 第621章 独孤战 太阳炽烈,刚刚抽出嫩芽的枝头也显得柔软无力,冬日刚刚远去不久,土壤松软的如同最上等的羊毛毯,行走在上面,整个人都显得酥软惬意。 独孤战行走在大河岸边,感受着脚下酥软,哪怕头上太阳让人昏昏欲睡,他也像未曾抬头,手捏着一封军令,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后跟着两个女人皆是沉默不语,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姐妹,同样的装饰,同样的表情,若是李思钰在这里,就会认出,一个是小丫,另一个则是在河中俘虏独孤战时的另一女孩——二妞。 独孤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嘴里嘟囔着说道:“大兄这是何意,小丫,你知道吗?” 小丫抬头看向翻来覆去观看信件的郎君,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日小丫并未前往潼关,所知也是不多,去信询问姐姐,姐姐也并未有多言。” 二妞轻瞥了小丫一眼,轻声说道:“大帅也是,三万同州兵马调动,这几乎是同州所有军卒、青壮,又要入蜀,军卒军心会不稳的。” 小丫同样轻瞥了一眼二妞,不满道:“少爷调动军卒自有少爷的道理,若因此而军卒动乱,这只能说明我等做的不够好。” “可……调少爷入蜀,不但三万同州兵马会一分为二,少爷更是由同州防御使降成了汉中右将军,少爷努力了这么久,却便宜了那马屿、牛存节,二妞不服……” “闭嘴!” 独孤战转身看向二妞,表情也冷了下来,说道:“军令就是军令,不提大兄救了我等,就是我独孤战以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对我独孤家亦是如再造之恩!” “若敢再有怨言,本帅定斩不饶!” “二妞知道了。” 看着二妞低头不敢再多言,独孤战脸色也缓和了些,又再次低头去看军令,过了一刻钟才看向小丫,说道:“大兄既然下了军令,五日内必须集齐兵马,时间很紧,你与二妞多劳累些。” 小丫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小丫正要转身去传令,刚刚抬起一脚,却又顿住,看向俊秀的独孤战,轻声说道:“郎君善守,此次入川,看似汉中右将军不如同州防御使,可入川后不单单是镇守险地,还有征伐川蜀之意。” “郎君年轻,战阵经验不足,以牛将军为左将军,大姐纵是不言明,小丫也是知道,知道少爷是想让郎君借此多学习一些战阵经验,还……还有,少爷以郎君为同州防御使,说服军中宿将一个重要理由,就是郎君听令行事。” 说完这些,小丫深深看了一眼俊俏面孔,转身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丫,独孤战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二妞,脸上冷意让二妞心脏激烈跳动。 “这是第一次,若有第二次……” “哼!” 独孤战冷哼一声,大步走向城外军营。 同州正兵只有万余,三万军卒中有六成是拉运辎重的壮丁民夫,入川道路崎岖,子午道又是入川最为艰难的道路,辎重尤为重要,李思钰未与独孤战过多解释,只是下了一张军令,在他看来独孤战犹豫也属正常,毕竟哪怕仅仅只是三万民夫,那也会极大损伤同州生产。 可军令就是军令,军令下达就要无条件执行,不管是否理解。 随着军令传到同州各州县,全是争吵谩骂声,可是在第三日时,一夜间,各州县残破城墙上竟然同时出现大帅府张贴的告示。 “刘老夫子,告示上说的啥子啊?是不是又要拉壮丁了?” 刘老夫子像是未听到一般,依然抬头死死盯着墙上张贴的告示。 “刘老夫子,到底说的啥子啊?难道是征粮?俺家可没了粮食啊?” “刘老夫子,您倒是说话啊!” …… “刘老夫子……” 刘老夫子嘴角微动,一个字一个字,翻来覆去揣摩,最后确认再无疑惑,这才转身,而他身后站满了密集老弱妇孺。 “刘老夫子,大帅究竟说的啥子啊?俺可都等了好一会了!” “是啊,是不是要拉俺家老头子去川蜀啊?那里可是很难行的!” “对啊对啊,俺以前去过那里,到处都是山,翻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几十里都不见人影,去那里跟送死没区别啊!” …… “大帅也真是的,俺的田地还未耕好呢……” 刘老夫子看着人群一阵吵嚷,他也不开口,而是捋着胡须,静等人群静下来,他知道这用不了多久。 果然,人群见到刘老夫子只是看着他们不开口,一个汉子恼火了。 “都他娘地闭嘴!你们识字还是咋滴?听刘老夫子说!” 刘老夫子看向大怒汉子,知道这是被下了征调令的二牛,随着二牛怒吼,人群静了下来,全巴巴看向刘老夫子。 “咳咳!” 刘老夫子捂嘴轻咳两声,看向人群,说道:“被征调的可能有福了……” “啊?刘老夫子,俺家男人都要去送死了……” “闭嘴!” 刘老夫子一声冷喝,还别说,那妇人还真被刘老夫子镇住了。 “大帅府征调民壮与军卒等同。” “其一,三年内免除税收。” “其二,民壮在外期间,田地耕种皆由大帅府安置耕种。” “其三,此次征调民壮、军卒皆享有大帅府颁发,颁发那个纪……纪念章,有了这个纪……纪念章就可见官不拜,家中娃娃去官学不缴纳学资,过年逢节官服要登门拜访……” 刘老夫子看着皆是不解的样子,也是急了,大声说道:“反正好处多多!咱们不过是有把子力气,年前被洛阳扣住了好几万民壮,可到头来又如何?还不是老老实实放了回来,而且个个都发了老财!” 刘老夫子一指二牛,大声问道:“二牛,你小子头年冬日得了多少好处?” 二牛一想到自己得意之处,登时咧嘴笑了起来。 “俺也没得多少好处,就得了三斛粮食,俺们管事得的才多呢!” 人群一听二牛得了三斛粮食,全都羡慕不已,要知道三斛粮食足够他们很富裕等到麦子成熟。 大牛听了刘老夫子话语后,仔细一想,一年不收税,那就是白得两斛粮食,而且地也有人给自己种,纪念章啥的自己不明白有啥好处,娃娃上不上学也无所谓,关键还是粮食,于是说道:“三年不收俺粮税,地也有人帮俺种,不过是出把力气,跑跑腿,俺这就回家准备。” “不行,俺也得回去,那死懒汉还躺在床上呢!” “好像挺不错啊!地有人种,免俺的税,俺也回家!” …… 大帅令一下,好处送出去,同州立即行动起来,还未等到第五日,三万青壮全聚齐,看着手里告示,看着下面密密麻麻人群,独孤战心中轻叹一声,手却挥了起来。 “出发!” 第622章 上火的刘景瑄【】 此次入川,皆以同州为主,对此李思钰很是重视,他很清楚三万人的离开会对同州造成多大的影响,故而也给予相应的补偿,这种补偿在后世是难以想象的低廉,而对于尚还易子而食的年代来说,这已经算是重利了。 同州很快聚集三万人马,最难的一道环节,就这么被一道告示解决了,至于牛存节、刘寻两人在得到军令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仅带着十余人就来到了潼关,而马屿暂时还未进行调防,只有刘之孝、鄂尔斯领军一万前来后,他才能离开翼氏,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进行,长安却乱了套。 刘景瑄在裴仲德一番分析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返回了长安,可却有个难题无法解决,就是他们宦官们势单力薄,不是说他们实力不足,关键是朝堂上话语权不足,文官与宦官内斗很激烈,两者除非有共同利益时,才会携手共进,如今北衙说要去洛阳,长安内三支兵马,唯一的一支还算是朝廷的兵马,可如今却要离开长安,避开凶险,文臣们若能同意那才怪呢。 刘景瑄也未敢传扬开,几个宦官几日来就躲在枢密院房中争吵,争吵了几日也未有个结果,这让刘景瑄很是火大,可他们还不敢张扬出去,唯恐乱了阵脚,唯恐朝堂上全都反对,自己兵马再被王行约控制住,那可就全完了。 刘景瑄头大,刘之孝、鄂尔斯面前却摆了一封信,信件已经放在那好一会了,两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谁都不言语,但沉默终究还是被鄂尔斯打破了。 “老刘,昭义节度使这个位子可是很扎屁股啊!李存信可就在边上呢,咱们去那里,势必得罪了晋军。” 刘之孝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说道::“可是李死鱼既然这么说,他也不会不闻不问的吧?” 鄂尔斯点了点头,说道:“李帅未动兵马,只要遣军入了河中,李存信自退,可能根本不需要出兵,只需要李帅一封信件,估计晋军就会退去。” 刘之孝摩挲着下巴,思虑了一会,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晋军屡次在李死鱼手里吃亏,若是李死鱼与我等一同出兵,自不会担心什么。” 鄂尔斯看着刘之孝,一脸郑重道:“嗯,李帅在一侧,我等应该也不会有何凶险,关键是今后,今后该如何?” 刘之孝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我除了这些人,什么都无,粮食没有,地盘没有,留在长安最后也只能便宜了王行瑜。” “今后……不如先去潼关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投了李死鱼,反正也不算吃亏!” 鄂尔斯心下松了口气,自己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唯恐刘之孝不提此话,见他已经答应了下来,点头笑道:“李帅能给咱们昭义之地就已经不错了,至于今后,想来李帅也不会亏了咱们。” “嗯,这些日子军中多有不稳,若是拉走军卒可有些难处,毕竟军卒们的家眷可都在京畿之地呢。” 听到这里,鄂尔斯也有些犯难了,犹豫着说道:“不如咱们让人……” 鄂尔斯趴在刘之孝耳边一阵嘀咕,刘之孝眼睛越来越亮,不住点头,喜道:“咱们就这么整,老子还就不信了,如此这般,这些人若还不跟着咱们走,他娘地就留在这等死好了!” 刘景瑄揉了揉已经快合缝的眼睛,打着哈哈,几日火气很大,任何饭食都懒得去看,一小宦官看到揉着眼睛的刘景瑄走了过来,忙上前躬身行礼。 “公公,您要前去内宫么?” “少给爷啰嗦,还不快去准备马车!” 刘景瑄对着小宦官怒哼一声,感觉连整个腮帮子都疼了起来,还没处发火,很是郁闷。小宦官见他这个样子,更是不敢稍有懈怠,一溜烟跑去门房准备马车了。 刘景瑄的形象可真不咋滴,衣服皱巴就不提了,头发乱成了鸡窝也不提,甚至眼睛肿成了快熟的桃子也罢,可关键是等他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穿了一只鞋子! 甭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先臭骂一顿小宦官再说,等到小宦官忍着委屈,急匆匆拿了鞋子回来,这天色也到了日上三杆,刘景瑄又是生了一肚子气。 一般宦官都是居住在宫内,但像刘景瑄这等品级和权势的宦官却是有自己的府宅的,当然了,也不能离皇宫太远。 坐在马车上的刘景瑄,正愁着怎么在朝堂上提出太子留守东都呢,正愁着杜让能、裴贽两人消息呢,马车猛然一停,自己又未注意,脑袋差点与车棚来个亲密接触,这可把刘景瑄气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中年宦官,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抽打,旁边坐着的小宦官也未能逃过一劫,也挨了两下。 “混蛋!你们想杀死咱家吗?老子打死你们这些就知道吃饭,不干人事的阉奴!” 好嘛,刘景瑄都气糊涂了,骂人连自己都骂了进去,中年宦官抱着脑袋,一边躲避,一边惨叫求饶。 “公公饶命,是……是好多人挡住……挡住了公公的道路……饶命啊……公公,饶命啊!” 刘景瑄一时间也未反应过来,中年宦官越是求饶,他越是拍打的上劲,等到自己有些累了,这才发现前面老宽的街道,竟然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都朝着一颗大树上猛瞧。 刘景瑄愣了一下,随即更是恼怒起来,看到护卫在自己身边的带刀宦官们,全他娘地都伸着脑袋去看,就是不上前驱赶人群,心中那个气啊! “都他娘地傻了?还不赶紧给爷把前面人赶走?” “老子尽养一群废物!” 一群宦官们被骂的狗血喷头,却不敢上前赶人,看到这群混账这个样子,刘景瑄反而愣住了,忙起身站到车辕上看向前面,这才发现为何手下宦官们不敢动手了,原来前面人群中,大多都是神策军军卒。 杨复恭眉头皱起,指着一个宦官说道:“你去前面看看是咋回事?” 那宦官忙收起刀子,一阵小跑,左右一阵乱拱钻了进去。 看着那宦官消失在人群中,刘景瑄眉头皱的老高,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出乱子,如今的长安让他很是不安,很想尽快逃离此处。 很快,那中年宦官又钻了出来,脸上也带着焦急。 “公公……公公,大事不好了!” 第623章 帝非帝,王非王【,今日章节已完】 刘景瑄看到中年宦官一脸焦急模样,心下就有不祥之感,听到“大事不好”,刘景瑄差点没两眼一番背过气去。 赶车的宦官看着就要歪倒跌落马车,大惊,忙一把扶住刘景瑄,小宦官更是吓的大哭,不住拍打刘景瑄后背。 “公公,您……您可别吓俺们,若没了您,俺们……俺们可怎么活啊!” 中年宦官又是捏虎口,又是掐人中,忙活好一阵子,刘景瑄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声音也有气无力起来。 “发……发生了何事……” 打探消息的宦官也是吓的半死,这些人的命就绑在刘景瑄身上,一旦刘景瑄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休想活了。 见刘景瑄询问,吭吭唧唧也不敢说了,唯恐把刘景瑄吓死了。 看到这宦官如此,刘景瑄心中是又恐又气。 “说!” 这宦官吓得跪在地上,两眼禁闭,脑袋不住磕头。 “公公息怒,公公可要保重身体啊!” “是,是李悍虎的告示!” 刘景瑄双眼禁闭,心脏狂跳,正准备承受坏消息呢,可听到李悍虎李大帅的告示,立即睁眼看向不住磕头的宦官。 “告示?” “李帅的告示?” “快,快说,上面说的是什么?” “上面说的……说的是……” “快说!” “是……是任命城外……城外鄂尔斯将军的任命书……任命书……” 刘景瑄那个急啊,跳下马车就是一脚。 “废物!” “就知道吃的废物!” 刘景瑄也不问他了,径直向人群中跑去,一群宦官们大惊失色,忙跟着奔了过去,唯恐刘景瑄出了意外,在长安刺杀他人太正常了。 宦官们也顾不得得罪军卒了,全向前挤去,就算被恼怒的军卒大骂也不还口。 刘景瑄挤到告示前,先是大惊,随后又沉思起来,丝毫不理会人群中的吵杂,皱眉不已的刘景瑄抖然摇晃了一下,好像脑袋是被重锤砸了一般,忙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狂笑一声。 “哈!” “有救了!” 上前就要掀了告示,手还未伸出,一只大手拍了下来。 “啪!” “干哈呢?这可是李帅令!” “滚滚!” 刘景瑄正要大怒,却忙露出笑脸。 “是是,这位兄弟说的是,既然是太子和李帅的军令,俺就不打扰了。” “兄弟啊!你们可是有福了,泽州、潞州被李罕之作的不像样子,那里有的是地,又有李帅看顾,家小都去那里,那可就吃香喝辣得了!” 大汉得意一笑,拍着刘景瑄肩膀,大拇指一竖,大声说着,唯恐他人听不到。 “那可不是么?陛下恼了俺们营州李帅,现在李帅都不管长安了,城外地是多的很,可敢种地么?邠州军可不是俺们营州军这么讲规矩,俺们说一成田税那就是一成田税,多了,给俺们,俺们也不要!” “兄弟啊!赶紧回家收拾,跟俺们去潞州吃香的喝辣的!” 大汉正拍着刘景瑄肩膀劝说呢,人群众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来。 “这位营州大哥,俺们也想带着家人离开,待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挨了刀子,可俺们带着家小去李帅地盘,若王帅拦着俺们可怎么办啊?” “对啊!上个月有不少百姓要去潼关求活,都被抓了回来呢!” 大汉好像很是生气,大手一挥,怒吼道:“他们敢!” “现在有没有邠州军的,站出来,老子看谁敢?” “别说南衙那兔爷,就是他南衙都督都是俺营州李帅给他的,敢阻拦李帅任命,不想活了?” 这大汉身边另一人也像是被激怒了,大声说道:“李帅离开长安,那是给皇帝脸,不想给!照样打脸打的啪啪的!别说南衙兔爷,就是邠州王行瑜又如何?凤翔李茂贞又如何?惹急了李帅,照样灭了他们!” “敢阻止李帅军令,老子营州人!就站在这里,看哪个敢碰老子一下!” 还别说这两人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人群中神策军们全都起哄了起来,纷纷吵嚷着要去潞州。 杨复恭眼睛越来越亮,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这才钻了出来,帽子掉了,鞋子又成了一只,他也不管不顾,跳上马车就是一阵催促。 “快……快回枢密院!” 看着一脸焦急兴奋的刘景瑄,马夫不敢耽搁,唯恐自己再挨了巴掌。 费了老大的劲才通过这一段街道,之后又遇到两波,全是这种告示。刘景瑄光着一只脚,一阵小跑,来到枢密院时,几乎连说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 “快……快写……写告示……” 正愁眉苦脸的景务修看到他这个样子,忙端了杯水,疑惑问道:“老刘,你这是咋了?出了什么事情?” 刘景瑄实在是说不了话语,心口跳的太厉害,抱着茶水咕咚咕咚几下喝光,喘着粗气。 “告……告示……” “快……快写……” 西门君遂也好奇了起来,问道:“什么告示?” 刘景瑄猛然推开两人,来到书案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刷刷写了起来。他的行为太古怪了,屋里的几个宦官们全都去看写的是什么。 “这……这……” “妙计啊!” “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咱们离开了长安,咱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老刘,你这会不会激怒了李悍虎?”西门君遂有些担忧。 “哼!你们……你们还不知吧?城外那些军卒不日就要前去潞州了!”刘景瑄终于可以说完整语句了。 宋道弼大惊。 “什么?此事可真?” “可真?老宋,你去长安城去看看,都快传疯了!那……” “公公……公公,大事不好,城外神策军明日就要离开长安了!” 一名中年宦官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本来他们就打不过城内那些邠州来的军卒,城外一万军卒再跑路了,他们可怎么办? “赶紧,赶紧把这告示抄百十份,咱们也在城内张贴!” 刘景瑄一脸焦急,把抄写、张贴的告示吩咐下去后,站起来就要跑出门,景务修忙一把抓住刘景瑄,急声问道:“老刘,你又干嘛去?” “干嘛?” “去城外啊!咱家要与那些营州将商议一下,让他们停留一日,后日咱们一起走!” 西门君遂皱眉道:“可朝臣那里怎么办?若陛下不应允,我等又如何?” 刘景瑄大急,也没时间解释,怒吼道:“没了咱们,没了城外军卒,你当那些朝臣傻啊?” 宋道弼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对啊!没了咱们,朝中只有邠州军,估计日落前就会有不少朝臣来找咱们了。” 景务修也明白了过来,微笑点头道:“太子于洛阳,咱们北衙也跟着过去了,那可就成了帝非帝,王非王了啊!” “呵呵……正是如此!” 第624章 全跑路了【】 “什么?你说什么?” “老爷,城内突然多出了这些告示,两万神策军都乱,城内更是乱了套,皆言出城前往洛阳!” “砰!” 卢仁琦猛然一拍桌子,我等尚未决定,他们为何会如此妄为? 卢仁琦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想到,那些宦官们竟然会用这么暴烈的方式,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大家族当如何?家族根基就在长安,哪里说想走就走得了的,他们不是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 “快,去请各家主前来。” 老仆急匆匆离去,卢仁琦像是被抽了脊骨,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他知道如今有多凶险,一步错,整个家族就完了。 “陛下啊……” 卢仁琦深深叹息一声,看着桌子上的两张告示,他就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那又如何,只要军卒们离开,没了这些军卒,没了数万百姓,甚至更多的百姓,整个长安就算成了空壳,更何况城内还有邠州军,没了百姓,这些人又该有谁来养? 卢仁琦感到深深疲惫,与他一般的家族还有许多,没有一般流言那般,需要发酵几日,乃至更久,而是直接就用李思钰大帅府的名义,用太子之名,简单、直接、暴力…… 但却十分有效!消息一经传出,无论是北衙那一万神策军,或是城外刘之孝那些人,他们不是原神策军,原神策军军中那些不服管教之人,如今全被谢彦章押去了蓝田,留在长安内的两万军卒,足足高达九成是冬日里,李继鹏等人害怕营州军而抓捕来的壮丁,他们本就是些良善百姓,如何愿意留在长安这个火药桶的城市中,自家老小有营州军安置,那还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么? 消息一经传出,无数百姓,或是背着大包小包,或是用残破的独轮车托运自家仅存的破烂。 人是有盲从性的,两万神策军,加上他们的家小,这就几乎高达十万人了,而且还不止这些神策军家小,还有更多的盲从着,乌压压人群纷纷出城。 王行约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两万神策军离开也就离开了,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人,关键是无数百姓也跟着逃离,那么谁来提供钱粮养兵卒? “砰!” 王行约皱着眉,一脸忧郁看着手中告示,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三将军,你还呆坐这?你知不知道长安就要空了!” 王行约推开告示,看向孙大头,平静道:“难道孙将军有法子?” “敢跑?老子全砍了他们!”孙大头一阵咆哮。 阿保机、李思谏、李思敬、王宗仁、李继鹏、刘知俊……十几个将领一一走进王行约屋内,王行约冷冷看着他们,又看向孙大头,不屑道:“砍了他们,如果你不想死就别吹大气!” 王行约低头从书桌里抽出一封信件,随手扔给孙大头,轻声说道:“同州三万兵马已经前往潼关,营州第一步军、第二步军、亲卫骑军。” “营州军三万,其中骑军五千,陌刀军卒五千,如今潼关一共六万军卒,你是想给李悍虎借口,让六万兵马径直杀到邠州,活剥你孙大头一家老小么?” “滚!” 王行约手指着被踢掉半边房门的门外,看着脸色巨变的孙大头,王行约不由轻蔑说道:“六万兵马,别说你那几千无法无天的兵卒,就是晋王在这里,他也不敢这么猖狂!” “你他娘地玩女人不是玩的很爽吗?你的兵不是抢女人很快活吗?你们殴打神策军军卒的种呢?去啊?” “去城外砍人啊!” “砰!” 王行约暴怒,一脚踹开桌案,指着孙大头鼻子大骂,本想着让大兄王行瑜送来几个合用之人,结果却让孙大头前来了,不但根本不听他的,更是一再在城内作恶,更可恶的是时不时跑去神策军中打人,为此还死了十几个神策军军卒,感受到威胁的神策军,只能另选出路,而李思钰正需要遣兵入川,于是就有了刘之孝前往昭义潞州之事。 两者算是各取所需,刘景瑄更是不想再待在火药桶中遭罪,前往洛阳另起炉灶则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孙大头听到同州竟然三万兵马调动,若是调去河中,那该直接通过浮桥过河,而不是跑去潼关,跑去潼关又为了何事,当然是因为他们了,看到这么多百姓和神策军都出了城,孙大头更加确信,确信李思钰这次是为了他们而调兵,他也顾不得与王行约生气了,一脸惊慌。 “三……三将军,要不,要不咱们回邠州吧?” “哼!” 王行约冷哼一声,对这个只会贪财好色的混蛋很是不屑,弯腰从地上扶起刚刚被自己暴怒踢翻的桌椅,一屁股坐在桌案前,抬眼看向阿保机等人。 “你们以为如何?” 阿保机等人也犯愁了,据他们所知,这些准备离开的人群中,不仅仅有军卒、百姓,还有不少官吏,尽管大多都是些低品级官吏,可也不少,如此一来,长安可就算是空了,距离潼关又这么近…… 阿保机无奈道:“李悍虎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唉……皇帝……咋办吧?” 李继鹏挠了挠头,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说道:“人都跑了,咱们留在长安也没用,李悍虎明摆着不把皇帝当回事,一个不好,李悍虎还会以此借口打咱们,咋整?” 李思谏看到屋里也没了凳子,也不管王行约乐意不乐意,随手扫掉桌案上笔墨纸砚,坐在桌子上,恼怒道:“那些人抓又抓不得,那里可是有两万神策军呢,若逼急了,跟咱们血拼,咱们也捞不到个好。” “放走了吧,又无人给咱们粮食。李悍虎那坏的冒泡的家伙,巴不得皇帝被咱们砍了,他好把他那弟子捧上皇位,而且还有理由攻打咱们,到时候,谁敢救咱们?” 王宗仁也一屁股坐在李思谏身边,叹气道:“这李悍虎怎地如此狡猾,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走吧?不如把邠州一些百姓拉过来……” 听了王宗仁这馊主意,孙大头不由冷哼一声。 “你不会傻了吧?拉人到长安?你也不出去瞅瞅有多少人跑的!” “十税一,老子都想跑!” 一听这话,王宗仁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啪!” “对啊!那些贱民为了十税一跑去李悍虎那里,咱们为何就不能也跟着十税一,如此这般,他人还岂能再跟着他们背井离乡?” “十税一?你让老子喝西北风吗?”孙大头终于恼了。 王宗仁也恼了,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收拾收拾,全他娘地各自回家呢!省的在这里难受!” 第625章 吾……吾儿老师是……是北地王!【】 阿保机皱眉道:“长安无险地,一旦被李悍虎围住,想跑都难,如今那混蛋又把京畿之地掏空了,想要养活咱们的军卒,或许也只有咱们自己耕田种地了……” “想也别想,让老子的兵去种地?信不信?只要老子一开口,明日人都跑了,都得跑去马遛子那里!” 阿保机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些整日靠着抢过活的家伙,你让他们去老老实实种地,除非领头的不想活了。 “所以,咱们只能离开了……” 李继鹏立即插嘴道:“那皇帝怎么办?让皇帝一个人留在长安?” “啪!” “娘地,李悍虎这么讨厌皇帝,不如咱们把皇帝扔去潼关,使劲恶心死该死的李悍虎!” 刘知俊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呢,突然听到这话语,愣了一下。 “嗯?这……这主意好像不错!” 王行约冷哼一声。 “哼!真当李悍虎脾气很好么?信不信他一刀砍了皇帝?” 王宗仁冷哼一声。 “哼!砍了皇帝?那就是弑帝!天下共伐之!” “李悍虎不是很疼爱弟子么?把皇帝扔到潼关,看他敢不敢砍了!” “李悍虎不愿留在长安,若扔到潼关,说不定李悍虎从潼关跑回营州也不一定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想了想,或许这还真是个法子呢。 孙大头一拍屁股,恨恨道:“李悍虎不让老子舒服,老子也不让他舒心!” “就这么整!” “老子这就去抓皇帝!” 王行约想要开口,最后却无奈叹息一声。 皇帝李晔又羞又怒,他如何也想不到,本应守卫皇室的北衙,竟然抛下他这个皇帝,第一个选择逃跑了! 更让他恼怒的是那些大臣们,刚刚还在这里哭诉一番,若是因大唐如今的困境哭诉还罢了,可李晔看着他们一个个背着包囊,自己心中无法藏匿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 宦官逃了,宫女逃了,文武大臣也跟着逃了,要去更加安全的洛阳。 看着不断叩头,满面鲜血的韦昭度,李晔心中一阵悲哀。 “臣愧对陛下!” …… “臣百死难赎其罪!” …… “韦爱卿,还是起来吧,如今一切都晚了啊!” “陛下!” “臣明日前往潼关……” “砰!” 刚刚还百死难赎,这才多久?竟然要去潼关! 李晔抓起砚台砸向韦昭度,还好准头不够,砸在了他身上,而不是正冒血的额头。 “滚!” “滚——” 韦昭度丝毫不动,重重叩在地上。 “陛下,一切皆是臣之错!” “臣愿去潼关,以死谢罪!” “臣……” 就在此时…… “滚!” “砰!” 一声怒喝声传入殿内,随即就听到一阵混乱脚步声。 “呵!” “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惨啊?我们兄弟前来,竟然就未遇见几个人!” “你……你们想干什么?” 韦昭度回头一看,竟然看到孙大头、李继鹏等人带着一群邠州将勇闯入大殿,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双手欲要护住皇帝。 李继鹏有些厌烦,如今都到了这份上,一糟老头子不躲起来,还敢挡着道,上去就是一脚。 “砰!” “再敢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说完也不理会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的韦昭度,大步走到李晔身边,也不管李晔难不难受,硬生生把李晔挤到一边,一张龙椅两人坐。 “你……你大胆!” “竟……竟然……” 李继鹏伸手搂住皇帝脖子,一手重重拍打着李晔脸颊,不屑道:“竟然敢坐龙椅,对不对?” “老子今日不但坐了,还打脸,你能奈我何?” 孙大头与一干将勇全都两腿微分,大马金刀站在大殿上,看着李继鹏拍打李晔脸颊,全都一阵狂笑。 “哈哈……” “兄弟,感觉如何?爽不爽?” 李继鹏叹气一声,说道:“老子早就想坐这里,早就想打脸皇帝了,想着是不是很爽?” “如今么……” “呵呵,也就这回事。” “没意思啊!” 李继鹏站了起来,看着一干兄弟,笑道:“要不诸位兄弟也上来爽一把?” “呵呵……” 阿保机笑了笑,说道:“一张椅子罢了,难道还有女人身上舒坦了?” “哈哈……” “兄弟此言甚是有理!” 众人一阵狂笑,孙大头指了指皇帝李晔,不屑道:“别人都走了,你还拄在那里作甚?” 李继鹏一脸不屑,提起李晔,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还是滚下去吧!” 这一脚不是很重,可是从台阶上滚下去也是很惨的,李晔左手被撕了个大口子,忙用右手死死按住,但鲜血还是浸湿一身衣襟。 “哼!原来皇帝也怕死啊!” “哈哈……” “你们……你们干什么?” 一声娇喝突然传入殿内,李继鹏抬头看向殿外,正见到一军卒死死压在贵妃何氏身上。 “呦!” “兄弟们还未尝尝贵女啥滋味呢,这位兄弟却有福啊!” “哈哈……” 殿内又是一阵狂笑。 “吾……吾儿老师是……是北地王!” 何氏不断挣扎,奋力撕咬压在身上军卒,嘴里却呼喊起来。 “北地王”话语一出,正狂笑的众人如被无形巨手捏住了脖子一般。 刘知俊叹气一声,看向孙大头,说道:“李悍虎性子古怪,若羞辱李晔还罢了,可若是何贵妃……” 阿保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悍虎的确不能以常理揣测,还是莫要骚扰宫内妇人孩童。” 孙大头未与李思钰打过交道,他有些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李悍虎既然如此讨厌皇帝,占些这些宫女妃子又如何? 可刘知俊和阿保机却很清楚李思钰性子古怪,为了一女娃,竟然不顾后路是否被堵,径直过河杀入汴州,兵围汴州,要知道那女娃见到李思钰也不过几日时间。 而且为了一个养女,甚至直接跟皇帝翻脸,更不要说迎娶的几个女子皆是荒唐异类。 一个营妓,一个死士,一个满脸麻子的白发大龄女。 这哪里有一丁点正常了! 阿保机、刘知俊更是被李思钰俘虏折磨过,对李思钰喜怒无常很是忌惮。 看到这两人都是一脸忌惮,李继鹏和王宗仁也劝解了起来。 “咱们兄弟还缺了妇人不成,何必为了这些女人淡了我等兄弟情分?” “就是,不值得,走了走了,把皇帝和这些人都送给李悍虎,让李悍虎头疼去!” “呵呵……” “正是此礼!” 李继鹏拉着孙大头走向殿外,孙大头或许不会在意其他人劝解,李继鹏却不能不给面子,他的盐巴生意全靠李茂贞点头,若真因此时而驳了李茂贞面子,还真不值当了。 第626章 营州铁骑【】 李晔、何氏,以及李晔妻女全被一队骑卒押着向华州行去,何氏和李晔妻女还好些,至少还有马车可坐,李晔却直接被塞进囚笼之中,与他一般待遇的还有韦昭度、孔纬、张浚三人,披头散发被塞入囚笼中,至于十六王宅那些王公王孙? 早就跟着刘景瑄跑路了,这些王公王孙们又不是傻瓜,邠州军比神策军还坏,再说他们又不是没遭受过邠州军打杀劫掠,一看到刘景瑄都跑了,他们哪里还能坐的住,也跟着跑呗。 一干数百人被押着向华州行去,这些人还未走出二十里,就见到长安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畜生!畜生啊!” 韦昭度双手死死攥住栅栏,朝着长安方向狂吼怒骂,李晔看着火光冲天的长安,不由痛苦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不住流淌…… …… “将军!” 牛存节独臂一勒马缰,头却转向数十里外的长安。 “张雄!” “末将在!” “领千骑,迅速赶往长安,不得有误!” “诺!” 张雄抱拳领命,随着他拿过令兵手中旗子,甚至未呼喊狂吼,而是径直冲向长安方向,三万人马中,正护佑在右侧千余骑军纷纷拨转马头,跟在张雄身后冲向长安,看着行云流水般骑卒远去,刘寻不由赞道:“如此精骑,纵是北地胡蛮也难有啊!” 刘寻看向骑在高桥鞍上的小德子、小棒头两人,不由摇头苦笑。 “你我身为主将,却还不如那两个娃娃。” 牛存节笑道:“三万军卒还比不上一千骑卒?” “呵呵……” 牛存节不由摇头笑道:“那些娃娃们可是不简单呢,尤其是那小棒头更是上佳,若历练几年,你我也恐难敌手啊!” “就是……可惜了……” 刘寻两人在李思钰府中,在小德子分析川蜀局势时,两人皆被这小娃震住了,他们也未想到这么小的娃娃竟然能把川蜀看的如此透彻。 刘寻自然也知牛存节为何会叹息,不由说道:“要说北地王还真可能不在意这些,以刘某看来,这娃娃今后很可能执掌营州军兵马,为营州兵马大将军亦是可能。” 牛存节抚摸了一下断臂,叹气道:“老牛我都成了这般,也从未想过会有领兵一日,本想着最多也就在河中调度一下军卒罢了。” “是啊!北地王气度非他人可比……对于长安……如何做?” 牛存节皱眉思虑了一下,说道:“定然是邠州军因刘之孝、刘景瑄等人之事,因怒而火烧长安。” 刘寻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京畿之地可就乱了。” 牛存节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是让北地王决定好了。” “赵义山。” “将军!” “传令全军转道长安!” “诺!” 牛存节看着正浓烟滚滚的长安,良久才低语一声。 “希望还能来得及。” 牛存节从华州入京畿之地,在渭南转道蓝田,沿着蓝田向子午谷行进,就是为了避免长安紧张,他也未想到刘景瑄他们弄的阵势这么大,这也怪李思钰思虑不周,忘了那些军卒是有家眷的,近十万人逃离,恐慌蔓延了整个长安城,结果一次性掏空了长安,这种局面也迫使孙大头不得不逃离长安,在逃离时,又一把火烧了长安。 几十里距离并不是很远,千骑奔走,马蹄阵阵,惊动了正押送李晔等人的百十骑,看到远远一道烟尘向他们狂奔而来,刘知俊大惊。 “走!” 刘知俊双手持刀,大吼一声,转身就走,等一干骑卒反应过来时,已经可以看到无数挥舞着马刀冲了过来。 “呜喝……呜喝……” 呜喝呜喝声渐渐压过震天马蹄声,刘知俊听到这种呜喝声,更是狂踢马腹。 大唐骑军不会呜喝呜喝狂叫,除非是盛唐时安西军。这种呜喝声是为了惊扰猎物,围杀猎物的战术,当这种声音响起,刘知俊就知道这千余骑军要围杀他们,围杀围杀,一旦被围住,仅百十骑的他们,基本上就已经决定了必死的结局,哪怕你武力再强! 李晔大惊,忙看向远处漫天烟尘,这不像是密集骑阵,而是草原上常见的散骑冲锋,铺天盖地冲过来,仅这种阵势就不是常人可抵挡的,李晔一脸惨白,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呜喝……呜喝……” “轰隆隆……” “呜喝……呜喝……” …… “砰!” 马刀飚过,李晔眼睁睁看到一名络腮胡子,闪电一般从他身边飚过,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络腮胡子额前一道伤疤,雪亮森寒的马刀挥过,就在他眼前划过,直至那汉子奔出数丈,自己的囚笼猛然炸开。 李渐荣死死拉住马匹,拉车的驽马哪里可与煞气冲天战马相较,冷厉煞气让拉着马车的驽马狂跳不已,何氏更是抱着孩子死死缩在马车一角。 马车不是皇家豪华马车,那些马车已经成了孙大头私人物品,这辆马车没有盖棚,只是用来拉运木柴的破车,雪亮马刀在眼前不住闪过,车上女人、孩子大哭不止,仅仅数十息时间,如同一世纪漫长…… “陛……陛下……” “陛下!陛下……” 韦昭度、孔纬如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奔向李晔那辆囚笼,而李晔坐在四散的囚笼里,呆呆傻傻看着远去的骑军。 “陛下!陛下!” 孔纬看到呆傻的李晔,大惊失色,以为李晔受了伤,纵是被破碎的木头绊倒,手上也被锋利的碎木划出一道口子,他也未曾感觉到任何疼痛,跌跌撞撞爬上囚笼,摇晃着李晔。 “陛下……陛下!” 李晔转头,眼神呆滞。 “爱……爱卿……这……这就是营州骑?” 孔纬仔细摸了一遍李晔身体,发现并未受到伤害,听到李晔如此一问,不由苦笑起来。 “正是……正是营州骑……” 李晔身居皇宫,以前跟着僖宗跑了一趟成都,所见军卒基本上都是步卒,而且九成九都是被抓壮丁的配字军,就是见过骑军也很少,哪里见过煞气冲天的北地精锐铁骑。 北地战马与关内战马不同,关内战马都是阉割了的,而关外战马未被阉割,性子暴躁,尤其在冲刺厮杀时,更是连踢带踹,若是急了,还咬人! 这种性子的战马,性子火爆,悍不畏死,气势自不与关内骑卒相同。 第627章 溃散的五千邠州军【,今日四章】 神策军叛乱,营州军入宫平叛,可那时都是阿蛮等一群娃娃胡闹,而皇宫中基本上都是陌刀军横推,骑卒在皇宫内根本发挥不出来应有的气势,所以李晔才会被发威的营州骑吓住。 “陛下……” 韦昭度跌跌撞撞爬上囚笼,又是在李晔身上一阵摩挲。 “爱卿……为何?为何朕无此等悍卒?” 韦昭度张了张嘴,最后却化成一声深深叹息。 “唉……” “陛下,陛下!” 张浚也跑了过来,看到李晔未受伤害,这才放心下来,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陛下,我等无军卒护佑,在这荒郊野地,该……该当如何啊?” 还未等李晔开口,何氏带着一群女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陛下,陛下……” 李晔坐在囚牢中,看着自己一群人,要么是老弱,要么是妇孺,在这荒郊野外,他也不知该如何了。 “不如先找个人家住上一夜,明日我等前去华……华州。”张浚最终还是说出了孔纬和韦昭度心中所想。 “华州?” “是啊!陛下,中都已经如此,不如前往东都好了,那里还算安全。”张浚又说道。 李晔不由苦笑一声,刘景瑄与一干王爷世子们以太子之名,以北地王之名,全跑去了洛阳,如今自己也要前去么? 孔纬看了一眼张浚,轻声说道:“长安被毁,关中已然不安全了,张大人的话语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晔无奈,叹气一声,说道:“北地王甚是恼朕,又岂会答允了。” 韦昭度忙跪在地上,不顾额头伤口,重重叩了一下。 “陛下,一切过错皆因罪臣,臣愿前往潼关以死谢罪!” 孔纬拉起韦昭度,叹气道:“岐国公,你就是死一百回又如何?” 说完,孔纬看向何氏,犹豫着说道:“以老夫观察,李悍虎尤为重情义,公主既然嫁给了北地王,太子又是其弟子,贵妃前去,兴许可让北地王回心转意。” 张浚点了点头,亦是说道:“孔相所言甚是,北地王行事虽异于常人,可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因其女……” 张浚忙闭嘴不言,但他们都知道张浚是何意来。 李晔最后只得点头同意,如今可谓是孤家寡人了,朝臣们跑了,军卒跑了,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因何缘故。 待在荒野中总是不行的,无奈,李晔、韦昭度等人只得坐上破旧的马车向华州方向逃难,等到一个时辰后才找了间破庙。 长安京畿之地本为关中最富庶之地,地平而水足,如今却百里无人烟,荒野遍地,也是凄惨无比。 李晔等人被押着前往华州,也未有什么粮食可以填饱肚子,破庙中也不知被多少人搜了一遍又一遍,哪里可能找到粮食,也只能强忍着饥饿,挤在一起抵御夜晚寒风。 本来这一切并不需要他们承受的,只要在原地登上一个半个时辰,牛存节三万人就会遇到他们,结果这么一错,也就错开了。 在李晔离开后,营州骑依然紧追刘知俊不撒口,刚放了大火,孙大头带着从长安搜刮的不少好东西,正悠哉悠哉向邠州方向赶路呢,谁知胯下战马猛然仰踢踏空,差点把他摔下马去,孙大头正要大怒。 “将军,将军,有大股骑军奔来!” 孙大头看到几名老卒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心下顿生不祥来。 “将军,敌军距我军十里!” “多少骑军?” 一老卒惊叫起来。 “五千……五千骑!” “什……什么?” 孙大头大惊失色,他们才五千步卒,若遇到五千骑,那还有命活吗? 阿保机大惊,跳下马,一耳贴地。 “八里!” “三千骑!” 孙大头也不管什么三千骑,还是五千骑了,看着长长的马车上的好东西,孙大头一咬牙,正要以马车组成军阵,可还未等他下令呢,阿保机一句话语就传入了他的耳中,差点没把他气疯了。 “两位叔父,咱们走!” 阿保机向李思谏、李思敬怒吼一声,也不理会他人,径直跳上战马,打马狂奔,看着阿保机跑的这么快,孙大头差点疯掉。 五千骑,三千骑,其实这都是假象,千骑若是聚在一起,这些人自然能够猜测出大致数量,可若散开,这就难以猜测了,地域广,比如十里外,后阵的马蹄震动与五里外前阵马蹄震动是明显不同的,但有经验之人可以判断十里外后阵和五里外前者,而根据自己经验,推测前阵与后阵军卒的密集度,如此大致就能判断出数量来,关键是此次呼喝呼喝狂吼的营州军不是破军,而是围猎,这就难以判断了。 至于阿保机跑的这么快,而不是想方设法阻击,按照他的经验,五千步卒,一旦被三千精锐骑卒围住,那几乎就没了希望,他们秃头蛮不知因此等围杀占过多少便宜,现今情况反转了过来,成了营州骑围猎他们,那还不跑作甚,明知必输,不跑就是傻子! 李继鹏等人被谢彦章追杀过,在长安时,他们也不是没有骑卒,可遇到营州骑,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一波一波短矛投射过来,除了逃跑,还是逃跑! 看到阿保机打马就跑,后面一阵马蹄本来,王宗仁远远的就认出是刘知俊,心中又恨又急,不住暗骂这蠢货,被营州军追杀,你就不知道换个地方跑? 见到刘知俊狂奔而来,嘴里还呼喊着什么,王宗仁自认为,必然是让他们快走。 也不闻不问了,与阿保机一般无二打马就跑,不过他这次可不是跟在阿保机向邠州奔逃,而是转向凤翔府奔逃。 看到他们逃了,李继鹏也开始奔逃了,心中不住暗骂这些家伙太狡猾了,心中暗骂,手上却不停,不住抽打战马,逃向凤翔府。 他们都逃了,李思谏、李思敬两兄弟也不想被营州人乱刀砍死,跟在阿保机后面,狂抽战马! 孙大头傻眼了,看到这些一刻钟前还称兄道弟,一刻钟后竟然连跟他打声招呼都没有,全都逃了没影! “一群混蛋,你们……” 孙大头正要指天骂地,先咒骂一顿这些生儿子没**的家伙,可还未等他正式开骂呢,还未彻底发挥出自己与马遛子骂架的水平呢,五千军卒就成了洪水一般,全撒腿四处狂奔而逃。 “混……混蛋!”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将军,快……” …… “营州军杀来了,快逃啊……” …… “组阵……组阵……” …… 刘知俊累的双臂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心下正想着,凭借五千步卒,一千营州骑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们,嘴里喊着组阵,结果五千人马竟然尚未接战,兵卒却四处溃散! “这……” “这他娘地算个什么事儿!” 刘知俊狂吼一声,狂抽一记,拨转马头向凤翔府奔逃。 第628章 挑手筋,剁手指【】 大军前行,百无禁忌! 牛存节领大军向长安缓缓压了过去,他没有急着催促军卒急行,长安大火,就算急匆匆到了地方,也不过是挽救一些屋舍,至于那前去的千骑,牛存节并不担心,长安基本上就是平原之地,千骑纵横往来,那些长安之人还拦不住他们。 等牛存节来到长安城下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可大火依然继续,抬头看了看残破的城墙,牛存节不由摇头叹息。 “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 “让军卒入城,能挽救多少算多少好了。” “也只有如此了。” “老牛,那些俘虏和百姓怎么处置?还有邠州军大败,是不是遣人去威胁一下?” 听了刘寻话语,牛存节皱眉思索一下,正要开口,却看向小德子,见他呆呆看着燃烧的长安。 “大公子……” “大公子……” 小德子呆呆看着燃烧的长安,鼻子酸楚,他未想到自己从出生就居住的长安,一日间就成了如今模样。 “大公子……” 小棒头轻轻拉了一下小德子。 “大师兄,牛将军呼喊你呢。” 小德子不由看向牛存节,见他招手,拍了拍李思钰送他的黑色战马,一匹营州黑色老马,是刘亦一在李思钰成年时送与的黑色战马。 “大黑。” 大黑嘶鸣一声,小跑到牛存节身边。 “牛将军。” 见到小德子抱拳,牛存节不由笑道:“邠州三千降卒若与了大公子,当如何?” 小德子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恨声道:“这些人尤为可恶,竟然烧了长安,小德子要让他们怎么烧的长安,就把长安怎么修起来!” 牛存节对小德子话语好像不怎么满意,又问道:“若与大公子千骑,并把这三千降卒都与了你,大公子当如何才能挡住邠州、凤翔夹击?” “牛将军是要前往汉中么?” “嗯。剑门危急,小将明日就要前往汉中。” 小德子点了点头,他听过大兄为他讲过剑门的重要,万万不能丢了剑门。 小德子想了一会,说道:“凤翔之地利于骑卒奔行,而邠州刚遭此大败,心中必然恐慌。” “小德子以为,紧靠大兄一杆大旗即可阻住邠州军。” 刘寻不由笑道:“小公子可莫要轻视王行瑜、李茂贞等人,他们可不是王行约这么好糊弄。” 小德子点头,说道:“牛将军、刘将军领兵入汉中,李茂贞必然担心凤州,必然担心凤翔府被我军夹击,若小德子从凤翔府州县转一圈,只要不过多激怒李茂贞,他就不会轻易出兵侵入关中。” “至于王行瑜……凤翔府、邠州并非铁板一块,王行瑜刚经此大败,其军心必然震荡,实力本就若于李茂贞,若两军联合,李茂贞当为盟主,这应不是王行瑜所期望的,王行瑜应会在凤翔府遭受损失后,两者才会真正联手,而那时,大兄应会领军前来了。” 刘寻不由看向牛存节,摇头苦笑不语。 牛存节沉默许久,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小公子还当谨慎。” 小德子点了点头,他知道牛存节如此说,就已经同意了让自己留守长安。 小德子拍了拍大黑,小手拽了拽马缰,拨转马头奔向那些俘虏。看着小德子奔向那些被骑卒看押的俘虏,牛存节、刘寻不由也跟着拨转马头,他们有些期许,期许这个娃娃是否还能造就太仓城下奇迹。 看着燃烧的长安,素来乖乖孩子的小棒头也真的怒了,恨不得把这些人全砍杀了,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冷厉残暴来。 见到小德子骑着大黑向这里奔来,张雄、石虎忙打马迎了上来。 “大公子!” 小德子亦是抱拳一礼。 “两位将军莫要多礼,情况如何?” 张雄忙说道:“他们还算老实。” 小德子一脸肃然,道:“张雄将军是营州人吧?” 张雄一愣,忙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原营州老旅第五队,第三伍伍长张雄!” “那……张将军,大兄是如何对待胡蛮俘虏?” “挑指筋!” “剁手指!” “我军没时间看押这些火烧长安之人,以惯例行事!” “诺!” 张雄大声应诺,小德子则冷脸转身离去,甚至身后出现的牛存节和刘寻也未理会,牛存节在这一刻,竟然看到了李思钰的身影站在其后,不由使劲甩了甩脑袋。 “此子定为一军主将!” 刘寻点头说道:“仁慈又不失果断,很不错!” 牛存节微微摇了摇头,仁慈不见得,挑了指筋,或剁了大拇指,今后想为军卒也不可能了,已经算是成了废人,顶多也就可以耕田种地,不过这总比杀人要强些。 这些人不比之前神策军俘虏,这些人的家眷不在长安,看守他们不逃跑,至少需要数百人方可,而他们没时间,也无人手去看守他们,小棒头如此处置,牛存节很是赞同。 但这都不算什么,牛存节更欣赏的是,小棒头能够果断下令,而且丝毫犹豫都无,这几乎就不是一个不足十岁娃娃应有的果断、沉稳、狠厉! 牛存节未去理会突然爆发出来的嘶吼、求饶,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有三万军卒看押,这些俘虏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小德子行走在杂物遍地的街道上,心中不由感伤起来,城内不是无人,也还有不少,不过多是些老弱,无法离开长安的老弱。 大火依然在剧烈燃烧,不时有军卒从身边匆匆走过,对于以往百万人口的巨型城市,一座过半都是木屋的城市,一旦被大肆放火,这种剧烈的火势很难熄灭。 小德子带着百十亲卫,一路来到驸马府,还未进入驸马府,张承业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名很是意外之人。 “德少爷。” “管家爷爷,你们没事吧?” 张承业一边来到小德子面前,把小德子抱了下来,一边说道:“咱家没事,还多亏了王将军帮忙,这才保全了驸马府。” 小德子向王行约拱了拱手,说道:“守国代老师谢过王将军。” 王行约哪敢做大,忙拱手道:“要说还是小将之错,小将也未想到,孙大头那混蛋竟然烧了长安,悔不该当初啊!” “唉……小将不该让他们入京的。” “王将军能够尽量约束他们为祸长安,已属难得,王将军也莫要自责了。” 第629章 李悍虎的身影【】 看着驸马府明显多了不少人,小德子尽管心下有些悲伤,还是奇怪道:“管家爷爷,小德子好像记得……记得府中没这么多人吧?” 张承业不由叹气一声,说道:“是多了不少人。皆是宫中年老体弱宫人,还有些长安百姓,也多亏了这些人,否则咱家也会被大火烧了的。” 火势太大,很容易蔓延开来,当小德子见到驸马府周围房舍模样,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管如何,先保住人再说。” 说着,众人进入厅堂,看着李思钰帅椅,小德子只是坐在那张帅椅之下,对着有些忐忑不安的王行约说道:“王建正猛力攻打剑门,我军本无前来长安之意,但长安被焚,我军却不能不闻不问,邠州军抢了粮食,抢了财货也就罢了,可若是把百姓存身屋舍也烧了,如此残暴行为,我军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王将军不知可否替老师走一遭邠州?” “替老师拿回火烧长安贼首孙大头的头颅。” “这……这个……” 王行约犹豫了,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是小将不愿前去邠州,只是小公子也知道,大兄他……实在是难啊!” 一个腿脚不是很好的中年宫女,端着一杯茶水送了进来,弓着身子送到小德子面前。 小德子接过茶水,看着中年宫女,突然说道:“宁姐姐不如收养一个孩儿吧,今后……也好有个奔头。” “谢……谢谢公子,奴家知晓了。” 看着宫女退去,小德子这才看向王行约,轻声说道:“王将军的难处,守国明白,守国也未想让王将军如何,只需要王将军传句话罢了,人头送不送来都无碍。” “人头送来,只要今后不踏入京畿所属之地,两军就相安无事。” “人头不送来……邠宁节度使就是你王将军的,算是守国代老师谢过王将军,当作保住驸马府之谢礼好了。” 王行约双手不由抖动了一下,胸中也剧烈翻腾起来,小德子话语很清楚,人头送来,王行瑜只要不再惹事,营州军自然不去找他寻仇,若是不把人头送来,营州军就会剁了他王行瑜的脑袋。 可这件事…… 小德子也不去看双手不住扭动的王行约,而是低头细细品尝茶水。 “好!小将前往邠州,那孙大头他……该死!” 小德子点了点头,起身向王行约郑重行了一礼。正色道:“那就拜托王将军了。” 王行约重重点头道:“公子放心,小将必然带回孙大头那混蛋的脑袋……” 小德子却摇头道:“王将军可能会错了意,守国并未想要王将军去做什么,王将军与老师的交情天下皆知,若是涉足太深,王将军纵然是令兄亲弟,令兄难免也会恼了王将军,若王将军因此而丢了性命,老师也会责怪守国的。” “王将军只需送个口信即可,至于以后之事,王将军就莫要问了,那就是我军与邠州军的事情了,若因此而阵斩了令兄,到时还望王将军莫要责怪老师。” 王行瑜犹豫了一下,正色道:“小将晓得了,若是家兄不懂忠义,拼死护住那混蛋……小将绝不责怪李帅!” “那就如此吧。” 小德子起身道:“守国还要前去皇宫看看,就不能陪王将军了,还望莫要怪罪。” 王行约忙说道:“是小将鲁莽了,竟忘了公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小将这就退去!” “那就不送王将军了。” “不送,不送……” 王行约忙拱手告退。 王行约走出厅堂,穿过月亮墙,直到转入以前李思钰为他安排的小院后,一屁股坐在木墩上,按着胸口大口喘气,以前并未觉得小德子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今日不知为何,在这不足十岁的娃娃身上,竟然看到了那李悍虎的身影,几乎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对小德子的称呼也变了,变成了“公子”,变成了“小将”,几乎就是李思钰当前。 孙大头、阿保机、李继鹏等人都离开了长安,王行约却意外的留了下来,他不是不想离开,远远躲着李思钰,只是他更难受那些人! 李思钰虽一再“兔爷兔爷”相称,可并未真正如何羞辱他,最多揍他一顿,可那些人,却是实实在在羞辱! 王行约以为大兄以他为长安之主,却未想到,自己还不如被李思钰“兔爷兔爷”叫着呢,那些人离开时也未去找他,他也未想与这些人一起回邠州。 他知道,李思钰这人最好别去招惹,若真把这头北地悍虎惹火了…… “孙大头,你最好别死!” 王行约嘴角冷笑一声,缓缓起身,背着双手进了房门,丝毫不理会屋内惊慌的家人。 不提小德子见到几乎烧成了废墟的皇宫是如何心伤,第二日一大早王行约独自一人前往邠州,牛存节简单嘱咐一下小德子,带着大军离开了长安,他没有太多时间留在长安,至于那些俘虏则被驱赶到太仓,仅有百十人看守,太仓是枢密院最紧要的地方,故此也坚固异常,粮食已经没了,但却成了俘虏们看押之所,为了三千俘虏狗急跳墙,太仓中堆满了木柴,小德子带着千骑离开长安时,特意吩咐张承业,一旦这些人敢冲击宫门,不要有任何犹豫,直接放火,把这些混蛋全烧死了! 小德子一路狂奔,直接杀上郿县,而牛存节则浩浩荡荡通过凶险难行的子午谷,而在第三日,李思钰正在与大丫、李璇在房中颠鸾倒凤,造小人呢,竟然得到了这个震惊消息。 匆匆披上件长袍,赤着双脚来到前厅,而前厅正有一干军中将领和刘之孝、鄂尔斯,甚至刘景瑄这些宦官和裴贽、杜让能等一干朝臣们,全都匆匆找来。 李思钰赤着脚,大步走入厅堂,各将勇纷纷起身弯腰,就是刘之孝和鄂尔斯等人亦是如此,唯有朝臣们稳坐钓鱼台。 李思钰坐在帅椅上,扫视了一遍堂下诸人,在裴贽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开口。 “都坐吧。” 众人一一坐下,李思钰看向一飞鱼卫,飞鱼卫大步出列。 “二月二十日,长安大火,牛将军以张雄领千骑追敌,阵斩千人,俘贼军三千!” “二月二十二日,牛将军领军三万入子谷口。” “二月二十三日,小公子入郿县,于永寿县立大帅旗,言过旗者,屠地百里。” 第630章 欲行废立之事(上)【】 李思钰微微点头,飞鱼卫入列就坐。满堂皆静,三息后…… “行乾,邠州军竟然敢火烧长安,枉为人子!此贼不杀不足以平天下之怒!”杜让能大怒,阴沉着脸看向李思钰。 裴贽也怒了,说道:“长安乃大唐数百年根基所在,更是千年帝都,我等绝不能坐视王贼猖狂!” “行乾!” 李思钰眉头不由挑了一下,静静沉思,心中却叹息一声,长安终究还是未能保住,按照他所知历史所载,不但被李茂贞火烧长安三次,更是在十年后,被朱温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从此长安再无帝都之事。 “帝都被焚烧一空,此时再愤怒亦无半点益处,关键是陛下如今又在何处?”徐彦若叹息一声。 “都是尔等……” “都是尔等肆意妄为!” “若无尔等领民逃离长安,又岂能发生此等倾天惨事!” 裴贽大怒,指着刘之孝、鄂尔斯、刘景瑄、西门君遂等人一阵怒吼。 “怪老子?那皇帝小儿活该!自己作死,若非答应邠州军入京,何来此等惨事?”刘景瑄冷哼一声。 鄂尔斯也不满道:“我等在城外耕田种地,素无侵民扰民之事,反倒是皇帝招来的忠勇邠州之卒,不但强抢民女,更是多有骚扰我军,为此我军损伤了十余人,纵是军中怨气深重,老子也未有入城与他们在长安拼杀一番,此时杜相言及我等之错,是否过了啊!” 刘景瑄在鄂尔斯说完后,登时冷哼一声,说道:“豺狼终究是豺狼。” “光启二年,邠宁节度使朱玫反叛,十二月,邠州将王行瑜杀邠宁节度使朱玫,后又纵兵大掠,火烧长安,冻死百姓无以计数!” “哼!如此反复残暴之徒,陛下还招入中京,如今杜相却责怪我等了,岂不可笑!” 宋道弼点头道:“诸位所言不错,若无陛下招邠州军入京,自无此等惨事。” “混蛋!若无尔等骤然离京,邠州军又岂敢火烧中京?”杜让能大怒。 崔昭玮叹气一声,说道:“诸位争吵又有何益于事?当前首要是寻陛下在何处才是。” 刘崇望犹豫着说道:“正是如此,行乾,邠州军行此等惊天恶事,陛下如今又下落不明,是否……是否出兵长安。” 李思钰眉头再次微挑。 “老师……” 李思钰低头看向李裕,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陛下理当无碍,王行瑜还不敢杀陛下,除非他想死!” 众人见李思钰开口,纷纷闭嘴不言。 “陛下再如何,此时还是天下共主,我等一方诸侯可以不听令行事,但若杀帝,此时还无人敢如此。” “当然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自己就要承担,遭些罪是免不了的。” “老师……能不能救救父皇……老师!” 李思钰很无情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你犯下此等大错,老师自当为你承担,因为你是老师的学生,你还小,犯了错,老师自然可以为你承担,但陛下不同,陛下身为天子,不顾长安百姓安危,一意孤行招来邠州军,光启二年距今不足十年,长安百姓自是记得当年之祸,若非如此,长安百姓也不会随刘公公他们前来潼关,前往洛阳。” “身为天子,当以百姓为重。家乃小国,国乃大家!” 李思钰指着杜让能,指着裴贽,指着堂中所有人,甚至连刘景瑄等一干人全都未放过,李思钰一个一个点名。 “杜让能,杜相。” “裴贽,裴相。” …… “刘景瑄,刘将军。” …… “宋道弼,宋内相。” …… “他们争执,争斗,甚至刀兵相向,尽管他们谁也看不惯谁,恨不得对方无疾而亡,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特点,或许他们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特点,这一点是与我等一地诸侯不一样的。” “那就是都是朝廷之人,都依靠朝廷存在而存在,都不希望大唐就此结束!” “这些人为何要来此处?为何如此反对陛下招来邠州军?” “两者整日你争我吵,却一致反对此事,这就有问题了。” 众人听着李思钰低沉声音,纷纷露出怪异来,这哪里是议事,明明是趁此教导弟子啊! “可……可父皇再如何不好,还是裕儿父皇……老师,救救父皇,裕儿……”李裕跪在李思钰面前,不住哀求。 李思钰终于有些后悔收这么一个弟子来,叹气一声。 “放心吧,过些日就该有陛下的消息了,但是……” 李思钰看向裴贽等一干朝臣,说道:“诸位以为陛下当居于何处?” “这个么……” 李思钰丝毫不担心李晔生死,死了最好,不死才是麻烦,可又不能死在自己手里,哪怕自己再如何讨厌这个皇帝。 刘景瑄向周敬荣看了一眼,周敬荣立即起身,说道:“咱家以为,陛下不顾长安百姓生死安危,不顾大唐社稷安危,致使中京毁于一旦,陛下已经不适合为大唐天子!” “太子仁和恭谨,当可为天下共主!” 周敬荣话语一出,他人就知宦官们又要行废帝之事来。 景务修笑道:“咱家以为周公公所言甚是,天下倾覆就在眼前,陛下若再留于洛阳,再招来宣武军,抑或是河东军,我等纵是再如何忠义,又能奈何?” “北地王忠勇自不必多言,诸位也是一清二楚,太子为北地王之弟子,北地王本事,咱家向来是服气的,由北地王悉心教导,太子中兴大唐亦是指日可待!” 刘景瑄不住点头,看向一干朝臣,笑道:“诸位以为如何?” 杜让能与其余朝臣相视一眼,又沉思片刻,说道:“此事甚大,我等需要些时日。” 李思钰点头,说道:“大唐中兴与否,非本王一人之为,若诸位不能同心协力,中兴终究是水中月、雾中花,可望不可及罢了!” 李思钰看向覃王、延王、韩王等一干王爷,沉默片刻,说道:“诸位王爷以为如何?” 覃王犹豫看向一干兄弟,全都默不作声,这些王爷们要兵无兵,要权无权,此等事情一向是能躲就躲,哪敢插手其中。 李思钰看到这些人不吭声,说道:“既然诸位不反对,那就如此吧。” “北地王,本王有话要说!” 覃王李嗣周见他人都不敢言语,不得不自己开口。 延王李戒丕眼角余光不由扫了一眼李嗣周,丹王李允却轻轻碰了他一下,忙闭目正襟危坐起来。 第631章 欲行废立之事(下)【,今日四章】 “哦?覃王,有何异议啊?咱家还真想听听了呢!”刘景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李嗣周身子微颤一下,强忍着恐惧,说道:“陛下犯下大错,致使中京帝都被焚烧一空,退位以谢天下,自是理应如此,太子为北地王弟子,而北地王弟子个个人中龙凤,本王亦无异议!” 众人皆是一愣,纵是李思钰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但太子毕竟年幼,北地王又多忙于兵事,太子理国事当有重臣旁侧辅之!” “夔王德高望重,当可为辅政之臣!” 李思钰眼睛微眯了一下,刘景瑄却不屑道:“内有枢密院,外有政事堂诸相,自是由我等辅之。” 杜让能与裴贽对视一眼,杜让能摇头说道:“刘将军所言甚是,如今大唐不宜动荡,我等老臣自也会悉心辅佐太子殿下。” “杜相所言甚是,大唐的确不宜再出现变故。” …… 众朝臣纷纷点头,皆是赞同刘景瑄、杜让能,李嗣周心下又悲又怒,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想要作甚。 洛阳为帝都,原河右节度使、东都留守李昭就不得不退居其次,这可是皇室唯一一个拥有一地大权之人。 同时,李思钰也觉得皇室若入主中枢,对此时大唐危害过甚,若一洛阳,一长安还罢了,洛阳李昭拥有实权,可有力支持长安,而此时长安、洛阳合二为一,那就有些麻烦了,一旦宦官、文官、皇亲宗室三者争权夺利不休,又如何应付近身之侧的宣武军? 李思钰手指不住轻击帅椅扶手,一手却撑着下巴,瞳孔散开,他人话语一句都未入他耳中。 “行乾,行乾……” “老师,老师。” 李思钰身侧的李裕轻轻推了推李思钰。 李思钰看向李裕,不解问道:“怎么了?” 李裕低声说道:“杜相说南衙之事当如何?” “哦。” 李思钰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刘之孝,又看向杜让能,皱眉道:“河右、洛阳之地兵马四万,再加上刘公公手里一万,共计五万兵马……” “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杜让能忙说道:“刘公公北衙自由其统领,而河右、洛阳之卒当由北衙统领!” “正是如此,行乾也曾言及,南北衙,一内一外,一阴一阳,如此才可社稷安稳。” 李思钰点头,说道:“若本王把河中、河右、陕虢、东都等地八万兵马皆置于南衙,诸位当如何统治其军,又以何人为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鄂尔斯不由惊呼。 “李帅,你……你疯了?” 李思钰摆了摆手,眼睛却看向杜让能。 满堂朝臣心跳如雷,堂中沉重呼吸声让人压抑难受,全都成了关公一般,一旦得了八万军卒,也就控制住了这些地方,别看裴家得了河中,夔王占了河右、东都,但谁都知道,这些地方真正的主人依然是李思钰,无论是河中韩都,还是河右、东都高思继,只需一句话,这些地方就会变天。 但是,谁也未想到,李思钰会有这么一句话语,所有人全把目光投向杜让能。 杜让能刚才还咋咋呼呼,此时却犹豫了起来,他知道,这如同一场极为重要的考试,一旦不能让眼前托着下巴之人满意,南衙依然是个泡影。 “行乾,可否……可否给老夫一些……一些时日。” 杜让能话语让李思钰一阵失望,叹气道:“从大总督之事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到了今日,数月间,难道杜相还未有任何准备?抑或连个想法念头都无?” “这……这……” 崔昭玮忙说道:“行乾,此事太过重大,的确不能草草视之。” “是私下里,你们各家族进行一番利益交换么?”李思钰轻声说道。 “这个……这个……” 崔昭玮有些无语起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却无人公开说及,无不是私下里一番交换。 李思钰对此很是不满,说道:“私下里交换利益,换来换去,最后无不是反目成仇,因利而合,亦会因利而散。” “河中、陕虢、河右、东都之地各州县皆有兵卒,欲收其兵,原各军将勇又待如何?” “天下大乱,人心浮动,如何让其归心于朝廷,或是归心诸位各大家族?如何让其能够听令行事?又当以何人为将方可保住洛阳不失?” “北衙诸位公公就是最大、最现实之例,用其钱粮之利,用养子之名示之以恩,都非良策!诸位又如何可让其听令行事,听令于诸位,听令于朝廷?” 李思钰叹气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各位觉得需要些时间考虑,那你们就好好考虑好了。” “明日,本王欲前往河东,至于陛下,你们自己处置。” “希望……本王回潼关时,诸位莫要让本王失望……” 李思钰说完这些,拍了拍李裕脑袋,说道:“都几时了,还不睡觉去!” “明日一早,随老师前往河东,若是起不了床,可莫要怪为师恼怒。” “啊?哦……” “裕儿这就去睡觉。” 李思钰牵着李裕小手,正要出了厅堂,回头看向一群看过来,或是惊喜,或是担忧脸孔,李思钰最后看向鄂尔斯,说道:“鄂尔斯,明日随老子一同去河东,既然老子媳妇已经答应与你一节度使之地,老子总是要还与你的,顺便你我也去见见晋王。” 鄂尔斯不由摸着大脑袋,大拇指一伸。 “嘿嘿,还是李帅讲规矩、重义气!” “不过啊!俺鄂尔斯觉得昭义节度使也没甚意思,还不如跟着李帅爽快,俺也不用整日与他人斗心眼,睡觉也安稳!” 说着鄂尔斯看向惊呆了的刘之孝,咧嘴一笑:“老刘,若你想要那劳什子昭义节度使,老子送你了!” 刘之孝瞬间成了暴怒的关公,猛然踢翻座椅,指着鄂尔斯大怒。 ““狗日的鄂尔斯,俺们咋说的?”” “啊?” “说好的,一同成昭义节度使,一同干死那狗日的田矮子!” “你这狗日的,自己跑了,老子还咋干死狗日的田矮子?” “哼!” “那田矮子早晚死在马病夫和白老虎手里,俺觉得,让田矮子死在马病夫和白老虎手里,比死在老子手里更让俺爽快!” “也让那田矮子尝尝背叛滋味!” “你……你,你他娘地有种!” 暴怒的刘之孝提着板凳一阵摔砸,呼呼之风如鼓风一般。 “老子不要了,老子不要了,都不要了!” “你他娘地满意了吧?” “满意了吧!” “哈哈……” 鄂尔斯大笑,上前搂住刘之孝肩膀,很无正行,指着李思钰大笑。 “哈哈……老刘,李死鱼可是有不少好酒啊!成了那劳什子节度使,你我还如何饮那美酒?” “走走,你我不醉不归!” 两人一摇一晃,刘之孝还不住踢打鄂尔斯,看着两人大笑离开,堂上所有人,全都傻眼了,就是李思钰脑袋也像被重锤砸了一记,不过随即笑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肆意狂笑。 “哈哈……哈哈……” “哈哈……” …… “哈哈……哈哈……” …… 第632章 岐国郡王李茂贞【】 李茂贞,本姓宋,名文通,深州博野人。本为镇州博野军一将卒,后博野军戍守京师,而此时黄巢叛乱,无法返回河北的博野军只得暂留关中,黄巢势大,随后撤入岐州。 凤翔节度使治所岐州,下辖凤翔府和陇州。 陇右节度使玄宗开元二年设立,领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12州,旗下更是有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宛秀)、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和绥和、平夷、合川守捉,驻军75000人,马10600匹,陇右节度使实力强大,主要是防御吐蕃人侵入关中。 但是,在安禄山叛乱后,不断抽调边军平叛,陇右节度使所属各军出现抽调一空,吐蕃人趁机占了秦州以西之地。 如此一来,陇右节度使算是名存实亡,而紧挨着秦州东面就是陇州、凤翔府! 所以凤翔节度使往往兼任陇右节度使。 黄巢打进了关中后,长安危急,僖宗不得不向西逃入岐州,也就是凤翔节度使的地盘,而此时凤翔节度使是被罢前相郑畋。 说起郑畋,就不能不说与田令孜交好的宰相卢携! 黄巢由北向南一路攻打,一直打到了广州。破了广州后,黄巢欲请立为广州节度使,结果卢携不允,刻意不让黄巢投降朝廷,以此激怒黄巢,让其从广州北上一路攻打。 可能朋友们会奇怪,广州偏居最南,远离中原,既然黄巢欲在广州趴窝,那就应该让黄巢在广州趴窝好了,先稳定中原之地才是。 为何卢携竟然不答应呢? 这就要提及朝堂上的争斗了。 王仙芝、黄巢叛乱,王仙之与黄巢稍微不大一样,虽同为私盐贩子,心志却不大一样,王仙芝是个江湖汉子,而黄巢更像是盐商兼私盐贩子,同时还有个身份,就是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王仙芝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朝廷给个王侯啥的也就够了,黄巢则心有“大志”,故此与王仙芝一怒之下就此分开,王仙芝在北,黄巢则转道杀向南。 卢携力主剿匪,以宋威、齐克让、曾衮等为将剿匪,郑畋却认为应该缓一缓,若能说降王仙芝投降朝廷,就可先稳住北方之地,而正当杨复光与王仙芝交涉投降之时,宋威却杀了前往朝廷商议投降之事的尚君长。 这尚君长是尚让大哥,杀了尚让大哥,王仙芝投降之事就此作罢,而且被激怒的王仙芝愈发攻打北方州县。 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不满,自然要追究责任,于是就有了宰相王铎为都统,统一指挥剿匪之事。 卢携失了剿匪大权,对此尤为不满,这才有了刻意羞辱黄巢之事。 黄巢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一路杀入长安,皇帝西逃入岐州。 朝廷兵马四散,神策军更是人心惶惶,自然也就有了郑畋为招讨使,前来戍守长安博野军,也就归属凤阳节度使郑畋统辖。 之前郑畋与卢携纷争,在黄巢跑到广州时,郑畋为了大局,还能支持给黄巢广州节度使,可如今都破了长安,郑畋反而强硬了起来,与泾原节度使程宗楚、秦州节度使仇公遇、鄜延节度使李孝恭、夏州节度使拓拔思恭歃血为盟,要与黄巢死磕。 郑畋砍了黄巢使者,黄巢大怒,尚让领军杀入凤翔之地,郑畋令宋文通(李茂贞)领军阻拦,却在龙尾坡大败尚让兵马,也正是因此,宋文通(李茂贞)有功,领神策军都头! 中和元年十月,军中粮草不济,郑畋无奈缩减军卒之粮,郑畋与卢携不和,卢携与田令孜交好,黄巢夺了长安后,立“大齐”国,郑畋又大败黄巢兵马,声望一时无两,对此田令孜极为不满,暗中与行军司马李昌言勾连,暗使李昌言唆使军卒闹事,郑畋为避免军卒不和,无法抵御黄巢兵马,故而辞去凤翔节度使一职,凤翔节度使也落入李昌言之手。 郑畋与关中诸侯歃血为盟,天下各节度使担心以杀戮为生的黄巢叛军继续做大,而此时王仙芝也早已被砍了脑袋,旗下兵马或死或降,成为一方诸侯,这些人都担心黄巢威胁到他们利益,纷纷围攻身居长安的“大齐”国。 中和四年,黄巢身死,“大齐”国就此成为历史,但是,这不代表逃亡南京成都的僖宗就此高枕无忧,反而再一次被迫逃离长安。 次年(光启元年),僖宗返回残破不堪的长安,连年杀戮,早已把京畿之地破坏殆尽,面对各节度使、各军、各州府纷纷向朝廷讨要钱粮,如今府库空空的长安,哪里又有钱粮以安抚有功各军,面对此等情景,重新执掌大权的田令孜也成了风口浪尖上的那个苦逼,不管忠也好,奸也罢,他都得必须解决钱粮问题,否则谁还理他。 没法子的田令孜就把目光盯在了河中谢县、安邑两县盐利上了。 这如何会让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满意? 于是大战再次爆发,田令孜以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凤翔节度使李昌言已病死,其弟弟李昌符继任凤翔节度使一职)、邠宁节度使朱玫,以及神策军一同攻打河中王重荣。 王重荣自然打不过这么多兵马,以盐利结交晋王李克用,双方在同州沙苑大战,李昌符、朱玫大败而逃。 因盐利之争而大败,两人如此大败,恼怒之下围攻长安,田令孜害怕,挟持僖宗逃离长安,而正因此事,朱玫被其下大将王行瑜斩杀,李昌符则被神策军都头李茂贞斩杀,两人也几乎同时成为一方诸侯,一个成了邠宁节度使,一个则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不仅仅如此,李茂贞因屡次立功,也成为了岐国郡王! 李思钰的突然崛起,对关中各诸侯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向李思钰,比如防御夏州党项人的鄜坊节度使杨启化,比如泾原节度使张球两人。 这两人所辖地盘很特殊。 鄜、坊两州夹在同州与夏州之间,是直接防御党项人南下之地。 泾、原两州则是防御吐蕃人、党项人的前沿“阵地”。 这两州面对的都是强大的胡蛮诸部,相比较而言,关中威胁远不如这些胡蛮诸部,这些胡族对他们威胁更大,而且无论何人为关中之主,都要对他们进行安抚、支持,所以两人并不十分担心李思钰的营州军。 可朋友们又说了,秦州还直面吐蕃人、吐谷浑人呢,怎么就会针对李思钰了呢,那还不是因为秦州节度使李茂庄是李茂贞的亲弟弟么。 第633章 犹豫不决的王行瑜(上)【】 鄜坊节度使下辖四州,下辖鄜、坊、丹、延四州。 夏州节度使,又称定难节度使,下辖夏、宥、银、绥、静州五州。 因关中不断遭受兵灾,对鄜坊之地支持不足,与绥州接壤的延、丹皆以被党项人所夺,杨启化也不得不收缩兵力,竭力保住鄜、坊两州。 不仅仅如此,党项人还夺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庆州大半,以及庆州以北的盐州,党项人实力不断做大,这让李思钰尤为重视,也是为何对皇帝李晔不满,用鄜、坊两州换取党项人的支持,不但时时威胁关中京畿之地安全,更是关上了北面夺回北地通道。李思钰立汉八部就是希望能以汉八部震慑北地部族,李晔如此作为,他要能满意了,那才怪呢。 鄜坊节度使杨启化是不是后来杨家将的先辈,他不知道,泾原节度使张球他也不清楚根底,但李思钰知道这两人很低调,低调的让人很难去注意,而且根据李思钰自己从他原来的历史所知,关中诸侯争霸根本就未有这两人,他只清楚,最后李茂贞是占了泾、原两州的,而且还是以他长子为两州节度使,至于鄜坊节度使好像最后也落于党项李姓之手。 李思钰对党项人不是太过担忧,只要鄜、坊、泾、原四州暂未丢失,党项人就很难侵入关中,他唯独担忧的就是吐蕃人,吐蕃人进攻路线与党项人不同,吐蕃人可以从秦州进入陇州、岐州,进而杀入关中京畿。 关中之地,很像一只海豹样子,沿着同州、邠州一线以北则是高原山地,京畿以南则是秦岭,两侧为山岭,同、华两州为头,秦、陇为尾,整个“海豹”身子差不多是肥沃平原,吐蕃人一旦从这个“海豹”屁股钻入关中平原,这些骑着战马来往纵横的吐蕃人可就麻烦了。 故此,李思钰不怕王行瑜,不怕李茂贞,不怕王建、李思恭,唯独担心吐蕃人! 李思钰对他的学生们一再提及吐蕃人,小德子也真真听进了心里,千骑奔走武功、郿县,由此杀入凤翔府,这让李茂贞大怒,于虢县聚兵两万,欲要吞掉小德子千骑,不料却被张雄、石虎射杀数百人,绕道直击雍县,在雍县城下耀武扬威一圈后,转而向北,藏于山中三日,突然再次奔袭虢县。 李茂贞次子李从昶一时大意,竟让石虎从虢县北门杀入,因两万凤翔军前往雍县救援,虢县兵马不足三千,李从昶不敌,不得不逃向雍县,小德子仅于城中停留两个时辰,趁夜离去,提着被俘李侃径直奔袭武功县。 第五日夜,小德子以李茂贞之子李侃为饵,三百骑杀入武功县,俘虏李茂贞养子李继密。 自小德子杀入凤翔府,五日内连续奔袭,双腿已经成了烂桃子一般,可如此迅捷打击,在李茂贞还未真正重视前,他已夺了李茂贞前沿“阵地”。 数万营州军突然杀入长安,孙大头仅带着三五百人逃回汾州,这让王行瑜又惊又怒,可还未过两日,数万营州军竟然突然转道进入子午谷,长安仅留下千骑,还是一个娃娃领军,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王行瑜大怒,聚起的三万邠州军正要从永寿杀入京畿,不料又传来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 一杆大旗,一杆黑色猛虎大旗,一杆黑色猛虎大旗插在距离永寿二十里外山顶。 这是赤裸裸打脸啊! 王行瑜大怒,谁劝都不好使,三万邠州军立即开拨,径直杀向奉天,可是,还未出辖地呢,就见王行约骑着一匹老马站在道路中间,挡住所有邠州军前行道路。 王行瑜暴怒,所有人全都暴怒不已,王行约被军卒扯下马,死死捆绑着送到王行瑜面前,被暴怒的王行瑜抽了几十鞭,要说兔爷这次还真有种,硬是一声不吭,生生挨了几十鞭后,才被带到王行瑜面前。 “王家之耻,你他娘地还有脸来见老子!” 王行瑜大怒,本想着李思钰把大总督给了这个老二,哪怕老三因此死了,那也算是值了,可是当凄惨无比的孙大头逃回邠州后,把王行约如何如何跟他作对,如何如何拦着他,不让他抓捕逃跑的长安百姓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遍,把所有过错全栽在王行约身上,损失这么大,王行约如何不暴怒?一见面却又是挡在他杀向京畿的道路上,恼怒也更盛三分。 王行约却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京畿之地,仅营州军千人,不足十岁娃娃统军千人,今早,千人已入凤翔府!” “老子不管什么狗屁娃娃,敢杀我军……嗯?” 王行瑜大怒,可话语还未骂完,猛然发觉有些不对了。 “千人?娃娃领兵入凤翔?” “大帅,由娃娃领军千人杀入凤翔府,就算找死也没这么样的吧?”马遛子疑惑起来。 “是啊!就算李悍虎勇猛霸道,可让一娃娃……,这也太儿戏了,千人杀入凤翔府,俺怎么看都像是在找死!” “大帅,你可得跟俺做主啊!那李悍虎丝毫规矩不讲,俺的兄弟可不能白死啊!”孙大头看到死对头语气不对,忙大哭起来。 王行约冷冷看了一眼孙大头,面无表情道:“火烧帝都已然犯下了大罪,还在这里哭丧,晦气!” “三将军,俺们才是你兄弟,你咋还偏着他人呢?” “大帅,您可得为俺们左军上万兄弟做主啊!” “大帅,上万兄弟啊……” …… 王行瑜听了这话,心下一阵恼怒,这显然是告诉他,若不答应,不为他报仇,手下兄弟可就要造反了。 王度听到王行约话语,心中顿生不祥来,他们邠州军未曾与营州厮杀过,就算在长安城下厮杀一阵,那也是他们先以为大群骑兵杀来,自行溃败,可听了王行约话语,王度顿觉不妥起来,看到自己父亲犹豫不决,开口道:“父帅,长安之地仅此千骑,还是一娃娃,如今又去了凤翔府,既然那娃娃想要找死,不如我军先等等。” 见到王度如此开口,孙大头心下大急,忙又大叫起来。 “大帅,要为兄弟报仇啊!” 马遛子看了一眼孙大头,嘴角露出不屑,说道:“自己没用,未战先逃,还有脸站在这里,老子也是醉了!” “大帅,无论如何,俺觉得还是等等,若那娃娃自不量力,被李茂贞砍了脑袋,也算为我军解了恨,可若是连李茂贞都奈何那娃娃不得……” “大帅,俺大哥说的对啊,一娃娃仅领千骑,若是那李茂贞都奈何不得,李悍虎可还有数万营州军卒在潼关呢!” 第634章 犹豫不决的王行瑜(下)【】 “马耗子,你他娘地放什么臭屁!岐国郡王大大小小不知打了多少仗,岂能打不过那娃娃?” 孙秃子大怒,指着马浩大骂。 “如今李罕之正攻打邢、洺、磁三州,晋王又兵陈数万大军于沁州,李悍虎纵然三头六臂,也无法分身关中,我军当与凤翔军一同杀入长安,与晋王夹击李悍虎!” 马浩也恼了,指着孙秃子大骂。 “除了会玩女人,会杀自己兄弟,你他娘地还能作甚?” “哈!无法分身关中,你他娘地瞎啊?三万兵马钻入子午谷是怎么回事?” “来来,你他娘地告诉老子?那三万人是空气吗?” “你……” “你什么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马浩越说越想起自己的盐巴被这孙秃子抢了一事,越想越怒,不由按住刀子上前,就在马浩想要抽刀子砍人时,马遛子一把按住马浩肩头,冷笑一声。 “三弟,跟一群蠢货扯淡个甚!” 说着,马遛子看向王行约,抱拳说道:“三将军,李悍虎可还有说什么?” 王行约很想伸手指向孙大头,告诉王行瑜,说小德子要此人脑袋,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话语的时机,但是有些话语必须要说的。 王行约看向所有邠州军将领,最后目光落在王行瑜身上。 “大哥,正如马将军所言,无论如何长安之地仅此千骑,李……李悍虎三万兵仅留千骑……” “大哥应该明白是何意,孙大头火烧长安,已经触怒了李悍虎,若大哥兵入长安,李茂贞若再挡不住那……那娃娃……” “到时候……” “大帅……给俺做主……” “闭嘴!你这混蛋不但惹下这么大的灾祸,还他娘地让天下人耻笑老子!” “哼!” 孙大头看到王行瑜神色动摇,心下大恐,忙开口,想要激王行瑜出兵,却被王行瑜一阵大骂。 看着那杆黑色猛虎旗,王行瑜握住马缰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色红了白,白了红,最后猛然一拽马缰。 “哼!” “一娃娃……哼!老子看你李悍虎有何本事!” 随着王行瑜愤恨,狠抽胯下战马转身离去,马遛子看向孙大头不屑冷哼一声。 “还真让老子见到了何为不知死活!” “你……” “哼!” 马浩冷哼一声,打马跟在马遛子身后离去。看着马遛子、马浩兄弟远去,孙大头心中又羞又怒,未想到今日竟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想要与之怒骂,可又找不到理由,如此憋屈还是头次。 走在最后面的孙秃子小声问:“大哥,怎么办?” 孙大头阴沉着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凑到孙秃子耳边,轻声说道:“若凤翔军杀了那娃娃还罢了,可若是……败了,你我必死!” 孙秃子一愣,不由惊呼道:“不会吧?” 好像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忙低声说道:“大哥,李茂贞若是败了,凤翔府必然有求于咱们,咱们手里纵然已无万余兵马,可还是有数千兵马呢,王……王行瑜会杀你我?” “糊涂!” 孙大头不由骂了一句,低声说道:“数万凤翔军都无法在自己老巢留下那娃娃,若是李悍虎亲领数万人前来问罪呢?” “这……这……”孙秃子大惊。 孙秃子冷哼一声,说道:“此地已非我等久留之地,当走之!” “可……可若凤翔府应付不了那娃娃,又有何人敢收留咱们兄弟?” “凤翔府是不成的,泾原之地也不成……,看来也只有那里……或许可以。” 两兄弟低声密语,王度却主动找上王行约,有些事情没法在外人面前询问,王行约大致把小德子要孙大头的人头事情说了一遍,至于其他的事情未提。 王度也很犹豫,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不仅仅是因为孙大头手里还有数千兵马,更多的是,一旦砍了孙大头的脑袋,会对军中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也会造成将勇们相互猜忌。 最后也只能等待小德子那里的结果。结果很快出来了,凤翔府大乱,小德子就像泥鳅一般,钻进了凤翔府肚子后,来回奔袭,遇到兵马少的就打,啃不动的就跑,充分发挥出了骑兵快速机动性,最后还俘虏了李茂贞的两个儿子,一亲子,一养子,这让在一旁观看的邠州军上上下下全都目瞪口呆,他们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娃娃怎么如此难缠,可他们却不去想想,李思钰给小德子的一千骑军是干嘛的,那是专门保护小德子安全的,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领军之人又多次奔袭过秃头蛮、晋军、宣武军等强军,这些人都精明着呢,就算小德子经验不足,也足以辅助弥补。 王行瑜傻眼了,王度傻眼了,马遛子、孙大头、马浩……几乎没人再敢提趁机杀入长安之事。 一个娃娃,一千骑军,这与李思钰统领数万营州军那就没法比,这么点兵马就这么难缠,那该死的李悍虎要是带着营州军全跑来,咋整? 李茂贞那个气啊就别提了,李继鹏、刘知俊被死死捆绑了起来,至于王宗仁……,李茂贞也未给他好脸色,若非王宗仁是王建的儿子,估计也得被李茂贞绑在太阳底下暴晒。 李继鹏丢了神策军都头,又与孙大头火烧长安,结果引起了正向子午谷行进的牛存节注意力,这下好了,肉未吃上,却惹了一身骚! 李茂贞都快把脑袋想炸了,他也未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小德子为何不去打主犯,反而跑来打他这个连从犯也算不上之人? 坐在阴蓬下的李茂贞,一罐又一罐往肚里灌凉水,上衣早被他扔到一旁,浑身汗水映衬着精壮肌肉,若不看他的贼眉鼠目的丑脸,那也是个响当当的好汉! 可如今,正恼火的他谁也不敢靠近。李茂贞脾气其实也挺不错的,对待军卒很好,好到军卒肆意胡为的地步,但这不代表李茂贞就是个好人,历史上这家伙仅是火烧长安就有三次! “爹,那娃娃来了……” “砰!” “他还敢前来,来人!拉出去剁了喂狗!” “爹……” “滚!” 李从曮还未刚刚开口,李茂贞就怒了,指着李从曮鼻子大骂。 第635章 李从曮不住给凤翔节度判官韩昉使眼色,韩昉无奈,只得上前拱手道:“王爷还莫恼怒,李罕之正攻打邢、洺、磁三州,而且晋军数万大军就在河中之侧,如今西川王建又攻打剑门甚急,那李悍虎当不敢与我军再交战。” “不敢交战?李悍虎就差用鞋底打老子的脸了!” “一群废物,全是一群废物!” “数万人竟然抓不住一个不足十岁娃娃,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李茂贞一阵怒吼,李从曮、韩昉反而松了口气,他们对李茂贞太了解了,若是他只是生闷气,不怒吼大骂反而才是坏事了。 李从曮说道:“爹,那娃娃人少,又是来去纵横的骑军,我军多步卒,一时间很难抓住他们,也怪不得军卒……” “怪不得?” “哼!” “是不是那娃娃把老子也抓了去,那才要怪军卒?” 李茂贞又是一声怒吼。 韩昉却开口道:“其实吧,那娃娃还是畏惧王爷的,若非如此,营州军也不会跑来跑去,而是与咱们直面对阵了。” “他敢!敢直面老子?” “哼!” “王爷,您看啊,那娃娃除了夺了武功县,其余我军并未损伤多少,这不,估计那娃娃是怕王爷恼怒,前来求和了不是?” “砰!” 李茂贞猛然一拍小桌,鼻孔直冒气。 “哼!” “把人带来!老子倒要看看那娃娃是如何胆大?” 韩昉一阵劝解,李茂贞肚里怒气稍微淡了些,随着他的话语,跪在地上的令兵忙跑去带人过来。 小德子骑着大黑,身后跟着石虎,两人打马来到李茂贞面前,这让李茂贞更是愤怒恼火,至于小德子高桥鞍上面的护栏则被他无视。 小德子一脸淡然,双手抱拳。 “龙骑将军见过岐国郡王,小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望郡王莫怪!” “呼呼……” 李茂贞鼻息粗重如牛,胸中全是暴戾杀戮欲望。 甲胄在身,一身常服就是甲胄? 郡王、郡王! 李茂贞是岐国郡王不假,可他最厌恶他人这么称呼他!李思钰是北地王,而他则是岐国郡王,两者差了一大阶呢。 “娃娃,你这是提醒老子,李悍虎压老子一头么?”李茂贞冷冷看着小德子。 小德子一点都不畏惧,轻声说道:“老师纵横关外诸部,屡败晋王、东平王!” “老师先夺横海之地,后夺河中、河右,所夺州县数十,郡王却仅偏居一域。” “砰!” 李茂贞猛然拍案而起,脸上更是杀意腾腾。 “娃娃,你找死!” “是吗?本将军却以为郡王是找死!” “哈哈……好好,本王还真想听听,本王是如何找死!” 小德子看了一眼石虎,石虎忙翻身下马,把小德子放在地上,强忍着大腿疼痛,小德子学着李思钰样子,龙行虎步走到李茂贞身边,也不理会众人诧异,更是视李茂贞杀意如无物。 小德子一屁股坐在李茂贞身边。 “天下是大唐的天下,长安乃帝都,虽尔等目无君上,但是你们却不得不借助朝廷册封以得其名!” “不知……本将军可有说错?” 李茂贞冷眼看了一眼小德子,同样一屁股坐下,冷哼道:“是又如何!” “呵呵……不如何,可若是,朝廷以此名而讨伐郡王,不知有几人可为盟?” “其一,邠宁节度使王行瑜。” “其二,党项人李思恭。” “其三,西川节度使王建。” “其四,吐蕃人、吐谷浑人。” “不知……本将军所言可有误?” 李茂贞冷脸一哼。 “哼!如今李罕之正攻打邢、洺、磁三州,数万晋军就在河中近侧,他李悍虎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小德子冷哼一声。 “哼!老师是无三头六臂!可郡王也别忘了,师母可还在草原上呢,更别论那李思恭正躺在床上待死。” “王建虽强,但若想越过汉中之地,郡王是不是太自信了些,至于吐蕃人是很强,可你岐国郡王付得起吐蕃人的价码么,你们有那么多钱粮么?” “王行瑜仅仅只因老师一杆大旗,就让他数万大军不敢越雷池一步,本将军不知郡王何来的自信?” “你……你……” 别人也就罢了,李茂贞尤为恼怒王行瑜,竟然被一杆大旗吓住,竟然真的不敢越雷池一步,这让李茂贞尤为恼怒,说好的共进退,结果自己的凤翔府被眼前娃娃“大闹天宫”,极近羞辱,王行瑜竟然退缩了! 李茂贞深吸一口气,看向被死死捆绑着的李继鹏、刘知俊,冷声说道:“娃娃好本事,可如今入了本王之手,你就是想翻天也……也翻不出本王手心!” 小德子顺着李茂贞目光,看向奄奄一息的李继鹏、刘知俊,不由笑道:“翻出手心?小德子自前来郡王这里,小德子就未想过要活着回去。” “哦?” 李茂贞点了点头。 “本王终于信了,那蠢货的确比不得你们这些娃娃们!” “就是不知李悍虎心痛否!” “老师……会屠地三百里吧……” 李茂贞沉默了,之前怒火好像在与小德子谈话中一一消散,冷静下来的李茂贞也开始意识到营州军的强大来,一个娃娃领军不算什么,这个时代屡见不鲜,自己军中就有孩儿军,各个节度使名下或多或少都有孩儿军。 李茂贞沉默良久,冷声说道:“本王的孩儿纵然犯下大错,那也只能由本王处置,还轮不到李悍虎替本王教训!” 小德子起身,看向奄奄一息的李继鹏、刘知俊,以年龄不相符的冷意说道:“李继鹏为郡王养子,本将军可以给郡王一个颜面,但那朱温贼将,本将军今日必须要带走!” “郡王以为如何?” 李从曮见到老爹犹豫,正要开口。 “爹……” “闭嘴!” 李茂贞冷冷看了一眼李从曮,这才看向身形不足四尺小德子,冷声说道:“本王屡战巢贼,素忠于大唐,不肖子竟然火烧帝都,最该万死!但终究是我儿,正可谓虎毒不食子!” “本王不肖子,李悍虎就不要想了,至于那朱温之将,既然投入我门,本王亦是不能不问!” “郡王的意思是……没得谈了?” 小德子双手扶着疼痛难忍的双腿起身,看向奄奄一息的李继鹏、刘知俊,冷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也不耽搁郡王时间了,你我来日阵上再谈!” “……” 李从曮大急,正要再次开口,韩昉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眼睛却看向身材矮小的小德子。 李茂贞眼神冷厉,见到小德子正要离去…… “来人!” “来了就是客,可不能让李悍虎笑话我等凤翔人不懂礼数!” 第636章 两根手指【】 “刷——” 周围无数刀枪出鞘,石虎当啷一声拔出横刀来,一脸凶悍护住小德子。 小德子伸手拍了拍石虎后背,从石虎身后站到李茂贞面前。 “石虎大哥莫要弱了老师威名。” 说着,小德子看向李茂贞尖嘴猴腮丑脸,轻笑道:“本将军很期待啊,郡王能还老师何种礼数!” 李茂贞看着毫无畏惧的小德子数息,看也不看那些刀剑出鞘的凤翔军卒,嘴里冷哼一声。 “本王就是教的你们如此待客的吗?” “嗯?” 李茂贞一声“嗯”,阴冷眼神缓缓转动,扫视无数军卒。 军卒们忙收起刀剑,见到如此,李茂贞这才看向小德子。 “李悍虎高徒前来,本王不能不有所表示,否则他人还道本王乃不懂礼数之人呢!” “来人!” 李茂贞一声暴喝。 “听说李悍虎喜欢他人手指,去!把那两个混账手指取了,送与李悍虎作礼物!” 小德子点头,举起右手大拇指,说道:“老师喜欢他人右手手指,可莫要弄错了,否则老师……不喜的!” 李茂贞阴冷眸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军卒。 “听……明……白……了……没……” 一字一顿,军卒额头冒汗,忙起身持刀奔向李继鹏、刘知俊。 不一会,一声绝望惨叫传入众人耳中,他人一脸惨白,唯小德子、李茂贞神色丝毫未动,好像根本未曾听到李继鹏、刘知俊绝望惨叫一般。 “王爷……” 军卒托着两个大拇指送到李茂贞面前。 李茂贞看也不看两根血琳琳手指,盯着小德子,语气森然。 “满意否?” 小德子展颜一笑,拱了拱手,笑道:“本将军代家师谢过郡王!” “军务繁忙,本将军这就与王爷别过!” “就这么一走了之?” 小德子转身就要离去,突然想起一事来,忙拍着脑袋,笑道:“哦,本将军都忙昏了头,竟然忘了把两位兄长之事说与王爷。” “唉……,两位兄长素来敬仰老师,欲要前往潼关拜访一下老师,需过几日才能在王爷膝下侍奉。” 李茂贞沉默数息,盯着小德子双眼,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李悍虎代本王照顾两个不肖子。” 小德子双手抱拳,说道:“老师素来佩服王爷勇武,自不会亏待了两位兄长。本将军还有军务,这就与王爷别过!” “再会!” 小德子转身走向大黑,石虎则紧随其后,抱起小德子放在大黑身上,小德子稳稳坐好,转头看了一眼生死不知的李继鹏、刘知俊,这才看向李茂贞,再次抱拳一礼。 “王爷,下次再会!” 说着一提马缰,转身打马就走。 看着离开的小德子,李茂贞未如他人所想暴跳如雷,反而沉默许久。 李茂贞叹气一声。 “此子……不凡!” 韩昉苦笑一声,说道:“我军,乃至天下各军皆有孩儿军,其中当属当年孩儿军李飞虎第一,如今竟又出了个杨龙骑,唉……” “王爷,营州军闯入我凤翔,虽军卒仓促些,可仅千余营州军……,王爷,那李悍虎不得不小心才是啊!” 李茂贞点了点头,郑重说道:“营州军屡败晋军、宣武军,自是不易对付,只是本王未想到,李悍虎尚未前来,仅一小儿领军,我军就成了这般。” “唉……” 韩昉叹息一声,说道:“那小儿有些话语是对的,夏州李思恭死未死暂时不得而知,但也绝对撑不了多久,夏州内乱一阵子是必然的,而且草原上还有李悍虎婆娘看顾,除非河北侵入营州,或是营州内乱,否则夏州是别想指望了。” “如今李悍虎又遣兵三万入川,王建纵然想支应我军亦是难如登天,而那王行瑜又……王行瑜不可信啊!” 一听王行瑜的名字,李茂贞无由来的一阵烦躁恼怒,怒哼一声。 “哼!王行瑜他找死!” “哼!以为老子遭了难,他王行瑜就能得了好?老子等着他如何上门求老子的!” 一旁的李从曮在李茂贞与韩昉交谈之时,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见李茂贞恼怒,不由开口道:“此次前往长安军卒,正是邠州军卒,火烧长安也是他们,李悍虎能前来我凤翔府,必然不会饶了王行瑜,可若是王行瑜前来求助……,爹,咱们还不得不出兵帮衬啊!” 李茂贞不由恼怒。 “帮衬?帮衬个屁!让那混蛋去死!” 韩昉心下不由苦笑一声,面上却说道:“帮衬又如何,咱们倒了霉,到时候让他王行瑜给咱们补上……” “哼!老子饶不了那混蛋!” 李茂贞冷哼一声,很是烦躁打断韩昉话语,这次太憋屈了,本想着趁着王行瑜火烧长安,营州军恼怒下必然围攻邠州,自己也好跟王行瑜狮子大开口,谁他娘地能料到,小德子未去攻打邠州,反而把他揍的鼻青脸肿,不但把伸出去武功县丢了,一亲子一养子更是成了小德子俘虏。 便宜未捞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韩昉偷眼看了一眼李茂贞,轻声说道:“我军暂时无法与李悍虎争锋,也幸好李悍虎身体出了岔子,正恼怒朝廷呢,而且还有李罕之之事羁绊,想要一时腾出手来亦是很难,王爷,我军当另寻他路才是啊!” 李茂贞强忍着烦躁,看了韩昉一眼,说道:“你可有他法?” 韩昉沉默片刻,说道:“夏州、西川皆无能为力,王行瑜又蛇鼠两端,如今……如今只能求助吐蕃人了。” “爹,万万不可啊!” 李从曮大惊,急切道:“爹!吐蕃人欲要如何,咱们可是一清二楚,一旦让出了秦州,泾原张球必然恼怒,而且……而且没了秦州,我凤翔府怎么办?” 李从曮话语,不但韩昉沉默了,就是李茂贞亦是一言不语。他们都很清楚吐蕃人是何品性,一旦让这些蛮人夺了整个秦州,凤翔府中门大开,他们可不会认为吐蕃人会对他们礼敬有加。 秦州、泾原如犄角顶着吐蕃人进攻,一旦秦州没了,泾原侧翼受到严重威胁,泾原节度使张球岂能答应? 李茂贞阴沉脸沉默良久,最后咬牙切齿道:“那张球不答应,老子就砍了他!” 韩昉微微点头,说道:“李悍虎屡败晋军、宣武军,让他们与吐蕃人厮杀正合适,两强厮杀,纵然李悍虎可胜,也必然损失惨重,吐蕃人更是要把吃进肚子里的秦州给咱们吐出来!” “秦州与了吐蕃人,咱们时时担惊受怕,王行瑜也必然日夜惊恐!吐蕃人与李悍虎厮杀,不胜还罢了,若是胜了,以岐、陇、邠、宁、泾、原六州之力,必然可夺回秦州,重创吐蕃残军!” 李茂贞微微点头。 “嗯,就如此!” 第637章 震慑【】 “嗯,就如此!” “李悍虎,你他娘地最好适可而止,逼急了老子,老子就与你同归于尽!” “爹……” “闭嘴!” “来人!” “王爷!” “领粮五百斛,告诉张球前来商议营州军之事。” “诺!” 李从曮想要阻止,尽管对营州很是忌惮,可他更是不喜那些一身骚臭的吐蕃人。 李从曮是李茂贞长子,但与李茂贞几乎就无一丝一毫相似之处,非但文采风流翩翩公子,与王宗仁一般,尤为善画,更是熟读史书。 这次营州军千骑突然杀入凤翔府,虽损失了些,他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他不认为营州军是想与他们拼死争斗,否则今日那小德子也不会亲自前来。 看似小德子一口一个“本将军”,一口一个“郡王”,看似很高傲强硬,但既然来了,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李从曮不明白,与李茂贞一般,不明白为何营州军不去邠州砍杀,反而跑来了凤翔府,但他还是觉得吐蕃人比营州军更加危险。 只是他老子根本不听他任何言语,看着传令军卒离去,李从曮再此劝说道:“爹,李悍虎性子偏激,正因如此,才会被皇帝一激之下昏迷半月,若爹您放吐蕃人入关,我凤翔府可就与李悍虎再无缓和之地,关中之营州军只是李悍虎一部兵马,营州可尚有营州数万精锐啊!” 李茂贞正要大怒训斥,韩昉忙拉了一把李从曮,说道:“王爷莫恼,世子之言也在其理,那李悍虎不能以常理待之,我军当先观察几日,若李悍虎未有侵入我地之意,我等自然也不用引入吐蕃人。” “可若那李悍虎真的不给我凤翔府活路,那也怪不得咱们翻脸无情。当然了,泾、原两州需在我手,否则很难说,我军正与营州军厮杀时,张球会不会趁机夺了我等退路。” 李茂贞点了点头,说道:“韩判官此言在理,若那该死的李悍虎不给老子活路,就别怪老子无情!” 随即又看向儿子李从曮,一脸没好气道:“好好跟着韩判官学学,整日就知道吟诗作对,也不知道你能干点啥?” “看看那娃娃,再看看你自己,再在这呱噪老子,大耳瓜子扇你!” “滚!” 李从曮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看着人事不省的李继鹏、刘知俊,不由叹息一声,李继鹏算是完了,刘知俊这个刘开道估计也是个半残。 要说刘知俊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本应是悍勇之将,可每每被营州军追杀,一身本事想用也用不到,手里没兵,想与营州军对冲厮杀也没法子,个人武勇再厉害又如何,还能挡得住乌压压箭矢长矛不成,一逃再逃,最后把自己整成了半残,以后会如何,那只有老天才知。 李茂贞是不能把他俩送给小德子的,自己可以一怒砍了他们脑袋,却不能送给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娃,这要是在一娃娃面前低了头,明日就可能被人砍了脑袋。 小德子也明白,否则就不会亲自前来了,当然了,李茂贞也退了一步,送给小德子两个手指,谁让小德子赢了呢,而且自己俩儿子还成了俘虏,最关键的是,小德子背后还站着一位老师,一位凤翔军也不敢大意的老师! 小德子虚声张势一阵乱打,还真吓住了王行瑜和李茂贞,护着小德子离开了雍县后,看着身前不住擦试着汗水的小德子,心中忍不住赞服这个娃娃来,本想着跟着他能够活命,能够再次荣华富贵,可如今却不由佩服起来这个娃娃的智慧与胆量,尽管他也知道小德子害怕,可谁不害怕?独身一人深入敌境,又是赤裸裸羞辱李茂贞,别说这娃娃,就是晋王前来,估计也是心颤不已吧? 石虎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比如为何跑来攻打凤翔府,为何要亲自前来,一路上憋了许久,如今放松了下来,心中疑惑如猫爪一般,不由开口问道:“将军,咱们为何要攻打凤翔府?不是应该攻打邠州王行瑜吗?” “还有……既然已经俘虏了李侃和李继密,李茂贞也必然不敢乱动,将军又为何冒此大险前来雍县?” 小德子抹了抹脸上汗珠,心中亦是狂跳不止,看着他在李茂贞面前一副毫不退缩模样,那也不过是强忍着畏惧,一个劲的为自己暗自鼓气,如今算是脱离了危险,冷汗也冒了个不停。听着石虎的话语,小德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解释。 “王行瑜与李茂贞一左一右,如蛮牛之犄角,王行瑜虽未与我军交战,但其军卒于长安之外惨败我军,军中士气必然低落些,军中将领也会犹豫不决。” “邠州之地多山岭,易于阻挠我军,我军兵力只有千人,又是骑卒,更适合平地纵横往来,凤翔府地形更适合我军。” 小德子解释了一下地形,又回到原先问答来。 “邠州军在长安城外大败,军中将领犹豫不决,可若是我军杀入邠州,为了自身安危,势必会拼死一战,而且未与我军交过手的李茂贞也必会出军营救,如此我军就要面对两军夹击。” “而我军若突然攻打凤翔府呢?” “呵呵……” 小德子不由得意笑了起来,说道:“连你都想不明白,李茂贞又如何会料想得到?若非如此,凤翔军也不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而且,李茂贞吃了亏后,王行瑜也必不敢异动!” “这就是杀鸡给猴看!” “王行瑜吃了亏,兵力受损后,当我军杀入凤翔府后,必然会观望,若是我军败了,王行瑜会趁机杀入关中,甚至会与李茂贞一同出兵华州,若是如此,晋王李克用,宣武军朱温很可能会同时围攻老师。” “但是,若是李茂贞吃了亏,败了!王行瑜就会畏惧我军而不敢异动,同时也会在王行瑜、李茂贞心间插了一根利刺,今后两人就是被迫联手,也会犹豫不决,对今后作战要有利许多。” 小德子一边随意擦着汗水,一边解释为何要攻打凤翔府,而不是邠州,他越是解释,石虎也越是心惊,汗水也不由冒了出来,他未想过这些,更想不到眼前小人儿,一个需要自己抱上抱下的娃娃,竟然心智如此可怕,也更加畏惧这个娃娃的老师、大兄起来! 第638章 流民李晔【】 小德子轻笑一声,说道:“为何要亲身前来凤翔府,前来雍县……”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坚定自己心智,喃喃起来。 “抓了李侃,抓了李继密又如何,李茂贞只会觉得自己大意,只会认为我军凭借偷袭,小德子就是要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实力让他们低头!” 一想到长安凄惨情景,心下就不由愤怒起来,小脸也与年龄不相称冷厉肃杀起来,伸手拍了拍大黑。 “大黑,咱们回家!” 大黑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语,缓缓慢跑起来,数息后如同一道黑色蟒龙穿行在林间,百十骑紧跟其后,迅速消失不见踪影。 京畿之地土地荒芜,十数里不见人影,好像所有人丁都已逃亡,或是逃进山林为匪,或是逃向营州军所属辖地,无论是长安,或是各州县都是一般残破、萧条,城墙上漆黑血迹无不验证着战争的残酷、血腥。 皇帝李晔一行人,开始时还有瘦弱老马拉着破车,在破庙中忍受了一夜寒风,当他们第二日醒来时,结果却发现老马连同破车全都不见了踪影,无奈下,李晔等人只能相互搀扶着前往华州。 华州距离长安并不是很远,快马急行,最多可两日,可是李晔他们在第三日被一伙流民抢了一些衣物后,再也不敢行走在官道上,只敢沿着荒僻小道,见了人就只能钻进丛林里不敢出来,等他们进入华州地界时,李晔妃子少了四人,宫女仅存七人,孔玮也被毒蛇咬了小腿,还好毒蛇毒性不是很烈,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可行走速度就慢了许多,他们应该庆幸,庆幸此时还不是冬日,还有野菜可食,否则这群人能不能走到华州都是问题。 用了近小半月才来到华州,进了华州,安全性一下子不知高了多少倍,人丁也多了起来,杜让能、张浚和另外两个宦官抬着孔玮,跌跌撞撞跟在李晔身后,此时他们与一般流民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区别,那就是气度比一般百姓不同。 数百人被押解出长安,进了华州,所余者不足二十人,其余人等不是与流民争夺中丧生,就是被一些匪人抓去做了压寨夫人。 看着官道两旁的农夫在耕田,孔纬拍了拍跌跌撞撞的韦昭度。 “岐国公,歇……歇歇吧……” 韦昭度年纪毕竟是大了,尽管有四人抬着孔玮,可还是每走几里就不得不喘息歇上半天。 “陛下,歇歇吧,再过十里就该进了郑县,到了那里,我等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李晔搀扶着何氏,头发乱糟糟,整张脸也是黑乎乎的灰尘泥土,身上龙袍早已丢弃,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夜晚寒冷,身上还扛着一堆破烂衣物。 听了韦昭度虚弱话语,李晔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路边地上不住喘息。 就在此时,一群人赶着三头老牛过来了,李晔大惊,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抱着何氏滚下道路边的沟渠。 随着李晔滚入沟渠,其余人等亦是同等反应,韦昭度正要拽起孔纬,抱着他一同滚入沟渠,孔纬却苦笑一声。 “岐国公,这里是华州!” 又指着远处正赶着牛过来的农夫,说道:“那些只是耕种农夫。” 韦昭度愣了片刻,,坐在孔纬身边苦笑不已。 “唉……老夫竟也成了惊弓之鸟……” 孔纬看着愈来愈近的农夫,不由叹气一声。 “看样子,行乾远胜我等啊!” “是啊!长安京畿之地何曾有此等情景?你我是否还记得多久未见到此情此景?” 看着渐渐来到眼前有说有笑的农夫,两个老头不由叹息起来。 大牛推着精光锃亮的双刀犁,嘴咧得老大,不时看向他人,好像是在告诉他人,今日要耕自家田地一般。 远远的大牛就看到一群人滚进沟渠中躲藏,嘴角不由鄙视扭动一下,心想着定是一群从京畿之地逃难过来之人。 一群人足有十余个,三头牛,两辆双刀犁,一辆单刀犁,这群人好像很看不起长安京畿人,看也不看躺在路边的孔纬和韦昭度,或是一老者看到孔纬肿大三圈的左脚,心生怜悯,上前拱手问道:“先生这……这是被粗条蛇咬了?” 孔纬拱了拱手,苦笑道:“正是被粗条咬了一口。” 老者点了点头,“粗条”蛇身子粗短,身上是暗红色条纹,毒性不是很剧烈,但也不一定,厉害些的也照样能要了他人命,老者蹲下身子,左右翻看了几下,说道:“还不至于伤了人命,不过先生若要行走,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韦昭度看着大牛推着一辆奇怪车子,不由问道:“敢问老丈,你们可是要去耕田?” 老人顺着韦昭度目光,看向大牛正咧嘴推着双刀犁,不由笑道:“正是要去耕田,至于那辆车子是一种犁子,是李大帅弄出的犁子。” “大牛推着那辆是双刀犁,还有三刀和单刀的,先生可能不知,那些犁子,若是勤快些,一日可耕地数百亩!” “这么多?” 韦昭度和孔纬全露出诧异之色。 老者捋须笑道:“俺们可是不如李帅那些军卒种地,若是由那些军卒们耕田,俺们郑县所有田地都不够那些军卒一日耕种的呢。” “啊?还有这种事情?老丈,不如说说他们营州人是如何耕种田地的。”韦昭度忙拱手说道。 老者也不嫌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下,指着大牛说道:“我儿推着的是双刀犁,李帅军营中都是三刀犁,李帅有马匹,俺们一个寨子也就三头老牛,三匹马拉动那三刀犁,如同马车赶路,耕地很是吓人,小老儿就曾见过他们耕田,千亩田地,一伍军卒一日间连耕带种全部完成,想想都跟做梦一般。” 老者叹气一声。 “正值耕种之时,那李吃人又闹了起来,听说河东那里也是不安稳,李帅没法子,前些日把马匹都调走了,听说李帅去了河东,否则俺们此时也早已把粮食种进地里了。” “唉……,本就不怎么安稳,也多亏了李帅在潼关,给了俺们地中,给了俺们活路,也不知是哪个混账把李帅气昏了半个多月!都流传着李帅要返回营州,俺们里正连夜赶去潼关劝说,这才留下了李帅,您说朝廷也是啊,天下好不容易出了个想着百姓的李帅,朝廷还偏偏容不下,这不是要把俺们生生逼死么!” “爹——” “走了!” 第639章 信使【,今日亦是四章,明日若可能,会五章】 “听见了,就知道咋咋呼呼!” 老者起身,正要抬步离去,看向孔纬肿胀的腿,叹气一声,说道:“到了郑县,千万别提自己是长安人,随意哪里都行,别说自己是长安人就行。” 韦昭度正反省自己作为呢,听了这话,不由诧异问道:“老丈,这是为何?” 老人叹气一声,说道:“李帅心善,还想着俺们这些快要饿死的百姓,长安人却想着法与李帅作对,更是不知羞耻跑去李帅府前咒骂李帅,想与李帅对赌钱粮。” 老人说着,不由摇头笑道:“长安人还真是自己找死啊,李帅若真想夺了长安人救命粮,一开始答应了就是,也不用他们前去李帅府门前闹事了。大帅不想夺了他们救命钱粮,他们反而不知羞耻,跑去李帅府门前咒骂,这事几乎华州百姓无人不知,也就全都厌恶起来长安人。” “两位先生看着也面善,小老儿才提醒两位先生一句,而且这位先生身上还有些伤,若是在郑县说是长安人,甚至无人愿意理会。” …… “唉……” 看着老者远去,许久孔纬才深深叹息一声。 “老夫惭愧啊!” 看着渐渐远去,看着那传说一日耕种数百亩怪异犁子,孔纬不由感叹起来。 “为生民立命啊!” “唉……老夫……该回乡修学了啊!” “孔爱卿不能离朕而去啊!朕……朕就三位爱卿了……” 李晔看到那些人远去,才从沟渠中爬了出来,听到孔纬如此话语,大惊,忙开口劝说。 “爱卿,如今天下崩溃至此,爱卿若是离朕而去,朕又当如何?” 孔纬张了张嘴,想要坚持回乡,最后却深深叹息一声,闭眼再不言语。 韦昭度同样深深叹息一声,本已决定离开长安,最后还未离去呢,又发生了这等事情,被邠州军塞进了牢笼,与李晔一同押解潼关,此时听闻孔纬话语,更让他想要就此住进山林,再也不再过问,可他知道,在李晔开口后,看着狼狈不堪的皇帝,想要回乡也只是奢望而已,张浚从沟渠中爬了出来,他未听到这些话语,而是暗自恼怒,一时间竟忘了此地已经是李悍虎身居之地,除非是想找死,谁敢在此处杀人越货? 张浚从沟渠中爬出来,使劲拍打着身上泥土,拍打了几下,最终无奈放弃。 “陛下,此地已然是华州,我等已经无需躲藏了,只要遣一人去郑县传告陛下在此,自会有人前来迎接陛下。” 李晔苦笑一声,躲避都躲习惯了,见了人就想躲起来,竟然一时忘了此地已经是华州了。 “可是……何人可前往?营州军可正恼怒陛下呢!” 听了韦昭度话语,张浚也愁了起来。一路上他们不是未表明过自己身份,不表明还罢,一说自己是皇帝,抢劫之人更多了,皆言不拿出东西来,纵然杀了他们,营州军也不会看一眼。 一路上吃亏不少,张浚也忧愁起来,看了一圈,发现也只有何氏或许可以在李思钰面前说上几句话语。 何氏见张浚看过来,叹气说道:“妾身一女流……” 何氏正要说自己是一女流,前往郑县,这一路上遇了歹人可咋整?话语尚未说出,就见远处数名骑着战马急奔而来,背后插着的旗子显然是军中信使。 众人见何氏面上怪异,忙回头去看,正见数名信使沿着官道打马狂奔。 “八百里加急,行人退避!” “八百里加急,行人退避……” 一阵暴吼从那些人嘴里传出。 “阻住他们!” 见这些人,李晔不由高声大叫。 他人见战马径直向自己冲来,皆纷纷闪避,唯独女官李渐荣伸开双臂阻在道路中间,双目紧闭,一脸苍白阻在道路中间。 眼见战马就要撞在李渐荣身上,憨牛大惊,猛然提起马缰,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死死拽住战马。 “轰!” 战马人立而起,双蹄重重踏在李渐荣眼前,暴躁的战马嘶吼声、喷吐在脸上湿热气息……苍白的脸更胜三分。 身后紧跟的随从信使忙拨转马头,从李渐荣身边纵身越过。 “找死——” “啪!” 憨牛大怒,一路上他还从未遇到敢阻拦之人,想也未想,一鞭子重重抽在李渐荣脸上,鲜血随着鞭子四射。 按照军规律令,敢阻拦紧急信使,别说一鞭子,就算挥刀砍杀了李渐荣,也不会有任何人敢质疑。 憨牛大怒,欲要再扬鞭时,其余信使纷纷勒住战马,抽出弯刀围了上来,一旦发现这些人有歹意,立即就会挥刀砍人。 “误会!误会!我等……我等并无歹意……无恶意……” 看到营州军信使抽了刀子,张浚忙大叫“误会”。 “误会?” 憨牛大怒,正要扬鞭再抽。 “朕……” 李晔大声,刚要说一个“朕”,孔纬躺在地上奋力大吼。 “大胆——” “北地王弟子之母当前,何人敢无礼?” 憨牛抬起的手猛然顿住,他不认识皇帝是谁,不认识孔纬、韦昭度、张浚,更是不知贵妃何氏是何人,但他知道大帅是北地王,更是清楚自己大帅有五个亲传弟子,而且所传达的加急信正是大帅大弟子小德子……龙骑将军信件。 一听到“北地王弟子之母”,抬起的鞭子无论如何也抽不下去了,反而翻身下马。 “啪!” 憨牛抬手给自己一个大大嘴巴,躬身向李渐荣行礼致歉。 “小将不知夫人当前,军务在身,得罪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李渐荣忙侧身让开,犹豫着看向何氏。 何氏正要上前,憨牛却翻身上马,挺胸大声说道:“小将虽鲁莽,但夫人应知,紧急军务一刻也耽搁不得,更是不能以身阻拦,若是小将未能勒住战马,伤到夫人,小将以死赎罪也就罢了,可是夫人置大帅于何地?置小将军于何地?” “军中自有军中规矩,哪怕皇帝老子,入了军中,也得严守军中规矩!” “还望夫人替小将军自重!” 说着憨牛抚胸微微躬身,在李渐荣等人还未反应过来,憨牛双腿一踢马腹,瞬间从李渐荣身边冲过,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憨牛已经奔出数丈。 “柳山、十三郎留下……” “护送夫人前往潼关……” 随着远去的声音,两名大汉拨转马头,脱离奔行队伍。 看着快速远去的背影,回头看向何氏,李渐荣第一次生出嫉妒、羡慕来。 第640章 当着皇帝骂皇帝【】 “细柳营……” 看着渐渐远去的憨牛,韦昭度不由楠楠低语。 细柳营是条侯周亚夫嫡系军卒,治军尤为严谨,或许正因周亚夫治军之严谨,才造就了大汉威武的军中风气,才有“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霸气。看着消失不见的憨牛,韦昭度又看向李晔,不由叹息一声。 若李思钰是周亚夫,李晔是不是文帝? 没人知道…… …… “小将十三郎(柳山)见过夫人!” 十三郎和柳山打马来到李渐荣面前,憨牛先入为主,十三郎、柳山也认为李渐荣就是“夫人”。 李思钰一共有五位亲传弟子,在他门下学习的则有十余个,憨牛只是低级军卒,哪里分得清谁跟谁,只知道那些弟子是何人,至于这些弟子的亲人是谁,他哪里分的清楚。 李渐荣之前还未来得及说清楚,憨牛就已经跑远了,正要开口解释,张浚却上前,向十三郎、柳山拱手笑道:“八百里加急信,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看着诸位兄弟从西面过来的,难道是长安之事?” 十三郎看着张浚脏污的面孔,知道此人既然跟着夫人,与大帅应有些干系,见他们一群人狼狈模样,知道应该是在长安遭了难,拱手说道:“回先生话,长安虽被焚烧,如今却无碍,此次八百里加急,乃是大少爷夺了武功县,并俘虏了李侃和李继密,不日即送往潼关。” “其后,大少爷独身前去雍县,从李茂贞手里拿回李继鹏和刘知俊两根手指,也将与李侃、李继密一同送与大帅。” “什么?” 韦昭度大惊,孔纬更是惊坐起身,一脸震惊看向十三郎。 “此事可真?” 李晔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十三郎,还未等十三郎不悦,柳山皱眉不悦道:“八百里加急,谁敢作假?” 张浚微微拉扯了一下李晔衣袖,却对柳山、十三郎拱手说道:“我这兄弟不会怎么说话,他不是不信,而是太……太令人震惊了。” 十三郎、柳山不由点了点头,奔袭凤翔府也就罢了,在平原之地来往纵横,只要不是与敌正面死磕,一击即退,这算不得天大本事,营州军中有不少军将善于此道,关键是前往雍县。 奔袭凤翔府,或许因营州兵卒精悍,善于此道,但是前往雍县,这就不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胆量了,而且还成功的逼迫李茂贞砍了李继鹏、刘知俊手指,并带了回来,别说仅仅只是个不足十岁娃娃,就算是军中大将、宿将,天下又有几人可从容做到? 看着这些狼狈男男女女,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十三郎也不由点头赞同道:“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事实!” “大公子的确用一杆大帅旗,就让王行瑜数万大军不敢踏前一步!” “不但俘虏了李茂贞两子,更是逼迫李茂贞送来两根手指!” 柳山嘴角不由一撇,说道:“大公子可是一人押千军不敢异动之人,否则大帅也不会以大公子为数千贼军之置田使!” “大公子若无此能,大帅又岂能以大公子为诸子之长?” 十三郎点头赞道:“大公子有勇有谋,将来年长之时,必为我军一军之长!” 柳山默默点头,不再多言。 韦昭度看向他人皆是沉默,更是后悔不已,当看到阿蛮训将时,把那些本桀骜不驯的将领训的服服帖帖,心中就忍不住渴望得到这些娃娃,如今又听到小德子竟然以千军压的王行瑜、李茂贞两人不敢异动,冲动的欲望再次激烈冲击着自己理智心神。 强忍着欲望,看向十三郎、柳山,知道两人皆是信使,消息自是灵通,这些日,他们藏身丛林僻野,消息蔽塞,作为曾经的第一相,在朝堂打滚了几十年的他,很清楚,长安人都跑了,长安被焚烧后,必然引起一连串与之对应的事情来。 他们如今最缺的就是外界的消息,眼前之人又是消息最准确、快捷之人,韦昭度一想到此处,不由抱拳问道:“邠州军火烧长安,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唉……,不知潼关又该乱成了什么样子啊?” 这话让人听起来,好像潼关陷入了混乱一般,十三郎未有他想,觉得这又不是多紧密的事情,只要他们到了潼关,一切自然全都明了,而且还是与李思钰弟子有牵连之人,也就未作任何警惕,笑道:“潼关又能有什么乱子来,倒是那些朝廷大臣们整日争吵不断。” “哦?难道朝臣们想要重建长安?”韦昭度忙接口问道。 看着韦昭度一脸期意,十三郎不由笑了。 “皇帝自我营州军入了关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看我营州军都不顺眼。” “先是用什么狗屁四品武职恶心大帅,恶心我营州军。” “后来更是欲用鄜、坊之地招来夏州党项人,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帝想要作甚,若真不喜我营州军,我等离开就是了,反正俺们也有些想家了,至于那党项人?” “呵呵……,还不是被夫人揍的满头包,就他们还想与我军争锋?也不知是皇帝自己找死,还是党项人自己找不自在?” “再之后呢?又想用公主,用什么大总督与大帅对赌,给大帅添堵,听说皇帝自己还押了不少粮食,赌俺们输!最后又如何?还不是阿蛮小姐来救他?” “这也就罢了,还没几日呢,大帅都准备按照我军帮他训练军卒,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竟然打起了阿蛮小姐的主意,动了大帅、我军命根子,大帅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不细数还罢了,十三郎越说,心中越是恼怒。 “俺们营州人是耿直,可俺们不傻!哪怕傻子!也知道皇帝这是问俺们要人质!是不是用完后,再来个卸磨杀驴?” “哼!若非俺们可怜那些百姓,若非长安不是幽州,无法带走百姓,俺们早他娘地回营州了,省得他娘地尽受混账皇帝的气了!” “如今好了,大帅被气昏迷了,神策军乱了,长安乱了……” “还他娘地不知反省,还他娘地作死,竟然答应了邠州军入京!这下好了,长安终于成了废墟一堆,朝臣们也开始让太子代天理政……” “什么?” 孔纬大惊失色。 “这……这岂不违背国法礼制,陛下……陛下可还在啊!” 第641章 国法礼制【】 孔纬大惊失色,不由惊呼一声,眼睛却看向一脸怒色的李晔。 刚刚十三郎一一述说李晔这些日的过失,李晔心下还满满自责,尽管有些事情或是被迫,或是他人提议,但有些事情确实是自己一意为之,也确实是自己点头同意,是自己下的昭旨,可当他听到十三郎最后一句话语,心下是真的愤怒了。 自己都遭了这么大的罪,媳妇也被匪人抓走几个当了压寨夫人,结果那些舍他而逃的文武大臣们,竟然准备让他去做太上皇了。 十三郎哪里知道,他们正是不知所踪的皇帝一行人,听到孔纬说什么“国法礼制”,不由嗤笑一声。 “切!国法礼制,这位长者,您可别忘了,我大唐开国之时,太宗杀兄弑弟,而且还娶了自己弟妹,那时高祖可还在?” “你大胆!” 李晔再也忍不住了,冲十三郎暴吼,这已经不是在挑衅他李晔了,而是挑衅整个大唐李氏。 十三郎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一脸愤怒的李晔,不悦道:“这位……大哥,事情敢做,就敢让人去说,兄弟可有半句说错?” “哼!天下人不敢说,俺们营州人可不管这些,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俺们营州人最腻歪为了权利,杀自己亲兄弟之人!杀了亲兄弟还罢了,还把自己亲侄子屠了个一干二净,更是霸占了自己亲兄弟女人,羞辱已经杀了的亲兄弟!” “这就是国法礼制吗?” “闭嘴!闭嘴!” 李晔大怒,就要上前与十三郎厮杀一番,柳山在十三郎怒哼不屑时,同样露出不屑鄙视之色,但当李晔张开双臂,欲要上前…… “刷!” 一道电光从李晔面前闪过,众人大惊,李晔更是心头狂震,不由自主连连向后闪退,脸色瞬间惨白。 柳山不屑笑了一声。 “呵!” “我家兄弟与你们说道理,说不过就要动手么?” “太宗有无杀兄弑弟之为?太子、吉王之子存活几人?有无纳杨氏为妃?” 柳山不屑一顾,说道:“关外是有兄亡弟及之习,可那都是贫寒之家,为了养活亡兄一家老小,行无奈之举。” “你敢言太宗不去霸占迎娶杨氏,就养活不了亡兄一家老小?哼!三五亩田地总还有吧?整个天下都是太宗的,可别糊弄俺们营州兄弟,说太宗无三五亩田地!” “也是,太宗都把自己子侄杀了一个一干二净,自也不用给什么狗屁三五亩田地了!” 说着,柳山用刀一指李晔,冷声说道:“伍长让俺们兄弟护住夫人,可未言让俺们护住你们!” “俺的兄弟叫你声大哥,那是给你他娘地脸面,别他娘地给脸不要脸,还想跟俺们兄弟动手?俺一个打你们一群!” 柳山冷哼一声。 “哼!若要说理,俺们就跟你们说理,若想耍横,俺们营州人还真不怕这些!” 张浚看到柳山抬步就要上前打脸,忙迈前挡在李晔身前,一手背在身后,不住示意李晔莫要恼怒,一手向前伸出,好像要柳山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柳山也不是真的要拍打李晔面颊一般,见到张浚挡在身前,也不再理会他们,因这场冲突,十三郎也不像之前热忱,而是与柳山站到一侧,与李晔他们保持距离起来。 他们所处位置距离郑县很近,仅十里罢了,憨牛一路狂奔,战马需要换乘,就必须要停顿片刻。 信使传递紧急信件,通常三两人就够了,可此时混乱时节,为了保证信件的安全可靠,必须要有他人伴随护送,若遇袭后,跟随之人就成了壁虎的那根尾巴。 憨牛在郑州稍微停顿,喝了碗茶水后,再次奔向潼关,不过他却把路上遇到自称“夫人”之人的事情说了一下,郑县县令刘灿大惊,亲自带着百十人前去迎接。 刘灿急匆匆赶来,未曾想到自己见到之人竟然是皇帝李晔,看着如同叫花子一般的李晔,大惊失色,忙上前跪拜。 “臣……臣叩见陛下!” “罪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十三郎、柳山心中顿惊,竟未料到这群衣衫褴褛之人竟然是“失踪”多日的皇帝李晔一行人。两人相视一眼,看向李晔、韦昭度、孔纬、张浚等人,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柳山阴沉着脸,看向李晔,冷声道:“小将不知陛下当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赎罪!” “既然刘大人前来迎驾,小将们还有军务在身,这就告辞离去!” 柳山拱了拱手,双脚磕动马腹,打马就走,十三郎同样露出不满之色,嘴里冷哼一声。 “哼!藏头露尾,当我营州军为匪类么?” 十三郎猛然踢动战马,理也不理这些人,跟在柳山后面狂奔而去。 韦昭度、孔纬两人不由露出惭色,李晔则差点没气疯了,指着远去的十三郎、柳山大骂。 “混账!” “朕乃天子!” “混账!全都是一群匪类!匪类!” 刘灿更是不敢动弹丝毫,唯恐触怒了皇帝李晔。 李晔纵然再如何恼怒,看着已经成了黑点,迅速消失不见身影的十三郎、柳山,他也没丝毫法子,只能气哼哼坐在地上生闷气。 “陛……陛下,此地……此地非久留之地,还是……那个还是随下官回郑县换身衣……衣物吧。” 刘灿不提这事还罢了,一提衣物,李晔这才发现自己一群人比叫花子还叫花子,又是一阵郁闷,当看到刘灿未赶来马车用来遮掩,那个郁闷就更别提了。 总不能就这么去郑县丢人吧? 无奈,刘灿只能带着李晔等人来到偏僻无人之处,把自己媳妇刚给他做的新衣换给了皇帝,手下衙役们不情不愿脱了衣物,穿上韦昭度他们一身虱子的破烂, 这下好了,李晔成了县令,刘灿成了叫花子,当他们回到郑县时,尽管他们刻意待到天色黑下来才回城,可还是有不少人见到,守城兵卒看到自己大老爷成了光着膀子的叫花子,全都傻眼了,这让刘灿很是郁闷,他们刘家怎么着也是大家族,自己还算“玉树临风”吧,现在好了,估计明日关于他的凄惨必然会成为满城笑话。 第642章 县令之悲(上)【】 看着自家媳妇打着转欣赏他的乞丐装,刘灿哪里还敢抬头,恨不得自己钻进地上一道缝隙里。 王氏转了一圈,提着他裹在腰间的破烂,叹气一声。 “好不容易从潼关买了些新布……” 刘灿苦涩道:“相公哪知道会遇到陛下,而且陛下还这么凄惨,总不能让陛下穿这身入城吧?” 王氏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道:“陛下身居内宫,又有几人识得?反倒是你这位大老爷却是满郑县都识得!” 王氏说着又担忧了起来,说道:“相公见到了陛下窘迫模样,会不会……会不会对相公不利啊?” “啊?” 刘灿愣了一下,随即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这才发觉更大的危险就在近侧。 王氏话语没错,皇帝无不是威严尊贵,如今被他看到这个样子…… 猛然想起路上李晔一再嘱咐不得与他人说起今日之事来,越想刘灿越是害怕。 “美娘,这……这可咋整?” 王氏想了一下,说道:“先让人去潼关,告诉伯父一声,让伯父处置。” “这种事情,不是相公能够处置得了,或许只有伯父才能让相公渡过此次大难。” 刘灿精神一振,刚才是昏了头,竟然连伯父刘崇望都给忘了,大喜,上前抱起王氏转了一圈,大嘴重重印在王氏樱唇上。 “哈哈……夫人大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 王氏满脸羞涩,捶了一下刘灿赤**膛,嗔道:“相公……他人还在呢!” 刘灿这才发现还有侍女在屋内,笑道:“美娘还羞涩了,哈哈……” 王氏轻轻推开刘灿,满面羞涩道:“相公还是去洗洗,换身衣裳” “陛下再如何,如今还是陛下,相公还是妥善安置一下为好。” 刘灿这才想起正事来,一拍脑袋,点头道:“美娘所言不错,相公差点又犯了大罪。” 刘灿拔腿就跑,还未跑出数步,又跑了回来,在王氏惊诧不解时,刘灿抱着刘氏又是狠狠来一口。 “哈哈……” “夫复何求!” 看着刘灿一溜烟跑了没影,王氏摸着羞红脸颊,不由幸福一笑。 刘灿是朝相刘崇望的侄子,王氏是五门七望王氏庶女,看起来好像不能算得上门当户对,但王氏名望要超过刘氏,如此就相合了,而两人性情相若,也算是很好的一对。 两人本应在长安,与大多数人一般担惊受怕,却因刘崇望关系,被调到郑县就任县令,一开始李思钰并不想让此人担任郑县县令,不过交谈之后,觉得此人虽无大才,但担任一县县令还算不错,在看到治理地方成绩后,李思钰也就不再理会,任由此人治理郑县。 世家子并不一定都是废物、纨绔子,反而因为是大家族出身,在各方面都要优于普通寒门学子,这或许朝堂上大多都出身名门世家的原因吧。 刘灿洗漱后,穿了件长袍,急匆匆赶来为皇帝安排的房间,轻轻叩击几下房门,只听到里面一声很是不满声音传出。 “进来!” 刘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唯恐开门声太响,得罪了正恼怒的皇帝。 进来一看,刘灿愣了一下,里面不仅仅只有皇帝、何氏,韦昭度、孔玮和张浚也在,这些人坐在里面,全都是一脸沉着看向他,看到这诡异场景,刘灿吓了一跳,忙跪伏余地。 “陛下,罪臣准备了些吃食,陛下是否现在就食用?” 李晔看着跪在地上,头拱地的刘灿,见他还算恭敬,请哼一声。 “哼,这些不忙!” “朕且问你,洛阳之事是怎么一回事?” 刘灿身子不由抖动一下,犹豫着不敢开口。 “陛……陛下,小臣不……不知……” “砰!” 李晔猛然一拍桌子,起身站在刘灿面前,就差一脚踢在刘灿身上了,指着刘灿大怒。 “朕还未死!” “说!是不是朕那不孝子?是不是李悍虎?” 刘灿愣了一下,茫然抬头看向李晔,嘴里说道:“北地王与太子前往河中了,至于现在有未有前往河东……小臣也不知。” “难道北地王和太子回潼关了?” 李晔差点没气炸了肚子,这都哪跟哪,他又未问李悍虎去了哪里,正要暴吼,韦昭度却皱起眉头,他有些听明白了,犹豫着问道:“你是说,北地王去了河中,洛阳之事与北地王无关系?” 刘灿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说道:“也不能说与北地王无关,北地王以为长安身处险地,南京成都落于王建贼子之手,一旦长安出现变故,洛阳当为帝都别院,故此北地王以为太子当为洛阳留守。” 张浚精神一振,说道:“这么说来,李悍虎仅只是以太子为东都留守?” 刘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可是陛下招来邠州军,致使中京长安被焚烧一空,朝臣皆以为陛下已不足以承担社稷之重,当由太子继承大位……” “砰!砰砰……” “反贼!反贼!” “朕还未死呢!朕还未死呢!” …… 李晔眼睛都红了,乒乒乓乓一阵摔砸,可把刘灿心疼坏了,他是刘崇望的侄子是不假,也是出身大族,可自己也穷啊!北地王好不容易给自己发放了俸禄,这才有些钱财置办了些家资,眼看着李晔一阵摔砸,心里滴血,却不敢阻止,心疼的闭眼不去看成了碎片的茶具。 “定然……定然是那该死的李悍虎!” “若非是他,满朝文武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定然……定然是他!” “乱贼!乱贼!” “砰砰……” …… 屋内只有李晔咆哮声,孔玮痛苦闭上眼睛,就在众人痛心此事,刘灿或许是太过心疼李晔摔砸自己物件,大吼一声。 “陛下!” “北地王不是奸臣!” “嗯?” 李晔正准备摔砸桌椅,被刘灿大吼一声震愣住了。 只见刘灿重重一叩头,闭眼大声说道:“河中、河右、东都洛阳、陕虢、同州、华州……” “都是北地王夺回来的,都给了朝廷!” “长安……” “砰!” “闭嘴!闭嘴!” 李晔指着刘灿大怒,手指乱颤。 “河中?河右?陕虢……同州……华州?这些还不是在那该死的李悍虎手里?” 李晔暴怒,这些地方是把民政交给了裴家,交给了朝廷,可是军卒呢?还不是在那该死的北地蛮子手里? 李晔有理由暴怒,哪怕韦昭度、孔玮、张浚都是闭嘴,默认了李晔话语,可是他们却想不到眼前闭眼跪在地上的刘灿会说出下一句,一句他们也惊呆了的话语。 第643章 县令之悲(下)【,今日四章,失言了,无奈,家中发大水】 “是!陛下说的对!北地王是管着这些地方军卒,可是朝廷有将领么?有北地王这么忠心大唐的将领的么?” “北地王把河中、河右、东都、陕虢、同州、华州八万地方军卒全部并入南衙,谁可为将?谁有资格让八万军卒臣服?是陛下?还是朝臣?” “陛下不以大唐为重,不以天下为重,竟然欲以鄜、坊两州与夏州党项人,北地王自入关中,日日征战不休,好不容易夺了河中、河右,为长安拓展东面安全之地,陛下却拿北面重地与夏州,让长安日日面临北地之危……” “北地王好不容易平了神策军,陛下却逼迫北地王,引入邠州军,致使长安数十万百姓逃离,致使长安被焚烧一空,京畿一日沦为白地!” “陛下如何让将勇甘心臣服?如何让满朝文武甘心臣服?” “八万军卒交与陛下,陛下有何理由说服群臣,说服北地王,陛下会不会把洛阳再置于危险之地?” “闭嘴!闭嘴!” “朕!朕……” …… 刘灿不住擦拭眼泪鼻涕,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完,自幼生活的长安成了一片白地,每日看着成群结队,衣衫褴褛拖儿背母的长安百姓进入郑县,这心就跟撕成碎片一般,每日再苦再累也从无任何埋怨。 可今日见到这位九五之尊,忠孝仁义让他不得不谨慎畏惧,可当李晔怒吼狂骂北地王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愤,竟然抬头怒吼起来。 以往他同样对北地王担忧,同样不满,为何不把那些所夺之地,所控之军全被纳入朝廷之下,可当他看到皇帝和朝臣所作所为后,他就再也不认为北地王是错的。 若非当前是皇帝,换做他人,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刘灿重重抹了把鼻涕泪水,抬头看向又羞又怒的李晔。 “陛下可以打杀下官,可以咒骂满朝文武不忠不孝,可以不满北地王行为孟浪无行……” “但,北地王忠心可表天地!” 刘灿重重叩一头。 “下官忤逆陛下,罪该万死!但臣所言皆为肺腑之心,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也累了,下官这就让人把饭食送来。” 刘灿未等李晔开口,起身退出房门,却见到一脸担忧的王氏。 “相公……” 王氏鼻子酸楚,掏出洁白手帕,细细为他擦拭脸上鼻涕眼泪。 “让美娘笑话了。” “才不是呢,相公乃真丈夫!” …… “陛下……” 韦昭度一脸羞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张浚皱眉道:“没想到李悍虎会拿出八万军卒来,如此一来……” 孔玮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夫惭愧啊!” 李晔呆坐良久,冷哼一声,嘴硬道:“天下藩镇有几人可信?” “李悍虎自入关后,威望日盛,朕欲用夏州牵制、平衡李悍虎,又有何错?” “朕难道就不知夏州觊觎鄜、坊两地吗?朕知道,就因为朕知道,朕才刻意与他四品武职,刻意羞辱他!” “呼呼……” “朕刻意羞辱他,党项人就休想这么轻松得了鄜、坊两州,就休想威胁帝都北方!” 李晔仰天怒吼,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眼前残碎的桌椅,好像眼前就跪着刘灿。 “那该死的北地蛮子,连一个不知礼数的胡女都不愿与朕,难道太子妃委屈了那蛮女吗?” “侮辱了他吗?” “忠心?忠心就是这样的吗?若是真的忠心,那就是朕要他死,他就得死——” “呼呼……” “呼呼……” “逆贼,全是逆贼!” “呼呼……” “一走了之!留给朕什么?给了朕什么?” “朕不引入邠州军,何人制那些阉奴逆贼?何人制城外万余逆贼?” “何人?” “朕有错吗?” “朕为了大唐,为了天下!” “朕有错吗?” “有错吗?” 李晔冲着残破的桌椅一阵怒吼,表情狰狞可怕。 “陛……陛下……” “别……别吓臣妾啊!” 何氏大惊,忙上前搂住不断怒吼的李晔,声音哽咽,不住呼喊。 “陛下……陛下……别吓臣妾……” 韦昭度大惊,再也不顾的其他,上前一个大大嘴巴抽在李晔脸上。 “啪!” “陛下!醒来!” 孔纬想上前,可疼痛的腿却只能满头大汗,连起身动一下都不能。 张浚同样大惊,正要抬手也扇一巴掌,李晔却猛然推开何氏,怒目看向韦昭度。 “混账!” 韦昭度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犹疑轻声问道:“陛下,臣……臣为何人?” 李晔冷眼看了一眼正要再次抱住他的何氏,冷哼一声。 “朕还未疯!” 李晔再次冷哼一声。 “哼!都说吧,朕那不孝子欲行大逆不道,当如何应对!” 孔纬摇头苦笑,劝解道:“陛下,当此时,朝廷实不宜再动荡。” 韦昭度叹气一声,说道:“太子虽年幼,但却忠孝仁义,纵然太子登基,还是以陛下为尊的,陛下……” “砰!” “是要朕做高祖吗?” “想也别想!” “朕还未死呢!” 韦昭度看向张浚,想要张浚劝解一二,不料张浚却皱眉说道:“岐国公有些话语是对的。太子年幼,如何能理政?当有陛下在侧教导才是。” 李晔骤然听到这话,很是愤怒,可细想一下,也不由点头起来,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韦昭度、孔纬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如同傀儡一般,用不用,最后还不知道呢,皇家最是无情,父杀子,子弑父都很正常,若是有利于天下,有利于大唐,韦昭度、孔纬自然不会反对,可是…… 最后韦昭度、孔纬也都不发言了,暗自决定,到了潼关,立即归隐山野。 韦昭度本来已经向李晔提出了归隐,却被邠州军堵在了长安,不得不与李晔一同逃亡,两人此时也发觉朝廷不能再乱来了,当从刘灿嘴里得知李思钰欲把八万军卒置于南衙,他们就意识到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一旦不能让那人满意,朝廷可能就此完了。 韦昭度与孔纬相视一眼,两人突然发觉皇帝李晔欲来欲疯狂,可能真的已经不再合适成为大唐之主。 两人默默微微点头,虽因礼法不能反对皇帝的意志,但两人已经决定了归隐,不再掺和朝政。 张浚一番话语,激起李晔“斗志”,若是无这句话,李晔或许就真的成了被关起来的太宗,一心在屋里造小人的太上皇,可正因这句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李晔在黑夜里抓住了一道光,屋里人却不知,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又给这个天下带来怎样的变数。 第644章 困境中的太原【】 黄河自潼关分出两支,一支向北,一直到夏州、云州,然后与其他河流一道,再转向南。另一支据说是当年大禹开挖的,是从潼关直接向东流淌,与北上又南下的那一支河水汇合,一同流经河南、山东。 大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以前可没什么挖掘机啥的机械,河流流淌,或改道都是因为山势受阻,没法子才改道,这在黄河北上那支流水尤为明显。 自潼关北上则是蒲州,从蒲州开始,磁州、隰州、石州、岚州、朔州等河东道诸州,与关内道的丹州、延州、绥州、银州、胜州等州夹界,也就是黄河两岸,皆是山岭难行之地。 至于北上河水下来后,裹带着太多泥沙,以至于河南、河北成了地上河,屡屡改道,屡屡被淹,一个原因自然是泥沙了,另外一个原因,李思钰认为是两相夹击的原因,毕竟北上后又南下,而且河水还被加速了,再与另一条东去的河水汇合,就成了一加一大于二,想堵都难。 在河水北上又南下的过程中,河水汇入多条河流,又因河东道东、西皆是山岭,河流就向太原腹地流动较多,再加上太原地势较平,以至于太原成了整个河东道最重要的产粮之地,也是整个河东道的经济中心,否则也不会有北京、北都之称。 晋王李克用近年来时运不济,屡屡遭受重创,太原府也萧条了许多,不少百姓也开始向山里逃难了。 皇帝李晔下诏围攻河东,甚至还要加上河北争斗,这些虽让晋军损失颇大,却未真正让太原府动摇了根基,但是河中争斗当中,太原府才陷入了真正危机。 北面被阿保机占了岚州、朔州,还死了个养子;南面更是损失惨重,自己一家三口差点都把命交待在了晋州,而且昭义节度使也丢了,养子康君立同样身死晋州。 连连打击,儿子李存瑁威望日盛,极大的威胁到了他的威严,恼怒之下竟然以李存信为太原令,骑步、番汉兵马指挥使。 李罕之在河中吃了李思钰大亏,不但把抢来的钱粮全丢了,兵马更是损失殆尽,自己也差点被李思钰砍了脑袋。 估计是怕了,不敢去招惹河东、河右,太原府此时正磨刀霍霍向他这个叛徒呢,那也是不敢去,于是就盯上了邢、洺、磁三州。 河北之地,只有横海节度使李存孝最强,至于成德节度使王镕和刚刚弄死相、卫刺史乐从训父子的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最易夺其地,至少在李罕之眼中,这两人最易,了不起得了地盘后老实一些也就是了。 可是,李罕之的异动全都看在他人眼里呢,自发现李罕之聚兵后,河中、河右、河东三地都在聚兵,李罕之是个疯子,与流民差不多,走哪吃哪,哪怕最终杀死了李罕之,也是损失颇大,故而谁也不敢大意,唯恐给辖地造成重大损失。 无论是裴仲德,还是夔王李滋,亦或是晋王李克用,他们都未想到李罕之竟然跑去河北之地厮杀了,而泽、潞两州几乎就是空白一片,于是三人都起了想要抢夺的心思来。 而这三人最后的局面就成了相持不下,全都像是被架在半空一般。 河右夔王李滋绕过高思继,遣将李曜领兵三千入泽州;河东遣李存信领兵三万,屯兵沁州,一者威胁河中,一者虎视潞州;河中一万兵马则一分为二,第一路由马屿领兵五千,屯兵翼氏县府城关,堵住李存信侵入河中,并随时杀入潞州。第二路则是由铁牛韩都亲领五千兵马驻扎阴地关,随时杀入汾州,截断沁州李存信归路。 李曜招降阴地关守将陈雄,夺了泽州,但是却不敢继续侵占潞州。 泽、潞两州虽为昭义节度使名下之地,但又各有不同,这与两州地理相关,泽州紧贴着河右之地,潞州则与太原府相通,泽州虽与河右屡次争锋,两地旧怨颇多,但泽州也被李罕之祸祸的也最重! 两地又相连,夔王以朝廷名义招降,泽州也很顺当的落入夔王之手。 可潞州不同,潞州多胡人,又与太原府相通,素来亲近太原府,李曜若还想这么轻松得了潞州,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故此,三地就成了被架在半空下不来之人。 这一切却在李思钰从潼关入了河中之地后发生了改变。 …… 李克用越来越敏感暴躁,动辄打骂砍杀伺候的婢女内侍,王妃刘氏尽管担忧不已,可她知道自己相公是害怕,越是害怕,脾气越是暴躁,如当年逃离太原一般情形,只是如今甚至比当年还要危险。 当年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大败李克用父子,不得不逃亡关外蛮地,如今若是丢了太原,李克用就是想逃亡北地都不可得,当听到裴仲德欲夺了泽、潞两州,想也未想就令李存信领大军出兵泽、潞两州。 看着好不容易哄睡下的李克用,轻轻抚摸着有些憔悴的脸孔,刘氏轻轻叹息一声。 “你这是何苦啊……” …… “梆梆……” 轻轻两声敲门声,刘氏看了一眼熟睡的相公,起身走向房门,开门却看到了盖寓,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走出房门,又轻轻关上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直至走出十数丈外,刘氏才停住脚步,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仁则,发生了何事?” 之前盖寓面露焦急之色,刘氏就知定然发生了大事,唯恐惊醒了好不容易睡下的相公,这才离开十数丈外问起。 盖寓见刘氏一脸平静,心下也平静了些,拱手轻声说道:“李悍虎已经清醒了,并且带着万五军卒入了河中之地。” …… “唉……” “那孩子也是个不让人安稳的主啊!” 刘氏轻叹一声,心中满是苦涩,李思钰前来,她自然是知道为了何事,可如今太原情形…… 刘氏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仁则以为当如何?” 盖寓轻声道:“李悍虎因其女恼怒而昏迷半月有余,据探子来报,长安又被邠州军焚烧一空,如今李悍虎很可能是为了夺取泽、潞两州。” 刘氏微微点头,这种事情太过明显,长安既然无法存身,就会转向洛阳,就会扩大地盘,自然是要打通泽、潞两州。 泽、潞两州太过重要了,虽地势复杂,可是却可由此进入河北之地,更是可直击太原府,哪怕今后晋军强盛,也可由潞州侧击晋军,牵制晋军进击河中之地。 本想着趁着李思钰昏迷,营州军对朝廷不满,夺下泽、潞两州,可如今…… 第645章 李克用家族兴衰史【】 刘氏想了一会,把鬓角一缕发丝别入耳后,轻声说道:“太原府还可聚起多少兵卒?” 盖寓犹豫片刻,躬身说道:“当可再聚兵一万,但……但……” “怎么了?” 刘氏回头看向盖寓,有些不解问道:“可是有些难处?” 盖寓依然躬着身子,轻声说道:“太原府还有些兵马,但这都是我族左右两部族老和一些家臣私兵。” “王爷……王爷他……” “唉……” 刘氏愣了片刻,想要开口说些“为了大局”话语,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思索良久,刘氏还是无奈说道:“不管如何,太原乃我军根基所在,万万丢不得。” “仁则,你以本王妃名义,相邀三弟他们前来王府,有些误会,还是当面说开好了。” 盖寓犹豫半晌才点头说道:“也好,臣这就令人前去。” 刘氏点了点头,看向南方,忧郁之色愈发浓郁。 沙陀族是西突厥别部,又名处月,音译为朱邪,太宗时,沙陀部首领曾随西突厥阿史那弥射前往长安朝见太宗,至此沙陀族就一直依附了大唐。 怛罗斯战败后,天威军尽没于怛罗斯,石堡城的丢失,吐蕃人由此下山侵入西域,再加上安禄山叛乱,吐蕃人尽得西域之地,沙陀族也归属了吐蕃人治下,随之,沙陀族被吐蕃人迁往甘州张掖一带。 后吐蕃人与回鹘人争夺西域,担忧沙陀人与回鹘人勾连,欲再次迁出沙陀人,沙陀人害怕,三万人逃亡灵州,欲归附大唐,当来到灵州时,不但族长朱邪尽忠战死,沙陀人更是仅余三千人。 与沙陀人一同逃亡的尚还有昭武九姓其他胡族,这些部族本来是安置在灵、夏州(鲁、丽、含、塞、依、契)之地,朱邪尽忠战死后,由其子朱邪执宜为其首领。 灵、夏之地为胡人密集之地,吐蕃人、回鹘人、羌人、昭武九姓……,这些部族一开始大多都是因受到北面、西面强族欺压,被迫逃亡大唐,被大唐安置之所,开始的时候都是小部族,而沙陀人领三万部族一路东逃,最后仅剩下三千族众,尽管差点灭族,但经历如此艰难后,无论战力和凝聚程度都非夏、灵两地部族所能抗拒的。 再加上安禄山叛乱后,鲁、丽、含、塞、依、契六胡州胡人,看到安禄山一路势如破竹,大唐强盛繁华一朝全成了虚幻泡影,虚弱的本质一下子全因安禄山叛乱暴露了出来,六胡州胡人受其诱惑,纷纷进入关内叛乱。 随着不少六胡州胡族入关参与叛乱,六胡州一下子空虚下来,沙陀族也由此强盛。吞并六胡州胡人,成了“沙坨三部族”,族众一下子扩充到了数万。 元和十五年,穆宗以前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但因钱粮之事成德军兵马使王庭凑杀田弘正叛乱,朱邪执宜领军平叛,立功,入朝拜金吾将军,太和四年,兵部尚书柳公绰上奏朝廷,授其阴山府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朔州刺史。 自此,沙陀族成为大唐举足轻重一支强势力量。 朱邪执宜死后,朱邪赤心继承了阴山府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朔州刺史。 会昌五年,武宗死后,宣宗继位,与武宗一般,整顿吏治,以中兴大唐为己任,继续打压各地节度使,并击败了吐蕃人,夺回河湟之地,在此期间,朱邪赤心屡立战功,迁蔚州刺史、云州守提使。 咸通十年,任太原行营招讨、沙陀三部部落军使。 咸通九年,徐、泗两千兵卒戍守交趾,其八百戍守桂林,大唐军制,每三年轮替一次,但戍守桂林军卒长达五年未归,士卒思乡,庞勋由此而叛,或许此时南方承平太久,军卒荒废,抑或是百姓承受不住太多赋税,以至于八百人如同吹气球一般,当庞勋夺了徐州时,麾下已经有了二十万兵马。 朝廷屡战屡败,不得不调动北地军卒参战,朱邪赤心也是由此在咸通十年平叛前,任太原行营招讨、沙陀三部部落军使,以此安其心。 咸通十年,朱邪赤心领军参战,又立战功,拜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徐州观察使,懿宗正式赐名李国昌,非但如此,还与大唐宗室一般,纳入族册,并赐京城亲仁坊官邸一座。 细数一下李国昌曾担任过的官职,先是从其父朱邪执宜那里继承的阴山府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朔州刺史。 之后是蔚州刺史、云州守提使。 再后则是太原行营招讨、沙陀三部部落军使。 最后更是官拜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徐州观察使,并纳入皇亲国戚宗册! 如此权势,李国昌非但未能感恩戴德,反而骄横霸道、肆意妄为起来,而且沙陀族的强大,极大的威胁到了昭义之地和北方的吐谷浑人、回鹘人的利益、安全,于是就有了昭义节度李钧、卢龙节度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铎合力驱逐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之事来。 说是李国昌父子肆意妄为,以功自傲,在李思钰看来,不过是朝廷担心沙陀族继续做大,故而让这些胡族节度使、藩镇们相互厮杀罢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李克用父子逃亡鞑靼,因黄巢叛乱,李克用领兵入关平叛,不但夺回了太原之地,更是成了晋王,但沙陀三部可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是李克用说的算,沙陀三部不是一开始的沙陀族,而是吞并六胡州后各族集合,这里面各有族老掌控一部。 比如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他的生父邈佶霓就是沙陀族长老,也是沙陀三部右部掌权之人,实力很强。 再比如李克用另一个从弟李克修,从他父亲李德成手里接过左部执掌权。 当然了,还有其他各族中贵族也掌控着一些兵马,哪怕李存瑁那些兄弟们也有这么几个族民兵丁的,只不过比较少罢了。 按照沙陀族的习惯,李克用哪怕想要安排继承人,也应该是长子李存瑁才对,可是却让李存信成了太原令,并且让其统领三万马步军卒,这让沙陀族各权贵极其不满。 故此才有盖寓如此一说,这也是为何刘氏担忧之事,心里尽管也对自己相公有些不满,可她知道自己相公不过是愤懑耍性子而已,想要以此告诉他人,自己才是太原的王而已。 可是,如今他的任性,却让太原陷入了生死危机。 第646章 弄残了的老三【】 太原原左营将军、昭义节度使李克修府中,正有数人皱眉静坐,而李克修则裹着毯子,长子李嗣弼不时会为他添置些炭火,整间屋子燥热难耐,李克修却毫无察觉。 检校司徒李克柔看着众人全都不说话,也或许是燥热的不行,一边擦拭汗水,一边说道:“三哥,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小弟可是热得不行了。” 李克修看着这个小弟不住擦拭汗水,对儿子说道:“撤去炭火,把房门打开。” 李克柔忙摆手,说道:“可别,三哥身子不好,小弟热些无碍,若是三哥受了凉,小弟可担当不起。” 如今虽夜中还有些寒冷,可白日里还是挺暖和的,之所以李克修会如此,还得从李克用说起。 李克用一共有四个兄弟。 大弟是李克让,官拜金吾卫将军,黄巢侵入关中时,李克让守潼关,兵败藏于南山佛寺,被寺僧杀死 李克修是二弟,是堂弟,是叔父李德成之子。李克用屡屡与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争斗,后来孟方立不敌,从潞州搬到了邢州,于是泽、潞两州就被李克用夺了,以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李克修生性简朴,因招待李克用时,饭食不好,被李克用令人打了五十军棍,再加上李克修心下恼怒,这也就落下了病根,不能见风寒。 三弟则是与李克用同父异母的李克恭,因李克修落下了病根,回太原养伤,昭义节度使就落到了李克恭身上,至于是不是因为李克修的惨况,还是李克恭本人就是如此,行事每每与李克修反了过来,不但喜欢奢靡,更是为了巴结李克用,把昭义军五百精锐送给李克用作为贺礼,这让昭义军将冯霸很是恼怒,认为李克修是昭义军的叛徒,于是霸着沁州不听命,这就让李克用恼火了,用李元审领军五千攻打冯霸,结果却大败而归,李克修的牙将安居受又反叛,杀了李元审和李克修,昭义军担心李克用报仇,就投了朱温,至于后来又被李克用夺了回来,那是后来之事。 但李克恭也死在这场昭义军叛乱中。 李克柔则是幼弟,没太大本事,只是领了个检校司徒虚名衔,管管耕田种地罢了。 在这些兄弟当中,只有李克修实权最大,哪怕不是昭义节度使,他还有沙陀三部中左部族众,手里还握有千余帐族众。 “咳咳……” 李克修重重咳嗽两声,看向沙陀族另一位巨头李嗣源。 “嗣源,你以为当如何?” 李嗣源皱眉沉思片刻,说道:“义父待侄儿如亲子,侄儿不能反对义父。” 李克修点了点头,看向族中长老李通,说道:“长老以为呢?” 李通微微摇了摇头,看向李嗣源叹气道:“嗣源,族长在河北、河中败退也就罢了,当年老族长不还是去了关外鞑靼之地?” “可那时的少族长与现今的族长相较又如何?” 族老李涉点头道:“正是如此。战败不怕,可族长竟然如此待少族长,这就有些过了!” “嗯,族长纵然对少族长有意见,那也该由嗣源领兵才是,岂能把番汉兵马全交与那外人?” “是啊!数万兵马与了外人终究是不妥的,万一……万一……咱们太原又当如何自处?” “唉……,如今李悍虎又领兵入了河中,去了潞州那还罢了,可若径直前来我太原又当如何?” …… 燥热的屋内全都担忧了起来,李嗣源眉头也愈发拧成一团。 “咳咳……” 李克修捂嘴轻咳两声,说道:“李悍虎态度不明,昭义之地还罢了,可若是觊觎我太原,大军在外终究是不妥的。” 众人纷纷点头,长老李通点头道:“正是如此,族长、少族长之事且不提,三万太原兵马必须即刻返回才是。” 众人点头,就在此时一人在外面敲击房门。 “梆梆……” 李克修眉头微皱了一下,与这些族中长老议事前,已经严厉嘱咐过管家不得打扰。 见到父亲眉头微皱,有些不悦,李嗣弼轻声说道:“父亲,孩儿去看看。” 李克修微微点了点头,正待李嗣弼起身出门查看何事。 “砰!” 房门猛然打开。 “哈哈……诸位都在啊,正好老夫不用一一去邀请了。” 众人一惊,忙看向门口,正见盖寓双手抱拳,一脸笑意向屋内众人拱手行礼。 “滚出去。” 一个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巨手捏住了盖寓脖子。 盖寓一惊,见是一脸阴沉的李克修,心下不由苦笑起来。 沙坨三部,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右部自然算是在自己名下了,李克修虽也是李克用的二弟,可那只是堂弟,还隔了一层呢,更是与李克用同一辈人,对他的权威威胁最大。 仅仅只是因为接待李克用的饭食不够好,就以此打伤李克修内腑,要知道李克用入关与黄巢厮杀之时,李克修可是前锋大将,能作为前锋大将,那身体素质自然不用提了,就算要惩罚,作为兄弟,哪怕打板子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拍打,也绝不会伤及内腑之事发生,可是就偏偏把李克修打成如今模样,这根本不是正常兄弟之情能够做出来的。 权利的争夺残酷无比,作为李克用最亲信之人,要说没参与其中,估计朋友们都不会相信。 也正因如此,李克修极为不喜盖寓。 “滚!” 李克修再次阴沉说出一个字。 满堂皆静,李克修与李克用兄弟之间的恩怨,他人很是清楚,自是不敢开口劝解。 “军侯……” “滚!” 盖寓无奈,他知道当前此人深恨他,以往因李克用还能让此人低头,可此时晋军连连受挫,李克用威望一降再降,当前更是凶险无比困局,若再恼了此人,太原会不会不战而亡,谁也说不准。 盖寓无奈,向李克修深深行了一礼。 “往日盖某多有得罪军侯,还望军侯能够看在同时太原之人,能够不计前嫌,共渡此难……” 李克修眉头一挑,冷声说道:“说完了没?” “说完了就……滚!” 盖寓张了张嘴,深深叹息一声,向李克修躬了一身。转身看向沙陀族一众长老,苦笑道:“此时艰难,还望诸位能以太原为重,还望诸位明日能前往王府议事。” “王妃恭迎诸位。” 众人皆沉默不语,盖寓无奈,拱了拱手,退出房门,最后还轻轻关好房门,与之前推开房门不同。 第647章 李家老三的霸道【淹了,没电码子,今日三章】 “三哥,当如何?” 盖寓离开后,李克修闭眼驱除心中恼怒烦躁,过了好一会,才睁眼,恢复了平静。 李克柔看到他恢复了平静,开口道:“三哥,既然是大嫂相邀,咱们是不是要去一趟?” 李克修看向李克柔,又看向其余众人,说道:“无论如何,我等都是太原之人,都不希望太原丢了,去还是要去的。” 众人微微点头。 李克修又说道:“去是要去,但有些事情必须确立下来。” “克修,依你之见,当有哪些事情需要确立下来?”长老李通沉默片刻,说道。 李克修却看向李嗣源,说道:“嗣源,此时……不管我那大哥是否是你义父,是否有恩情,此事都关乎我族存亡,关乎太原安危,如果你若觉得有何干碍,叔父可让人暂代右部,事后还与你,如何?” 李嗣源一愣,随即沉默下来,各长老相视一眼,亦是默不作声。 李嗣源知道,这位三叔鼎盛之时不但骁勇善战,更是智谋不若于人,而且品性皆佳,当他说出这句话语时,自己右部长老却不出言反对,定然早已与这些长老私下里说和过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否同意,右部在这件事情上都是支持这个三叔的。 但是…… 一想到今后之事,李嗣源叹气一声,起身拱手说道:“侄儿……侄儿……右部暂入叔父门下。” 李克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吧,侄儿这几日就留于叔父府中,事后右部再还与侄儿。” 听了李克修话语,非但未惊慌,反而满是感激躬身行了一礼。 “谢叔父理解。” “嗯,坐下吧。” 李克修解决了此事,这才看向诸多长老,说道:“关中传来消息,诸位也知,皇帝李晔竟然引入邠州军,致使长安被焚烧一空,朝臣们皆以为皇帝李晔已经不适合为帝了。” “几日前,我等还十步笑百步,如今李悍虎正领军万五前来河中,我太原生死危机顿显。” 李克修手扶双膝,勉力起身,儿子李嗣弼忙要上前搀扶,却被李克修摆手阻止。 起身的李克修,身上霸道之气顿显,犹如当年征伐黄巢前锋大将。 哪怕此时已经被病痛折磨成了这般残躯! 看着阿爹身上勇武霸道气势,李嗣弼鼻子不由一酸,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湿润。 “李悍虎前有以夔王世子李昭领河右之军,今更是佐以重将,让已故僖宗之子领三万军卒前往汉中!把太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哼!” 李克修重重冷哼一声,冷声说道:“李悍虎一外人都能以唐室李氏子孙为重!而我太原却以逼迫存孝叛离之将为重,甚至不惜逼迫瑁儿孤身远离太原!” “这是身为一族之长该有的作为么?” “如今更是让我太原陷入生死困境,让我族陷入生死困境!” 李克修冷哼一声。 “哼!” “自我先祖领三万族众千里入唐,一路战死者高达九成!” “太祖更是励精图治,立起了我沙陀一族三部!” “哼!” “到了我辈,竟然由此而亡?哈!笑话!他李克用既然不以我族为重,自也不再配为我族族长!” 众长老皆起身,向李克修躬身一礼。 “全凭军侯做主!” 李克修毕竟身体将近崩溃,站了一会,额头满是汗水,身体也有些摇晃起来,李嗣弼忙上前搀扶父亲坐下,这次李克修未反对。 “都坐下吧。” 众人一一坐下,李克修这才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召回那三万军卒,无论如何,那三万军卒必须召回,我军屡次战败,太原急需休养生息,不宜再与李悍虎争锋。” 李嗣源却皱眉道:“可若李悍虎得了昭义之地呢?” 李克修微微点头,说道:“李悍虎此人异类,但以叔父看来,李悍虎之意还是关中!” “关中?” “嗯。” 李克修点头说道:“长安虽被焚烧一空,其民也流入河中、东都近半,表面看起来,经营关中已经毫无意义,但是诸位别忘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三万同州军入汉中之事!” 众人一惊,李通细细揣摩这句话,顿有所悟,不由说道:“入汉中,必由京畿之地进入,西川王建攻剑门正急,三万同州军非李悍虎之嫡系之军,而且川蜀地形险要,三万同州之军能不能胜了还在两可之间,李悍虎若不入长安京畿之地,凤翔军很可能会由凤州入汉中,与王建夹击三万同州之军。” “是了,李悍虎三万最强军卒皆留在潼关,应该是牵制邠州、凤翔军,可能还要加上党项、吐蕃人。”长老李涉也点头说着。 李克修点头道:“营州军自入了幽州后,甚至加上之前数次争斗,李悍虎攻掠他地,无不是疾风骤雨,可诸位发现没,李罕之侵入邢、洺、磁三州也有月余,李悍虎可有异动?” “李悍虎领兵万五,虽有万余步卒跟随,但是那五千骑卒杀入空虚的太原需几日?李悍虎他为何未疾驰杀来?” “这个么……” 众人又是一愣,李克修这么一分析,众人还真的发现李悍虎还真与他次不同了。 李克柔不由高兴了起来,说道:“那是不是说,咱们或许真能得到了潞、泽两州了?” 李嗣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亲领万五军卒前来,就已经说明潞、泽两州他李悍虎势在必得,只不过他也不想与咱们交锋,若咱们……若咱们……露出虚弱来,那就不好说了。” 李克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那三万军卒必须返回太原!” “昭义之地丢了就丢了,以前咱们不还是没有昭义之地吗,只要修养三五年,夺了北地之地,有数万胡族骑卒,昭义之地终究还是你我的!” 众人纷纷点头,以前就是因有北地各州,才让他们晋军傲世天下,听了李克修话语,突然发觉自己确实有些舍本就末了,竟然忘了北地那些悍不畏死的部族才是强族之本。 众人纷纷认同李克修话语,又商议了一会,众长老这才起身告辞,而李克修也疲惫不堪,毕竟此时将近崩溃的身体远不如当年,在众人离开后,李克修又静坐了一会,这才被其子李嗣弼搀扶着回房休息。 第648章 王妃先请【】 李克用好奢华,府邸不但奢华而且占地十分庞大,如同皇宫的宫城,王府同样也有城墙宫卫,几如一方帝王。 盖寓如今成了门童、管家,站在府门前,不时会与一些将领、文官打招呼,看着笑容满面,心下却焦急万分,因为这些前来之人皆任些虚职,或是无兵无马的文臣,太阳都快日中了,一个领兵大将都未前来。 内侍高勇已经前来询问了三次,正当盖寓心下焦急时,内侍高勇正在厅堂中招待一干晋军文武。 一开始众多文武不断前来厅堂,厅堂内全是或是担忧,或是脸带笑意,各自谈论着今次王妃召集众人欲要商议何事,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厅堂内气氛愈发诡异,一个个也不再交头接耳,纷纷正襟危坐,全都闭嘴不言语。 看到这一幕,高勇更是急得额头冒汗,想要调节气氛,刻意寻相熟之人谈笑几句,可越来越无人搭理,实在是没法子,只得前去禀告王妃刘银屏。 高勇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击几下房门。 “梆梆……” “进来。” 屋内刘氏声音传出,高勇忙推门入内,正见到刘氏一身王妃装扮安坐于正堂。 高勇忙低头,躬着身子。 刘氏面无表情,轻声说道:“三弟还未前来?” 高勇身子忙更很了些,颤声说道:“禀……禀王妃,左将军……左将军还……还未前来。” “嗯。” 刘氏轻轻摆了摆手,声音依然平稳。 “去吧,三弟前来时再来禀告。” “是……是。” 高勇忙躬身退出房门,轻轻关上房门,直到来到外面,这才深吸一口气,忙又抹了抹脸上汗水,咬了咬牙,再次奔向府门去察看。 听着高勇脚步声远去,刘氏才叹息一声,他知道李克修因何恼怒李克用,刘氏在军中威望很高,唯独无法影响李克修。 李克修简朴、仁和,又兼具勇猛善战,与朱邪执宜性子很相似,在沙陀族中人望很高,朱邪执宜也正因这种性子才让六胡州胡人归心,否则仅仅依靠武力是很难让草原部族归心的,只有勇猛善战,且兼具仁和之人才能顺利吞并融合六胡州部族,形成沙陀三部,李克修同样是这种性子之人,这也是为何沙陀三部右部长老愿意支持李克修原因之一,而此时前来王府中,无一人领兵大将前来,也足以说明李克修人望之高。 或许……也正因如此,李克用才弄残了曾经的前锋大将吧。 不管如何,若要保住太原府,此时就必须得到左右两部认同,就必须说服李克修! 刘氏无奈,李克用却在房内发脾气,李存瑁之母曹氏小心伺候着,唯恐触怒了李克用,而且还不能让李克用今日跑出房门,否则必又是一场大变故。 “砰!” 李克用突然大怒,把酒壶砸在一旁伺候的宦官身上,大怒。 “滚!” “都滚!” 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宦官侍女跪了一地,全颤抖如筛糠,哪里敢动分毫。 李克用已经有数月这般,突如其来的就会大怒,听着他怒吼“滚”,可你要真傻傻的忙不迭滚出房门,十有八九会身首异处,因此事死了之人也有不少了,但是你要不滚吧,他就会更加愤怒,把他人砸的头破血流。 果然…… “砰!” 一个侍女身子一歪,鲜血瞬间流满脸颊,曹氏忙上前欲要拉住暴怒的李克用,却被李克用一脚踢翻在地。 “滚!都滚!” 愤怒暴吼再次充满整间屋内,这下众侍女宦官们反而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跌“滚”出了房门。 就是被踢翻在地的曹氏都犹豫着是不是“滚”出房门,可是一想到刘氏交待,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拿起歪倒的酒壶,强忍着畏惧上前。 “王爷……” “砰!” “这他娘地还算酒吗?老子要和营州酒!” 听到“营州”两字,曹氏心中顿感不妙来,果然…… “砰砰……” 又是一阵摔砸声传出,李克用就不能听到营州两字,一听之下,哪怕是自己说出的,那也会乱发一阵脾气。 就在李克用发脾气之时,李克修终于来了,儿子李嗣弼用木车推着李克修,身后跟着一大群领军之将,或是沙陀族族老。 看着一脸冷漠淡然人群,盖寓整个心肝都颤动了起来,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 “军侯……” “滚!” 盖寓还未刚开口,李克修嘴唇轻启,一个冰冷“滚”字让盖寓不由自主退开道路,李嗣弼眼角瞥了一眼盖寓,脚步却未停留,依然推动木车,来到王府门前,立即上前四名壮硕军卒,一人抬起木车一角,上了台阶进入王府,此间过程,无一人开口,更无人敢上前阻拦。 将近半百领军将领、族老跟在李克修身后,穿阁过廊,看着冷漠肃杀一群人默默前行,无论是迎面而来之人是何人,哪怕太原顶级官吏也不得不退到一侧,躬身低头让开道路。 自李克修出现,高勇就得了消息,一路狂奔去禀告王妃刘氏。 刘氏只是默默起身,整理了一下王妃衣装,由四名宦官前领,四名侍女伴随,与李克修相对前行。 两群人皆是沉默前行,一路上无人敢挡道,皆是躬身低头退到一侧,穿阁过廊,好像是两群人都计算过了一般,当李克修来到前厅虎堂,王妃刘氏同样出现在门口。 李克修可不怎么畏惧刘氏,而是抬眼冷冷看着刘氏。 刘氏温和一笑。 “三弟来了。” “嗯。” 李克修轻声说道:“王妃相召,本将军不得不前来,本将身军体不好,不会晚了时辰吧?” 刘氏看了看日头正中,温和一笑。 “时辰刚刚好,三弟身子不是很好,遣弼儿前来就是了,还让三弟亲身前来,大嫂……” 李克修抬眼缓声说道:“王妃召见,本将军哪怕还有一口气尚在,还是要前来的。” 听着李克修一直以“王妃”称呼自己,以“本将军”自称,心下不由叹息一声,面上也愈发温和,叹气道:“三弟可还是心有怨气?当年大嫂并不知此事……” 李克修抬手阻止刘氏继续说话,轻声说道:“怨气?王妃是不是言重了?” “当年的确是本将军招待王爷不够隆重,食物的确不够美味,王爷恼怒也是在理,本将军又岂敢有怨言?” 李克修一手伸出。 “王妃先请!” 第649章 帅堂争锋【】 刘氏张了张嘴,看着眼前坚定伸出的手臂,最后叹气一声,不得不缓步走入虎堂。 足有一刻钟,李克修就在门口,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身后众将、长老皆是沉默不语,虎堂内文武皆是低头,既不敢去看高坐在虎皮帅椅上的刘氏,更不敢去瞧正对着帅椅低头沉思的李克修。 一刻钟后,李克修好像被什么惊醒了一般,轻轻拍了拍木车,四个壮汉再次上前,抬起木车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虎堂,而其余众将、族老随之一一进入,纷纷站在其后,根本不按照文武之别。 看到李克修旁边空出老大一块空地,而他身后则站着一大群人,心下不由叹息一声,知道今日之事恐难以善了。 刘氏强按下心中担忧,扫视了一下殿内众人,轻声说道:“自河中之事,泽州刺史李罕之反叛,并夺了潞州,自立为昭义节度使,当下正兵入河北邢、洺、磁之地。” “李罕之其人残暴,屡屡反叛,乃黄贼余孽,乃天下弃人!” “为了还潞、泽百姓安宁,为天下讨贼,我军出兵三万讨贼,却遇河中之将韩都、马屿阻挠,如今营州将李行乾更是领兵万五前来。” 刘氏又扫视了一眼众人,轻声说道:“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议议此事。” 话语一落,他人皆是面面相觑,相互用眼光交流一番,唯独李克修以及身后数十人皆是闭眼不言语,好像在思索刘氏话语。 他人皆不敢言,盖寓看到对面数十人皆闭眼不言语,等了数十息,还是无人敢言,不得不走到中央,向刘氏拱手行礼。 “王妃所言正是,李罕之残暴,每每以人为食,非人子哉!” “我军为天下百姓安宁计,这才出兵潞州,却被那李悍虎所阻,当先告示天下之人,言其罪……” “嗤……说的好啊!” “啪啪!” 正当盖寓刚要慷慨激扬,细数李罕之罪过,向天下控诉自己血泪史时…… 一声嗤笑声突兀响起,盖寓无名火顿起,众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在李克修身后小将身上。 “啪……啪!” “奇怪?怎么不鼓掌啊?说的多好,不鼓掌怎么对得起如此慷慨激昂啊——” 盖寓瞳孔缩了一下,向这小将正色道:“康将军,不知因何发笑,盖某所言可有差错?” 众人皆看向不屑发笑之人,知道此人名康柯,祖上原为六胡州之人,后来成了沙陀三部之人,此人祖上在六胡州也是一族族长,并入沙陀三部后,世代为左部百户长。见众人看向自己,康柯亦是毫不畏惧,看向李克修,见李克修微微点头,立即大步走到虎堂中央,先是向刘氏随意拱了下手,这才看向与李克用合伙把自己头领弄残了之人,冷笑一声。 “哼!” “告示天下?敢问押牙大人,北地王乃何人?其名下五个弟子当中,排行最末之人又为何人?” 康柯走近一步,几乎与盖寓脸贴着脸了,不屑道:“听闻我大唐朝臣正因陛下之过,致使帝都被邠州军焚烧一空,满朝文武正准备太子登基之事,押牙大人不会告诉老子,押牙大人准备状告未来的帝师大人吧?” 康柯退后一步,看向虎堂所有人,最后目光再次落到盖寓身上,不屑冷声道:“呵!押牙大人是想让天下人耻笑我等太原人么?” “状告北地王、帝师大人拼死护住食人魔王李罕之么?呵!我的押牙大人,是你忘了?抑或是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么?” 康柯一指南方,冷声说道:“北地王在翼城,一把火烧死李罕之大将马溉和两千泽州军,李罕之更是差点被营州军抓住活剐了,仅余数十人得以逃脱!” “押牙大人,把过错泼在李悍虎头上,也换个理由成不成?” “老子脑袋还不是猪头!” 盖寓是何人?那几乎就是李克用之下第一人,如今竟被一小小左部军将指着鼻子大骂,整张脸也青了,正要怒吼“大胆”,李克修却轻声低语。 “柯!道歉!” “盖将军也是为我太原忠勇之将,尽管有些话语不妥,忠心不可不敬。” 康柯别人话语可以不去理会,但是李克修话语不能不听,撇着嘴,随意向盖寓拱了拱手。 “小将失言了,还请押牙大人莫要怪罪!” 说完,也不理会差点被憋死的盖寓,康柯自顾自回到李克修身后,闭眼不再理会他人。 看着闭眼的李克修一干将领,众人皆一副呆傻,帅座上的刘氏看向李克修又是一阵无奈,盖寓心下差点郁闷的吐血,本想说的话语也无法说下去,自己都被气忘了说辞,站在虎堂中央,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小丑一般。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刘氏看到盖寓羞愤欲死模样,无奈挥了挥手,盖寓如同大赦一般,赶紧站回人群,再不言语。 刘氏看向李克修,心下很是无奈,苦笑一声,说道:“三弟,营州那小子领军万五前来,若再加上晋州一万兵马,共计两万五千兵马。” “如今太原空虚,当如何?” 李克修微微睁开双眼,却未看向刘氏,而是手指轻击木车扶手,轻声道:“趁着李悍虎因怒昏迷,我军欲夺潞、泽两州,一者威胁河中,一者威胁河右,直说就是,非得绕来绕去,营州军、朝廷又不是傻子。” 刘氏不由露出无苦笑,对这个老三,她很是无奈,打不得,骂不得,如今病成这般模样,在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保证若真激怒了此人,左右两部会不会就此反叛。 刘氏无奈叹气道:“三弟教训的是,如今三万军卒在外,太原空虚,行乾又非他人可轻易应付,三弟智谋过人,不知可否领军一万?” 李克修抬眼静静看向刘氏,片刻后,嘴唇轻启,说道:“王妃也是领兵之人,王妃意思……让我等去送死,让我族存世之基一战而没么?” 刘氏一愣,李克修这话很重,已经是极大的不满了,看向这个三弟身后众将,个个猛然睁眼看向刘氏,眼中冷厉之意暴涨。 天下节度使们,立身根基是手里精锐牙兵,北地各节度使,有过半是胡族出身,只不过都改了汉姓,从名字是看不出来的,但有一个特点,凡是手里牙兵过半是胡人的,这个节度使基本上就一定是胡人出身,而且还是部族中的贵族。 李克用更是沙陀族族长,手下牙兵自然是以本族兵卒为主,而且是三部中的本部之民,至于左右两部虽也有族民在李克用牙兵中,但都只是卒,而无法担任将官。 左右两部大多都居于太原府以北,那里不如太原府以南钱粮众多之地,一者限制两部实力增长过快,威胁到了本部;二者是为了阻住南下胡族入侵,用以削弱左右两部实力,无力与本部对抗。 第650章 三根手指,三个条件 刘氏一提出让左右两部和依附在两部身上的军将们不满,让他们前去堵住营州军两万五千人,别说兵力弱于营州军,就是战力上也无人敢说就能胜了屡战屡胜的营州军,一万对阵两万五千人,纵然胜了又如何,左右两部又能剩下几个青壮人丁? 刘氏话语一出,左右两部将领、族老皆是怒了,全都冷眼看向刘氏。 见左右两部将领愤怒,忙开口说道:“三弟可能误会了,嫂嫂的意思是三弟先出兵,沁州那里兵马会与三弟之兵合为一军,如此我军当有四万兵马,营州小子自也不会有异动。” 李克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王妃这句话,臣很是赞同,但臣有个疑问,那三万兵马当何时与我军汇合?其领军之人又当为何人?” “臣也怕啊!怕王爷认为我沙陀一族左右两部威胁到了本部,如当年欲以饭食简朴之由,打杀了下臣。” 李克修抬眼看向刘氏,语气肃然道:“臣一命不足道哉,可左右两部万人的命却是我族兴盛之基,臣不得不谨慎!” 随着李克修话语,身后数十将领皆挺直了身体,全肃然看向刘氏,对面文武属臣皆是脸色大变,盖寓更是满面羞怒,这种事情私下里可以说,但在虎堂上,说出这句话,不但打了盖寓脸,打了刘氏的脸,更是重重打李克用的脸。 不提当年事,仅仅是李克用认命李存信为太原令、马步军指挥使,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李存信,仅李克修直接当面夺兵权一事,就属于大逆不道! “大胆!” 盖寓再也忍不住了,忙跑出来,指着李克修鼻子大骂。 “大胆,你想造反么?” “刷!” 康柯猛然抽出弯刀,指着盖寓怒哼。 “你若再敢出言羞辱统领大人,信不信?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你……” “柯!回列。” 康柯冷哼一声,收回弯刀,冷冷看了盖寓一眼,站到李克修背后不再言语。 李克修看也不看盖寓,看向刘氏说道:“不怕王妃笑话,若是李悍虎说这话,臣会毫不犹豫,立即拿出左右两部老弱五万人的命,全部调到汾州!” “说起来很好笑,臣竟然会毫不犹豫相信自己敌人,而不是自己的王,自己族长!” 族老李通点头,说道:“左统领话语虽听起来好笑,那李悍虎的确未有过违背过誓言之事,至少老夫从未听他人言过。” 左右两部之人纷纷点头,族老李涉亦是说道:“李悍虎虽为我太原之敌,却也是令人尊重之敌。” 见左右两部之人皆是点头,他人想要辩驳也无从说起,不提他事,就单单晋军与李思钰争斗一事上,就能看出来李思钰的不同来。 在河北,先是李思钰亲身入了晋军军营,本应算是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千百年形成的规矩,更何况夹在中间的晋军,无论是当时吞并了横海军和义武军十万兵马后的李思钰,还是领十万宣武军的朱温,两者都要比夹在中央的晋军实力更强,可李思钰为示信任,亲身入了李克用军营,李克用竟然与朱温联手,欲行两虎相争之计,弄死李思钰。 这算是第一次违背千年规矩俗约。 在河中,李思钰领军过了河,入了关中,不欲干涉宣武军和晋军争夺谢县、安邑盐池,而晋军被河中军、宣武军夹击大败,李存瑁入潼关求兵,李思钰领兵出潼关,击败了宣武军,晋军却与宣武军、河中军两军联合,欲凭优势兵力弄死李思钰。 这是第二次违背信诺誓言。 李思钰出兵解救河东军,所领兵马不足以应付晋军、宣武军、河中军三军,不得不在冬日调回已经前往长安的军卒,调动同、华所有军卒与之争锋。 其后,李思钰在“老长官”王奎帮助下,一举偷袭夺下了绛州城,阻断了晋军北返道路,河中军尽归李思钰,宣武军趁机逃回河南,晋军不得不放弃河中之地,不得不低头签下了合约,可随后李克用却夺了晋州之粮,赖在霍邑不愿离开,欲在冬日生生拖死营州军,李思钰不得不冒死偷袭阴地关,最后甚至第一次发狂击败晋军。 这是第三次李克用违背誓言! 虎堂内之人皆是晋军将领文臣,这些事情更是一门清,左右两部所处之地皆是钱粮稀少的北方,更是每每与赫连铎争锋,左右两部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清楚里面因果,只不过左部首领是李克用堂弟李克修,右部首领是养子李嗣源,左右两部内尽管不时也有不满之声,却也被压了下来,更何况,两部都无本部实力强,除非两部真的联手与本部拼死一战,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李克修本为前锋大将,后来去了昭义泽、潞两州,调去与朱温争锋,可是没两年,竟因饮食小事弄成了半死不活模样,自此左部就与本部不和起来,当然了,李克用也不认为成了残废的李克修还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只需静等三五年,李克修身死后,自然可用其子领左部之族。 只是,李克用也想不到,今日李克修会带着左右两部前来威逼,若知会有今日之事,会不会后悔当年未能直接打死这个三弟? 刘氏很清楚里面的恩怨情仇,更清楚左右两部对本部的芥蒂、不满,听了李克修话语,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以三弟以为,当如何?” 李克修同样沉默片刻,说道:“太原为我族根基,臣自是不愿太原被营州所夺,但臣很担忧王爷如那皇帝之为,致使太原府成为一片白地!” “臣只有三个条件,只要答应臣三个条件,左右两部五万族人,无论老弱,抑或是娃娃,皆誓死护卫太原,哪怕左右两部全部战薨,如当年先祖入六胡州!” 刘氏与众人精神一振,虽他们都知道此人三个条件肯定非同小可,但是此人既然在这里说出这句话语,一旦答应三个条件就不会违背誓言。 刘氏不由开口:“三弟哪三个条件,只要嫂嫂能够做到,皆答应了三弟。” 李克修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五日内,沁州三万军卒必须退回汾州城下!” 盖寓听闻下,不由出列道:“沁州在晋州之侧,更易威胁晋州侧翼,李悍虎侧翼受到威胁,当不至于轻易冒进……” 第651章 沙陀老三的怒火 李克修看也不看盖寓,低头看着地面,手指轻击扶手,说道:“在李悍虎平了神策军之下,皇帝还行愚蠢之事,并引邠州军入长安,以至于长安被焚烧一空,其长徒仅以千骑而在凤翔之地横行无忌,更是仅凭一杆李悍虎帅旗阻住了王行瑜数万大军,虽因李茂贞大意,因王行瑜心怀叵测,这才致使一娃娃称雄,可因此也可知,李悍虎手下之人若何,凭借李悍虎手握数万强卒,根本无需李悍虎亲身前来我地,只需遣一员大将即可,而且……” “因皇帝之过失,造成数百年帝都被焚,朝臣欲以太子为帝,李悍虎亲自带着太子前来,欲要如何,诸位不会猜测不出吧?”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那李悍虎既然带着太子前来,必然是想要让太子立威来了,好以此获得巨大威望,以便为帝后能够统御群臣。 那么这个立威对象为何人? 李克修依然不去看向他人,如自言自语一般。 “李悍虎之前并未对我军占了沁州作任何动作,直到长安被焚烧之后,才有此动作。那娃娃虽领兵千骑一时占了便宜,可毕竟也只有千人罢了,邠州、凤翔还是能够拿出千骑的,更何况还有党项人和吐蕃人,故此那娃娃急需李悍虎领大军前往,以此威慑王行瑜、李茂贞。” 李克修猛然抬头看向盖寓,冷声说道:“李悍虎在前往长安之前,必须要解决后顾之忧,顺便为其弟子立威!” “李悍虎乃信守信诺之人,王爷战败,在阴地关下签订契约上,李悍虎只答应不侵入汾州,可未言不弄死违约之沁州之卒!” 盖寓脸色惨白,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李悍虎此时前来,无论如何都是要吃肉的,而那三万晋州军卒才最危险。 李克修一脸冷峻:“虽无法判断李悍虎会不会借此侵入太原,但此时的李悍虎……极其危险!侧击?不敢冒进?” “盖寓,你来告诉老子……” “承天军寨是如何丢的?” “绛州城是如何丢的?” “阴地关又是如何丢的?” “是不是当太原城成了白地,你盖寓的脑袋被李悍虎拴在战马上,你再告诉老子,李悍虎他敢冒进!” 族老李通、李涉相视一眼,同时踏前一步,大声说道:“沁州三万军必须在五日内抵达汾州城下,必须全力抵挡营州军强攻!” 李克修身后数十将领全都踏前一步,意味很明显。 李克修未等刘氏开口答应与否,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那三万军卒,必须由王长子统领!” 接着,又伸出第三根手指,冷声说道:“皇帝李晔不顾长安百姓生死,引入邠州军,朝臣们皆以为皇帝李晔不再适合大唐之主。” “臣深以为朝臣之言甚是有理,亦以为我族族长、太原王亦不以我族存亡为重,违背了当年祖辈之愿,已经不适合为我族之长!” “按照我军之归,王长子当继其位!” “什……什么?” 众臣大惊,刘氏、盖寓更是惊呆了,所有人都未想到李克修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来,左右两部竟然行“立君废帝”事来! 满堂皆静,无人敢开口,无人敢答应,亦……无人敢反对! 冷冷看向刘氏,看向盖寓,看向所有人,嘴角露出不屑,轻轻拍了拍儿子手背,李嗣弼忙推动木车,李克修的冷冷话语传遍虎堂。 “三个条件,若少了一个不答应,左右两部就此北上回六胡州,从此……我沙陀族只有两部!” “为何?” 刘氏喃喃低语,猛然抬头,起身向背过身的李克修怒吼。 “为何?” “为何要如此?” 刘氏这一刻是真的震惊了,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三弟今日会如此决绝,她如何也想不到李克修为何会这么做,声音也尖锐嘶哑起来。 “为何?为何你要如此?难道就因相公把你打伤了,你就要毁了沙陀族,毁了太原么?” “呵呵……哈哈……咳咳……哈哈……” “咳咳……” “哈哈……” 李克修不由笑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剧烈咳嗽也未停止疯狂大笑。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疯狂大笑的李克修。 李克修狂笑声突然顿住,轻轻拍了拍儿子手臂,李嗣弼忙转动木车,看着刘氏,众人身上顿觉一冷,虎堂内骤然阴森可怕。 “为何?” 李克修点了点头,瞳孔却有些涣散:“问得好啊……” “自太祖朱邪尽忠领三万族众被迫离开族地,三万族众前来大唐,族众仅存三千,太祖更是战死沙场,与同战死的还有……七位太祖叔伯。” “祖父朱邪执宜为大唐忠臣,与安禄山、突厥人、回鹘人大大小小不知厮杀了多少场,南征北战,因此战死者,亲兄弟五人,堂兄弟十九人,叔伯四人。” “大伯朱邪赤心亦是南征北战,三弟很想问问大哥,我父亲李德成是被大伯杀死,还是力战赫连铎战死的?” 李克修不屑道:“我朱邪一门自太祖,历任族长可有欲杀其弟之人?” “呵!以吃食简陋就欲杀其弟!他李克用是不是忘了在鞑靼之时的窘迫?那时为何就不以为食物简陋了?” 刘氏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李克修冷笑一声,说道:“这只是个人恩怨,相比我族存亡,这些还真算不得什么!” “就因自己亲儿子在河中挽救了数万军卒,就因自己在河中表现差强人意,就因子壮父衰,就拿太原安危,用我族数万族民生死作赌注!” “王妃!” “你来告诉老子,告诉三弟,李克用十数个养子、亲子中!” “亲子有几人身居要职?” “养子中有几人占据闲职的?” “养子中,听命于那李存信又有几人?” 李克修看着脸色惨白的刘氏,看向所有太原不敢与他对视文武,脸上逐渐狰狞可怖。 “怎么?” “王妃不敢告诉三弟么?” 李克修仰天怒吼。 “不敢告诉我沙陀两部数十将士么?” 刘氏看着两眼血红,指向自己手指不断颤抖的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畏惧了。 “三万本部兵马?” “呵!” “他李克用好大的气魄!本部都不是我沙陀族的了,都成了回鹘人得了!” “他李克用凭什么还有资格为我沙陀三部族长?” “凭什么要让我左右两部臣服一个回鹘人?” 李克修一脸狰狞,撕心裂肺狂吼! “你找死!” 一声狂暴声从虎堂外传入,众人大惊,李克修却只是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 “刷!” 数十左右部将领齐刷刷拔出弯刀。 “弼儿……” 李嗣弼忙脸色微白转动木车,李克修冷冷看向胡须虬髯,一只眼的李克用,看着暴怒的李克用,李克修嘴角只是微微挑了一下,满是不屑。 “你找死!” 李克用大怒,夺下门外军卒利刃,就要入内砍了眼前病夫。 “轰!” 数十大将齐齐向前迈一步,皆是冷冷看向李克用。 李克修用手一指暴怒的李克用,双眼冰冷似万年寒冰。 “一只眼,暴怒了?” “如当年一般怒了?” 众人看着冰冷的李克修,突然如怒狮暴怒,整个虎堂也瑟瑟发抖起来。 李克修指着李克用怒吼。 “信不信……信不信?” “老子现就能把你剁了喂狗……现在就能屠尽你一家老小……屠光整个太原城?” “你信不信?” 李克修红着眼,手指连连点向李克用。 “现在老子有这个实力!” “你的本部军卒呢?” “你三万军卒在哪里?” “你他娘地凭什么在这里狂吠,你他娘地有何资格能宰了老子?” 李克修突然扶着木车摇晃站起,脸上狰狞暴怒,冲李克用怒吼。 “凭你暴躁怒吼吗?” “还是你的愚蠢无能?” 第652章 老三的谋略 两人如同怒狮,随时都要将对方撕成碎片,刘氏再也顾不得其他。 “住手!” 刘氏跑到两人面前,挡在两人中间,撕心竭力大吼。 “你们闹够了没?” “现在营州军都要杀到面前了,再闹,咱们都一起去死好了!” 两人好像根本未听到刘氏怒吼,依然相互对峙。 刘氏转身看向李克修,眼泪不住流淌,声音哽咽。 “三弟,当年是相公的错……” “老子哪里错了?若是知道这忘恩负义……” “闭嘴!” 刘银屏指着李克用大吼,眼泪却不争气流淌,眼中满是苦苦哀求、悲戚…… “信不信……信不信老娘今日死给你看!你……非得逼死瓶瓶么……呜呜……” “瓶瓶……我……我……” 看到刘氏悲戚痛哭,李克用想上前,却不知该如何。 刘氏越想眼前局面全因自己任性的相公造成的,本想着让曹氏看着他,却还是未能看住,竟然跑到这里了,见到自己相公还死不退让,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出来。 整个虎堂皆静,唯有刘氏痛哭声。 …… 刘氏猛然擦了把眼泪,看向李克修,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三弟,嫂嫂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嫂嫂代你大哥给你道歉,左部永远都是以你这一支为尊,弼儿今后就是左部统领。” “至于三弟的三个条件,嫂嫂也知三弟是为了我们这一支好,不希望本部落于他人,不希望本部就此衰落,本部与了瑁儿,和在你大哥手里也无区别,只不过是三弟想借此警示你大哥,避免他犯糊涂,毁了沙陀族。” 李克修第一次收回冷眼看向李克用目光,看向刘氏的目光渐渐郑重了起来。 沉默片刻,李克修拍了拍儿子手臂,李嗣弼忙低头推动木车。 “按照李悍虎此时行军之速,十日!最多十日!” “大嫂,你明白吧?” 刘氏忙看向虎堂门口停住的木车,忙上前几步,来到李克修身前,郑重而坚定。 “十日,不!五日,最多五日!” 李克修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叹气一声。 “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好像所有力气都用光了一般,李克修看向门外一脸恼怒的李克用,也没了力气去与之对视,而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数十左右两部将领、长老跟在李克修身后,默默离开,虎堂中一干文武,至始至终都未敢说一句话,除了冒头的盖寓,还被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今日之事太过震撼刺激了,这些人离开时,身子都是飘着的,不知是该相信今日之事,还是不相信。 李嗣弼推着闭眼沉思的李克修出了晋王府,李涉不由苦笑道:“将主,你这又何苦啊,闹了这一出,估计族长是彻底恨上了咱们这些人。” 李克修抬头看向李涉,不由笑了。 “怕了?” 李涉摇了摇头,深深叹气一声。 “怕是不怎么怕,毕竟咱们左右两部根基不在太原,只是觉得……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李克修看向南方,无声叹息。 “我就要死了,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爹……” 李嗣弼大惊,正要开口安慰,却被李克修抬手阻止。 “人总是要死的,爹早已看透了生死,唯一遗憾的……就是只能死在床上,未能死在战阵上……” “很是可惜。” 李克修笑了笑,看向李涉,说道:“响鼓用重锤。相比右部,左部才是最危险的。” 李涉皱眉,有些不解。 “将主的意思是?” 李克修叹气一声,说道:“我族族长一脉子孙,无不是带兵领将之人,可是,大兄子孙中,除了瑁儿领军,可还有他人?” “大兄重养子,右部嗣源当可保右部无碍,左部……若今日不闹,他日必被那些养子们所夺,再也不属于我沙陀一族了。” 李克修又笑了,说道:“瑁儿终究是要掌权的,今日之事,瑁儿当欠下左右两部一个天大人情,日后自有所得。” “呵呵……今日不但老子出了气,还保住了左部,又让瑁儿欠下天大人情,呵呵……” 李克修看向李涉,灿烂一笑。 “挺好!” 李涉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还是将主英明!” 李克修拍了拍李嗣弼,说道:“弼儿,今日你就去汾州,去你大兄那里,让他准备接手军卒。” “爹,您咋办?” “呵呵……你这孩子,爹还少了人伺候?去吧,好好历练历练,将来可莫要丢了老子的脸面。” “孩儿……孩儿知道了。” 李涉摇了摇头,李嗣弼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点,也不知今后执掌左部会不会改变些。 前来之时,众人一同前来,离开时,却各自拱手离开。 沙陀族三部,本部虽强,却也拿左右两部没办法,这两部明知势弱,但却同步,比如李嗣源这个李克用养子,如今却自愿留在李克修府中的“囚牢”中,李嗣源凭借着自己幼年在李克用身边最久,再加上亲爹的右部掌权人,这才成为大太保,事事难料,左右两部逼宫,李嗣源未能与李存信一同前去沁州,只是留守太原,也正因如此,他才逃过了一劫,当然了,这是后来之事。 李克修带着左右两部离开了,太原府文武们走了,整个虎堂也只剩下了刘氏、李克用,以及想要拖住李克用却未能成功的曹氏。 见刘氏冷着脸,曹氏是不敢开口的,李克用却有些不满起来,说道:“瓶瓶,老三如此羞辱……” “哼!你还说!” 刘氏大怒,指着李克用骂道:“一再说,不要随意出兵,你就是不听,如今那小子来了,为何你还让存信留在沁州?” 李克用好面,本就暴躁,今日又丢了老大的面子,竟然需要自己媳妇大哭一场才让老三松嘴,自己也觉得有些窝火,可随着老三最后那句话语,李克用心下也怕了起来,老三虽狠狠羞辱了他,但话语却未错,手里兵卒都送到沁州了,连子将、牙将也不在身边,老三若想杀他,自己能否逃出虎堂? 惊醒过来的李克用也不与刘氏置气了,急匆匆去了书房,很是写了封军令,令李存信即刻前去汾州。 信件写好,李克用独坐在案后,想了许多事情,认真反省自己作为,他本身就是多年的节度使,知道因手下不满,究竟弄死了多少节度使们。 第653章 李存信兵入潞州 “报!” 李存信正翻阅从潼关、长安,乃至洛阳、李罕之的情报,眉头皱成了一团,推开桌上的信件,身子向后微微靠了靠,一手转动手中毛笔,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远处山岭,脑中却不断翻滚。 “唉……没想到,那李悍虎竟然醒了过来……” “报——” “报!王爷急件!” 正在忧愁眼前之事,一时未反应过来,当信使来到身前,弯腰双手呈上时,过了数息,李存信才微微起身,伸手接过信件,嘴里却问着。 “父王那里还好吧?” 在李存信接过信件,信使后退两步,听到备受仰慕的大帅问话,探子忙躬身说道:“大帅最近脾气不是很好。” 正当李存信拆开信件时,信使又说了句,说了句让自己丧命的话语。 “小的听前来送信的兄弟说,大帅两日来,脾气尤为暴躁,已经连续砍杀了两个信使,送信的兄弟都很害怕呢。” 这名年纪不大的信使有些庆幸自己跟着脾气很好的大帅。 “还好俺跟着大帅,要是在太原,俺可能也要每日担惊受怕了。” 在李存信拆信时,李存信并未觉得什么,那个暴躁义父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可当他看到信件后,眼睛逐渐眯了起来,沉声问道。 “这封……信,他人不知道吧?” 年轻信使忙挺胸拍了拍胸口,说道:“没有,俺得到信后,第一时间就来报告大帅了!” 李存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很好,先下去休息吧。” “诺!” 李存信低头看向信件,余光却看着年轻信使躬身离去,默默放下信件,身体再次向后靠了靠。 “来人。” 随着李存信话语,一名魁梧汉子进入,拱手道:“大帅可有吩咐?” 李存信拿起信件,轻声说道:“那信使……杀了!” “让李四去一趟太原,让他回府一趟,明日晚必须回来!” “诺!” 大汉答应一声,转身离去,李存信看着自己亲信离去,看向让自己心惊肉跳的信件。 “太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措辞极为严厉的信件,这在他看来很正常,哪怕让他前往汾州也正常,李悍虎正带着一万五千军卒赶来,前往汾州堵住营州军,这很正常,可是那信使话语让李存信心惊肉跳。 跟在李克用身边这么久,对李克用脾气很清楚,若是达到斩杀信使的地步,那就已经极为暴躁了,信件措辞虽极为严厉,但他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李存信再次拾起信件,再一次细细看了起来,一字一句揣摩。 “吸……” 李存信深吸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心脏却剧烈跳动,没有来的恐慌让寒毛炸起,赤裸手臂上密集疙瘩让人头皮发麻,他终于发现究竟哪里不妥。 太正式了! 李克用脾气暴躁,越是暴躁,字迹越混乱,语句也混乱不堪,而这封信件绝不是暴躁情况下书写的! 太原令! 骑步兵马指挥使! 番汉兵马指挥使! 这几乎就是另一个晋王,在他得到这些头衔后,李存信整个心都颤抖了起来,他喜欢权利,曾经的放羊娃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自己老爷那样的人,吃不完的羊肉,睡不完的女人。 当他可以每日吃肉、每日玩女人后,发觉以前理想是多么可笑,吃肉、玩女人是如此空虚,才发觉自己更喜欢,喜欢他人需要永远仰视的那人。 当一切都得到了,整个太原府的兵马全在自己手中,整个心也颤抖了起来,不是喜悦的兴奋,而是深深的恐惧。 他很清楚,只需那人一句话,自己所拥有的全都是一场泡影。 “难道……终于要来了么?” 李存信突然暴怒,一把扫掉所有所有信件,两眼也红了起来。 想要怒吼。 却不敢! 想要此时杀人发泄心中恐惧。 却怕! 怕他人知晓,知晓他心中恐惧! 李存信默默拾起那封太原信件,其余信件,洛阳也好,潼关也罢,再也不被他看在眼里。 再次坐回桌案前,再一次认真揣摩。 “来人!” 又一大汉走进屋内。 “大帅!” 李存信撕开领口衣襟,冷声说道:“传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出营,违令者,斩!” “传令郭景铢、李承嗣、薛志勤、李嗣思、李存璋、符存审等人,立即拔营前往屯留,三日不至者,军法处置!” “传孙天佑、刘尧前来议事!” “诺!” 大汉抱拳应诺离去,有些事情不敢确定,但有些事情必须先做! 随着军令下达,晋营咒骂埋怨声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被调往屯留的军卒,前往屯留道路不平,潞州又被李罕之祸害过了,油水很少,哪里有沁州舒坦,再说营州军已经杀了过来,若是去了屯留,不是离太原越来越远吗? 不但是军卒们埋怨,就是那些将领们也是不解,郭景铢打马去找李存信,询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被臭骂一顿,只得独自郁闷收拾物资,准备开拔。 薛志勤、李承嗣、李嗣恩、李存璋和符存审五人正等着消息呢,结果郭景铢一脸恼怒打马回来了,五人相视一眼,见郭景铢翻身下马,李嗣恩当起了仆从,帮郭景铢拉住战马,不由问道:“郭将军,节帅如何说?” “哼!” 郭景铢冷哼一声,一脸怒气。 “那羊倌就他娘地白眼狼!提起他,老子就一肚子火!” 李承嗣皱眉道:“老郭,李悍虎可是带着一万五千人过来的,再加上对面一万兵马,与咱们也就相差无几了,若……此时分兵抢占空虚无人的潞州,是不是不妥啊?” 郭景铢两眼一番,怒道:“老子也是这么说的,可那羊倌却把老子臭骂一顿,说老子是没脑袋的笨蛋,说什么两军相若,需行‘倍则分之’之策,说什么‘围魏救赵’、‘攻敌必救’!” 符存审眉头皱起,说道:“节帅难道要攻入河右、东都?” 郭景铢大脑袋一点,怒道:“是啊!说李悍虎攻太原,自有世子抵挡,我军攻洛阳,朱温必会与我军一同攻打洛阳,李悍虎必回军救洛阳。” “他娘地,俺就纳闷了,那朱温可信?咱们吃的亏还少了咋滴!” “还有,河右已经抢了泽州,泽州关隘必然在河右之手,我等若去,一时半会就能破了泽州?” 几人纷纷点头,在朱温手里吃亏吃多了,自然是不怎么相信朱温的,而且还有数处关隘需要夺下,给他们的时间根本就不足。 李存璋皱眉道:“四哥用兵素来稳重,此次……” 李存璋看不明白,他人同样皱眉。 第654章 这就是命么…… 不管这些人如何皱眉头,甚至几人商议了一下,又一同去找李存信,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他们还是要前去屯留,进而前去潞州州城。 按照沁州紧贴着汾州、晋州、潞州,李克用调令下达后,最迟不会超过两日,三万军卒就会前往汾州,抵达汾州也不会超过五日,至少骑军会全部抵达汾州,可是军令下达后,派去沁州之人竟然一个都未回来,李克用心下顿时惊慌起来,一想到老三那日话语,又惊又怕起来。 刘氏心下震惊,尽管会认为,骤然让李存信去职,李存信必然会心有不满,可她绝不会相信李存信敢不从军令,要知道,这三万军卒中有两成是本部族众,这两成本部族众才是晋军根本,有这些绝对忠诚兵卒,李存信绝不敢有异心! 惊慌害怕的李克用一连下达了十余封军令,一封比一封严厉。 可是等了四日,沁州竟然毫无动静。 第五日,派出的数十探子终于有一个返回了,探子后背中了一箭,只来得及说一句“李存信反了”话语。 李克用、刘氏,以及刚刚跑过来的盖寓,听到这句话,全傻眼了。 大惊之下的李克用,一连派出数百探子,第六日夜,终于有了消息,听着探子回报的消息,李克用整个人都傻了,精神彻底崩溃了,如同一个极其恐慌害怕的稚子,整个人钻进床底下痛哭呜咽…… 看着自己相公成了这般,刘氏泪流满面,抱着众人齐力拖出的李克用嚎啕大哭。 屋漏偏逢连雨天。 李思钰领万余大军出潼关,一路上如游山玩水,并未把前往河东当回事,但是,在绛州城停留几日后,突然加速行军,按照这种速度,最迟五日即杀入汾州,兵临太原城下。 刘氏正要找来老三,商议李存信兵反之事,李嗣弼却哭喊着前来,李克修未来得及安排后事,于病床熟睡中病逝。 封锁了数日消息的李存信,两万大军全部转道潞州,而此时已经身处潞州州城的郭景铢、薛志勤、李承嗣、李嗣恩、李存璋、符存审等人竟然毫无所觉。 李克用精神失常,太原除了盖寓和刘氏外,几乎就无可商议老臣,李存信不从军令,悍然南下潞州,这已经是造反了,更可怕的是,三万军卒造反,也就意味着“八成”,甚至“九成”晋军将领“参与”了造反! 没了那三万军卒,本就弱于本部的左右两部,就算如李克修所言,数万老幼全上,又岂能挡住李悍虎前来的近三万兵马! 三万晋卒反叛,太原城一夜间全乱了,无数人大包小包逃出太原城,趁夜躲入山中,城中更是燃起了大火,尽管城中大火很快扑灭,可人心却乱了。 刘氏坐在帅椅上,看着空荡荡的虎堂,悲从中来,两滴眼泪不由滴落在叠放在腹前的手背上。 李嗣源脸色极为阴沉,大步出列,跪在地上,怒声道:“母亲,孩儿愿独身亲往潞州!” “孩儿不信!” “贼子李存信纵然可反叛,但孩儿绝不相信,绝不相信本部族众会随同不忠不孝狗贼一同反叛!” 刘氏摇了摇头,痛哭悲戚。 “晚了……晚了!营州军已经到了近前,你父王不知遣人多少前去,最终却毫无动静,源儿就算前去又有何意义,本部族众未动,要么已经反叛,要么就被那逆子制住了,源儿前去也只是徒伤性命,又有何意义……又有何意义……” 盖寓上前跪在地上,叩首道:“王妃,此时当调雁门、定襄之军回太原……” “万万不可!” 盖寓话语尚未说完,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人,正是世子李存瑁。 “万万不可动雁门、定襄之军!” 刘氏见到李存瑁,正要起身,头却一阵眩晕,跌坐在帅椅上,他人并未发觉刘氏异状。 李存瑁跪在地上,叩头道:“母亲,若是动了雁门、定襄之军,李悍虎必然北上!” 刘氏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感,看着一身灰尘的儿子,眼睛酸涩,轻声说道:“我儿说的是,若是没了雁门、定襄之军,秃头蛮必然占了代、忻州,营州军与秃头蛮有百年之仇,行乾也……也绝不会允许秃头蛮占代、忻州两州的。” 盖寓脑中像是流星划过一般,喜道:“既然如此……王妃,不如我等以两州相胁,逼迫李悍虎退军……” 李嗣源大惊,那两州都是左右两部牧马之地,之前就想阻止,被李存瑁抢了先,如今见盖寓还是在拿代、忻两州说事,正要开口阻止,却又被李存瑁抢了先。 只见李存瑁大怒,起身对着盖寓就是一拳。 “砰!” “哎呦……世子你……” 李存瑁大怒,数月前就对他不满了,若非他收了李存信钱财、土地,自己又如何被赶出太原城?太原又如何成了如今危如累卵局面? 李存瑁大怒,指着捂着眼睛的盖寓,怒吼道:“若非因你谗臣,李存信狗贼……狗贼……又如何可领三万军卒叛逃?” “还在这狂吠,还嫌我太原不够惨么?你以为李悍虎会接受要胁?用代、忻州两州相胁?你信不信李悍虎现在就调集潼关所有兵卒,调集河中河右所有兵马,彻底平了我太原?” “相胁?” 李存瑁抬手就要再次殴打这个混蛋,刘氏却开口了。 “我儿住手。” 刘氏揉了揉额头,数息才轻声说道:“押牙大人虽有些过错,却是忠心之人,要错,也是你父王之错。” “王妃……” 盖寓忙伏在地上,向前爬几步,痛哭流涕,他是真怕了,李存瑁那句话,几乎就给他定了罪,必死的罪! 见刘氏为盖寓开罪,李存瑁只是恨恨踢了一脚盖寓,最后也只得无奈作罢。 刘氏看到李存瑁又踢了一脚盖寓,心下无奈叹息,盖寓本事再大,若李克用不是一心想要放逐李存瑁,他人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三万军卒与了李存信,盖寓只不过顺便捞些好处罢了,可盖寓也未想到,一时贪念,竟然差点惹出天大灾祸来! 刘氏叹气一声,说道:“行乾看着平和,其烈性不比你父王弱了半分,否则也不会被皇帝气晕半月有余。” “今日我以两州相胁,他日亦可,若是如此,行乾必会趁此北上,以绝今后之事,此计乃下下策。” 盖寓伏在地上,再不敢多言,唯恐触怒李存瑁。 刘氏又开口,说道:“我儿,你去一趟晋州,告诉那孩子,就说……就说为娘在太原要过寿,请他吃鸡子菜合。” “啊?” 众人大惊,全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刘氏,刘氏却摆了摆手。 “我儿前去,无需多言其他,只需好言相劝。” “母亲……这……这……” 又是一阵眩晕,刘氏身子向后靠了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见到刘氏如此坚决,李嗣源、李存瑁张了张嘴,最后却无奈叹息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静坐良久,眩晕感才褪去,看着空无一人的虎堂,想着如今自己相公,胸口就是一痛。 “难道这就是命么……” 第655章 愿为万年守门犬尔 有时候,你越是希望如此,事情越是反着来的,好像这个老天就与你作对,与你死磕一般,而且你还没辙,还得露出卑贱笑脸,谄媚讨好这个贼老天。 李思钰如今就是这样,希望稳固关中,打造一个铁桶一般的关中,由此可缓缓发展,奠定大唐重新复兴的根基。 可惜,有些事情并不受他控制。 他也想过,以暴力来一场血腥杀戮,用以震慑他人,强逼着所有朝臣听命于他,乃至把皇帝也整成傀儡一般。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若仅仅只是这个天下也就罢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可他想要的不仅仅这些,天下对他来说,只是个附带品,向所有人表现一种意志,表明自己的初心。 他人理解也罢,不明白也好,甚至怀疑也成,看起来很傻,至少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真的很傻,可也正因为这种痴傻,却会让汉八部能够存世更久,能够看护这片天空时间更长些。 不求万世侯,只为一守门犬尔…… 更何况,还能为汉八部,能为营州获取更多时间,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在自己身上,这也就值了。 事情一再变故,一开始,李思钰的确很恼火,很愤怒,可是后来想想,又觉得一切都很正常,这样的时代,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很正常,就如天上的浮云,刚刚还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现下却又阴云密布,眼瞅着就是一场雷暴雨降下。 李思钰身后跟着太子李裕,还有鄂尔斯和刘之孝,至于身边大将也只有蒙哥翰和五千精骑,突突则被留在了长安镇守。 若只有五千精骑,从潼关到晋州,最多不会超过七日奔行,哪怕身边还跟着需要护栏护着的李裕。可是除了五千精骑外,还有刘之孝带来的上万神策军,这速度可就慢了许多,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来月才来到晋州。 李思钰他们既然来了,绛州城必是要去的,顺便也与裴老头和赵生男一起聊聊今后打算。按照李思钰的打算,河中兵马既然要纳入南衙,裴老头的情绪就不能不照顾一二,可裴老头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告诉李思钰,若要他满意,赵生男必须要为南衙一大将军。 李思钰对裴老头的要求有些好笑,就算他不指着李思钰鼻子要求,李思钰也会把一大将军送给他裴家,尽管已经打算放手,还是要妥善安置一下为好,如此他也就算给这些人和百姓一个交待了,至于以后…… 他真的不想再多问。 眼看着就要下雨,距离临汾还有十余里,李思钰看看天色,下令道:“加速前进。” “诺!” 小五忙去传令,随着军令下达,行军速度骤然加速。 刘之孝皱眉道:“李死鱼,难道不在此地分开么?” 李思钰看着军卒加速奔跑,过了数息才看向刘之孝,说道:“不用前往翼氏县,马屿将军在等几日也无碍的。” “你……你真舍得把一切都还给朝廷?”刘之孝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思钰无奈看向刘之孝,说道:“我说老刘,老子要如何做,你老刘才能相信?” 刘之孝皱眉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别人不了解你李死鱼,老子还不了解?” “当年为了丁点粮食都能动刀子,如今这么大的地盘,你说你不要了,老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思钰苦笑道:“老子抢的粮食那是老子应该得的!再说如今与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能一样么?”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营州人根基浅,哪怕河北那些诸侯,甚至李克用、朱温都要比咱们根基深的多!” “你自己算算,自你我入关以来,才几年?” “马上打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如今看着谁都能踩一脚朝廷,肆意羞辱皇帝,可为何李克用、朱温都未有杀死皇帝而为帝?” “呵呵……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朝廷还有威望,这个名头还好使!若你我晚入关十年,自又是一番情景。” “你我身处的时机不对啊!” 李思钰不由自嘲一笑。 “哼……不以为打下了地盘就算是你得了?没有自己亲信文臣,没有一心与你穿一条裤子的文臣,看似你的也不是你的。” “更何况,今日我可以以武力得天下,谁又能保明日会不会被他人取而代之?” 李思钰看向皱眉的刘之孝,说道:“远的不提,咱就说说幽州之地。” “大中三年(849年),张仲武病死,其子张直方继位,牙将周綝夺其位,次年周綝病死,其将张允伸继任。 咸通十三年(872年),张允伸病逝,其子张简会继任,后被大将张公素夺其位。 乾符二年(875年),张公素突然暴毙,被其将李茂勋夺其位,次年李茂勋死,其子李可举继其位。 中和元年(881年),李可举因部将李全忠反叛,自焚而死。 光启二年(886年),李全忠病逝,其子李匡筹继任,之后就是前年因李匡筹欺辱其弟李匡筹之妻女张氏,被老子斩杀。 之后呢,之后未过一年半载,李匡筹死在了卢彦威兄弟手里,马病夫得其位!” 李思钰叹气道:“老刘,自己自己算算,自大中三年到如今才多少年,幽州一地换了多少节度使?活过十年又有几人?” “看着马病夫得了幽州,看着马病夫阴沉狠辣,在老子看来,他是嫌自己死的慢了!” “马病夫若留着你们这些人还罢了,你沧岩军刘之孝、盖牟军鄂尔斯、建安军杜有忠、襄平军田有望、怀远军李阿泰,甚至再加上原平卢军白老虎,你们这些人看着都来自营州,除了白老虎外,你们看似一根绳,其实都是相互拉扯不已,相互拖后腿,如此你们反而个个都无法做大,这对于马病夫是有利的,如此,他才更安全!” “呵呵……” 李思钰叹气道:“马病夫自己找死啊!顶多三年,甚至可能,用不了三年,马病夫必死!马家必会随之族灭!” “至于最后胜利者,老子以为是白老虎。” “至于原因……” “谁让田矮子坏了规矩,杀了老杜,驱逐了你老刘和鄂尔斯……开了一个很坏的开头,军中将领会无比忌惮和不信任,而白老虎跟着马病夫这么久,在下面压了这么久,呵呵……估计别的没学会,隐忍倒是该学会了。” 第656章 花容月貌的阿蛮【,今日三章】 刘之孝静静听着李思钰话语,鄂尔斯也来到了两人身边,随即则是蒙哥翰,甚至太子娃娃李裕也来到这里,全都静静听着李思钰随意说着。 李思钰看到身边越聚越多,抬头欲来欲阴沉的天空,决定结束这场谈话。 “得民心者得天下,军心亦是如此,越是动荡世道越是如此,看起来挺愚蠢,甚至还有些虚伪,但是!” “但是,这会得到将勇的支持,尤其是一军之帅,无论对他自己兄弟,还是他人,动手都要谨慎,毕竟人在做,天在看!军卒将勇都在看!” “若是本帅不愿委屈,以力夺了大唐之地,甚至行曹公之计,他人亦可以力夺之,亦可斩杀了老子!亦可杀老子子孙!” “呵呵……” “何况……本帅不是曹公,还没曹公那种家世人望。” “人呐,贵在自知!” “呵呵……” 最后一句话说出,李思钰不由使劲揉了揉李裕脑袋,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你小子可莫学你阿爹那套,徒寒了人心,屁用没有,要是不听话,老师可要打屁股哦。” “嗯,裕儿听话!” “呵呵……” 李思钰又使劲揉了揉李裕小脑袋,至于这些话语,他则没当回事,毕竟此时的他还只是一头幼龙,还未成长起来,至于今后会是腾云降雨,恩泽天地万物的祥龙,还是一头恶龙,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些思想还是此时影响更好些,若是跟在李晔身边,还不知被带歪到何种程度呢。 众人看着李裕一脸仰慕看着李思钰,全都一脸诡异,不过无人敢随意开口,反而更多的思虑李思钰今日所言话语来。 就在众人来到临汾五里外时,李思钰远远就看到铁牛韩都带着数十将勇前来迎接,看着人群中一人,李思钰不由露出诧异来,随即又笑了起来。 李思钰轻踢了一下踏雪,踏雪紧忙迎了上去。 “世子前来晋州可是稀客啊,铁牛有未慢怠了世子?若是有慢怠之处,兄弟与世子讨些公道!” “哈哈……” 李存瑁看着眼前瘦了许多的男人,心下感慨连连,苦笑道:“你北地王都来了,若是兄弟不前来迎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太原之人不懂礼数?” “哈哈……” “正是此理!” 李思钰拉住李存瑁,向李裕招了招手,李裕忙拍了拍胯下很是温和大马。 “来来,裕儿,还不见过世子伯父,等一会老师与你向他讨些礼物。” 李裕忙以晚辈之礼,说道:“小侄见过叔父。” 李存瑁正要与李裕见君臣之礼呢,谁料到竟然成了这般,自己顿时傻眼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李思钰捶了一计李存瑁肩膀,很是不乐意道:“咋滴?老子的弟子都如此了,难不成还不能让你这肥的流油的世子送上见面礼么?” “少了百匹上等好马可不成,老子弟子还未有贴身骑卫呢!” 听了此话,李存瑁心下暗自松了口,伸手很是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兄弟可是怕了行乾狮子大开口了,还好……此次礼物兄弟还勉强拿的出手。” 李思钰嘴角一撇。 “切,小气,老子还以为你这土豪觉得百匹战马拿不出手呢?还以为世子给凑个百把上千呢!” 李存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两年前,别说一千匹战马,就算再多些,兄弟也是拿的出的,此时……你也知三监牧马地丢给了阿保机,此时哪里还有这么多马屁。” 看着不断摇头的李存瑁,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 三监之地是太原府西北,岚州境内的天池监、楼烦监、玄池监,此三监是太原府北地重要的牧马地,阿保机反叛后,夺了三监之地。 心下尽管叹息不止,还是很鄙视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有些娘们了啊,好像这一切都是老子造成的一般,老子才是受害者好吧,你看看老子面皮,都瘦成了啥样,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家伙闹的。” 李存瑁看着消瘦了许多的面孔,很想再来上一拳,不过看向人群中却找不到始作俑的阿蛮,又有些奇怪了,问道:“你那宝贝闺女呢?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么?”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老子怕啊,怕去了太原,王爷、王妃再来个什么结亲之事,到时候,老子是烧了太原,还是不烧?” 李存瑁一阵鄙视,说道:“你以为你那闺女多么貌美如仙?也就是……” 李思钰也未跳下马,就在踏雪身上,伸手一把搂住李存瑁,而且力气还不小,直接把李存瑁话语堵在了喉咙里,李存瑁想要反抗,可哪里是李思钰的对手,脸红脖子粗,使劲掰扯纹丝不动的手臂。 “哼!” “你李家全都是歪瓜裂枣,竟然还敢质疑老子闺女花容月貌? “哼!” “呼呼……咳咳……” 李思钰终于松开了李存瑁,大口喘息,咳嗽不断地李存瑁指着李思钰大怒,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咳咳……咳咳……” “哼!” 韩都看着两人如斗鸡一般,忙开口道:“大帅,这就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先回城吧?” “哼!” 李思钰一甩衣袖,冷哼一声。 “哼!今日在晚辈面前,老子不与你一般见识,给你个面子。” “哼!” “哼!” 两人同时冷哼一声。 李存瑁强按着激烈剧跳的心脏,李悍虎亲领万五军卒前来晋州,再加上铁牛韩都、马屿两人一万,这就有两万五千兵马,两万五千兵马囤聚在晋州,沿着几无一马平川的汾州,可径直杀入太原城下。 得到这消息后,整个太原震动。太原空虚,刘氏欲让左右两部拿出军卒来抵挡,可是却被三弟李克修三个条件打蒙了。 前两个条件还好说,唯独最后那个条件如登天之难,暴怒的李克用与李克修两兄弟相视而怒,最终李克修也未砍了李克用,李克用也像是被李克修骂醒了,知道自己沙陀本部兵马皆在外,对自己处境极其危险,于是强令李存信回军,催促李存信立即领军回援太原。正如李思钰、裴仲德所料,李存信竟然犹豫不决,竟然一拖再拖,甚至逼迫李克用一日内下了十三道军令地步! 李克用不下这么多措辞严厉、这么多军令还好,李存信一日收到十三封严令,一封比一封严厉,就差点当面指着李存信鼻子大骂了。 再加上太原虎堂中发生之事被李存信得知了,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竟然带着三万兵马离开了沁州,径直杀入空虚的潞州,这可把李克用气的七窍生烟,可太原咋办? 空虚的太原咋办? 整个太原府上上下下,更是全乱了套。 第657章 老子降你? 李思钰与李存瑁把臂颜欢进了城,一路说着毫无营养的笑资,直至进了韩都为他准备的府宅,进了客厅,气氛一下子凝重无比,李裕年纪虽小,却很敏感,站在李思钰背后不敢开口。 喝了口侍女送来的茶水,李存瑁看着闭眼不理会他的李思钰,心下叹气一声,脸上却未有丝毫表现,反而还略显轻松。 “行乾,此来不会是游山玩水吧?” 李思钰手指轻击太师椅扶手,嘴里轻哼,好像在哼唱着不知名小调。听了李存瑁率先发问,心下不由轻笑一声,心想着:你小子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呵!出来不游玩,又作甚?” 摇着二郎腿,斜瞥了一眼李存瑁,说道:“王行瑜那混蛋把长安烧了,那些闲的蛋疼的大臣们,正商议着让裕儿登基为帝,朝臣们皆以为东都为佳,兄弟觉得吧,裕儿还有些年幼,洛阳边上又有个大坏蛋,这要是没事跑去洛阳欺负你侄子可咋整?” “这不,就在前几日,兄弟不是听说你们李家准备离开北都,前去六胡州放羊牧马吗?” 李思钰整只手臂放在太师椅扶手上,身子却歪向李存瑁,向李存瑁挤了挤眼,很是奸诈猥琐。 “世子既然要去放羊牧马,北都正好也腾了出来,正合适你侄子居住,世子觉得呢?” 看着不时向自己挤眼的混蛋,李存瑁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恨不得狠狠在他脸上来一拳,整张还算周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想到临来前母亲和娘亲的嘱咐,燃起的怒火瞬间被理智压下,神色也正常,舒缓了起来,甚至还略带笑意,这让李思钰很是诧异。 “呵呵……” “北风苦寒,行乾,你就这么舍得自己弟子挨冻受饿?” “嘿!梅花香自苦寒来,若不经历一番风雨苦寒,如何成为我营州之人的弟子?” 李思钰歪头看向李存瑁,轻笑一声。 “世子以为呢?” 李存瑁叹气一声,说道:“兄弟身强力壮,前去六胡州放羊牧马没问题,可母亲身体虚弱啊,行乾不会如此心狠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很郑重说道:“的确,婶娘身子骨不是很好,若真的跟世子和王爷去放羊牧马,婶娘估计活不过三五年,兄弟也是于心不忍,所以呢……” “你们干脆把婶娘留在北都好了!” “没事时……俺们娘俩还能谈谈星星,谈谈月,也好悲古伤秋嘛。” 看着有些无赖模样的李思钰,李存瑁叹气一声,说道:“行乾真不愿放过我母子么?”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李存瑁,不解道:“世子这话是何意?兄弟何时说过要把婶娘和你如何了?” “晋州还不是任由世子走动?兄弟可曾说过半句么?反倒是北都,若是兄弟前往,兄弟独身一人能跑去太原府游玩?” 李存瑁一阵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随即摇头苦笑。 “行乾,你与我太原府签下的契约可还算数?” “你不会撕毁咱们的约定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兄弟可不是你们,一再说话当……那个什么气!” “但是!” 歪着身子,冷冷看向李存瑁。 “你们遵守了么?” 李思钰坐直了身子,看着犹豫的李存瑁,脸上也略带冷酷残忍。 “世子,老子叫一声‘世子’那是因为你还算不错,可你若敢说你们此次未违反契约,信不信老子把你们沙陀族屠得一干二净?” 看着一脸苦涩,闭嘴不言的李存瑁,李思钰很是不满,说道:“事不过三,世子自己伸手指掰扯掰扯,你们耍了老子几次了?” “一而再,再而三,世子,你让老子如何还信你们?” 不说这些李思钰不恼火,越说越生气。 “世子,你自己掰扯掰扯手指,好好算算!” “是!老子打了这个,揍了那个,可你见过老子杀了几个节度使们的家眷?卢彦威兄弟的家眷如今在营州,兔爷王行约的妻女早已还给了他,韩建妻妾子女如今在韩老头那里帮忙修粮仓呢!” “别说这些,就是老子现在抓住了世子、晋王和婶娘,老子也不会杀了你们,挺多给你们个院子,让你们自己耕田种地养活自己罢了!” “可老子呢?若有一日,老子倒了霉,被你们抓住了,你们能给老子几亩地种?能让老子安安生生过太平日子?” 李思钰说道:“一而再,再而三,老子的运气早晚会用光,你们一次躲过侥幸,两次躲过,万一老子大意了,让你们侥幸成功了呢?” “是不是到时候,你李存瑁要踩着老子脑袋,再在老子头上撒泡尿,指着老子鼻子大肆讥讽老子这是活该?讥讽老子的迂腐?” 李思钰本不想说这些,可一旦开了口子,就停不住了,越说越是恼火,就差先揍一顿李存瑁了。 李存瑁苦笑道:“行乾,如今兄弟就是再如何说‘不会’,你也是不信的。” “但若真有那么一日,兄弟绝不落井下石就是了。” “哼!说的好听,到时候就不一样了,你们这些混蛋,老子算是看透了。”李思钰气哼哼说着。 李思钰还想再骂骂几句李存瑁,至少要过过嘴瘾,让自己也泄泄火才成,看到韩都匆匆跑来,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韩都跑进厅堂,先是向李思钰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 “大帅,潞州传来消息。” 李思钰接过信件,随意拆开看了几眼,不由郑重了起来。 “好狠的手段!” 李思钰把手里信件送到李存瑁面前,李存瑁急忙低头扫视。 “砰!” “狗贼——” “李存信——” 双眼血红的李存瑁一拳砸在桌案上,整张桌案被巨力砸出一个大洞,木刺把整个手掌划出数道血口。 “狗贼!” “狗贼——” “老子要千刀万剐了你——” 李存瑁如疯似魔仰天狂吼,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摔倒在地。 李思钰大惊,忙上前掐人中,对着胸口“砰砰”就是几拳,又是两口鲜血喷出,也不知是李思钰捶打的,还是堵在喉咙中的鲜血。 两口鲜血喷出,李存瑁脸色也好看了些,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还好你未一命呜呼,若是十三太保仅剩三人,老子的名声也坏在你手里了。” “行……行乾……帮,帮老子报仇,老子……老子……” “老子……” “老子……” 李思钰眼巴巴看着李存瑁,看着李存瑁嘴巴一张一合,可是真恼了,怒吼一声。 “老子正等着‘老子降你’话语呢,你这混账,‘老子’半天,那个‘降你’话语,就如此难以开口么?” 第658章 李存信的凶狠 李存瑁手指微颤,指着李思钰怒吼。 “你……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你……” “咯……” 李思钰正要反讥几句,只见李存瑁“咯”的一声,昏迷在李思钰怀里! “……” 李裕伸头看向躺在老师怀里的李存瑁,不由说道:“老师,世子叔叔好像昏迷了,老师是不是再打几拳?” “……” 韩都头上飞过一群乌鸦。 听了弟子话语,李思钰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再打几拳,韩都大惊,忙上前阻止。 “大帅大帅,府内……府内有大夫……” 李思钰停住拳头,把昏迷的李存瑁扔进韩都怀里,嘴里却说道:“若是死了,可怪不得老子,你……你得给大夫说清楚!” “……” 韩都很是无语,忙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存瑁去找大夫,他还真担心李存瑁死在自己地盘了,倒时就成了不是屎也是屎了。 直到韩都离开,李思钰这才拿起那张纸,眉头皱的老高。 “好狠的心啊……” 李裕伸着小脑袋,也想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竟然能得到老师如此“感慨”,能把世子叔叔气昏迷了。 李思钰揉了揉他的脑袋,把纸张塞到他手里,嘴里轻声说道:“此人是头狼,你今后要小心,再小心!” 李裕有些不明白老师话语是何意,抬头看向李思钰,眼睛满是疑惑,低头看向老师塞给自己的纸张。 只见纸上写着李存信在潞州城一把火烧死一大串人名,坑杀了六千军卒。李裕挠了挠头,他听说过老师曾俘虏过近十万军卒,也听说过哪个谁杀了多少万人……” “坑杀六千人……为何老师会这般感慨? 看着这个迷糊的弟子,不由苦笑起来,也不怪这娃娃,若是小德子、小棒头在此,定然知道烧死的这些人与坑杀的六千人马对晋军有多大的伤害。 不是因为眼前弟子不够聪明,而是见闻少了太多,小德子与小棒头在河北是见过纸上这些人的,自然明白会造成多么大影响。 李思钰叹气道:“说起来,李克用与我那阿父,与枢密院的公公们也没太大区别,至少老师是这么觉得的,你师公有不少养子养孙,大多都是神策军中各级将勇,能够成为一地番侯的,除了躺在咱家的那位,也就汉中、川蜀中的那些了。” “李克用,乃至其他各节度使们,或多或少都有养子养孙,而且都是将官。”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一点,读书人要比武将们有骨气许多,天地君亲师,可不能乱认,为了权势地位,连父母都乱认,此等不孝贪利之人,有何……” 李思钰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自己可不就是给自己头上认了个老爹么?而且一开始自己也是为了利,哪怕不是因为自身利益,可毕竟是为了利。 李思钰挠了挠头,说道:“老师好像也认了个阿父,这么说来,老师也是不孝贪利之人了?” “这个嘛……” “姑姑说过,老师认父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而且……而且老师与师公比一般父子情分还深!”李裕抬头看着李思钰,小脸很是郑重。 李思钰大喜,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狠狠夸奖一番。 “不错不错,果然是老师的弟子!” 李裕显然很是高兴,很喜欢老师揉弄他脑袋,喜欢听老师夸奖自己。 “老师,为何世子看到这些,就晕了过去,而且还吐了血?”李裕看向李思钰,摇了摇手中纸张,还是有些不解李存瑁为何如此大怒。 李思钰被“父子”关系打乱了思路,沉思一下,说道:“这个时代比较混乱,几乎就没有一年不打架的,这地方不打,那个地方就打,而且一打仗,就死人,如你这么大点的娃娃孤儿很多,有时候,小孩子比成年人更加凶狠,更加悍不畏死,而且还很听话好使唤,于是各军大多都有孩儿军。” 李思钰指着李裕手中的纸张,说道:“这张纸上,烧死的那些将领,有过半是孩儿军出身,这些将官们几乎全是孩儿军中的佼佼者,也是晋王的养子们。” 李思钰抱起李裕,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李裕忙摊开纸张,李思钰指着纸张人名说道:“前锋大将李嗣昭、步军虞侯李存进、左厢马军都将李嗣本、突阵指挥使李嗣恩、万肚军指挥使李存璋、右厢步军都将符存审。” “这六人都是李克用养子,再加上早先年死在上源驿,死在朱温手里的史敬思、被你刘大猛叔叔气死的康君立、被阿保机斩杀的李存贤。” “之前死了三个,此次一下子死了六个,当年的十三太保就只剩下了留守太原的大太保李嗣源、三太保……就是刚刚昏迷的那家伙,还有杀这些人的四太保李存信,以及横海节度使十三太保李飞虎李存孝。”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当年的孩儿军,十三太保,一日间死了这么多,你说世子叔叔能不晕死过去么?” 李裕点了点小脑袋,仰头看着老师,眼中依然迷惑不解。 “怪不得世子叔叔会昏迷呢,可是……可是同为兄弟,为何李存信要杀他们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 “唉……” 手指弹了弹纸张,说道:“看起来很难理解,却也在情理之中。” “老师曾与你说起过李飞虎反叛河东之事,当年十三太保中,除了早先年死在上源驿的史敬思除外,几乎全都站在了李存信一边,一面倒挤兑李飞虎,按理说,李存信当不会烧死这些人才是。” “可是呢,你再看看纸张上还有哪些人……比如这个……” 李思钰指着纸张,说道:“子将指挥使郭景铢、左牙指挥使李承嗣、右牙指挥使薛志勤。” 李思钰点着这三人名字,说道:“老师觉得,这三人才是最主要的,估摸着也正是这三人的存在,才促使李存信不得不烧死了那些兄弟们。” 摸着李裕的小脑袋,李思钰笑道:“牙将就相当于老师的亲卫,这些将领与你书瞳叔叔、大猛叔叔差不多,是李克用身边最亲近之人,而子将又比牙将更亲近些,几乎就是贴身近卫,这样的人几乎不会反叛。” “也不是说一定不会反叛,各地节度使们差不多都有牙将反叛的案例,但是呢,这种反叛大多都是老节度使死了,牙将才会反叛,而李克用正值壮年,反叛的可能性很小,甚至说基本上不大可能,为何呢?” 李思钰又点向纸张,李裕忙低头去看。 “呐,这数千被坑杀的军卒就是明证!” 第659章 晚了…… 李思钰点着被坑杀的数千军卒,说道:“老师曾为裕儿介绍过晋王李克用出身,应该知道晋王为沙陀族一族族长,沙陀族自归我大唐,后又趁着安禄山叛乱,六胡州胡族也随之或是叛乱,或是在中原占据一地为一州刺史、节度使,六胡州胡人不可能全都跑去了中原,剩下老弱也因此被沙陀人吞了,逐渐坐大,分为三部。” 李思钰摸着李裕脑袋,笑道:“李克用身为族长,自然直接握有最强本部族众,而这些被坑杀之人当为沙陀族本部族众。” “这些本部族众也应是牙兵、子兵!呵呵……这些本部族众是不可能投降了李存信的,统领他们的牙将、子将自然也要杀掉!” 说着,李思钰又叹气一声,说道:“这些忠心之人,也会影响到其他人,想必那些被烧死的太保中应该有一半不愿跟着李存信反叛,毕竟咱们爷俩已经来了晋州,但李存信深交之人也应有几个,李存信若是倒了霉,他们也别想个好,自然也会跟着反叛。” “有时候吧,没动手时还好说,可一旦动手了,事态就不由自己愿不愿意,若留下一个两个,今后李存信也必然睡不着觉,还不如全都杀了呢!” “一死百了啊!”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细想一下,李存信可以选择的余地真的不多,自从他离开沁州,占了潞州后,给他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正如李思钰所猜测一般,当太原虎堂上发生之事传入李存信耳中后,李克用又连连催促逼迫,李存信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他太了解李克用性子了,一旦返回太原,他必死无疑! 以“攻打潞、泽两州,直击河右,进而威胁东都洛阳,逼迫李思钰转移视线,让李思钰攻打道路难行的潞、泽两州”为借口,强行违背李克用军令,强行进入潞州。 李存信虽在十三太保排名第四,但是他的年纪却是十三人中最大之人,同样也是一名难得将领,其余太保将领也不是蠢货,对于李存信的说辞,不少将领是信了的。 为何会如此,李思钰推测,一者应该是因为“尚方宝剑”在手,李克用性子暴躁,尤其是从河中败退回来后,更是武断难处,李克用都把所有兵马给了李存信,这种宠信,他人很难明着对抗,除非是李存瑁当前。 二者,这“围魏救赵”之计本身也有很大的操作可能,十三太保中有一人比较特殊,此人就符存审。 符存审是陈州人,将门世家,只不过家门中落罢了,这个时代,无论百姓,还是兵卒将领,作战太过频繁,很容易死在战阵上,作为将门一脉,只要不是太怕死,基本上都能混个官职。 符存审基本上都符合这些条件,他的经历有些复杂,先是去了光州跟着李罕之,李罕之败了,又跑去河右跟着诸葛爽,诸葛爽死了后,他又随了李克用。 无论是李罕之在河右时,还是在潞、泽两州时,或是诸葛爽活着之时,符存审都有相当人脉,而李罕之侵入邢、洺、磁三州,看似侵略如火,也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潞、泽两州人都看得很清楚,尽管泽州如今投了李曜,也真不好说,会不会被符存审一封信,泽州将转投了三万晋军,毕竟李曜此时只有三千兵马。 当然了,这些人死不死,跟他没关系,最大的益处就是可以以此作为战例给娃娃们授课。 李思钰带着李裕前来,一者为了躲开朝臣们废帝立帝之事,对于他来说,这种腌臜事情,他们师徒俩还是远远躲开为妙,实不宜掺和,徒增烦恼,今后他人也省的拿这事攻击他们师徒。 二者自然是逼迫李克用让出潞州,给自己徒弟增加些威望,今后也好接手朝廷,不至于让朝廷如一堆散沙。 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原竟然到了如此境地! 几日来跟着李思钰奔走,李裕也未好好休息过,当李思钰沉思时,李裕趴在他怀里已经熟睡,看着怀里的弟子,叹息一声,这孩子本性很好,只是上面有个混蛋父亲,今后会面对何种苦楚,还真不好说。 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看着小嘴吧唧几下,不由笑了,也许自己的孩儿也如这些娃娃们,一样乖巧可爱吧…… 韩都安置好了李存瑁后,再次来到客厅,正见到李思钰怀抱太子李裕闭眼思索。 韩都轻声说道:“大帅,世子已经妥善安置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突然说道:“你觉得,太原该如何处置?” 韩都沉默片刻,说道:“李存信叛变,太原空虚,正是我军入主之时。”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李存信杀了这么多晋将,已经彻底与太原割裂了,四周皆敌……” “估计……李存信会降了朝廷。” 韩都想了想,点头说道:“应是如此,李存信杀了这么多晋将,看起来除去了自身之危,但军心必乱,此时我军无须多少兵卒,属下仅凭五千卒,即可击败他们。” 李思钰很认同韩都此言,这是显而易见,昨日还是兄弟呢,还在一起喝酒打屁,结果一夜未过,把这些人全弄死了,军心能稳才怪,李存信若想稳固军心,至少还要数月血腥杀戮,把不服之人全都弄死,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把这些兵卒变成自己的。 李思钰轻轻拍着熟睡的李裕,轻声说道:“你派人去问问,李存信是否……” “算了,此人如此心狠手辣,想来此时早已把那些人的人头送去了洛阳,送去了潼关吧!” 韩都声音低了些,说道:“那……大帅,咱们是否还……” 看着韩都做了个砍脖子手势,不由低声笑骂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么猥琐,好像咱们是算计他人的小人一般。” 李思钰深深叹气一声,无奈说道:“晚了,此时已经晚了……此时若杀了李存信,今后还如何让他人诚心臣服?” “哪怕这是个混蛋,你我也要留着啊!” 韩都不由苦笑道:“大人,此人阴狠毒辣,留在此地,谁也不知今后又会做出什么阴毒之事来,留着,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笑骂道:“若非老子怀抱着裕儿,真想狠踢你一脚!谁告诉你,老子会让他留在此处的?” “啊?” 韩都很是诧异不解看向李思钰。 第660章 天下最强的“节度使”【】 “呵呵……李存信屠杀自己兄弟,背叛了义父李克用,如此之人,谁人可信?” 李思钰笑道:“此等之人,若用好了,那就是一把利刃!” “大帅的意思是……” 李思钰笑了笑,抱着李裕起身,嘴里却突然说出让韩都呆愣住话语。 “河东道将军有没有兴趣?” “啊?” “嘿嘿……过了这个村,老子可不认账了啊!” 韩都心脏狂跳,忙要俯身跪拜,李思钰腾出一手,阻止。 “少来这一套,老子最不喜这一套。” 韩都忙躬身抱拳。 “诺!属下全凭大人做主。” 李思钰抱着李裕向厅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晋王还是晋王,甚至本帅还要给晋王个正式的宗室身份,原因呢……主要还是太原一带胡人较多,沙陀族三部也在那里,太过激烈,反而会让太原久久不能安稳,这不利于天下稳定!” 韩都轻轻点了点头,他是知道北方胡人有多少的,也很认可李思钰话语,不过还是轻声问道:“那……晋王若是入了宗册,是否也要进入十六王宅?” 李思钰笑道:“十六王宅都没了,还如何进?晋王还留在太原吧,不过,晋王也只能居于太原!” “你明白么?” 韩都默默点头。 “明白!” “嗯。沙陀三部,左部调入本帅名下,右部入你之手,本部还留在李存瑁手里。” “大帅,本部留在李存瑁手中,是否有些不妥?” “没什么,本部留在李存瑁手里,算是给这弟子找了个带刀护卫,另一个护卫……就是那李存信!” “啊?这……还是大帅手段高明!” “呵呵……,明日派人去潞州,告诉李存信,老子若是在阴地关见不到他……” “哼!让他好自为之!” “诺!属下这就去办!” “嗯。” 李思钰抱着李裕来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秦书瞳忙推开房门,李思钰正要抬脚进入,脚步却顿住,看向身材高大的秦书瞳。 “书瞳,要不要领沙陀左部?” “啊啊!” 秦书瞳“啊啊”两声,表示自己无法开口说话,无法领军。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左部估摸着也就千把骑,让刘大猛那混蛋帮着你,应该无碍。” “此事一了,这娃娃事情结了,咱们就该去长安种地了,小德子不能在那持久,最多三五年,有了钱粮,咱们就该去揍吐蕃人了,你就不想为自己报仇雪耻?” …… 秦书瞳一阵沉默,李思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此时不急,情况会不会再有所变化,还不得而知,你还有些时间考虑。” 李思钰也不再多说,走入屋内,里面正有两个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口水淌了一桌子,李思钰也不去吵醒他们,而是把嘟囔着小嘴的李裕放在床上,又为他盖好被子,这才走出房门,正要关门时,一小丫头迷迷糊糊醒了,正迷糊抬头看向李思钰呢,李思钰却关好了房门。 自李存信反叛,太原还有希望,可当李存信一把火烧死了数十军中将勇,坑杀了数千沙陀人本部番卒,李思钰就知道太原完了。 此事与当年李克用父子逃亡鞑靼不同,当年逃亡时,族众并未伤筋动骨,而此时却真的伤了本部筋骨,就算留住太原不动,李克用父子也无法再执掌权柄。 李思钰从另一个时空得知的历史来看,李克用整死了左部统领后,吞并了左部,李克用死后,本部和左部自然属于李存瑁,可是还有一个沙陀族右部呢! 李嗣源最后可是真真做了皇帝的! 如今李克用还未吞下左部,本部又遭此重创,已经无力压服左右任何一部了,如此干弱支强,李思钰就算想留下太原亦是不可能了…… 一想到此时的太原,李思钰就不由苦笑,早知今日太原会成了如今模样,他又何必去救李存孝,又何必把横海节度使送与他啊! 这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可一想想,又觉得或许正因河北争夺中,晋军无功而返,损失过大,李克用威信受创,才会有河中之事吧…… 事事难料啊! 李思钰抬头看向隐晦的黑夜,心下不住感叹。 李存信反叛,此事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呆愣看着手中情报,太原王府内,刘氏直接晕死过去,李克用的病情更重了。 李飞虎,李存孝得知后,一人独坐饮酒,饮了一夜酒水,任谁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喜怒哀乐,但是,第二日,李存孝亲领数万军卒,径直杀向邢、洺、磁三州的李罕之。 汴州开封,朱温看到这消息后,连杀数人,锅碗瓢盆不知砸了多少,第二日却有数十骑奔出府邸,或向南、或向东,或向北…… 夔王看着手中情报,仰天大笑,甚是快意,很是夸赞那个刚得的养子。 皇帝李晔、杜让能、裴贽、刘崇望……刘景瑄、西门君遂……韦昭度、孔玮……朝廷上上下下一日间,全停住了争吵,全聚在一起看着夔王送来的奏报,全都傻眼了! 第二日,争执声更加强烈,李晔都动了手,与刘景瑄等人厮打了半日,最后满朝文武一致通过,太子李裕正式理政,等太子返回潼关时就会立即登基。 夔王、杜让能、刘景瑄、裴贽、杨复恭为五位辅政大臣。 夔王为门下令,杜让能为中书令,裴贽为尚书左仆射兼领刑部,杨复恭为右仆射。 刘崇望为吏部尚书,徐彦若为户部尚书,户部郎中李磎迁礼部尚书,崔昭玮为兵部尚书,工部尚书秦俞,洛阳令李昭,盐田使王奎,至于其余官吏,自有各部主官考核,或是推荐任命。 朝臣们激烈争吵,最终先是把这些人员确立下来,杨复恭为五大辅政大臣,这还是杨复恭极力争取的,按照李思钰的想法,他们父子最好不要插手其中,杨复恭却不乐意了,不但为五大辅政大臣,还成了尚书省右仆射,不但把王奎整成了盐田使,还把秦俞捧上了工部尚书,就是那些养子养孙们也各自争取了一些官职,大多都是在九寺任个闲职,不过也有些是挺重要的,比如杨守义、杨守信为御史台中丞,杨守亮兵部左侍郎,杨守忠刑部右侍郎,杨守贞户部左侍郎等要职! 这些还是文职,武职只确定了李思钰为南衙上将军、骠骑大将军,刘景瑄为北衙上将军、辅国大将军,至于两衙将武,两人自行决定。 李存信突然反叛,坑杀了晋军数十大将,以至于晋军近乎崩溃,这让朝廷看到了希望,河东、河中、河右、东都连成一片,成了天下最强的“节度使”! 朝臣们看到了希望,再也不顾李晔愤怒暴吼,再也不愿李晔胡来,在他们看来,一个娃娃也比他这个皇帝瞎指挥要好的太多。 第661章 仇人见面 李存信的反叛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无所适从,朝廷的一系列变动,李思钰自然是不怎么清楚的,尽管在离开潼关时,李思钰与杨复恭商议了一些事情,只不过他以为这种变动不会太大,朝廷文武大臣们总要私下里进行一些利益交换,或是进行一番争夺,总需要些时日,而且还有一个皇帝在那放着呢,哪怕所有人都以为皇帝需要退位,李晔依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比如用他可以交换一些重要官职,这些朝臣们太擅长这种事情了,更何况皇帝这么大的boss放在那,不可能不利用一下的。 也因此,李思钰觉得,短短时日内,很难分出胜负,可李存信的反叛,打乱了所有一切! 除了辅政大臣裴贽兼任刑部尚书,辅政大臣与五位尚书,共计十人,组成辅政内阁,众人争吵一番后,重大难以决定之事,按照投票方式表决,可这是十人,最后夔王以为,若是太子登基为皇帝,年幼的皇帝还无法处理重大事情,以为由太上皇李晔代替投票表决。 又是一阵争吵,最后还是同意了,同意由李晔代替表决,但是太子登基为帝后,成年之时,李晔必须交还太子表决权。 这可把皇帝李晔气坏了,这几乎就是营州三院之事,投票表决,皇帝还如何裁决大臣们的纷争,还如何当裁判官?还如何处理政务? 全让他们表决算了! 李晔拼死力争,哪怕投票,也要给自己多一些票票才对,仅此一票,那还不如不…… 最后李晔还是屈服了,除了夔王支持多给李晔几票,可其余朝臣是真怕了! 最后,李晔还是只有一票。 李思钰除了南衙上将军外,其余的一概未接,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虚的,手里的军卒才是实实在在的。 南衙本应属于政事堂,选来选去,无论选谁,都不足以压服各州府军卒,朝臣们最后无奈发现,也只有李思钰有这个资格。 最后一致同意了由李思钰执掌南衙之事,李晔强烈反对,他人皆不理会,韦昭度、孔玮、张浚在入了潼关后,所有人都强烈支持太子登基,三人全都闭嘴不言,这可把李晔气坏了,咒骂三人为叛徒,与那李存信等同之人! 李存信异动,哪怕把三万军卒带去了潞州,李存瑁也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绝对可以把一半以上的军卒带回太原,可李思钰已经“杀”到了家门口,不得不不前来拖延时间。 李思钰此次前来最低底线就是逼迫李存信退回太原,同时逼迫晋军认可朝廷威严,认可太子李裕登基为帝之事,最好能带着李存瑁前去朝拜,以此表明大唐正统地位,可现在情况…… 看着萎靡不振的李存瑁,心下不由得意起来,面上却一副担忧他身体状况样子。 “世子,事情已经如此了,还是宽心些才是,如今你可是一家支柱,若你倒了,婶娘又该如何?而且你还有几个弟妹要养活呢。” 李存瑁一语不发,佝偻着身子,如同风中残烛的老人,毫无一丝生气。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李存瑁低着头,佝偻着身子,突然说道:“行乾,可否放过我太原?” 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以世子聪慧,应该知道,就算我不取,太原也不可能保住了,你沙陀三部,本部已经被打断了筋骨,随了兄弟,你李家依然存于世,否则……你李家终究为那酒楼中说笑谈资罢了。” …… “给我李家一亩三分地耕种么?还不是被他人讥讽谈笑?”李存瑁沉默许久,依然低头,依然佝偻着身子。 李思钰抬头看向阴地关,只见一群人在城关之下,为首之人正是李存信。 李思钰突然勒住战马,李存瑁一时也未发觉,等他发觉时,回头看向李思钰,冷漠眼神中略带疑惑不解,看到李思钰看向前方,不由转头去看,却见到做梦都想砍死之人,佝偻的身体瞬间绷直,冷厉暴戾杀意让李裕不由缩了缩身子,李思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狗贼!” 李存瑁刷得抽出刀子,就要拼死打马上前厮杀, 鄂尔斯猛然伸手,想要一把拽住冲动的李存瑁。 “当!” 一声刀剑交击声让踏雪有些焦躁。 “当!” 再一次刀剑相击。 “混蛋!老子杀了你!” 如失心疯的李存瑁正要大怒与鄂尔斯杀作一团,刘之孝马戟瞬间抽了过来。 “当!” 李存瑁上等战刀顿时承受不住巨力,钢刀断作两截。 “李悍虎!” “噗……” 一口鲜血喷出,极度悲愤的李存瑁再次口喷鲜血,身子摇晃一下,就要栽落于马下,李思钰伸手扶住,叹息一声。 “李存信未能烧死你,若把你气死,李存信可就赚大发了!” 气息奄奄的李存瑁,目眦欲裂,指着李思钰悲愤欲绝。 “混……混蛋……你……你想作……作甚!” 远远看向百十骑,李思钰叹气一声。 “晚了,已经晚了,那家伙已经向朝廷请降了啊!” “你……你……” 李存瑁身子歪倒,终于昏死过去。 李思钰叹气一声,把李存瑁交给鄂尔斯他们,活动了一下脖子,双脚踢动马腹,右手却抬起左右晃了一下。 蒙哥翰、李三豹相视一眼,两人提马左右分开,其后被插旗帜的军卒忙跟上,五千骑如巨龙翻滚,向左右两翼展开。 马蹄如雷,气吞如虎! 李存信收到李思钰信件后,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来了阴地关,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来他必死! 此时的李存信已经没了在太原时的自信沉稳,犹如惊弓之鸟,当看到数千铁骑左右展开,惊慌失措不已,胯下战马更是焦躁不安。 “大……大帅快走!” “李……李悍虎耍诈!快走!” “完了完了,全他娘地完了……” 孙天佑、刘尧、康君行三人怒吼一声,拉着同样惊慌的李存信就要逃走,两翼展开的五千骑又岂是轻松逃得了的? 李思钰提马缓步奔动,两翼展开,如同关外狩猎,惊慌的李存信左冲右突,皆被挡了回去,五千骑来往呼喝纵横,逐渐收缩,把李存信死死困在阵中。 绝望充斥着阵中每一人,绝望待死跪在地上,看着那人缓缓提马走来。 第662章 老子不后悔! 踏雪缓缓上前,李思钰低头看向李存信,看着这个曾经也算是一号英雄人物,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个落魄老头,看着跪在地上畏缩之人,心中不住叹息。 “末……末将拜……拜见北……北地王……” “闭嘴!” 李思钰尚未开口,清醒过来的李存瑁挣扎着跳下战马,鄂尔斯大惊,忙翻身下马,一手扣住挣扎不已的李存瑁。 李思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李存瑁,手中马鞭一起一落,轻轻敲打着手心。 “你……虽无奈杀了自己兄弟,心中可有后悔?” 听着李思钰有些怜悯叹息话语,跪在地上的李存信,畏惧的身体更是猛然一抖,头却猛然一叩,双眼顿时泪流满面,却不言语。 李存瑁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李思钰,他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语。 李思钰好像是回头看到了李存瑁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又像是看到了他心中疑惑,但李思钰只是盯着把头深深埋在土里的李存信。 李思钰轻轻开口,好像是对李存信开口,又似对李存瑁说话。 “之前你因权利之争,或是因义气之争,又或是你根本就看不惯李飞虎的高傲!” “无论你用了何种手段,逼走了李飞虎,这些都已是曾经的过错!这些且不论,但是当晋王把三万军卒交给你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你已经是必死之人。” “你也莫要太过认为你老子是好心,当你老子把三万军卒交给他时,就已经起了杀心。” …… “不过是子壮父未老罢了,你爹想压压你,当你爹真正老了,他也就该死了,当你的踏脚石。” “呵呵……正合适的踏脚石。” 李思钰叹气一声。 “只不过,这个踏脚石不够稳当,翻了而已。” 李思钰翻身下马,把李裕抱了下来,牵着弟子小手,来到埋在土里,不住颤抖的身影前。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凶残的饿狼在捕杀温顺羔羊时,哪怕捕杀了一百只都很顺利,也不好说,会不会在一百零一个时,会不会被羔羊抵上一角,在狼吃羊之前,狼就应该明白,被抵了一角,那是活该!” “杀自己兄弟很不好受,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哪怕夔王收了你为义子,你心中也很清楚,夔王只不过想用一下你罢了,你投了夔王,同样也有等同心思。” “本帅很想知道,你该如何取信于本帅?你应该很清楚,若无法让本帅安心,你下场会如何?” “信……信愿为王之鹰犬,愿献出……献出潞州和……和手下所有军卒。” 目光深邃,看着眼前埋在土里,连抬头都不敢之人,数息,李思钰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 “我这弟子少了个护卫,可委屈了你?” 李存信又重重叩头。 “谢……谢王爷!” “嗯。即刻领兵前往潼关,自会有人处置,之后立即前往长安。” “诺!” 李思钰这才转身走向李存瑁,在转身那一刻,一个冰冷声传入跪在地上人群。 “莫要让本帅失望了。” 李思钰拍了拍愤怒的李存瑁肩膀,突然说道:“要是难受,不如再喷口鲜血好了。” “为……为什么?” “为什么?” 李思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嘲一声。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李思钰指了指李存瑁,声音冰冷无情。 “你该死!” 指着自己鼻子,冷哼。 “我亦该死!” “哼!你我杀了多少人?让多少孤儿寡女流落街头,又因你我,死了多少人?” “你该死!” “我也该死!” “那些被杀死,被坑杀之人全都该死!” 李思钰抱起李裕,把他再次放回马上,声音依然传入李存瑁耳中。 “杀人者,皆为该死之人!” “再说,老子也未看到你们这些混蛋为百姓耕过田、种过地,个个都是上天老大,你们老二的熊样,早死早投胎,兴许来世做个好人还不一定呢。” 翻身上马,李思钰大手一挥。 “走了走了,他们愿意在这里死掐,就让他们掐好了。” 踏雪很是给面子,他的话语刚落,踏雪嘶鸣一声,撒蹄向阴地关奔去。 蒙哥翰与李三豹相视一眼,看向悲愤恼怒的李存瑁,很是无奈,自己大帅也太损了吧? 两人摇了摇头,向李存瑁与已经起身恭立在一旁的李存信拱了拱手,双腿踢动战马,打马追向自己远去的大帅。 随着骑军两头领远去,数千骑军狂奔而去,鄂尔斯看向刘之孝,很有些挠头,刚才还死命阻拦李存瑁,唯恐两人干架模样,这才一会,又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了? “老刘,这是咋回事?” 刘之孝或许是恼怒鄂尔斯不愿为昭义节度使,几日来也不愿搭理鄂尔斯,见鄂尔斯主动询问,没好气道:“老子咋知道那李死鱼又犯了什么浑!” “哼!老子懒得搭理你,跟李死鱼一样混蛋!” 刘之孝狠狠抽动胯下战马,好像是在揍鄂尔斯一般,看到刘之孝也跑了,鄂尔斯看向如斗鸡两人。 “世子,李帅可是走了啊!俺也得走了,他们人多,就是俺想帮你,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鄂尔斯还是挺讲义气的,打马走了几步,回头又对李存瑁说道。 “俺可真走了啊!” 看到两人还是斗鸡模样,鄂尔斯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下,解下腰间弯刀扔到李存瑁面前。 “一人打百十人,也太惨了点,俺的刀借你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斗鸡”两人,打马追向刘之孝,嘴里还大吼着“老刘等等俺”的话语。 …… “为什么?” 李存瑁紧握拳头,嘴角鲜血不时滴落,尘土不时扬起微微尘埃。 “为什么?” “老子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放过老子?” 李存信用刀子指着李存瑁,怒吼。 “你会放了老子吗?” 李存瑁好像根本不在意围上来的孙天佑、刘尧等人,更不在乎眼前用刀指着自己之人。 “十余年的兄弟之情,你就如此弃之如履?” 李存信冷冷看着这个曾经兄弟,冷声说道:“如果重来一次,老子还会如此,老子一点都不后悔!” “十年兄弟之情?老子只知道,只需父王一句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砍了老子脑袋!” “他们要杀老子,老子就杀了他们,既然都是杀,那就看谁才有资格活着好了!” “老子不后悔!” 第663章 两大仇敌护卫【】 “大帅,李存信不会干掉李存瑁吧?” 蒙哥翰打马追上李思钰,看起来是有些担忧模样,不过若贴着这家伙眼睛猛瞧,就能发现,这家伙也学坏了。 李思钰呵呵一笑,反而问起弟子李裕起来。 “裕儿以为呢?老师为你寻的两个护卫,会不会相互砍杀起来呢?” 李裕皱起眉头,挠着脑袋说道:“世子叔叔也是老师为裕儿寻的护卫么?”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这辈子……两人算是死敌了,不提那些或烧,或埋之人,仅仅因李存信反叛,晋军不得不臣服,因此坏了他们李家根基,李存瑁就不可能和好如初了,两个相互仇视之人为裕儿护卫,又是两名得力战将,只要稍加注意,这可比看起来相当忠诚之人更得力呢!” 李裕有些不解道:“前些日老师不是让裕儿小心那李存信么?为何……为何今日老师又让他做裕儿的亲卫了?” 他人也是一脸不解,李三豹皱眉道:“大帅,那李存信连十余年生死兄弟都一把火杀了,更是背叛了有恩养父,如此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之人,大帅为何……为何还留着他啊?” 看到蒙哥翰、韩都,以及赶了过来鄂尔斯、刘之孝同样一脸不解,李思钰有些无奈道:“此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若无潼关送来的急信,本帅一刀砍了也就是了,可一旦他降了朝廷,此人就不能一杀了之。” “怎么说呢,此人降了朝廷,估计朝廷也多有厌恶,可若真杀了此人,他人必然会因此攻讦我等,更何况,这……也算是千金买骨吧。” 李思钰又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晋王李克用活该如此。李存信为太原令,为番汉军指挥使,为马步两军指挥使,这几乎就是另一个河东节度使,可是……晋王李克用可是还活着啊!” “历朝开国皇帝,太子极为悲催的,远的就不说了,隋朝太子杨勇,以及我朝太子建成就是最好的例子。” “主要有两个缘故,其一子壮父未老,其二因开国帝王心志颇强。” 李思钰看着众人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继续说道:“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哪有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父母?更何况还要有史官记录自己一言一行的皇帝。开国之初,所有皇子皆是有功之人,无非有的出力多些,有的出力少些,但都是有功之臣,此时的皇帝也正是雄心正炙之时,唯恐太子太过焦急,太过‘志向远大’,所以才会从自己孩子中选出一人,与之争斗。” “杨广如是,太宗亦是如此,乃至眼下的李存信,皆是此类之人。” “这种争斗,可能会延续很久,身处高高在上的皇帝,只需不时敲打势强之人即可,这种事情,你们也是明白的。” 李思钰一想到李克用玩脱了,就不由叹息一声,说道:“你们或许从杨勇与建成太子失败,会觉得李存信成功也正常,可是别忘了一件事,李存信并非晋王之亲子!” “你们再仔细想想李存信烧死的那群人,那些养子们就不用提了,只言子将郭景铢、牙将薛志勤、李承嗣三人,还有那些被坑埋的数千军卒,这些皆是晋王安全锁,可以随时杀死李存信的刀子!” “晋王在河北、河中接连失利,尤其是河中,世子李存瑁表现颇佳,这让晋王希望打压一下,与汴州朱温打压其子朱友裕一般无二,只不过自己玩脱了罢了。” 李思钰拍了拍正仰着头的李裕,说道:“时代不同,这种事情最好别玩,若真正得了天下,名望最盛之时,这种事情就算玩脱了也不怕,手里可用的筹码太多,足以平定李存信此等之事。” “可如今不同,天下节度使数十,周边皆为其敌,晋军又面临我军虎视眈眈,一旦玩脱了,就成了如今模样,此事怪不得他人,要怪,也只能怪晋王太过自信,毕竟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谁也不愿伸着脖子让他人砍了。” 李裕突然说道:“老师,李存信与那些太保们正是同门兄弟,如裕儿与小德子大师兄他们,为何不放了他们呢?” 众人皆看向李裕,脸上露出沉思来。 李思钰却笑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听阿蛮讲过吧?” “嗯嗯,阿蛮姐姐讲过。”李裕小脑袋连点。 李思钰像是夸奖一般,揉了揉他脑袋,笑道:“虽寓意不大一样,但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若要放过他人,至少自己要足够强势,若是弱者放过强势者,最后死的连渣渣都不剩!” “太原府所占之地几何?所领民众又几何?” “反观李存信呢,刚刚占了潞州,放过那些人,结果只会相互成为死敌,不可能会感恩戴德的,他们只会以为,此事是人生最大的耻辱,只会领兵灭了李存信,而且还不仅仅只有这些。” “叛乱,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人的事情,牵扯颇多,总是会有支持者和反对者的,放走这些人,本就军心不稳的军卒,会更加不稳!而若是全把这些人杀死了,反而会震慑军卒,对此时的李存信更有利。” 李裕点头道:“裕儿明白了,李存信若想活命,就不得不杀死那些人,也因叛出太原,他人皆不敢收留,而我军又在近侧,不得不投了朝廷,而且还是以夔王为父投了朝廷。” 李思钰揉了揉李裕脑袋,眉头却皱了起来,喃喃低语。 “李存信虽被迫杀了那些人,可也并非这么容易,里面应该也有那李曜、夔王之事……” 李思钰紧皱眉头,手中马鞭一起一落,思索里面的李曜之事,李思钰对那李曜观感不是怎么很好,从飞鱼卫在夔王府得知的所有一切来看,那李曜是个很好的“演员”,演技很好! 在长安,俊国他们就刻意住进了十六王宅夔王府,哪怕李曜再如何掩饰,但是过往所作所为是瞒不了人的,李思钰对他认真分析过,表面上来看,此人与李昭关系很好,很热血,可是李思钰既然用了李昭为河右掌门人,就不可能放任不管,自然要对他身边人有所了解。 李思钰沉思片刻,回头对蒙哥翰说道:“调泽州李曜任南衙右威卫将军,领军千人。” “调崔昭玮之子崔晟任左威卫将军,领千人。” “高思继为左右卫将军,韩都为左右骁卫将军,鄂尔斯为左右武卫将军、刘之孝为左右领军卫将军,李存信为左右金吾卫,裴坚为左右监门卫。” “高思继领河右、东都、陕虢各州府诸军,军四万。” “韩都领河中、河东各州府诸军,兵……” “李悍虎!” 李思钰话语尚未说完,一声暴吼,差点没把李思钰震晕了,忙回头,正见到暴怒的李存瑁。 第664章 太原,势在必得 “李悍虎——” 李存瑁再次暴吼,李思钰很是无奈,耳朵都震的嗡嗡响,不由掏了掏了耳朵,嘴里却说道:“你不是与李存信正决斗么?” “啥时候回来的?” 李思钰看向蒙哥翰,蒙哥翰双手一摊,说道:“俺正听大帅给人安排事情呢,俺也未注意。” 李存瑁又悲又怒,李存信反叛的后果终于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太原……太原是……是我李家的!” 看着李存瑁甚是悲戚绝望,李思钰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坏? 不由叹气道:“太原是你李家的,俺们又未说不是你们李家的。” 李思钰话语一出,他人皆是一愣,唯有韩都默不作声。 “那……那你之前……”李存瑁有些糊涂了。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那个……世子,咱们做个假设,若是兄弟就此返回潼关,你与婶娘和晋王能不能活过这个冬日?” “在你们本部遭受如此惨重损失后,你们能不能活过这个冬日?” 李思钰用手一指李存瑁,说道:“不许违心撒谎,否则兄弟翻脸不认人!” “我……我……” “我……” 李存瑁“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二三来,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如今的太原如同小白羊一般,不提你们三部内部之争,就是北面秃头蛮,你们挡得住吗?” “首先要讲明,除非你们能证明有把岚州、朔州夺回来的实力,否则,太原就必须臣服朝廷!” 李存瑁一听这话,大喜,说道:“我太原本就是朝廷之臣……” 李思钰伸手阻止道:“世子说这话就有些违心了,兄弟也没想把你们父子怎么着,也没想要赶你们离开王府,沙陀三部,兄弟带走一部,作为兄弟的义从军,你们本部还留在你们父子手中,算是给王爷的食户了。” “至于另外一部,则依然留在太原府,但是必须算是朝廷的义从军,也就是必须听命于韩都!” “这……这……” 看到李存瑁犹豫,李思钰又说道:“你我脾气也差不多,又有婶娘在那摆着,兄弟也不亏待了你,左右千牛卫将军给你留着,而且兄弟还准备向朝廷上奏,把王爷正式纳入宗室。” 不说这话还好,李存瑁一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李思钰大怒:“你……你混账!你要把我父子圈禁至死吗?” 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千牛卫虽是宫卫不假,可别忘了,皇帝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 李思钰拍着抬头看着两人的李裕脑袋,说道:“兄弟都把弟子的安危都交给你了,你说老子是不是要圈禁你?” “还有王爷的事情,兄弟也未说要把王爷送进十六王宅吧?本部虽受了重创,可还能凑出千把人吧?谁家王爷有这么的私兵?” 李思钰打马来到李存瑁身边,身子凑了过去,好像不欲让他人听到一般,说道:“李存信是金吾卫,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兄弟都给了他这么一个职位,都能领军,咱们兄弟这交情,将来还能亏了兄弟?” “你们太原军以往太霸道跋扈了,不如我营州军柔和,而且晋王也是动不动就发火生气,所以呢,世子你得让朝廷觉得还不错,到了那时,你我兄弟联手,那还不是想揍哪个就揍哪个?” 蒙哥翰听了这话,不由转过脸,觉得此时猥琐的大帅最是丢人。 李思钰叹气道:“世子也是知道的,你们这些一地诸侯,个个都不是省心之人,若是兄弟不如此,还让世子和王爷一同留在太原,朝廷会满意?兄弟在长安时有多憋屈,世子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你李悍虎都这么憋屈,我……我……” “哎呀,你咋还迷糊着呢?” 看到李存瑁有所松动,李思钰大喜,大手连连拍着李裕脑袋。 “等兄弟回潼关,你侄子就是皇帝了,到时候谁还敢给你气受?”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世子啊!你自己掰掰手指算算,这天下有多少节度使,可是能活过十年的又有几人?老子死了,被他人砍了脑袋又有多少,可你看看朝廷那些宰相们,他们的老子、爷爷、祖宗、甚至子子孙孙,哪个不是风光一时?” “再说,兄弟终究是要回营州的,你自己看看,这些将军啥的,可有营州之人?关外人,不喜欢这里的燥热,你看看兄弟这头上热汗冒的,都快把兄弟热死了!” 看着李思钰额头光洁,看着这家伙故意扇着风,表示很热模样,李存瑁很是有些无语,不过刚才听到的南衙官职分配来看,的确没有什么营州军大将。 李思钰低声说道:“等老子回营州,世子不但是宗室子弟,又是裕儿的叔父,以咱们的关系,世子将来能差得了?” “世袭的王爷,与国同休,你上哪能找到这么好的事情?” “领兵打仗又如何?控一地生死又如何?” “远的咱就不提了,就说李存信之事,将来你孩子大了,你正当壮年之时,你会不会也给自己儿子找点‘事情’做?你肯定也会,难道你就能保证不发生李存信这等事来?若是那个时候,前来太原的人,不是兄弟这般忠义天下,这般仁慈祥和之人,你和你的子孙可就全都得一窝端了!” “跟着朝廷混,那就不同了,反正是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一边还能训训他人,无非头上有了一个皇帝罢了,这与你现在头上有个老爹有何区别?而且,你以为皇帝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此时的朝廷不是太祖之时,不是武帝之时,哪里说想杀谁就杀谁,看着头上有尊大神,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只要不造反,无非就是天天与人吵架罢了,而且……” 李思钰又拍了拍李裕脑袋,说道:“裕儿其实挺仁和善良的,与他老爹不同!” 李存瑁低头看向李裕,李裕抬头看向李存瑁。 “世子叔父,裕儿不杀人!裕儿听老师的话!” 李思钰大喜,果然是自己弟子,这话说的太好了! 李思钰又正色起来,最后给李存瑁致命一击,说道:“无论世子是否答应,太原府,兄弟势在必得!世子能够答应了,这说明世子忠义,王爷忠义,为了太原百姓,为了天下百姓免灾兵灾之苦,行忠义之事,将来在朝廷上的威望必上一层楼,等兄弟离开了,你也好辅佐裕儿,当为大唐第一辅政王!” 第665章 人心惶惶 “辅政王?” 李存瑁一愣,不解看向李思钰,见他疑惑不解,解释道。 “裕儿他爹不是把长安都烧了么,朝臣们不乐意了,觉得再让裕儿他爹这么整,朝廷早晚都得完蛋,这几日正争吵这些事情呢。” “兄弟我呢,最烦这些事情,就带着裕儿躲躲,省的到时候又说不清道不明,把兄弟整成了大坏蛋一般。” “本来吧,兄弟也就想着把你们赶回去就算了,谁知会发生这么奇葩的事来,让兄弟白得了太原、昭义之地。兄弟估摸着,那些老头们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不就把事情都办了么,等裕儿回去就登基为帝。” “可裕儿又太小,无法理政,于是就有了辅政大臣之事来,夔王、朝相杜让能、裴贽、中尉刘景瑄,以及兄弟阿父五人辅政大臣。” “啥事都商议着来,若是争执颇大,那就举手表决,谁的票多,就听谁的。” 李存瑁眉头皱起,沉默良久,说道:“太原可以与你,但是父王必须为辅政王!” “嗯?” 李思钰一愣,他未想到李存瑁会说出这句话来。 李思钰沉默片刻,正色道:“可以,不过需要些时间,兄弟需要与阿父商议一下,此事颇大,需与几位辅政大臣商议一下。” 李存瑁心下松了口气,眼见李思钰一副必须夺下太原架势,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既然如此,只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想到这里,李存瑁点头说道:“也好,此事兄弟也需要征求父王和母亲。” 李思钰抬头看向阴地关,不由叹息一声,阴地关是晋州与汾州分界关隘,从这里进入汾州后,就是一马平川之地,也就是太原府。 这里是整个河东之地最富裕之地,但也是最无还手之力之地,如同被剥了衣服的女人,他很清楚没了李存信手里兵马,太原会陷入多么艰难境地,而他想象的显然还是低估了太原面临的窘境。 当李存信反叛后,整个太原府都恐慌了起来,无数老老少少背负着包裹向山中逃难,这些还只是百姓,而当李存信烧死了晋军数十将领,坑杀了沙陀族本部族众后,整个太原府上层官吏也开始了大逃亡,开始向北,向东逃亡,或是逃向雁门投奔周德威,或是进入河北,投奔还算仁和的王镕,当然,也有更多的官吏留在家中,紧闭房门,私下里却相互勾连,准备投降朝廷。 这些准备投降朝廷官吏大多都是汉官,而逃走之人多为胡人官吏。 太原也算是与北面胡人接触最多之地,他们从北面草原胡人嘴里得知营州军对待胡人是很残忍的,动辄剁手指、挑手筋,并全部沦为奴隶,李克用多次与营州军交锋,都未得了个好,并且太原之地是经历过李思钰劫掠的,那次差点把整个太原府给搬空了,好不容易从他地迁入些人丁,营州军又要杀了过来,谣言一出,无数百姓官吏逃亡,胡人尤为恐慌,逃亡的更多。 盖寓刚刚从王府中急匆匆回到府邸,晋王病了,整日缩在床上,屋子里窗户房门全被木板堵住,除了刘氏能够进入,他人一旦打开窗户,或是进入房内,就会暴怒异常。 可是现在刘氏也无法起身,她也病倒了,昨夜更是莫名昏倒在李克用房中,直到李克用赤裸着身子抱着刘氏跑出房门,满面泪水哭喊,他人才发觉刘氏已经昏死过去。 盖寓在王府守了一夜,直到今早刘氏清醒,虚弱安排了一下太原府事情,盖寓才急匆匆回府,只是他未想到,在刚入府后,管家正在府门外焦急等着他,告知他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老爷,刘仁恭和秃头蛮遥辇钦德来了,夫人已经把两人领到老爷房中了。” 盖寓愣了一下,眉头皱起,很有些不悦道:“糊涂!若是让他人知道了,我一家老小连今夜都活不过去!” 管家忙四处看了看,小心说道:“两人是装成逃难的百姓找来的,小人也派人四周看了看,咱家四周并无异状!” 盖寓这才微微点头,盖寓此人如一般“小人”也差不多,贪财好色,该有的全都有,不过此人在太原府人缘却很好,主要是此人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之人,他很能摸清李克用心思,当李克用想要做什么时,他就会提前想好,并实施去做,在李克用暴怒之时,他则闭嘴不言,事后等李克用怒气稍息后,再劝解一二,从不会与李克用正面顶牛,时不时还表现一下忠心,所以李克用尤为信任此人。 盖寓在李存孝、阿保机、李存信之事上都有参与,虽李克用为主,但盖寓确实也深陷其中,这也是李存瑁为何会深怒此人。 刘仁恭在幽州时,欲要夺了李思钰手中马匹,谎报军情,致使幽州军大败,最后逃了太原,用手里钱财贿赂盖寓,被安置在蔚州,最后不战而逃,随了阿保机。 李存瑁耍了个手段,以至于阿保机被困代州,不得不随李克用前往河北,在围攻邢州李飞虎时,损失惨重,心中怨气深重,回到太原后,因钱粮不足,河东、河南欲谋夺河中,欲行分晋之事,阿保机趁此突然叛逃,不但杀了李克用养子李存贤,更是占了岚州,进而又夺了朔州,这些与刘仁恭竭力为阿保机出谋划策不无关联。 非但如此,刘仁恭更是认为云州米虎乃冢中枯骨,必会被他们所夺,但是这里有一个关碍,就是夏州拓拔氏的态度,欲要夺云州,就要得到拓拔氏的同意,认为阿保机可交好夏州。 于是就有了阿保机娶了李思恭之女为妻,也是为何月里朵会跑去潼关的原因。 西夏奠基人就是拓拔思恭,也就是李思恭,如此之人岂能看不出阿保机欲要作甚?但是李思恭已经不行了,儿子李仁佑死的时候仅留一子李彝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子幼叔壮,这个时代是有兄死弟及规矩,可谁又不希望自己子孙得了自己位置呢?谁又不希望自己子孙才是继承自己一切之人? 而这时,朝廷好死不死找上门来,李思恭正愁着呢,正想睡觉呢,就有人送上了靠枕,于是就答应了阿保机求亲之事,也有了阿保机陪同其弟李思谏前往长安之事。 第666章 再次联手 由阿保机陪同李思谏前往长安,这既是威胁,也是条件! 是阿保机迎娶其女的条件,默许占了云州的条件,否则…… 阿保机果然是个枭雄,其胆量甚大,只是独身亲往,其余契丹部族人皆留在岚州、朔州休养生息,其志未消,如何愿意死在长安之中,这也是阿保机为何在长安每临战就逃,根本未有应有的悍勇,不是他不够悍勇,而是他根本就未想过拼命,根本就未打算把自己的命留在长安! 刘仁恭能有个诨名“刘窟头”,在李思钰所知历史,他又能反叛李克用,成为幽州节度使,此人又岂能差得了? 屡次争斗,契丹部损失颇大,想要恢复曾经强盛,哪里能骤然成功的,势必要吸收其他胡人、汉民,在阿保机前往长安后,刘仁恭凭借自己勇武、智谋,一跃成为契丹部名下最大的都头,手里兵马近乎五千人! 为朔州防御使! 孙大头一把火烧了长安,引起了正准备进入子午谷的牛存节注意,孙大头在长安战败,阿保机再次奔逃,这次他和李思谏未再敢停留邠州,而是向北逃,逃回夏州,而此时夏州李思恭终于病逝于床,其孙李彝昌继任其位,这让李思恭极为恼怒。 双方支持着在夏州厮杀了一日,因几个叔父不支持,李彝昌不敌叔父李思谏,李彝昌最终也在节度使府被李思谏部将高宗益和阿保机斩杀,李思谏虽登上了夏州节度使。 但是也为后来阿保机夺了夏州留下了祸根。 李思恭有四个弟弟,老二就是李思谏,老三李思忠在黄巢侵入长安之时,战死在渭桥。 老四李思孝领五千卒入了延州、丹州,自为延、丹留守将军。 老五李思敬领三千骑卒去了灵州。 李彝昌的几个叔父未介入两人争夺夏州节度使,毕竟无论谁说都有理,一个是自己大哥亲孙子,一个是自己亲兄弟,无论如何帮忙,都觉得不妥,若是自己侄孙未登位还罢了,自然是支持二哥李思谏为节度使的,可是已经登位了,若是再支持二哥夺位,就有些不妥了,所以这些人谁都未介入,可是最后二哥却杀了大哥一脉唯一的后裔,这就让李思孝以及从长安逃回来的李思敬极为不满,两人也各自领军离开了夏州。 阿保机与高宗益杀了李思恭的亲孙子李彝昌,杀了夏州节度使,这让党项人族众老者极为不满,李思谏没法子,只得让高宗益跟着阿保机离开夏州,当阿保机回到岚州时,正值李思钰领军入了河中,正值太原动荡之时,阿保机就知道此时已经迫在眉头了,于是就有刘仁恭与遥辇钦德这位前契丹部的大汗一同前来长安,可谓不可不看重太原之事。 刘仁恭与盖寓打过交道,但是阿保机反叛,虽认下李克用为父时间很短,但是也是养子,这与李存信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叛逆! 盖寓得知刘仁恭和遥辇钦德前来,在院中站立许久,他不知道是该见一见,还是让人立即把他们抓起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走向书房。 “咯……” 盖寓推开书房,里面没有他人,只有刘仁恭与遥辇钦德,刘仁恭正坐在案后翻看一些书信,选自己感兴趣的观看,而遥辇钦德则盯着一副山水图,两人丝毫没有担忧自己生死,或是把自己当成外人模样,这与以往那种敬畏不同。 看到这一幕,盖寓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两位是来羞辱老夫,还是羞辱我太原来了?” 刘仁恭放下一封营州信息的探报,起身拱手笑道:“押牙大人说笑了,我等岂敢羞辱大人,我等前来是想与贵军合作来了。” 遥辇钦德转身看向盖寓,点头说道:“押牙大人,如今李悍虎就在近侧,我等也不想耽搁押牙大人时间,太原如今状况,你我都很清楚,一旦李悍虎入了太原,晋王与太原今后又当如何?” “后果,押牙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盖寓冷着脸,说道:“会如何?总比你们这些叛贼要好些吧?” 刘仁恭摇头笑道:“我军虽与贵军有些误会,但是我家大汗终究是王爷之子,父子再如何,也比外人要好些吧?” “押牙大人以为呢?” 盖寓不置可否笑了笑,拉过一张原凳坐下,冷笑道:“哦?那你们能开出什么价来?” 刘仁恭看向遥辇钦德,遥辇钦德笑了笑,说道:“我军可出兵一万,帮助贵军阻拦营州军侵入。” “一万?” 盖寓冷笑一声,讥讽道:“遥辇大汗,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契丹部是如何丢的了,一万?还是说遥辇大汗根本就是耍弄老夫?” 遥辇钦德微笑面色猛变,瞳孔中杀意骤闪,随即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笑道:“押牙大人说笑了,太原一马平川,想要阻拦气势正盛的李悍虎,那几乎就不可能,只有在代州、忻州才能凭借地势阻拦住营州军。” 刘仁恭点头说道:“遥辇大汗所言不错,太原于我军极为不利,忻州前有天门关天险,后有赤塘关、石岭关要地,而我军亦可由汾水之雁门夹击,贵军自可自保无虞,至于太原……李悍虎可两日围城,想走都难。” “再说,此时纵然我军可拿出数万大军,时间上也来不及。” 盖寓沉默,契丹人被阻拦在雁门关之外,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日,可他也听出来了一些异样,那就是太原府、汾州让给李悍虎,而代州则是他们的。 盖寓抬头冷冷看向刘仁恭,冷笑道:“代州给了你们,太原府没了,我太原晋军又何在?沦为你们的奴隶么?” 遥辇钦德笑道:“押牙大人误会了,我们并无此意,贵军所在之处,我军一土一地都不占,只是帮助贵军挡住营州军罢了,毕竟你我两家关系在此,而且此次前来,也是想替阿保机向王爷求亲的,只是担心王爷发怒,故此先行前来押牙大人这里。” 盖寓一愣,他未想到遥辇钦德会说出这番话语,皱眉道:“求亲之事好说,只是……” “盖某还要与王妃、王爷商议一下方可。” 遥辇钦德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如此,不过还请押牙大人动作稍微快些,毕竟李悍虎已经到了阴地关。” 盖寓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就在盖某府中停留一日,盖某这就前去王府,有了消息,盖某自会前来告知两位。” 刘仁恭却起身说道:“在押牙大人府中?呵呵……还是不必了,有了消息,让人去一趟西坊酒楼即可。” 说着,刘仁恭戴上毡帽,向盖寓拱了拱手,遥辇钦德同样戴上毡帽,拱手道:“此事关乎王爷与押牙大人安危,李悍虎虽看起来仁慈,但是押牙大人应该清楚,王爷与押牙大人是必死之人,更何况,此时人心惶惶,他人尚还无法拿李存信之事攻讦押牙大人,可一旦……,押牙大人也是必死之人,若是去了代州,我军自然是向着押牙大人的。” 遥辇钦德拱了拱手。 “告辞!” 第667章 放弃太原? 盖寓呆坐在书房内许久,直到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才惊醒了他。 管家躬身轻声道:“老爷,人已经回来了,他们的确进了西坊酒楼,可是当咱们的人入了酒楼后,却失了他们的踪影。” 盖寓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说道:“小心些,莫要被他们发现了。”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安排。” 盖寓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自己要静一静。管家退了出去,轻轻关好房门。 听着关门声,盖寓只是独坐在圆凳上沉默不语,遥辇钦德那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太原此时情景皆因李存信反叛造成的,反叛就反叛好了,却屠杀了数十晋将,坑杀了数千本部兵卒,把子兵、牙兵坑杀殆尽,那可是晋军的根基,是晋军最为精锐之卒。 营州军逼近,太原混乱不堪,没人再追究责任,可是若太原……不,应该是晋军渡过了这次危机了呢? 哪怕晋王李克用是“主犯”,可谁又敢责难晋王,所有过错必须要有人承担,而他这个狗头军师必须要承担所有责任,也只有、只能是他! 如此…… 他必死! …… “悔不当初啊!” 沉默良久,盖寓才深深叹息一声,无奈起身打开房门,他已经没了退路。 盖寓情绪低沉,来到房门处,此次他未骑马,而是钻入马车,马车缓缓走动,掀开车帘,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盖寓不由悲从中来,一招之错,竟然把好好的太原变成了这般境地。 好像不再愿意看着伤心情景,放下车帘,闭目想着过往之事,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当马车停了下来,他都未发觉已经到了王府门前。 “老爷,王府到了。” 盖寓被车夫惊醒,使劲揉了揉脸颊,略显精神了些,这才跳下马车,但是看到府门外十余名军卒,不由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不急不缓走入王府。 王府门前兵卫自然识的盖寓,也不做阻拦,任由盖寓进入府内。 王府很大,大到盖寓来到后院内宅足足用了一刻钟。 “押牙大人!” 李克用房门外随意站着几名军卒,见到盖寓,忙站直了身子,纷纷站到一侧,领头高虎忙上前拱手行礼。 盖寓点了点头,说道:“嗣源也在这里?” 高虎忙点头,说道:“回押牙大人话,我家将军正在屋内。” 盖寓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房门。 “王妃,下官有事求见王爷。” “咯……” 李嗣源打开房门,身子侧开了些,轻声说道:“大人还请入内。” 盖寓微微点了点头,走入昏暗的房间,进入这间白日里还需点上火烛的房子,不用转头去看,他都知道窗户房门上的格子早已被木板钉住。 屋内两张床,躺着两人,看到屋内还有一人坐在刘氏床榻前,看着服饰,盖寓就知道是曹氏。 “臣见过王爷、王妃,见过夫人。” 刘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如今都到了此种境地,仁则就莫要客气了,坐吧。” 刘氏额头绑着块额巾,想要起身,曹氏忙上前扶着刘氏坐起身来,刘氏向曹氏笑了笑。 “谢妹妹了。” 曹氏忙说道:“姐姐可莫说这些,姐姐还是莫要太过担心才是。” 刘氏看向缩在另一张床上的相公,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盖寓,说道:“仁则一夜也是多有劳累,应该休息一下才是,此时前来,可是又有大事发生?” 盖寓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臣回府时,见到了……见到了……” 看向缩在床角的李克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他这般,刘氏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轻声说道:“已经这般了,还请仁则莫要疑虑其他,但说无妨。” 盖寓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是……是那反叛之人刘仁恭与遥辇钦德。” …… 屋内沉默片刻,盖寓抬头,有些不解看向刘氏,他有些疑惑,刘氏为何毫无反应,不,刘氏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刘氏轻声问道:“他们此时前来,是想趁火打劫么?” “我太原再如何,也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欺辱的。” 盖寓忙说道:“不是,他们想向王妃求亲,还有就是想修复与我军误会,愿出兵一万,帮我军阻拦营州军。” “嗯?” 刘氏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嗣源,轻声说道:“我儿以为如何?” 李嗣源皱眉道:“求亲没问题,只是出兵一万……” 李嗣源看向盖寓,问道:“押牙大人,秃头蛮已经到了太原近地了么?怎么小将未曾得到周将军传来的信息?” 盖寓摇了摇头,说道:“秃头蛮还未越过雁门关,此时应该还在岚州。” 李嗣源皱眉,不解道:“押牙大人,李悍虎此时已经身在阴地关,不日就会兵临太原城,秃头蛮此时还在岚州,纵然周将军放开雁门关,时间也来不及吧?” 刘氏看向李嗣源,皱眉道:“太原城能坚守几日?” 李嗣源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那李悍虎很难揣测,李悍虎通常不怎么攻城,世人皆以为营州军不善此道,可是娘子关、虞乡城、阴地关、洛阳都是李悍虎一日破城,虽让李悍虎损失了不少军卒,可也由此可见李悍虎并非不善攻城,而如今太原军卒不足,想要挡住李悍虎,很难!” “而且,李悍虎此时亲领五千骑,阿保机纵然领万人前来,在野外,也很难说能不能挡住李悍虎数万大军。” 刘氏沉默了,代州、忻州两地军卒加起来也不过数千而已,左右两部纵然可拿出万人,再加上阿保机万人…… 人心惶惶的此时,能不能挡得住? 刘氏心脏跳动加速了不少,此局关键是太原能不能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若是能争取二十日以上,他们很有可能挡住营州军,还未等刘氏开口答应,盖寓又说了句让她很是愤怒恼火之事。 “秃头蛮认为太原保不住了,时间不足让他们前来救援,希望我军可退守代州以待来日再战。” “什……什么?” “要让我军放弃太原?” 刘氏猛然坐直身体,怒道:“让我军放弃太原?” “想也别想!” 第668章 这事整的也太奇怪了…… “离开太原?好啊!快快!本王要离开太原!” “现在就要离开,离开……” 本来缩在角落里的李克用,在听到要离开太原时,腾得站了起来,径直从床上跳到地上,抱着惊愕不已的刘氏就要走出房门,刘氏大惊。 “相公……相公!” “萍萍,咱们离开太原,相公带着你离开……” 李克用喃喃低语。 “相公带你离开危险……,带萍萍离开……” “一起放羊……” “呵呵……” “喜欢么?” 刘氏泪流满面,痴痴看着疼爱了几十年的相公,看着纯净如当年的他…… “呜呜……” “相公……呜呜……” 李克用怀抱着刘氏,为他擦去泪水,自己眼中泪水不住下流,声音呜咽。 “是……是相公不好,没能听萍萍之言,让萍萍身处危险之地,相公……不好!” “相公……相公这就带萍萍离开……离开!” “相公……” 刘氏想要劝解,此时,她只想与相公过曾经的日子,再也不想其他,哪怕只有一日,只有一日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相公,萍萍听相公的……” “咱们……呜呜……离开……” …… 两万兵马于阴地关下,密密麻麻的军帐如同一个个蘑菇矗立在山脚下,李思钰已经在阴地关下停留了三日,在刚刚来到此地之时,镇守阴地关的守将孙仁裘就与他详细说了太原百姓纷纷逃离之事。 若是常日里,此时是最佳进入太原府之时,但是当李思钰得知逃离的多是胡民,考虑再三,决定向后拖上几日,让胡民多逃些出去,对今后稳定太原更有利些,于是就停留在阴地关下三日。 李存瑁在刚到阴地关下,就该即刻返回太原的,毕竟李思钰已经把如何处置太原的事情说了遍,可是他没想到,睡了一夜后,李存瑁竟然生病了,而且还是高烧不退,这可把李思钰吓坏了,李存瑁若要死在营中,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这可就没法子说得清了。 李克用毕竟在太原府多年,若是李存瑁这就要投降之人死在他军中,天下人都只会认为是李思钰干掉的李存瑁,战阵上,阵斩了李存瑁,甚至李克用,谁也不能说个一二三来,可是都要投降了,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将来收拢太原民心也会事倍功半,对稳定太原府很是不利。 李存瑁一病,可把李思钰愁坏了,军中郎中瞧过后,脑袋直摇,又是捋须,又是叹气,他那个气啊,恨不得把这老头按在地上狠揍一顿,耐着性子等老头叹了好长一口气,才告诉他。 “世子最近心绪波动颇大,又连连吐血,伤了心肺,须静休数月不可康复,大帅万万不可再让其动气,否则……老夫也无能为力。” 李思钰眼皮直翻,既然没多大事,你这老头又是捋须,又是唉声叹气作甚?害得老子担惊受怕,不过他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陪着笑脸从老头手里接过处方。 连体带踹把小五赶去抓药,只要李存瑁三五日不死就行,至于以后是不是一命呜呼,他才不去理会呢,最多再给自己弟子找个带刀护卫就是了。 先是李思钰想让太原胡民全跑光了,后又有李存瑁生病了,李思钰也就准备再等几日前往太原。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此兵家之胜,不可预传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 “报!” 李思钰正要解释这段话语,再用一些经典战例与李裕解释,正准备解释呢,帐外突然一声暴喝声让他呆愣了一下,放下手中书册,看向帐外,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进来。” 小五大步走入帐内,李思钰看到小五紧绷的脸,不由一愣,李思钰几个护卫中,也只有刘大猛与小五跳脱些,见到小五此时模样,李思钰也不由严肃了起来。 “太原城传来的紧急军情,晋王领数千军卒突然北上,此时应已经过了赤塘关,进入了忻州。” “什么?” 李思钰大惊,猛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小五,好像小五所言是梦幻呓语一般。 “情况如何,还未有进一步情报。”小五点头,确定自己所言之真。 李思钰是真傻眼了,他未想到李克用怎么跑了? 缓缓坐下,眉头皱起,他知道历史上是有这么一回,李克用夺河中,朱温兵入河中,其将氏叔琮与其侄子朱友宁兵败晋军,并且兵围太原,若非河南之地发生灾乱不得不退回,太原还真不好说会不会被朱温夺了去。 在氏叔琮、朱友宁兵围太原时,李克用就想逃跑,李思钰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可不是被刘氏刘婶娘劝住了么? 怎么现在就跑了呢? 李思钰很是不解,挠了挠头,这可咋整?还打算给晋王超宗室待遇呢! 咋整吧? 李思钰挠了挠头,起身道:“不管了,此事先别告诉世子,让他在城内修养几日,别一命呜呼了,本帅先去追赶,看看还能追上不。” “哦,对了,你让韩都随后与鄂尔斯和刘之孝领军在咱们后面跟着,还有,告诉孙仁裘,让他可着劲训练军卒,声音要大些,别让世子起了疑心,马郎中不是说了么,世子不能生气,那家伙最近气性不小,若是再吐血,一命呜呼了,今后还是个麻烦。” 小五忙点头。 “小五这就前去传令。” “嗯,去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让小五前去传军令,等到小五离开了,这才低头看向一脸好奇宝宝李裕,不由说道:“为师要去追晋王,裕儿就跟着韩都将军慢行,为师急行军,裕儿没法跟上的。” “嗯,裕儿听老师的。” 李裕奇怪问道:“晋王为何要逃啊?世子叔叔不是就在阴地关么?难道晋王不管世子叔叔了么?”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谁知道晋王又发什么疯,至于你那世子叔叔,你那晋王妃婆婆知道为师不会把你世子叔叔如何的,自然不用担心的。” “这样啊!那……老师,晋王既然逃出了太原,是不是还要打一场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 “不好说啊!” “这事整的也太奇怪了……” 第669章 打脸 小五很快把军令传了下去,正在帐内饮酒的蒙哥翰、李三豹、韩都、刘之孝、鄂尔斯、孙仁裘等人全傻眼了。 他们可是知道李思钰欲要如何的,怎么也未想到,素来要强的晋王李克用竟然会逃离太原。 鄂尔斯摸着大脑袋,很是郁闷道:“这事咋成了这般?晋王就算不愿降了朝廷,那也厮杀一场才是,咋跑了?” “老刘,你分析分析,到底是咋回事?” 刘之孝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也未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恼怒道:“老子咋知道那一只眼也有逃出老窝一日!” 韩都却皱眉道:“不好说,当年晋王不也逃去关外了么,这次……兴许与当年差不多吧……” 蒙哥翰也揉着大脑袋,不解道:“此时咋逃?北面岚州、朔州被秃头蛮占了,蔚州在幽州马病夫占着,云州又在回鹘萨葛人米虎手里,咋逃?” 刘三豹亦是不解道:“从太原逃向北,也只能是忻州、代州,可那里贫苦,能养活数万大军?若无数万大军,今后又如何抵挡我军?” 孙仁裘皱着眉头,也是想不出为何来,按照大帅所言,晋王哪怕降了朝廷,日子也轻松无比,又有兵马,又可在朝廷身居要职,无非不如独自为王这么自在罢了,可也比整日担惊受怕强啊! 想不明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蒙哥翰一拍大腿,起身道:“管他呢,反正就这回事,咱们都听大帅的,让大帅去做决定好了!” 众人也只得如此,纷纷起身,相互看了一眼,皆是摇头不解出了大帐。 没有战鼓齐名,唯恐惊动了李存瑁,李思钰身披皮甲,拍了拍李裕脑袋,双腿踢了踢踏雪,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向后挥了挥手,数千骑跟在李思钰身后,纷纷出了阴地关。 随着骑军大举出动,李裕跟着鄂尔斯、刘之孝、韩都三人领一万军卒随后,阴地关只有孙仁裘领五千军卒留守阴地关。 而此时李存信该杀的军将也差不多杀了,虽还有些不稳,但随着驻防在翼氏府城关的马屿用了数日翻山越岭来到潞州后,这些降军再也不能翻起浪花,在五千河中军与两万晋军混合后,打乱重组,分出一半军卒,由李存信带着前往潼关,继而前往长安。 李曜带着数十人,看着李存信冷漠离去,眼中满是冷意。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让他满面通红,在洛阳城被挂在城门上数日,命虽保了下来,可却永远留下了病痛,不但双膝永远都像是处于寒风之中,剧烈的咳嗽也是那时留下的。 “将军,李存信这叛贼竟然又投了李悍虎,咱们……” 李曜右手抬了一下,身后降将孟雄忙闭嘴不言。 马屿打马来到李曜身前,向李曜拱了拱手,说道:“大帅令,李曜即刻领千卒回洛阳,为右威卫将军!” 孟雄大惊,不由说道:“将军调入洛阳?泽州怎么办?” 马屿看也不看孟雄,盯着李曜双眼,说道:“泽州军卒并入我军,打乱重组,这是我军规矩,李将军,你不会不懂吧?” 李曜呼吸急促了些许,竭力压下心中怒火,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上将军可有说几日。” “即刻!” “泽州将军为谁?” “大帅自有考量!” 马屿回头看向行军司马赵四山。 “四山,随右威卫将军前往泽州,领五千卒前往,立即打乱重组,你暂留泽州,训练不得懈怠!” “诺!” 赵四山没有多言,返身去选军卒前往泽州。 李曜心肺都要气炸了,孟雄更是大怒,夔王已经答应了他为泽州将军,可是如今却被马屿,被赵四山夺了,正要上前一步,马屿冰冷眼神扫了他一眼,刚刚要抬起的脚步顿了一下,再次站着不动。 马屿看向孟雄,冷酷说道:“李存信烧杀了数十晋将,坑杀数千近万强卒之狠人,他也不得不前往潼关,也不得不分出军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大帅军令?” “哼!想死很容易,就怕你连死都不能!” 马屿懒得理会注定被踢出泽州的孟雄,看向李曜,说道:“左右威卫是羽林军,别以为大帅是针对你立下大功,泽州军六千,为何仅与你千卒,你应该很清楚为何!” “这是第一次,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马屿说完,打马就走,马屿是韩都手下,韩都在卢彦威手下为将时就是唯一的一个军纪尚好之人,向来不喜不从军令之人,而李曜出兵泽州竟然绕过洛阳留守将军高思继,绕过潼关,私自出兵泽州,此等之事虽然是夔王授命,事后也通知了潼关,但是! 夔王没资格下达军令,军队调动更无资格先斩后奏,这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进攻,被动防御可以先打,主动进攻绝不允许先斩后奏,否则与那些不听令的节度使们又有何区别? 这是李思钰绝不允许的! 裴仲德为河中节度使,李昭为河右节度使,独孤求败为同州刺史,但是无论裴仲德,还是李昭,亦或是独孤求败,他们都无资格指挥调动军队,有这权利的,只有之前被调入汉中的牛存节,只有独孤战只有高思继,哪怕是他们,也需要先汇报潼关,在参谋部狗子孙昭点头方可。 虽然一开始就打算放手所得地盘,但是在未离开前,李思钰绝不允许军队出现不从军令之人,他很清楚,节度使之所以这么难处理,就是因为这样不服从军令开始的,哪怕夔王是皇室之人,那也不行! 看着马屿离开,李曜死死咬住嘴唇,唯恐一张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不动气还罢,一动气,就会剧烈咳嗽。 他知道左右威卫是羽林军,可本来带入泽州是三千兵马,如今更是有六千人,而那该死的李悍虎一句话,就夺了他五千人,要知道,那三千人也是夔王费尽心机才从李昭嘴里扣出的钱粮招募的,就算如此,孙揆、崔聃也表现出极大的不满,更何况,他还不是左右威卫将军,不是左威卫将军,而是右威卫将军! 这是赤裸裸打脸,哪怕夺了泽州,依然是打脸,如同被挂在洛阳城头数日。 第670章 七石巨弩袭杀 在李存瑁毫无察觉之下,李思钰离开了阴地关,径直进入汾州,从阴地关这个太原府南大门,直接“杀”入太原府。 太原府各州县根本不敢作任何抵抗,他们被营州军劫掠过一次,最多就是紧闭城门,更多的则是城门大开,各级官吏跪在城外,等待命运抉择,李思钰也不理会这些在晋王逃离太原府后绝望的官吏们,而是领着数千骑轰隆隆从州县城池前,绕城而过,径直向忻州奔驰而去。 过了太原府府城,从此地到赤塘关,中间有一处弧形山岭,在弧形山岭之间有一处关隘——天门关。 太原府,山围三面,河阻一方。 长安东有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洛阳更是有函谷关,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而太原能成为大唐北都,不单单因为物产为河东道最富之地,同样也有数道关隘护佑,比如北面的天门关,南面的阴地关,东面承天军寨(娘子关),西面汾水岸边的雁门关。 东面承天军寨是抵御河北之地的要地,阴地关则是晋州入太原府最后一道关隘,而西面汾水岸边的雁门关则是兵入岚州要道(雁门关有二,后文再说)。 天门关就是过太原城向北所遇第一道关隘,再向北就是赤塘关、石岭关,而天门关最为险要,赤塘关、石岭关则是阻在进入忻州要道上,一旦通过此三关,就进入了如“肠子”的忻州、代州,三关以北再无阻碍。 所以三关必须由人来镇守,当李思钰来到天门关山下时,看到此处险要关隘上飘荡的一面旗帜,心下不由叹息一声。 李思钰下马,手拄着马戟顺着石阶向上攀爬,秦书瞳与小五、疤脸对视一眼,书瞳与小五手持坚盾在前,疤脸手握巨弓铁箭紧随其后,目光冷厉,不时扫向山岭两侧,唯恐有神射手出现。 三人挡在身前,李思钰则很有懈怠模样,随意的样子让停留在山脚下的众将心惊胆颤,唯恐守着关隘的大将放冷箭伤了自己大帅。 四人拾阶而上,除了李思钰,其余三人皆是一副极为紧张模样,关隘守将是回鹘人贺黑虎,此人与赤塘关守将薛铁山曾与李克用一同经历了上源驿之事,是李克用心腹大将,正因如此,两人才因此镇守天门关、赤塘关,至于剩下的石岭关守将则是薛铁山的弟弟薛雅滩。 若天门关上只是贺黑虎,李思钰是不会仅仅四人登关,正因为看到大太保李嗣源的旗帜,才想着与李嗣源谈谈。 看着李思钰四人登关,贺黑虎瓮声瓮气说道:“左将军,李悍虎竟然敢如此羞辱我等,要不要……” 贺黑虎做出砍头手势来,看到贺黑虎如此,李嗣源叹了口气,说道:“三弟可还在营州军手里呢。” “啊?俺咋把这事忘了!” 贺黑虎拍了拍大脑袋,很是一副懊恼之色。 沙陀右部大将臬捩鸡皱眉道:“统领,不如把李悍虎抓住,换取世子殿下,只要抓住李悍虎,想来营州军也不敢再来。” “对啊!李悍虎太狂妄了,仅四人,俺绝对能抓住那李悍虎,俺这就去准备……” 贺黑虎正要传令,李嗣源却抓住贺黑虎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正在攀爬,不时擦拭汗水的那人,神色复杂说道:“李悍虎既然独身前来,我等就不可如此无礼。” 贺黑虎心下一阵哀叹,很是可惜的模样,可也无奈,谁让如今李嗣源成了左将军呢。 李克用离开太原那一刻,好像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来,李克修死了,其子李嗣弼虽为左部统领,其兵马却让其姐夫孟知祥统领,为右将军。 天门关是在山岭上修建的关隘,不可能屯兵过多的,最多也不可能超过千人,也不过是数百人罢了,营州军李悍虎亲自前来,为了保险,李嗣源不得不领本部两千人前来支援。 李思钰正擦拭着汗水呢,突然转头看向左侧山涧几十丈外的树丛。 疤脸正手持巨弓全力戒备呢,眼角余光扫视到李思钰异状,忙转头盯着李思钰看向之处。 只见树木茂盛之处一道虚影奔到李思钰身前,疤脸大惊,正要举弓抽打,李思钰却随手扔出手中石块。 “砰!” 石块碎裂,箭矢透石而过,箭矢擦着李思钰衣角钻入一侧泥土半寸,尾部颤动不已,显然劲道十足。 “七……七石铁弓!” 一脸惊骇的疤脸,身子也微颤了起来,小五和秦书瞳大惊,瞬间闪到李思钰身边,铁盾死死护住李思钰两侧,神情紧张异常。 李思钰拍了拍疤脸肩膀,微微笑了笑。 “弓拿来。” 见疤脸犹豫,知道他担心,笑道:“活的本帅射不死,死东西还是可以的。” “加些料!” 疤脸知道自己大帅神力,忙伸手摸向腰间,拿出两个钢条模样物件。 “小五、书瞳小心了!” 疤脸大喝一声,小五、秦书瞳更是紧张,两人双手持盾。 “嗡——” 远远一声嗡响传入疤脸耳中,虽很细微,这次却听的真真,忙抬头看向声响之处,只见又一道电光射来,他终于看清了大帅所言死物为何物。 一张巨弓! 一张需要三人才可拉开的巨弓藏在密集的一堆树丛中,若不是箭矢冲开枯草树叶,根本就不知道那里会有这么一张巨弓。 “砰!” “啊——” 秦书瞳巨吼一声,身子微蹲,身子向前,双脚一前以后,死死扣住地面,巨大的响声让四人耳中一阵嗡鸣,秦书瞳双手不住颤抖,整个人后退数步,就要撞到李思钰身上时,李思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秦书瞳看向精钢打造的巨盾,大骇! 精钢巨盾竟然被锋利箭矢钻出一个口子,若非钢盾卡住铁杆,自己已经死在当场,看着只距自己胸腹一指距离,冷汗直冒。 疤脸大惊,双脚踩住被竖立起来的巨弓一端,用力解下弓弦,两个钢条迅速插入弓臂凹形卡槽。 “大帅——” 李思钰接过长弓,一端拄地,一手用力,被加强成了七石的巨弓瞬间弯曲,疤脸迅速安装好金丝弓弦。 “嗡——” 又一声传来。 “小五!” “啊——” “砰!” 在疤脸刚怒吼出声,小五举着巨盾挡在李思钰身前,又是一声巨响,唯一不同的,这次力道好像小了些,箭矢并未钻透钢盾,而是撞出一个鼓包。 “大帅!” 疤脸瞬间从后背抽出一支铁箭来。 “喝——” 李思钰大吼一声,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整张被加强巨弓顿时如满月! 三息! 李思钰瞄准了三息,这才射出箭矢。 “嗡——” 声如炸雷,直奔对面数十丈外。 李思钰心中暗自嘀咕,这一箭可要给老子面子啊! 铁箭如闪电射入对面树从中,疤脸目力很好,可以见到对面数人惊慌模样,可以清晰看清箭入山石迸射出的碎石…… 可是……可是咋偏了这么多? 第671章 大帅瞎猫逮了个死耗子 “再来!” 李思钰暴喝一声,疤脸忙又递上铁箭。 “嗡——” 又是一箭射出。 “……” “他娘地,再来!” “嗡——” “老子还他娘地就不信了!活的射不中,死的还射不中?” “再来!” “嗡——” “……” “再来!” …… “嗡——” “砰!” …… “嗡……” “再来!” …… 李思钰射出三箭,对面才能射出一箭来,一开始,对面之人发现李思钰竟然一个人就能开七石弓,很是惊慌,可李思钰射出七八箭也未射中一人,也放松了许多,开始不急不缓与李思钰对射起来,小五、秦书瞳的巨盾上都有好几个疙瘩了。 在七石巨弓射向李思钰的那一刻,李嗣源与城关上之人全都大骇看向射箭之处,就在震惊、愤怒的李嗣源想要拎起贺黑虎衣领怒吼时,惊骇、惊讶,又让人无语的一幕发生了,所有人由或是喜悦,或是震惊、愤怒,全变成了无语。 只见李思钰指着对面跳脚大骂,一箭又一箭射向对面,时而瞄准半天,时而连射入珠,可对面依然不时射一箭,而且每一箭都需要小五、秦书瞳奋力阻拦。 “嗡——” “老子……老子还就不信了!” “再来!” 李思钰额头青筋直冒,恨不得把手中破弓摔成碎片,看着暴怒的大帅,疤脸很是无奈,平日里想要大帅练习练习箭术,大帅每每都是以自己没那天赋为借口,其实就是借口! 疤脸始终认为,大帅就是在找借口! 看着暴怒的大帅,再看看手中唯一的一支铁箭了,不由苦笑起来。 “大帅,就……就这一支了……” “嗯?” 李思钰忙回头看向疤脸后背,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疤脸后背背着不少箭矢呢,怎么这才多长时间,咋就剩下一支了? 李思钰那个愤怒憋屈就别提了,这么多箭,竟然连一下对面床弩巨弓都未射中,对面却射中自己这么多次! 那床弩巨弓可是始终在那里动也不动啊! 看着手里唯一的一支铁箭。 憋屈,憋屈,还是憋屈! “老子……老子……” “再来!” 李思钰仰天怒吼。 铁弓再次成满月,疤脸却沉声说道:“箭就是大帅,大帅就是箭!” “箭就是我,我就是箭……我就是箭……” 一息…… 二息…… …… 五息…… …… “嗡——” “喝——” “砰!” …… 十息…… “箭是我……” …… 三十息…… “嗡——” “喝——” 小五再次大喝顶上。 “砰!” …… 四十息…… 李思钰看着对面不时射出的箭矢,感觉对面的箭矢越来越慢,慢到他都可以清晰看到箭失在空中旋转带动的气流,好像他若是愿意,都可以轻松数出箭矢转动了多少圈,若是愿意,他可以轻松用手指弹开…… 看着对面三人用脚费力蹬开粗大弓弦,看着四人微微转动床弩方向角度,就在一名瞎了一只眼之人正要扣动板机…… “嗡……” 一声撕天裂地巨响炸起,李思钰看着自己的箭矢旋转飞向那张床弩正中的箭矢…… 看着两支箭失锋锐碰撞…… 看着两支箭矢成为了一支长矛…… 看着长矛撕裂了弓弦…… 看着那独眼汉子胸前炸出绚丽血花…… “呼……爽啊!” “哈哈……” “哈哈……还真当老子射不中死物么?” “傻眼了吧?” “哈哈……” 李思钰掐腰大笑,猛然伸出双手,向对面狠狠比划两根冲天中指,随即又向山顶的李嗣源狠狠竖起中指! “哈哈……” “爽啊!” 李思钰竖起中指,大笑转身,背起双手,返身下山。 秦书瞳忙持盾护在李大帅身侧,跟着下山,小五感觉最吃亏,个头没秦书瞳个高,身体也没人家壮实,可自己抵挡的却最多,两只手臂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看着李大帅大笑下山,持盾刚下了两个台阶,看到疤脸毫无反应,还痴痴傻傻看着对面惊慌失措箭手,喊了一声。 “疤脸!” “走了!” 疤脸依然有些失魂落魄模样,一副不可置信看向小五。 “那……那是大……大帅射……射的?” 小五嘴角一撇,自己大帅都射了好几十次,一次都未中,最后一次也不知是不是瞎猫逮到了死耗子,竟然……中了! “中了就中了呗,你这神射手惊讶个甚,若非你拉不出七石弓来,早把那些家伙射成了筛子!” 小五举着巨盾,向疤脸展示如李璇脸孔一般的巨盾,很是郁闷。 “你看看,兄弟差点就成了烈士!” 小五不住摇头叹息,被动挨射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算是看出来了,对面那巨弓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在那固定射箭,躲一躲就是了,偏偏大帅还上了脾气,就是站在这不动,与对面对射起来。 小五心下叹气一声,看来每次疤脸要大帅练习练习射箭,大帅都是一再推诿。 大帅是对的! 大帅他就不是这快料! 小五心下暗自决定,今后可莫要再让大帅沾染箭矢,否则倒霉的还是自己。 都差点成了烈士啊! 小五摇头叹息,扛着巨盾返身下山,看着小五摇头不已,疤脸却不认为大帅是瞎猫逮到死耗子,作为神射手,眼力最为重要,他虽看不清两支箭尖碰撞,但他看清了长长“箭矛”贯穿那瞎了一只眼之人,自己的铁箭有多长,他比谁都清楚! “神射啊……” 疤脸叹气一声,再次看向对面被钉在山石中汉子,摇了摇头,向山下走去。 李嗣源傻眼了,贺黑虎、臬捩鸡傻眼了,山上人看着大笑下山的李思钰,全傻眼了…… 贺黑虎摸了摸大脑袋,很不解看向李嗣源,说道:“左将军,这李悍虎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就这么走了?” 看向疑惑不解的贺黑虎,李嗣源突然变的极为阴沉,微微眯起眼睛,森然道:“黑虎将军,为何?为何要射杀李悍虎?” “为何要在此时射杀李悍虎?” 贺黑虎看着李嗣源突然愤怒暴吼,暴戾杀意让他不由后退一步,口舌也不顺畅起来。 “不……不是俺!” “俺……俺没……俺没可在数十丈外崩石裂地巨弩……左将军,您……您听俺……听俺说啊!” 看到李嗣源手按刀柄,随时抽刀砍人样子,这让贺黑虎惊俱,连退数步。 第672章 陈 马 李嗣源极为愤怒,若是此时射杀了独身登山的李思钰,不但李存瑁要死,就是他李嗣源也得死! 山顶上能为李存瑁的死负责的,只有他李嗣源,因为他李嗣源才是山顶上最高兵马指挥使! 可是当贺黑虎说出那句话后,李嗣源明显呆滞了一下,这才发觉哪里不对来,贺黑虎所言不错,他们的确没有这么强的弓弩。 “来人,把那些人抓起来,本将军很想知道,是哪个想要老子的人头!” “诺!” 臬捩鸡转身就走,他也想明白为何统领因何如此大怒,身上亦是冷汗直冒,若是自家统领被李克用砍了脑袋,他也别想活着回家,大怒的臬捩鸡转身带着数百人开始围堵那片悬崖峭壁。 李嗣源就站在山顶,看着李思钰早已没了身影的山道,李悍虎能亲身前来,就已经说明很可能还会有缓和的余地,可是却在紧要关头,竟然还有如此神射手埋伏在这里。 他对贺黑虎发火愤怒,不是没道理的,这里是军城过道,如此弓弩出现在这里,贺黑虎竟然未发现,这让他如何相信? 李嗣源站在山上等待,那些射手们在瞎了一只眼的马燕子被钉在山石中后,一个矮壮汉子提起一个瓮坛直接砸在床弩上,丢下一把火迅速传入山林。 矮壮汉子在山林中奔行很是迅速,径直向一处绝地快速奔行,这处绝地,常驻这里的军卒们都知道这处山崖根本就无法通过,可矮壮汉子还是径直向那里奔行。 汉子躲在一处巨大山石后,小心贴着巨石,倾听数息,随即抱住巨石,腰腹用力扭动。此巨石看起来足有三千斤,可在汉子用力扭动后,竟然“卡卡”动了起来,露出仅够汉子通行的洞口。 汉子又小心倾听了一下动静,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嘶吼声,他知道邢六死定了,再也不顾其他,闪身入了洞口,巨石再次缓缓移动闭合,好像从未有过移动一般。 过了几刻钟后,一队军卒寻来,仔细巡查后,并未发现什么不妥,这才离去。 矮壮汉子钻入洞穴,沿着仅够自己爬行的通道,一路向下,也不知爬了多久,或转右,或转左,或向上,或向下,犹如地鼠爬行。 矮壮汉子用力撞开一面乌黑的木板,露出一处山洞来。 “七哥,事情成了没?” 一名与汉子长相有七分相似之人听到异动,忙举着刀子,好像随时要砍下钻出之人的脑袋,见是自己七哥,忙又把他从狭窄的洞穴中拉了出来。 一身泥水的陈七吐了口气,伸手擦了把一脸污泥的脸孔。 “呸呸呸……” “娘地,老四死了!” 陈九再次低声问道:“李悍虎死了没?” 陈七一番眼,骂道:“老四都死了,你说李悍虎死了没?” “娘地,那李悍虎他娘地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射了几十箭都未射中,竟然最后一箭射中了!” “那……那弓呢?” 陈九又犹豫问了一句。 “弓?” “烧了!” 陈七未能杀死李思钰,未能完成任务,脾气很是烦躁,用同样脏污的衣袖再次抹了把脸。 “行了!先去族里再说。” 陈九一阵失望,可已经如此,无奈点头,上前用一块黑布蒙住陈七双眼,拉着陈七走向一处过道。陈七显然知道自己兄弟会如此,也未做任何抵抗,任由陈九蒙住自己眼睛,磕磕碰碰穿行在曲折通道中。 “七哥,莫要怪小弟如此,这是族中规矩,小弟也无法子。” “啰嗦,老子清楚!” 陈九的解释让陈七更加烦躁,不由开口道:“都是一姓之人,娘地,还整这些无用玩意,真当老子是姓马的那群人啊!” “哼!这帮老家伙就会故弄玄虚!”陈七又发了句牢骚。 陈九也不好多说,只得苦笑在前领路,这条暗道已经是族里最后退路了,已经由不得他们不如此小心了。 两人一阵沉默,过了数刻钟,陈九才带着陈七钻出地道,当陈七听到陈九打开房门声音,他就知道来到了何处。 陈九解开陈七眼上黑布,陈七闭眼数息,这才睁眼,果然见到了让他很不爽的几个老人,正是他的父亲和几个叔伯,心中再如何不喜,还是恭恭敬敬上前跪在地上。 陈彦雄低头摆弄这一副箭弩,其余四名老者则与他差不多,只不过耳听着开门声,有两人抬头看了一眼狼狈的陈七罢了。 陈七、陈九默然不语看着他爹陈彦雄熟练安装上弓弦,看着他把弓弩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陈彦雄检查了一下手中弓弩,感觉还算满意,放下弓弩,这才双手叠放在腹间,看向陈七,说道:“可曾成了?” 此时的陈七一脸恭谨,丝毫与地道中烦躁不同,低头说道:“回爹话语,李悍虎射杀了马老四,已经返回军营了。” 陈彦雄抬眼看了他一眼。 “弓呢?” 陈七忙低头,说道:“弓被孩儿毁了,当不至于被他人学了去。” “嗯。下去吧。” 陈彦雄眼皮都未抬,摆了摆手。 陈七、陈九忙起身躬身退去。 …… 屋内沉默许久,只有不时发出摆弄弓弩响动声。 “老五,你觉得呢?” 陈彦臣不由叹气一声,放下手中弓弩,看着陈彦雄,叹气一声。 “虽未成功,刘窟头也把粮食给了咱们,可大哥也应知晓,此地已然不安全了。” 老三陈彦宗点头说道:“李悍虎下山,一时半会无法夺得了天门关,此地必然为双方集兵之处,我等出入必然再难如前。” 老者马勒放下手中弓弩,叹气道:“我等不该接了刘窟头这趟买卖,更不该动用七石弓弩,这会让李悍虎和李嗣源同时盯上咱们的。” 陈彦雄眼中精光一闪,老十陈彦嗣却开口说道:“此事已经如此,再说这些已经毫无益处,若不答应刘窟头,咱们一族百十人也得被饿死。” 马勒知道陈彦嗣话语是对的,可一想到这天门山就要成了两军对阵之地,七石弓弩的出现,务必会让两军注意到,想要再偷偷摸摸买卖兵器,这可就难了,想到这里,无奈看向陈彦雄。 “族长……你说怎么办吧?留在这里一时还罢了,可若是时间长了,我等必会被他人发现了。” 陈彦雄微微点头,丢下手中小刀,说道:“再过几日,咱们就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也幸好山里藏了不少百姓,与这些百姓一同向西逃。” 老人马许昌不由一愣,说道:“向西?族长,再往西走,可就是秃头蛮、党项人的地盘了,那些人……是不是有些不妥?” 陈彦雄点头说道:“党项人虽野蛮,可咱们也与他们交易了几次,对咱们还算客气,那里还有咱们一处山洞,还不至于一时间被发现……先离开这里再说,兴许过些日再回来也说不定呢。” 马勒、马许昌皆是一愣,两人微微对视一眼,他们未想到这陈彦雄老家伙竟然还留一手。 第673章 二孬姑娘……【三章连更】 长安不断被毁,长安之人不断逃亡或返回故地,在这期间中,有这么一群人逃出了长安,就是庞大的工匠群体! 逃离的工匠们,有很大一部分死于战争,有一部分加入了其他诸侯,为其打造兵器,还有少数人则逃进了山中隐藏,而这些姓陈、姓马之人就属于此类。 躲进山中可不是这么容易生存下来的,要知道,百姓躲避兵灾,很大一部分是逃入山中的,而山里猎物稀少,又如何养得活这么多人? 有的被迫为匪,有的则不得不再次逃向他地,为匪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是穷光蛋,你抢谁去? 天门关属于吕梁山脉,这里更是山匪多多,只要不去招惹李克用,李克用也懒得理会,谁没事华费钱粮满山追杀山匪呢,反而任由他们坐大,坐大后再招降即可,在这个时代,招降山匪是很正常的事情,山里没吃没喝,依靠抢掠过活,可这个人吃人时代,除了军队更多的节度使州城中有些粮食,谁又能提供给他们足够扩军的粮食?藏于山中山匪不少,却永远因粮食短缺无法做大,与其迟早被其他山匪打死,或是自己兄弟杀死,那还不如有了人手时,下山弄个一官半职呢。 姓陈、姓马这群人,他们的先辈在安禄山破了长安后就逃进了山中,也曾跟着一群山匪劫掠他人,后来自己也成了山匪头头,可他们并不想去做山匪,认为做了山匪,终究还是逃不掉身死族灭,于是就做起了兵器走私买卖,毕竟他们就是工匠,于是就开始打造兵器,用武器来换取粮食。 一开始生意十分火爆,战乱频繁,武器就是硬通货,有武器自然少不了钱粮,他们这支山匪也越来越壮大,这引起了数支山匪的嫉妒,对他们进行了强攻。 还好,这些人毕竟不是普通山匪,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族人通过山寨山洞逃了出去,尽管没了这么多人,陈、马两族人却活了下来。 吃一堑长一智,陈、马由此潜入暗中,只偷偷进行武器走私,而他们的老巢就在太原府眼皮子底下! 平时都是在太原城进行交易,在城内交易要远远比山岭安全的多,无非多贿赂一下守城兵卒、将领罢了,没人敢在太原城黑吃黑,而且还避免了他人跟踪。 陈、马两族的生意一直延续了几十年,期间也出过事情,最后也都安然渡过了,积累了几十年的钱财无数,可粮食却不是很多,眼看着太原府成了营州军得了,百姓纷纷逃脱,短时间内是无法进行武器走私了,而此时刘仁恭却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两千斛粮食,要李思钰的命! 非但如此,事成后,还给陈家一县之地,让他们陈家为一方诸侯。 地盘不地盘的,两族老者都不是十分太在意,这些老人更在乎能够活命的粮食,但那些晚辈却又有些不同。 要说这些人也是胆大包天,以为七石弓一出手,李思钰必死! 于是就答应了下来,这才藏于绝地,对李思钰进行阻击射杀。 这些人是不知道李思钰仅四人登山的,他们以为大军攻打,那样混乱局面,谁也无法去注意他们,射杀的几率很大,可……可李思钰就带着四人来了,这边刚一开弓,就被李思钰发现了,而且还与他们对射了起来,最后终是功亏一篑,马家少有的神射手也死了一个,至于其余人,他们才不管那些刘窟头找来之人的死活呢。 陈家负责山中之事,马家则负责走私销售,两家从逃离长安开始,两家就一直守护相望,两家子女也是相互结合,但是随着马家在太原府负责销售,实力逐渐超过陈家,当陈家子侄只能留在山中打造兵器,而马家却能在繁华之地出入,让一些年轻晚辈很是不满,当刘仁恭提出条件后,陈家子孙则认为这是最好时机,可以获得一县之地,也可与马家一般逍遥自在,而陈、马两家长者也觉得若是李思钰得了太原,必然会触动他们利益,更何况,他们也觉得这里可能已经不适合他们生存了,他们更喜欢混乱之所,只有越混乱他们才能活的更好! 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他也没想到仅仅是因此就发生了刺杀之事,背着疤脸长弓,很是悠哉悠哉返回了山下军营,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天门关得失还无自己那一箭更重要呢,憋屈了这么久,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飘飘欲仙,哪怕众将想要询问下一步该如何,他也未去理会,只是吩咐全军回太原城。 李克用够狠,把太原城几乎搬空了,之前跑了的百姓也就罢了,李思钰根本不在乎那些跑了的人,更希望得到没跑的百姓,可是竟然全被李克用押去了代州。 当然了,太原城没被李克用焚烧,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当鄂尔斯带着一人来到李思钰面前时,李思钰还在装一代箭神模样,微眯着双眼,不时抚摸疤脸长弓。 “李帅……” “嘘……” 李思钰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又抚摸起长弓来,嘴里还喃喃低语“自己就是箭,箭就是自己”之类话语。 看到他这模样,鄂尔斯一阵无语,作为粟末女真人,他可是能左右开弓的,虽荒废了些,可也比人人都知道三脚猫箭术的他要强太多,自己也无这么猥琐啊! 鄂尔斯一想到小五回来后,不住向人大倒苦水,再看看眼前情景,很是无语。 “李帅,你那瞎猫碰着死耗子的事情,俺都知道了,现在……” “嗯?” 李思钰一愣,不解道:“谁说老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哪个混账这么编排老子的?” “哼!老子那一箭堪称神射!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鄂尔斯更加无语起来,自己五岁就能射中兔子,十岁就能独自射杀三只野狼,十五岁更是杀死仇敌,这么多年也不知射死多少人了,至于眼前之人么…… “射了几十箭也没把人射死,还说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鄂尔斯嘟囔一声,李思钰大怒,可张嘴好几下,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毕竟的确是射了几十箭! 越想越是恼火,愤恨怒吼一声,刚刚还好像抚摸情人的长弓,“当啷”一声被他狠狠扔在桌案上。 “哼!老子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嘴里怒吼着,心里却不住嘀咕起来,难不成真是碰巧了? 越想越怀疑起自己来,也更加恼怒毁了自己一代箭神梦想的鄂尔斯。 “哼!说吧,啥子事?” “这……这位是二孬……二孬姑娘,说是有重大情报要报告。” 二孬?李思钰看向鄂尔斯身边之人,若不是见她有些高高挺起的胸脯,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是个姑娘,看着脸上刻意被抹上的锅底灰,李思钰开口道:“二……二孬……” “不是,谁给你起的这熊名字?” “俺……俺爹……” “你上面兄弟叫什么?” “俺姊叫……叫大孬……” 第674章 没打,也没骂自己?【】 看着鄂尔斯捂着嘴,再看着低头打颤的二孬,很是无语。 “唉……你爹人才啊!竟然与俩闺女起了这名!” 看着鄂尔斯不住偷笑,也不问二孬什么重要情报不重要情报了,一指鄂尔斯,说道:“看到这偷笑家伙没?身强体壮,喜欢不?要是……要是喜欢,俺把他绑起来,送入你房中,如何?” “李死鱼——” “你敢!” 鄂尔斯大怒,也不李帅李帅了,又改成了“李死鱼”。 李思钰两眼一瞪,骂道:“闭嘴!老子的箭神梦都被你无情撕得粉碎,老子给你说媒,你他娘地还不乐意!” 说着,李思钰大步走到二孬身前,右手一身,比划了一下二孬身高,看着他比划模样,也应有一米八的样子。 李思钰又围着二孬转了一圈,指着二孬屁股、腰身,对鄂尔斯冷哼道:“看到没,腚圆腰细,这不但好生养,而且在床上也是尤物!” “好生养,身量又如此高大健壮,老人都说娘好娃不赖,就这身材,生出的娃娃个个都是好汉!就你这老光棍,若真得了这样媳妇,肯定祖坟冒烟了!” 李思钰又来到二孬身前,伸手勾住二孬下巴,细细看了两眼,把目光闪躲的二孬转向鄂尔斯,更加恼怒起来。 “女真蛮子,你他娘滴眼瞎啊?以貌取人?脸上涂的满满锅底灰,只有他娘地蠢货才以为丑女会涂满锅底灰!” 二孬身子一阵颤抖。 鄂尔斯此时也不恼了,反而真的围着二孬打转了起来,两人全忘了二孬前来之事。 鄂尔斯不细看还罢了,这一细细观察,还真如李思钰所言,二孬还真是一个高个美女,脑袋也点了起来。 李思钰上前狠狠给鄂尔斯一个爆栗,嘴里冷哼。 “哼!女真蛮子,还真以为自己得了美人儿?这么个大美女,你真当人家没有夫君?别他娘地做美梦了!” 鄂尔斯大怒,指着李思钰,手指乱颤。 “你……你……李死鱼!老子与你拼了!” “哼!是单挑,还是群殴?到时候老子要把你揍哭了,可别说老子欺负你!” “你……你……” “哼!” 李思钰很不屑冷哼一声,让你毁了老子箭神梦,老子也毁了你的美人梦! 两个如蛮熊相互怒视,二孬身子不住颤抖。 “哼!” 李思钰再次冷哼一声,拉着二孬把她按在座椅上,自己则坐到一旁,理也不理还瞪着牛眼怒视着他的鄂尔斯。 围着二孬打转了几圈,别的他不敢肯定,但有件事他是可以确定的,就是此女家世很好! 二孬这名字真不真他不知道,不真的可能大些,但也有可能是真的,胡人话语与汉人不同,好多都是音译,“二孬”也真不好说是个坏名,在他们看来也许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呢? 之所以认为此女家世很好……太明显了,若家世不好,也不能把屁股都吃的这么圆,这么大! 李思钰稍微平息了一下与鄂尔斯顶牛的恼怒,口吻随意说道:“姑娘是哪一族贵人之女?家中可是有了军卒骚扰?” 二孬好像很畏惧李思钰,就要起身,李思钰则说道:“不必担心那蛮子,别说姑娘有无相公,只要姑娘有半点不乐意,有本帅在,那蛮子就不敢登门骚扰姑娘。” 鄂尔斯听到李思钰问出的第一句话语时,他还以为李思钰终于正常了呢,结果屁股还未沾到凳子,蹭的一下,又站起指着李思钰怒吼。 “李死鱼——” 李思钰比他瞪得眼睛还大。 “咋滴?你还想在老子面前强抢民女不成?” “二……二孬姑娘莫要理会眼瞎的混蛋,只管把你委屈说出来,俺来为你做主!” 鄂尔斯喘息如牛,牛眼瞪得大大的。 “二孬”不敢抬头去看李思钰,轻声说道:“李帅前日被弩箭所袭,可否是七石劲弩……” “嗯?” “二孬”话语一出,李思钰顿时收起玩世不恭,郑重了起来。 “是又如何?” 鄂尔斯也不再与李思钰置气,同样郑重问道:“姑娘从何处得知此事?” 李思钰向鄂尔斯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本帅不问姑娘从何处得知此事,姑娘只需告诉本帅,那巨弩袭击之人为何人?巨弩为何人打造?” “不……不知……” “二孬”一下子滑落在地,伏在地上大哭。 “求李帅放过我相公……巨弩被贼人烧了……那些被抓住贼人说是朱温贼子遣来行刺李帅的,还请……还请李帅放过相公……呜呜……” 鄂尔斯很疑惑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则皱眉看着地上不住痛哭的“二孬”。 “世子之妻妾?” “二孬?” “二孬”抬头看着李思钰,脸上锅底灰被两行清泪扫过,露出白皙之色来,不过这形象么…… 李思钰还未大刑逼供呢,“二孬”就把自己老底全抖了出来,什么叫“巨弩被烧”,又什么“朱温遣人”之类的,还“相公”,这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见“二孬”也不答话,李思钰叹气一声,蹲在地上看着“二孬”说道:“嫂嫂这打扮可就那啥了,若是让世子得知嫂嫂竟然在小弟面前自称‘二孬’,估计世子连死的心都有!” 李思钰拉起“二孬”,也不问她是韩氏,还是伊氏,又或是刘氏,李思钰估摸着应该是伊氏! 韩氏明显是汉家女子,又是李存瑁之妻,就算是前来,那也不大可能是这般打扮,更不能把“二孬”挂在嘴上! 刘氏应该也是汉家女子,尽管也有不少胡蛮以刘为姓,可是据李思钰所知,李存瑁极为宠爱刘氏,最后好像还成功的从妾室登上了皇后宝座,如此刘氏应该是个顶好的娇媚聪慧女子,这女子身量如此之高,怎么看也不像很得宠的样子,而且还未等李思钰“大刑伺候”呢,就把自己抖了个一干二净,这样的女人能成皇后? 反正李思钰是不信! 李思钰拉起伊氏,叹气道:“前些日,世子骤然得知噩耗,竟然一病不起,正在阴地关调养,若是嫂嫂担忧,小弟让人送嫂嫂前往阴地关。” “至于什么放不放的,嫂嫂还莫要提了,只要世子想离开,什么时候都可以!” “小弟绝不阻拦!” “真……真的?” 伊氏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李思钰,她可是听说了此人很是凶残,一日可食十人,一夜能祸祸百名女子。 刚才还要把自己送与那汉子呢,这怎么……这么好说话了,没打,也没骂自己? 第675章 弓与弩【,如果晚上电力正常,那就再加一章】 李思钰叹气一声。 “唉……还让人活不活了,真话竟然没人信?” “小五……小五……” 李思钰突然向外面大喊一声,小五脖子不由一缩,秦书瞳丢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身子则挺的笔直。 小五犹豫着是不是装跑肚偷偷离开,他可是在外面听的真真,大帅可是正恼怒那个“谣传他瞎猫碰死耗子”事情呢。 “小五……小五!” 李思钰在屋内再次大吼,小五眼睛一闭,大步走入房内。 “大帅!” 李思钰有些奇怪看着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模样,疑惑道:“你小子犯错了?” “大帅,是……是俺说的!” “说啥了?” “说……说大帅瞎猫碰上死耗子……” 一开始李思钰好奇这家伙说什么自己坏话呢,竟然是这事,指着小五怒吼。 “老子那一箭不是碰着死耗子!” 小五忙点头,一脸严肃。 “是!大帅最后一箭英明神武,如天神相助,诸天神佛保佑……” “你……你……你你……” 李思钰指着小五,手指乱点,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么?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 “你小子等着,等你小子办完事,老子把你当靶子!” “哼!老子要让你看看,老子是不是瞎猫!” 鄂尔斯心下大喜,终于报了一箭之仇,面上却微笑劝解。 “小五又未说错了,你这箭术之臭,在营州可是出了名的,就算是瞎猫,那也算不得多丢人的事情,再说了,俺可是看了小五和书瞳铁盾,差点两人命都丢在那了,也还不许小五、书瞳发发牢骚?” “你李帅可没这么小气啊!” 李思钰连连吸气,最后怒吼一声。 “滚!都滚!” “哎呀……小气啊!” 鄂尔斯叹气起身,脑袋连连摇头,此时正是离开之时,否则一会这李死鱼还不知从哪里找回来呢,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之前郁闷了。 鄂尔斯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傻眼的“二孬”伊氏和不知所措的小五,李思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气,小五和秦书瞳的铁盾是自己亲手打造的,一共有三层,三层铁皮间还夹杂着细密、厚实的丝绸,不但防震,而且想要击穿极为不易,更是不可能如一般坚盾那般碎裂,无论坚固性和韧性都是无可挑剔,后来也足以验证了这点。 在见到秦书瞳被刺穿的那箭,李思钰就知道对面奈何不了两块铁盾,否则就不只是刺穿秦书瞳铁盾,而是连秦书瞳一同刺穿,更不可能卡在铁盾上,随后弓弩的力道减弱,更是连刺穿都未做到,若是连小五铁盾都刺穿了,李思钰根本不会与之对射,而是转身就走,轻重之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哼!什么都不懂也敢瞎说!”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手中所持盾牌、所披甲胄都是本帅亲手打造,本帅比你们更清楚!” “哼!真当本帅傻啊?本帅若不清楚这些,本帅会傻站在那让他们射?” “哼!什么都不懂,七石?那床弩最多六石半!”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知道什么是弓,什么是弩不?” “知道他们区别和分类不?什么都不懂就瞎说!” “那种床弩只有六石半左右,本帅想测试一下他们多久可发射一次,力道和准头如何,若是九石、十石,乃至需用战马拉动的十二石,可在七百步外毁门破城连弩车,老子早他娘地转身就走了,还会让你们傻傻待在那?” “大帅,世上真有此等神弩?” 疤脸刚从城外回来复命,尚未进屋,就失声惊呼。看到是疤脸,李思钰神色缓和了些,招呼疤脸坐下后,说道:“弓与弩其实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同。” “弓大致可分反曲弓,如今大唐军卒用的那种弓就是这样的弓。” “其次就是复合弓,复合弓比较复杂,简单的复合弓,像粟末人那些野人用的就是比较简单的复合弓,因为他们的弓箭两端有牛角或是兽骨。” “还有黄头室韦用的直拉弓,以及咱们干番秃头蛮用的长弓。” “反曲弓比较省力,力道也足,弓体长度适中,但是需要长久练习,否则可玩不转反曲弓,而且背挎不是很方便,你们都是用弓囊背负,这与黄头室韦人直接套在身上的直拉弓不同。” “直拉弓短小,没多少花样,射程短,但是速度很快,这是善于骑射的黄头室韦人厉害的地方,毕竟你射一箭,人家能射三箭,就算准头不够,也足以杀伤他人。” “复合弓不好说,毕竟复合程度不同,威力也不同,厉害的复合弓与长弓等同,差些的也与反曲弓差不多,但是制造就麻烦了些。至于咱们用的长弓威力很强,五十步可透铁甲,但是这弓只适合步军,骑军不合适,若要用于骑军的长弓也不是没有,但是很难掌握,北方也无竹子可用,不适合咱们,而且使用长弓时,年纪最好不要太小,否则很容易伤了腰骨,年老之后会很受罪的。” “弩与弓差不多,但是又有些不同,诸葛武侯曾造出连弩,但那种连弩,最多也就能伤十步之人,杀敌用处不大,但是呢,连弩无需拉弓,又可连续射出箭矢,虽劲道差了许多,可若是在箭矢上涂抹剧毒,刺杀十步内之敌,几乎就是绝杀。当今连弩已经无人会制造了,原因也在这里,作战时无用,射程太短;用于刺杀他人,也多为权贵之人,这是任何掌权者都不允许的,制造者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会了。” “如今大唐使用的弩与弓箭威力差不多,唯一好处就是无需练习数年的弓手,只需普通人即可,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行,这只是一人可开的弩,还有需要数人才可使用的弩,在天门关,你也是见到了那种弩,但以本帅看来,还是简单了些,威力还是弱了点。” “你说杀人把,速度慢了些,而且移动还慢,除非是傻愣愣站在那,否则想杀人可不容易,当然了,由神射手操弓又当别论。” “至于可用战马才可开弓的十二石床弩,那才是利器,可于数百步外裂石破甲,一般城墙可挡不住如此利器攻城。” “本帅所言这些利器,其实与咱们使用的弓差不多,但是遥远的西方有一种叫‘蝎子弩’又不大一样,这种弩改造一下,可发射人头大的石头数百步,无论攻城,或是安装在大船上,那都是利器……” 李思钰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来,竟然忘了给庞胖子的大船安装这神器,若有这玩意,那还不是横行大海,想抢谁就抢谁? 第676章 非你李悍虎莫属 不但半跪于地的小五、坐着的“二孬”、刚刚回来的疤脸傻眼了,就是门外听着的秦书瞳,以及前来汇报工作的蒙哥翰、李三豹、韩都、刘之孝等人也傻了眼。 刘之孝结结巴巴说道:“十……十二石巨……巨弩,李……李死鱼你……你会整这……这巨弩?” “为……为何从未在营州整过这些?” 李思钰不由撇了撇嘴,他可是亲眼见过一个网友整过这玩意的,威力也确实不小,虽然水泥墙是奈何不了,可农村那种房子还是能射塌的,再说现今城墙大多都是土坯墙,重要的大城,哪怕是长安城墙不还是两层石头夹一层土坯么,如此强劲力道,来回撞击数次也就把外面一层石头撞松落了,自然可毁城破门,更何况自己还在武山藏着个杀器呢,他可不相信自己媳妇会对那玩意不动心,会不设法弄出来试试威力。 对刘之孝很是不屑道:“你问问小五这混球,他们在营州时,兵甲坏了都是谁给修修补补的?” “在营州整?我打谁去,是打你的盖牟军堡,还是揍鄂尔斯的仓岩军堡?就秃头蛮那木头寨子,用得着这玩意么?” “再说,老子就那几个人,吃都吃不上了,你给老子弄钱买材料?” 不提小五还好,一说起小五,李思钰就不由恼火起来了,就算自己是瞎猫,那也还不是逮了个死耗子么,竟然敢把自己糗事传扬的天下皆知,看向小五不由冷哼一声。 “哼!老子身边咋尽出刘大猛那般混蛋!滚滚,带着世子媳妇滚去阴地关!” “还有……算了,让你去潼关,还不如书瞳稳妥!” 小五大惊,忙半跪于地,啪啪打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大声说道:“是小五多嘴,小五今后再也不敢了,大帅,俺绝对把事情办的妥妥的!” “哼!” 李思钰狠狠给了他一个教训,也就不再训斥,冷着脸说道:“告诉朝臣,老子不管他们如何扯后退,十日,他们只有十日,若是十日内,不见到老子想要的那种太原令,老子就自己找人为太原令!” “赶紧滚!看着就让人来气!” 小五忙捶了捶胸口,心下很是后悔跟着刘大猛时间太长了些,竟然受到了影响,心下暗暗决定,可得离刘大猛那混球远点,否则就如刘大猛此时一般了,被打发去了长安。 见小五低头耷脑带着伊氏出了房门,刘之孝很猥琐跑到李思钰面前,又是挤眉,又是弄眼。 “李死鱼,那女人已经走了,就别吹了……” “梆!” “哎呦!” “李死鱼,你他娘地打老子做甚?” 李思钰那个气啊,跳起来对着刘之孝脑门就是一个重重爆栗,只见刘之孝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含泪花,指着李思钰大怒,可李思钰比他更恼火,指着刘之孝大骂。 “你他娘地哪只眼看到老子在撒谎了?” 刘之孝蹲在地上,捂着脑袋,指着李思钰,口舌也结巴了起来。 “李死鱼,你……你说的是真的?” 李思钰不屑冷哼道:“哼!若非如今没时间整那玩意,真以为老子整不出百十架来么?” 李思钰也不再理会眼泪都出来的刘之孝,而是看向蒙哥翰,说道:“蒙哥,天门关可有异动?” 蒙哥翰还在震惊中,他曾听闻过自己大帅说过,现今真的相信了,自己大帅若要攻下一座坚城,可能真的不是很费力,十二石利器,想来天下任何一座城也挡不住吧。 只是为何大帅从未说过这些事情?他却不知道,李思钰本就没打算让营州人学会如何攻城,但是在天门关前,竟然发现了床弩,这就让他不得不考虑床弩的事情来,毕竟,已经出现了这种床弩,无论如何阻止,营州军将们也会意识到床弩攻城的作用。 就是想阻止都阻止不了的事情,既然如此,还不如用此事震慑一下刘之孝,震慑一下李存瑁、李克用呢。 蒙哥翰愣了片刻,这才抱拳说道:“回大帅,天门关并无异动。” “嗯。一会你多跑跑腿,去太原府各州县,让各州县最高官职者前来此地,十日不到者,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诺!” “俺这就前去。”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看向韩都,说道:“铁牛,现在比较关键,本帅本想着留着晋王在太原,以便稳住沙陀族,以及北地各胡族,可既然晋王自己离开了太原,情况就不同了,你要在最短时间内摧毁原太原府贵族们的根基,把所有土地分给太原府百姓,记住了,是百姓!” “不是大家族!” “只有如此,哪怕最后晋王服软臣服,哪怕回来了,他们没了根基,也休想再掀起风浪!今后你也好处理太原府之事。” 韩都一脸郑重,可又有些犹豫,说道:“末将记住了,可是太原府人丁逃的逃,走的走……”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山中藏有不少百姓,令人去招来,汉民直接分地,胡民也无碍,但必须要听从安排,必须要有汉姓汉名!” “还有,一些贵族手里也有不少奴隶,只要愿意,奴隶皆为民,皆可分地,以大帅府的名义,谁若不服,让他来找老子!” 最后一句话,李思钰面上也露出狰狞来。 “这事最急,李存瑁不好说会多久前去寻晋王,也不知最后是否能够说服晋王,但要做最坏打算!” 韩都点头,说道:“末将这就传令孙将军,要他务必多拖延几日。” “嗯,去吧,尽快处理了。” 韩都点了点头,大步出了屋子,去准备分田地之事。 刘之孝疑惑道:“李死鱼,老子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思钰看向已经起身的刘之孝,嘴角一撇,说道:“老子又未堵住你的嘴。” 刘之孝奇怪道:“李克用都逃了,你用的着这么麻烦么?直接夺了河东之地就是了。” 李思钰皱眉道:“这是信誉的问题,说大了就是威望!” “天下强番之中,晋王绝对算是其中翘首,灭杀了晋王,最多得到的他人敬畏,却非真心臣服,最后……一旦朝廷或是我等势弱,他们就又成了如今这般。” “可若是连晋王都诚心臣服了,在其余节度使相互争锋的过程中,一旦惨败于他人后,就会臣服了朝廷,朝廷只需稍微强势一些,派人接手其地也就成了可能。” “不杀,就意味着不是死敌,与各节度使间就有缓和余地,相对来说,他们在相互争斗中,也有了一条退路,如此就给了朝廷足够的时间,最起码不会现在就联手围攻我等。一面休养生息,一面逐渐顺其自然的吞食,当大半天下入了手,其余人就是想反抗也是为时已晚,这要比强势击杀晋王好的太多。” 刘之孝沉默良久,吐出一句让李思钰恼火的话语。 “这个世上,若论奸诈谁为王,非你李悍虎莫属啊!” 第677章 李思钰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丝毫没给刘之孝面子,直接用脚把屋内所有人都给踢滚蛋了,一不小心,自己竟然成了刘之孝嘴里的奸诈之人。 “二孬”嘴里那些话语,他根本就没当回事,朱温遣人刺杀他?跑这么远刺杀?真当自己是傻瓜么? 当然了,他也不相信是李嗣源要杀他,想动手,只需在他进入天门关后再动手,这要比在半道射杀还稳妥,至于是何人要在半道射杀他…… 李思钰不知道,情报来源太少,自己得罪之人也不少,现在他还没明白李克用因何逃出太原呢。 太原沦陷,刘之孝带来的一万神策军陈兵天门关下,为了防止李嗣源袭营,营寨周围设置了无数陷坑,而出身营州,屡次被秃头蛮骚扰袭营的鄂尔斯、刘之孝对如何抵御袭营更有心得,李思钰对此也不怎么太担心。 至于韩都、蒙哥翰、李三豹三人各自去做自己事情,这些李思钰也不去过问,反而带着休息了一日的李裕游走于太原各府县,考察民情起来。 小五带着“二孬”前往阴地关之事且不提,李存信带着两万军卒从潞州过长平关,解除了长平关守军器械后进入泽州,在泽州的李存信,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路横扫整个泽州,解除无数泽州军器械,全部交给随同的行军司马赵四山,由赵四山进行打乱重组,并进行相应练兵耕种事宜,这一切都让李曜咬牙切齿,可是他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任由赵四山整顿军务。 李存信未敢稍作停顿,李思钰给他的期限很明确,如今的李存信根本不敢反抗,在得知李克用逃离太原后,更是不敢稍停,自天井关出了泽州,从河右之地迅速向潼关急行,夔王得知泽州之事后大惊,忙要阻拦刚刚获得的养子李存信,最后却被拦在了道路旁,看着两万大军一路向西狂奔。 看着远远离去的李存信,夔王李滋除了大骂“畜生”、“喂不熟的狼崽子”外,也只能无奈赶往潼关,他知道,此时再不能轻易离开潼关,一旦久离“朝廷”,他将被挤成了边缘人,此时已经与年前不同了,那李悍虎终于要整合旗下各地了! 李思钰的南衙终于定了下来,当李思钰的信件送到了“朝堂”之上时,波澜又起。 “唉……” 杨复恭收到信件已经有了一日,放下手中信件,叹气一声,他有些关碍还想不明白。 杨氏听到杨复恭叹息一声,放下手中针线,问道:“怎么了,太原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杨复恭摇了摇头,说道:“我儿已经把南衙立了起来,呐,你看看吧。” 杨氏忙身子向前,接过信件,低头去看。 “高思继为左右卫将军,韩都为左右骁卫将军,鄂尔斯为左右武卫将军、刘之孝为左右领军卫将军,李存信为左右金吾卫,裴坚为左右监门卫……亮儿领左右威卫,左将军崔晟,右将军李曜……晋王世子竟然为左右千牛卫?” …… “高思继拜上将军,领河右、东都、陕虢各州府诸军,军四万。” “韩都拜上将军,领河中、河东各州府诸军,兵……四万……” “……赵生男拜上将军,领中都长安京畿、同、华、商、鄜、坊诸州府,兵六万。” “益王拜上将军,领风、兴、梁、洋、利、剑、绵七州,兵五万……” “马屿为上将军,领泽、潞两州,兵两万……” “这……这……” 杨氏也傻眼了,心脏不住狂跳,二十一万! “二……二十一万……” 杨复恭摇了摇头,感觉女人头发还是长了些,竟然未看出信件关键之处,叹息一声,从杨氏手里接过信件出了门,留下一脸疑惑不解的杨氏。 杨复恭刚出了福门,看到来人,愣了一下,上前拱手道:“中书令大人可巧了,咱家正要前去府衙找中书令呢。” “哦?难道行乾那里来了信件?” 杜让能也愣了一下,今日前来是商议一下太子登基之事,没想到杨复恭也要找他。 杨复恭笑道:“我儿已经确定了南衙之事,还有一些领军镇守人选。” 杜让能大惊,忙说道:“杨辅政……走走,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还是一同前往府衙。” 杜让能也不管什么登基不登基了,拉着杨复恭上了自己马车。 “去府衙!” 老马夫得令后,忙甩了一鞭,杨复恭只觉身子一震,正要闭目养养神,杜让能却焦急问道:“南衙人选为何人?” 杨复恭递上信件,杜让能忙接过,直接跳过狗子孙昭长史、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奉车都尉等一干参谋,直接看向各卫领军之人和州府镇军大将,越是观看,面色越是怪异。 其余人选还好说,哪怕一娃娃益王为汉中诸地镇守上将军,杜让能也能理解,可那赵生男是怎么回事?李存信、李存瑁又是怎么回事? “杨辅政,这……这些将领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杨复恭心下叹气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异色,笑道:“没什么不妥的,我儿既然如此,定然有所认真考量,当稳妥才是。” 说着,又笑道:“中书令大人,朝廷既然以我儿为南衙上将军,就该相信我儿领军本事才是。” “可……可……” “唉……,还是回府衙与其余辅政大人一同商议吧。” 杨复恭暗自摇了摇头,军队已然归属自己儿子,说又有何用,也不再多言,闭目养神,过一会可能还要与他人争吵一番呢。 杜让能看到杨复恭如此,也只得作罢,暗自揣测信中之言,当前朝廷看起来与营州三院、军政分离有些相似了,皇帝李晔成了太上皇,尽管暂时太子李裕还未返回潼关,还未登基,朝臣们已经认同了此事,李晔纵然想反抗亦是无奈。 太子李裕年幼,五位辅政大臣把持着朝政,五位辅政大臣管政务,李思钰则管军,已经有了三院、军政分离的意味了,他人还未意识到这些,但确实已经如此了。 韩建的节度使府衙,如今又变成了朝臣们争吵之地,长安被焚烧一空,由长安迁都洛阳,必然会触动洛阳之地官吏的利益,还有其余所夺之地的州县人选需要调动,这都需要争夺一番,争吵也在所难免,所以,府衙就无一刻平静之时。 第678章 李晔插手政务 守在府衙门前的老兵卒看到是杜让能马车,忙上前拽住绳缰,帮着停下马车,当看到杨复恭也从车里下来,老军卒更是弯了身子,忙上前搀扶杨复恭,嘴里谦卑笑道:“杨辅政也来了啊,您小心点。” 杨复恭笑了笑,从手里滑出两枚大钱扔到军卒手里,笑道:“就凭这机灵劲,赏你了。” 老军卒忙伸手接住,笑道:“谢杨辅政赏!” 看到傻愣的另一年轻军卒,大怒。 “小四,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着杨辅政入衙!” 那年轻军卒才憨头憨脑上前,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老军卒看这年轻军卒熊样,忙躬身说道:“这小四是俺小侄,刚入行没几日,您老多担待些。” 杨复恭却笑道:“挺憨厚的小子,不错不错,也赏!” 说着又塞入小四两枚大钱,小四忙接住,咧嘴不住躬身。 “谢大老爷!谢大老爷……” “哈哈……” 杨复恭大笑,拍了拍小四肩膀,大步走入府衙内,杜让能摇了摇头,他知道杨复恭每次前来都会赏两枚大钱与守门军卒,一开始他人很是不喜,但无论谁守门,都是两枚大钱,最后他人也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 两枚大钱不多,但是两枚大钱却可换二十枚小钱,足够一军卒一家老小吃喝两日,不仅仅如此,杨复恭是谁?是李大帅阿父!谁不知道李大帅尤为孝顺,就这地位,就是不赏你,只是与你说句话,那都与后世国家总理跟你握手一般,荣耀着呢。 朝臣们一开始不知道杨复恭有这习惯,在长安时,杨复恭从未与小卒们赏过钱财,而在潼关,却像是变了个人,甭管是进入哪个衙门,都会先赏几枚大钱,当长安官吏跑到潼关后,第一次见到杨复恭赏钱,很是不喜,于是就一再换人,换了人,还是如此,最后整个潼关守城、守门、巡逻军卒都不乐意了,每每见长安官吏们都不给好脸色,最后只得无奈放弃。 杜让能摇头与杨复恭一同进入府衙,他当然知道那些兵卒为何对朝臣不满,你说杨复恭贿赂小卒吧,朝臣们尚未前来潼关时,他就已经如此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是潼关的主人了,用得着去贿赂小卒吗? 朝臣们到底还是妥协了,任由杨复恭如此。 杜让能边走边摇头笑道:“杨辅政,如今的性子可是与以往大不同啊!” “仁和慈善了许多。” “呵呵……没法子啊,老夫总得为我儿着想。” 杜让能微微点头,也觉得此事当为好事,至少比以往咄咄逼人的杨中尉要强的许多。 两人刚转过前院,正要向中堂走去,只见两个官吏正在厮打,看着服饰,一人是吏部官吏,一人则是礼部官员。 看到两人相互揪着衣领,周边还围着不少人,杜让能微笑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 “都站在这里作甚?没事可做么?” 围观众人一惊,回头一看是两位辅政大臣,全都一哄而散,只留下还相互揪着衣领的两人。 “撒手!” “尔等身为朝臣,却行市井无赖之为,置朝廷颜面于何地?” 两人这才相互推了一把,却依然怒视对方。 礼部员外郎罗贯上前行了一礼,大声道:“吏部欺人太甚,罗某年考本应中上,却被评了个中下,而礼部主事孙淼年前贪墨礼部祭祀钱财,却被评了个上中,欲调往新安县为县尊,罗某不服!还请中书令大人做主!” 杜让能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孙淼是刘崇望的女婿,对此有些不满,但对这罗贯更是不满,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在人前说吗,竟然把战火烧到了他的身上,正要开口,杨复恭却插嘴了。 “中书令大人,杨某觉得,长安被焚,太子登基,各地如开国之初,才能是其次,但若是连祭祀钱财都贪墨之人,为礼部主事……呵呵,若再为一县之尊,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杨复恭摇了摇头,指着罗贯说道:“此人可谓强项之人,但终究不通人情世故,由员外郎降为一县令,也算是惩戒好了。” “杨辅政所言甚是,是刘某的失误,未料到竟发生此等之事,事后必给这位罗大人一个交待。”刘崇望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刘崇望,杨复恭笑道:“长安被焚,六部人心不稳,有些岔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杨某只是觉得,各地县尊当选贤良能力,下稳则上固!” “若百姓怨怼……呵呵,我等朝臣还不是每日担惊受怕?” 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各州县之人当谨之慎之。” 刘崇望点头答应,杜让能与杨复恭也不再理会罗贯,三人一同走向议事厅堂。 还未进入厅堂,就听到李晔不满声。 “不行!朕不同意!” …… “朕反对!” …… 杨复恭愣了一下,看向杜让能和刘崇望,很是不解李晔怎么在这里。 杜让能苦笑一声,杨复恭虽身为五大辅政大臣,但是并不怎么过问他事,夔王如今在洛阳,也无法理事,至于刘景瑄正忙于北衙之事,事实上,还是杜让能和裴贽,以及六部主官处理政务。 本以为太子年幼,为了安抚李晔情绪,就答应了李晔可以“举手表决”政务权利,这倒好了,李晔天不亮就跑了过来,甭管何事都要插上一手,李晔不插手政务尚好,这两日天天在府衙“指手画脚”,刘景瑄就不乐意了,北衙事情也不理会了,全交给西门君遂去打理,也跟着日日跑来,每每与李晔争吵的脸红脖子粗。 杜让能、刘崇望两人相视一眼,摇头叹气一声,大步走入厅堂,杨复恭满是疑惑,也跟着走入厅堂。 刚入厅堂,就见到屋内李晔正与刘景瑄激烈对峙,两人皆是脸红脖子粗,何氏抱着李晔腰腹,裴贽则拉着刘景瑄。 看到这一幕,杨复恭顿时不悦起来,脸色甚是阴沉了。 “哼!” “陛下不在行在休息,跑来这里就是与辅政大臣争吵厮打么?” “我大唐威严何在?” “哼!” 杨复恭又冷眼看了一眼刘景瑄。 刘景瑄他人不怎么害怕,唯独害怕杨复恭,见到杨复恭脸色阴沉,也不再与李晔置气,甩开裴贽手臂,冷哼一声坐下。 别看李晔一脸恼怒,当杨复恭冷哼之后,也有些畏惧了,在长安时,他就不知被杨复恭欺负了多少回,此时在潼关,在杨复恭的地盘,更是不敢真正激怒这个敢杀他的老宦官。 第679章 已经是恩典了 裴贽见到杨复恭制止了两人争吵,终于舒了口气,抹了把汗水,一屁股坐下,看向杨复恭,笑道:“杨辅政多日未来府衙,今日怎么有闲空来转转啊?” 杨复恭也不理会他人,拉过一张圆凳坐下,笑道:“这不是我儿遣人送信来了么。”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送了过去,裴贽忙接过信件,耳边却听杨复恭说道:“南衙各将勇已经确定了下来,只不过我儿说太原府还未最终确定,所以晋王世子……算是待定吧。” 裴贽低头忙看了过去,眉头却皱了起来,抬头看向杨复恭,说道:“高思继、韩都所控军卒是不是多了点?” “还有……李存信之事……是不是也有些不妥?” 杨复恭不由好笑道:“你这老儿咋不说你那弟妹不妥呢?” 众人皆惊,刘景瑄先于李晔、刘崇望一步,从裴贽手中抢过信件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一算,所有兵马加在一起竟有二十来万,忙说道:“杨辅政,南衙竟有如此多的兵马,北衙是否也该增加些啊?” 杨复恭皱眉道:“这些军卒大多都是地方军卒,而且今后要尽可能的自己养活自己,北衙军卒则是朝廷提供粮饷,北衙若是扩军,哪来的赋税?” “这个……这个么……” 杨复恭看着有些呆傻的刘景瑄,说道:“各地战乱频繁,这才造成如此之多的军卒,若是骤然撒手不闻不问,不严加约束,必会为祸地方,所以暂时也只能如此,待一二年后,自会削减军卒,还军归民。” 刘景瑄终于舒缓了口气,笑道:“杨辅政说的是,此时的确不宜不闻不问。” 李晔见到刘景瑄还死捏着信件不撒手,冷哼一声,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你……” “哼!” 刘景瑄大怒,李晔毫不理会,低头去看,不看不生气,看罢之下,大吼。 “朕反对!朕不同意!” 刘景瑄蹭的站了起来,大怒道:“你不同意?此事还轮不到你不同意!” “奸……” “哼!” 还未等李晔大骂“奸臣”,杨复恭冷哼一声。 双手拢入衣袖,沉声道:“寿王以为何人可?” 李晔圆目怒睁,寿王是李晔未登基前的名号,此时杨复恭不提“陛下”,只提“寿王”,赤裸裸打脸! 杨复恭闭眼说道:“高思继之前就是洛阳、河右留守将军,洛阳、河右之地稳固如初,为左右卫将军不为过吧?领京畿、河右陕虢之卒没问题吧?” 李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高涨怒火,面无表情道:“杨中尉所言朕不敢苟同,自李骠骑将军驱逐了贼子朱温,夺了河右、东都之地,高将军好像毫无建树吧?” 李晔看向杜让能、裴贽、刘崇望,说道:“反倒是夔王旗下之将李曜夺了泽州之地,要为左右卫将军,怎么也该是那勇武之将李曜吧?东都、河右之兵也该夔王领辖吧?” 李晔眼中得意一闪而过,面上却露出讥讽,说道:“非但不善待有功之臣,反夺其卒,只与其一千卒,为右威卫将军,我们这位骠骑大将军如此打压有功之臣,让诸军如何臣服?” 杨复恭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羽林军之领军之将,在寿王看来就如此不堪么?” “再说,未一刀砍了那李曜,已经是我儿网开一面了。” “你……你大胆!你想枉杀有功之臣吗?” 李晔心中大惊,这可是他们李家唯一一个看起来有领军本事之人,难道这老阉奴有了杀意? “哼!” 杨复恭冷哼一声,说道:“无大帅府之令,谁给他的胆子私自出兵的?有无参谋部报备,有无事前告知京畿留守将军高思继?” “怎么?绕过大帅府,行先斩后奏吗?” 杨复恭看向脸色微白的李晔,冷哼一声。 “哼!” “有功?” “若是李罕之侵入河右,那也是高将军的事情,哪个让他李曜从巩县去怀州的?是夔王李滋么?信不信,信不信老夫立即斩了那通敌老儿?” “哼!” 杨复恭又冷哼一声。 “巩县!寿王……别他娘地告诉老子,告诉老子巩县一文不值!” “哼!” “放开巩县,是要让朱温贼子屠了洛阳吗?” “还他娘地功臣,如此肆意妄为,与那些不遵军令节度使们有何不同?不治罪那老儿,不砍了不遵军令李曜,已是我儿最大恩典!” “哼!” “还敢猖狂!” 李晔一时语塞,最后又说了一句。 “李曜出兵……出兵泽州难道你们不知道?” “哈哈……哈哈……” 杨复恭突然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 “寿王!” 大笑猛然一顿,阴森着脸。 “老夫知道你毁了长安,知道太原即将落入我儿之手……知道?” “哈!” “知道又如何?” “就能掩饰你毁了长安的事实吗?” “我儿就可以对那小儿违令之事,视而不见吗?” 刘景瑄点头说道:“的确是如此,看似夺了泽州,却违规军令在先,无军令私自放开巩县,让宣武军可有机兵侵洛阳,幸好突突将军领军留守潼关,宣武军未敢趁机侵入,但有了第一次违令,就有第二次,李帅不杀此人,还让其为右威卫将军,的确已经网开一面,若再胡搅蛮缠,咱家只会觉得寿王与朱温贼子有通敌之嫌!” 李晔大惊,他未想到李曜竟然犯了这么大的漏子,细想一下,若是那李悍虎真要斩了李曜以肃军纪,他人谁也不敢为其说情。的确,巩县东面几十里就是虎牢关,而虎牢关此时尚在朱温之手,没了巩县示警,一旦虎牢关之兵大举入侵洛阳…… 李晔越想越心惊,此时长安已经成了一片白地,洛阳之重谁都清楚,这个时候杜让能、裴贽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两人相视一眼,脑中闪过一条让他们遗忘的军报。 高思继在李曜突然进入泽州后,集陕、虢、东都各州县三万兵马突然从河清县撤兵回东都之事,他们当时还疑惑为何要让李曜三千卒去送死呢。 两人心下不是未想过是东都权利争斗之事,可如今看来,正因三万兵马突然从清河过河回东都,这才让宣武军不敢有异动。 裴贽、杜让能、刘崇望三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杜让能冷声说道:“此事的确是李曜违反军令,私自离开驻地,北地王如此……已经是恩典了,若是再有下次,纵然北地王为其求情,老夫亦要斩了此人!” 第680章 好自为之【,今日四章】 裴贽郑重看向李晔,说道:“无论是谁,不从军令都是大罪!此事……北地王既然已经惩罚过了,老夫也不再追究其罪,若是再有下次,老夫亦向陛下请治其罪!” 李晔无奈点了点头,此事的确不能再多言,否则一旦让其余朝臣们得知此事,估计更是与他离心离德,毕竟洛阳是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何氏拉了他一把,李晔也顺势坐下,一时间也不再言语。 杜让能看到场面冷了下来,捂嘴轻咳一声,拿过信件,又看了一眼,说道:“杨辅政,其余人等安排,老夫都无任何意见,只是这李存信……” “是不是有些不妥?” 刘崇望见他人点头,说道:“李存信叛出太原自是好事,可是却一日屠杀了这么多晋军大将和军卒,如此狠辣、不义之人……为左右金吾卫,以此人守卫皇城……确实有些不妥。” 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他也是觉得不妥,从此人行事即可看出有多危险,可是,既然自己儿子决定如此,也只能给予支持。 “李存信虽叛父杀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但我儿既然以此人为左右金吾卫,应有我儿之由,而且李存信之兵卒已经在潞州重组,前来潼关后即调入长安之地,短期内应无需担忧,而那时我儿已返回潼关,自会与诸位一个交待。” 堂上几人也只能无奈点头,这种事情他们也是无奈,正当他人要开口讨论其他将领时,小五找来了衙门。 小五先是回了府,仆役告知杨复恭来了,于是就找来了府衙,守门之人都是潼关兵卒,见到是大帅身边护卫,自是不敢阻拦,一路来到中堂,见到李晔亦是一愣,也不理会李晔,来到杨复恭身前躬身道:“李克用逃离太原,大帅让末将前来告知老帅,让朝廷十日内必须派人前往太原任太原令,但……但要合用之人。” 小五话语未完他人全都震惊起身,在李存信反叛后,堂上几人私下里就有猜测,可真当事实放在眼前时,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小五。 “晋王北逃原因不明,但大帅以为晋王乃天下诸王之长,其祖早年就已入了宗室籍册,为安北地民心,避免天下诸侯惶恐,让其归心朝廷,故大帅欲以晋王为辅政王,以世子为千牛卫左右指挥使将军,但不知为何晋王突然北逃,世子如今在阴地关休养,得其父北去,此时已然离开阴地关。” “无论晋王是否还愿为辅政王,太原府必须尽快遣人为太原令,十日一过,大帅则自行任命太原令。” 小五说完后退开身子,站到杨复恭背后。 杨复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太原府不比其他,李克用亦非其他诸侯可比,一旦夺了太原府,只需数年,攻守之势立变! 杨复恭起身,看向杜让能、裴贽、刘崇望、刘景瑄等人,唯独避开李晔,这让李晔极为恼怒。 “诸位,何人可为太原令?” 杜让能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刘崇望却说道:“太原乃北都,太原令之事太过重大,当谨慎些,还需商议一下。” 杨复恭笑了笑,说道:“也好,但老夫需告诫一下诸位,我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人,若是我儿不满意,我儿可不认!” “对了,别嫌老夫啰嗦,世子李存瑁已经离开了阴地关,也就是说你们必须要在我儿与晋王达成协议之前造成既定事实,否则……到时候可莫要埋怨我儿!” 杨复恭话语刚落,正要转身离去,李晔突然大吼。 “东都洛阳为夔王,南都成都虽未夺下,但李骠骑却以益王为数万军卒将军,南都自是以益王为首,两都都以我皇室宗亲为首,北都自然应以我宗室为其人选!” “朕推覃王为太原令!” “切!” 众人之前并未发觉李思钰在五京上的安排,听了李晔话语皆是一愣,而此时一个极为不屑声音响起,李晔一听就知是何人,大怒,怒视一脸不屑的刘景瑄。 刘景瑄可不怕此时的李晔,冷声道:“你以为北地王为何特别交待‘合用’两字?” “覃王?呵!一个在长安就与党项人、秃头蛮眉来眼去之人,你当北地王会愿意把太原府让给秃头蛮?” 杜让能不由点头道:“的确,契丹部已经占了岚州、朔州,营州军与契丹部有百年之仇,行乾不可能让覃王去太原的。” 刘景瑄看着脸色大变的李晔,又见裴贽、刘崇望点头,得意一笑,说道:“洛阳可不是以夔王为主,而是夔王世子李昭,还有益王更是北地王学生之一,诸位应该发现其不同之处,北地王不愿用成年宗室之人,为何会如此?想来寿王应该明白吧?” 刘景瑄一指洛阳,冷声说道:“夔王那老儿是在作死!” “别以为北地王这么容易被欺骗,哼!北地王用夔王世子,可不是他夔王!越庖代俎的结果就是北地王收回所有兵权,而一个不足十岁娃娃却可在汉中,为数万军卒上将军!” “差距啊!” “可这就是事……实!” 李晔大惊,心脏如被雷击,杜让能、裴贽、刘崇望更是神色狂震,杨复恭眉头却微微挑了一下,看向刘景瑄神色不悦。 “老刘,你多言了。” 刘景瑄得意之色猛然一顿,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忙拱手道:“咱家多言,还望杨辅政原谅则个。” 杨复恭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 “诸位择出太原令后,可立即前往太原,至于合不合我儿的意……” “好自为之。” …… 杨复恭带着小五已经离开了足足一刻钟,厅堂中却无人开口。 “错了,错了啊!” 杜让能摇头叹息,未被刘景瑄挑破,他们尚未意识到这些,可细想下才发现又有何不同来。 杜让能拿起那张杨复恭带来的信件,又一次审视起来。 不由苦笑道:“行乾啊行乾!你就如此不信我等么?”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先不提南衙之事,太原令则不能再拖了,需尽快确立下方可。” “敬臣,以你之意当为何人?” 裴贽周围道:“太原比洛阳之时情况还要复杂百倍,不但要有勇谋,还要让北地之民诚心接纳方可。” 第681章 杜让能摇了摇头,说道:“不仅仅如此,还要与那韩都品性相合方可,若不能将相和,北地终究不稳。” 裴贽点了点头,皱眉道:“文达是最佳之人选,可文达此时刚刚在河中不足一年,此时更是忙于耕种,若此时……” 刘景瑄突然说道:“文达在河中以得其民心,河中、太原如此之近,若文达入太原,自可收其民心,而且韩都一直处于文达之名下,如此也能压制住韩都。” “虽文达于河中不足一年,政绩却斐然,任太原令他人亦无敢质疑。” 裴贽皱眉道:“若文达前往太原,河中又如何?因文达离开,河中若是民心浮动,又当如何?又该何人前往河中任职?” “原洛阳留守张言如何?”李晔突然开口。 刘景瑄眉头一皱,说道:“那张言如今在何处?如今又身居何职?如此重要的职务,北地王若属意那人,岂能如此对待?” 杜让能点了点头,降臣不是没有身居高位的,但都有轨迹可言,能看出轻重来,张言侄子是小棒头,只要有些才能,也不会仅仅被安置在一县之地,而且还不是县尊! 李晔在刘景瑄反对后,并不如之前动辄大怒,反而沉默了下来。 裴贽叹气一声,说道:“行乾在长安时日尚短,对朝臣皆不熟,若贸然推荐他人,行乾可能会很不满,嗯……还是让文达去吧,至于河中……” “最好还是用文达副手王奎好了,最大程度保持河中稳定。” 刘崇望皱眉道:“王奎?王家之人?” 裴贽苦笑点头,说道:“王家在河中多年,王家之人亦可稳定河中,且那王奎任盐田使也算是勤勤恳恳,还算是合适之人。” 杜让能突然说道:“泽、潞两州亦已得手,何人可为其节度使?” 裴贽心下叹息一声,说道:“行乾之为不欲再立‘节度使’一职,泽、潞州自有将军主持军务,所缺者不过是牧民之人,户部侍郎杜弘徽清正廉明,可为州牧。” 杜让能点了点头,看向刘景瑄,说道:“刘辅政以为如何?” 刘景瑄皱眉道:“两位辅政所言不错,文达前往太原确是最佳之人,那王奎在争夺河中之时亦有大功,且文达之后,也无合适之人,以他为守牧之人亦是可行,而户部侍郎杜弘徽也算佳选之人,但咱家以为,人心不稳之时,多有贪腐之事,多有欺民之事,故而枢密院当有人为其巡阅之人巡阅地方!” 杜让能、裴贽一阵沉默。 巡阅使不是不可以用宦官,但大多还是翰林御史担其责,主要还是宦官多为贪婪之人,到了地方多威逼官员出其资,故而才用清流之人。 但这显然是一场交易,裴家想保住河中,进而占了太原,在无可选之人后,杜让能就去抢占泽、潞两州,这些人事宦官是不可能得到的,若是枢密院之人为巡阅使,就可插手地方。 五大辅政大臣,外加一个可以表决的李晔,一共六人。夔王李滋虽与李晔一派,但是终究只有两人,且李滋暂还未在潼关,杨复恭显然是不想过问此事,如此刘景瑄就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看着杜让能与裴贽的犹豫,刘景瑄终于感觉自己有点大佬的感觉了,他也不急,端起茶盏品茗起茶水来。 裴贽与杜让能对视一眼,说道:“刘辅政,不是老夫不答应此事,巡阅使巡阅地方不法之事,对朝廷和天下都是好事,可……刘辅政需答应老夫一件事方可!” “哦?” 刘景瑄放下茶盏,说道:“裴辅政说说何事?但凡咱家可答应的,一概答应。” 裴贽正色道:“若要巡阅地方,须有两名巡阅使,且一人需是翰林御史!” 刘景瑄呵呵一笑。 “呵呵……咱家还当何事呢,此事咱家答应了!” 裴贽、杜让能两人皆是一愣,很不解刘景瑄竟然如此爽快答应了下来。 刘景瑄拍了拍大腿,起身向两人拱手道:“咱家还有些军务,就不耽搁两位辅政大人了,咱家这就去了。” 三人已经把事情决定了下来,刘崇望有些傻愣看着三人,心下一阵后悔,为了争夺吏部尚书,竟然错过了辅政大臣,如今这种事情竟然根本不需要他这样的宰相之流插嘴。 李晔更是憋屈,但是无论是李曜,还是夔王,他都被批的一无是处,也不敢再多言。此时的他还未明白这种游戏规则,还有些不适应,与刘景瑄争吵大半天,最后连改善一下饮食居住环境都不可得。 今日如过翻车一般“刺激”,李晔也不如早上刚来之时这么斗志昂扬了,何氏搀扶着李晔,她也不敢多言,两人出了衙门,李渐荣忙赶着马车来到近前。 “陛下。” 李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开了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何氏叹气一声,说道:“今日咱们游览一下潼关好了。” 第682章 “天下”书院【第四掌】 “三碗云吞面……” “野菜合子一斤……” “这位大哥可还满意?” “什么?没对面便宜?大哥您这说的,俺这可是老店铺了,绝对量足便宜,您要还能再找第二家,这顿算俺的……” “嘿!都啥人啊!俺这都赔买卖了……” 李晔刚进入这家小店,就听到小伙计在门外嘟囔,有些不喜,正要离开,小伙计眼睛贼亮,上去一把抓住李晔衣袖就往里面扯,嘴里不住恭维。 “客观一看您就是未来的状元,定可分的一州之地,来来,客观三位……” 还未等李晔反应过来,活计就把他扯入了店内,对着后堂就喊。 只见登登一个手持菜刀汉子跑了出来,何氏吓了一跳,就要拉着李晔离开,汉子忙把刀子放在背后,躬身咧嘴一笑。 “客……客观放心,俺是合……合法经营,吓到贵客还请原谅则个!” 正待李晔冷脸训斥一声离开,一群娃娃跑了进来。 “虎伯,俺们饿了。” 店小二一看到是这群娃娃,忙抛下李晔,上去就是一阵拱手作揖。 “几位小公子可是刚下了学堂?来来,赶紧歇歇,小的这就去为小公子沏茶!” 汉子咧嘴一笑,拍着胸膛大声说道:“小相公们等着,俺这就给你们做鸡子菜合!” 一娃娃站起来大声说道:“虎伯多做些,一会回去送给先生一些。” “放心,少不了先生的。” 汉子也不再多说,丢下李晔不闻不问,李晔那个气啊!吃个饭也能生一肚子气。正要离去,只见一五六岁娃娃说道:“今日先生说,河东四太保降了大帅,太原必被大帅所夺,老师要带着俺们去太原游历,会不会有危险啊?” “害怕的胆小鬼!” “俺才不怕呢!俺……俺要是去了太原,姐姐和娘亲咋办?” “嗯嗯,那你就别去了,正好让俺弟弟跟着阿蛮大帅一同前去。” “俺又未说没去……” “切……” 一群娃娃全露出鄙视眼神,这孩子很是委屈大声说道:“俺才不是胆小鬼!俺爹、叔叔都是陌刀军团帅,俺爹都说俺不是胆小鬼!” 此话一出,所有娃娃都不吭声了,这些娃娃们都是孤儿,包括这个大叫不是“胆小鬼”的小毛,这些孩子们年纪太小,无依无靠,有些军卒收为养子,但大多还是依然无依无靠,这里面还真的只有小毛的爹李大牛官职最大,而且还是营州军第一步军陌刀军团帅。 见到这些娃娃都不出声,李晔也好奇了起来,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坐在一旁,想听听这些娃娃们能说些什么来。 “来喽,刚出锅的菜盒子,而且还是加了鸡子!赶快趁热吃,凉了反而不好吃了,呵呵……这可是大帅府传出来的吃食,可莫要浪费了。”大汉端着一碟菜盒子,放在桌子上呵呵直笑。 小毛伸手把菜合推到看起来有十二三岁模样娃娃面前。 “浩哥哥先吃,听说先生说,浩哥哥已经被孙大人推荐给了龙骑将军为参谋,浩哥哥好厉害啊!” 孟浩微微一笑,把菜盒子一一分给其余孩童,嘴里说道:“你们也要好好学习,这次去太原,路上有军卒护送,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你爹此次前往长安,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潼关,所以孙大人特允许军卒们带着家眷一同前往,所以……小毛莫要担心你娘亲和姐姐,还是安心前往太原游历。” 孟浩咬了一口菜合,咽下后,又说道:“先生年纪大了,一路上,你们要细心服侍先生,此次游历太原,要多看、多想、少问,莫要浪费先生一片苦心。” “嗯,俺们听浩哥哥的。” 众孩童齐齐点头,一孩童突然小声说道:“昨日先生与孙大人谈话,俺在一旁伺候,孙大人的意思是将河中、河右、关中……所有孤儿、孩童,只要父母舍得愿意的,全部送去长安,大帅亲自担任山长,要建一个‘天下’书院……” “啥?庆哥儿,快与虎伯伯说说,俺那小子能不能成为大帅学生?” 大汉正端着一盆热汤前来,骤然听到这消息,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询问起来。 庆哥儿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与孙大人是这么说的,先生说,大帅以为当今天下弊病太深,皆以私利为重而忘天下,所以大帅觉得,若要改变现状,只能从娃娃教起,用十数年,甚至更久才能逐渐改变大唐现状,武力只可让人臣服一时,若不能改变头脑,纵然虎吞天下,也只是沙堆上的高楼,一碰就倒。” “所以大帅才想要建个书院,也能以此给天下孤儿们寻个活路。” 大汉大喜,他听不懂这些,但他知道李大帅要光收门徒了,自己的娃娃也能成为李帅学生了! 没见龙骑将军仅用千骑就把关中两大诸侯都揍了么,那才多大年纪啊! 还有眼前一群娃娃们,不但能识会算,更是个个与世家公子一般衣着干净,关键是还有钱! 在大帅门下学习,今后必然都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就算什么都未学到,就凭这名头,今后谁还敢与老子说三道四? 一想到这里,大汉也不为李晔他们做吃食了,一溜烟跑了出去,准备立即花大价钱请个穷书生,先教自己娃识字,到时候也能让李大帅高看自己一眼,万一因就能成了亲传弟子了呢? 李晔得知这消息大惊,心中恐慌不已,如今所辖之地孩童有多少,没人知道,但是!作为帝王,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这些孩童全去了长安,经过十年,这些皆为那该死的李悍虎弟子,到时候,想要翻天易如反掌。 李晔也顾不得其他了,拉起何氏就走,何氏则有些疑惑不解,心想着这是好事啊!可以为大唐培养无数忠于大唐之臣来,怎么看着自己相公很是恼怒的样子? 这事是李思钰早就想做之事了,在营州就想这么做,可是自己接连作战,一场接着一场,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也就一再推迟、拖延。每当他看到无所依的孤儿,心中就是一阵刺痛,这都是战争带来的惨状,大帅府也收养了不少孤儿,军中将领、军卒不少都有养子之类的,可这些将领军卒如他一般,谁也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喘口气,当李存信投降后,李思钰就认为时机到了。 第683章 温顺羔羊?【,今日四章】 李存信投降,太原府空虚,尽管他不希望北地胡蛮动乱,但是太原府他是势在必得!哪怕让李克用住在太原城中,太原府也必须在他的治下! 这没得商量。 地盘的扩大,看起来实力增强了,但虚弱的本质依然未改变,营州军之所以全都聚集在潼关,就是为了威慑,威慑河东、河南、关中,这三地犹如一个大三角,而潼关就是那个中点! 拳头紧紧攥起,紧紧收在胸腹,谁也不知道何时才会给他人以致命一击,正因如此,李存信才不得不留在沁州不敢乱动,所以李存信才乖乖前往潼关接受重编! “但是,当太原府、潞州落于我手后,尽管老师希望让晋王前去洛阳为辅政王,借此向各诸侯表明老师并非想要他们的脑袋,这些节度使们,这些一地之王的诸侯们,他们可能会减弱对老师的敌意,但这敌意不会消失,很可能会因太原的丢失,而私下里联合起来,有杀子、杀父之仇的仇人也会因此联合起来。” “比如山东三镇、徐汜、汴州,以及河北诸镇,他们很可能此时已经联手了。”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笑道:“但是!太原在手后,老师随时可从潞州入邢、洺、磁三州,亦可从承天军寨杀入王镕腹心。” “尽管老师严令营州之卒不得入关,可是河北诸侯们同样会把营州考虑进去,如此河北各诸侯就会摇摆不定,很难与朱温联手,可若仅仅是朱温一人,无论是朱家兄弟,还是时溥,他们若要前来洛阳,势必要通过朱温的汴州,三人有宿仇,若无切实保障,朱家兄弟、时溥是不可能把军卒拉到汴州的,他们也怕朱温趁此吞了他们的军卒,趁此夺了他们的地盘,所以……” “呵呵……,太原在手,天下我有啊!这也是为何老师会让韩都、马屿、高思继三位将军,成线行屯兵在太原、潞州、洛阳原因,也是为何贬了私自离开巩县的李曜原因!” “老师,裕儿真的要前去洛阳么?裕儿不喜欢那里,裕儿喜欢与老师在一起,父皇……总是逼迫裕儿……”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把他扛在肩头,笑道:“有时候,不喜欢也要去做,再说,老师又不是不让你前去长安看望老师,啥时候烦了,就去长安,听老师授课!” “嗯嗯,裕儿很喜欢老师授课呢!可比宫中那些人有趣多了。” “行了,咱爷俩也该下山了,估摸着你那世子叔父又该来烦咱爷俩了,呵呵……” 李思钰一想到李存瑁如今凄惨模样,自己就忍不住想笑。 原来李存瑁在“二孬”去了阴地关后,终于再也顾不得身上病痛了,强忍着要北上,“二孬”看到他将死模样,大哭,可这也不好使,李存瑁还是坚持着北上了,当李存瑁昏昏迷迷,用了三日才到了太原城,留在太原城的秦书瞳一阵比划,李存瑁得知李思钰去了榆次县,心想着榆次县这么近应该用不了两天就回来,可是两天过去了,秦书瞳又比划着去了承天军寨与老相识叙旧了,李存瑁那个气啊! 一气之下又吐了口血,昏死过去,“二孬”大哭,四处找郎中,皆言世子再也受不得气,否则会有生命之危,可你说不受气就不受气么? 有一个郎中给“二孬”出了个主意,说是只需每日灌下“昏睡散”,整日昏睡,只需半月,世子受伤心肺康复了些,纵然受些气也伤不得性命。 于是乎,世子李存瑁就成了“植物人”,整日呼哈呼哈大睡,李思钰得知后,重重赏了那郎中,可他也担心李存瑁半月后找自己麻烦,就让前来的裴仲德去劝解“二孬”,最好还是送去王妃、晋王那里,先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 于是乎,李存瑁被人当成了死猪送去了天门关,一程接着一程,半个月几乎全在睡梦中,等他醒来发现竟然回到了代州雁门,一觉醒来,父子抱头痛哭,不过也真如那郎中所言,李存瑁的命也确实保住了,可这半月饥饿,那比李思钰躺在床上半月还惨,李思钰有大丫细心照顾,“二孬”可没大丫这么细心灌喂汤食,几乎就把李存瑁瘦成了竹竿。 半个多月,太原在裴老头到来后,在山民主动下山分地后,太原的主人就不再姓李了,李存瑁那个愤怒几乎能把刘仁恭、遥辇钦德生吞活剥了,可是两人哪里还能寻的踪影,早已离开了代州,顺便还把自己的一个妹子拐走了。 当年李存瑁霸王硬上弓,强逼着阿保机不得不认李克用为父,不得不前往河北围攻李存孝,如今同样是霸王硬上弓,在李思钰得知是刘仁恭和遥辇钦德劝说,李克用这才逃离太原后,李思钰就知道那要射杀自己的人是谁了。 李思钰扛着李裕下了山,骑着马入了城,来到原晋王府,还未进门呢,就见外面站着一人,李思钰抱下李裕,笑道:“大太保不会是来给兄弟送七石弓弩吧?” 李嗣源抱拳拱手道:“还请李帅谅解,前次李帅遇袭,确非我军所为。” 李思钰上前拍了拍李嗣源肩膀,笑道:“大太保这话可是有推诿之意啊!” “呵呵……” 李嗣源张了张嘴,最后却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言,与李思钰一同入了王府。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本想着要去一趟雁门,见见婶娘,你我两家虽为敌手,但兄弟可从未对王爷与婶娘下过死手,皆是被迫反击而已。” “此次贵军陈兵数万于沁州,虎视河中之地,兄弟可从未想过要前来太原,若非我那弟子恼了岐国郡王,小弟也不会前来一趟太原,本想着与婶娘说会话就离开。” “唉……不料想竟然发生了此等惨事。” 李嗣源知道眼前之人话语七分真三分假,既然来了太原,若不得了好处又岂能轻易退去?可是无人会料想到李存信会如此之狠,竟然杀了自己这么多兄弟,把本部精锐几乎坑杀了个干干静静。 李存瑁回去后说的那些话语,若是太原未失之时,他李嗣源相信,可如今都成了这般,李嗣源根本就不相信他李悍虎会成了温顺羔羊! 第684章 不给一点活路么【】 “哎呦,偶的娘呦,世子,你……你这是咋地了?咋瘦成这般了?” 李思钰刚刚进入客厅,看到成了竹竿,没了往日膀大腰圆威武模样,尽管他从小五、疤脸嘴里知道了他这模样,一见之下,心下还是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李存瑁,摇头叹息道:“兄弟可莫要生气了,兄弟我就是吃了这气性老大的亏,你看兄弟我瘦的!”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又微微鼓起来的肚腩,不看到他这模样,李存瑁还不生气,见他如此,呼吸也急促了少许,李嗣源急忙上前拉了一把,李存瑁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李思钰暗暗点头,却又好像不把李存瑁气死不罢休模样,伸出大拇哥赞道:“还是世子兄弟修养好啊!兄弟我可就不成了,气性一来,想控制都不成。” “你厉害!给个赞!” “李悍虎——” 李存瑁火气蹭得一下窜了起来,脸红脖子粗,让他很是担忧,若就这么一命呜呼了,自己也没法子与婶娘交待了。 “你看看你,兄弟我才刚给你个赞,你咋又生气了呢?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兄弟如何与婶娘交待?” “你……你……呼呼……你是不把老子气死,你是不罢休?” 李存瑁指着李思钰,连连深呼吸,强压下胸中怒火,说道:“什么时候从太原滚蛋?” 李思钰随意拉过椅凳,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道:“世子兄弟啊!兄弟与你在阴地关相谈甚欢,可你不是气性大,连连吐血病了么,小弟也未想到王爷会突然北去,太原混乱,良善百姓可就遭了殃,那个惨啊……别提了,提起来兄弟就伤心呐!” “为了百姓免灾兵灾之苦,这才北上,一开始也未入城,只想着去见见王爷、婶娘,劝他们回来,可是你们不怎么讲规矩,用七石巨弩要射杀兄弟,俺可是差点死在那了啊!” 李思钰说道这里,也不看恼怒的李存瑁,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小五、书瞳,把你们的护盾拿来,让世子殿下瞅瞅,俺是不是差点死在天门关下了?” 李思钰话语一落,小五与秦书瞳立即提着两面铁盾进了屋,当李存瑁看到已经成了蛤蟆皮的铁盾,尤其是秦书瞳的铁盾上还有一个儿臂大的孔洞,心下狂震不已。 “当……当……” 两面巨盾砸在地上,沉闷之声让李存瑁、李嗣源心下一惊,两人都是军武之人,听了这如鼓沉闷之声,就知铁盾之沉重,之坚固,如此铁盾都成了这般…… 李思钰提起一面巨盾,翻过来,摸着如乒乓球大小的疙瘩,对着李存瑁、李嗣源说道:“就这箭矢威力……兄弟可是独身前往天门关啊!” “军中兄弟看到这两盾凄惨模样……世子兄弟,你说说,若是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进入太原?” “这个么……这……俺们军中也无这箭弩……” 看着李存瑁犹豫的样子,李思钰叹气道:“不错,兄弟俺也觉得婶娘还没这么狠心要杀俺,可是你敢说与你们无关?” “在天门关下袭杀本帅,若与你们无关,世子殿下,你觉得说得过去么?别告诉兄弟,你这天门关可以任由他人出入……” 李思钰说着,自己也生气了,也开始脸红脖子粗了,怒道:“刺杀俺也就罢了,还说与你们无关,那与谁有关?” “朱温么?” “骗傻子呢?” 李思钰指着李存瑁鼻子大骂。 “老子在阴地关待你如何?又是好言劝慰,生病了又是汤药伺候,担心你寂寞难耐,还专门为你安排美姬伺候,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子的?” “要行凶的弓弩,弓弩没了!” “要主谋,随意找个人打发老子,你当老子气性与你低了是咋滴?” “呼呼……呼呼……” 李存瑁那个憋屈就别提了,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解,看着癞蛤蟆皮的巨盾,无论如何辩解也是苍白无力,更何况刺杀的确就在天门关下,人虽抓了几个,可是无论怎么拷打,从嘴里掏出来的话语还是朱温贼子,而且还未过三天,人却都死了,与之一同死亡的,还有看守的三名军卒,巨弩也被烧成了灰烬,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谜团,可是李存瑁很清楚,刺杀者绝对不可能是朱温,否则没必要杀人灭口,天门关也必然有人与之勾连,而且职务可能还不低,否则这些刺客也不能在天门关下刺杀眼前可恶之人,可是…… 可是,如何辩解? 李存瑁叹息一声,说道:“行乾,事已至此……” 听到“事已至此”李思钰心下暗喜,上前拍了拍李存瑁肩膀,坐在身旁,叹气道:“兄弟知道,贵军欲要刺杀兄弟也不大可能,毕竟若要真的想杀兄弟,在天门关内,配合这七石劲弩,兄弟可能真的难以逃脱了,可是也如世子所言,事已至此,兄弟也是无奈至极啊!” 李思钰一把搂住李存瑁脖子,指向官衙方向,说道:“朝廷已经派了裴老头前来就任太原令了,你说兄弟咋办?人也来了,地也分了,你说咋办吧?” “总不能把裴老头驱赶走吧?把分给百姓的田地再收回来吧?如此兄弟还如何与朝廷交待?天下人还不得把兄弟骂成了猪头?” 李思钰拍了拍一脸苦色的李存瑁,叹气道:“事已至此,误会已经造成,再多言亦是无用,当然了,兄弟也还愿意与贵军和睦相处,千牛卫左右指挥使将军亦给世子兄弟留着,至于王爷么,若是愿意,辅政王依然是王爷的!” “当然了,贵军也应拿出个诚意来,天门关、赤塘关、石岭关必须要交给兄弟一个……” “不行!” 李嗣源未等李存瑁大声反对,竟然先开口了起来。 李思钰看了一眼李嗣源,冷声道:“别以为老子夺不下三关!” “天门关虽险要,但也不可能挡住老子,老子只不过不想过多杀戮,也不愿与贵军争执,但是,信任是相互的,我军可以不入忻州,但是贵军占了天门关、赤塘关、石岭关三关,欲虎视太原,又与秃头蛮成夹击之势,老子有理由怀疑贵军意图不轨,老子又如何安心回潼关?” 李存瑁叹气一声,说道:“行乾就不与我军一点活路么?” 第685章 老子就要天门关【】 “不予你们一点活路?” 李思钰挺了挺,正色道:“世子这话过了啊!” “三关,贵军占其二,兄弟不过问,但是三关全占,这就不是兄弟可以忍受的!” 李思钰手指一指西面,冷声说道:“雁门关有二,其形如雁之羽翼护住太原,护住河东之地。” “其一于代州雁门城以西数十里,阻住朔州之地。” “其二于太原以西吕梁山中,汾水之畔,不但阻岚州之敌,更是看顾天池监、楼烦监、玄池监三监牧马养马之地。” “成雁翅护佑我河东之地,世子殿下!贵军丢了上万匹战马也就罢了,如今又与秃头蛮联姻,成夹击我军之势,你说,兄弟该如何?是两个雁门关都夺了,干掉与我营州军百年之敌,还是仅夺回汾水之畔雁门?” 看着李思钰狰狞之色,李存瑁犹豫了,李思钰不说这些,他还未发觉太原的确面临着夹击之势,可是如今无论是秃头蛮,还是他们,都无足够实力夹击太原。 李思钰冷着脸,说道:“无论如何,若王爷愿与我军和解,若是能前往洛阳,兄弟自不会亏待了王爷,之前答应之事亦算数,王爷的本部族众依然是王爷的,算是与王爷的王府扈从,与国同休!” “世子亦可领左右千牛卫,而大太保可保其右部之族,可为一州之刺史、将军,为国护佑北方之安稳!” “左部就需随兄弟入了长安,当然,若是实在不愿,兄弟亦不强求,亦可许诺左部统领之子李嗣弼为一州将军。” 李思钰再次说道:“若这些都不愿,若王爷顾虑太深,小子也愿再退一步,但小子要拿回天门关!” “只要王爷放弃天门关,只要贵军不踏入太原府半步,小子就绝不侵入贵地一步!” “本帅可立石为证!” “但是……” “但是连天门关都不愿放手,那就别怪兄弟翻脸无情!兄弟将亲领六万大军,直至夺回代州不罢兵!” 李思钰冷脸起身,大袖一甩,大步走出了客厅,李裕一看自己老师都走了,忙从凳子上爬下来,向李存瑁拱了一礼,大步追向老师,厅堂内只留下愁眉苦脸的李存瑁和李嗣源。 看着李思钰师徒离开,李存瑁叹息一声,未想到自己一病,自己老爹竟然逃了,太原府也丢了,想要再让那北地悍虎离开,势必难如登天,如今又要讨回天门关,这让李存瑁极为难以抉择。 按照李思钰分析,若换做是他,他也会想法夺回天门关,太原以北,除了天门关、赤塘关、石岭关,再无险地,若是秃头蛮乘竹筏,沿着汾水顺流而下,数日即可陈兵太原,无论如何,那人也不会答应近身之侧的天门关被他们占了的。 可天门关是最险要的一处关隘啊! 两人愁的不行,李思钰出了客厅,招过小五。 “告诉鄂尔斯、刘之孝,领军五千,沿着阳曲向北,夺下百井!” “韩都领兵一万,告诉他,老子不管他死伤几何,老子要他必须夺下汾水之雁门!” “诺!”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显得柔和些,他知道李克用不会轻易放弃天门关的,也知道阿保机必然在三监牧马地屯积重兵,但是一万重兵也应够阿保机应付得了,毕竟秃头蛮嫡系族兵并不是很多,岚州、朔州所占之地也还无一年之久,军心不甚稳固的岚州军还真不一定是韩都的对手。 想了想,又觉得还有些不够稳妥,见到小五就要前往传令,突然说道:“等等,另外遣人告诉石州王珙,告诉他,若他愿出兵岚州五千,本帅就许他石州、岚州节度使。” “诺!” 小五呆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应诺,大步离去。 石州在太原以西,岚州以南,石州如今算是被李思钰半包围了起来,势必会惊慌失措,而王珙逃出绛州后,与韩建一同随了李克用,韩建因先是跟随朱温,后来又算是叛了朱温,如今又降了李克用,对此李克用自然是看不上此人了,随意把他丢给了李存贤,让他在李存贤名下为一偏将,可是在阿保机反叛后,韩建也随之反叛,跟着阿保机逃入了岚州。 要说反叛之人,谁都是不喜的,韩建以为助阿保机杀了李存贤,立了大功,随他逃入岚州后,境遇会好上一些,却不料又扔给了刘仁恭。 刘仁恭是何许人也?那也是个造反的头头,于是就随意找了个理由砍了韩建。 相比韩建,王珙待遇就好了许多,尽管以往因与王珂争权夺利而心向朱温,但是河中之地丢了后,也就一心跟着李克用了,被李克用调去了石州任刺史。 李思钰知道王珙在危难之时,承了李克用的情,按理说,王珙应该不可能出兵岚州的,应该攻打李思钰才是,可是这个世界有时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王家子嗣争功现象很严重,但凡争功之人都不可能是极为忠义之人,这种人会自己分析利弊,尤其是生死之间! 在石州北面是阿保机,南面、东面为李思钰之后,他就必须考虑不听李思钰之言的后果,而且李思钰的信誉要远比秃头蛮、李克用更可信,所以李思钰本能的觉得王珙会出兵岚州。 而且,王珙在小半月之后,也的确真的出兵岚州了,不是五千,而是八千兵卒。 李思钰也不愿搭理上火的李存瑁、李嗣源起来,半个月,鄂尔斯、刘之孝领军五千,用了十日才沿着山岭小道抵达天井,仅有千人镇守的天井大败而逃,在得知天井被占后,李存瑁、李嗣源大惊,四处寻找李思钰,而李思钰却带着太子去了潞州,从潞州进入河北之地,在邢州城下,与已经斩杀了李罕之的李飞虎谈古论今起来。 与此同时,马屿领军八千也进入了太原府,沿着汾水前去支援韩都。 半个月,营州军潼关本部军,除了李思钰带走的五千骑,步军依然未动分毫,震慑河南、河东、关中之地,而入了河东军卒皆为关中、河中、泽潞等一干军卒,共计三万。 第686章 你一杯,我一杯【】 在鄂尔斯、刘之孝五千兵卒截断天门关与赤塘关、石岭关联系后,太原五千兵马陈兵天门关下,晋军这路兵马之危可忽略不计,但是,汾水之畔雁门关却遇到了强力阻碍,阿保机亲自坐镇此处雁门,统兵七千,双方交手十数次,各有胜负,阿保机损兵千五,韩都损兵两千有余,韩都善守,统兵很有一手,旗下军卒无论战力或是意志都很强,这在俘虏韩都之时,李思钰就已知道,但是在兵力多于阿保机情况下,损失兵卒依然多于对手,当李思钰得知情报后,立即领五千骑南下潞州,令马屿统兵泽、潞两州八千兵前往支援,自己则领五千骑,由潞州直入河北之地。 邢州城下,三万义昌军(横海军)与五千营州军相隔五里对阵,风尘仆仆的李思钰看向萎靡不振的李裕,笑了笑。 没有宽慰话语,但是这赞许的笑容也足以让李裕骄傲无比,强忍着早已磨烂的双腿,挺直了些身子,只见李思钰挥了挥手,小五、疤脸领着十骑出阵,手中拿着桌凳酒器向两阵中央奔驰而去。 对面军卒显然一阵骚动,随即又沉寂了下来,看到李存孝领着数名大将出阵,李思钰亦是轻踢踏雪,缓步出了军阵。 看着有些疲惫,却愈显威严的家伙,李存孝笑了笑,向李思钰拱了拱手。 “李悍虎,别来无恙!” 李思钰跳下战马,抱下李裕,看向李存孝,笑道:“此时的你才有了点‘天下将之首’的味道!” 说着,又拍了拍李裕脑袋,笑道:“先拜见天下李飞虎叔叔,等一会为师为你讨个百十匹好马。” 李裕很听话,上前拱手拜道:“侄儿见过飞虎叔叔,裕儿久闻叔父悍勇之名。” 李飞虎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既然是你李悍虎的弟子,自然是要给些礼物的,等一会叔父离开时,侄儿带走就是了。” 李裕忙拱手拜谢。 “侄儿谢过叔父。” 李思钰咧嘴一笑,拍着李裕脑袋,忽悠道:“如何?我这弟子懂礼识节,不久就将为帝,还不错吧?” “咱可说好了,可不许欺负我这弟子,否则老子可不答应了。” 在李存孝愣住的片刻,李思钰自顾自坐下,拿出好酒来,与当年一般,为李存孝倒起酒水,说道:“这可是老子珍藏的好酒,一直带在身边,就想着老子若是见到你李飞虎,当可一醉方休。” 李飞虎笑了笑,也坐了下来,说道:“与你一同饮酒是老子最难受之事,不仅仅不爽快,还他娘地憋屈!” “哈哈……” “就凭你李飞虎此言,当可饮上一杯!” 两人相互碰了一杯,李存孝向后一伸手,行军司马赵驷忙递上一方盒子,李存孝把盒子放到李思钰面前。 “送你!” 看着布囊不时滴下几滴鲜血,李裕一阵干呕,脸色也白了不少,可能是怕弱了老师威风,强忍着颤抖的身体。 李思钰看也不看盒子里是否是吃人者李罕之,提起就扔一边去,嘴里不满道:“没见你太子侄子脸色惨白么?拿出来吓唬小孩子可不好。” 李存孝苦笑一声,每次与这混蛋饮酒,都倍感憋屈。 “老子都送了礼物,你李悍虎就不回老子礼?” 李思钰眉头一挑。 “回礼?” 李思钰与李存孝碰了一杯,讥讽道:“你砍了祸害河北之地的李摩云,河北百姓皆是鼓掌相庆,更是让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义武节度使王都、幽州节度使马病夫知道谁才是河北老大,杀一人而威望骤涨,还敢问老子要礼物,没见老子身后数千精骑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哎呀,人都被你砍了,老子耀武扬威个屁!” 李存孝摇了摇头,知道眼前混蛋能说会道,也不打算绕圈子了,径直说道:“李悍虎,若是本帅要那狗贼李存信的人头,可否与我?” 李思钰沉默片刻,摇头叹气道:“此事不仅仅是你,晋王世子也提及过此事,可是……已经晚了啊!” “若是那李存信未降了朝廷,兄弟会毫不犹豫砍了他的脑袋送与你李飞虎,可是……终究是晚了……” 李存孝沉默片刻,突然抬头正色道:“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你李悍虎能容得此人?”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此事也与世子殿下谈论过,咱先不提你与李存信之恩怨,就单论此事因果,实为晋王之过,若是晋王不欲以李存信为恶犬与世子争斗,也不会发生此种惨事。” “李存信在这件事上,确无退路,若换做是你,你若不杀那些兄弟,你也只有一死,别无退路!” “人若杀我,我必杀人!” “就是这般的现实、残酷!” 李思钰为李存孝倒了杯酒水,一口饮尽杯中酒,酷烈的酒水撕裂着他的喉咙,良久才开口,叹气道:“当年的你也无退路可走,所以你才离开了河东之地,你们的恩怨,老子不想管,但是李存信此时已经是朝廷之人,兄弟就不能不管,除非李存信反叛,否则……” 看着李思钰苦笑摇头,李存孝沉默良久,叹气道:“此事真不能答应吗?” 李思钰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个世道,我等军将之人皆是该死之人,可又有许多无奈,假如我名下之将投奔了你李飞虎,老子若是问你要人,你又会不会送与兄弟?”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显然你也不可能答应了的,若是答应了,你也就不再是天下将之首的李飞虎了啊!” “唉……” 李存孝深深叹息一声,苦笑一声,与李思钰碰了杯酒水,两人都知对方的骄傲霸道,想要达成此事基本是不可能的,最后也只能各自叹息。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最后还是李思钰大醉,整个人都跌坐在地好几回,被小五一再扶起,他还是与李存孝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灌着酒水,最后他终于在醉的不醒人事前,把李存孝灌醉了,各自臣属一句话都未开口,只有两人沉闷灌着酒水,好像……这就是最后一次…… 第687章 雁门关惨烈争夺【,今日四章】 李存孝离开了,裴枢终于瘫软倒在城墙上,看着营州军、义昌军各自退去,行军司马裴昌俊抹了把汗水,在李罕之四处劫掠邢州之时,整个邢州城紧闭城门,一围就是数月,城内即将要人吃人时,李飞虎突然领三万大军杀入邢州。 李罕之侵入河北,所领军卒不足万余,而武勇天下的李飞虎,竟然领军三万,这让整个邢、洺、磁三州恐慌,正当裴枢等人准备出城投降,李思钰领军五千骑杀入河北之地。 裴枢犹豫着是否开城迎接北地王,营州骑却突然退走,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小五与疤脸又已经用马车拉着醉酒的李思钰,转到向北,向赵州前行。 五千骑前来自己领地,可把王镕吓坏了,所需物资一应放在城外,城门却紧闭,唯恐李思钰夺了他们的城池,至于通往承天军寨的道路,更是畅通无阻,无人敢阻拦。 李思钰足足睡了两日才算彻底清醒,看着赵州紧闭的城门,以及一小吏低头哈腰送来的物资,他也只是笑了笑,并且让他给王镕、王都带个口信,让他们各自送来百匹好马,送与弟子做礼物。 还别说,这口信一出,不但王镕、王都两位藩镇送来了礼物,就是罗弘信、马病夫也在李思钰抵达承天军寨时,他们也送来了马匹,看着转了一圈就给弟子赚了五百匹战马,乐的直拍李裕脑袋,觉得自己应该带着弟子把所有藩镇都转一圈。 看着捂着下巴奸笑的老师,李裕很不解问道:“老师,咱们为何要来河北啊?也未见老师入了任何一座城池。” 李思钰指着五百匹战马,笑道:“这些礼物还不够好么?” “老师是为裕儿讨要礼物么?” “呵呵……” 李思钰用力揉了揉弟子脑袋,笑道:“李飞虎与李存信的恩怨自不用老师多言,一个李罕之还当不得他一个武勇天下之人,领三万兵马前来。” “领三万兵马前来,无非是向河北诸镇表明自己是老大,还有就是……泽、潞、邢、洺、磁五州!” “老师,李飞虎是要夺了昭义五州之地么?” “当然不是,横海军算是为师送与李悍虎的,本想着老师入关中后,用以牵制河东、河南之地的,可没想到为师夺了河中、河右、东都之地,再加上你父皇与为师不合,如今……” 李思钰不由露出苦笑来。 “不想如今竟然成了牵制老师之军!” “在为师夺了太原后,李存孝即可以李存信之由出兵昭义五州,用以牵制为师……算是围魏救赵吧。” “他人面对李飞虎,还真不一定能让其退去,可是呢,横海军毕竟吃过营州骑的亏,这种畏惧不是短期内消散的,故此李存孝在见到为师后才会退去。” 李思钰指着眼前马匹,笑道:“其实吧,那李飞虎还是有些失算了,本来最多可用五千卒斩了李罕之,偏偏却带着三万军卒前来,最关键的是李飞虎还在我军五千骑前退却了,这一退不要紧,也把斩了李罕之的威慑力降低了大半,否则你小子可没这么多礼物呢!” 李裕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裕儿明白了,老师是刻意走赵州的,如此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都就不得不与裕儿礼物,以便交好老师,其余之人亦不可能不奉上礼物,这也让河北诸镇畏惧老师,而不敢插手河东之事。” 李思钰大喜,哈哈大笑。 “哈哈……正是如此,而且裕儿也算让他人知道了你之名,将来与他们再打交道,也就容易了许多!” 承天军寨还是老熟人,见到陈述祖、崔子健,自是又要叙旧一番,在晋王李克用离开太原后,两人就彻底灰心了,也彻底降了李思钰。 在承天军寨与两位将军述说天下之事,很有一种指点江山之感,两位将军也对李思钰勇武佩服不已,在承天军寨,三人吃睡一起,反而成了好友一般,这让李裕很是不解,不解老师为何会与两个不名将军如此和善。 若非紧急战报送入李思钰手中时,李思钰或许还会与陈述祖、崔子健两人再聊上两日呢。 情况是这样的,王珙领兵八千出兵岚州,本来情况已经偏向了李思钰,八千石州军卒翻越吕梁山,直击岚州州城宜芳,阿保机正领军在雁门与韩都、马屿厮杀呢,后路老巢被袭,大怒,耶律释鲁领军两千疾驰救援,在宜芳城外二十里,两军对阵五日,王珙名下大将朱简突然反叛,砍杀了王珙,领兵降了耶律释鲁。 而就在耶律释鲁大喜,带着近万军卒前去抵挡韩都时,雁门关下攻势愈加惨烈,城外死尸遍地,几乎就没时间收拢掩埋尸体,韩都、马屿轮番攻城,最后在阿保机仅存两千余人时,东城领将胡炽突然反叛,阿保机无奈,只得带着不足千人逃出雁门关。 韩都、马屿夺下了雁门关,却损失高达四成。 正当两人入了残破城池后,还未喘息两日,耶律释鲁汇合逃走的阿保机,并且沿途抓捕了近万胡族牧民老弱,近两万人,再次杀到雁门关下。 攻守易手。 阿保机与韩都、马屿一般无二,不惜任何代价,仅砍杀畏惧不敢前的胡族老弱就达千人,人落人,多次被阿保机拼死攻入城内,最终又被赶了出来,西城年久失修,在强攻第七日,就被巨木生生撞塌一个五米的巨大口子,双方在西城争夺这处口子时,爆发出了惊天惨战,双方都无退路,尤其是被堵在城中的韩都、马屿两位大将。 李思钰得知惨烈大战后,再也顾不得弟子李裕,只把他交给陈述祖,立即连夜赶往太原,四千骑全部成了步军,沿着汾水日夜不停赶向雁门,仅留李三豹领千骑拖拉着无数战马紧随其后。 十九日,遥辇钦德领朔州兵三千,押解民六千,再此加入惨烈大战,大战临夜,马屿中流矢战薨。 二十日,一万八千人仅存七千,人人带伤,天日尚未大亮,大战再此爆发,午时,左右骁卫将军韩都战薨、司马刘大夏,副将梁虎接手再战。 二十一日,梁虎战薨,战薨将官十四人,七千仅余不足四千,团帅梁三保再战…… 二十二日,梁三保身受重伤,团帅李彦峰接手不足两千残兵…… 第688章 大唐忠武之士【】 “族……族长……不能……不能再战了……” “求求你,求求你……我部,我部已经完了……” 乙室部头人大哭,乙室部男丁已经全没了,与他这般的还有吕部和其余诸部,就是耶律释鲁也哭诉了起来,本就不多的族人,经此一战,除了数千已经怀孕的妇人,几乎一战全没,看着几乎全部阵亡的胡族妇孺,看着手里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军卒仅存不足两千人,就是投降的朱简,手下近万人也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三千卒。 遥辇钦德上前抬手就是一个重重耳光。 “啪!” “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把数千我族大肚妇人也……也拉去拼命!” 遥辇钦德一指东面,怒吼。 “李悍虎……李悍虎距我只有……只有一日!” 看着残破黑虎旗,阿保机牙齿咬碎。 “走!” 朱简大惊,想要上前,史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脸惊恐道:“大哥,咱们……咱们怎么办?李悍虎……李悍虎不会饶了咱们的……” 周唐殷同样惊慌道:“手下将勇死的太多了,有秃头蛮在,还能压住那些人,若……若……咱们……咱们会被砍了……全被砍了的……” 朱简这才恐慌起来,说服手下之卒反叛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给他们荣华富贵,可是如今不但有上千人被秃头蛮活活砍死,更是在这座残破城墙下死伤大半,如今秃头蛮又要退走了,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薛敬容咬牙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只能跟着秃头蛮走了,有他们在,咱们还有活命,否则一旦他们离开了,我等必死!” “好,老子就跟着……该死的阿保机!” 朱简极为愤恨,秃头蛮答应他,只要他降了他们,他朱简就可为石州、岚州节度使,现在的他极为后悔,若是与王珙一同牵制住阿保机,李悍虎北上必然夺了岚州,以李悍虎承诺,岚州必入王珙之手,作为牙将的他,得一州并非难事,如今不但什么都未得到,自己还陷入了死地。 不足五千人离开了,雁门关下足足躺着四万死尸,臭气让几十里外的飞鸟都不敢靠近。 越是靠近死寂的雁门关,李思钰越是心慌,心越是刺痛,按着胸口,眼泪直流…… “大帅……” 李思钰摆了摆手,睁眼看向汾水飘荡而下的无数死尸…… “传令第一步军、第二步军半月内必须……” “从现在开始,所见之人皆为罪人,皆剁去手指,无论男女老幼,所见秃头蛮,一律砍下头颅,为……为……” 李思钰按着剧痛的胸口,想要调集所有兵力,最后却摆了摆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让三豹加快些速度!” 李思钰脸上冰冷杀意让蒙哥翰心惊,不敢有任何忤逆反对,大声领命。 “诺!” …… 没有脱离死亡的惊喜欢呼,只有惊人仇恨死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彦峰,看着躺在床板上的梁三保,看着无数躺在地上,仅用蒲草盖着的尸体,泪流满面,对着无数尸体,仰天怒吼。 “为国战薨者,皆为烈士,当享受……享受我营州万年香火!此战为河东之地免灾胡蛮之害,远去……远去一万六千四百二十八儿郎,皆为我大唐忠武之士,当享我营州万年香火……葬忠烈之山!” “老子……老子为……为你们领路……” “回家!” “呜呜……”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呜呜……” “呜呜……” 全军再也承受不住,哭声震天…… …… 大火漫天,足足燃烧了五日,一万六千四百二十八儿郎尸骨分别装入皮囊,背负在每个人身上,他们将于逝去战友同在,要带着他们,让他们看到自己为他们报仇。 在随后一个月内,李思钰带着五千骑,屠了一个又一个村寨,凡举刀兵者皆死! 无人可避免,无数男女老幼成了残疾,李思钰的残暴让朔州胡族大恐,不仅仅恐惧李思钰,同样害怕阿保机会拿他们去送死,犹如雁门关下惨死的两万胡族老弱。 杀戮,除了杀戮还是杀戮,从岚州开始,一直杀到朔州,直到米虎亲自绑着耶律刺葛丢在李思钰面前,五千骑才停止了杀戮。 米虎不得不绑着耶律刺葛前来,在得知李思钰竟然杀到了关外,汉八部开始了蠢蠢欲动,这让得知消息后的米虎大惊,忙把前来游说的耶律刺葛抓了起来。 看着脸上极为仇恨的耶律刺葛,李思钰没有多余话语,直接让人把他钉成了十字架,而且要求疤脸,哪怕成了骨头,他也必须给老子钉在那里! 一月间,李思钰造成的杀戮就超过三万,所获奴从七万,更是不知砍了多少人手指,逃亡者更是不知凡几,阿保机、刘仁恭、朱简领着六千人逃向夏州。 朔州、岚州的杀戮惊吓住了李克用,天门关一日间撤的干干净净,刘氏更是拖着病体出了北之雁门关。 善阳城下,两人相视无言,李思钰一月间像是自己在折磨自己,整个人如同竹竿一般,刘氏两眼也无神了许多,死意像是徘徊在身边,日夜腐蚀着这个传奇女子。 刘氏笑了笑,如同风中的残花。 “生死间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怎么还看不开生死,把自己折磨成了这般,逝去的弟兄又岂会愿意你这般?” 李思钰默默抱起早已无力站起,只能坐在藤椅上的她,跟随的宦官高勇只是低着头颅。 李思钰把她放在踏雪上,牵着马匹入城。 刘氏却笑道:“婶娘如今两腿无力扣住马镫,你小子就不怕婶娘从马上跌落了?” 见他不开口,刘氏深深叹息一声。 “唉……” “婶娘知道你这孩子恼怒婶娘,恼怒你那倔强的叔父,可……可婶娘也没法子……” “婶……婶娘莫说了,婶娘在一日,小侄不踏入忻州、代州半步,若婶娘亡故,莫怪小侄心狠手辣!” …… “你这孩子还是有些心慈手软,就不是干大事之人!” “当然了,这也是婶娘喜欢的性子,有底线,有担当!” 刘氏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婶娘不为难你了,婶娘这次前来,就是希望行乾能陪着婶娘和你叔父前往潼关。” “嗯?” 李思钰一愣,不解看向刘氏,刘氏却笑道:“今日不同往日了,当年你叔父逃离太原,与……与今日不同了啊!” 第689章 河东道十八州府归属【】 李思钰很诧异看着这个传奇女人,对这个女人,他有无名的尊敬,这个女人数次阻止了李克用毁了大唐,其人品性让人无由来的尊敬和亲近。 但听了此言,还是有些意外,忻州、代州有天然的优势,尽管太原府、岚州、朔州呈半包围困住了两州,但是若要得到,李思钰觉得还要争斗一番方可,没想到向来强势的李克用竟然放弃了,这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又能想通,毕竟他已经从太原府逃了出来,而且还逃了两次。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王爷为辅政王,且本部族众可为其扈从,此事小侄依然答应王爷,但是,左右两部……” “左部李嗣弼为泽州将军,右部李嗣源为石州将军。” 李思钰沉思片刻,说道:“婶娘也知,小侄本打算让左部入了我军,右部则在韩将军之下,但是……但是韩将军、马将军皆……” 眨了眨眼中湿润,深吸一口气。 “之前所思所虑不得不改变,虽泽州、石州穷苦些,但是与他们一地将军,想来也是足够了。” “婶娘,侄儿如此,虽有些分开了沙陀三部,但婶娘也应知,侄儿这也是在保护他们,侄儿不喜将来有莫须有之罪杀了他们,更希望大家相识一场,可以善始善终。” 刘氏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如此吧,一州将军,也不算委屈了他们。” 李思钰点头,说道:“婶娘手下可还有贤良之臣,侄儿此次……此次……” 一想到铁牛韩都、马屿的损命,心下就是一阵绞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氏摇了摇头,说道:“就是给行乾,行乾又可敢用?” 李思钰回头,说道:“婶娘这是行激将之计么?” 刘氏叹息一声,说道:“树倒猢狲散,你婶娘都自身难保了,若是能给忠义之人寻个出路,也算是一段佳话。” 刘氏想了想,说道:“镇远你是知道的,自不用婶娘多言,可为一州之将。”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为人明敏,可为一州刺史。” “至于……唉……” 刘氏摇了摇头,能用之人都已被李存信斩杀,所余之人皆是一城、一关之将,无甚大用。 李思钰点了点头,皱眉道:“若小侄以周将军为河东镇守之将,当以何人为辅?郭崇韬为泽潞、河中之镇将,又以何人可为辅?” 刘氏愣了一下,她如何也想不到李思钰会说出如此惊人话语。 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按照你营州人的惯例,择其参……参谋为副即可。” 李思钰点了点头,月余第一次露出笑容来,说道:“既然如此,周德威领河东道将军,郭崇韬为副,当然了,两人身边副将需为我军参谋为其副职,领兵作战可以他们为首,但是军卒非战时需以参军为主,各司其职,这是我军惯例,婶娘可先与他们说清楚,若是觉得还能接受,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氏深吸一口气,笑道:“婶娘可要谢谢侄儿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牵着马入了府宅。这种事情,刘氏很清楚,一旦周德威和郭崇韬为河东道正副将军,尽管只有作战指挥权,但也足以保证在洛阳的李克用安危,要知道河东道有多大,河东道包括太原府和蒲、晋、绛、慈、隰、汾、沁、辽(仪)、岚、石、忻、代、云、朔、蔚、泽、潞,共18府州,这囊括了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以及半个昭义节度使,权利之大难以想象,这要比李克用打了半辈子所得还要多。 而这一切却被李克用的臣属所得。 几日后,当李思钰在雁门见到李克用时,李克用就没给他好脸色。 李思钰前来,无论李克用喜欢不喜欢,都要宴请一番。 看着空荡荡的坐席,李克用更是恼怒。 “李小子,那不孝子的人头,你何时与老子送来?” 李克用有个习惯,特别好酒,而且人越多,越是奉承,他越是欢喜高兴,看到空荡荡的酒宴,极为不喜,这些李思钰也很清楚,叹气一声,起身拱手。 “王爷,李存信已经算是朝廷之人,而且此时应已是左右金吾卫将军,若无大罪,又如何可无罪而斩之?” “砰!” 李克用重重把酒盏砸在桌案上,怒道:“难道还要让老子与那不孝子同殿为臣不成?还要让那不孝子每日搜查老子腰身不成?”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王爷为辅政王,朝中仅有五位辅政大臣,家父又不喜插手朝政,估计也是不愿前往洛阳,加上王爷,那就是朝廷五巨头之一,李存信又岂会轻视王爷,再说,不是还有世子这个左右千牛卫将军么?” “哼!” 李克用冷哼一声,怒道:“让老子每日见那不孝子,老子难受!老子不去!” “还有,之前,你小子不是说,老子可以在太原么?老子就愿老死太原!” 李思钰微微瞥了一眼周德威与郭崇韬,叹气道:“王爷您这是为难小侄了,之前之情形与如今又岂能相同?” “若……若铁牛尚未……尚未……” “王爷自然可居于太原,哪怕领着本部,小侄亦是答应的,可是如今周将军、郭将军就要任河东道将军了,太原又是河东道中心之所,自然将军衙门该立于此处,可王爷若还居于太原,又将两位将军置于何处?” “不如……若王爷实在不愿去洛阳,不如与家父在潼关饮酒,如何?” 李克用又是一拍桌子。 “砰!” “潼关?太小!老子喜欢大的地方,太原就很好!至于镇远和文之,让他们另选他地!” 贺黑虎不住用眼神示意李嗣源,而李嗣源好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低头饮酒,无奈,起身向李思钰拱了拱手。 “王爷说的是,每日见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那比死了还难受,北地王仁义之名俺们都是知晓,王爷既然不愿前往洛阳,在太原养老,不给北地王惹麻烦也就是了。” “至于……至于周将军和郭将军么……一南一北,周将军前去雁门,郭将军留于绛州,我家王爷也是战阵宿将,居中调度,俺觉得这样才稳妥些!” 第690章 保家护国之责【】 “是啊!王爷征战了这么多年,为大唐立功无数,居中调度两位将军亦是可行的。”赤塘关守将薛铁山点头赞同。 石岭关守将薛鸦滩亦是点头赞同。 “北地王赶走了秃头蛮,整个河东道也算平静了,北地王也必然是要向王行瑜讨回焚烧长安之徒,河东道交给我家王爷,自是再不用担忧河东之事,北地王也可安心惩罚那恶徒王行瑜,嗯……好像听说王行瑜已经、李茂贞、番王翰德、吐谷浑王白承福、回鹘王仁美、党项人李思谏已经有了接触。” 李思钰一愣,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李存瑁很是了解李思钰,见到他脸色阴沉,忙向李克用劝解道:“父王,行乾前来,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也不能让周将军、郭将军难做,孩儿还是觉得洛阳挺好的。” “你混……” 李克用大怒,正要怒骂“混账”的儿子,刘氏忙抓住他的手臂,看向李思钰,笑道:“行乾的安置已经很好了,就以此吧。” 李思钰缓缓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吧。本王如今是将诸位当成了自己人,这才前来,希望诸位也将本王当成自家人看待,本王不希望诸位入了朝堂,还有私心,治一国如治一家,不希望诸位与本王离心离德,更极为厌恶手中持刀之人欺辱百姓,持刀凌弱之举,诸位都身为武人,何为武,止戈者为武,还天下太平清宁,此乃武人之天职!” “希望诸位能谨记武人天职,而不是祸乱天下!” 李思钰看向周德威,说道:“本王不日即返回潼关,将军今后也就是左右骁卫指挥使将军。” 周德威忙起身,抱拳道:“诺,德威领上将军令!” 李思钰点了点头,示意周德威坐下,说道:“按照我军习俗,河东道所有兵马将打乱重组,军卒家眷可随其军,居留驻防之州府,州府当量军卒之数,分与其田地屋舍,其地、屋舍为军中所有,他人不得据为所有,违军法者斩之。” “军卒五年可返其乡,其乡所属田产屋舍他人不得侵占,由官府代其租种,收其佃租,每年发放军卒亲属子女。” “将官每年考核两次,不达标者,或降级,或退出军中。” “将官考核由参谋部进行考核评估,主将官有作战决策权,阵前指挥权,非战时,副官参谋有训练军卒之责,且主将官不得干涉副官参谋内务。” 李思钰起身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诸位可能觉得这些条条框框会让诸位难受,但军中自有军中规矩。” “遥远的西方有句话说的很好,本王今日赠与诸位,不能保护军卒的规矩,同样不能保护大帅!” “还有一句话也在这里送与诸位。” “军队,只有两个职责,那就是保家护国!” “保家,即是保护小家不被匪人叛贼所侵。” “护国,就是护住‘大家’不被胡蛮野人所入!” 李思钰整了整衣襟,与他一同的还有蒙哥翰、李三豹、鄂尔斯、刘之孝、小五……等一干营州之人,哪怕是秦书瞳这样的后来军将们,亦是一般无二,全都整了下衣襟,郑重向李克用、刘氏行礼一礼。 “婶娘,王爷,小侄还有军务在身,王爷若是要随小侄一同前往潼关,五日后,在太原一同返回。” 看着李思钰离去,周德威叹气一声,起身向李克用拱手道:“王爷,末……末将还有些军务需向北地王禀明,就不能与王爷一同饮酒了,还望王爷恕罪!” 郭崇韬亦起身拱手,却什么也未说,李思钰那些话语像是砸在自己心口上的,本还善言的他,却在此时无法再言,只能拱手道别。 看着两人离去,李嗣源、李嗣弼相互看了一眼,也是叹息一声,起身无声道别,这可把李克用气坏了,正要踢翻桌案,刘氏却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此时正值紧要之时,若他们都还是以往模样,你让行乾如何作想?让朝廷如何作想?” “行乾已经让了很大一步,相公可不能再让行乾为难了。” 李存瑁皱眉道:“母亲所言甚是,行乾在兰州、朔州大肆杀戮,忻州、代州之民皆是惶恐不安,唯恐李悍虎杀入两州之地,百姓也多逃入山中,此时我等已是不战而败之情,行乾能做到如此,天下诸镇无一人可为,纵是父王亦是如是。” “且河东道远非河东节度使之地可比,其主将、副将皆是我军所出之人,父王纵使前往洛阳,亦无人敢羞辱我等,这也是行乾为父王之虑。” 贺黑虎拍着脑袋,很是不解道:“这李飞虎的确是个怪人啊!明明已经把咱们逼到了绝境,可就是这么轻轻放过了,而且还把整个河东道将军给了镇远!” “你说怪不怪?这李悍虎除了强攻几座城池外,好像还真未杀过多少人,只要别去招惹他就成,却跟秃头蛮死磕比较厉害!” 薛铁山点头道:“李悍虎有时坏的冒泡,有时吧,又特迂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老好人,这样的人……还别说,也就他李悍虎,换做是他人,估计早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李克用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懂个甚,营州人自安禄山那混蛋把营州精锐都带入关后,秃头蛮就不时劫掠营州之地,两军早就是百年之仇了,见了面那还不两眼通红,自然是血拼到底。” 说着,又重重拍了下桌案,叹气道:“终日打雁,却未想到被雁啄了眼睛!悔不该与兵那逆子,悔不该听了仁则之言,若……若……” “唉……” “对了,仁则病情如何了,可曾好了些?” 李克用尽管责怪盖寓这位狗头军师,但是如今好像也只有这位忠臣可以相信了。 李存瑁对盖寓很是愤恨听到自己老子问起很是不满,冷哼一声。 “哼!应该还死不了。” 李克用瞪了一眼儿子,想要训斥几句,最后却化作一句叹息。 “唉……” 李存瑁有理由,有资格对盖寓不满,他不敢埋怨李克用这个老子,却也把这份责怪埋怨全加在了盖寓身上,再加上局势越来越变坏,天井被鄂尔斯、刘之孝夺了,天门关后路被阻,进而就是入军代州,砍了他的脑袋,后来突闻韩都领军正与阿保机死磕,病情骤然好转,可是韩都、马屿皆阵亡,李思钰杀入了岚州、朔州,一路屠杀、剁手指,更是驱赶数万奴从军不断攻城破寨,盖寓的病情也愈发沉重,整个人比李存瑁还要瘦弱,李存瑁、李思钰是竹竿,盖寓就是皮包骨! 第691章 杀不得【,今日四章】 “上将军!” 李思钰脚步一顿,回头正见到追来的周德威、郭崇韬、李嗣源、李嗣弼四人,心下松了口气,见到这四人前来,他就知道李克用哪怕再如何,他也需要前往洛阳。 “上将军且留步!” 李思钰转身看向匆匆追来的周德威,点头说道:“镇远可还有他事?” 周德威自得知自己为河东道将军,心下既是激动,又有些恐慌,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在他们面临绝境前还能如此,自己想过战死阵前,想过投降后困于一院之中,唯独未想过还会有领兵之机,更未想过,自己竟然一跃成为河东道所有兵马指挥使将军! 心中恐慌,又激动,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消瘦了许多之人,他突然有了敬畏,不是面对李克用暴戾残忍的敬畏,而是…… 无知明的敬畏! 周德威深吸一口气,甩去脑中杂乱,抱拳道:“我军若是将所有兵卒打乱重组,可能会有些困难,上将军也知,如今的河东军或许与他军不同,大多还延续当年府兵之职,大多各军也都是各地民壮军卒为旅、营,所以……所以可能会让各军将有些无所适从。”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唐基本上都是如此,曾经的他也是这般。在大唐军制中,县级军卒大多只能为旅队,州级则为营,数营成一折冲府,旗下有中垒、屯骑、射生、越骑、步伍、长水之名,这与海空陆差不多,是作战时兵种不同罢了,但在边地因番人入伍情况也多,又有番、汉之别。 但大多这种以旅队为主的基层军卒,多是同为一地的军卒,将官也是如此,若是打乱后,短时间内很难适应,在这个时代,有乡梓守望习俗,同为一旅队之人,基本上都很团结,作战也是同进退,若是在礼法盛行年代尚好,可若是眼下乱局之世,反而成了动乱之源,往往成旅、成营叛逃。 若是打散,也必会让原有将官不满。 李思钰很清楚这些,如今在潼关的“营州军”虽不是关外地方军营州军,至少主体不是,但却是安邑、谢县盐工! 盐工唯一比农夫稍强的一点,就是盐工需要更多的合作,纪律性要强于农夫,乡土观念要淡上许多,这有利于李思钰打乱重组,有利于不时往里面添加人员。 他知道打乱重组河东军,有些困难,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否则河东道不但不会成为朝廷治下之地,反而让这些将领虽败犹胜,不但让他们轻易得到了整个河东道十八州府,而且纵然派遣参谋、监军,也毫无半点用处。 李思钰沉默片刻,看向四人,轻声说道:“本帅在太原府再停留十日,本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军卒入军后,老子养活他们,他们在家乡所有田地、家资有本帅护佑,如此兵卒还有何不满,可让其归乡。”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荣耀、地位、权利、财富……本王、大唐都可与于你们这些将勇,想要的也只是你们的忠诚罢了,若这一点点忠诚都不愿付出,本王也无话可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自顾各自。” 李思钰转身,站在台阶上,看向远处山岭,轻声道:“作为同僚、兄弟,本王可以答应他们,任何不愿付出忠诚之人都可以离开河东道,但若是想要……本帅亦不畏惧双手沾满鲜血!” 说完,正要抬步离去,突然顿住,转身看向他们,说道:“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忧虑,本王觉得,不会有超过两成将勇离营的,还有……蒙哥翰将军会从我骑军选些人出来,先入你们各军暂为参军,具体的事情,诸位让他们去做,诸位只需辅助即可。” “诺!” 四人皆抱拳领命。 李思钰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远去的身影,四人皆皱眉沉默良久,周德威突然开口道:“大太保,你以为如何?” 李嗣源沉默片刻,说道:“你我虽为一道将军,今后或许要更谨慎艰难些。” 郭崇韬却笑道:“北地王有些话语是对的,一切皆以规矩办事,这反而少了些阴晦之事,郭某相信,北地王会公正对待你我的。” 李嗣弼在几人面前好像天然低了他们一头,在三人问答间也不多言,只是遵循父亲之言,多听、多看、多想。 只听周德威叹气道:“北地王气度确非他人可比,我等河东军如今都成了这般,北地王能做到这一步,已非他人可比!” 李嗣源叹气一声,说道:“确实如此,在河北、河中争斗中,北地王已经放了我军三次,这次无论有无参军、打乱重组之事,我军的确已经欠了北地王诺大的人情。” 郭崇韬说道:“郭某总觉得,若非王行瑜火烧长安之事,北地王或许还不会领兵入河中,若是天门关及时给了北地王,北地王亦不会强迫王爷前往洛阳。” “唉……” 周德威、李嗣源皆是一阵叹息。 “时也……命也……” 周德威不由叹息一声。 他一向亲近世子李存瑁,对李克用把手中几乎所有大权都给了李存信,他是极力反对的,结果就是他被踢出太原,于此地防御秃头蛮。 就算如此,他也未想到李存信如此凶狠,竟然斩杀了数十近百晋军将勇,更是坑杀了数千本部精锐,让晋军陷入绝境。 一想到晋王今后之事,李嗣源就苦笑不已,叹气道:“父王入了洛阳,今后还不知又会如何呢,你我将来可就有些难为了啊!” “是啊!郭某有些不明白,以北地王如今威望,即使斩杀了那李存信,应该也不会有他人敢质疑吧?” “斩杀了李存信,不但可交好横海军李飞虎,又可解了我晋军之仇,也不会让王爷如此恼怒,北地王为何如此?” 李嗣弼突然插嘴道:“北地王不是说了么,李存信已经降了朝廷,既然降了朝廷,纵然斩杀了我军将勇,在朝廷看来,此人应有大功,若是斩杀了此人,朝廷应会以此为借口打压北地王吧?” 郭崇韬想了想,点头道:“还真不好说。” “李存信虽因反叛而斩杀了我军将勇,但在朝廷看来,此等之人实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更似一头永远喂不熟的狼崽子,理应斩杀以绝后患!” “可是,朝堂那些人是什么人?自己恨不得立即砍了李存信方觉稳妥,可是若真斩杀了,那就成了北地王枉杀有功之臣,乃奸臣、逆臣!” 周德威、李嗣源对视一眼,心中更是苦笑不已,心想着北地王还真杀不得了那该死的李存信。 第692章 时间与委屈 李思钰未在雁门停留太久,岚州、朔州一阵杀戮,在李思钰未离开太原前,无人敢去碰触两州,且在外人看来,此两州已经算是废了,受伤感染者会因此死了多少人,李思钰不清楚,但有件事可以确定,两州很难再聚集足够的兵卒来造反,也很难征集到足够可用军卒,少了拇指的军卒,已经无法使用兵器,哪怕用以驱赶着攻城也不成,除了送死别无用处。 两州穷苦,又多以胡人族民,能够作为兵卒使用的,早已在几十年战乱中不断抽调一空,留下的也只有一群老弱罢了。 李思钰因铁牛韩都、马屿的死,第一次在大唐的天空下,大肆杀戮! 后悔不后悔? 他不知道,只是多日来已经不再言笑。 营州骑卒押着数万奴从离开了,离开了代北雁门,只留下五百人军中兵卒,由鄂尔斯、刘之孝暂任参谋将官,这些人将被充当河东军各军参谋,从伍长开始,一直到河东道将军周德威,皆为其配上参谋。 没有欢呼,没有赞叹,只有默默的进入太原城,至于那数万奴从,则被数千步卒押解着看守在城外。 这些奴从或许是唯一从营州军面前,逃过被剁手指的两州胡族族民,有吐蕃人,有羌人、党项人、回鹘人、突厥人…… 这些胡人多是妇人与孩童,是早已失去了家中成年男性之人,杀人有时可以一时缓解问题,但问题终究还在,北地汉民生存不易,开放的大唐造就了无数胡民居于北地,李思钰一次性杀戮了不少,那些被屠杀的胡族成年男子,或是被剁了手指之人,他一概不会纳入奴从军,不会被押解着回太原,这些人虽已经畏惧了他的残暴凶狠,但也留下了仇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弭这种仇恨,需要长时间抚平战争带来的创伤。 “大帅,都已安排妥当了,是否把那些人带来?”小五眼中凶光四射,满是杀意。 李思钰揉了揉眉头,微微点头,小五大步出了厅堂,就在此时裴仲德牵着李裕进入厅堂,看到已经成了竹竿的他,叹气一声。 “逝者已去,行乾也莫要太过悲伤。” 李思钰低头沉默许久。 “此事皆是我思虑不周,本以为近两万兵卒,足以对付根基不稳得阿保机,本以为再加上石州的王珙攻岚州后路,已经万无一失,必然可得岚州,夺回汾水之雁门,不但可关上西大门,更可夺回天池监、楼烦监、玄池监三监牧马地,岂料……岂料……我的万无一失,竟然……竟然要了铁牛他们的命……” “其罪怪我……其罪怪我……” 一想到自己思虑不周,致使过万兄弟身死胡地,整个心都像撕裂一般,泪水不住流淌…… …… 裴贽叹息一声,轻拍着他的肩膀。 “这个时代就是这般,行乾也是未想到王珙会被牙将杀死,更想不到石州军会降了秃头蛮……” “这是个意外,也许……也是命!” …… “老师……” 李裕踮着脚,想要为老师擦去泪水,却被李思钰按住脑袋。 擦去泪水,说道:“裕儿今后可莫要思虑不周,莫要犯了老师今日之错,对敌就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裕儿……裕儿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说道:“裴老还请选些人手,把兄弟们送去烈山葬了,本帅不能亲自领他们前去……” “人要忠实可靠,要确保万无一失,路途上……谁敢阻拦,我就把谁碎尸万段!” 听着耳边狠厉话语,裴仲德却叹息一声,点头道:“放心吧,老夫用命担保,绝不会出了岔子,会全部送达,葬于烈山。” 李思钰微微点头,他能为这些兵卒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思钰把在雁门之事大致说了一下,尽管裴仲德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小子如此也是被逼无奈,此战河中、泽、潞、石州、岚州、朔州,甚至还有部分神策军,差不多都没了,所余者……唯有晋王手里那些兵卒,若真的打杀了他们,河东道可就空了,总不能把潼关军卒遣入河东道留守。” 裴仲德苦笑道:“潼关兵卒绝对不能随意调动,那里是河南、河东、关中之心,没了潼关之卒,谁也说不好朱温会不会趁机夺了河右、东都。” 李思钰叹气道:“正因如此,小子才会如此做,不过有晋王、世子前往洛阳,小子又给军中上了把锁,想来是没问题的。” 裴仲德犹豫道:“晋王若是去了洛阳,朝臣们会不会……会不会有意见?” 李思钰摇头笑道:“朝臣们做的就是相互吵架的活计,让他们争吵就是了,至于内有李存瑁这个左右千牛卫指挥使将军,外有周德威等河东道诸将,尽管这些将领一开始是不可能不帮着李克用的,但是人情就这么回事,用一次少一次,用的多了,人情也就淡了、没了,朝臣们不过是受些委屈,若是……若是连这点委屈都不愿意付出,又何谈忠于大唐,忠于天下?” “受些委屈,却可最终得了整个河东军将们的效忠,我觉得朝廷是赚了的,更何况,等来年,小子觉得李存信可以入了洛阳,自会让他与晋王争斗不休。” “对李克用来说,在与满朝文武对抗的过程中,把周德威、郭崇韬两人情分用完了,内也只有儿子李存瑁,此时又有李存信用以平衡两人,晋王李克用自然也就只能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罢了。”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小子之所以如此花费周折,其一是因为无奈,总要有军卒可以守住北方不失,不失于胡族。” “其二就是想试着给天下番侯立一个榜样,无论是李存信,抑或是李克用,只要诚心向着朝廷,朝廷就能给予尊崇和地位,如此一来,慢慢人心就心向朝廷了,花费个三五年,或是十年八年,朝廷威望大盛后,逐渐吞食周边,以泰山压顶之势,纵然还有些不服管教之人,亦是轻松可夺其地,毁其宗族。” “虽这法子看起来有些迂腐,甚至让朝臣们难受委屈,甚至……” 抚摸着抬头仰慕看着他的李裕。 “甚至我这弟子可能也要忍受些许委屈,但是这却比毁掉所有一切,毁灭大唐后重建要稳妥些,百姓死伤也能少些,唯一付出的不过是时间和委屈。” 第693章 本王之奴 “慢慢重拾失去的人心,慢慢重建礼法体制,逐渐树立朝廷威信。” “所付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委屈与忍耐。” “小子别的不担心,就担心朝臣们太过侮辱晋王李克用,太过打压河东诸将,逼他们在朝廷、晋王、自己三者间做出抉择,适当的打压与恩宠才是对待这些刚刚臣服将领最佳之选。” “小子担心啊!担心朝臣们不能忍受委屈与长久耐心,担心陛下胡来……” 李思钰叹气一声,蹲下身来,看着李裕,一脸郑重道:“裕儿是个好孩子,答应老师,万事且不可听你父皇母后的,裕儿要相信老师,万万不可让你父皇胡来,好不好?” 李裕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嗯!裕儿听老师的!” “好孩子!” “放心吧,若是他人欺负你狠了,谁也别告诉,写信给老师,老师为你讨回公道。” “嗯嗯,裕儿记住了。” “好孩子!” 看着眼前还光洁下巴的高大男子,看着他轻揉太子脑袋,裴仲德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夫一会就去信大兄、杜相,若是哪个过分了,不愿忍受委屈,没有耐心等待,那就让其回乡教授童子好了!” 听着李思钰话语,裴仲德深深震惊了,他很清楚李思钰所言究竟有多少可成功的几率,朝堂就是个是非窝,争吵是常态,若是不争吵那才坏了事呢。 李克用是谁?是天下头一号番侯,在太原府动辄砍人头颅的主,入了洛阳,他能忍受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必然要恼怒,会与朝臣们大打出手,自会动用手中人脉,在内则是儿子李存瑁,在外就是河东军这些将领。可是正如李思钰所言,人情用一点少一点,他人总不能为了丁点屁事,整日帮你擦屁股吧?更何况周德威等人地位要远超之前,心性自然也会随之而变,屁股决定脑袋! 人情用完了,只剩下了李存瑁,再把李存信放进去,两人的仇视让两人不可能走在一起,这就形成了一个平衡来,外有高思继大军,内部又相互平衡,李克用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朝廷,每日与人吵几架罢了,又还能有什么作为? 想到这里,想到因李克用这个活生生例子在这里,其余诸侯未面临危险还罢,若遇危险,第一时间就想着降了朝廷,虽没了地盘,但是荣华富贵一个都不少,在面临生死之时,自会做出选择来。 越想越是心动,这法子稳妥太多了,比用兵攻打强了太多,正如李思钰所言,慢些,也能少死些人,也更加稳妥。 裴仲德心中焦急,这就要大步离开,却看到小五、疤脸带着军卒押着几十人过来了,有老有少,看着被镣铐锁住的一群人,裴仲德愣了一下,随即拿过椅凳坐下,他知道李思钰战阵上可谓野蛮凶悍,但对百姓却很好,既然这些男男女女被镣铐锁住,必然有锁住的缘由。 娃娃李裕很听话,自己爬上椅凳,瞪着眼睛看着这群人,一声不吭坐在老师身旁。 李思钰揉了揉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群,一开始是不知晓这些人是谁,当他在岚州大肆砍人手指,这群人被抓住时,见到军卒毫不犹豫砍人手指,反抗过大的直接剁了整条手臂或是脑袋,承受不住压力的陈家老三陈彦宗哭喊着自己是工匠,会造弩炼刀。 在这个时代,越是混乱,越是兵灾不断,工匠越是吃香,而会造兵器衣甲尤为重视,大多都可因此活命。 军卒自是不信,当陈彦宗拿出工匠器具时,兵卒就信了,李思钰当时正巧在场,当他看到一老头闪躲欲护住背负的包囊时,引起了李思钰的注意,于是他就见到了床弩构造图,尽管只是些零部件之类的图纸,李思钰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床弩无疑,只有床弩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弓体。 小五见自己大帅指着图纸,告诉他这就是七石巨弩,小五大怒,百般花样使出,严刑拷打,最后这群人也终于吐露出是谁要刺杀他,正是刘仁恭、阿保机! 七石不七石李思钰并未在意,这东西他也能大差不差造出来,但是,当他听到小五回报,这些人欲要前往夏州时,李思钰再也忍不住怒火起来,全部把他们用镣铐锁了起来,而且还用专人看着他们,防止这些人逃脱了几人,逃去了夏州。 他不知是否正因这些人,夏州武器铠甲才在大宋时这么精良的,但既然发现了,就绝不会放过他们哪怕把这些人全都砍了也在所不惜! 李思钰揉着眉头,沉默了足足一刻钟,轻声开口道:“你们应该觉的,本王会因觊觎你们手里的七石巨弩手艺,而不会杀了你们吧?” 老大陈彦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陈彦嗣连连磕头。 “砰砰……” “王爷饶命啊!我等……我等愿为王爷造弩,饶命啊,王爷……” “王爷……王爷……饶命……饶命……” 陈彦嗣就如同号令,所有人都是“砰砰”不断,“饶命”不断,李思钰却像未听到一般,只是托着下巴,默默看着他们求饶,一脸平静,一脸冷漠…… 裴仲德见到这些人被镣铐锁住,不明是何事惹了李思钰大怒,没想到竟然是制造七石巨弩射杀李思钰之人,听到这些人竟然受阿保机委托,心下一阵大怒,可又想到七石巨弩,有些担心李思钰真的一怒杀了这些人。 正犹豫着是否为这些人求情呢,李思钰却开口了。 “可还有他人在外?” 李思钰抬眼看向这些人,眼神冷厉冰冷,嘴角残忍之意让跪着的人群心寒。 “七石巨弩?老子真的很在意么?” “你们身为汉人,有这手艺,你们不说,本王也知道必然来自于长安!” “用弓弩射杀本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可你们身为汉民,你们世受国恩,朱温可投,王行瑜可投,甚至晋王李克用亦可投,却偏偏投靠秃头蛮,投靠党项人,你们该死!” “死不足惜!” 李思钰看向小五,低声说道:“给这些人烙上烙印,为本王之奴,三世内不得为民,谁敢收留此族之人,灭族!” “若发现党项人有超过五石之弩,此族老幼皆斩!” 第694章 小子,你得意了吧? 李思钰很是厌恶这群人,无论哪一个番侯,都是很重视这样的工匠的,去哪里不行,偏偏要与秃头蛮、党项人打交道,更是想着全族前往党项之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的。 裴仲德未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本想求求情的他也闭嘴不言了,与李思钰说了句话就离开了这里,他还要给自己大哥裴贽,以及杜让能等人写信,仔细交待一下晋王与河东道之事,还有就是要安排妥当之人,护送近两万军卒骨灰前往营州之事。 两万人战死,家属后续也要安置妥当了,有时人活着的时候,怎么着都成,死后之事却极为重视,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在之后十数日时间里,晋军不断向太原聚集,李克用也带着刘氏和儿子李存瑁,以及一干家小也来到了太原。李思钰本想着尽快离开的,但是李克用来了,被拖了几日,正如李思钰所言,不足万余的晋军也确实有些军将极为不满,吵嚷着要带走军卒,可是当军卒在各军中参谋述说后,一对比,觉得比以前可好多了,戍守各地的时候,家眷可以跟随去戍守之地,家中田产也会有人耕种,每年都能收些佃租,这些都是额外收入,比以前可是好多了。 在参谋们的解说各种好处后,军卒们大多都不理会不满将官拉拽,最后也只有不足千人离开了军人,这些军卒大多都是一个人,人死鸟朝天之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碰巧离开了还能混的风生火起了呢? 对于离开之人,李思钰不去理会,这样的人走了最好,不走,今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晋军三番两次在李思钰手里吃亏,“李悍虎”之名早已超过了李飞虎,甚至李克用也有些不如,李思钰什么话语都未说,大马金刀坐在台上,看着参谋们一一点名打乱重整,无论番汉兵卒,无人敢在李思钰面前质疑,甚至连抬头去看一身早已被血液染成了暗黑色的狰狞铁甲的勇气都无。 “回上将军,全军七千六百四十七人,全部整编完成!”周德威抱拳大声呼喝。 李思钰起身,来到木台边缘,冷冷扫视了一遍军卒后,这才看向半跪于地的周德威,点头。 “礼毕。” “诺!” 李思钰说道:“七千兵卒显然是少了,十八州府,除了云、蔚外,本将军允你可扩军八万,但是莫要急着扩军,此时已经错过了小麦耕种,豆子还未晚,暂时军卒以耕田种地为主,扩军需依据河东道产出之资募兵,不宜过速。” “诺!”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一脸不悦的李克用,笑道:“王爷可还要与兄弟们说几句忠义之事?” “哼!” 李克用冷哼一声,怒道:“说个屁!老子都成了你这混账小子俘……” “哼!” 正要说出“俘虏”两个字,一想这可不成,赶紧又闭嘴不言。 李思钰笑了笑,看向李存瑁,李存瑁却摇了摇头,见他们都如此,李思钰再次看向周德威,说道:“五千神策军也留给你,鄂尔斯、刘之孝都给你,希望你们能够和平相处,莫要让其余番侯看你们笑话!” “以往恩恩怨怨皆随风而散,今后当为尔等自己弄个公侯万代,能够登上凌烟阁,名传史册而努力!” “诺!周某定不让王爷失望!” 李思钰点了点头。 “行了,诸位且带军卒回营,一会本王为诸位摆酒设宴!” “诺!” 周德威抱拳领命,转身看向近万军卒大吼。 “回营!” 随着他的暴吼,数名旗手摇晃令旗,军卒缓缓成队奔走,场中烟尘滚滚,周德威心下却激动不已,在打乱重组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些军卒最高将领了,今后自己可能还将领兵十万,甚至更多,想想就心跳加速不已。 看着一脸平静的李思钰,李克用冷哼一声。 “哼!” “小子,如今你满意了吧?得意了吧?” 李思钰听到满带怨气的话语,不由苦笑一声,拉过帅椅坐在李克用身旁。 “叔父心中若有些怨气,不如打小子几下,小子绝不还手!” “哼!打你?老子懒得动手!” “唉……,就凭婶娘在那摆着,小侄又岂会让叔父在洛阳遭受了委屈?” “哼!老子纵横天下,去洛阳……你让老子老脸往哪搁?除非……除非你把朱温贼子也抓去洛阳,老子才心服口服!” 李思钰这才意识到为何李克用这么不愿前去洛阳,甚至为此逃出太原,或许就是这原因也不好说。这种情况很像是做官做了几十年,骤然被人降级一般,在人面前总是抹不开面,更何况是李克用这样的天下枭雄。 李思钰突然笑道:“其实吧,叔父完全可不用理会那些,您想啊,您是辅政王!与朝臣们吵架,您嗓门大,一人能压住一屋人,要打架,您又怕谁来着?” “那群老头子还能打得过您?” 哈哈…… 裴仲德大笑道:“王爷啊!行乾此话可是在理呢,吵架,您一人顶三,打架打一群,内有世子左右千牛卫指挥使将军,外有数万兄弟支持,您又怕谁来着?” “就算朱温贼子,他又岂敢侮辱我朝辅政王,难道就不怕我大唐几十万军卒吗?” 刘氏不由笑骂道:“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我家王爷又岂能公堂之上殴打老臣?” “呵呵……,婶娘这话在理,不过叔父还真有可能公堂之上揍一干老臣呢?唉……说实话,有时小侄都想捋袖揍那些老家伙,太磨叽了,很是不爽快!就是担心小子一拳把人打伤了,史书上给小侄一个孟浪妄行之语。” “哼!你小子还能少了‘孟浪妄行’?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披甲上朝,还带着一群娃娃上朝,还什么观政!就是老子也未这么干过!”李克用冷哼一声。 李思钰不由尴尬起来,低声狡辩道:“那不是小侄年龄小么,有些胡为也应该可以原谅吧?” “哼!你当朝廷是什么?是你在家啊?若是在老子太原,在老子名下,老子早就把你这混账小子屁股打烂了!” “哼!” 李思钰忙缩了缩脖子,举手保证道:“小侄今后绝不敢再胡为!只要叔父在朝堂一日,小侄保证规规矩矩,以叔父为长,为楷模!” “就会编排你叔父,讨打!” “哈哈……” 第695章 一人一州 “来来,北地王,俺贺黑虎敬你一杯,还别说,也只有北地王让俺服了,俺敬你一杯!” “这……也罢,今日为了军中兄弟,兄弟舍命陪君子!” “干了!” 李思钰一亮酒杯,露出空空的杯底,贺黑虎大笑坐下。 还未等贺黑虎刚坐下,薛铁山、薛鸦滩兄弟站了起来,各倒了一大碗酒水,薛铁山说道:“俺知道王爷不善饮酒,王爷随意,多余的话,俺也不说了,俺们兄弟干了!” 两兄弟说着一口干了,李思钰见他们如此,自己也换上大碗,倒满酒水,向他们举了举,一口干净。 李存质、李嗣平、李存颢、李存儒四人起身,向李思钰拱手道:“王爷仁义,我等佩服,先干为敬!” 李思钰看向李克用,一脸苦笑,说道:“叔父海量,要不替侄儿饮了一杯?” “哼!想也别想!” 李思钰苦笑一声,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一屁股坐在靠椅上,向着李嗣源摇手道:“大太保就饶了兄弟这一回吧,实在是撑不住了,先让兄弟喘口气!” “呵呵……,也罢,先吃些菜食垫垫。” 李思钰一伸大拇指,赞道:“还是大太保仗义!” “哼!自己还身为上将军、上柱国呢,就这点酒量还如何尽兴?”李克用很是不满他的酒量。 李思钰忙为李克用斟满酒水,笑道:“小侄酒量浅,整个营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侄也就脸皮厚些,否则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叔父,咱爷俩走一个?” 李克用一手指向李思钰眼前牛眼泡,冷哼一声。 “哼!你这混账小子糊弄老子呢?你用牛眼泡,老子却用大海碗?” “这不才显得叔父您才是老大吗?若是小子用坛子,您老用牛眼泡,您老还不得骂小子不懂规矩?” 刘氏看着一老一少斗嘴,也不插嘴,看着两人微笑不语,可当李思钰说出此话后,不由笑骂道:“奸滑的小子!就会哄你叔父多饮。” 李思钰忙起身,把李存瑁挤到曹氏身边,为刘氏揉捏起肩膀来了,一脸恶心谄媚模样。 “婶娘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咱娘俩才是一伙的啊!” 看他这狗腿子模样,李克用冷哼一声,心下还算满意这奸滑小子识趣,也不再冷冷着脸,说道:“存质、存颢随老子前往洛阳,嗣平、存儒,你打算如何安排他们?” 李思钰愣了一下,宴席上正低声交谈的他人也静了下来,皆看向李思钰,微微考虑了一下,一边揉捏着刘氏肩膀,一边笑道:“咱爷俩就要一同离开了,有些事情本想着宴后再聊聊,既然叔父现下问起,小侄干脆一块说说好了。” 看向李存质、李嗣平、李存颢、李存儒四人,他知道这是李克用仅存的几个养子了。李克用一共十五个养子,就是李存信、李存孝、李存进、李存贤、李存璋、李存质、李存颢、李存审(符存审)、李存敬、李存实、李存贞、李存儒、李嗣源、李嗣本、李嗣恩十五人,这十五个养子种唯独李存质、李存颢、李存儒三人未列入“十三太保”,李存质之前唐林驻守,李存颢在秀容,李存儒则留在周德威军前任司马,至于李嗣平则是李嗣恩的亲弟弟,驻防崞县。 李克用十五个养子中,唯有这李存儒比较特殊些,其余都是武将,而他则更偏向文臣。 李思钰说道:“存儒兄弟偏向文臣,兄弟以为代州刺史是合适的。” “至于……嗣平、黑虎、铁山、鸦滩四位兄弟可为朔州、代州、潞州、石州将军。”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就是不知诸位可否满意?” 李嗣平、李存儒、贺黑虎、薛铁山、薛鸦滩皆是心下大喜,这种好事就是之前的十三太保那些养子们也很难得到的,如今竟然一日可得,李存质、李存颢两人皆是露出羡慕、嫉妒来。 还未等李嗣平、李存儒等人起身道谢,李克用却不满了起来,说道:“除了代州、潞州还好些,其余怎么都是苦寒之地?” 李思钰苦笑道:“叔父啊!其余各州府,或是将领,或是刺史需要从河右、潼关各军选派些军将就任,朝廷也需选派些官吏,这些人差不多只是独身前来,也就是给周将军,郭将军准备的。” “两人,一人居于太原,一人留于绛州,您老总得给他们留些富裕地方养军吧?有时候自家兄弟不好为难,这个恶人也只能由小子来做了,也是想着兄弟情谊,省的后来兄弟反目为仇,终究不是好事。” 周德威、郭崇韬相视一眼,心下大大松了口气,两人近日也是愁这回事,李思钰提及的这些人,私下里也是一再找到门前,如今不但给了他们一州将军,或是刺史,还有什么什么可说的呢? 但他们知道,人得了好处,还想得更多,如今李思钰把这些人全都打发到边缘州府,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 刘氏反手轻轻拍了拍李思钰手背,看向李克用,笑道:“行了,一州将军,纵是换做是相公,相公也不会如此大度,相公就不要太过为难行乾了,妾身觉得挺好。” 说着又看向李嗣平等人,说道:“行乾如此信任尔等,可莫要让行乾失望,要忠于任事,若是作奸犯科,到时候王爷也护不住你们,可莫要忘记了?” 李嗣平、李存儒、贺黑虎、薛铁山、薛鸦滩五人忙起身,拱手拜道:“母亲(末将)领命,定忠于任事!” 裴仲德微笑看着这一切,越是细细品味酒宴之事,越是感觉李思钰已经成熟了不少。 李嗣平等人终于放下了心,宴会更加热闹起来,两军隔阂也逐渐消弭,李克用亦是不再冷言冷语,对此李思钰还算满意,言语上吃点亏算不得什么,巴结几下刘氏更不算个事,重要的是要让李克用能够放下曾经过往,放下所谓的“雄心壮志”,哪怕还不能完全放下,至少不是时时想着这事,也能让河东道少些动荡不安。 河东道不比河北道、河南道,或是其他黄河以南府道,黄河以北之地胡人居住之人太多,尤其是边关之地,河北道尽管也是胡人众多之地,但是太过靠近营州,李思钰相信,河北道有汉八部守着草原看顾,草原胡蛮不敢侵入,但是河东道毕竟距离汉八部稍远,相比跑不快的步卒,那些打了就跑的胡族,李思钰更为重视。 河北道不同于其余之地,对此就要谨慎对待,纵然杀了李克用,还会很快再次冒出来一个“李克用”,胡人多游走放牧,脑中更愿“自由”,不愿被约束,反而李克用比较特殊些。 第696章 想不明白的杜让能【】 李克用虽是沙陀三部族长,但是自从西域入了大唐,已经有了四代忠于大唐,尽管也有些不服管教意味,但是确实从来到大唐这片土地后,多次为大唐南征北战,多次参与平乱。 细数李家与大唐的纠葛,李家除了在平黄巢等叛乱外,所参与的大战多为太原以北争夺,而与他对阵之人,看起来像是汉人,实则皆是胡人! 这是事实。 与朱温间的厮杀,那也是因为上苑驿之事,是朱温先要杀他,两人才结下不死不休之仇。 李克用的名字就是个招牌,也是一种威慑,尽管不听朝廷,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此人在稳定北方一事上,有无可置疑大功! 朱温,以及黄河以南的藩镇,无论杀了哪一个都没问题,都会在干掉主力军卒后,干掉这些节度使后,南面地盘都会很轻松获的,北方就差了许多,所以李思钰情愿留着河东军,情愿花费无数气力也要让其放心,很重一个原因也是因此。 只不过,这些话语他无法与他人说起,在外人看来,他可能就是一个痴傻之人,花费了无数功夫,好不容易得了河东道,却让李克用“败而胜之”! 李思钰大醉而归,就是娃娃李裕也未能逃脱,也被李克用灌了一杯,整个小脸与他老师成了一般,要说还是裴仲德厉害,直接与李克用拼杀到了最后,两人好像是在争夺河东道话语权一般,两人最后也都倒了,算是平了手,李思钰、李裕师徒早早被小五、秦书瞳扛着回屋,而疤脸则紧随其后。 第二日,李思钰怀抱着还晕头晕脑的弟子,在五千骑护卫下,数十量马车缓缓离开了太原,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高坡上站着一只眼的汉子,见他不住遥望太原,嘴角不由露出得意,他知道,李克用或许再也回不到了太原。 河东道发生之事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所有得知一切之人,皆是随着局势发展而心绪起伏,当李克用开始随着李思钰南行,整个天下,一日间全都平静了下来,哪怕正在厮杀的江南之地,没人会想到李存信会叛离太原,更不会想到李存信竟然几乎一窝端了十三太保,接着就是李克用逃离了太原城,所有人不会在意李思钰用两万条命换了岚州、朔州之地,不会在意他用两万条命逼迫晋军彻底投降! 更让天下人不解是周德威、郭崇韬,两人竟然一跃成为河东道留守正副将军! 消息一传回潼关,正密切关注河东道发生之事的朝臣们,得知了所有事情后,争吵声几乎能把府衙大堂掀了顶。 裴贽在府衙与人争吵了半天,整个人也有些萎靡,刚刚出了府衙,还未等裴贽登上马车,杜让能追了出来。 “敬臣,等等……” 裴贽回头一看,正是与自己争吵最激烈之人,头也不由痛了起来,使劲按了按额头,嘴里苦涩道:“群懿,中书令大人,杜辅政!” “在厅堂上吵的还不够么?难不成还要追到老夫府中,再争吵一番?” 杜让能理了理衣领,在朝堂上,他与裴贽相互揪扯,把衣领弄的甚是皱巴,一边理了理衣领,一边笑道:“行乾得了整个河东道,却让河东将为其将军,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裴贽看着无丝毫火气的杜让能,心中火气却未熄灭半丝,不满皱眉道:“以你混账老儿以为,何人可为河东道将军?” “韩都、马屿皆已战死,随之还有河中、泽路两万兵马,除非行乾亲自坐镇河东道,否则……以何人为其将军?又何来的兵马为其镇守?从东都调兵,还是潼关,或是已经入了汉中之卒?” “你我皆不精于兵事,行乾要远比你我更善于此道,晋王都已经随行乾前来潼关了,在太子登基后,也将留于洛阳,就算河东道将军暂为晋将又如何?” “地盘越大,根基越是不稳,越应小心谨慎,行乾回军潼关,自会给你我一个交待,又何须急着伸手?”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有些疑惑道:“你这老儿可是先得了什么消息?” 裴贽眼皮一翻,大袖一甩,不欲与这老儿再言,却被杜让能拉住衣袖。 “敬臣!此事太过重大,你……你可不能……不能任性!” 裴贽差点没气笑了,还“任性”,当自己是年轻小伙不成? “没有!老夫未曾收到任何消息,行了吧?” 裴贽一脚踩在马车上,嘴里嘟囔道:“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事情再大,也得等得了确切消息,得了行乾所安排后再争吵也不迟。” “整个河东道,就算分与河东将些利益,又能有多少,行乾又岂会真的痴傻?” 在裴贽刚登上马车,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杜让能已经跳了进来。 “你……你这混账老儿,还真要跑到老夫府中,争吵不休吗?” 杜让能揉着眉头,苦笑道:“河东道、河东道!几乎快把老夫折磨疯了,睁眼、闭眼皆是此事,按理说,秃头蛮被行乾一阵追杀,短时间内,所余残军根本不敢再入河东之地,云州估计也是被行乾吓住了,否则也不会绑着阿保机的兄弟,亲自给行乾送去。” “夏州李思恭死后,夏州叔侄争夺节度使,致使李思谏三兄弟各自分开,想来短时间内也是不大可能攻入河东道。” “还有河北道诸镇,行乾自潞州入河北,威慑了一圈,尽管河东道此时虚弱不堪,他们也绝不会轻易触怒行乾。” “如此……为何啊?为何还要用河东将为整个河东道将军?” 杜让能越想越是头疼,手上也用力了些,看着他这个样子,裴贽叹气道:“你就算睡不好觉,也别烦老夫好吧?” “是!你说的都对!那你咋不领军夺了河中,夺了河右、东都?” “咋不领军夺了整个河东道?” 裴贽劝解道:“行乾看似迂腐,但是在某种事情上,纵然你我也多有不如,这些行乾就未考虑过吗?若是老夫说行乾未能考虑到这些,你这混账老儿也不可能相信吧?” “既然行乾都想到了这些,必然还有其他原因掺杂于其中,而且这个理由还足以让行乾愿意去冒这个险!” 说着,裴贽叹气一声,又说道:“说冒险,行乾军卒训练之法你也是见了,但凡被行乾整训过的军卒,除了夔王费劲心机弄了数千私军外,除了那李曜私自离开驻地违反军律外,你可还再见过此类之事发生?” 第697章 信件 “老夫还是觉得……觉得应该再稳妥些……” 裴贽指着杜让能,点了又点,很是有些气愤。 “稳妥?如何稳妥?来来,你这老儿告诉老夫,如何才稳妥?”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老夫就是不知该如何,才日夜难寐……” 裴贽狠狠瞪了他一眼,闭眼不愿理会,自己心慌也就罢了,还吵的自己难以安心。马车缓缓挤过人群,两人也不再说话,耳边倾听者街道上或是叫卖声,或是争吵声,烦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难得的平静让裴贽轻轻酣睡。 看着对面老儿竟然酣睡了起来,杜让能一阵苦笑,也微闭双眼小憩。 自得知整个河东道得手后,不单单是他们整日难寐,整个朝廷上上下下皆是夜夜掌灯。杜让能在半睡半醒中,突然感觉马车一顿,惊醒了过来,还未等他开口,裴家老仆声音响起。 “老爷,到府了。” 裴贽睡眠较浅,马车停顿后,他也醒来,揉了下脸颊,起身到:“你这混账老儿是否也跟着入府?” “来都来了,还是与你老儿一醉好了,也能睡安稳些。” 杜让能叹气一声,感觉整个身子都疲惫不堪,很想一醉来个大睡一场。 裴贽也不理会他,径直跳下马车,还未等他开口,老仆突然凑到身前,低声说道:“二老爷刚刚遣人送信来了。” “信?” 刚下了马车的杜让能,一听到“信”,精神大振,一把提着老仆衣领。 “信呢?” “拿来!” 裴贽见杜让能竟然提着自己老仆衣领,大怒,上前猛然拍掉杜让能手臂,怒道:“混账老儿!你想如何?” “哼!越来越不像样子!” 裴贽甩开呆住的杜让能,大步走入府内,心下也不由加速了起来,尽管自己看起来还算镇静,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同样整夜睡不安稳。 见到裴贽与老仆入了府,呆愣片刻的杜让能,急忙撩起衣摆,小跑追了上去。 裴贽没有前去前厅,而是径直走向书房,他也不理会紧跟其后的杜让能,推开房门,果然发现一军卒正襟危坐坐在房中。 见到裴贽推门进来,军卒忙起身拜倒。 “小将见过辅政大人!见过杜辅政!” 裴贽转到桌后,微微平息了一下气息,开口。 “信呢?” 军卒看了一眼房中杜让能和老仆,裴贽心中暗自点头。 “无碍。” 军卒忙把怀中信件拿了出来,放在桌案上,后退两步,依然躬着身子。 裴贽未急着拆信,正要闭眼平静下心绪,杜让能的手却伸了过来。 “砰!” 裴贽猛然睁眼,一巴掌拍在桌案信上,怒视杜让能。 “越来越混账,还有无礼数?” “礼数?老夫现在恨不得先给你这老儿几拳!” “哼!” 裴贽伸手拿起信件,看着这可恶老儿模样,若是再不拆信,还不知又会如何呢。 信件展开,杜让能也不与裴贽置气了,急忙来到身后,一同看起信件,一目十行,又一字一字揣摩,两人看了信件足有一刻钟。 确信无误后,裴贽放下信件,深吸一口气,看向低头静等的军卒,开口道:“太原令大人可还有交待话语?” 军卒躬身道:“大人只吩咐小将务必亲手交给辅政大人,并未有他言。” 裴贽点了点头,看向老仆说道:“带这位小兄弟去休息,要好生招待,莫要无礼!” “老爷还请放心。小兄弟请随老奴前去休息。” …… 两人离开,房中一阵沉默,许久裴贽才开口。 “如何?中书令大人可还都满意?” “呼……” 杜让能重重吐出一口气,叹气道:“厉害啊!没想到行乾竟然打起了天下的主意。” 裴贽拍了拍书信,神情轻松了许多,赞道:“这才是天下计啊!” “你们啊你们,差点坏了行乾之计!” 裴贽说道:“委屈?耐心?” “行乾担忧的有道理啊!连你杜群懿都不愿委屈,也无耐心,他人又该如何?” 听了此话,杜让能一脸惭愧,叹气道:“老夫……惭愧啊!” 裴贽看了一眼满面羞色的杜让能,开口道:“行乾的思虑,你这老儿也见到了。李克用虽仅一人,却意味着今后当如何解决天下节度使之事,你我身为当朝辅政,应该如何,你我应清楚,老夫也就不多言了,杨辅政那里自有行乾去解释,可夔王,陛下……” 杜让能皱眉道:“陛下越来越有些不像样子了,夔王……夔王那里,你我当力压之!” 裴贽沉默片刻,点头道:“夔王的心思你我亦是清楚,此人贪鄙……若是晋王入了洛阳,会不会与陛下联手?” 杜让能也担忧了起来,李晔的所作所为,以及最近的表现,让两人不住担忧起来。 “既然如此……你我当力挺那刘景瑄!” 裴贽点了点头,他知道,宦官们绝不愿让李晔再次掌权,本来还有模有样天天去北衙练兵,可当他听说了李晔竟然插手政务,每日也成了工作狂,日日必到府衙,日日必会与李晔争吵,听杜让能话语,也是微笑点头赞许,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足,开口道:“仅凭你我还是有些力有不逮,还应加上六部之人,只有如此才能游刃有余。” 杜让能亦是点头认可,朝廷不是一个人就能玩的转的,若无下面一群小弟摇旗呐喊,自是不行,而杜、裴两家如今在朝堂上也算是占据半壁江山,不过他们还需与其他各家族配合一下方可。 两人商议了许久,直至日落还在细细推敲书信内容,每看一次,必会感叹不已,同样的书信不止一封,而是二封。 但却同信不同命! 丁九自太原府一路狂奔,日夜不停赶来潼关,一路上都很畅通无阻,风尘仆仆赶到杜府门前时,遇到了阻碍,直到报出太原令急件时,才被守门仆役报给了阿福。 阿福自然知道太原信件有多重要,把信使迎进了客厅,让自己儿子陪着信使说会话,自己则去派人去寻杜让能,谁料到当他回来时,已经不见了信使,只有坐在厅堂中的老太公杜承崴,以及在旁服侍的儿子。 见到老太公正皱着眉头观看信件,阿福脑袋就是一阵嗡鸣…… 第698章 信使没了 “老爷,老太爷正在等您?” 醉醺醺的杜让能刚回家门,老仆阿福就急忙上前低声说了句。 杜让能愣了一下,指了指天上弦月,说道:“这个时候?” 若是往日,阿福必定会与杜让能说笑几句,一想到老太公杜承崴弄出的阵仗,心下就急了。 “老爷,老爷,是……各大家族老族长都在。” “知……知道……” “嗯?” 杜让能一个激灵,猛然发现哪里不对了,酒意也淡了稍许,疑惑看向阿福。 “为何……各家家主皆夜间前来?” 阿福犹豫着说道:“河东……河东太原令来……来信,老太公……老太公拆了信……” “什……什么?你……你混账!” 杜让能大怒,指着阿福,手指乱颤。 “你……为何不去寻老夫?为何让老太公知晓此事?你……你……!” 杜让能恨不得抬手狠狠扇这老奴一巴掌,这么重要信件,不但让老太公知晓了,还把所有家主都找了过来。 心中大急,撒腿就向客厅奔去,阿福满脸羞愧,却又无奈,他也未想到老太公会转到客厅,会见到信使…… 阿福身子一抖,猛然想起信使还被他们捆绑着丢在柴房呢,也不去追杜让能,而是直奔柴房。 一阵奔走,心跳如鼓,但来到客厅前,却猛然停住脚步,站立了半个钟,直至心平气和后,杜让能这才理了理衣物,不急不缓推开房门。 “群懿,为何来的如此之晚?还一身酒气!”杜承崴见到杜让能进来,又闻到他身上酒气顿时不满起来。 杜让能却不似往常解释一番,而是拱手说道:“叔父。” 杜承崴一愣,看向杜让能一脸不悦,心下更不喜,拿起小几上纸张,沉声说道:“敬臣令人送来的,你看看吧。” 杜让能伸手看了几眼与裴家一模一样信件,随手放下信件,众老家主,甚至杜承崴也诧异杜让能镇静。 “各位老家主意欲如何?” 堂上十几个家族族长相视一眼,最后全看向王家家主王璞身上,王璞轻咳一声。 “长安被焚烧一空,不久后,我等家族都将前往洛阳,家族人丁又多,若无些活命生计,终究是不妥的。” “太原王氏,王家目的是太原么?是想以此信威胁么?” “这个么……我王家在太原还是有些族人的。” 杜让能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老夫若不答应,北地王若不答应,王家就会跑去晋王那里,告诉晋王,一切皆是行乾算计,然后联络天下番侯出兵数十万,合力杀了北地王么?” 王璞吓一跳,忙说道:“贤侄这是何话?” “何话?” “砰!” 杜让能大怒,指向杜承崴,指向王璞,指向卢仁琦,屋内十余个家族族长一一点名。 “何话?” “这就是你们心中所想吧?你们……” “够了!” 一声冷喝打断杜让能话语,杜承崴说道:“李悍虎计策堪称国手,可也正如王老大人所言,长安没了,家中几十上百口子总要活命,李悍虎夺了整个河东道,却与了河东将,无论处于何种目的,制衡是必须要有的。” “群懿,家国天下,家在前!” 卢仁琦点头道:“确是如此。我等家族也不希望朝廷就此结束,自也不会坏了李悍虎之事,只不过需要些根基罢了。” 杜让能与裴贽是需要些摇旗呐喊之人,但绝不会露出老底,而杜承崴却把老底露了出来,非但如此,还以此事对他行此逼迫,他知道自己这位族叔是何意,无非想向李思钰表现自己实力,想做世家最高之人罢了。 杜让能深吸一口气,身处世家,他很清楚这些家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事明日即可能传的满城皆知,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如此逼迫,你们这是在玩火,与营州军再无信任可言!” “而且你们根本就不可信!” “大胆!” “是吗?是不是大胆,你们是否可信,你们自己知道!” 杜让能指向北方,冷哼一声。 “哼!李存信杀了这么多晋将,河东道十八府州,你们自己看看信件,好好看看,除了晋将周德威、郭崇韬外,其余之人皆为何地?” “这已经表明,剩余之地将领、官吏皆由朝廷分配,你们前来是何意?” “你们有何资格说,你们可信?” 杜让能猛然怒吼。 韦邕说道:“贤侄言过了,我等也是应杜老头相邀前来,我等已经成了落魄之人,自然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至于今日之事,我等家族无人敢传出……” 韦邕看向丹王李允。 “哪怕……李家也不行!” 李允忙说道:“此事关乎我李家兴衰,李某自不会与他人说起。” 崔昇之说道:“贤侄还请放心,此事关乎我等家族生死兴衰,我等家族自不会乱来,除非哪个家族想就此除名。” “当然了,我等家族也的确需要修养生息之地,长安成了白地,我等家族子孙已经无所凭依,河东道十八府州也空缺了不少地方,与其与了他人,为何不与我等?” 柳奎点头道:“群懿所虑者,不过是担忧我等家族从中作梗,这点我柳家可以保证绝不会如此,此事也只有我等知晓,再不会告知他人,河东道选出官吏、将勇皆以国法军律处之,若有不妥,亦可斩之,我柳家绝无怨言!” 刘奎话语一落,十余个家主微微点头,杜让能对此却很是不信,这些人说的好,事后究竟如何,谁也不敢保证,不过到了此时,他也不知该如何了,他可以给这些人这些地方,但是他绝不愿让这些人知道所有内情,可是…… 一想到杜承崴坏了他的好事,心下愤恨不止。 看着杜让能阴沉着脸,杜承崴开口道:“群懿,如今世道,各家族若不抱团,如何可久存于世?” …… 王璞也后悔一开始说的那句话语了,一开始逼迫,让杜让能根本就无法相信他们,见杜让能依然不开口,叹气道:“群懿,如何才可相信我等?” …… 就在杜让能沉默不言时,阿福一脸惨白,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老……老爷……人……人没了……” 杜让能一愣,其余人更是不解。杜承崴却有些恼了。 “混蛋,谁让你闯进来的?” “滚!” 阿福却跪在地上大哭。 “老……老太公,是营州信使!被……被关押在柴房中的信使……信使没了……” “什么?” “轰”地一下,人皆惊起。 第699章 兵围杜府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阿蛮正坐在床上,跟着张氏学针线,正不耐怎么也弄不好的线头,小丫鬟春花急匆匆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阿蛮更是恼火,一把把一团线头摔在床上,还未等张氏开口,阿蛮早已跳到地上,一溜烟没了人影。 其余娃娃们都去了汉中,虽然小德子未能走掉,却也留在了长安耕田种地呢,没了一群小尾巴,阿蛮也不得不跟着张氏学起了女红之事来。 刚刚在屋里还很恼怒的阿蛮,当她跑出了房后,立即得意咯咯笑了起来。 “春花,你果然机灵,赶明个,本大帅给你找个大将军嫁了!” 春花焦急的小脸顿时羞红了起来,随即又抓住阿蛮小手,就往外跑,边跑边喊。 “小姐,是真的出事了……” “嗯?” 阿蛮脚步一顿,以她天生神力体质,春花差点被倒拖了个大马哈。 “怎么回事?” 阿蛮小脸难得郑重了起来。 “小姐,是这样的,太原派了咱们的人前去给杜……杜老头送信,他们不讲规矩,不但抓了咱们的人,听前厅大哥们说,他们还要杀人灭口……” “啥?” 阿蛮一蹦三尺高,大怒,反成了阿蛮拖着春花向前奔走。 “砰!” 阿蛮一脚踹开房门,果然见到一群人正围着一个双手被包裹成了粽子的营州信使。 “让开!” 阿蛮大喝一声,人群忙让开,丁九忙半跪在地上。 “大小姐!” 看到丁九双手包成了粽子,隐隐血迹让她双眉竖了起来。 “说!咋回事!” “诺!” 丁九说道:“大帅回了太原后,裴大人让俺和小山分别给裴相、杜相送信,谁知俺先是被阻在门外,后来杜家更是把俺绑了起来,信也被他们夺了去,俺是靠着房门才把绳子磨断逃了回来。” 丁九举了举双手,说道:“手是俺磨破的。” “大小姐,杜家竟然敢捆绑咱们军中信使,此事绝不能这么轻易算了。” “大帅在前面打仗,他们竟敢如此轻辱我军将士,大小姐!” “大小姐,小九都已经说了是咱们营州军卒,杜家竟然还敢捆绑起来,明显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而且……小人觉得,他们可能担心咱们责怪杜家,很可能会灭口,私下里杀了小九……” “混蛋!” 阿蛮大吼一声。 “来人!拿本帅铠甲!本帅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胆子敢绑杀我军将勇!” “诺!” 一群人忙跑了出去,不足一刻钟,三百披甲骑冲出北地王府邸。 杨复恭在房中翻看账册,翻看这些日军中消耗钱粮账册,美姬杨氏为他斟了杯茶水,轻声低语。 “那孩子带着军卒出了府,大人不去阻止么?” “会不会……会不会闹出事来?” 杨复恭连抬眼都未抬眼,眼睛始终盯着账册。 “能闹出什么事来?杜家竟然敢捆绑我军中信使,他们就该得到惩罚,你以为军中信使是什么?谁想绑就能绑得了?” “行了,这事让阿蛮去闹,纵使出了差错,那也不过是个娃娃,他人还能说个甚?” “不说这些,先把各地耕种情况拿来,等我儿要看那些的,莫要出了岔子。” “哦~对了,让人去大丫、李氏那里,告诉她们,谁敢踏出府邸一步,别怪老夫赶人出府!” 杨氏心下叹息一声,感觉这老阉奴的确变了许多,仿佛成了另一人,可最后一句话语么…… 此时杜让能等人正大惊呢,还未细问究竟是咋回事,一条火龙已经奔驰到了杜府,杜承崴终于想起了被他捆绑丢进柴房的信使。 “老爷……老爷,大批……大批营州军……” 话语还未等惊慌的家丁说完,杜让能径直向府门外急奔。 “来人,给本帅砸开这破门!” “诺!” 两名骑卒拨转马头,向后退了十余丈,正要打马狂奔,用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撞开大门,杜府大门却开了。 “住手,住手!” 一看是杜让能,阿蛮大怒,单手持着巨斧指向杜让能。 “杜老头!我军可曾慢怠了你,为何囚禁我军中信使?” “小九从太原日夜不停前来为你送信,你这恶老头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囚禁小九?为何还要杀人灭口?” 阿蛮指着杜府,大怒道:“你杜家竟然如此侮辱我征战北地将士,今日若不给阿蛮一个交待,阿蛮就把你杜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阿蛮……阿蛮……且……且住手!” 裴贽刚刚躺下,家丁急匆匆跑来,说是阿蛮带着大队兵马杀向了杜府,大惊,骑着一匹驽马就跑了过来,远远看着阿蛮骑在马上,用战斧指着杜让能,大惊,不住高呼“阿蛮阿蛮”。 “阿蛮,阿蛮!” 裴贽径直冲到阿蛮面前,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喘息,一边说道:“阿蛮,你这是做甚?你阿爹若知你围攻当朝辅政大臣,如何与大臣们交待?” 裴贽不提这话还罢,一听这老头不但用阿爹威胁他她,更是用大臣威胁自己阿爹,指着裴贽鼻子大骂。 “辅政大臣?” “辅政大臣就能目无国法吗?” “就能囚禁我军信使吗?” “你这裴老头也是辅政大臣,说!你是不是与杜老头合伙,准备严刑拷打军中信使,探寻我军中之密?” “说!” 阿蛮大怒,说着把巨斧高高举起。 裴贽大惊,跟随而来的裴坚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忙挡在爷爷面前,连连摆手。 “阿蛮大帅,阿蛮大帅,爷爷……爷爷没……没有囚禁信使,真的……没有……” 裴贽大惊,信使是一群很特殊的人群,拥有很多特权,因经常往来送信,所知情报也多,囚禁一般百姓都是犯法,更别提囚禁信使。 忙回头看向杜让能,一脸不可思议惊问。 “你……你这混账老头真……真囚禁了信使?” 杜让能有苦难言,摇头也不是,点头又觉得委屈,看到杜让能这个样子,裴贽眼前一黑,就要栽落马下,他知道囚禁信使有多大的凶险,不但自己可能因此在朝堂上少了一位盟友,还可能会要了这个儿时玩伴好友的命。 裴坚大惊,忙一把扶住裴贽,杜让能指着摇晃的裴贽,怒道:“老子刚从你那回来,又如何囚禁信使?” 第700章 行刑【】 阿蛮大怒,指着杜让能:“杜老头,你意思是,营中信使在诬陷你杜家不成?” 裴贽缓了口气,疑惑看向杜让能,见杜让能犹豫,心下又焦急了起来。 “说!怎么回事?” 裴贽大吼。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关……关押信使确有其事,但……但是并无歹意,是……因信使不愿与家叔信件,家中又一时找不到老夫,家叔担心信中所述之事太过重大,耽搁……耽搁了,这才让人……让人……” 裴贽心下一惊,知道这事难了了。 果然,阿蛮大喝一声。 “来人!” “扣押军中信使,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 “哼!那还愣着作甚,把所有动手、相关人等,一律军法处置!” “什么……” 杜让能大惊,忙上前两步。 “阿蛮……家叔并非歹意,你……” “并非歹意?并非歹意为何抓军中信使?是不是今后谁都可以此言抓我军中信使?” 阿蛮大怒。 “来人!” “住手!” 裴贽大吼一声,阿蛮看向裴贽,小脸也有些不善起来。 “抓我军中信使,还有理了不成?” 裴贽叹气一声,他未想到,杜家竟然弄出此等事来,找不到人,等半日也就是了,为何要抓捕信使?把信件抢了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赶紧把人放了,等到人逃脱了,事情也难办了! 裴贽叹息一声,向阿蛮说道:“阿蛮郡主,你阿爹不在,虽杜家有些不妥,可中书令大人毕竟是当朝辅政,若因此之事闹的太大,你阿爹那里也不好交待。” “幸好那位信使兄弟未有大伤,不如……不如罚些钱粮以为惩戒,如何?” 阿蛮眉头皱起,回想着若是自己阿爹,该当如何? 跟随前来的书佐邓伯贤走前几步,向裴贽拱手道:“裴辅政此言虽不错,为了朝廷安宁,我等也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不是其他之事,是军中要事,信使传递军中紧急消息,尤为重要,故而才有此等军法。” “误会,或许有之,但仅仅以钱财就可免之,终究无法让军中信服,大帅历来以军法统御三军,钱财么……” 阿蛮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军中兄弟前来传递急件,却遭此羞辱,以钱粮就可随意打发了我军,今后当如何统领三军将士!” 邓伯贤忙道:“正是如此,但中书令大人毕竟是朝廷重臣,若因此而于杜家执行军法,亦是有些不妥,也当慎之。” 阿蛮看向大帅府书佐邓伯贤,有些不明白了,这一会是要行军法,一会又说不行,究竟是啥意思? 邓伯贤看向原兵部甲库令使曹之亢,说道:“曹兄以为当如何?” 曹之亢笑道:“想来中书令大人的家叔也应是古稀之年了,虽有罪,亦当免之,但,军规终究是军规,军中信使自也不允许他人私自扣押,小弟以为,当打杀了动手之人,至于中书令大人么……” “放纵家人行此恶事,亦当承纵容之罪,当鞭三十,罚金一万,以为惩戒,避免他人效之、行之。” 裴贽大惊,正待阿蛮下令,急忙上前阻止。 “此事是杜家不对,中书令毕竟不同于其他,为何不以此事汇报北地王?让北地王来处置?” 邓伯贤笑道:“裴辅政,你觉得……此等之事若是让大帅知晓,当如何?大帅又该如何作想?” “是觉得我等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还是顾全大局的忠贞之士?” 裴贽皱眉犹豫了起来。此事不难处置,难的是此事牵扯到了杜让能、杜家的威望,若以军法处置了杜家,他人必会以此借口打压,杜家也可能丧失了首辅大臣之职,自己也丢了一个坚固的盟友。想到此处,犹豫着说道:“此事的确是有些误会,非是杜家刻意羁押军中信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因此而以军法处置,难免太过苛刻……” “裴爱卿此言差矣!” 裴贽心中猛然一惊,看向出言之人,不是李晔又是何人? 李晔推开人群,缓步走到人前,看向冷着小脸的阿蛮,说道:“军中自有军中规矩,北地王治军严谨,这才有了强大的营州军,若以此宽宥羁押信使之人,难免会让军中不服,以至于军中兵卒离心离德,终究是有不妥。” “羁押信使确是不妥,咱家觉得杜老太爷急于心忧北地之事也是有的,若是无心之失而罪中书令大人,亦是不妥!” 刘景瑄看了一眼李晔,向裴贽拱了拱手,又向阿蛮说道:“中书令大人与北地王亦是志同道友,同为大唐忠贞之士,又岂能刻意羁押军中信使?” “咱家以为,此事定然是一场误会,但军中有军中规矩,然若让七十古来稀之人受军法之刑终究不妥,阿蛮郡主纵然不前来问罪,想来中书令大人也会秉公处置,给军卒们一个交待。” 吏部尚书刘崇望,户部尚书徐彦若,礼部尚书李磎,兵部尚书崔昭纬,工部尚书秦俞,五人在人群中相视一眼,齐齐走入场中,刘崇望向阿蛮拱手道:“刘辅政所言甚是,中书令大人与北地王素来相善,定会妥善处置,给北地王一个满意答复。” 崔昭纬上前一步,说道:“老夫身为兵部尚书,出了此等之事,当不能坐视不理,然若惩处七十古来稀之人,失了宽宥之心,但羁押信使终是大罪,又不能不理,冷了军卒之心,老夫亦觉得,让中书令大人自行处置最佳,一者惩处触犯国律之人,以肃军纪,以正国法!二者可全北地王仁恕之名。” 礼部尚书李磎点头赞同。 “崔相此言甚妥,北地王素来爱民,一七十古来稀之人无心之过,当不至于刑以大罪,但其余未行规劝之人当处以重刑,动手羁押之人更为可恶,应以军法刑之,以肃军法!” 赶来各大臣纷纷点头,阿蛮犹豫了起来,别的她不担心,但是若斩杀了一老头,而让自己阿爹名声受了污点,这也不是她希望的。 见阿蛮犹豫,杜让能忙说道:“老夫治家不严,当有其责,甘愿代家叔受其责,至于其余人等,老夫定给北地王一个交待,还望阿蛮郡主以朝廷安稳为重,莫要让北地王名望受损。” 说着,杜让能脱去紫衣,闭眼大吼。 “行刑!” 第701章 机事不密则害成【】 三十鞭,整整三十鞭! 三十鞭之后,阿蛮带着一干军卒离开了,但不意味着此事就已经结束了,杜府当夜被活活杖毙者七人,其中就有老管家次子。 一干朝臣眼看着杜让能染血的衣襟,看着一脸平静地杖毙七人,无人去劝解,更无一丝神色震动,他们不会认为此七人有多么重要,这些人当中有些是知道自家老族长就在杜府之中,知道那封信必然重要无比。 杜让能未感觉身上疼痛,心中怒火冲淡了身上疼痛,他未想到自家族叔不但把信件公瞩于各家,更是羁押了军中信使,这让今后营州军如何看待他们杜家?今后又有何人敢前来送达消息? 活活打死七人,丝毫未能减轻自己胸中怒火,至于老管家苦苦哀求,亦被下人拖拉到了一边,狠狠抽了数十鞭。 众人看着七人被活活杖毙后,裴贽才上前低声询问。 “群懿,那……那信……” 杜让能点了点头,轻声道:“文达遣人送来的,与敬臣家中一般无二,但……家叔已经告知了各家族,如今……” 看到杜让能看向大大小小朝中官吏,更是看向皇帝李晔,裴贽心中顿如惊涛骇浪,脸色剧变。 “糊……糊涂!” 一个字刚出口,声音顿时弱了下来。 杜让能比他更加苦涩恼怒,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以让他们家族名垂千古,若能成功,他杜让能定然可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可……可竟然被自家人弄成了这般,心中五陈杂味,他人很难体会。 裴贽深吸一口气,看向满朝文武官吏,笑道:“未想到今夜竟然发生此等之事,我等就莫要再在此处叨扰了群懿,陛下,刘辅政,老夫那里还有些美酒,各位同僚,我等一同饮一杯……” 李晔笑道:“此事不急,河东道连日剧变,尽管杜爱卿羁押了军中信使不对,但也算为我等解了忧虑,至少可知道些太原之事。” 张浚亦是点头笑道:“陛下所言甚是,河东道一日三变,能一窥河东道之变,也算让朝廷安心了不少。” 话里话外虽无问起信件之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李晔这是要问杜让能讨要信件了,不仅仅是他人好奇,就是刘景瑄亦是想要一探究竟,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人相视一眼,这些人的族长已经来了杜家,尽管暂时未见到人,心下也知必然牵扯甚大。 刘崇望皱眉道:“中书令大人也应是乏了,我等还是莫要叨扰杜府了,还是前去裴辅政府中饮酒好了。” 徐彦若沉默片刻,点头道:“正是如此,我等还是……” 张浚却说道:“河东道关乎天下之重,满朝文武多日忧虑此事,陛下更是宿不能寐,不知……中书令可否拿出书信一观?也能解了众臣之忧。” 杜让能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裴贽自是知晓信中所言,此信被各家族知晓已然坏了大事,可若是再在众臣面前以示天下,河东道难言会不会发生变故,一想到这里,裴贽面色也郑重冷厉起来。 “张大人说笑了,河东道已然成了定局,晋王携同一干家小,正随同北地王、太子返回潼关,我等如今首要之事当准备妥当,迎接晋王才是,当以天下为重,而不是再起波澜。” 张浚神色一肃,脸上笑意瞬间凝固,正待再开口,裴贽又开口道:“刘辅政、徐相、刘相、崔相、李相、秦相且请留下,晋王前来非同小事,既然诸相今夜前来,不如商议一下好了。” 六部尚书,除了裴贽兼任刑部尚书外,五人全在此处,刘景瑄、徐彦若、刘崇望、崔昭纬、李磎、秦俞等人相视一眼,暗自点了点头,刘景瑄点头道:“也罢!反正咱家也是睡不着。” 说着正要登门进入杜府,却回头看了一眼张浚,说道:“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太原前来的信件,自然是嘱咐朝廷如何安置好晋王之事,此等要命信件,又岂是些不入流之官吏可以一观?” “哼!笑话!” 张浚脸色大变,皇帝李晔更是阴沉可怖,刘景瑄却是昂首挺胸,大步进入府内。 裴贽看向李晔与各朝臣,拱手道:“夜幕深重,陛下还请先回行在,事后再与陛下商议一二,各位大人今日能来,一是心忧中书令大人安危,二是心忧太原之事,此事也是误会一场,而此时晋王前来,当前亦以此事为重,各位还应以天下为重,勤于任事,勿使他人小视我大唐朝臣。” 众朝臣知道裴贽等人必然要商议信件之事,心下虽有不满,却齐齐躬身应是。 杜让能看着朝臣们一一向他拱手离去,心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可见到李晔阴沉着脸不动分毫,心下也有些无奈起来。 “陛下,此时……” “此时深夜!朕知道!” “陛下……” “朕今夜无眠!” 李晔阴沉着脸,眼中满是愤怒,说道:“朕一日为帝,朕一日为大唐之主,朕就有资格知道那李悍虎因何要把河东道卖与河东之人?” “陛下……” 裴贽刚要开口,手臂却被杜让能拉了一把,向李晔拱手道:“既然陛下想知道,那……那就一起入府好了。” 李晔一甩衣袖,大步走入杜府,张浚紧跟其后,裴贽想要阻拦,杜让能伸手阻住,叹气道:“今日你我想瞒也已瞒不了了,希望……希望河东道莫要出了变故……” 裴贽皱眉思索片刻,看向裴坚,说道:“子固,立即派人……不!你亲自前往河中,把此事告知北地王,让北地王去处置。” 裴坚忙点头道:“孙儿即刻前往绛州。” 裴贽点了点头,裴坚转身上马,打马就走,他知道信件之事,对于杜家发生此事尤为不满,信使前来送信,等待稍许就是,再急也不应羁押信使,真以为这些信使是普通人不成? 现在好了,大好的局面被整成了如今这般,若无此事,河东道这么大地盘,裴、杜两家不但可占“半壁江山”,更可借此中兴大唐,裴、杜两家也可于史书立于一角,可惜…… 机事不密则害成! 裴仲德也未想到会有此事发生,在他看来,杜让能根本不会有此等之事发生才是,可万万没想到竟成了这般模样,也为后来之事埋下了祸根。 第702章 不全之人亦不屑与之为伍 耳边听着外面马蹄阵阵,杜承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大的失误,不时有奴仆前来禀告事情进展,最后竟然连杜让能这位中书令都挨了几十鞭子,人也死了几个,整个厅堂只有诡异的死寂,无人开口。 刘景瑄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屋内这么多人,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笑,也不开口,一屁股坐在王璞身边,竟然翘起了二郎腿,甚是得意。 五位尚书入了厅堂,好像他人都知道眼前之情景,皆默默坐下。 随后就是阴着脸的李晔,看到屋内竟然有这么多人,更是牙根咬的咯咯响。 杜让能、裴贽入了厅堂,杜承崴也早已起身坐到一旁,主位空了下来。 杜让能坐下后,叹气一声,说道:“老夫未想到竟然发生了此等之事,本是要瞒着诸位一些时日的,并非老夫不信任诸位,而是此事甚大,关乎天下归属,大唐中兴!” “由不得老夫不谨慎一二,只是……” “唉……” 杜让能从怀中拿出信件,伸手递给一旁的刘景瑄。 “刘公且观。” 刘景瑄,接过信件,一开始还翘着二郎腿,可还未过了一息,登时正坐起来,脸色也郑重无比,直到看完信件,深深吸了口气。 “此事还有几人得知?” 杜让能叹息一声,看向各家家主。 “糊涂!” 刘景瑄大怒,指着杜让能怒道:“北地王谋划天下之事,岂可让他人得知?若是……若是……” “你……你……” 看着刘景瑄大怒,李晔以及五位尚书也好奇了起来,究竟是何种谋划,竟能让刘景瑄这宦官成了这般恼怒模样,他人还能耐着性子,李晔却不管这些,冷着脸从刘景瑄手中抢过信件,也不理会刘景瑄的怒目而视,急忙低头去看。 “这……这……确……不宜示之以人……” 看了看厅堂内众人,心下叹息一声,不由有些后悔之前所为起来,作为一个帝王,他能看出信中所谋划之事轻重,越是想着,心下越有些后悔。 信件在尚书们手中一一传递,皆震惊信中所言之事,看向杜让能目光也透露出埋怨之意来。 看到信件被众人一一看过,杜让能无奈开口道:“事已至此,众位当以为如何?” 张浚看到他人皆是沉默,开口道:“李悍虎此计虽有些不足,也不失为一良计,只是……周德威、郭崇韬为河东道将军,终还是有些不妥。” “嘴上将军……莫要把话语说的太满了,小心闪了舌头!”刘景瑄阴阳怪气瞥了张浚一眼。 张浚大怒,正待要反击,刘景瑄悠悠说道:“北地王,咱家是敬之佩之,前有败河北诸镇,后有夺河中、河右之事,如今更是北逐秃头蛮阿保机,迫晋王不得不前来事朝。” “北地王一举夺了整个河东道……咱家有些不明白,一个定下十面埋伏之计,一个动用了河北、河南、关中,以及北方番侯之计,咋就一败涂地了呢?” “嘿!偏偏此人还大言不惭,妄评北地王之计不妥,咱家就纳闷了啊?” “何计方才稳妥?” 看着一阵青红的张浚,他人自是明白刘景瑄所言何人,心下也不由摇头起来。 崔昭纬点头说道:“看起来,行乾以周德威、郭崇韬,甚至太原等将为河东道诸州府将军,细想后又可察觉出些端倪来。” “行乾先是把太原府诸将分留河东道边缘之地,乃是弱其枝叶,免遭合力抗朝廷之政,再有各州府刺史由朝廷委任,分其钱粮之财,佐以军中司马限其兵、巡阅使纠察不法之事,只要各地刺史待民如子,三五年后,河东道自为朝廷之土。” 徐彦若叹气一声:“河中韩都、马屿将军战死,河中、泽、潞已然没了兵卒,同州兵马又调入了汉中,除了河右、东都的高思继将军,新投我朝的李存信两万军卒,以及潼关三万营州军,哪里还能抽出军卒?” “高将军这里需谨防宣武军趁机侵入洛阳,李存信那里军卒不说信与不信,就是可信又如何?让他们去攻打晋王吗?至于潼关军卒……若是离开了,关中又当如何?以老夫看来,以河东将代守北疆,北地王也是无奈之举。” 刘景瑄点了点头,说道:“北地王能做到如此已经不易,晋王入了朝廷,哪怕给了晋王宗室之名,应下辅政王一职,甚至连其子也为千牛卫左右指挥使将军,可那又如何?” “这封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晋王性暴躁易怒,必然常与我等起了争执,为了压我等一头,必然会与河东道将军们联络,人情这种东西,诸位比谁都清楚!已经成了河东道将军,这一职甚至还超过河东节度使一职,周德威又不是李克用之子瑁,自是人情越用越少,最后反目成仇亦是常事,没了河东道诸将声援,晋王又能如何?还不是老老实实做一朝臣!” “况且北地王已经有了安排,李存信事后必然要留守洛阳的,两人为仇,没了外援的晋王……” “嘿嘿……” 裴贽叹气道:“这些只是小道,老夫更看重的是行乾竟以晋王为饵,根治天下节度使之患,这才是大唐中兴之始,可是……” “可惜……” 裴贽一想到此信件竟然“大白”于天下,这若再想行此计可就难了。 一想到信件最后劝解,劝解他们能忍受些委屈,能耐心些等待,一想到这些,裴贽心下满是惭愧,满是愤怒…… “唉……” 杜让能叹息一声,无奈,委屈,愤懑…… “天下是李氏天下,朕贵为天子,此事朕可应下了,但朕需为天子!” 李晔考虑之后,知道这封信,这个谋划最关键的是早期,在李克用未与河东道诸将间未有隔阂前,不能透露出任何消息,否则…… 杜让能看向族叔杜承崴,眼中满是愤怒,一切皆因此人坏了他们好事。 看到所有人闭嘴不言,刘景瑄冷笑一声。 “哼!” “不答应,是否就说明陛下又要行长安之事?行引狼入室之计?” “你……” “哼!” 刘景瑄不等李晔恼怒,冷哼一声,说道:“身为皇族,身为天子,竟然每每为祸天下,如此无耻之人,咱家虽不全之人,亦不屑与之为伍!” “哼!” 刘景瑄起身走出厅堂,话语却传入堂中。 “北衙明日即北上恭迎我皇!” 第703章 蛟龙,真龙,老子不服 皇帝李晔那句话语激怒了刘景瑄,他人亦是摇头离开,看着一一离开的重臣,李晔阴沉的脸愈加愤怒。 最后,杜让能这个杜府的主人也叹息离开了,以往还会顾全颜面,还会向李晔行礼离去,向族叔杜承崴躬身离去,此时却只是默默离去。 人群渐渐空了下来,见到杜承崴等一干家主也犹豫着是否离去,李晔开口道:“朕可以答应将太原府与了王家,将绛州与了韦家,将晋州与了崔家,将潞州……” “只要朕还是朕!” 王璞犹豫了一下,看向阴着脸的杜承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家很想回归太原,但是……微臣更相信李悍虎的承诺,尽管他从未允诺过什么,但若我往王家谴良子前往,当不至于埋没于荒野。” “还请陛下谅解!” 王璞拱了拱手,正要离去,却转头看向杜承崴,轻声说道:“你真的老糊涂了,未想到你竟然敢囚禁军中信使……前事……就此作罢。” 王璞转身离去,一干老头纷纷起身,看了一眼李晔,又看向杜承崴,皆摇头苦笑离开。 看着所有人一一离去,杜承崴张了张嘴,想要挽留他们,最后却只能与李晔一般,呆坐良久…… 杨复恭合上账册,揉了揉眉头,嘴里低喃。 “阿蛮应该回来了吧?你说……那信中所言何事?” 美姬杨氏皱眉想了一下,摇头道:“必然是挺大的事情,否则杜家也不会扣押了信使。” 杨复恭点头又摇头,杨氏有些不解起来。 杨复恭说道:“对于那些朝臣们来说,任何河东道之事都是大事,可若真是要命之事,我儿自会遣人前来送信。” 杨复恭又摇头苦笑起来,说道:“我儿与朝臣们对要命之事看法有些不同,说起来,还是因为我儿从心里就未把自己当成朝廷之人,所以,除非关乎我等生死之事,我儿是不会认为多大的事情。” “唉……选择交给朝廷……” 杨复恭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突然问了句毫无相干话语。 “李璇那里可有异状?” 杨氏摇了摇头,说道:“公主与大丫正在处理长安所需农具之事,并无异状。” 杨复恭点了点头,对这个公主,他不是很喜欢,尤为厌恶李璇插手皇家之事,在他看来,已经成了他们家的媳妇,就该断了与皇家的联系,揪揪扯扯,除了让自己儿子左右为难,还有个屁用! “能做的都做了,今后朝廷如何,就看他们自己好了,关中如今成了白地一片,反而成了我儿最佳之所,世事难料啊!” 想到儿子送来的信件,杨复恭不由叹气一声,该布局的都已经布局好了,河东道也已经算是尘埃落定,若是此种情况还无法让大唐起死回生,李思钰也无法子了。 他此时哪里知道杜家竟然发生了此事,若是知道,定然又是一阵感叹,感叹朝廷多妖孽。 此时的李思钰正卖力啃食着肥美烤羊,还别说,李克用的手艺还真的不错。一边咽下一块焦黄肉块,一边赞道:“就凭这手艺,纵然王爷一无所有,也能把婶娘养的肥肥胖胖!” “臭小子,尽瞎说。” 看到刘氏一脸柔和幸福模样,李思钰不由笑道:“看吧!就婶娘看着王爷那甜蜜眼神,俺就有理由相信俺是对的。” “哼!有吃的还唠叨个没完没了!”李克用很是不满。 李思钰自然知道他此时因何不满,也不搭理,只是自顾自与刘氏言笑,说着话语。 李存瑁打马走来,跳下马来,三步两步来到李思钰身边,一屁股坐下,正待李思钰去撕羊腿,却被李存瑁抢先一步。 李思钰也不生气,这一家子男人,多多少少心中都有些不甘,火气旺盛些也正常。一边为他倒酒,一边笑道:“世子这是怎么了?若是哪个给你脸色看,告诉兄弟,兄弟为你出头!” “哼!” 李思钰摇了摇头,看着刘氏有些憔悴面容,叹气道:“婶娘这些年都咋过来的,这一对父子可真难相处!” 刘氏温和笑了笑,说道:“日子就这么过啊!其实他们并不难处,只是最近心情不好而已。” “婶娘,您不会怪侄儿吧?” 刘氏笑了笑,说道:“有啥好责怪的,他们父子兵败后,还能如此,已经很不错了,总好过身死族灭。” 李思钰点了点头,也不去看一脸涨红的父子,赞道:“还是婶娘看得开,正所谓‘知足者常乐’,咋过都是一辈子,纵然成为天下第一人又如何?还不是一日三餐,死后也仅有七尺之地罢了!” “不提历代皇家子嗣国破后有几人存活,就看看当今天下,一地节度使死后,又有几人子嗣可得善终?” 李思钰不由笑道:“反倒是那些看似唯唯诺诺的文臣们,他们的家族却延绵不绝,这就是现实的差距啊!” 李克用冷哼一声。 “哼!” “老子只听过‘宁为鸡头,不为牛尾’,整日唠叨,也不烦得慌!” 李思钰笑道:“想做鸡头还不容易,小侄可让王爷为一国之主,就是不知王爷有无本事?” “嗯?” 李克用眉头一皱,李存瑁亦是精神大振。 李思钰一指西方,说道:“西域,沙陀族的故乡,若王爷想风风光光回故乡,小侄愿竭力辅之!” “如何?” 李克用一阵恼怒,丢下正冒油的烤羊,怒道:“混账!让老子去荒野之地吗?”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不正是‘鸡头’么?” “你……” 看着李克用一脸羞愤恼怒模样,李思钰又不由笑道:“至于中原,那可不是鸡头,而是龙头!” “呵呵……” 李思钰紧了紧怀中早已熟睡的李裕,笑道:“这娃娃看着屁本事没有,可他却是一头真龙幼龙。” “王爷虽悍勇,兵下悍勇之将无数,纵然无李存信之事,王爷也不过是头蛟龙。” “都说‘千金之子,必有千金之财’这话是有些道理的,王爷屡屡与人争斗,损耗的不过是自家钱粮人丁罢了,不懂潜龙在渊,不能积攒力气一飞冲天,王爷终究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真龙!” 李克用沉默半晌,皱着眉头看着篝火,突然恼怒起来,指着熟睡的李裕,怒道:“凭啥这娃娃就一定是真龙?” “老子不服!” 第704章 无蜕变真龙之能【】 “凭啥他是真龙,老子只能是蛟龙?” 听着李克用愤怒不甘怒吼,李思钰心下叹息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多少朝代更替皆因此言,因此言又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听着李克用不甘怒吼,他也郑重起来。 “因为……因为天下还无蛟龙蜕变成真龙之能……哪怕叔父也不能。” 李思钰掰着手指说道:“在小子看来,天下有机会蜕变成真龙者,王爷是其一,朱温是其二,其余者不过是占一山头为王的虎狼而已。” “可是王爷与朱温皆不可能成为真龙,至死也不过依然是头蛟龙罢了。” 李克用一脸不服,冷哼道:“本王倒想听听,你小子凭何,凭何可断定老子与那朱温贼子至死也还是一头蛟龙!” 或许是李克用的大嗓门惊动了蒙哥翰、李三豹他们,也把熟睡的李裕惊醒了,揉着眼睛的李裕正迷糊不知发生了何事呢,李思钰开口了。 “曹公曾言: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王爷,你能做到么?能做到能大能小?” “王爷只能大,却不能小!” 李思钰又说道:“朱温就要比王爷这方面好的多,河东出了这么大的事,朱温都未趁火打劫,就可看出朱温在这方面确实强于王爷。” “哼!” 李克用冷哼一声,说道:“朱温贼子这是作死!没了老子,他终究还是成了你小子口中食罢了!”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王爷信不信?信不信?当我这弟子登基之时,就是朱温上表臣服之日,可能还会亲身入东都!” “嗯?” 李克用诧异看向他,有些不解其义。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就是朱温的精明了。”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也并非就可为龙,还要飞腾于宇宙之间,有心怀天下之志!” “得民心者,得天下!”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王爷,你觉得,你们二人每每起兵争斗,残暴好杀,有得民心可能么?” “没有把一无所有的百姓放在眼中,如何得天下?要知道,得天下,可并非只占了天下之土,还有生活在这片天下土地上的百姓!” 李思钰起身道:“你们都只是蛟龙,纵然真龙死掉了,哪怕身上披上了真龙皮,你们本质依然还是一头蛟龙,最终依然要遭受天劫而死,身死族灭!” “因为,你们根本就无想要一飞冲天,根本就无天下之志,有的,只是贪一时之快,你们甚至还不如潼关的皇帝陛下,哪怕那个人一无是处,至少心中是装着天下,只不过……仅仅只是‘天下’两字而已。” 李思钰拍了拍懵懵懂懂的李裕,说道:“行了,该睡觉了。” 说着扛着李裕,自顾自离开,留下一地沉默无语之人。 良久后,李克用恼怒起身,指着早已没了人影方向大骂。 “混账小子……” 刘氏叹气一声,拉住李克用,摇头说道:“算了,蛟龙也好,真龙也罢,今后咱们只是朝廷之臣,想的多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李克用张了张嘴,最终也未能说出反驳话语,心下极为失落。 李存瑁皱眉回想着曾经的过往,最后发现李思钰是对的,而他不知道的是,李思钰从所知的历史中,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今后的人生经历,只不过,他这只意外的蝴蝶突然出世,把一切都打乱了,改变了某些人的轨迹,至于今后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有些事情或许可以改变,但李思钰相信,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哪怕遭受了一些挫折,本性不得不被残酷的现实压迫着做出些许改变,但是一旦这种压力没了,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该桀骜不驯的,依然桀骜不驯;该狡诈残忍的,依然狡诈残忍,所以李克用、朱温终究还是逃不掉与大多数两代而亡的命运,哪怕他们称帝,依然还是如此!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真龙天生具备的血统! 一个眼中就无天下之人,又怎么可能成为天下的主人! 这一点,李思钰很清楚,看遍整个大唐,才发现,只有大唐皇室这个“破落户”身上,还有那么一丝“真龙”之血,李晔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也就怀中哈欠连连的娃娃身上,或许可以。 想到这里,李思钰不由感叹不已,看着深邃星空,口中轻声低喃。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许……” 沿着官道向南,一路上皆由官吏在城外十里迎接,李思钰并未在这些城池停留,哪怕见到他的“老长官”王奎,也未做停留,只是于绛州城十里外,两人叙叙旧,军卒们补给完物资后,很快就离开了绛州城。 他思钰不愿打扰百姓耕种田地,此时已经算是五月份了,秋冬天种下麦子都已经快要成熟了,未来得及种春麦子的,时间也早已错过了时节,但是豆子、高粱却还来得及,整个河东道自年前就争斗不休,如今终于平静了下来,终于可以安心种田耕种了,自太原,一路走来,不时可见官吏领着民众耕种,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每次过往一地时,总是首先交待耕种之事,他不知道这些官吏是不是得知他这位“权臣”这点喜好缘故,故意在眼前做做官面,还是本就如此,但不管官面也好,本就如此也罢,总比什么都为未有改变要好上太多。 李思钰一点不介意不入城,每日只在城外扎营,可是李克用却极为不满,这个一只眼的“老混蛋”就喜欢大场面,喜欢万人仰视的感觉,每日都宿营在野外,每日所见之人还是这么几人,心下极为不满,对李思钰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多日来不给他好脸色,反而李存瑁却很忙碌,常常跑去李思钰那里,有时会与李裕一般,听讲一日也不会觉得厌烦,而且还会与李裕一般书写课业,这让蒙哥翰他们每每看到李存瑁,眼中掩藏不住的怪异。 大军前行,百无禁忌,无人敢阻拦,更无人敢质疑李思钰宿营野外的决定,哪怕李克用再如何不满,他也只能服从,这就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思钰不欲打扰百姓耕种,一路上却不时被前来营地,给他,给营中将士们送上一碗鸡子面的百姓感动。 也许,这才是他甘心“痴傻”的原因吧。 第705章 调动 扩军【】 数千骑刚过闻喜县,裴坚带着三名家丁一路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见到他一身泥尘样子,李思钰很是诧异。 “子固,你怎么来了?关中可是发生了变故?” 在他看来,洛阳之地有高思继坐镇,纵然有何事,也足以挡住数月围攻,入了汉中之地的数万人中,又有牛存进、刘寻,亦是不会出了大乱子,唯独关中小德子兵马最弱。 裴坚却连连摇头。 “不是关中,是……是潼关……” “潼关?” 李思钰眉头不由皱起,李裕抬头看向两人,很不解。 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他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抱拳离开,军帐逐渐空了下来,李思钰这才点头说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坚张了张嘴,犹豫道:“前些日,二爷爷送来两封信,一封是给爷爷的,一封是送入了杜府,杜家老家主却扣押了军中信使,并且……” 裴坚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遍,低头轻声说道:“中书令大人未曾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爷爷担心会对大帅谋划造成影响,所以……所以谴小将前来寻大帅。” …… 李思钰微微闭眼,耳边倾听着裴坚话语,握住帅椅的手指微白,目中不时闪烁愤怒火焰。 “阿蛮抽了中书令三十鞭?” “是……是三十鞭。” …… 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裴坚一头汗水却不敢擦拭,低头抱拳退出大帐。 “老……老师……” 李裕感到老师身上散发出骇人寒意,有些畏惧。 “都是一群混蛋啊!” 李思钰收敛了些许怒气,叹息一声。事情都已经如此了,还能再发生这种事情,心下不住失望起来。 “或许……或许历史根本无法改变吧……” 沉默的他,脑中突然冒出这些杂念来,让他愈加沉默。 “来人!” 小五掀帘,大步走入帐内。 “大帅!” “以本帅、太子之名,请奏朝廷,太原令裴大人政绩斐然,请立裴大人为河东道总督。” “传令副总参孙昭,从第二步军抽调二十将官任河东道各州将军,从参谋部抽调二十人,任各州刺史,调第二步军入太原,志远为第二步军指挥使,暂归河东道总督裴仲德名下统辖。” “原神策军中尉刘景瑄,忠君体国,为河东道观军容宣慰处置使。” 说罢,拿起毛笔,在纸上开始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数封信件写罢,说道:“令人速速送与周德威、郭崇韬!” “这封送与太原令!” “这封是大太保李嗣源!” …… 李思钰把信件一一交待清楚,郑重叮嘱道:“事情紧急,要安排妥当人手,最快速度办妥!” 小五郑重点头。 “诺!” 看着小五离去,李思钰闭眼沉思良久,一旁的李裕不敢打搅,只是静静等待老师安排妥当。 就在小五离去不久,蒙哥翰、李三豹大步入内,他们刚刚得知,杜府竟然会发生如此奇葩之事,他们得知后,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忙寻来。 “大帅!” “进来。” 听到蒙哥翰沉闷声,李思钰不由挺直了些身子。 蒙哥翰掀帘入内,拱手道:“杜家竟然泄露了如此要事,我军是否停留几日?” “嗯,暂留三日。” “大帅,如此之多家族得知了此事,为了河东道利益争夺,此事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潼关人人皆知之事,我等就是想要瞒住晋王亦是不可能,如此……” “还不如……” 李三豹做了个割脖子手势,李思钰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此等谋划算是半明谋,如今河东晋军势弱,晋王如今又在我手,他们刚刚打乱重组过,军中又有我军参谋参与其中,他们就算想要挣扎,此时也难。” “唯独担忧的是信件泄露后,河东各军将心怀愤懑不甘,为后来埋下祸根。” “还有……朱温会联系天下各诸侯,围攻我军,避免今后朝廷势大,行逐渐吞并之计。” 李思钰叹气一声,朝廷上那些家族就是一群操蛋玩意,这种事情自己明白也就是了,哪怕弄成了满城皆知也不怕,只要不让他人确定是他在谋划就成,可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李克用哪怕被迫入了朝堂,心中芥蒂也必然深重。 小五前去传军令、消息,本来周德威这个河东道将军,几乎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现在好了! 裴仲德成为了河东道总督,旗下又有第二步军,除了给了数名晋将一州将军外,几乎其余州府将军、刺史皆出于第二步军之人,周德威、郭崇韬两位河东道正副将军几乎就成了裴仲德的副手。 两人心下又有何感…… 李思钰不知道,但他也只有如此法子,才能保证河东道不失,才能保证河东道安稳! 可是潼关仅仅只余下第一步军…… “传令高思继、牛存节、杨守国,在其辖地内,凡十五岁以下孤儿、孩童,愿入我门徒之人,皆送往长安,择十二至十五岁孩童,立第三军,授旗‘青龙’,入我汉八部四神兽部青龙部嫡系!” 蒙哥翰正色起来,营州军与汉八部看起来一回事,其实不同,他知道,自己大帅更看重汉八部,而汉八部虽不如营州军下辖军卒,但是,汉八部确是无限增长的,而营州军几乎就未增加多少兵卒,汉八部所需之物,三院几乎全都竭力供应,反而营州军所需却每每受到限制。 营州年轻一代,几乎都是以入汉八部为荣,蒙哥翰本人更是被李思钰定为青龙部第一任将主,对此更为重视,郑重半跪于地,重重捶击胸口。 “末将领命!”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说道:“传令突突,第一步军择良家子,扩军三万,本帅回潼关之时,本帅必须见到三万军卒!” “诺!” “传令……汉八部全部聚于北口。” 李思钰正要开口,传令营州李义山聚兵云集平州,威压幽州,乃至整个河北之地,逼迫整个河北道不敢异动,河北道不敢异动,纵然朱温想动,他也没足够实力胆量。 可当他想到自己前来关中时,给营州军下达的死命令后,张开的嘴巴又改成了汉八部聚兵于北口。 第706章 可否委屈了你【】 私心较重的世家大族,李思钰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低估了这些家族的胃口,当整个河东道得手后,面对如此诱人利益放在面前时,这些人竟然连等待片刻功夫都无,竟然惹出如此之大的事情,彻底打乱了李思钰预想。 河东将留守河东道,看似异类,看似愚蠢无比,可这是他手里兵力不足的无奈之举,看似危险,但只需稳定三五年,随着根基稳固,随着不断往里面掺沙子,河东道最终还是可以成为朝廷稳固北方重要之地的,但杜家老族长举动让李思钰陷入了被动。 天下番侯知道了李思钰心思后,不但大大减弱了李克用入朝廷示范作用,更让他人警惕朝廷逐渐吞并他们的地盘。 节度使一职,自安禄山叛乱后,节度使一职就成了各地可以私自“继承”职务,武宗想要结束此等局面,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节度使也如春秋战国一国,一旦朝廷表现出想要吞并其“国”,必然会受其于“诸国”联手讨伐。 这就是现实! 这与李思钰吞了王行约、韩建同、华两州不同,与趁着李克用、朱温争夺河中,趁机夺了河中不同! “猪一样的队友!” 李思钰一想到如今情况,就忍不住发出感叹。 阿蛮鞭打杜让能,李思钰亦是无奈,他知道,这显然有阿父纵容的结果,鞭打杜让能,书信泄密,杜让能的首席辅政大臣的位子已经难保了,能不能还是辅政大臣都在两可之间。李思钰在得知此事后,他就意识到了危险,故此他务必要极大加强裴家权势地位。 这个时代,权势地位不是源自皇帝,而是源自手里能够掌控多大地盘,能够握有多少兵马,整个河东道在手,裴家权势必然狂涨一个台阶。 五位辅政大臣,外加一个皇帝李晔,杜让能威望因信件泄密,能不能还留于辅政大臣一职还不好说,若是换做他人,还能不能成为自己坚定盟友,这是个未知数,但是杨复恭、杜让能两人是可以确定的,如此一来宦官刘景瑄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所以他也让出一大块肥肉给了刘景瑄。 五位辅政大臣,外加皇帝李晔,晋王李克用入了朝廷,又会增加一人,一共七人,可以确信与自己同进退者只有三人,更何况还要保证河东道不出现动荡,保证河北道诸侯不会与朱温一同威逼朝廷,除此之外,还有关中王行瑜、李茂贞等人,还有吐蕃人,党项人…… 一切一切的被动皆因一封不起眼的信件,李思钰极为后悔,后悔与裴仲德交底,可是事情已经如此,只能调第二步军前往太原,调汉八部前往北口威压河北道,只有强力扩军。 李思钰突然安营扎寨,在闻喜县停留了下来,这让李克用等人顿感可能发生了变故,李存瑁前来询问,李思钰也只是以军卒需要停顿休整为由搪塞。 在闻喜县停留了两日,刘景瑄带着百十骑宦官前来了,两人私下密议一番后,刘景瑄又急匆匆赶回潼关,信使密集进出闻喜县,这让敏感的李存瑁越来越烦躁,甚至拍着桌子询问李思钰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着刚刚送来的潼关加急信件,李思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头,叹气一声。 “潼关出了些事情。” 说着,把信件推到李存瑁面前。 李存瑁犹豫着看了一眼李思钰,拿起信件看了一眼,双眼瞬间放大。 “你……你混蛋!” 李存瑁大怒,信上未提信件泄密之事,而是提及第二步军北上河东道,提及一大串河东道各州留守将军、刺史,提及裴仲德为河东道总督,以及朝臣们齐齐弹劾杜让能,甚至出现无数官吏于杜府门前静坐,要求其辞去首辅大臣一职,辞去中书令一职。 杜让能的事情,李存瑁并未意识到什么,但他本能的发觉裴仲德与第二步军的诡异变动。 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大怒。 李思钰心下苦笑一声,该来的终于来了,军队的调动他可以做主,河东道总督一人,他也可以做主,毕竟他拿下来的,无论朝廷是否同意,他都可强行任命。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做的,他更愿意朝廷去做这些事情,可现实逼迫着他不得不如此。 面对李存瑁的愤怒,李思钰也只能平静微笑面对,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好些,犹豫片刻,还是把信件泄密之事说了出来。 把信件之事大致说了一遍后,说道:“文达老儿一封安心朝廷信件泄密,兄弟也不得不如此,但世子兄弟放心,王爷与婶娘,还有诸位待遇不变,该享有的依然享有,这点兄弟可以保证,至于第二步军调动,裴老头由太原令为河东道总督,这也只是为了稳定河东之地安稳,并无针对你们之举。” 李存瑁傻眼了,他未想到事情竟然成了这个模样,更未想到自己一家人入了洛阳后,今后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按照信件所述,李存瑁有十成把握会按照信上所述,他太了解自己老爹性子了,必然会多有怨言,最终必然会恶了留守的河东诸将,内有李存信这个叛徒相绊,外无可援之人,他们一家必然如囚笼之鼠,至于其他…… 越想越怒,指着李思钰的手指也愈发颤抖。 “你……你……老子杀了你这狗贼!” “当啷”一声,李存瑁拔出利刃就要刺杀了李思钰。 李思钰双眼微眯,声音骤冷。 “世子殿下可是想好了?这一剑若是刺出,那就成了阴害本帅,本帅就算杀了尔等阴谋暗算本帅之人,他人亦无任何质疑之声!” “你……你……”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 “别说裴老头那些话语是否为本帅心中所言,就算为真又如何?换做是你李存瑁,你又会如何去做?” “本帅本可以力斩杀尔等,却用最笨的法子保住诸位性命、颜面,所需的不过是保证诸位安心事朝罢了,纵然用了些许手段,那又如何?” “辅政王可否委屈了王爷?” “左右千牛卫可委屈了世子你?” “本部军卒依然让你执掌,老子用了点手段又如何?” “你……” 李思钰一把拍掉颤颤巍巍的利剑,再次冷哼一声。 “哼!” “若非信件被杜家泄密,你以为老子会调潼关之卒前往太原?你以为裴老头会成为河东道总督?” “哼!” “老子从未想过要在周将军头上再安一座大神!王爷若真心事朝,纵然脾气火爆,也不会让周将军左右为难,王爷依然在朝廷为顶级辅政王,依然让朝廷大臣畏惧,又有何安危之险?” “纵然没了周将军,没了河东这些外将又如何?难道朝廷还真敢对王爷不利吗?” 第707章 这等奸滑小子厚道? 李思钰越说越恼火,好像自己遭受了莫大委屈,就差要按着李存瑁狠揍一顿了。还别说,李存瑁还真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脚步也连连后退。 李思钰恼怒道:“娘希匹的,你以为老子又愿意如此么?” “老子若不这么与朝廷说,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混蛋们,你以为他们会乐意被王爷压自己一头?” “就这点屁事,他们都能整成这个样子,就这鸟性,活该被你们父子欺负!” …… “行了,多大的事情,也值当的你们两人争吵?” 正当两人怒目而视,眼看着就能打起来,一个温和声音传入两人耳中,李思钰忙看向门口,只见刘氏在两名女卫推动下,进了帐内。 李思钰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丢下如蛮牛的李存瑁,上前从女卫手中接过木车,推着刘氏来到帅座前。 “婶娘可是都听见了侄儿所言?” “嗯。你这么大的声音,婶娘就是不想听到也不成。” 李思钰叹气道:“婶娘也知,这不是小侄愿意的,王爷屡次违约,小侄总要做些防备,至于究竟会不会被朝廷那些讨厌的老头们捆住手脚,那还要看王爷自己所作所为,若真的一心事朝,就凭侄儿与婶娘的关系,裴老头、阿父与王爷的交情,怎么着也不会让王爷吃了亏的。” “王爷是第一个事朝之藩王,婶娘也知千金买骨之事,第一个事朝藩王,自然与他人待遇不同,天下兵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小侄不过是希望少流些民血罢了,纵然算计那些藩王们,也不过是希望他们在遭受他人围杀时,能想到还有朝廷这条退路可走,让他们诚心归朝、事朝罢了!” 刘氏点了点头,笑道:“你小子确与他人不同,婶娘是信你的。” “还是婶娘明事理,最懂侄儿!” 李思钰叹气道:“从一开始,侄儿就未想过要把王爷、婶娘如何了,否则也不会在河北、河中一再憋屈让王爷离开。” “此次前来,若想占了太原,侄儿亦不会仅带骑卒前来,把步卒放在潼关,侄儿只是,想让王爷莫要插手泽、潞两州罢了,毕竟长安毁了,侄儿不可能让王爷与朱温再联手夹击东都的!” “当然了,侄儿也不想刺激到王爷,所以才带着被马病夫逼走的鄂尔斯、刘之孝两人前来,正是准备把泽、潞两州赠与他们,以安王爷之心,可侄儿也未想到李存信会发生这等之事,侄儿也是被情势所迫,否则无法与朝廷交待。” 刘氏点了点头,哪怕李存瑁,细想一下,也不得不暗自点头,从之前李思钰所作所为来看,的确不像是刻意要兵入太原的。 李思钰不顾礼仪,抱起刘氏,让她坐在帅椅上,叹气道:“世事无常,有时候,根本就没有给侄儿任何退路可走,李存信就算反叛了王爷,小侄也曾仔细想过,为了避免百姓死伤,王爷若实在不愿前往洛阳事朝,只要答应小侄一个太原令,小侄亦不会入了太原府,可小侄也不曾想过,王爷竟然离开了太原府,太原街上更是无数地痞无赖抢掠百姓,如此之时,小侄又能如何?” “王爷不愿居住太原,愿意留在代州,那也随王爷好了,可是天门关就要交给小侄才是,小侄欲独身前往代州,想要与王爷、婶娘商量商量,却被七石巨弩袭杀,就算如此,小侄也未想过如何,但是王爷欲要与秃头蛮夹击小侄,这就不是小侄可以接受得了!” 刘氏静静听着李思钰大发牢骚,不由叹息一声。 “唉……世事无常啊!” 李思钰苦笑道:“确是世事无常!” “王爷与婶娘前往太原,小侄确实是有些算计的,可这些算计也不是针对王爷,而是更多的是那些藩镇们。” “王爷脾气暴躁,纵然龙困浅滩,可王爷毕竟是首个事朝藩镇,朝廷再如何,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子孙荣耀还是可以的,若王爷真的不喜朝廷,与小侄一同征战西域,快意驰骋亦无不可,但……这需要王爷能够表明心迹,让朝廷放心,让朝廷与小侄相信王爷确实是真心事朝,与那些藩镇们不同!” 刘氏不由笑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道:“你这孩子遭受这么多委屈,也是如此吧?” 李思钰郑重点了点头,说道:“确如婶娘所言。大唐重于外而弱于内,以致领兵大将权重于外,百年动荡,更是让朝廷上下不信任领兵之人。” “侄儿知道,侄儿无论如何遭受委屈,无论如何憋屈,朝中终会有不少人不信小侄,可是同样会有另一群人会相信小侄的,遭受的委屈越多,信任小侄之人愈多。” “之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小侄回关外营州,戍守北地边关,做一守门犬也就足矣。” 抬头看着尚还不如儿子的他,竟然有了历史沧桑,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唉……” “可惜……可惜了……” 李思钰有些不明白刘氏这话是何意,摸着脑袋,说道:“其实吧,世子只看到了不利于自己一面,却未想过,当年大唐鼎盛之时的威望有多重,那种万国来朝是何等荣耀!” “王爷身为辅政王,入了宗室籍册,试问天下胡民诸部又有几人有这荣耀?” “王爷是将武出身,入了朝,纵然一时困于浅滩,又岂能困于一生?天下动荡如此,刀兵之事更如饮水吃食频繁,若王爷忠心事朝,又岂能无出头之日,又岂能无领兵数十万之时?” “大唐万里江山纵横,岂不如一个小小太原府荣耀快意?” “哼!混账小子又在欺瞒本王不成?” 李克用话语刚落,大步走入帐内,看到刘氏竟然坐在帅椅上,不由愣了一下,怒气也熄了几分。 看到一家三口全跑来“质问”自己,李思钰不由苦笑一声,忙闪躲在刘氏身后。 “婶娘,咱娘俩可是一伙的,若王爷殴打侄儿,您老可不能见死不救?” “呵呵……你这孩子就会胡说。” 说着,刘氏看向一脸不悦的李克用,说道:“行了,行乾也有自己的难处,换作他人可无行乾这么厚道。” “厚道?就他?” 李克用大步来到刘氏身边,拉过一张椅凳,嘴里很是不屑。 “这等奸滑小子厚道?” “哼!” 第708章 大获全胜的李克用 李克用、刘氏并坐在帅帐正中,李思钰站在刘氏身后,瞬间成了两人小厮。 “哼!” “若论天下间谁最奸滑,非这小子莫属!” 刘氏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抓起李克用手掌放在自己手心,轻拍了两下。 李克用恼怒又少了几分,冷声道:“说吧,算计本王,该如何补偿本王?” 李思钰有些挠头了,一只眼老儿有些麻烦,杀是杀不得,若一心给自己捣蛋,自己还真有些麻烦了。 “怎么?刚刚不是小嘴巴巴么?” 李思钰挠了挠头,河东道是不能再让李克用去碰触了,河右、东都那里的兵卒也不能让李克用沾染,剩下的就只有…… 李思钰咬了咬牙,说道:“若王爷不嫌弃,我潼关兵勇可以王爷为尊,小侄为副!” “什么?” 李克用、李存瑁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李思钰,不过很快李克用反应了过来,冷哼一声,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哼!” “果然是个奸滑小子!潼关兵卒都是你小子嫡系本部军卒,老子为主又如何,还不是你小子一声令下,全听了你的话语,真当他人是瞎子不成?”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王爷,那你觉得小侄该当如何?” “潼关兵卒……确实小侄本部兵马,外人所知所明又如何?试问整个天下,能让小侄为副者又有几人?” “凭这名头,朝堂之上,又有几人敢与王爷争锋?” 刘氏微微点头,轻拍了一下李克用手背,轻声说道:“行乾已经做的够好了,莫要太让他为难。” “不行!不能太过便宜这小子,仅仅给了个虚名就想让本王放了他,想也别想,整个河东道都是他得了,还算计本王……哼!” 李思钰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说道:“小侄向朝廷请奏,以世子为忠武节度使,不知可否让王爷满意?” “忠武节度使?” 李克用、刘氏、李存瑁皆一脸诧异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说道:“忠武节度使下辖许、陈、溵、蔡四州,钱粮殷盛之地,虽与宣武军近邻,想来也足以弥补王爷太原之失了吧?” 李思钰两手一摊,说道:“若这还不足以让王爷满意,小侄也没了法子,小侄还不如让王爷狠揍一顿算了!”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父……父王……”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激荡,他未想到萍萍身后的小子,竟然如此魄力,还未等他开口,刘氏轻声道:“相公当适可而止,不宜再逼迫了。” 李克用吐了口憋了许久气息,生硬道:“这小子比较奸滑,若不逼迫一二,他岂能轻易松口?当然了,本王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瑁儿,传令周德威、嗣源他们,除左右两部外,其余兵卒皆与了这小子,本王要驱逐蔡州之贼!” 李存瑁大喜,忙抱拳,大声领命。 “诺!” 李克用起身,回头看向一脸苦逼的李思钰,冷哼道:“之前所言,本王入宗室,为辅政王,为你军将主,可还作数?” 李思钰叹气道:“王爷都开口了,自然作数,不过……” “哼!” “作数就成!” 李克用大袖一甩,大步走向账外,但在帐门口停住。 “明日全军开拨,你婶娘需要御医!” “诺!” 李思钰忙挺身抱拳领命。 “哼!” 看着李克用离开,李思钰双肩瞬间塌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刘氏身后,苦涩一声。 “苦矣……” “行了,你也不算太吃亏,沙陀族一族皆离开了河东,河东道基本上就再无可让你担忧得了,也算是不错的。” 自家苦自家知,李思钰兵力不足,无论是信件泄密后,为了压制河东将,还是这些河东将离开,他都必须调集第二步军前去镇守河东道,他手里嫡系军卒只有两支步军,一支骑军,幸好夺了岚州、朔州,夺了上万匹马匹,正当他想要扩军骑军呢,紧握拳头出兵长安,进而一举夺了凤翔之地,与吐蕃人争锋呢,竟然发生了此等之事。 河北道地处北地,与胡蛮相邻,若无骑卒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这万余战马,至少要分与第二步军大半。 两支步军只留其一,地盘大了,实力却减了大半,想要短期内弥补所损是不可能的,一想到这里,他就头疼。 仅仅这些还不够,还有朝廷上的反应,该如何与朝廷解释? 李克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朝廷兵马几乎全在李思钰手中,但是李思钰这小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先考虑朝廷上的事情,为了造成既定事实,他必须拿出全部剩余实力,先入陈州。 李存信坑杀了晋军将领大半可用将领,所余者又留在了河东道,如今李思钰答应了李存瑁忠武节度使,答应了许、陈、溵、蔡四州之地,而这四州,其中蔡州还在朱温手里,非但如此,陈州更是紧贴着朱友裕所在的宋州,仅凭李克用手中所用之人,显然是无法轻易得到四州之地的。 周德威、郭崇韬、贺黑虎、薛铁山、薛鸦滩等人都是军中宿将,临战经验丰富,而李嗣弼、李嗣源两人更是握有沙陀族左右两部,周德威等人兵马已经重组,未重组的也只有左右两部,想要把重组后的晋军带离河东道,李思钰显然是不可能答应的,所能做到的,顶多是左右两部。 河东道变故时日尚短,那些将领纵然为一州将军,李克用也有自信可把这些人召唤来,可若过了两三年后,哪怕李克用也无法让他们舍去已经经营了几年之地。 李思钰很希望有些人可以留在河东道,尤其那个周德威、郭崇韬两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希望不是很大,唯一的好处,就是李克用答应了不再与他闹腾。 刘氏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他,只是静静陪着他静坐,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李裕抱着写好的课业前来,才惊醒了愁眉苦脸的他。 看着依然未离开的刘氏,苦笑道:“竟然忘了婶娘还在。” “你也别太过担忧,我家王爷既然召回河东将领,就已经决定不再与行乾起了争斗心思。” 李思钰苦笑一声,点头道:“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安慰侄儿受伤心灵吧?”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填饱肚子先!” 李思钰抱起刘氏,把她放回木车,推着她出了帐篷,笑道:“好久未下厨了,今日婶娘不如常常侄儿的水饺好了。” “水饺?” “嗯。水饺种类可不少,可如今材料不足,也只能请婶娘吃羊肉馅的,至于羊肉水饺合不合婶娘胃口,小侄可不敢肯定。” 第709章 杜府门前静坐 “老爷……门外……门外……” 阿福畏畏缩缩站在门边,弓着身子不敢看眼前主人。 杜让能站在窗前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已经有一个时辰未动半分。 “爹……爹……” “大事……发生了大事!第二……第二步军突然离开了潼关!” 长子杜光义呼吸急促,急匆匆跑进书房。杜让能终于有了反应,满是血丝的双眼看向长子。 “第二步军?可知发生了何事?” 杜光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不知因何。” “快……” “唉……” 杜让能,刚开口说了“快”,又深深叹息了一声,第二步军突然调动,必然是因信件泄露之事造成的后果,但仅仅调动军卒,显然是不够的,必然还有其他之事,正当他想要开口前往裴府,或是杨府时,这才猛然想到自家府门前静坐的一干士子小吏,不由叹息起来。 信件泄密,终于展现出来应有的后果来,此等信件传开后,朝臣还好些,可是那些士子小吏们却极为恼怒起来。 这封信件表现出来的重要性太大了,只要稍微有些见识之人都能看出来,都能明白李思钰是在为后来解决天下诸侯们布局,一旦解决了各地节度使们,大唐就可再次中兴,每个学子无不是期待万国来朝的盛景,可如此重要密信,竟然被杜府流传出去,愤怒的士子几乎不约而同,跑到杜府门前静坐。 “爹,您是朝廷首辅大臣,那些……那些人竟敢在府门前闹事,孩儿这就令人把他们赶走!”杜光义说着,就要令人把门外士子驱赶走。 杜让能却苦笑摇头。 “罢了罢了……我儿以为那些只是激愤的士子么?” 杜光义刚转动的身子一顿,不解看向父亲。 见这个儿子一脸不解,苦涩道:“辅政大臣之权柄有多大,我儿应该很清楚,或许也只有杨辅政的位子无人敢觊觎,至于其余之人么……” 杜让能不由摇头苦笑,杜光义显然也听明白了,犹豫着说道:“父亲与杜辅政交好,而李帅也需要父亲支持,何不请李帅……” “行乾……行乾此时或许最为恼怒为父吧?” “罢了罢了,明日,为父请辞回乡……” “父亲!” 杜光义大惊,忙出口阻止。 “父亲,此时正值大唐中兴之时,父亲岂可就此离去?再说……再说这也不是父亲之错!” 杜光义恶狠狠看向老仆阿福,怒道:“一切皆因你这该死的混蛋!若非因你,我杜家又岂会陷入如此困境?” “你该死!” “老爷……” 阿福忙跪在杜让能身前,老泪纵横,杜光义不敢言是杜承崴之错,只能把一切罪责全安在阿福身上。 杜让能却摆了摆手,苦笑一声。 “阿福虽有错,但不全是他之错,或许这就是命吧!” 杜让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家叔不但看了信,还召集了一干家族族长前来,更是想不到竟然囚禁了信使,之后的事情如同脱了缰的马,再也不受他控制。 父子两人正忧虑信件泄密之事,却不知府门外前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了下来,老仆搀扶着裴贽下了马车,看着静坐一地的士子,不由有些头疼起来,这种事情,他与杜让能在李思钰帅府门前干过一回,没想到,今日竟然轮到他的好友身上,心下不由感叹起来。 马车前来,不少士子都看到了,只是无人起身,顶多也就有几人向裴贽点了点头而已,依然盘膝沉默不语。 这些士子们已经堵了杜府五日,裴贽也劝过两次,结果依然如故,至于其余朝臣们,能躲还来不及呢,更是不会前来劝解。 裴贽眉头微皱,看向一群身穿铠甲,腰悬战刀的宦官们打马行来。 刘景瑄向裴贽拱了拱手,笑道:“裴辅政今日前来有些早了,估摸着他人还未前来吧。” 说着,又看向盘膝沉默的士子,不悦道:“杜辅政所做虽有些不妥,但还是当朝首辅大臣,诸位士子围堵首辅府门,是想向朝廷示威么?” “刘辅政所言,学生不敢苟同,身为首辅大臣,竟然纵容家人泄密李帅天下计信件,更是禁锢军中信使,如此跋扈行为又岂能再居于首辅之位?” “张兄所言甚是,陛下不顾群臣反对,引邠州军入京,以致帝都被焚一空,陛下犯下大错,都要引咎退位,杜辅政犯下此等罪过,又有何理由再居于朝堂之上?” “不错,崔兄此话甚有道理,李帅曾言,谁拉的屎谁擦屁股!话糙理不糙!无论是谁,犯下了罪过,就要承担罪责,否则如何警戒后来之人?如何让他人信服朝廷?” “正是此理!” 刘景瑄张了张嘴,想要再训斥,西门君遂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又一辆豪华马车缓缓前来,刘景瑄看到这辆马车,忙跳下马来,还未等杨复恭下了马车,刘景瑄就拱手笑道:“听说杨辅政近日身体不适,没想到杨辅政竟然也来了!” “马夫”阿蛮跳下来,搀扶着杨复恭下了马车,向刘景瑄、西门君遂、裴贽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坐了一地的士子,皱眉不悦道:“杜辅政有了过错,杜府扣押囚禁了军中信使,也早已行了军法,至于信件之事,那是朝廷之事,诸位静坐于杜府门前,是让天下人笑话朝廷无能么?” “杨辅政所言甚是,诸位应相信朝廷才是,还请诸位学子静等几日……”裴贽忙劝解。 “杨辅政,李帅的忠义天下皆知,李帅殚精竭虑为朝廷谋划,杜府竟然一朝害了李帅之谋略,此罪与勾连贼人又有何区别?” “我等不敢违背朝廷之意,但朝廷乃天下朝廷,当以天下安危为重,杜府此等行为,致使河东道再次动荡不安,天下各地节度使甚至会勾连兵逼朝廷,杜府已然不顾朝廷、天下安危而肆意妄为,如此行径又如何让我等信服?” 杨复恭暗暗点头,心想着此人还是不错的,明眼人都能看出裴仲德让人送来的信件有多重,杜家老家主不是农家老农,在朝中也是数十年官吏,这种信件他不是不明白其重要性,但是人的贪婪却战胜了理智,杨复恭若非如今成了李思钰阿父,独处时,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也如杜承崴一般? 答案却让自己一阵失望。 第710章 六巨头 李思钰在朝廷上有两大同盟者,一个自然是裴家,另一个则是杜家,但两者待遇又明显不同,杜家从李思钰手里所得利益远不如裴家所得,但是杜让能却是首辅大臣,或许正是因为待遇不同,才发生此等之事,但是,这究竟要怪他吗? 杜家总是在他和营州军身上左右摇摆,远不如裴家兄弟这么坚定,这种犹豫让他根本无法敢全力支持。 杨复恭知道这些,对杜家又恨又无奈,看着一地静坐的士子,还是开口说道:“诸位士子为国赤诚,咱家已经知晓,此事朝廷自当给天下一个交待,但是此时却不宜大动干戈,河东道刚刚得手,若朝廷动荡不安,河东道亦是人心惶惶,久久无法平静,还请诸位能够体谅朝廷之难。” 说着杨复恭深深一礼。 随着杨复恭弯身,无数静坐士子纷纷起身,躬身还礼。 刘庆敏向杨复恭行了一礼,随即看向无数同伴,拱手说道:“上不静,下则乱。我等前来是为了避免今后还有此等之事发生,却不是让天下不得安宁,正如杨辅政所言,河东道十八州府刚刚归于朝廷,晋王也也已到了河中,不日将入朝堂,若是见我朝廷纷争不断,若再起异心,我等当为大唐罪人,辜负了李帅历尽艰苦营造此等局面!” 刘庆敏又向杨复恭拱手道:“我等这就散去,还请杨辅政多多规劝朝廷,莫要再发生此等动乱我朝根基之事,还请杨辅政能可怜遭受兵灾之苦的百姓,劝解李帅莫要因此恼怒朝廷。” 说着,刘庆敏一揖到地。 杨复恭拱手还礼,说道:“春闱即将开始,河东道所需报国之臣甚多,正是大好男儿奋进之时,还望诸位能以国为重,考出上佳成绩。” “谨遵大人之命!” 刘景瑄忙上前,大声说道:“春闱即将进行,诸位士子当静心准备,此次将有李帅亲自出题,与以往多有不同,希望诸位可以前往潼关小学堂,多听听那些先生们课程,莫要乱了手脚。” 刘景瑄的话语让这些士子一阵骚动,他们也得了风声,说仅此与往常可能不同,但一旦中举,很可能不用在朝廷各部学习三年,而是直接为一县之尊,所以这些赶来的士子们对今次春闱极为重视。 听了刘景瑄话语,不少士子大声询问了起来。 “刘辅政,今次春闱所考不是贴经、策问、诗赋么?” 刘景瑄有些挠头了,看向杨复恭。杨复恭笑了笑,大声说道:“此次春闱主要以实用为主,时政、策问、明法、明算等科目为主,当以处理具体实务为主,毕竟河东道、河右、东都、关中京畿,甚至山南西道都需要不少以实务为主官吏,所需安民治理地方之臣甚多,所以,今次春闱有些特殊,还望诸位精心准备。” 听了杨复恭话语,人群有喜有忧,大唐科考中,诗词歌赋占了相当大的比分,不少士子皆能吟诗作对,还有就是书法、策问,至于具体实务则为弱项。 这本来算不得多大事情,按照常例,中举后,他们或是在朝堂,或是下放到地方,但都不可能为一地主官,皆是先为小吏或为书佐,历练几年后,经主官推荐后才能下放为一地主官。 但是李思钰没有这么多时间,至于朝廷上已经历练了许多年的“士子”们,李思钰根本就不想使用,这些人几乎个个都如那些老家伙一般,油滑得紧,他更希望使用勤勤恳恳之人,哪怕有些不足,甚至失误。 有一个动摇离开,就会有第二个,当大半都离开了,其余人也就没了坚持,皆随之一一离去,看着静坐士子们一一离去,杨复恭神色间愈发轻松起来。 直至所有士子全都离去,杨复恭这才转身,看向两辆停留在不远处的马车,嘴角露出不屑,缓步走上前,拱手道:“寿王、夔王今日前来可是有些晚了些啊!” 李晔心下一阵恼火,掀帘走出马车,与夔王李滋一同走出马车。 “杨辅政好本事,他人无法劝走这些闹事士子,竟然被杨辅政几句话劝走,朕佩服!” “只是……杨辅政若是能早些前来……” 李晔不住摇头叹息,好像很可惜模样。杨复恭却笑道:“此功老夫可是担当不起,只是老夫很奇怪,所知文达送来信件之人甚多,但是观看信件内容也不过就这些人罢了,老夫很纳闷,信件内容又是何人传扬出去的?” “老夫曾听人言,好像寿王欲以此信内容胁迫重臣,士子围杜府,不会……真是寿王佳作吧?” “混账!朕岂能行此等之事?”李晔大惊。 刘景瑄摇了摇头,上前阴阳怪气道:“这可不好说啊!” “有些人丧心病狂起来,还真不知会不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来呢。” “夔王,你以为呢?” 李滋大惊,忙说道:“此等关乎大唐中兴之事,陛下又岂能为之?定然是他人想趁乱以得其利!” 刘景瑄点头道:“嗯,咱家也以为如是,杜辅政若是去了辅政、中书令,或许又进一位王爷入了辅政大臣,也说不一定,如此一来……” “嘿嘿,朝堂上可就热闹了啊!” “你……你血口喷人!”李晔大怒。 “哼!” 刘景瑄看也不看李晔,向杨复恭拱手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来之人也已前来,杨辅政大人,是否入了杜府?” 杨复恭点了点头,看向李晔,拱手道:“今日老夫相邀两位前来,是有些事情要商议一下,此事甚大,还是一同入府商议好了。” 李晔正要开口,夔王忙问到:“不知杨辅政所商之事可是河东道之事?” 杨复恭点头道:“正是河东道之事,因信件泄密,河东道出现了些不稳,我儿为了河东道安稳,不得不调动第二步军前往太原,同时还有些人事需要与诸位说一下。” 裴贽好像已经与杨复恭、刘景瑄商议过了,一直在一旁只听却不插言,心中却如波涛翻滚,他未想到,信件泄密后,他们裴家竟然一举成为河东道第一家! 杨复恭向皱眉的李晔、李滋点了点头,第一个进入杜府,身后裴贽、刘景瑄、西门君遂紧随其后,李晔看到他们如此,心下更加暗怒不已。 无论怒与不怒,见到他们入了杜府,两人也不得不跟随进入。 朝廷五大辅政大臣,外加皇帝李晔一同前来,杜让能得知后,第一时间来到前院等待,他不是不想出府迎接,只是外面一大群静坐的士子守着,唯恐自己出府迎接,会激起士子们怒火,这才只在前院大门处等待。 一门内,一门外,在内院中,杜让能能够清晰听到门外话语,心中又羞又恼,当士子们一一离去,心下亦是大大松了口气。 见到杨复恭走入院内,忙上前作揖道:“杜某谢过杨辅政,谢过刘辅政!” 杨复恭还礼后,叹气说道:“扣押信使,虽对杜辅政行了军法,但也还能为杜辅政提升些民望,但是……信件内容之重,又如何可公诸于世?” “此事影响之大,恐杜相也难以承受啊!” 杨复恭不由摇头叹息,刘景瑄、裴贽亦是摇头不已。 “算了,此事且不提,李帅对此又作了些调整,希望能把事情影响降到最低。” “嗯,还是先入厅再说吧。” 杜让能又招呼李晔、李滋一同前往前厅议事。 杜府不怎么大,潼关不是长安,也不是洛阳,潼关只是一座军城,房屋大多都是以坚固厚实为主,唯一奢华的住所也就是原潼关防御使韩建府邸,只是如今成了朝廷办公之所,别说是杜府,就是李晔、杨复恭、李思钰这样大佬也不比杜府好了多少。 几人进了不大厅堂,杜让能立即严令他人不得靠近,此时他不敢再用老仆阿福,而是儿子杜光义亲自站在门外守着。 众人坐定,杨复恭向其余人等拱了拱手,说道:“我儿身居河东道,有些事情还是由老夫代为传达,若有唐突,还望诸位能够理解。” 刘景瑄不由说道:“我等不明情形,杨辅政莫要客气,我等自不会有何怨言。” 杜让能叹气一声,他不但是此地主人,更是当朝首辅大臣,无论如何也该自己开口才是,可是如今却成了这般,心下自是不好受,可杨复恭、刘景瑄所言也是实情。 李晔有些不满道:“李骠骑往来又不与我等通信,自是由杨辅政代劳。” 杨复恭见他人微微点头,知道李晔因何不满,也不打算搭理他,开口道:“我儿欲以河东将周德威、郭崇韬为河东道正副将军,想来诸位也能以知为何。” “潼关大军囤聚,所摄者关中、河南、河东三道,可一击即退,不宜久留其外。但是,信件泄密后,晋王不满,河北道诸镇为避免朝廷逐步蚕食,很可能会与汴州朱温联手入侵河东道、东都之地。” 李晔皱眉,听到诸侯联手,心下顿觉恐慌,又自我安慰道:“李骠骑北上杀戮岚州、朔州,威逼晋王李克用臣服,之前又有河北道之行,河北道当不至于此时激怒李骠骑才对,不知杨辅政因何会言其联手之事?” 第711章 北军南调 杨复恭看向其余人等脸色微白,从衣袖中拿出一摞信件,翻看了一下,从中拿出数封,说道:“这是河北五镇、山东三镇,以及徐泗之地和山南东道传来的信件,朱温已经向幽州节度使马仲安、义武节度使王都、成德节度使王镕、横海节度使李存孝、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徐泗节度使时溥、荆襄节度使赵匡凝等人派遣了使者。” 杨复恭把军中信件递给杜让能,杜让能一一翻看,脸色更白了几分,接着就是其余众人一一观看,两刻钟,众人翻看后,皆脸色惨白,知道这是信件泄密后的严重后果,让这些节度使们感到了危机。 这种事情不是未发生过,而且还不止一次,每当朝廷想平了各地节度使,收回权柄,这些节度使们就会联手叛乱,几经折腾,大唐最后也只能任之由之,再无能力收回权柄。 看着皆不言语的他们,杨复恭知道他们怕了,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状,说道:“天下不靖,河东道不稳,故而我儿调第二步军入太原,欲用第二步军各行军参谋、将勇为河东道诸州刺史、将军,欲以太原令裴大人为河东道总督,以刘辅政为河东道观军容宣慰处置使……” “什么……” 除了已经得了消息的裴贽、刘景瑄还能稳坐不动,其余诸人皆惊起。 李晔大怒。 “朕不同意!你们……你们这是作甚?河东道不是你们私人之物!” 杨复恭从一摞信件中抽出一封,扔到李晔面前,冷声说道:“河东道不稳,第二步军入河东,就是要竭力稳住河东道,是你李家遣人为河东道十八府州为将军、刺史,还是夔王你欲谴那违背军律之人李曜?或是离开长安的各大家族?” “哼!” “一封如此紧要信件,我儿尚还未从太原回转潼关,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瓜分河东道么?如此作为,如何让我儿可相信你们?河东道乃北方重镇,就你们这些人所作所为,凭什么,又有何理由说服我儿,你们会听令行事?” 刘景瑄点头道:“河东道十八府州刺史、将军皆出于第二步军之人,第二步军自然可令其听令行事,又以文达为首,咱家监其不法之事……咱家以为李帅此策可行,可迅速稳定整个河东道,压制原晋将不敢异动。” “朕不同意!” “朕……朕绝不答应!” 刘景瑄斜瞥了一眼李晔,冷哼道:“哼!不答应就不答应,用得着脸红脖子粗么?李帅也言了,那个什么来着……” “好像……好像是: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刘景瑄得意道:“你不用脸红脖子粗,也不用叫这么大的声音,不同意,可以举手表决吗,看谁的票多就是了。” “你……你这……” “大胆!” 李晔那个气啊,指着刘景瑄就要怒骂“老阉奴”,杨复恭却冷哼一声。 “刘辅政乃朝廷辅政大臣,寿王可以不同意刘辅政之言,但还请自重,不得肆意言语侮辱!” “呼呼……” 李晔红着眼,呼吸急促,很想按着杨复恭狠揍一顿,但杨复恭却未再理会他,而是看向杜让能,说道:“第二步军入河东道,此乃无奈之举,与此同时,我儿已令人传令草原汉八部,令其屯兵北口,威压河北道诸镇不敢异动,河北道诸镇不敢异动,则……” “父……父亲……” 杨复恭正要说“河北道不敢异动,朱温亦难有作为”时,杜让能之子杜光义突然推门进来。 看到杨复恭闭嘴不言,其余辅政大臣皆是一脸不悦,杜让能脸色骤变,大怒。 “混账东西,哪个让你进来的?” 杜光义畏畏缩缩,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孩儿……孩儿……是……是营州信使前来……前来寻杨辅政。” 杨复恭一愣,眉头皱起,沉默片刻,点头说道:“让信使前来。” “诺……诺!” 杜光义忙退出房门,不一会,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外,正是秦书瞳。 杨复恭一愣,身子不由直了些。 秦书瞳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捶了下胸口,上前几步来到杨复恭身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来。 看着信件上红色印记,杨复恭更加郑重了起来。 拆开信件一目十行,随后又闭眼细细揣摩了片刻,向秦书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我儿不日即将回到潼关,你也不用再受奔波之苦,就在家中陪伴妻儿吧。” 秦书瞳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了房门。 看着秦书瞳关上房门,杨复恭微微点击着扶手,心中却不断翻滚,心想着那个儿子果然不是一般之人,如此情景也能翻手云雨。 看着他人皆是一脸好奇看着他,随手把信件送入最近的刘景瑄手中。 刘景瑄忙低头去看,神色剧变,但等他看完后,又与杨复恭一般,闭目沉思起来,李晔才不管刘景瑄乐意不乐意呢,一把从刘景瑄手中抢过信件,还未等他看完信件,怒气几乎要把他烧成了灰灰。 “李悍虎……李悍虎这是要作甚?是要毁了我大唐吗?” 听到李晔怒吼,也不“李骠骑”了,又成了“李悍虎”,刘景瑄很是不满,冷声道:“就知道咋咋呼呼,能不能看完信件后再咋咋呼呼?” 看了一半就想撕了手中信件,后面他更是不愿去看,唯恐自己被气成了脑溢血。 刘景瑄翘起了二郎腿,看着众人不解,说道:“李帅欲以晋王世子为忠武节度使,领许、陈、溵、蔡四州……” “什么?” 裴贽、杜让能、夔王李滋皆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刘景瑄。 刘景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说道:“诸位这么大反应作甚?难道诸位以为李帅不会考虑这些么?” “忠武节度使下辖四州之地,蔡州如今还在朱温之手,而陈州之侧更是与汴州之地相连,朱、李两家之仇,诸位不会不明吧?” “而且……李帅谋略也不仅仅如此。” “晋王屡败于李帅,如今更是被迫前来事朝,想要北上洛阳,又岂会如此轻松?兵锋所向者必是汴州之地,或是山南、江南之地!” 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晋王调停留在河东道晋将离开,调沙陀一族离开,如此河东道就再无忧虑,所虑者不过是北地胡蛮罢了,河东道内稳,河北诸镇更是不敢轻易侵入河东道。” “而且……南方富庶,北人入南,三五年其志自消,再无天下强军之资,用四州之地,换取整个河东道安稳,换取拖住朱温数年不敢异动,再无联手之势,老夫以为,此事……可!” 杜让能、裴贽一开始尚觉震惊,经过杨复恭、刘景瑄两人分析后,顿时沉默起来,越是思索,越觉得此事不简单。 天下强军,以北军、西军为首,皆因其地苦寒,又有战马之利器,沙陀族虽是游牧之族,可若入了河南之地,没了牧马之所,最终也就逐渐与中原之人再无二样,同样成了步卒,如此之军,李思钰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整个天下,所谓强军者,只有朱温、李克用堪称最强之人,皆因旗下兵将之勇。 朱温大将多为黄巢之人,南征百战,几十年尸体喂出来的,而李克用则是以胡人为主体战力,亦是强势之军,但是,当二十年后,朱温死后,李克用死后,无论谁在汴州为主,都不再称雄天下,哪怕后来的大宋亦是如此,面对后来秃头蛮亦是俯首称臣,此种因果,李思钰很清楚,他巴不得这些人五人六的家伙全丢到江南之地,只要让他潜心耕种三五年,自可把他们揍的满头包,老老实实臣服朝廷。 “晋王入京事朝,其子虽为一地节度使,但也算是朝廷之军,为朝廷挡住洛阳之南敌,亦是一件佳事,我看此事就这么着吧!”刘景瑄大点脑袋。 “不行!朕……” 李晔刚开口要拒绝,却被夔王拉了一把。 夔王点头道:“此事也可,正如杨辅政所言,以四州之地,换取北方安稳,亦是可行,老夫也以为此等之事,当是李帅无奈之举,为信件泄密后无奈之举!” “晋王已经臣服,杀,杀不得,否则无法让天下人臣服,若要让他们留在河东道,亦是不妥,还不如送入陈、蔡之地。” “此等无奈之举,皆因信件泄密一事,老夫以为,杜辅政已经不宜再为当朝辅政大臣,无论杜辅政是否无心之举,皆因此造成当前之局,当担其责。” 裴贽看向一脸灰败的杜让能,心下亦是难受,可他也知道,当李思钰调第二步军入太原,从第二步军中抽调人手任各州府刺史、将官,他就知道,杜让能的辅政大臣保不住了,无数家族无法沾染河东道利益,所有怒火必然冲向这位自幼玩伴。 不但裴贽清楚,杨复恭、刘景瑄更是心知肚明,三人也不得不无奈点头。 杨复恭说道:“因信件之事,造成眼前之局,杜辅政退出五位辅政大臣一职,老夫无意见,而汉中正好缺了位能臣安其地民心,老夫推荐杜辅政前往汉中。” 众人相视一眼。 “可!” 第712章 我等离去,谁安朝廷之心? 六人又争吵起杜让能的继任者来,争吵良久也未分出胜负,最后也皆是恼怒离开杜府,只留下一脸失落的杜让能,至于接任杜让能首辅大臣的位子,自然是裴贽,有整个河东道支持,裴贽为首辅大臣自是无可置疑,至于接任杜让能辅政大臣的位子,李晔开口推举丹王李允,刘景瑄则推举西门君遂,裴贽则希望裴仲德能进入辅政之臣中,杨复恭意外的未推举任何人,只是闭眼不语,与杨复恭意外之人,还有就是夔王李滋,以为辅政大臣不宜过多,不如不再添加辅政之臣。 争吵的极为激烈,最后只能各自离开,李晔阴沉这脸,他与李滋一同前来的,没想到李滋竟然根本未帮他说话,很是恼火。 李滋追上李晔,不顾李晔冷眼相对,硬生生挤入皇帝的马车,看着他一脸阴沉不悦,李滋自是清楚为何,不由笑道:“此等大事不可能一日可决,必然是要争夺一番……” 李晔未等李滋话语说完,怒吼道:“争夺争夺,那是争夺来的!” “朕每每被他们死死压住,不就是朕的人少么?你倒好!不再入辅政之臣,仅你我二人,朕将永无翻身之日!” 夔王笑道:“陛下是不是忘了,晋王可也是辅政王,而且不久后将为我大唐宗室之人,其下更是有四州之地!” “你……书信之事……不会是你……” “陛下可莫要乱言!” 李晔一脸疑惑,李滋额头冷汗直冒,这要是被他人传扬出去,言他泄露了军机之事,他能想象到李思钰怒火有多高涨,上次李曜之事轻轻放过了他,这等要命的事情…… 李滋连连擦拭额头冷汗,苦着脸,说道:“陛下可莫要乱言,臣……臣怎会做此等之事?” “真的?” “真不是臣!” “真的?” “真的!真不是臣!” “不是你,为何不住擦拭汗水?” “我……我……” 李晔很怀疑这个家伙,在他还未登基时,他就知道这个家伙又贪又滑,还真不好说是这家伙干的呢。 李滋心中那个悔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指天咒地,好一阵发咒毒誓,这才勉强让李晔相信不是他干的,也不敢再与李晔多言,连滚带爬逃离了马车。 杜让能退出辅政大臣之列,对整个杜家是个惊天打击,杜承崴更是一怒卧病不起,杜承崴恼怒李思钰对他们杜家态度,希望借助其余家族向李思钰示威,只是他忘了此等信件不宜让他人知道的太多,以致使局势失控,让杜家陷入困境,当第二步军将占据整个河东道消息传扬开,他就知道,无数家族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杜家。 杜让能的退出,空余下来一个辅政大臣位置,无数家族大臣们开始相互走动了起来,崔昭纬更是如热锅上蚂蚁,只不过他在朝廷上名声不是很好,此人多游走与其余各节度使间,他人虽也有此等之事,但不似崔昭纬这么明目张胆,故而他人不怎么喜欢此人,在朝堂上,刘崇望和徐彦若希望更大,五位辅政大臣,宦官二人,宗室一人,若算上额外的李晔,就成了六人,朝堂上文臣也应当为两人,所以文臣可能性更大,而文臣中,又属刘崇望、徐彦若最有希望进位。 这让权利欲更盛的崔昭纬尤为上火,他人都是走动其余各辅政大臣,唯独他一咬牙,丢下一切公务,径直前去河中寻李思钰。 就在朝廷为辅政大臣一事争夺时,他人好像刻意淡化了李存瑁将得四州之地的事实,朝堂上纷争,民间则全都奋力耕种田地,希望获的一个丰收之年。 而河东道各州府气氛却有些诡异,两封信件摆在周德威面前,一封是李思钰遣人送来的,先是把信件泄密之事说了一下,为了避免河东道不稳,他将令第二步军接手整个河东道,河东道将军依然是他,第二步军只是暂时接手,河东道平稳后,依然会调回潼关。 第二封比第一封信晚了几日,是世子李存瑁送来的,先是历数两人之间交情恩宠,后又提出要他前去陈州帮他,当然了,李存瑁自然也把信件泄密之事提了出来,把李思钰答应他为忠武节度使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们也要等待朝廷正式任命,所以这些晋将还未来得及前往驻地戍守,故而这些人尚还都在太原城中。 正当周德威皱眉比对两封信时,郭崇韬、李嗣源、李嗣弼、贺黑虎、薛铁山、薛鸦滩、李存儒、李嗣平等人一同来到了周府。 这些人同样收到了两封信件,一封是李思钰的,一封是李存瑁的。 周德威把这些人迎入厅堂,众人一一就坐后,性子比较急的贺黑虎开口说道:“周将军,这李帅和世子究竟是何意啊?俺都弄不明白了!” “这李悍虎他娘地如此算计我等,惹毛了老子,老子反了他娘地!”薛鸦滩冷哼一声。 “二弟莫要胡说!” 薛铁山训斥了句,却不再多言。 周德威看向郭崇韬,问道:“郭将军以为如何?” 郭崇韬皱眉道:“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等外将,纵然左、右将军身为王爷子侄,也不可能一再违背军规律令帮助王爷,更何况我等之人,这是人之常情,我等自是明了,也算不得李帅算计我等。” 李嗣源、李嗣弼相视一眼,皆默默点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哪怕亲子又如何,不可能三天两头为了老爹与人斗气,天天上书支持吧? 这会让天下人,让朝廷如何看待他们? 见众人微微点头,郭崇韬又说道:“王爷入了朝廷,我等待遇又非败军之人,甚至堪比有功之臣,各地番侯自然看在眼里,为了自家家族长存,也会交好朝廷。” “诸位也知,天下各节度使寿命几何,更清楚一旦节度使们身死,其族更是惨遭屠戮,若朝廷给了个他们些许退路,逐渐收其地是可行的,这虽是李帅算计,但无论对王爷,对你我,对天下节度使们也不算是太坏的事情吧?” 李嗣源点头道:“确是如此。虽是谋天下计,却不以伤人性命之计,且各人皆有所得,李帅确实堪称天下第一人。” 李嗣平对这话很是不满,说道:“李悍虎带着王爷、王妃前脚离开,军卒也已打乱重组,军中又多有那个什么参谋掺杂于军中,我等就算想要动弹也难,此时调大军前来,更是让那裴老儿成了河东道总督,显然是准备卸磨杀驴来了!” “俺觉得不像!” 贺黑虎挠着头皮,说道:“若真的是卸磨杀驴,李帅没必要还给咱们一人写一封信,直接让人砍了咱们就是了,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薛铁山点头道:“俺也觉得不是,因信件之事,李帅更是许了世子许、陈、溵、蔡四州之地,以四州之广盛钱粮、人丁,丝毫不弱于太原之地,甚至尤为胜之,李帅若要卸磨杀驴,当不至于此!” “李悍虎就不能诓骗世子?”薛鸦滩不服道。 周德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李帅若开口,周某是信的!” “只是我等就此前往陈州……” 李存儒开口道:“不管如何,我等在朝廷看来也是外人,否则李帅当不至于遣兵入太原,如此反而不如前往陈州。” 李嗣平点头道:“正是如此,南地兵弱,我族虽遭受重创,但夺取南地并无多少难处,况且有高思继数万大军陈兵洛阳,朱温必不敢全力对付我等。” 薛鸦滩动心了,开口道:“若是担心与朱温厮杀,让朝廷得利,咱们可以去抢夺荆襄之地啊,抢夺山南东道亦是不错选择!” 看着李嗣源、李嗣弼不发言,李存儒皱眉道:“沙陀族虽分三部,实则一体,本部遭受重创,若无左右两部支持,世子兄长是无法在陈州站稳脚跟的,还望两位兄弟莫要冷了王爷之心。” 李嗣源心下叹气一声,他没有太多选择机会,只得微微点头答应。见他如此,李嗣弼也无奈点头。 李存儒又看向周德威、郭崇韬、贺黑虎与薛家兄弟,说道:“诸位是否还惦记王爷之恩?” 薛鸦滩立即开口道:“无王爷就无我等今日之荣,我兄弟自然誓死跟随!” 薛铁山张了张嘴,却无奈叹息,点头答应。 贺黑虎摸着大脑袋,无所谓道:“俺是无所谓,若兄弟们都前往陈州,俺贺黑虎自然跟随。” 李存儒看向未表态的周德威、郭崇韬,说道:“世子素与周将军相善,周将军不会在世子殿下困难之际,舍世子而去吧?” “郭将军能言善谋,世子亦是不舍将军!” 周德威苦笑一声,看向郭崇韬,叹气道:“郭将军以为呢?” 郭崇韬皱眉道:“河东诸将以我等为首,若王爷、世子一声令下,我等皆离职而去,岂不告诉世人,告诉朝廷,我等皆不可信之人?李帅遣兵入太原是再英明不过之事?” “左、右将军乃王爷之子侄,离开可;贺将军、两位薛将军乃王爷救命之人,离开亦可,可唯独你我为李帅亲命河东道正副将军,主将无朝廷之命,擅离其职乃大罪,况且我等都离开了,朝廷必然与我等芥蒂深重,纵然世子殿下得了李帅许以四州之地,亦是难安朝廷之心!” 第713章 力压千军 李嗣平不悦道:“郭将军若是不愿前往陈州,明言即是,何必拦着周将军?” 李存儒叹气道:“郭将军所言甚是,可是李帅欲遣潼关军卒前来,就已经说明李帅并非完全信任我等,与其如此,何不前往陈州,我等在南地快意纵横,岂不更加自在?” “当然了,郭将军话语也不算错,若是郭将军不愿,我等兄弟一场,亦不强迫,将来或许我等还需郭将军相助一二亦难说呢。” 说着,李存儒看向周德威,叹气道:“难道周将军也不愿前往陈州么?世子兄长可是一直敬慕周将军啊!” 周德威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了深深叹息,点头说道:“既然世子相邀,周某又怎能不前往相助?” 李存儒、李嗣平大喜,忙拉着周德威、李嗣源、李嗣弼等人向外走去,大笑不已。 “哈哈……果然是好兄弟!走走,我等一同前去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哈哈……” 众人大笑离去,只留下叹息不已的郭崇韬独身一人,显得是这么萧瑟孤独…… 裴仲德翻看刚刚送来的探报,看着周德威府中发生之事,眉头时皱时松,最后叹气一声,把探报扔进火盆中,看着纸张慢慢化作飞灰,沉默片刻。 “来人!” 一名大汉推门入内,丝毫不在意屋内烟气缭绕,抱拳道。 “大人可有吩咐?” “传令李帅,言……仅存副将!” “诺!” 大汉抱拳领命,看着大汉退去,裴仲德又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随同心满意足的李克用父子,不断穿州过县,一路上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日蔫头耷脑,或许也只有与弟子李裕授课时才能稍有振作,而此时第二步军、阿蛮和一干游历的童子已经从潼关来到了猗氏县,当两者相遇后,李思钰又与刘志远细细交代了一番,接着…… 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随着李思钰返回,第二步军入太原,周德威等人也与李嗣源数万沙陀族一同前往陈州,种种调动,让刚刚接待了朱温使者的河北道藩镇一阵眼花缭乱,皆不明究竟该如何了? 义武节度使王都见识过李思钰霸道,成德节度使王镕更是距离太原府最近,两人最是担心招惹了李思钰之人,在得知汉八部竟然数万铁骑聚于长城北口处,一副随时杀入幽州模样,不但马仲安、白老虎、田矮子老实了,王都、王镕也不敢稍有动作,唯恐让回转潼关的李思钰回头,两人甚至又遣使前往潼关,向朝廷表达忠诚之意。 河北道唯有两人不甚在意,一个是夹在李存孝、朱温之间的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还有一个自然是天下第一将的李存孝,当然了,震动最大的也正是李存孝! 李存孝比谁都清楚那个养父是如何的骄傲,可如养父之人也不得不低头前往潼关,前往洛阳,信件泄密后,李存孝自然知道了李思钰开出了何等条件,对于李思钰的“大方”他比谁都清楚,对于周德威为河东道将军,他不是很在意,哪怕再大些,他也能接受,甚至对那个养父的安排,他也觉得那个与他齐名的李悍虎人还是很讲究的,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这些。 朱温这个叔父遣人前来结盟,蒋玄晖话语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未听入耳中,李悍虎就算算计天下节度使又如何?至少未斩尽杀绝,对于失败者,这已经算是难得的恩典了。 李存孝静静观察河东之事,可他未想到,没几日,竟然传来一个消息,那李悍虎竟然把忠武节度使送与了李存瑁! 这对李存孝震动尤为之大,不单单是他,整个天下都是狂震不止。 谁又能料到,一个失败者,一个刚刚要被禁锢在洛阳的失败者,竟然一跃再次成为四州节度使,这让世人再次见识了一次李思钰的“大方”与胡闹! 但是,朱温可就不高兴了,非但非常不高兴,甚至差点把肚子气炸了,自己损失还未补回来呢,如今那该死的李悍虎,竟然又把自己的死对头搬到了自己身边,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一连三日没了胃口,除了发脾气砍杀了几人,最后还不得不遣子向朝廷上表臣服,同时令蔡州的葛从周撤回宋州,以此收缩拳头,等待李存瑁的前来。 当李思钰占了太原,朱温就意识到了危险,四处遣派使者,期望可集兵数十万,一举击败朝廷,夺回失去的河右、东都,最好能把该死的李悍虎堵在关中,让他去祸祸关中,可是联盟尚未达成,第二步军竟然入了太原,汉八部陈兵长城北口,时时威胁整个河北道之地。 威胁河北道也就罢了,把沙坨三部全搬去了陈州,高思继又屯兵数万于洛阳,不但汴州威胁重重,就是徐泗时溥、荊襄赵匡凝,他们同样要紧张异常,唯恐李存瑁夺了他们地盘。 联盟尚未结成,整个联盟都变成了危机重重,咋整吧? 还能如何?带着礼物,向朝廷表忠心吧。 于是乎,当李思钰蔫头耷脑回到洛阳时,朱温第一个上表臣服,遣不足十岁的儿子朱友珪来了,带着两百匹战马,两百头耕牛,还有金银布匹啥的,带着几十车礼物来了。 李思钰自回到了潼关,受伤的心在大丫和李璇夜夜安慰下,算是平和了不少,几日来不住有人前来“慰问”,其实不过是想通过他拿下辅政大臣一职,至于李存瑁担任忠武节度使一职则无人问起,这让李思钰很是纳闷,难道这些朝臣们都转了性子? 正当李璇剥了个松子送入他口中,大丫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笑道:“少爷您可不知道,整个潼关可都在传扬少爷都下不了床了呢!” 李思钰撇了撇嘴,不满道:“本少爷吃了那群混蛋这么大的亏,还不许少爷多‘养伤’几日?” 大丫笑了笑,推了一把李思钰,说道:“门外可是站着个娃娃呢,还给少爷带来了不少礼物,您就不去见见?” 李思钰挺身而起,心下感叹不已,心想着男人只有成了亲才能成熟,没想到女人成了亲,改变也这么大,一向闷头耷脑的大丫也成了这般,可叹啊! 实在无奈的李思钰只得起身,李璇笑了笑,为他细细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放他离去,临离去前,还特意让他漱了口水。 朱友珪的母亲地位卑贱,与李思钰媳妇崔秀秀出身一般无二,都是营妓,但又有些不同,至少崔秀秀是李思钰正妻,同时也是崔氏家族之人,只不过祖父犯下了过错,被发配到了营州罢了,这点朱友珪的母亲是没法与之相比的。 李思钰对这些出身并不怎么在意,英雄不问出处,营妓又如何?难道是她们甘愿去做的吗? 但朱家,除了朱友裕和朱温大哥朱全昱还算正常些,其余人皆是奇葩混账家伙! 他不知道这些混账家伙们,究竟是因朱温本身就是混账透顶家伙造成的,还是这些混账本性就如此,但既然朱友珪此时还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娃,想来也不至于混账到哪里去吧? 不过看在礼物面上,还是勉强去见见好了。 李思钰来到前厅,登时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贤侄,来来,叔父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东平王之子朱友珪,这位……” 李思钰苦笑道:“这位不用叔父介绍,通美兄不是应该在宋州么,怎么也跟着二公子前来潼关了?不会是担心本王砍了二公子吧?” 葛从周一脸肃然点头。 “是!” 李思钰一阵无语,还真是“能说会道”啊! “罢了罢了!” 李思钰不理会葛从周,蹲下身子,用手捏住朱友珪脸颊,摇晃两下,一脸凶巴巴样子。 “说吧,你那奸滑老爹想要作甚?当今整个天下,就他最是跳腾,说吧!联络十来个节度使,想要与本王阵前厮杀一场么?” “不……不是……” 被李思钰捏住脸颊的朱友珪,话语也说不利索起来。 “父……父王说……说陛下就要登基……登基了,父王遣……遣使河北……山东……徐泗……荊襄,是……是为了劝……劝解他们……来朝觐……觐见陛下!” “呵!” 李思钰又是一阵摇晃。 “如此说来,你那奸滑老爹还是个大大的忠臣了?” “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说吧,是哪个让你这么说的?不说本王可就要打屁股了!” “是……是娘亲……” 看着朱友珪眼泪八叉模样,李思钰这才松了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那贼老爹想要如何,老子一清二楚,想要让老子不盯着他,那就别跟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否则可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对于朱友珪的母亲吕氏,李思钰一开始并未太过重视,但是能交待朱友珪这些话语,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营妓地位卑微,但是能成为朱温妾室,此女又岂能是普通营妓可比?这样的女人时常接触军中大将,军中蝇营狗苟之事更是所见甚多,这也难怪,朱友珪可以最终继承了朱温的位子。 一想到吕氏,不由响起了自己媳妇,也是个顶好女人,不但温柔贤惠,更是帮他守住了营州之地,女人不可小觑啊! 第714章 坚定盟友 朱友珪低着小脑袋盯着自己虎头鞋子,等了一会也不见身前“恶人”开口,或是又捏住自己脸颊,很奇怪偷偷抬头看向目光散乱的“恶人”。 “贤侄……贤侄!” 崔昭纬不由呼喊了两声走了神的李思钰。 “嗯?” “咋了?” 李思钰有些疑惑看向崔昭纬,话语一出,立即明白自己走神了,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些微红,摸着脑袋笑道:“没想到,小侄竟然在叔父面前走神了。” 崔昭纬暗喜,从猗氏追回潼关,李思钰就未怎么理会他,今日看起来这个“贤侄”心情不错,忙笑道:“想来贤侄是想起了什么要事吧。” 说着,崔昭纬又叹气了起来,说道:“晋王成了辅政王,这不东平王亦觉得素来忠于朝廷,也想求个辅政王,好好辅佐陛下。” “嗯?还有此等之事?”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崔昭纬,又看向葛从周,说道:“通美,朱温愿意做一辅政王?”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晋王能为辅政王,我家大帅亦不比晋王差了半分,为何不能为辅政王?” 李思钰点了点头,正色道:“确是如此,东平王又岂能差了晋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通美为汴州将军,明日本王邀请东平王入朝觐见陛下!” “啥?” 葛从周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李思钰皱眉道:“辅政王自然要事朝了,没看到晋王都入了朝,每日与朝臣们饮酒作乐么?” “难道……通美的意思是,朱温婊子、牌坊都想要?” 葛从周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了,几日来,他与二公子接连走访了各辅政大臣,哪怕李克用这个辅政王也去见了一面,可礼物收下,无人敢答应此事,李思钰不点头,谁敢乱开口? 李思钰摇头道:“辅政王,不是不可以给东平王,但是他既然成了辅政王,就该忠心事朝,汴州就该服从朝廷安置,如太原之事,否则……朱温一边在朝堂上咒骂朝廷大臣,一边还攥着刀子随时要砍了本王弟子,你通美以为,是本王太傻了,还是他朱温太过聪明?” 葛从周恼怒道:“晋王世子不也成了忠武节度使了么,不也临近洛阳吗?为何他李家可以如此,我宣武军就不可以?” 李思钰两手一摊,无奈道:“通美不也说了,世子是——忠武节度使!而朱温却是宣武节度使!” “宣武宣武,可不就是拿着刀子吓唬我弟子么?与世子的‘忠武’能一样么?” “你……” “干嘛?想打架?你可打不过老子!”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傻了吧唧,别人不敢来,就你敢来!都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本王若想要了你的命,只需让人传扬一句话即可,比如……” “砍了朱温脑袋,本王许你汴州节度使,以本帅信誉,以朱温猜忌,你能逃得一命,本王名字倒着写!” “呼呼……” 葛从周呼吸急促起来,心下狂跳不已,他比谁都清楚,在李存信反叛后,几乎把晋王李克用坑死了,朱温猜疑的心思就更加重了,监军更是派了一个又一个,恨不得把所有兵卒都捏在手里,朱友裕因用自己积攒的钱粮多整了一千军卒,竟被朱温鞭了三十,若是李思钰明告天下,他必死无疑! 看着瞪着牛眼,满脸通红,却不敢开口的葛从周,心下很是快意,看你还敢在老子面前装酷不! 李思钰也不去理会愤怒憋屈的葛从周,拍着朱友珪脑袋,说道:“什么辅政王,朱温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哼!想试探老子?别真惹火了老子,否则老子让他整日吃睡难安!” “回去告诉你那奸滑又小气的老子,礼物,老子收下了,让他老实点,若真惹火了老子,老子不管了关中,先干掉他再说!” 李思钰很是霸气,连连拍着朱友珪脑袋,像是拍着朱温一般。 “行了,回去吧,本王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否则若真因此被小气的朱温砍了脑袋,彦章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葛从周那个气啊!不留吃饭就不留好了,提他那养子作甚,这不是故意给自己上眼水么? “哼!” “北地王既然不喜我等,我等就此别过,若是战阵相见,可莫要怪罪本将不留情!” 说完,不等李思钰继续给他上眼水,忙拉着朱友珪起身就走。 见葛从周要离开,作为陪同之人,崔昭纬犹豫着是否也跟着告辞离去,不料李思钰却开口了。 “叔父既然来了,天色又已近午时,不如小侄陪叔父饮几杯,如何?” 裴贽大喜,忙笑道:“杨辅政吝啬得紧,好酒素来不与他人分享,叔父可是极为眼馋行乾所造酒水呢!” 他也不去理会葛从周他们了,站起身就要拉着李思钰去饮酒,很是急不可耐样子,这让葛从周心下冷哼不断。 崔昭纬此时正欣喜李思钰态度突然变好呢,李思钰自也不太在意葛从周,都不去理会葛从周去留,两人而是直接去了后院,大丫、李璇很奇怪李思钰怎么突然对崔昭纬变好了,不过她们也不会太过过问,而是去了厨房,为两人准备吃食酒水。 李思钰与崔昭纬刚刚在凉亭坐下,大丫就送来了酒水,李思钰对崔昭纬笑道:“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今日就请叔父吃饺子!” “哦?叔父可是许久未食饺子了!” “哈哈……还是叔父识货,刘婶娘竟然不知饺子为何物?” “北地胡人自然不知中原之物,唉……说起来,此物老夫也甚是难得吃一回了,长安如今又成了这般,家中闲人太多,叔父也是难啊!” 李思钰笑了笑,为崔昭纬倒了杯酒水,笑道:“叔父不会是责怪侄儿霸占了整个河东道吧?” 崔昭纬心中一惊,忙摆手道:“贤侄这是何话?河东道需要稳妥,必须遣军制住各州府,叔父是支持侄儿所作所为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气道:“长安被焚,各家族损失惨重,急需根基之地,洛阳久流于外,各家族根基早已被毁,河中、河东亦是如此,大家族虽也有些田产,想来也不是很多。” “对于叔父这般家族困境,小侄亦是感同身受,故而,小侄虽用了晋将为河东道将勇,可也只是把他们分置边缘之所,最为殷实富有之地则留于各大家族,可惜……” “你们……还是心急了些啊!” 崔昭纬叹息一声,杜家老族长一招不慎,让所有家族期盼落空,各大家族亦是深恨杜家,此时的杜家更是举步维艰。 崔昭纬叹气道:“杜家老族长或许对行乾心中略有怨言,以此来与侄儿谈谈,可惜,杜家老家主却忘了,侄儿是领军大将,是夺回整个河东道之人,若非侄儿一心想扶着大唐,完全可以不理会任何人,如此逼迫,终非明智之举!” 李思钰轻瞥了他一眼,此人一开始相见之时,甚至还不如杜承崴呢,如今也变了许多。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河东道各州府刺史终究是军武出身,对治理地方还是有些欠妥的,终究还是需要贤良能吏,可是……各家族之人太过贪婪,也因侄儿出身营州荒野之地,在各家族眼里,侄儿不过是一野性难驯野人罢了,表面上对侄儿谦和,私下里也多有薄鄙,若为州府刺史,侄儿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以大局为重,很难保证听令行事,故而……侄儿更愿用军中之人,更愿用些苦寒学子……” 崔昭纬叹气一声,世家子的高傲是他人很难理解的,正如李思钰所言,你可以用刀子让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相善,背过身,甚至朝你吐口水,更是不知何时会刺你一刀,除非你也是世家子出身,而且还要是顶级家门才行。 大唐的朝堂是世家大族的朝堂,翻开朝堂上的历代宰相们家族史,就可知他们家世都是哪些,几乎无一人是苦寒之家,这与后来的大宋、大明不同! 毁灭前的疯狂,李思钰看着这些家族所作所为,完全失了应有的世家大族眼光,皆是短视之人,这或许就是毁灭前的疯狂吧! 随着大唐的灭亡,世家豪族也随之埋入了历史的尘埃中。李思钰并非厌恶世家豪族,但是他不喜这种世家豪族的高傲,不喜他们此时疯狂。 李思钰已经准备好了与他们合作,已经把河东道最肥美的一块肉给他们了,竟然还是整成了这般,这让他怀疑起来,怀疑自己是否还要与他们合作? 看着李思钰低头沉思,崔昭纬也不打扰,而是与他倒了杯酒水。 一口饮尽杯中酒,酷烈酒水割裂着他的喉咙,李思钰开口道:“叔父与秀秀本为一族,若叔父可以相信,崔家可以相信,侄儿可以支持叔父为辅政大臣,甚至可以从河东道拿出半数州府刺史与了崔家,叔父亦可以此获的一些家族支持,但这只是叔父之事,与侄儿无关,侄儿已经不欲与这些家族有何瓜葛!” 崔昭纬身子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看向李思钰,提起酒壶连饮三杯,强忍着心中激荡。 “崔家……崔家从今日起,以行乾马首为瞻,崔家定不负行乾!” 李思钰点了点头,杜家的辅政大臣一职丢失,让李思钰一系支持者无法稳稳掌控朝廷决事权,这不利于李思钰今后所作所为,他必须要有个坚定盟友。 第715章 上门争利 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崔昭纬得了李思钰的承诺,河东道州府一半刺史由他来分配,他就知道,他们崔氏一族必将在这个动荡时代,再次一跃成为朝廷上举足轻重的家族。 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当崔昭纬醉醺醺从帅府离开时,无数探头露脑的家仆们全从阴暗处冒了出来,急匆匆奔回各自家族汇报。 当李思钰带着晋王李克用返回潼关后,所有人就明白了一件事,空缺的辅政大臣只有李思钰点头才能被认可。 徐彦若、刘崇望,乃至皇帝李晔也冷着脸登门求见,皆被李思钰一一挡在门外,崔昭纬不是未曾前来,甚至还跑去河中之地去找他,只是李思钰根本未作理会,今日陪同朱温之子朱友珪前来,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可当葛从周冷着脸带着朱友珪离开时,他人皆以为崔昭纬也失败了,可是崔昭纬竟然在大帅府足足待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未出来,各大家族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来崔府。 崔家是大唐顶级世家豪族,朝中也多有崔家之人,如户部侍郎崔远,翰林学士承旨崔胤,侍御使崔胶,崔昭纬亲弟崔昭炬考功员外郎…… 崔家一门丝毫不比任何一世家豪族弱了半分,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大唐鼎盛之时,任何一个世家豪门都会让他人心惧万分,可当下乱世,再如何强大的家族又如何?在朝堂上再如何身居高位又如何?无强大外援,无一地节度使支持,他们终究不过是困在长安城中,朝堂上的一可怜虫罢了。 但是自李思钰的出现,情况发生了改变,裴家竟然成功的蜕变,竟然一跃脱离了朝廷上空无形的牢笼,裴家的脱困,让各大家族心忧更甚,更希望如裴家一般,杜家本应是下一个脱离牢笼家族,可是,杜承崴的一时糊涂,竟然让杜家一落千丈,虽然还保留着与李思钰间的一丝联系,但谁都知道,当打探消息的家仆们,传回崔昭纬醉醺醺出来的那一刻,各大家族就已经知道,杜家已经完了。 崔昇之安坐于正厅,各家族或是族长,或是主事人皆焦急等待。 崔昭炬看了看闭眼不语的崔昇之,起身来到身边,轻声说道:“叔父,家兄不知与李悍虎谈的如何了,而且杜家之事……侄儿是否去迎一下大兄?” 崔昇之微睁双眼,看向满屋神色不定众人,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让你大兄谨慎些,别出了杜家之事。” “诺。” 崔昭炬直身向外走去,众人看到他上前与崔昇之低语,看着他离开,皆皱眉思索。 韦邕皱眉道:“崔老儿,你崔家不会吃了独食吧?” 崔昇之嘴角扯动一下,笑道:“韦老大人说笑了,蕴曜陪同东平王世子前去北地王府,不过是公务,吃独食之言又从何说起?” 崔胤笑道:“二叔说的是。诸位前来不过是因辅政王一事,可就算北地王答应了辅政王与了蕴曜,诸位又如何分?” 王璞笑道:“辅政王督理军务,与政事并无相干,辅政大臣一职还需其余辅政大臣同意方可,五位辅政大臣去其一,如今又添置了晋王,再加上陛下,纵然刘辅政、裴辅政皆相助,胜负也在五五之数吧?” 崔昇之看了一眼王璞,知道这些家族今日多交好晋王,如今又以此来相迫,崔昇之却毫不畏惧,开口笑道:“王老大人所言甚是,可若是北地王真要同意蕴曜为辅政大臣,王老大人,您真的确信夔王老儿、晋王,甚至陛下,他们真的拦得住北地王吗?” 王璞眉头皱起,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若是李思钰铁了心,以崔昭纬为辅政王,夔王与晋王绝不敢拦着。 杜承崴轻咳两声,费力说道:“我等家族如丧家之犬,又何必纷争不止?应同进退才上上佳之策。” 崔昇之不由笑道:“那是自然,我崔家纵然得了辅政王,同样还需各位鼎力支持,当然了,蕴曜与北地王所谈为何,老夫亦是不知,总要等蕴曜前来,细细考量一番后方可,总要稳妥些才是,若是如杜老大人这般急切,反倒坏了北地王大事,也让朝廷动荡不安不是?” “你……” “咳咳……咳咳……” 杜承崴大怒,强行拖着病体前来,希望能为风雨漂泊的杜家争取些许利益,没想到竟然被崔昇之如此讥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剧烈咳嗽让他心肺剧痛,话语也说不出半句来。 卢仁琦有些不悦,说道:“杜老大人虽有些思虑不周,但实为我等家族生计,只是老夫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家族把信件内容传扬出去的?” 韦邕点了点头,说道:“若非心怀叵测之人把信件内容传扬了出去,弄得天下皆知,事情也不会成了这般地步,此人尤为可恶!” 覃王李嗣周点头道:“正是如此,所知信件内容除了北地王府、裴辅政、陛下外,就剩下了我等,杨辅政他们自然不可能传扬此事,可那人传扬此事又为了何事呢?” “这有何难猜的,自然是为了辅政……”延王李戒丕忙捂住嘴,看向崔昇之阴沉的脸也有了些恐慌。 “好好!好啊!竟然往我崔家身上泼起了脏水!”崔昇之大怒。 王璞看了一眼李嗣周,轻声说道:“此事颇为诡异,若无真凭实据,还是莫要胡乱揣测为好。” 柳家家长柳奎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等家族已经如此了,若再起纷争,终究是有些不妥,也正如崔兄所言,辅政王一事甚大,辅政大臣五人,加上陛下与晋王,一共七人,若晋王入了宗籍,宗室之人为三,相善北地王者三人,蕴曜则为关键之人,以北地王聪慧,自是明了其中因由,为了拉拢蕴曜,当许以重利方是。” “应是如此,就不知北地王该出何种代价,想来应不低,毕竟因信件泄密之事,就许了李存瑁四州之地。” 柳奎摇了摇头,说道:“以北地王过往行事来看,不出手还罢了,若要出手,必然是蕴曜难以拒绝重利,可这或许也是一种羁绊,若今后……我等不能再触怒了北地王,今后……还当慎之才是。” 崔昇之心中一惊,柳奎话语不错,重利出手,今后就算是一系之人,辅政之人为七,两边各三,崔家就成了关键,若今后想要左右摇摆以得其利,必然触怒那人,后果…… 众人相视一眼,胁迫不是这么容易的,自己手里没有太多筹码,若再如以前,今后或许处境更加困难。 就在众人沉默思索今后当如何与宗室、李思钰相处时,崔昭炬刚出了府院,正见到崔昭纬醉醺醺下了车,忙迎上去搀扶。 “大兄,各家族来了家中……” “来了就来……嗯?” 崔昭纬一时未反应过来,当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一个激灵,酒意散了几分。 “各家族?” “嗯,正在厅堂等着大兄前去呢!” 崔昭炬低声说道:“大兄,李悍虎可曾答应了?” 崔昭纬眉头皱了下,不悦道:“今后不许再在人前言‘李悍虎’!” “那是秀秀的夫婿,若是让他人以此以为我崔府对行乾不满,今后还如何相处往来?” 崔昭炬听了这话,心下大喜,忙说道:“小弟知道了,今后当谨慎言行。行……行乾答应了?” 崔昭纬微微点头,得意溢于言表,低声说道:“不止如此,还许了河东道半数州府刺史与我崔家,以此分与各家族,以便获取各家族支持……” “什么?” 崔昭炬又惊又喜,不但得了辅政大臣的许诺,更是分与河东道半数州府与他们,正要恭喜大兄,突然又紧张起来,说道:“大兄,此事当不急于宣之于口,我崔家应该仔细商议一下才是,若是公瞩于众,各家族……” 崔昭纬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为兄还不是那老糊涂的杜家老家主!” 崔昭炬忙认错道:“那是,杜家老家主让杜家丢了辅政大臣一职,更是错失河东道半壁江山,又岂能与大兄相提并论?” 崔昭纬一脸平静点了点头,眼底却难掩得意兴奋之色,说道:“行了,既然辅政大臣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也该还朝廷平静祥和,尽快让太子登基为帝,为兄也好主持春闱之事。” 说着,也不等崔昭炬恭贺谄媚几句,崔昭纬理了理衣物,大步走入府内,穿阁过廊,一路来到前厅。 看到厅门外自己老奴在门外守着,点了点头,肃然道:“不许无关人靠近,意图偷窥倾听者,杖毙!” 老奴忙躬身。 “老爷放心,小的绝不会让他人靠近。” 崔昭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厅内无论老少,在崔昭纬推门入内时,全都看了过来,崔昭纬也不理会这些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目光,大步上前与崔昇之行礼。 “侄儿不知叔父大人前来,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叔父原谅则个。” 崔昇之点了点头,对崔昭纬的恭谨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坐吧。” 崔昭纬又躬身一礼,这才坐在崔昇之下首,坐在崔胤、崔远身旁。 见崔昭纬坐定,韦邕与众人对视一眼后,向崔昭纬笑道:“听闻北地王今日兴致很好,竟与贤侄吃酒吃了一个时辰,想来贤侄必有所得吧?” 崔昭纬笑了笑,说道:“今日行乾兴致确实不错,与小侄饮了几杯,至于韦伯父所言……所得么……” 第716章 重大隐情 “行乾心忧朝政动荡,太子登基在即,不宜再因辅政王一事久拖,以为崔某还算以大局为重,明日即向诸辅政大臣建议,以崔某为继任辅政大臣。” 崔昭纬一脸平静说着,崔昇之提起的心顿时落回肚中,看向皆神色震动的各家主,笑道:“河北道刚刚平定,晋王入朝事朝,着实不宜再让朝堂不宁,北地王所忧所虑,实为大唐肱骨之臣。” 王璞皱眉道:“北地王所虑,亦是我等所忧,只是不知北地王对东平王欲为辅政王可有置评?” 崔昭纬摇头笑道:“东平王欲要为辅政王,自然是件好事,可是,晋王入朝事君,东平王欲要忠心事朝,当前来朝廷礼拜陛下,当亲身事君才是!” “若假意顺了朝廷,却不拿出让朝廷信服的诚意,却得了辅政王一职,以此为乱朝纲,终究是不妥的。” 崔胤点头道:“确是如此,晋王非但亲身前来,河东之地更是归了朝廷之地,朱温想要空口白牙就得了辅政王,置晋王于何地?又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等短视懦弱?” 王璞本意也不是朱温之事,赞同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当然,东平王既然遣其子前来,也应礼遇之,天下各地节度使们才会臣服朝廷。” 众人纷纷点头,自信件泄密后,他们就知道,知道李思钰欲要以晋王为样板,给天下诸侯立个榜样,可惜信件泄密后,距离洛阳最近的朱温最是担心恐慌,竟然想趁着河东因泄密不稳,联络各诸侯共伐朝廷,驱逐朝廷之“奸孽”,可惜当第二步军被调往太原,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将军皆为第二步军之人,又令汉八部囤聚北口,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领许、陈、溵、蔡四州。不但河东道顿稳,汉八部让河北道各镇不敢异动,唯恐数万精骑由北口杀入幽州,进而夺了河北道,而李存瑁领沙陀族三部族众,正全力赶向陈蔡之地,虎视东、南之地,这让朱温如芒刺在背,不得不遣子为使前来。 众人知道,朱温被迫前来,那些诸侯们也不得不遣使前来,按照朝臣之前打算,在太子随李思钰返回潼关后,就该登基为帝,可是晋王前来,朱温之子朱友珪前来,登基之事也不得不向后拖延,等待各地节度使使者前来,提升朝廷威望。 各家族与宦官们皆依附在朝廷身上,对李思钰所作所为也是感激与认同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打算,尤其是丢了关中根基之地后,各家族迫切希望有一处根基之所。 卢仁琦看向王璞,见他微微点头,犹豫着对崔昭纬说道:“太子不日即登基为帝,事后就该春闱了,北地王也言,此次春闱中举之人皆下放到地方,不知当放入何地?北地王可曾言及此事?” 崔昭纬看向卢仁琦,又看向各家主一脸期意,笑了笑,说道:“行乾虽言及了此事,但今日在行乾那里吃了太多酒水,小侄也有些乏了,不如过两日再谈,如何?” 崔昇之一听这话,精神一顿,知道里面必有很大的隐情,实不宜在人前言及,立即点头说道:“蕴曜既然疲了,就去休息吧,老夫再与老友闲聊一会。” 崔远点头道:“世人皆知北地王府中酒水尤为酷烈,蕴曜既然疲了,还是休息去吧。” 崔昭纬起身向崔昇之行了一礼,又向崔胤、崔远点了点头,正要抬步离开,李嗣周却起身。 “北地王的酒是酷烈无比,但李某觉得李大人并未有多少醉酒之意,若是北地王有何交待,不如现在就说与我等一听,也好解了诸位心忧之事,夜中也能睡的安稳些。” 崔昭纬眉头一挑,正待反讥,崔昇之却沉声说道:“来我崔家,当知我崔家才是此地之主,主人既然不便,作为客人就该谅解才是,覃王以为呢?” 崔昇之摆了摆手。 “蕴曜下去休息去吧!” “诺!” 崔昭纬再次行了一礼,眼光微微瞥了一眼王璞,大步离去。王璞正犹豫着是否开口,崔昭纬这一眼隐晦不明眼神,顿让他闭嘴不言,其余等人相视一眼,皆不再言语,他们知道,当崔昭纬借醉酒离开,就知里面必然还有重要之事,而此间人太多,正如信件泄密之事,此时不宜宣示他人。 在崔昭纬离去数息,崔胤借口小解,也跟着离开厅堂,前去追赶刚离开的崔昭纬。 沿着阁廊小道,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正见到崔昭纬欲要前往书房。 “蕴曜!” 崔昭纬一见是崔胤,正要推门的手顿住,笑道:“垂休心急了些啊!” 崔胤急上前几步,来到崔昭纬面前,苦笑道:“没法子,北地王每每有惊人之举,甚是让人心惊胆颤,还是早一步知晓为好,也省的心下焦躁不安。” 崔昭纬笑了笑,他如今已经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自然心若泰然,可崔胤又岂能如他? 微微摇了摇头,推开书房,看向跟在身后碧眼黄发的儿子崔召棣,说道:“守在外面,不许他人临近!” 崔召棣忙点头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让他人靠近!” 崔昭纬与一般士大夫一般无二,妻妾成群,可却无甚多少子嗣,也只有一个胡姬妾室给他生了这个儿子,棣者,弟也,希望以此为能再生几个儿子,可是努力多年,依然还仅此一人。 或许此子碧眼黄发,与胡人类似,崔昭纬也不甚喜此子,可没法子,仅此一子,也只能如此。 也不理会崔召棣,径直推门入内,崔胤自然知道这个族兄因何不喜这个侄子,可此时的他更在意崔昭纬在北地王府所得所获。 两人进了屋内,一一坐下后,崔昭纬沉思片刻,理了理思绪,沉声说道:“行乾除了答应为兄为辅政王一事,还有……太原府以南各州府刺史之人,皆由我崔家分与各家族,以获的各家族在辅政王一事上的支持!” “什……什么?” 崔胤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崔昭纬,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族兄竟然说出这番惊人之语,在他看来,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已经被第二步军瓜分了,留给他们的,最多是河东道各县之地。 看着崔胤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崔昭纬叹气一声,说道:“为兄也未曾想到行乾会如此舍得,竟然一下子拿出河东道半数刺史,太原府以北之地是裴家的,咱们就不要想了,至于各州府将军,暂时也不要多想,李曜违了军规律令后,行乾暂时不会把各州府军卒交于他人之手的,除非朝廷可以拿出让行乾满意的将领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崔胤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点头说道:“行乾执掌朝廷军卒,如今更是令营州军第二步军执掌了整个河东道上下,朝中多有怨言,若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再无他人敢言行乾不轨之心!” 崔昭纬皱眉道:“他人有此等异言,垂休又岂能随之?” “营州军除了此地华州,此地潼关,并未留兵于他地,若非杜家愚蠢,迫使行乾不得不令第二步军掌控整个河东道,此时或许河东道已然大乱!” 说着,崔昭纬叹气道:“为兄之前犯了个很大失误,以为行乾前来关中戍守长安,当施以枷锁,后来才发现蠢不可及!” “行乾能在夺回营州,驱逐了秃头蛮后,亲身前来戍守长安,当是心怀忠义,而其所作所为,虽不敬皇帝李晔,但还是因李晔并非可中兴大唐之主,其余诸事上,并无相迫朝廷之事,反而屡屡为朝廷谋划后事,先是夺回河中谢县、安邑盐田,又是夺回东都,为我关中开拓出安全之地,其后更是有入汉中之事,虽此时未夺回西川之地,但为兄相信,只要给行乾些时间,别说西川,就是整个川蜀也必是朝廷之地,如今更是夺了整个河东道,以河东道、东都为一线,逼迫河北道、河南道不敢西向,今后只要朝廷潜心休养生息几年,行逐渐吞并之事,天下终究还是我大唐的天下!” 崔昭纬叹气一声。 “可惜了,行乾如此谋划天下兴衰之事,竟然被杜家老家主毁了,不得不与了晋王李家四州肥沃之地,虽也算不错的法子,可终究让天下各节度使有了戒心,晋王世子占了陈蔡之地,后事也真不好说个利弊,一半一半吧……” “唉……” 两人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崔昭纬叹气道:“裴家与行乾相交最久,所获最多也在其理,先有宗室李曜违反军规律令,杜家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所信之人除了宦官一系,再无可放心之人,就算刘景瑄这些宦官们,也真不好言就一定可信,所以为兄才主动前往,毕竟咱们崔家也与行乾有些干系。” 崔胤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甚大,那些州府……晋州、蒲州当在我崔家之手方才稳妥!” “嗯,自是如此,若能多些自是最好,至于最后归属……还需与族叔商议一下。” 崔昭纬想起一事,说道:“行乾不久将前去长安,将在长安立一‘天下’书院,我崔家当遣些子侄前去就学,今后行乾离开后,各地将勇应皆出自‘天下’书院,不可轻视之!” “嗯,此事四弟知晓了,回去后就准备妥当。” 两人商谈了一阵,崔家前院客厅却像是极为默契,皆不言语,皆静坐于椅凳,不开口,亦不离去。 第717章 登仙楼遇名妓 “诸位不会一直等老夫贤侄一觉醒来吧?” 崔昇之见这些人皆不言语,也觉得不是个事。 王璞皱眉看向主位上的崔昇之,犹豫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静等些时间好了。” 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再加上博陵、清河崔氏,陇西、赵郡李氏,共五姓七门,这五姓乃大唐顶级世家豪门。 崔家兴盛时间最为遥远,乃姜尚之子叔乙之后,世居鲁地。其次为卢家,兴于春秋战国,郑、王则兴于汉晋之时,至于李家有些特殊。 李家有两望郡,赵郡李氏要比陇西李氏久远些,更尊贵些,因为赵郡李氏是秦氏李牧所兴,陇西李氏要晚了许多,陇西李氏真正成为世家豪门是因李渊,因大唐才挤入了顶级豪门之列,故而五门七望中其余各门,并不是很把陇西李氏看在眼里,尽管陇西李氏为天下之主! 在这些千年豪门眼里,历经多朝,久经王朝更迭,一个成了天下主人之姓氏还真不是多“尊贵”,也正因这种“鄙视”,李家王朝想要婚娶,或下嫁公主与这些望门家族,也多有被拒之事发生,乃至有“恨不能娶五姓女”一事来。 王璞起身看向卢仁琦,卢仁琦亦是看向王璞,两人微不可察轻轻点了点头,卢仁琦起身,亦是说道:“蕴曜多饮了几杯,我等不如改日再前来,既然北地王已经身处潼关,纵有些事情,也该就在近日说与朝廷,几日,老夫还等得起。” 杜承崴、韦邕、柳奎等一干家主相视一眼,知道近日崔家无论如何不会再透露些许事情来,纷纷起身,向崔昇之拱手。 “既然如此,我等过些日再前来商谈。” 崔昇之心下松了口气,这些老家伙们坐在那里不声不语,如在杜府门外静坐士子们,这给崔昇之极大的压力。 见他们松了口,忙起身拱手道:“今日我崔家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能够谅解一二,来日老夫做东,邀请诸位入府畅饮!” 柳奎笑道:“除非你这老儿可让老夫饮上营州烈酒,老夫才能自在快活些!” “呵呵……柳兄说笑了,营州烈酒虽稀少,以老夫这张老脸,想来还是可以从杨辅政那里得一些的。” “哈哈……好好,那就这么说了,到时候,老夫若饮不到营州烈酒,可莫怪老夫不答应。” “哈哈……” 两人大笑,他人皆是皱眉不已。 崔昇之故作不知,拉着柳奎手臂向府外走去,覃王李嗣周很想知道那李悍虎究竟想要作甚,可是崔昭纬根本不再多言,如今又见到王、卢、柳三家这种态度,只得作罢,怀揣着不满跟随在人后。 崔昇之看着这些老家伙们一个个上了马车离开,自己站在门外,直到看着那些人已经走远,沉默片刻,转身回崔府。 崔远虽是博陵崔氏,与崔昇之、崔胤、崔昭纬他们清河崔氏稍微有些不同,但在朝廷危困之时,两崔家也成了一家。 一干崔家骨干跟随在崔昇之身后,皆沉默走向后院,而此时崔昭纬早已在书房等待他们的到来。 崔昇之径直推开房门,坐在书案后,看着起身恭立在一旁的崔昭纬,轻声说道:“说吧,那……李行乾欲要如何?” 崔昭纬一脸平静道:“孩儿为辅政大臣,太原府以南各州府刺史与我崔家,以河北道半数州府刺史分与各大族,助侄儿为辅政大臣。” 崔昇之心跳如雷,却未像崔胤一般惊起,整个屋子全是沉重呼吸声。 “好大的气魄!” 崔远深吸一口气,一脸震惊。 崔昇之强压下胸中狂跳,点头说道:“老夫亦未想到,那李悍虎李行乾竟然会如此!” 崔昭炬最早得了消息,在前厅时就坐卧难安,此时再无外人,急忙开口说道:“行乾既然把河东道半数刺史与了我崔家,为何还要分与他人,皆入我裴家岂不是更好?” “糊涂!” 崔昇之冷哼一声,说道:“营州第二步军入太原,虽占了所有州府刺史、将军,但按照李行乾以往所作所为,第二步军不会久留河东道的,只是无法骤然离身罢了,与了我崔家河东道半数州府刺史就是明证!” “若不与我崔家,必然要给了裴家,可裴家又如何吞得下整个河东道?” 崔远点头道:“叔父所言甚是,裴家无法占有河东道所有州府,就算占了,也必然会成为各家族眼中钉,与其如此,还不如拿出一半州府分与各家族,亦可由我崔家分出去,让我崔家立稳于朝堂之上,也让我崔家欠了他们裴家老大的一个人情。” “嗯,正是如此,所以我崔家是必要分出一些府州与他人的,只是我崔家得利最多而已,所得府州最好罢了。” 崔昭纬开口说道:“侄儿以为,我崔家当占晋州与蒲州,此两州,一者土地肥沃,一者有谢县、安邑盐田,距离潼关又是最近,有何风吹草动,也足以自保。” “只是其余各州又该与了何人?” 崔昇之不住点头,他很认同崔昭纬话语,虽然盐田之事必然不可能给了崔家,但在崔家管辖之地,也必然因此获利颇丰,至于其余州府…… 崔远皱眉道:“行乾把河东道半数州府与了我崔家,我崔家占两州之地自然理所当然,其余……各州府,无论我崔家如何分置与他人,都势必会得罪了其余大族,不如此事让他们自己争夺好了,如此也就再无与我崔家相干。” 崔昭纬点头道:“昌之此计甚妙,但须与他们言明,行乾不愿久拖不决,若是拖得久了,行乾会如何,到时候可与我崔家无关。” 崔昇之点头,他也看出来了,李思钰就不是个耐心之人,若是一再拖延,致使河东道不稳,很难说会不会把朝廷踢到一边,说道:“自是如此,想来那些老家伙们也不希望如此。” “既然如此……明日相邀各家族,至于李家……李家就算了。” “李家近日与一只眼来往过密……的确不宜让其占河东道之地。”崔远微微点头。 李家也不知怎么了,越做越错,越错越做,各家族越来越不愿让李家宗室获的权利,唯恐不知何时又闹出大事来。 众人商议之后,一一离开,此时天色已晚,崔胤、崔远拜别崔昇之,天色晚了,崔昇之就不打算回去了,晚上有些事情还要交待一下崔昭纬。 正当崔胤、崔远出了府门,正当两人欲要登车离去呢,一老者上前拱手。 “见过两位大人,小的是王家老奴,老家主想请两位大人小饮几杯,不知两位大人可否赏光一二?” 崔胤与崔远相视一眼,崔胤拱手笑道,“既然是王老大人相邀,我等晚辈自当前往,就是不知是否打扰了王老大人休息。” “不打扰,不打扰。两位大人能前往,已经是给了我王家颜面,两位大人先请。” 崔胤也不再多言,率先登车,崔远见他如此,亦是不言语,也登上自家马车,三辆马车,王家老奴在前赶着车,后面跟随着崔胤、崔远。 潼关夜中不宵禁,但是却有军卒日夜巡逻,盘问可疑之人,夜色刚起,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街道两旁摊铺已经收拢干净了,但两侧房屋改成的食肆茶楼还在营业,不时也会有稍有姿色妇人在街道上拉人入屋,至于是造小人,或是吃食饮酒,那就不得而知了。 潼关几乎成了天下奇葩之地,一座好好的军城重镇,竟然成了一座繁华的“不夜城”,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奇葩了。 崔胤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两侧灯火通明,竟有了些许恍惚,放佛曾经的长安就在眼前。 正当崔胤恍惚呢,车子猛然一顿,惊醒了他。 “大人,到了。” 崔胤有些奇怪看向身侧酒楼——登仙楼。 他有些不明白了,若是邀请他们询问要事,不该是在王府中吗,怎么来到了酒楼了? 正当崔胤与崔远疑惑不解时,一名身穿湖绿色宫裙女子碎步上前,后面还跟着四个绿衣小婢女。 “有贤等待两位大人十数年之久,自长安前来,两位大人也不来看看奴家,奴家心伤得紧呐……” 崔胤苦笑一声,他自然知道此女是谁,也知登仙楼是北地王府的产业,可见到此女,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崔远上前拱手笑道:“鱼娘怎地也来了潼关,听闻鱼娘潜心读书,还嫁了个好人家,崔某可是好一阵子伤心呢。” 绿绮叹气一声,说道:“没法子,树倒猢狲散,长安都没了,也只能重操旧业,也幸亏阿蛮郡主心善,收留了小女子,否则还真不好说会沦落成了何种模样呢!” 自称“有贤”女子上前挽住崔胤手臂,笑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能再见,亦是人生幸事。” 崔胤点头微笑。 “正是如此,就是不知鱼娘琴瑟可否生疏了?是否还如当年未嫁之时。” “哎呀,那可就难说了,若大人能再为绿绮吟唱一首千古佳句,有贤……” “呵呵……” 说着,绿衣女子想起曾经往事,不由捂嘴轻笑起来。 崔胤、崔远相视一眼,不由苦笑连连。 第718章 不为过吧 崔胤、崔远自然知晓自称“有贤”女子是谁,要说此女在长安,乃至天下也是极为有名,正是风流女道士鱼玄机! 说起鱼玄机,那可就有的说头了,才女是才女,可这性子却害了她一生! 鱼玄机家境不是很好,父亲也是那种书呆子模样,不过对她的期望很大,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所授甚多,自幼就与大诗人温庭筠相交甚好,在她十四岁时,经温庭筠牵线,嫁给状元李亿作妾。 李亿是何人?那是五门七望李家之人,而且还是李氏嫡子,正妻更是裴家女,按理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作为妾室,鱼玄机年轻漂亮,于长安又有才女之名,对于各大家族来说,这是顶有面的事情,裴家是世家豪门,所出之女自是不差,若鱼玄机能够老老实实做个妾室,待遇自也不会太差,可偏偏鱼玄机性子“爱炫、爱酷”,这可就让裴氏不满了。 鱼玄机自幼生活的环境并不是很好,居住在平康里。平康里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说呢,如花街柳巷差不多,是歌妓云集之所,自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见惯了嬉笑怒骂,见惯了柔情蜜意,性子也不似深闺阁楼中女子,每每还与裴氏争宠。 别说正妻裴氏是豪门裴家之女,就是寒门貌丑粗鄙女子,可一旦为了正妻,那也不是一个妾室可以随意挑衅的,哪怕这个妾室是公主也不行! 这是规矩,而且还是死规矩,与后世小三常常欺辱正妻不同,豪门更是尤为重视这些。 李亿是李氏之人不假,裴家那也不是好惹的,无论李亿愿意不愿意,最后还是休了鱼玄机,而此时两人相处仅一年! 鱼玄机这个名字是被赶出李家后,成了道姑自己为自己起的名字,玄机是她的道号,本名幼微。 出家就出家好了,也不知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报复李亿,整个道观也成了高级“私人会所”,后来与婢女争宠,一怒杖毙了婢女,吃了官司,审理案情之人亦是裴家之人裴澄。 裴澄不但是裴家之人,更是在她被赶出李府时,追求她却被用木棍打走之人,不是冤家不聚首,在狱中可就遭了老大的罪楚,若非李郢、温庭筠、李近仁、李骘等一干好友相救,估计早死在了狱中。 脱离了牢狱,在陕虢隐居,而且又改名了,改成了虞有贤,后来听说还是嫁了人为妾,也不知怎地,竟然又跑回了长安故居,百姓逃离长安时,也跟着来到了潼关,竟不知怎么与阿蛮扯上了关系,被阿蛮扔给了登仙楼掌柜月理朵,李思钰自是不清楚这些烂事的,崔胤、崔远又如何不知? 见到此女,也只能摇头苦笑。 鱼玄机挽着崔胤手臂进了登仙楼,一路上了二楼,此楼可比不得长安登仙楼,长安登仙楼宛如仙宫楼宇,潼关是何地?是军城,说好听些就是厚实大气,难听些就是一堆烂石头堆起来的房子,根本没法比。 不过此女好像确有些本事,这种石头房子,被她用些木竹钉在墙上,如贴了一层壁板,上面再画几张画,写几个字,还别说,品味登时上了几个大台阶。 沿着楼梯攀上二楼,鱼玄机低声笑道:“里面可是有几位老大人,看样子挺严肃的,崔郎不会是招惹了他们吧?” 崔胤愣了一下,低声问道:“屋内还有他人?” 鱼玄机亦是愣了一下。 “崔郎不知道?” 崔胤摇了摇头。 鱼玄机轻声道:“都是些大族之人,有卢家家主、杜家、韦家、柳家……” 有些担忧道:“崔郎不会真有事吧?要不要妾身向阿蛮小姐求求情?” 崔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来到门前,崔胤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入内,入目正如她所言,王璞、卢仁琦、杜承崴、韦邕、柳奎皆在屋内,全是沉默不语模样,见到崔胤、崔远、鱼玄机推门进来,王璞这才点头笑道:“贤侄前来可有些晚了啊!看样子的确是有些要事不宜在人前说起。” 说着,王璞看向鱼玄机,说道:“我等老朽暂借姑娘宝地,不欲让他人打扰,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鱼玄机娇笑道:“各位大人乃文坛老前辈,妾身能沾上一丝文气已是天大幸事,自是不敢打扰各位大人。” 说完,偷瞥了一眼崔胤,暗示他莫要恼了这些老头,对于这些大族,她早已深知其厉害之处。 坐在屋内之人,虽除崔、王、卢三家为五门七望之人,其余家族虽不在其列,但亦是非同小可,又岂能轻易招惹得罪的。 崔胤看到她的暗示,不由摇头苦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无知少年啊! 见鱼玄机关门退去,王璞看了一眼众老者,沉默片刻,这才看向崔胤、崔远,沉声说道:“两位贤侄此时方才出了崔辅政府邸,想来是知道了些事情,此时请两位贤侄前来,就是想了解一二,就是不知……我等老朽可否一窥究竟。” 崔胤与崔远对视一眼,崔胤面带微笑,说道:“诸位皆是我等叔伯,不是我崔家想要隐瞒,之事有些事情不宜让他人知晓,当然了,今日之事虽属其列,但也关乎着我等家族兴衰之事,亦是要谨慎些,以免意外之事再起。” 听到“家族兴衰”四个字,几个老头不由挺直了些身子,神色愈发郑重起来。 崔远点头说道:“正是担忧此事,故而才不欲在人前言及,今夜就算诸位叔伯不召我等晚辈,明日一早,我等也会登门造访。” “嗯。” 卢仁琦点了点头,对这兄弟俩的言辞还算满意,说道:“两位贤侄此话甚是有理,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为好,就是不知,究竟何事与我等家族兴衰有牵连?” 崔胤看向杜承崴,有些犹豫,见他如此,韦邕不悦道:“我等自是不会胡言乱语,不会再有信件泄密之事!” 崔胤苦笑道:“今日之事虽重要,却无法与之前相较万一,小侄犹豫,是因杜家如今之困,若要争夺一州之地,势必让他人嫉恨不悦,故而……” “什么?” 众家主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崔胤。 柳奎惊问道:“贤侄所言一州之地是何意?难道北地王……” 崔胤点头,说道:“今日家兄前去北地王府,诸位早已知晓,北地王不仅仅答应了家兄为辅政王一事,还有就是河北道太原府以南,蒲、晋、绛、慈、隰、汾、沁、泽、潞、仪十州刺史与我崔家。” 崔远接过话语,说道:“长安被焚,我等家族已经成了无根之木,各家族的处境我崔家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故而……除了晋州、蒲州两州刺史为我崔家子弟,太原府以南各州府皆入各家之人,至于归属哪一家,我崔家亦无法评判,只能由诸位自己商议着办了。” 崔胤点头道:“正是如此。河东道半数州府虽不少,可也不多,终究无法做到一家一州府,所以……终究无法在人前大肆宣扬。” 王璞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道:“贤侄所言甚是,大大小小家族数十,别说河东道半数州府,就是整个河东道亦无法一家一州府,自是不宜宣扬此事。” 说着,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王家乃太原之人,当有汾、仪两州。” 闻言,卢仁琦心下有些不悦,崔胤话语虽说是李思钰与了他崔家十州刺史,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崔家得两州富裕之地,他人亦无话可言,剩下的富裕之地当属汾、绛两州,虽王璞只要了一个汾州,可若再加上仪州,剩余者只余六州之地。 隋唐之初,甚至可能还要向前推到东晋、南北朝,天下世家豪门以东西南北划分,江水以南,以晋时北地逃难过江的,为“侨姓”,以王、谢、袁、萧四姓为大;北地多胡蛮,为“虏姓”,以元、于、长孙、宇文为大;至于东西则是两个在隋唐对抗至今的集团,东面则为山东士族,西面即是关陇贵族,一个掌文,一个执武。 两地贵族皆为“郡姓”,“郡姓”即家族世居一地,哪怕遭受再多灾难,其地也有宗族留于此,“郡姓”家族,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侨姓与虏姓虽也一时势大,但侨姓失了祖地,失了根基之地,一时虽势大,最后终究被他族姓之人超越,虏姓也侨姓也差不了多少,主要因游牧之人争斗频繁,兴起也速,败落亦速,远不如郡姓更加昌盛久远。 这或许也是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尤为在意祖地,尤为眷恋故乡的原因吧。 山东郡姓士族,以王、崔、卢、李、郑为大,也就是五门七望中的五姓之人,五个千年不衰家族。 关陇郡姓望族,以韦、裴、柳、薛、杨、杜为首,同样亦是千年不衰家族,只不过势力影响稍弱于山东士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孔圣人是山东之人呢,练武的,也永远比不过学文的更持久。 房中虽缺了李、郑、裴、薛、杨五家,裴家如今已经用不着分得一州刺史,不算一些稍弱家族,比如刘崇望刘家,徐彦若徐家,这些家族是不是也要分得一州刺史? 十州之地,崔家分得两州,王家再要两州,别家还如何分得? 卢仁琦心下不满,说道:“此事还需细细思量,当以稳妥为重。” 杜承崴闷声说道:“老夫因各家族之事犯下大错,以致于造成我杜家如今困境,绛州以我杜家为首,不为过吧?” 第719章 那人……是阿蛮的阿爹 卢仁琦一听此言,心下更是恼怒,河东道十八州府,也就太原府、汾、晋、绛、蒲之地最富,太原府是想也别想了,裴家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答应的,晋、蒲两州与崔家,他人也不好再言,剩下的就只有汾州与绛州,身为五门七望顶级家族,崔王卢郑李,绛州怎么着也轮不到杜家!没见王璞王老头也只敢要一汾州,而不敢汾、绛两州都要么? 至于为了各大家族?谁不知道你杜承崴打的是何种主意! 卢仁琦心下暗怒,韦邕、柳奎心下亦是不悦,之前,他们很不满崔胤看向杜承崴的眼神,以为崔胤责怪他们把杜承崴这个“大嘴巴”带来了,现在才发觉一旁的崔胤是多么的英明,也暗自后悔让杜承崴跟着前来,心下暗自担心,万一不给杜家一州刺史,甚至不答应给他杜家绛州,会不会再次大嘴巴起来,弄的满城皆知? 韦邕暗恼,看向柳奎,之前帮了一把杜承崴,若是此时反对,自己反成了反复之人,期望柳奎能够打消杜承崴的念想。 柳奎心中暗自责怪杜承崴不明形势,如此之时,各家族如红了眼饿狼,全想着如何得一根基之地,杜家如今情形能得一州之地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觊觎富裕的绛州,见韦邕看了过来,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杜家付出甚大,本应得一富裕州府,可如今只有十州,崔家得其二自不必多言,所余这唯有汾、绛两州富裕,可同时也是瞩目之地,若杜家占其一,必让他人嫉恨不满,于杜家终非幸事,与其如此,还不如讨了仪州,杜家与裴家相交甚好,有文达在太原,也可照应一二,不至于杜家因此衰落。” 韦邕暗自松了口气,柳奎此话一出不但言明杜家就不要想着绛州之地了,更是告诉王璞,想要两州之地,那也是不行的! 韦邕忙点头,趁着王璞未开言,急忙说道:“此言甚佳,有文达在太原,我等也放心了许多。” 卢仁琦点头笑道:“如此甚妥。太原王家为汾州刺史,卢某无甚意见,卢家人才鼎盛,治理绛州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卢仁琦如此不要脸,韦邕急忙说道:“潞州与了我韦家,朝廷也是可以放心的。” 柳奎心下叹息一声,开口道:“柳家虽不如诸位,治理泽州还是可以的。” 众人一阵瓜分,剩余者要么是边缘之地,要么是穷苦之地,就算如此,剩余的州府也需其余家族争夺一番。 在他们瓜分太原府以南各州府时,崔胤、崔远两人只是饮着茶水不言语,直至这些顶级家族瓜分完毕,崔胤这才向他们抬手恭贺。 “本是要明日才能告知诸位叔伯今日之事,既然诸位叔伯今夜已经得知了此事,明日也省的小侄前去拜访,至于剩余州府,不知是明日小侄前去其余州府,或是由诸位叔伯与各家族说和一下?” 卢仁琦想了下,看向王璞,说道:“老大人以为如何了?” 王璞心中有些不喜,自家想要获的两州之地,却被这些人阻住了,语气也有些生硬。 “还有何要分的,剩余慈、隰、沁三州府自是应由郑、李、薛……杨……” 说道这里,王璞突然皱眉起来,山东士族,与关中贵族由他们瓜分后,剩余家族还有四家,而且还有吏部尚书刘崇望刘家,户部尚书徐彦若徐家,六家分三州…… 王璞终于发觉不妥起来,不由看向杜承崴,这让杜承崴极为恼怒,冷哼道:“我杜家如今虽落了势,但我杜家亦不是任人欺辱的,别忘了,我那侄儿不久就要前往汉中了!” 王璞瞳孔一缩,王家虽为五门七望顶级家族,可是战乱一起,太原屡次遭了兵灾,最后更是被李克用夺了去,太原王家遭受重创,朝中可拿出手的重要官吏,与眼前落了势的杜家依然无法相比,纵然杜让能去了辅政大臣,依然为汉中辅佐之臣,而且朝中还有其弟户部侍郎杜弘徽,更何况杜家一向与裴家相交甚好,亦不是可随意欺辱家族。 王璞又看向其余家族,发觉这些家族亦不是可以随意得罪的,皱眉说道:“诸位以为当如何?” 卢家见到王璞瞥过杜承崴后,竟然一一看向他们,心下自是知晓这老家伙想要作甚,自是不喜,不过他也有些犯愁了起来,眉头高高皱起。 “李家有洛阳就够了,河北道州府当应以其与家族,郑家当得一州……薛、杨家早已落魄,不如与了刘、徐两家。” 韦邕眉头皱起,一脸询问的意味看向柳奎,柳奎亦是皱眉不已。关中以韦、柳家族为首,薛、杨为末,杨氏自杨玉环之后,屡屡被他人打压,早已势弱沦落成了中小家族,薛家亦是差不多,不复当年威盛之时,可若是因此不闻不问,关中贵族今后势必不如山东士族强盛,这不符合韦、柳、裴、杜各家族利益。 可是,他们亦无理由反对,郑家在朝中亦是官吏众多,如兵部侍郎、京兆尹判度支郑延昌,国子祭酒郑綮,右拾遗补阙郑古等人,得一州刺史亦是无人敢多言。 刘、徐两家更是有一相国居于朝堂,这要远比薛、杨两家更得势,得一州,他人也很难反对。 想到这里,韦邕想要开口反对,最后也只能暗自叹息,幸好代表他们关陇一派的裴家势头正盛,一时间两派还算是势均力敌,不至于他们利益被山东士族侵吞。 众老头商议之后,决定明日由王璞与卢仁琦相邀各家族,把事情定了下来,拿出半数河北道州府与各家族,崔家名望顿升,但具体分配确是个极为得罪人的事情,无论如何分配,都会令他人不满,甚至得了一地之人也可能会因富裕程度,地盘大小,人口多少而不满,故此,崔家根本就未想过要去做这件得罪人的事情,既然王、卢两家愿意,那就让他们去做好了。 说起来,王璞、卢仁琦就很乐意去做这些事情? 自然是不愿!可他们没法子,两家虽是顶级家族,但是两家如今在朝堂上实力就与落了势的薛、杨两家强不了多少,若是不出这个头,其余稍弱家族很可能会因此借口,夺了他们所占汾、绛两州富裕之地。 房门打开,崔胤、崔远一脸笑意跟随在诸老者身后,正在一楼招呼两个年轻世子的鱼玄机若有所觉,回头看向二楼,正见崔胤看了过来,与两位士子拱手道别后,立即来到楼梯处,恭立在一旁。 王璞下了楼,看到恭立在一旁的鱼玄机,有些诧异,笑道:“鱼娘少了当年的灵动,甚是可惜啊!” 鱼玄机笑道:“没法子,若不如此,玄机或许早已死去,也无法与诸位老大人相见了。” 卢仁琦点了点头,他们自然知道此女之事,见她少了桀骜之意,人也成熟了许多,也不由感叹起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 “罢了罢了。” 或许众人也想起了以往长安繁荣,再看看现在,不由感叹起来。 鱼玄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能有留身之所就不错了,玄机又岂敢强求?” 韦邕调笑道:“那可不一定哦?北地王素与天下人不同,以鱼娘样貌才赋,北地王……呵呵,也不一定哦!” 鱼玄机两腮不由一红,尴尬笑了笑,说道:“北地王是何等英雄之人,又岂能看上妾身蒲柳之身,老大人可莫要取笑妾身。” 闻其言,观其貌,众人心下亦是暗暗摇头,此时的鱼玄机已无当年之姿,人老色衰,亦无当年灵动,估计是不会被那个异类之人接受的,众人调笑一阵,纷纷告辞离去,崔胤想要最后与她说几句,崔远却拉着他离去,见这些人离开,一直趴在柜台上的月理朵,看着他们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很是不悦。 “鱼娘,他们有无留下酒资?若是未留下,让小三去讨要!” 鱼玄机心下叹气一声,不知是因那些“无情”之人,还是趴在柜台上的月理朵。 鱼玄机上前,笑道:“自然是留下了,这些家族别的没有,钱财却堆积如山,自不会少了咱们的。” “有钱?” “嗯!有钱是有钱,不过有钱人也会哭穷的。” 月理朵皱眉思索了一下,想要寻个法子,可一想想自己如今被困登仙楼,阿蛮又与几个老夫子一同,带着一帮孩子去了太原府,说是游历一番。 无阿蛮在身边,纵然法子再多、再好,也只能无奈作罢。 “哼!罢了,等阿蛮回来再说吧……” 鱼玄机愣了一下,奇怪问道:“阿蛮郡主也有些日未前来这里了,是因北地王回府了么?” 月理朵叹气一声,说道:“阿蛮与一帮老头子去了太原府,还有一帮娃娃,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蛮带着一队护卫伴随保护。” “听说……北地王素来疼爱郡主,比一般父女还胜一筹,不知是否是真?”鱼玄机随意问出一句。 闻言,月理朵一阵恍惚,想起了与李思钰第一次见面场景,想起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叹气一声。 “那人……是阿蛮的阿爹……” 第720章 赵光定 虞有贤 潼关是座军城、坚城,营州来到这里后,军城也不像是个军城了,城内“违章”建筑无数,李思钰也不去理会,在他看来,自己永远不会困守在城内的,若真到了那种地步,自己也已离死不远了,所以他也不去理会百姓是否一再“违章”搭建窝棚。 不但城内窝棚无数,城外亦是茅草屋遍地,自营州军入关后,尚未有一次庄稼成熟之时,整个河东道、河右、东都、关中依然未能摆脱饥饿困苦,但是潼关却与其他城池不同,这里是营州军驻地,有营州军所在,钱粮就短不了,如同磁石吸引着无数百姓聚集在周围,依附在营州军身上存活。 潼关并不阻碍他人进出,夜晚虽也关闭城门,但也不是不能开城,但能让守门卒开城只有少数几人,鱼玄机就是其中一人,因她腰间悬挂着大帅府黑虎腰牌。 按理说,她顶多也就一歌妓,在登仙楼“打工”罢了,是不可能悬挂大帅府黑虎腰牌的,能悬挂也只有大帅府不多几人罢了,可她偏偏就有! 这是还得从阿蛮那里说起,阿蛮性子欢实,是个待不住的主,不时会带着一帮娃娃们,骑着甚是老实的“大马”在城内城外转悠,见到看不过眼之事,无论人家愿意不愿意,先开打再说,闹了不少让人无语之事,可偏偏阿蛮乐此不疲,他人又不敢去大帅府,去向李思钰告状,对此李思钰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她经常跑出去疯玩,一玩大半天不回家。 在李思钰前往太原府后,小德子、小棒头一帮孩子又都离开了潼关,独独只剩下了她自己,在府中可是老实了几日,跟着张氏学起了女红来,这让杨复恭甚是满意,为此还大大夸奖了一番。 可阿蛮是个什么性子? 没过几日,阿蛮又找到了玩伴,就是李思钰收留的一干孤儿,交给从营州跑来的宋钰老宋和牛俊国老师孙录等一干穷书生教授,有了这些玩伴,阿蛮又恢复了往日阿蛮大帅威风起来,带着一帮娃娃在城内城外转悠,当起了“衙役”,而且还是无人敢管的“衙役”。 一日阿蛮带着一帮娃娃出城巡逻,正巡逻城西窝棚时,就见到了不法之事,见一男子在抽打一妇人,而且还围观了不少男女老少,阿蛮是谁,见到这种事情又岂能放过? 小手一挥,呼啦啦一群军卒上去,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男子按住,把妇人救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乱揍,妇人却哭的稀里哗啦。 于是乎,那妇人就成了月理朵的“打工仔”,哭的稀里哗啦的妇人就是鱼玄机,被按着噼里啪啦打屁股的男子就是鱼玄机相公赵三! 因粮食短缺,赵三与鱼玄机争执了起来,一怒之下,打起了鱼玄机,正巧被阿蛮撞见,可不就好一顿臭打吗。 人是打了,可也把人家的生计打散了,只能躺在床上养病的赵三无法出去挣口粮,阿蛮只得把鱼玄机扔给月理朵。要说也是奇怪,不就是打了一顿板子吗,阿蛮身份摆在那,都已经答应给他们在城内找一处所居住,可赵三死活不愿,登仙楼又是什么地方?生意主要还是在夜里,没法子,阿蛮就把自己腰牌给了鱼玄机,等赵三伤好后再还回腰牌。 沿着街道,鱼玄机微微眯着眼小憩,脑中却想着今日所见,口中喃喃,却无声响传出。 马车一顿,鱼玄机猛然睁眼,掀开车帘,果然已经来到了城门处,一老军卒拄着长矛上前,一看是这辆马车,笑道:“虞掌柜可真是个好婆娘,赵三那小子,有福气啊!” 鱼玄机笑道:“今夜陈伯还是值夜啊!”说着从车内送出半壶酒水。 “今日有贵客,留了些酒水,夜中露水深重,莫要冻伤了身子。”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虞掌柜破费。” 陈姓老卒嘴里推诿,手却伸了过来。 鱼玄机笑道:“算不得破费,总归是客人留下的,也不宜再与他人饮用,只要陈老不嫌弃是残酒就成。” 陈伯老卒笑道:“虞掌柜这话可就有些打老头子脸了,能有几口酒水就不错了,又岂会在意这些?” 说完陈姓老卒不再多言,看向门洞处军卒,大喊一声。 “虎娃,开门,是虞掌柜!” 虎娃显然是听到了,与十几名守门卒奋力推开巨大的横木,推开一道仅够一辆马车的通道。 “麻烦了陈伯。” 陈姓老卒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提着酒壶,转身向走向城墙根,那里还蹲着几个老军卒。 老马夫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拉着马车缓缓出了城门。 城外三百步内是不允许任何窝棚存在的,这会阻碍城墙上军卒视野,出了西城门,马车继续向前,坐在马车里的鱼玄机知道,最多半刻钟,就会来到自己极为厌恶的窝棚。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老马夫勒住马匹,拄着一根木棍下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 “虞娘子,到了。” 鱼玄机提着一壶酒下了马车,说道:“孙老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不用来的太早。” 孙老头点了点头,知道登仙楼不会开门太早,直到鱼玄机转身向窝棚走去,孙老头才又一瘸一拐攀上马车,嘴里嘟囔了一句。 “好好的城内不住,偏偏住在如此流民之地……” 鱼玄机耳听着马车缓缓离去,脚步亦放缓下来,最后完全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缓缓离去的马车,直到马车没了影,她知道孙老头会在半刻钟后回到潼关城内,更知道此时有不少人正在暗处看着这里,但无人敢动她分毫,因为自己是那辆马车送来之人! 深吸一口清冷潮湿空气,转身走向令人作呕的窝棚。 “砰砰……” 三长两短敲门声,房门打开,一张络腮胡子汉子打开房门,看着模样,当在一米八左右,双眉如剑,鼻子挺直,若非一只眼受了伤,瞎了一只眼,若再把满脸络腮胡子刮去,当是一名颇为英武的汉子,可此时却显得落魄颓废,此人正是赵三! 见到是鱼玄机,赵三默不作声让开一道缝隙,鱼玄机亦默不作声,侧身闪进屋内,刚入屋,却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盘膝坐在一张蒲草团上。 赵三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周围动静,一刻钟后才轻轻关上房门,默默盘膝坐在鱼玄机身边,对面是四个黑衣蒙面男子,四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男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样貌来。 六人默默对视数息,左边黑衣男子,突然伸手拿起鱼玄机提来的酒水,在鼻间深深嗅了一口。 “好酒!” 一旁身材高大些的黑衣人点了点头,沉声道:“李悍虎酿酒本事,本使也是心悦臣服,就是不知李悍虎是如何酿出的,仅凭这酿酒术,当值万金!” “咳咳……咳咳……” 最右边黑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一般,此人从衣袖中拿出一粒赤红药丸,也未饮水,径直塞入口中,颤抖着咽了下去,剧烈咳嗽一下子全无。 轻声说道:“右使的药丸果然神妙,但右使有些买珠还椟了,酒水只是小道,价值万金又如何,还能比得上一州一府,比得上整个天下?” 第四个黑衣人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李悍虎最厉害的是统兵训军,是天下之谋,酿酒只不过小道尔。” “李悍虎厉害是厉害,可他也愚蠢无比,若是夺了河东道,杀了晋王李克用,占了河东道,三五年,以此为根基,营州南下入关,河东道夹击河北道,自可得了河南道以北,进而虎吞天下,成就一番霸业,可李悍虎……呵呵……” “右使不是李悍虎,自不明李悍虎之志,若非此人桀骜不驯,若非营州之人野性难驯,某又岂会与贵使相交?” “嘿嘿……” …… “右使,某有些好奇,贵教圣女、大长老都在李悍虎府中,为何右使还要如此?就不担心事败后,圣女、大长老殉教吗?”左边黑衣人突然开口。 一旁的黑衣人轻笑一声,随意说道:“这有何难以猜测,不想头上有人蹲着罢了!” 右使看了一眼身侧之人,语气阴森。 “某确是不喜他人指手画脚,难道你就愿意?李悍虎把你困在方寸之地的滋味不好受吧?哼!自认为有惊世之才,却不受重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 “行了,我等皆有各自算计,这就不用明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李悍虎威势日盛,又武勇天下,纵是李飞虎与之厮杀,胜负顶多五五之分。” “李悍虎智谋、武勇当世称雄天下,可此人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最右边黑衣人看向赵三,冷笑道:“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某许你一地节度,你赵家亦可入世家豪族之列,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与世同荣!” 右使听了此话语,轻笑一声。 “兄弟是不是不放心某之人啊?” “呵呵……,放心吧,这两人……某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一丝一毫背叛之心,再说……他们根本就不敢!” “赵三,赵光定……虞有贤,鱼玄机……你们敢吗?” 第721章 僧多粥少 回到王府,王璞急匆匆找来家中长者商议了很久,最终确定了汾州刺史人选,睡的很晚,醒的却很早。 在侍女美姬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今日的他极为威严,宽衣高冠,一个人独自坐在厅堂中,严肃的面孔让人敬畏,他已经独坐了一个时辰,外面仆妇不敢从堂前经过,远远绕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王世随双手拢在袖中,脚下却行动极速,一身衣物装扮如王璞。 古朴、威严! “爹,时间到了。” 来到厅堂,王世随的脚步终于放缓了下来,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王璞起身,未有话语,抬步走向堂外,王世随忙让到一侧,与父亲保持三尺,紧随其后。 四匹骏马黑如绸缎,无一丝杂毛,马车更是奢华无比,两名二八妙女上前搀扶着王璞登上马车,王世随则接过车夫位置,亲自为父赶车。 马车缓缓移动,十名披甲家将齐齐上马护在两侧,随着马车加速,王家家将们也终于显露出骑术精湛来,相互间的距离分毫不差。 郑府门前没有威武狮子,亦无巨龟祥兽,有的只有一块丈许的匾额,只有两个古朴大字——郑府 郑延昌身体不是很好,今日也不得不在府门外静等王璞的到来。 “今日之事有些怪异,蕴武以为如何?” 郑綮皱眉说道:“是有些怪异,昨日崔孤子从北地王那里,显然是得知了些隐事,或许……或许是王家想要给崔家些许压力吧。” 郑延昌知道他说的“崔孤子”正是崔昭纬,正要摇头苦笑,表情却突然顿住,眉头亦是微微皱起。 “这仗势不像是逼迫崔家,更像是来我郑家示威来了。” 郑綮眼睛微眯,看向十骑披甲士跟随在王家马车两侧,看着四匹高头大马拉车,嘴角微微上扬,哼声道:“好威武的披甲骑啊!还真当我郑家好欺负不成?” 看着马车渐近,郑延昌松开紧皱的眉头,缓步下了台阶,时间好像是刻意计算过了一般,当他来到来到道路旁,马车刚好来到眼前。 王世随勒住马匹,就要停稳了马车,尚未跳下马车,郑延昌的声音顿入耳中。 “王老大人前来,我郑府可是蓬荜生辉啊!” 王世随停稳了马车,二八妙女下了马车,一女子跪伏于地,一女子搀扶着王璞,踩在跪伏于地的女子娇背下了马车。 王璞双臂展开,微微一抖,宽大衣袍瞬间展开,双臂背后,昂首挺胸,霸道之意顿显。 郑延昌眼睛微眯,再次拱手笑道:“王老大人,您老可是许久未能尽显当年威风了,今日一见,尤胜往日三分!” 王璞微微点头,轻启嘴唇,字字如珠,让郑延昌微怔。 “光远,你郑家可还记得当年之约?” 郑延昌愣了一下,身子猛然挺立,双手背起,轻声说道:“王老大人,往日恩情,我郑家早已还清!” “若老大人有何事情需要我郑家相助,尽管提就是了,以我郑王两家世代交好情谊,只要不有违国法道义,郑家尾翼其后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王老大人可莫责怪老夫不讲情面!” 王璞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今日老夫前来并无相求之事,而是前来送礼于郑家,以续往日情谊。” 郑延昌微微一愣,一旁的郑綮却笑道:“王老大人是长者,给我等送礼,我等可有些心惊担颤啊!” 王璞不由摇头呵呵一笑。 “呵呵……沁州刺史……可否让郑家满意了?” “什么?” 郑綮大惊,失声惊呼,郑延昌同样吃惊不小,不过他比郑綮更加沉稳,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眉头微皱。 “王老大人还请入府一叙,此处非谈话之所。” 王璞微微点头,背手走在最前,郑延昌、郑綮相视一眼,郑延昌却微微摇头,两人默默落后一步,随在王璞身后。 与如今王府、杜府一般无二,临时的郑府同样“古朴大气”,皆为巨石所造。 院子不大,郑家老幼皆站在院中迎接王璞,这让他很是满意,不是微微点头赞许。 “闻言河南郑家依然称雄河南之地,本以为他人皆妄言,今日所见郑家子侄模样,老夫就已信之。” 郑延昌微微摇头,说道:“郑家虽于河南之地开枝散叶,亦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如今更是如猪狗苟活于世,何敢言及称霸之言?” 王璞叹气道:“世事艰难,我等世家子又岂不是如此?所以更应同心协力,守护相望,莫要因些许小利而仇之才是。” 郑延昌有些不明其意,犹豫着点头说道:“王老大人所言甚是。当今天下大乱,各地屡屡流于异人之手,各家族就算想要自保亦难,能勉强撑上十数年者凤毛麟角,如今更是连长安也成了白地,自当守护相望。” 王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光远能如此想,老夫深慰之!” “唉……如今世道,如光远明事理之人……不多了。” 云里雾绕,郑延昌更加疑惑起来,不解眼前之人想要做甚。 入了正堂,郑家子侄一一上前向王璞行礼,王璞微笑点头,直到所有人拜见后,郑延昌这才摆手让众人离去,堂中只有王璞父子、郑家兄弟四人。 四人沉默了一会,耐性稍差的郑綮率先开口问道:“王老大人之前于府门外,言及沁州之事……是何意?不知王老大人可否明言?” 王璞心下微笑,面上却皱着眉头,说道:“两位贤侄也应知杜家之事吧?” 郑綮点头说道:“几事不密则害成。” “北地王之谋略天下计,此等事关天下兴衰之事,杜家竟以此为胁,欲要逼迫北地王让步,岂不愚蠢至极?” 郑延昌微微点头,但却说道:“杜家之事人皆知之,王老大人问起此事何意?难道与沁州之事有关?” 郑綮亦是一愣,有些不解看向王璞,王璞却笑道:“自然是有些干系。” “杜家因信件之事而丢了辅政大臣,但这算不得真正紧要之事,紧要的是因此事,迫使北地王遣营州军入太原。” “昨日,蕴曜陪同朱温之子前往北地王府,辅政大臣自是落于崔家之手,可也因此,北地王已然应允了朝廷,太原府以南半数州府刺史皆入朝廷。” “太原王家,虽如今太原落于裴家之手,但汾州当与我王家,除了崔家得晋、蒲两州外,卢、韦、柳、杜亦获绛、潞、泽、仪等州府,所余者,经各家商议,你郑家可得沁州一地。” “什么?” 郑延昌、郑綮怒而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看向王璞。身为世家子,朝廷大员,他们又如何不知河东道各州府情形? 郑延昌看着端起茶水轻啜的王璞,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胸中怒火,缓缓坐下,端起茶水,声音冷清。 “王老大人,世人皆知北地王忠义,河东李存信叛乱,整个河东道落于北地王之手,至于用晋将守河东道四方之地,信件中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了,可是,除了四方之将,河东道各地州府皆空留州牧一职,老夫有理由相信,北地王本就打算把这些州府之守牧交与朝廷,只不过杜承崴那老儿愚蠢,不但招来数十家族,更是扣押了军中信使。” “北地王本就欲将各州府守牧置于朝廷之下,因信件泄密变故,这才变动了些,以营州军行军司马为州牧、将军也是无奈之举,但以老夫想来,北地王终究还是要还于朝廷的。” “呵呵……我等急于求成之人让北地王不满、顾虑,也是我等思虑不周之为缘故,故而才应有太原府以南州府州牧归于朝廷,太原以北之地与胡蛮相接,军中司马为州牧可稳固河北道之境,老夫亦觉得此安置甚为妥当!” “可是!” 郑延昌身子向前倾斜,盯着王璞,声音冰冷。 “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之地,是与朝廷!” “与朝廷,不是诸位!” …… 场面顿冷,郑延昌心下恼怒万分,除了杜家所得仪州不算多好外,其余各州,无论地域、人丁皆强于沁州,身为五姓之人,竟然得此等鸡肋之地,也难怪他恼怒。 一直未开口的王世随,突然开口道:“世兄应该清楚,五姓之人皆一体,天下大小世家豪门数十,十州府,无论如何分,都是……有人可,有人失,昨夜我等亦是不知北地王与崔相所言为此等之事,事急而不得不行无奈之举,否则我等又如何面对数十家族争夺?” “郑家得沁州,也是家父力争所得,若非如此,郑家亦无法得一州之地安置家小。” 王璞点头,说道:“僧多粥少,仅十州之地,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所有人可得,事急从权,身为五姓之人,自是一体,应守护相望,如此方可暂存于世。” 郑綮本是要讥讽几句,听了他们父子之言,不由沉默了下来,嘴里说着“朝廷”,可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整个天下还在时,各家族还可守些规矩,如今各家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窘境,但凡可以得一州之地,都会拼死与他人厮杀一番,以获的喘息、绵延之机。 郑延昌、郑綮相视一眼,两人皆看出对方的无奈来,他们知道,若是一开始得知此事,当可得一富裕之地,王璞今日前来,显然私下里已经达成了约定,他们郑家是无法对抗这些家族的。 郑綮深深叹息一声,郑延昌眼中亦是心酸、愤懑、无奈…… 第722章 要把王爷们重新关进牢笼 “王爷……王爷……您……您……慢点……等等……等等老奴……” 延王李戒丕一路狂奔,不时用衣袖擦拭快要滴落入眼的汗水,后面跟着个王府老宦官,老宦官或许是年纪真的大了,汗水擦拭个不够,不时扶着双膝喘息,眼见李戒丕快跑了没影,不得不大喊出口,可话语还未喊完,人却没了影。 李戒丕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跟随而来的老宦官,一路狂奔,在覃王府门外,两个歪着膀子依靠在墙角跟的老卒,见到李戒丕狂奔而来,忙起身站好,其中一人正要上前行礼。 “滚开!” 李戒丕一把把这老卒推了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人早已跑了进去。 “老孙头,王爷……这……这是咋了?” “呸!老子咋知道是咋了?” 差点摔倒军卒大怒,想着巴结几句呢,差点要了自己老命,重重吐了口浓痰,语气也满是火药味。 李戒丕可不管这些,一路狂奔,覃王小院中仆妇看到这一幕,皆是一脸惊讶。 “七哥……七哥……大事……大事不好了……” “七哥——” 实在跑不动了,李戒丕在院中大吼,正在与夔王李滋商议崔昭纬之事的李嗣周,撕心裂肺大吼让李嗣周、李滋身子一抖,忙跑出房门,正见到李戒丕扶着双膝,喘息声粗重如牛。 李滋、李嗣周大惊,见李戒丕如此,心下不由恐慌起来,他们早被那些节度使们一再入京吓怕了,唯恐李思钰对他们动手了,李嗣周抢先一步,提着李戒丕衣领一阵摇晃。 “十三弟,快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可是那李悍虎……” “是……是……李悍虎……” “完了完了……” 李嗣周撒腿就要跑去床底下藏起来。 “李悍虎……李悍虎……十州……十州刺……刺史……” “该……该死……那些……那些混……混蛋……没……没给我李……李家……全……全被他们分完了!” 李嗣周都跑出了数丈外,一听李戒丕断断续续话语,顿觉不是李思钰要杀他们,忙又跑了回来,李滋却像是听出了点意思,忙拍着李戒丕后背,急问起来。 “十三,咋回事,什么十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戒丕一屁股坐在地上,东西南北一阵乱指,就在李嗣周、李滋不解时…… “李悍虎……李悍虎把……把太原府以南……汾、仪、慈、隰、晋、沁、潞、泽、绛、蒲十……十州刺史交……交与朝廷,却……却被那……那该死的……崔、王、卢、郑、韦、柳、刘、徐、杜九……九个家族分……分完了,不……不与我李家……混蛋……混蛋啊!” “什么?” 李滋大惊,一把拽起李戒丕,大吼。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不与我李家一地?你听谁说的此事?” 李戒丕奋力掰开李滋手指,喘着粗气,一脸沮丧。 “此事……刚刚……刚刚在徐家饮酒……亲耳……亲耳所听……” 李滋丢下李戒丕,拉着李嗣周就向府门外奔跑,边跑边大喊。 “快!快备马车!” “去崔家!去王家、卢家……” 看着李滋拖着李嗣周向府门外奔跑,李戒丕愣了片刻,忙又从地上爬起来,向府门外追了过去。 一夜间! 河北道半数州府竟然被分出大半,仅余三州之地,长安名望家族不少,王璞、卢仁琦第二日先是找到了郑、刘、徐三家,三家族一夜醒来,竟然发现,稍好些的州府全被他们私下里瓜分了,很是不满,但是无论心下如何不满,仅余的三州还是被他们瓜分了。 此等之事所知人不少,想要瞒住他人是不可能的,王、卢两家更希望他人知道的时间能晚几日,等他们派人前往所得之地后,纵然事后他人知道了也已为时已晚,只能无奈接受,可是还未等到日头落山,各家族就已知晓,不满之人纷纷找到王、卢两家,李家成为了不满家族领头之人。 李滋带着李嗣周、李戒丕先是去了崔家,结果被告知,崔家老小去了北地王府走亲戚去了,在崔家一阵怒吼,无奈又跑去了王家去闹,又没见到主事之人,接着就是卢家、郑家,最后在悲催的杜家堵住了这些老家伙们。 李滋指着王璞、卢仁琦大骂。 “混蛋,我李家亦是五姓之人,为何不与我李家两州之地?” “为何你们得了富裕之地,而我李家却什么都没有?” “说!” 卢仁琦眉头皱起,不悦道:“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刺史之地,皆因此十州之地于河东道腹心之地,因腹心才免遭敌手侵入,最大程度稳定,可你李家先是欲用鄜、坊之地与党项人,后又引邠州军入长安,毁了整个长安京畿之地,最近更是有私自离开巩县,以致于东都洛阳之东门大开!” “如此作为,与李家两州之地?岂不可笑至极?” 韦邕点头说道:“十州虽于河北道腹心,可谁也不敢保证李家会不会再有引贼入境之事发生,天下久乱,各家族早已疲惫,急需稳妥之地休养生息,绝不愿再有动荡之事。” “你……你们……混蛋!” 李滋、李嗣周又羞又怒,指着他们怒吼,李戒丕不住叹息,一脸沮丧。 薛至谦皱眉道:“陛下之前多有差错,太子不久即将登基为帝,夔王虽也犯了军法律令,但北地王已经算是惩罚过了,诸位提及此事亦是有些不妥。” 李戒丕忙拉住一脸恼怒的李滋、李嗣周,脑袋连点,说道:“不错,人非圣贤,先贤亦言,错而改之,善莫大焉!” “诸位需要休养生息之地,我李家亦需一地休养生息!” 王璞开口道:“太子登基后,即将前往东都洛阳,难道东都之地还不足以让李家满意吗?” “混蛋!东都是东都,河东道是河东道!再说,东都难道是我李家私产么?”李滋怒吼。 薛至谦点头道:“东都乃河南道富裕之地,为帝都最佳,十六王宅亦可重立于东都……” “混……混蛋!” 李滋大惊,他最担心之事,今日终于被人提了出来,十六王宅就是一个大牢笼,逃,逃不出去,每日担惊受怕,那就不是人过得日子。 柳奎不悦道:“身为辅政大臣、辅政王,就该有辅政王应有的威严气度,王爷如此粗言劣语,又如何令他人诚心悦服?” 卢仁琦说道:“王爷之孙年纪尚轻即为洛阳令,控东都之地,自不用担惊受怕,长安之地若还在,我等家族自不会行此等之事,正因陛下之失,致使我等家族成了落难之人,陛下罪己退位,可这还不够,我等各家族根基之地实实在在没了,百年基业没了!” 不管是否前来找个说法的家族,还是已经分了利益的家族,纷纷点头。事情就是如此,错是犯下了,若仅仅退位,也无法挽回丢失的各家族损失。 百年繁盛,让各家族在长安拥有大片大片土地,一朝之日,所有的东西没了,李家就应担其责。 见他人纷纷点头,夔王李滋心下又惊又怒。 因李曜之事,李思钰已经收回了所有兵权,更是废置了李昭河右节度使,只给了个洛阳令,若无朝廷将搬去洛阳尚好,可一旦整个朝廷搬到了洛阳,洛阳令权柄就要被分去八成,而且今后更像是被捆住手脚,想要再弄出三千私兵就成了登天之难。 大唐外重内轻,王室子弟皆被困在京师十六王宅中无法动弹,天下昌盛祥和之时尚好,走马遛鹰,莺歌燕舞,日日快活似神仙。可一旦天下大乱,一旦朝廷威望不再能压制住各地节度使,这些人就成了一无是处的可怜虫,除了躲在床底瑟瑟发抖,再无丝毫办法! 李思钰的出现,他的到来,给了这些可怜虫一丝希望,希望可以逃离这个牢笼,夔王李滋成功了,也失败了!如今薛至谦竟然提议,把他们再次关进十六王宅,一想到此,李滋心下不住颤抖,恐慌不已。 令他愤怒的是,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皆是这种意愿。 看向薛至谦,刚刚还以为此人会与他一同逼迫这些老混蛋退一步,两州他自己都不认为会与了他,但至少要抢了一州才是,可是,这个薛混蛋竟然话语一转,成了猛敲自己脑袋之人,看着薛至谦,声音冰冷、愤怒。 “我李家若无法得一地,你薛蛮子以为这些混蛋会与你薛家一州不成?” “哼!”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咱们走着瞧!” 争吵之后,李滋悲哀发现,这些家族竟然成了铁桶一块,私下里必然早已密议过了,已经成了共进退之势,他们李家想要插手其中…… 李滋暗自摇了摇头。 但他可不会就此轻易放弃,心下不住冒出一个声音。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李滋、李嗣周、李戒丕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 回府召来其余王爷,众人思虑一夜,最后也未有太好法子,唯一可彻底反转之人,就是那个多日不见他人的李悍虎,可这些人根本与李思钰说不上话,能说上几句话之人就只有太子李裕,还有就是太原令李昭! 没法子,李滋连夜写了封急信,让人快马加鞭,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赶来潼关。同时,李滋令人去说服无法得到一地的家族闹事,给他拖延时间。 第723章 未能破壳的知了 “啊……” 李思钰大大打了个哈欠,正要如往常挺身而起,刚动了下身子,却不有苦笑起来。 “啪……” 一巴掌拍在李璇屁股上,嘟囔道:“睡个觉也不老实,竟然又趴在老子身上,你也看看人家大丫!” 大丫眉眼弯弯,李璇一脸羞涩从李思钰身上爬了下来。 “唉……多么无聊的日子啊!要不……今日咱们一同在城中游玩一日吧?” “真的?” 李璇两眼放光,自他离开潼关,杨复恭就禁止她们出府,李璇本性与阿蛮有些相似,或许是爱玩的僖宗比较疼爱这个妹子,也养成了差不多的性子,与阿蛮同样胆大、胡闹,否则也不会偷偷跑去河北,去寻那李飞虎了。 大丫性子沉静,但能与相公一同出去游玩,也是心肯万分的。 见两人都无意见,李思钰一手搂着一个,腰身用力坐了起来,被子顿时滑落,露出他健壮胸肌…… “呀……” 李璇与大丫瞬间拉扯起被子遮住胸前,李思钰一阵奸笑,嘴里却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房中还有他人不成?” “梆梆……” 一阵轻敲声传入房内,李璇白了李思钰一眼,一手却轻推了一下他的腰腹,大丫更是有些好笑,不过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除了阿蛮敢闯入屋内,他人还真不敢不经过李思钰同意,敢进房中的。 大丫弯腰伸手拿起大红肚兜,先是遮住自己胸前,看着大丫柔美腰腹,不由咽了口唾液,见他盯着大丫身子猛瞧,李璇很不爽捏住他的腰腹。 大丫穿戴好肚兜,跳下床来,先是在一堆衣物中翻找李思钰衣物。 “梆梆……少爷,夔王小世子前来拜访。” 听到是张氏话语,李思钰眉头皱了一下。 “知道了,告诉他,本王昨日醉酒,还未醒来!” 张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轻声说道:“好的。” 李璇听到竟然是李昭前来,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他为何会不满,轻笑一声。 “钰郎可否还生昭儿的气?” “哼!你说呢?” “行了,不生气不生气。” “哼!说好啊!你可莫要再牵扯其中,裕儿就要为皇帝,你可莫要插手。” “知道了知道了,璇璇都听相公的!”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跳下床来,大丫忙为他穿戴衣物,李璇此时也不羞涩了,大丫至少还有个肚兜遮掩,她倒好,光溜溜跳到地上,与大丫一同为他穿戴起衣物。 “哼!” “这么性急作甚,老子就算穿戴好了衣物,也不前去前厅,至少会打完拳,吃过早食才会前去。” “哼!老子就是要凉着他!” 李璇点了点头,手上动作却未停下,轻声说道:“知道了,我的大老爷,大将军!” 衣物穿戴好,李思钰弯身从地上顺手拾起红肚兜,为李璇穿戴,嘴里嘟囔着。 “人长得丑了点,又是未老先衰,可若是让人见了,还是老子吃亏。” 李璇双臂展开,让他为自己系好系带,听着埋怨话语,嘴角却露出温柔弧度。 “老而不死是为贼,为妖,这些老家伙私心太重,往往不顾大局……中兴大唐不是一朝一夕,纵然现在天下所有节度使们一日暴毙,纵然天下之土一日皆入朝廷之手……大唐也无法骤然中兴,这需要长达十数年……或几十年……一群老家伙恨不得抓住所有权利,却也不想想他们能活几年?” “老家伙死了,年轻人却无足够威望镇住局面,抓在手里的……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忠孝是不错,可这点事情都看不透……还不如去做个铁匠呢……老老实实打铁,也能保得老死于床……” 李思钰一边系着系带,一边嘟囔着,李璇只是静静听着他的不满和解释,星星点点的面容愈加温和甜蜜,眼中却湿润起来。 “行了,想睡就再睡一会,不想睡觉,就去厨房,准备些清淡食物,这几日想吃些清淡点的。” 说完,李思钰就要大步出门,手臂却被李璇拉住。 “干嘛?你若再瞎掺和,老子可真生气了……” “钰郎,谢谢!” 李思钰一愣,很是不解看向双眼有些雾水的李璇。 大丫见他一脸疑惑不解,推着他出屋,嘴里轻声说道:“少爷还要练武呢。” 一脸疑惑的李思钰被推出了房门,却不明李璇是怎么了。 在李思钰被推出房门的那一刻,两滴清泪低落,李璇坐在床上,捂着嘴巴无声痛哭。 “公主……” “姐姐……钰郎……钰郎是最好相公……呜呜……” 大丫搂住李璇,轻抚安慰。 李思钰不知李璇为何会这样,更不知屋内正被他感动的痛哭流涕,在他看来,一切都很正常,却不知与她解释这些,对她来说又是怎么的意义。 想不明白,只能丢在一边,他现在好像喜欢了射箭,希望下次在人前,洗刷自己“瞎猫碰死耗子”的耻辱。 把衣摆束在腰间,静静站在院中,一手持着巨弓,箭矢躺在脚边,双目却看向十丈外,院墙上,一只知了后背裂开,露出里面粉嫩身躯,裂口越来越大,颤动的身躯奋力抽动肢体,希望在太阳照射到身上前,从坚固的壳中脱离出来,只有如此,它才不会因为无法脱离,最终成为蚂蚁的食物,遭受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在痛苦、绝望中,慢慢死去…… 静静站立在十丈外,双眼瞳孔凝聚如针,却动也不动,看着知了还剩下一半才能脱离桎梏…… 可惜…… 一丝阳光落到身上…… “唉……” 看着它的后背慢慢变黑,李思钰缓缓闭眼,右脚轻轻挑动,一只箭矢跳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 “嗡……” 弓如满月,箭似霹雳,巨响炸起。 “轰!” 崩土碎石,箭矢深深插入厚实的青石,只余寸许尾部不住颤动,知了整个身躯四溅散落于地,墙面成蛛纹蔓延米许。 “努力数年,身居绝望黑暗数年,一朝见日,可惜……未能振翅高飞……” 李思钰喃喃低语。 “钰……钰郎……” 李璇端着一只白瓷碗,见到他一手持弓,呆呆傻傻看着十丈外墙壁,顺着他的目光,见到墙壁上正趴着一只知了,正要开口时,未等她反应过来,弓已经成了满月,炸响让她耳边一阵嗡鸣,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十丈外墙壁已经成了蛛网,沿着不住颤动的箭尾蔓延…… 她不是不知自己情郎武勇天下,更是亲眼见识过武勇天下的李飞虎成了粽子,他成了熊猫模样,纵是他人如何描述与李飞虎厮杀时惊天场景,她也是未能在脑中刻画出惊天一战,可这一箭让她终于见识到了,见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屡屡委屈自己的男人的勇烈霸道。 痴痴傻傻看着他,白瓷碗中的米粥洒落一地却不知。 李思钰接过还剩一口的米粥,不由苦笑。 “只有一口……” “钰郎,你……” “咋了?” 李思钰有些不解,突然想起什么来,忙说道:“那墙上本来有一只知了的,蜕皮没退掉……” 李思钰指着那墙壁,说道:“知了没了!俺可不是瞎猫!” “俺真的射中了!” 李思钰看着有些呆傻的李璇,一副“不信”模样,有些急了。 “俺真的射中了!你看,那里已经没了知了……” 李璇身处白洁小手,欠起脚尖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道:“璇璇知道,知道钰郎射中了!相公不是瞎猫。” “呵呵……还是自家媳妇贴心,小五那混蛋满世界说老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等哪天老子要让他知道,哼!老子可不是瞎猫!吓死他!” 李思钰一手揽住李璇腰肢,弯腰抱起,走到一旁石桌旁坐下,向她说着自己在天门关遇到七石巨弩袭杀他的事情,李思钰口沫横飞,说着自己射了几十箭,都未伤了对面分毫,最后一箭竟然开了窍! 手脚并用,足足用了数千字语来描述那一箭的惊天骇人。 “那一箭,俺射出的箭矢直接顶着对面箭矢,撕裂了那床弩的弓弦,两支箭矢如长矛一般,直接把那刺客箭手钉在了山石之中!” “那一箭可厉害了!” 李思钰不住赞叹,李璇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听着刺客竟然拿出七石巨弩,而且还是神射手操弓,听着小五、书瞳差点盾碎人亡,整个身体都颤抖不止。 “对了,不提七石巨弩,我倒是差点忘了,那些刺客工匠就关在城外军营,一会你让人给他们找处房子,把他们全关起来。” “这些混蛋刺杀老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投奔秃头蛮,投奔党项人!” “哼!” 李思钰并未察觉怀中李璇担心害怕,以为她有些冷,紧了紧手臂,给她更多温度,嘴里说道:“这些人自安禄山时逃入山中为匪,这些年也未加入他人,不是个安稳的一群人,可不能大意了,哪怕把他们全部杀死,也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璇璇……璇璇知道了。” “嗯。嘿嘿……你可是不知道,当时射了那么多箭矢都射不中,俺心中那个憋屈就别提了,阿蛮都比俺厉害多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帮俺记着,过两日让刘彘、王歪脖子等人,帮俺多弄些马尾鬃毛、牛筋之类的,对了,还有一种流淌白水的植草。” 第724章 小世子挨骂 “这种草的汁液像蒲公英,就是你家相公挺喜欢的一种野菜,大丫知道的,这种植草在关中应该也有,在西域最是常见。” 李思钰抱着李璇,在石桌上比划着这种植草的模样,他所言的植草是一种叫“橡胶草”植物。 “这种植草可弄出一种叫‘橡胶’东西,至于什么是橡胶,你知不知道没关系,只要记着,这种东西与牛筋差不多,但却比牛筋还要好些,好处很多的。” 他也无法描述橡胶有何好处,毕竟不好描述,但他觉得,用来整蝎子弩还是不错的。 李璇不明白他说的这些,只是呆愣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眼中满是疑惑、崇拜…… 李思钰放下李璇,笑道:“一碗米粥只剩一口,你不会是故意想要你家相公饿着肚子,没力气与你侄儿置气吧?” 李璇鼻子微皱。 “才……才不是呢,钰郎就爱说笑!” “呵呵……” “哎呀!” 李思钰起身,笑道:“一起吃点东西,今日什么事情都懒得去问,吃完东西,把你那侄儿打发掉,咱们一起去逛街。” 两人被阳光拖曳很长,只不过有些令人无语,一个高大如蛮熊男子搂着个矮之人脖子,如混混模样向厨房走去。 两人好像说着什么有趣之事,高大男子不时扬起手臂,好像比划着什么,大笑声不时传出,在两人离去后,一人从阁廊拐角冒出,一脸郑重看着只剩下箭尾的墙中箭矢,正是粟末女真人疤脸! 疤脸在李思钰手持七石巨弓,静静站立在院中时,他就静静靠在阁廊拐角墙壁上,表情却极为严肃,动也不动,始终保持靠着墙壁的姿势,静静等待这一箭射出。 看着大帅走远,缓缓来到墙壁前,手摸着裂纹纵横的巨大青石,抚摸着仅剩尾部的箭矢,哪怕不去用力拔箭矢,也知自己不可能拔出来的,至于……可怜的知了,在大帅射出箭矢后…… “神射!” 作为神射手,疤脸比谁都知道,一个可开七石巨弩的神射手有多么可怕。 …… 李昭屁股像是得了痔疮一般,左扭右扭,一会向外张望,一会挠了挠头皮,很想起身去后院寻找,可是秦书瞳、小五如两尊门神,两眼瞪得大大的,每次屁股刚要离开椅凳,秦书瞳就看了过来,他又不得不老实坐好。 反倒是杨氏至始至终都未动弹,好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头看着脚尖不声不语。 看到日头已高高挂起,外面依然无半点动静,知了吵叫声让李昭有些烦躁,嘴里唉声叹气嘟囔起来。 “都一个时辰了,小姑父怎么还未前来?” “不会一直不见咱们吧?” 杨氏看了一眼李昭,一脸气愤埋怨。 “与相公说不要理会那李曜,不要掺和皇家之事,偏偏不听,你以为小姑父是这么容易被欺瞒的吗?” 李昭叹气一声,他知道自己媳妇因何恼怒,叹气道:“相公也是没法子,上面老爷子压着呢,你我又能如何?” “是!相公无奈,现在好了,河右节度使没了,成了洛阳令!” “朝廷搬去洛阳,满朝世家豪族,满朝紫衣诸公,洛阳令就是个委委屈屈的差使!” “梦娘,那你说该如何吧?总不能相公也如那李存信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吧?” 杨氏沉默一会,也未想出个法子来,气愤道:“还不如相公每日打铁呢,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李昭不由叹气一声。 “唉……相公也想整日安宁,可……可身为世家子,又岂能任意胡为,梦娘不是也想要为杨家讨要些许田地么。” “你……哼!不理相公!” 杨氏别过脸,脸上也是挣扎担忧。 关陇各家族情况都不是很好,甚至饿死家人也时有发生,否则独孤家一群娃娃们也不会偷偷离家出走。独孤家这样的家族都成了这般,杨氏一门出了个杨贵妃,以及其亲属,当年可是雄霸天下,可随着安禄山叛乱,杨贵妃死后,新帝登基,杨氏一门几乎被整个朝堂排挤,杨氏一门迅速衰落,几乎沦为了不入流家族。 盛世之时,十六王宅的王爷们身份尊贵,可要想娶五姓女,那还还真不怎么容易,没人希望自己与皇家纠缠不清,一旦出现谋逆之事,必然连累整个家族,就算嫁入十六王宅,最多最多也只是庶的不能再庶了,身处乱世,更是不会嫁入十六王宅,每次桀骜不驯的节度使杀入长安,最先倒霉的就是十六王宅,都知道十六王宅有钱! 杨家怎么说也算是曾经的鼎盛家族,也就现在败落了,但还是有这个世家女的名头的,杨家在大唐兴盛起来,就是靠着杨贵妃,这与独孤家有点类似,杨家也与独孤损送闺女入宫心思差不多,碰巧就再次兴盛起来了呢? 命运好像就是这么奇妙,谁也想不到,李思钰竟然看上了夔王府小世子。 王璞、卢仁琦、韦邕、柳奎、杜承崴等人私下里把十州分了个干净,李、薛、杨这样的家族都未得到,其他家族更别提了,消息没想到会这么快传扬出去,李、薛、杨等一干家族自然是知道了,李滋连夜遣人与李昭去信,要他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前来潼关。 一开始,杨氏极力阻止,可还未过半日,杨家也来人了,看着身穿破旧衣物,伏在地上痛哭的半大孩子,杨氏也只能跟随前来。 “唉……小姑父估计是不会允了此事的,否则也不会直接扔给朝廷了……” “哼!” 一声沉闷冷哼声传入屋内,听到这声音,李昭、杨氏忙起身。 李思钰起的不晚,又是练拳,又是射箭,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吃完了饭食也未直接前来前厅,而是枕着李璇肚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也不知哼唱的是什么小曲,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清,反正他有的是借口。 看着日头也挺高了,这才冷着脸,背着双手来到前厅,见两人执礼还算恭谨,又哼哼一句。 “怎么?你们是孝敬来了,还是找麻烦来了?” “小姑父……侄儿拜见姑父……” 李思钰心中有些恼怒,一屁股坐下。 “说吧,有何不满,可以说了,是夺了你河右节度使不满,还是让你为洛阳令不满!” 李昭额头顿时冒起汗水来,忙上前拜道:“侄儿犯下大错,不敢有何不满,一切全凭姑父处置。” “哼!身为一地重臣,不以大局为重,家国天下,先小后大,这是常人之为,但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李唐宗室!” “不仅仅只是披着李家之子这块皮!”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 “崔王郑卢李,五大千年家族,你陇西李家自高祖得了天下后兴盛,你这一支、一脉自始兴盛,但是,你要记住,天下李家无数,谁都可以在国破家亡后苟延残喘,屈膝求活,唯独……你们不成!” “皇室宗亲,无关紧要的庶子末流可活,你们却必死!” “子孙老幼皆死!” 李思钰指着冷汗直冒的李昭大骂。 “不知死活!” “维护整个大唐安稳,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哪怕你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兵马,没有地盘,甚至一无所有,你们也会子孙富贵,尊崇荣耀!” “哼!” “一群老混蛋不知死活,整日想着如何得利,却屡屡动荡朝廷,恨不得大唐立即完蛋,好跟着一同被砍了脑袋!” “以你为河右节度使,以你为洛阳留守,不是让那该死的老混蛋指手画脚!” “哼!” 李思钰一想到这家伙竟然把权利送入李滋手里,心中就是一阵恼火,不顾洛阳安危,放开巩县,更是恼怒万分,指着李昭鼻子一阵大骂,就差点起身揍他了。 李昭哪敢有丝毫反抗,额头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吭声,杨氏亦是低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李思钰又冷哼一声。 “哼!” “裕儿、升儿年不足十岁,你为其兄,年最长,好的不学,坏毛病一堆,你是如何为弟妹做的榜样?” “是不是也准备让他们有样学样?让裕儿成为一个傀儡么?” “若要让裕儿成为他人傀儡,老子还不如直接留于朝堂上,直接黄袍加身呢!” “还不如直接让阿父握有所有权柄,把你们全部干掉呢!” 听了这么重的话语,李昭身子更加颤抖起来,心下也后悔万分。 “姑……姑父……” “哼!” 李思钰撇过脸,不去看他可怜模样。 “哼!” “他人一招手,就跟着巴巴前来,毫无一点自主之心,就凭这点,你李家就别想得河东道一州刺史!” “老子郑重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若有第二次,老子不但剥了那老混蛋辅政王的皮,你也休想再得一丝权柄,老老实实给老子打铁去!” “姑……诺……诺!” “哼!” “还有你!” 李思钰冷哼一声,指着杨氏冷哼。 “家有良母,子不逆;家有贤妻,夫无横祸!” “杨氏贵妃美貌冠绝天下,可又如何?若能贤良温慧,又岂有安禄山贼子之乱,又岂会身死马嵬坡?” “天下开国之主,哪个不是聪慧绝伦,智谋天下?” “远的不提,隋文帝妻独孤氏,高祖皇帝妻窦氏,太宗妻长孙氏,这些聪慧女子不提,就单论当今天下,晋王妻刘氏,朱温妻刘氏,哪个不是助其夫为天下强番,哪个不是聪慧贤良女子?就是老子的媳妇秀秀,那也不是留居北地草原,看顾营州一地!” 第725章 裕儿听话 “哼!” 李思钰一阵训斥,杨氏也与李昭一般,冷汗直冒,一脸羞愧。 “河北道十州府,那又岂是你杨家可得的?也不看看所争抢之人是哪些?你杨家本就被他人所排挤,已然落魄衰落,这些世家豪族,哪个不是千年之久,如今的杨家底蕴比得过他们吗?” “哼!” “不知死活,不知潜龙在渊之意,你想要让杨家立于风口之地,彻底家毁人亡吗?如果你想要如此,老子把一州与你又如何?” “姑……姑父……不……不敢……” 杨氏身子急剧颤抖,自己只看到了杨家如今落魄难堪,却忘了,那些所抢州府家族个个都是顶尖家族,若杨家占了一州,势必就会有一家失去一州,今后必将成为死敌,以杨家此时老弱病残,后果…… 越想身子越颤抖,越想,杨氏越是惊恐害怕。 李思钰看到他们夫妇如此,也不再冷声训斥,喝了口婢女送来的茶水。 “想要有所得,就要自身有足够的本事和威望,靠山山倾,靠人人倒,若不懂这些,终究还是一场空。” “当年杨贵妃得天之宠,集天下宠爱于一身,韩国夫人、虢国妇人、秦国夫人、杨家‘五杨’哪个不是风光一时,可最后又如何?” “与你们杨家一般的还有独孤家、长孙家,结果又如何?” “自身不硬,今日可依靠他人,明日又当如何?” “哼!看着就来气,总想着一朝风光天下,却不愿付出艰辛劳苦,明日让他们去第一步军,过些日随老子前往长安!” “回去告诉那些老混蛋,十州刺史就不要去想了,老子不会过问此事的,还有……” 李思钰指着李昭,说道:“你亲自前去那些家族,告诉他们,你们李家不会沾染十州之地,告诉他们,老子耐性没了,若十日内不把此事结束,那十州刺史,他们就休想再要沾染,老子全他娘地下放到春闱去!” “诺……诺。” 李思钰正要在训斥一番,抬头看到门口露出一片绿色衣角,很是不满。 “老子又没把你侄子如何,偷听……很有意思么?” 李璇心中一惊,忙收起露出的衣角,当她刚撩起衣角,这才发觉自己掩耳盗铃了,讷讷从门口露出身影,或许为了减少他的不满,又从一旁拉出不情不愿的李裕。 “相……相公说好的一会就完事,说好的今日要出去玩一会的,呐!裕儿也过来找相公了。” 李裕大惊,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低头拜道:“老……老师。” 李璇偷听,还倒打他一耙,心中那个气啊,心想着等晚上定要狠狠惩罚这妮子一番,正训斥李昭夫妇呢,看到李裕又前来,心中对那些老混蛋很是恼火,冷哼一声。 “哼!裕儿也是前来逼迫老师么?” “啊?” 李裕忙摆小手,小脸有些慌乱起来。 “不是不是……是……夔王爷爷是与裕儿说了些……” “不过!不过裕儿并未是因此前来寻老师,是娘亲……娘亲做了些糕点,裕儿前来送与老师、大丫姑姑和姑姑的。” 低垂着小脑袋的李裕先是说了夔王,又猛然抬头,最后又低头起来,等到他说完话语,忙跑到门口,用力拎着一个颇大的篮子。 李思钰看到自己弟子双手用力拎着大竹篮,看着洁净布锦盖着的篮子,绷紧的面皮也松了下来。 “嗯。” “行了,既然都在,那就一起去游玩一番好了。” 李思钰起身,来到李裕面前,提起李裕手中竹篮,掀开布锦一见只是些类似馕饼的糕点,不由摇头起来。 李裕以为自己老师不喜,很是紧张,只见李思钰一手捏了一块塞入口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虽还不错,少了不少材料,口感差了许多,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老师很喜欢。” 说着揉了揉抬头渴望赞许的李裕,又看向李昭,不满道:“看到没,好好学着,老子不在乎好孬,至少要有点心,挨训也能少挨点,傻不拉叽,也不知跟谁学的,真是的。” 李昭冷汗再次冒了出来,点点点头称是,知道眼前姑父甚是恼怒,不敢稍有忤逆。李思钰也不再多言,狠狠瞪了一眼李璇,这才出了前厅,去准备出府游玩事宜,他的离开让屋内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李昭重重吐了口气,狠狠抹了把额头汗水,吐着气说道:“姑父虎威越来越盛,侄儿都不敢大气出声了。” 李璇大大白了一眼与她年纪相仿的侄儿,说道:“你姑父话语,你也听见了,如今当以稳妥为要,身为宗室子弟,不应盯着一城一地,当以整个天下为首才是。” “姑姑教训的是,云倬今后定会三思而行,不让姑姑失望。” 李璇摇了摇头,说道:“姑姑失不失望是其次,李唐如今看似得了不少土地,可要知道,你姑父自营州前来,屡屡大战,百姓无一丝休养生息之机,根基更是不稳,已经无法再生事端了。” “裕儿不久就将登基,晋王前来事朝,朱温遣子前来,各地节度使们也会遣人前来,只要朝廷不生乱子,他人就不敢侵入洛阳,休养三五年,朝廷钱粮殷实,自可独立于世,这也是你姑父期许的,河东十州分与各家族,各家族亦心向朝廷,若我李唐宗室与之相争,必会让朝臣与李家离心离德,对今后皇室又有何益?” “嗯嗯,裕儿听姑姑的,不争。” 李昭尚未开口,李裕抢先连连点头,李璇不由微笑了起来,蹲下身子,轻刮了几下他的鼻梁。 “还是裕儿最懂事,你老师心里明白着呢,越是争抢,反而越让裕儿老师不喜,不争反而会让老师时时记得,对不对,小裕儿?” “嗯嗯,老师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李裕小脑袋连点。 “嘻嘻……裕儿最乖了!” 李璇揉了揉李裕小脑袋,起身看向一脸尴尬的李昭夫妇,说道:“行了,该发的火发过了,心气也就顺了,至于那些州府,还是算了,若他们不服,让他们前来找姑姑就是。” “姑姑说的是,今后云倬定然谨慎,三思而行。” 李璇笑了笑,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潼关,就在潼关多留几日,与那些老臣们恭谨些,将来去了洛阳,对你也多有益处。” 又看向杨氏说道:“钰郎训斥梦娘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但钰郎有些话语是对的,云倬性子柔了些,梦娘要多多劝解才是,钰郎既然已经允了你,明日让你杨家子侄前往第一步军,到时自有安排。” “第一步军乃营州军最强步军,能入其中都是佼佼者,对你杨家当有益处,当然了,军中自有军中规矩,若想有所成就,就要不怕吃苦,莫要以为自己是杨家之人就肆意妄为。” “梦娘知晓了。”杨氏低头答应。 李璇牵着李裕小手,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行吧,一同出府玩一日好了。” 四人离开厅堂,李思钰与大丫已准备妥当了,小五、疤脸、秦书瞳已经在府门外等待了一会。 李思钰刚要抬步出了府门,抬眼见到身材高大的赵生男、刘氏,身后还跟着垂头丧气的裴坚,有些诧异,随即又上前笑道:“两位婶娘怎么也来了?嗯?好像子固有些蔫头耷脑,不会又惹了麻烦吧?” 赵生男一番眼,说道:“你小子把老娘丢到长安白地,老娘不喜!” 李思钰摇了摇头,笑道:“小子一片好意,赵婶娘还不喜,罢了罢了,既然婶娘不喜,那就去太原好了,不过……子固还是莫要前往太原了,在父辈羽翼下,永远也无法长大,还是留在洛阳为左右监门卫好了,虽是个把门的,但也可锻炼一番,今后有机会再随本帅征战几次,将来自可领太原之兵。” 裴坚大喜,忙要点头答应,却犹豫着看向赵氏,犹豫着是否开口。 刘氏不由笑道:“好男儿自当独领一军,赵姐姐,妹妹以为行乾所言才是至理,洛阳为都,鱼龙混杂,子固于洛阳,多与些老臣相处,将来再跟随行乾阵前走一遭,不比前去太原差了多少。” 赵氏犹豫着看向李思钰、刘氏,心下两相比较,有些难以决定。 前往太原,三五年后,在太原府建立些威望,领太原军自是水到渠成。留在洛阳,好处也不少,她虽出身低微,却也知道世家子是怎么个一回事,多与世家之人相处,今后好处自是不少,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子固还是前往太原,左右监门卫……行乾还是另择他人好了。”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也好,前往太原也不错,以下而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着,走向刘氏,从虎狼女卫手中接过木车,弯腰低头,笑道:“婶娘今日前来又是为何?不会也是为多夺一州刺史吧?” 刘氏反手轻拍伸过来的脸颊,笑道:“呵呵……臭小子,今次可是猜错了!” “哦?” “坊间皆言行乾广招门徒,家中一些子侄整日胡闹,甚是头疼。” 李思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笑道:“呵呵……侄儿还当多大的事情呢,等老宋从太原府回来时,把那些小弟们送来就是了,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小侄就不怕人多,王爷、婶娘不心疼小侄严厉就行。” 第726章 李帅入了胭脂水粉店 李思钰一想今后门徒数千上万,甚至数万、十数万,整个人也兴奋的颤抖起来,至于有些人是不是心怀不轨,他根本不在意,军事化管理,出来的娃娃们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到时候…… “嘿嘿……” 见他满面笑意答应,刘氏心下顿松了口气,眼前之人,武勇霸道,甚至还每每胡闹,但是所授孩童却个个人中龙凤,当天下人得知不满十岁小德子,竟然以千骑大闹凤翔府,用一杆黑虎旗阻住邠州王行瑜数万大军不敢异动,当这种异类之事传扬天下,眼珠子更是不知掉了多少。 最最关键的,这个光着下巴之人对弟子最为优待,小德子是其一,益王李升是其二,李璇牵着的太子李裕更是被他亲自带在身边,从河中入太原,又从太原去了潞州,入河北绕了一圈,就是给这个弟子建立威望,让天下节度使们的认可,河北各节度使们送来数百上等战马,朱温遣子前来,就已经说明,此子已经获得了无数节度使们的认可。 李思钰抱起刘氏,连同木车一同抱起放在马车上,笑道:“婶娘既然来了,不如一同逛逛街好了,虽然潼关小了点,也乱了点,可还是挺好的,至少比长安、太原热闹了不少。” “嗯,确实热闹些。” 刘氏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她刚来潼关时,也是被震了一下,虽觉得他有些胡闹,把一个好好的兵城整成了不伦不类模样,可还是觉得确实比其他地方要热闹不少,人丁也多。 “行乾,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刚把刘氏放在马车上,正准备做起马夫,听闻刘氏这么一说,有些不解。 “婶娘是说潼关?” “嗯。潼关是兵城,是守御重地,人丁往来,终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点了点头,坐在前面,见到李裕眼巴巴看向他,向李裕招了招手,又跳下马车,把李裕放到自己身边,这才回答起刘氏话语。 “婶娘所言不错,可是侄儿也是无奈,百姓穷苦,也幸好潼关还有些余粮,这些百姓可以依附在我军身上求活。” 刘氏皱眉,有些不明,说道:“朝廷每逢兵灾,都是施粥于百姓,行乾既然有足够的钱粮,为何不与百姓,让其离去?”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说道:“裕儿可否记得为师所说?” “嗯嗯。” 李裕忙点头,说道:“老师说,人是有惰性的,若是不劳动,只想着他人可与自己吃的,就会躺着,而不是去想着如何为自己肚子着想。” “而且,若是人人都有事做,就不会无事生非,也会安定许多,哪怕所做的事情再小,也会有所得,哪怕咱们吃些亏也无碍,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动了起来,才会有活力,才会有希望,对生活有希望,对大唐有希望,希望就是佛前愿,愿多了,天下才会安定。”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赞许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理。” “婶娘,不知裕儿回答可否让婶娘满意?” 看着有一下没一下挥着鞭子的背影,刘氏叹了口气。 “除非……罢了罢了,你在关内一日,沙陀族就不会反叛朝廷,若朝廷能行行乾之策,沙陀族亦无叛心。” 李思钰点了点头,刘氏话语虽有些大逆不道,他却很满意,忠义之言长于口之人,大多都非忠义之人,反而这种话语更为现实。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 李思钰脸上笑意不改,点头说道:“婶娘这话实在啊!裕儿可要记住了,你要是不努力,忘了老师之言,婆婆可是要抓住你,打你屁股哦!” “嗯嗯,裕儿听老师的。” 刘氏摇了摇头,一娃娃,尽管聪慧又如何,年纪太小了,回头一想,或许正因年纪小,才会被这小子看重吧。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李思钰也勒住了马车,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挺宽的过道,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觉得自己出来一次,耽搁了百姓生计。 大丫与李璇跳下马车,李思钰也舍了马车,再一次抱着刘氏下了地,推着木车走向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胭脂水粉店。 “女娃去这些地方也就罢了,难道你也想去见识见识?”刘氏一脸笑意。 李思钰轻咳两声,捏着嗓子,很是怪声怪调。 “咳咳……” “啥?俺们家胭脂水粉不好?这是那个嚼舌根的无良子瞎说的,北地王与晋王妃都来了俺家芙蓉斋选购胭脂水粉,晋王妃这么大的美人儿都用了俺家胭脂水粉,哪个敢说俺家的不好?” “哪个敢?” “呐,北地王就是给王妃选购这个‘出水芙蓉’,还有……还有这个‘一笑倾城’……” 李思钰推着木车进了这家“芙蓉斋”胭脂水粉店,一边推着木车,一边学着娘娘腔,大丫、李璇、杨氏、赵氏先是进了店,李昭、裴坚哪里会愿意进这种店铺,早就不知跑哪里饮酒去了,李裕自然要跟着自己老师的,不过他只是个娃娃,也未引起店内选购胭脂水粉夫人小姐们的注意,李思钰却不同,如铁塔一般身影入了店内,立即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又听着他捏着嗓子说笑,更是让人别过头偷笑。 大丫知道自家少爷有时极为胡闹,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李璇却觉得有些丢人,忙上前想要推着他离开,还未来到跟前,就听到刘氏笑骂起来。 “尽会胡闹,还‘出水芙蓉’、‘一笑倾城’,你是想让你叔父打上门吗?” “唉……” 李思钰叹息一声。 “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婶娘乃北地佳人……” “还说?” 刘氏指了指店内捂嘴轻笑妇人,看着众人看过来,李思钰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依然嘴硬,请哼一首《桃花庵》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车尘马足权贵趣,酒盏花枝痴人缘。 若将富贵比痴顽,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李思钰无耻的剽窃了一回,看着妇人捂嘴偷笑,不由请哼起唐伯虎的诗句来。 屋内妇人笑意一顿,其中一绿裙妇人看向李思钰更显诧异。刘氏也是被李思钰震了一下,随即又好笑道:“你小子若真愿意宿醉花丛间,当有少人会一觉天明,就怕你这奸滑小子不老实。”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最佳美人若兮,顾盼流离。” “女人的美貌可不是给女人们看的,那只会引起女人们的嫉妒来,只有男人才会欣赏女人含羞带怯的柔媚,才会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纵然倾城与倾国,想来也是女人最为骄傲的事情吧?” “为何男人就进不得胭脂水粉店铺?偏偏是婶娘误导侄儿,又聊起那些大坏蛋来,若是那些家伙老老实实,侄儿又如何不愿宿醉花丛间?” 刘氏笑骂道:“臭小子,自己跑到胭脂水粉店,倒是怪起婶娘来,讨打!” 李思钰看着木车,很是无奈,这个时代终不如千年后,那个时代,化妆品店应该最喜欢男人进入吧,毕竟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要这个,要那个,总是不好意思不掏钱的。 进来都进来了,若是就此退去,反而又让他人多了个笑话,反正……就算今日成为一个城内笑谈,那也有李克用陪着自己一起倒霉,说让刘氏是他媳妇呢! 想到李克用吃瘪,自己心下反而有了些许得意起来。 推着刘氏在这间大屋里转悠,虽里面人不是很多,但也有十数个,他到了哪里,哪里就闪开,唯恐自己也成了城内笑谈,哪怕李璇也捂着脸闪躲,可也挺奇怪的,一个大男人推着木车在屋内转悠,不时拿起胭脂水粉盒察看,甚至用鼻子闻闻。这种异类之事,按理说,为了避嫌,屋内妇人应该都逃出屋子才是,可却无一人离开,只是在屋内闪躲,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大唐女人还真是豪放!” 李思钰心下不住嘟囔,眼睛不时偷瞧一眼他人反应,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的了,怎么这些女人就不离开呢? 难道她们不觉得尴尬么? 正当李思钰好奇呢,推着刘氏来到一个木架旁,从精美的木架上取下两盒胭脂,一盒给刘氏,看她是否喜欢,自己则抱着另一盒,掀开盒子,先是看看颜色是否喜欢,正当他要闻一闻,感觉自己衣角扯动,低头去看,李裕正抬头看他。 “呐,你看看是否喜欢,喜欢也给你娘亲买几盒,老师掏钱。” 把手里的胭脂水粉送到李裕手里,又拿起一盒,鼻子凑到上面,又闻了起来。 “这是胭脂水粉,又不是香囊,闻个甚。” 看着李思钰又拿着胭脂盒闻起来,翻了个白眼。 “所有胭脂水粉都是没香味的么?” 刘氏正要开口,旁边一女子突然插嘴道:“也不是所有胭脂都无香味,每家秘制不同,自也不同,这家店铺只以色正闻名,却非香气。” 第727章 我们不同 李思钰看向身侧开口女子,一身湖绿色锦裙,隐隐约约可见红色抹胸,高耸的胸口挤出的沟壑若隐若现,眼角淡淡纹路表明此人年纪当在三十许,丹目、秀鼻、樱唇,若非眉毛细长且微微上扬,只会给人想要霸占的欲望,正因这眉毛,也给了人想要,又不敢过于靠近感。 李思钰有些讶然看着此女,片刻才微挑了下眉毛,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又转身拿起一个胭脂盒,依然凑到鼻尖去闻。 刘氏顿感好奇起来。 “都说了,并无多少香气,怎么还去闻?” 李思钰无奈放下胭脂盒,叹气一声。 “婶娘……” “唉……” 李思钰无奈说道:“你们这些女人选些胭脂水粉,不但要看颜色,还要沾些在手上,涂抹几下,仔仔细细去选,小侄总不能弄的一手通红吧?看到喜欢的颜色胭脂水粉,给媳妇们选些,给阿蛮留着也就罢了,若是涂抹的一手通红,他人还当侄儿有男媚之风呢,到时候,小侄如何与人解释?” “若是不仔细闻闻,多花费些时间,等小侄看完了架子上的胭脂水粉,婶娘才仅仅看了小半,总不能推着婶娘去看其他的货架吧?或者尴尬站在一旁,与婶娘讨论胭脂水粉成色吧?小侄又不是真的是妇人!” 听了他的解释,刘氏一阵无语,心中又有些感动。 一同前来逛街,他人皆入胭脂水粉铺子,自己却无法进入,心下的失落怀念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已经病的不能站起身子,纵然由他人推着进来,哪怕是李璇或是那些女卫们进来,也会有“臭美”流言流语,反倒是这个高大男子推着进来,即使有些流言,也只会转移到了他身上,自己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是当年娇媚之时,又只能坐在木车上的病残之人,相比“臭美”流言流语,与他北地王身份进了胭脂铺子相比,如同炽阳下的萤火,只会让人看到他的背影,只会流传他的放荡不羁…… 如今更是照顾自己感受,明知这些胭脂水粉并无香气,还是凑到鼻尖去闻许久,看着不再去闻胭脂盒,而是蹲着在李裕小脸上涂抹胭脂,眼中也湿润了些。 与她一般感动地不止她一人,大丫、李璇也觉得自己有了些过分,在自己相公入了这间胭脂铺后,刻意与他保持了点距离,当她们听到这些话语,又羞又愧。 “少爷……我……” “钰郎……” 两女来到李思钰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看着低头扯着衣角的大丫,李思钰微愣了一下,看到的李璇也是这般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摆手道:“你们看你们的,个人喜好不一样,兴许你们喜欢的与我不同亦说不定。” 说着也不去理会她们,指着一个盒子,对着李裕说道:“试试这个,为师觉得这个盒子里的应该不错,你娘皮肤白皙,不宜太红了,白里透红才是最佳,人也精神,好看!” “老师,是这个么?” “嗯,你皮肤随你娘,你涂一点,为师仔细看看。” 李裕抱着木盒,抓了一把涂在脸上,顿时“红里透白”了,李思钰却点头不已。 “不错不错,抓了这么多才这么红,说明这个应该是淡妆,最适合母仪天下之人。” “不错不错!” 李裕大喜,忙盖上盒子,捧到李思钰面前。 “老师!” “买!今日老师掏钱!” 一旁的绿衣女子,大丫、李璇、刘氏,甚至围了上来的众女,看着李裕小脸上嫣红,不由捂嘴笑了起来。 “这个……白色的,你阿蛮师姐皮实,小脸也黑些,这个应该会喜欢,也买了!” “嗯……这个比较艳红,应该是涂在唇上的,嗯……你大丫师娘性子有些冷淡,剑眉星目,抹在嘴上……冷艳、妩媚交融,想想就心动不已,也买了!” “这个么,怎么是紫色的?涂在脸上肯定不行,也应该是抹在嘴上的吧?你姑姑头发雪白,脸上还有斑点,不过身材还算火辣,比较异类,口唇抹上紫色的好些?还是血红的更有征服感?” “裕儿不知道。” “这样啊!那两样都买了,回家试试。” “阿蛮姐姐、大丫师母、姑姑都有了,老师,是不是也给大师母买些?” “那当然是要买得了,不过你大师母可难办了,你大师母与你张婶婶有七八分相似,天生妖娆,可自生了你小师弟后,就成了观音菩萨模样,不施粉即有倾城之姿,老师怕啊,万一施了粉,老师被你大师母倾城一笑,勾了魂可咋整?” “难办啊!” 众女看着坐在地上摆弄几个胭脂盒,听着两人话语,看着李思钰挠头,一脸不知该如何,皆是一阵无语,大丫与李璇更是羞红着脸,不敢看他人怪异目光,唯有绿衣女子神色复杂看着他。 “梆!” “哎呦!” 李思钰捂着脑袋,抬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敲自己爆栗,一见是赵生男赵氏,正横眉冷目盯着他。 “混账小子,你怎么说也是北地王,一军主帅,如此胡闹,让军中将勇如何看待你这大帅?” 李思钰眉头微挑,冷意骤闪,赵氏猛然后退一步,手按腰间,却摸了空,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是身着女装。 刘氏与赵氏同是战阵之将,李思钰骤闪冷厉杀意,如何会不被她察觉,不过她不是赵氏,赵氏与他相处时间不长,而刘氏更了解眼前男子,你看着他与李裕娃娃坐在地上摆弄着妇人才用的胭脂水粉,看着他嘴里胡闹,有时委曲求全的令人难以置信,但你要真当他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俯卧的猛虎,有时安静的可以让猴子在身边跳来跳去,那是因为这头猛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但若真的摸了这头猛虎的屁股,你就会知道猛虎终究是猛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刘氏微笑不语,她比谁都清楚,眼前“半大孩子”不知做了多少异类之事,可是营州军却从无半点质疑,哪怕营州军只能被“禁锢”在潼关,营州将只是营州将,而不是一地节度使! 她知道,哪怕眼前的男人真的自己在自己脸上涂抹成了小丑模样,营州将最多在饮酒时,调笑几句他们的大帅,如之前军中流传他“爬墙头”、“瞎猫碰死耗子” 调笑,也只能是调笑,该听令行事的,依然听令行事,哪怕韩都、马屿战死,哪怕万余军卒战死汾水雁门关,无一人敢质疑他们的大帅军令错误。 这就是营州军! 刘氏早就知道,知道这些营州前来的军卒不同,不同于天下各军,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置评。 冷厉杀意骤闪,除了少数几人有些察觉,其余人只是奇怪,奇怪这个高大女子怎么突然后退一步,摆出戒备姿势来。 看着低头依然与李裕摆弄胭脂水粉的男人,众人很是不解,不解周边人为何都沉默起来。 “若是太原晋军,汴州宣武军,或是天下其余各军,赵婶婶话语是对的,本帅这么瞎整,的确会让军中领军将领感到难堪,会让他们觉得本帅是他们的耻辱,如穿着妇人衣物搔首弄姿的大帅,如何可统领三军?” “可是我营州军不同,与你们不同,自安禄山叛乱后,带走了营州军精锐,我们营州军百年来就没有一时一刻不在厮杀,男女老幼……全都要拿着刀枪棍棒厮杀!” “安禄山叛乱后,大唐虽日渐式微,但总还有这么几年平稳的时候,大唐真正陷入绝望的时候是在乾符五年,是在黄巢叛乱后,而这才多久?可有二十年?而我们却有百年,在百年绝望中厮杀……” “百年啊!” 李思钰一边盖上胭脂盒,一边低头叹息。 “谁又能想到,百年绝望又是怎样的苦痛难忍?” “若不自嘲,不自己在绝望中自己找乐子,谁又能承受百年绝望之重?” 李思钰抬头去看赵生男,一脸平静道:“赵婶婶,你自幼生于马匪,后又随黄巢,可否告知小侄,马匪中可有侄儿此等之人,黄贼中可有?” 李思钰看着赵生男沉默不语,摇头苦笑。 “应该也有不少吧?” “我们营州人与他们也没有太多区别,不,也是有些区别的,他们是放纵自我的毁灭疯狂,而我们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慰藉的那丝灯火……”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呵呵……” “说起来,可能没人会相信,悍不畏死的营州军将们,在家中大多都是妻管严,大多都畏惧家妻老小,犯了错,跪在媳妇床前有之,给自己媳妇洗脚倒水有之……” “丢不丢人?” “呵呵……兄弟们喝酒时,相互嘲笑对方一副熊样,甚至会脸红脖子粗,诅咒发誓,回去要狠揍一顿自己娘们……” “可那又如何?” “该跪床头的,依然跪床头,该洗脚的,依然洗脚。” “丢不丢人?”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啊……” “丢不丢人?” “自拿起刀子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卒者,死也,自披上甲胄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个死人,活一天,赚一天。” “保家卫国,守卫乡土,我们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对祖辈的誓言承诺,我们没有丢失营州……” “可……可我们唯独……唯独对不起家中倚门而望妻儿……” …… “战罢而还,陪着妻儿老小胡闹,又如何?” “真丢人么?” 第728章 我们就是不同! 真的丢人么? 没有人开口回答,只有李思钰抱着胭脂水粉盒起身。 领着李裕,在一群妇人艳羡中默默出了屋子,或许…… 这就是铁血柔情。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大丫鼻子一酸,丢下一屋妇人追了出去,李璇看了一眼屋内妇人神色,默默无声推着刘氏离开,只留下屋内高大的赵氏。 赵氏张了张嘴,却无奈叹气不语,她也是武将,也只有武将才知武将的悲哀,没有哪个武将喜欢临阵厮杀,每次厮杀都意味着在生死线上徘徊,或因权势,或因无奈,对天地的承诺,对国家、百姓、祖辈的承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徘徊在生死之间。 想到曾经的过往,心下顿觉惭愧,她的性子要强,却每每与裴仲德置气,哪怕如今还是这般。 看着赵氏也跟着默默离开了屋子,绿衣女子眼神更加复杂,沉默了稍许,也出了屋子。 李思钰抱着几个盒子出了屋,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给钱,可当下却无法让他返身回屋,因为…… “嘿嘿,俺可是真真看到了李帅进了这家胭脂店,真的,不信问问小九!” “嗯嗯,俺作证,真的是李大帅!” “可俺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李帅怎么可能会去这种地方,要去,那也得去登仙楼才是!” “张兄所言甚是……” “嘿嘿,听说鱼玄机就在登仙楼!” “鱼玄机?不会吧?听说鱼仙姑已经嫁人了啊!” “嘿!嫁人咋的了?嫁人就不能……嘿嘿……” “去去,别叽叽歪歪,鱼玄机都已经半老徐娘了,李帅能看得上?” “出来了,出来了……” 无数人伸着脖子,目光全都聚集在抱着胭脂水粉盒子的李思钰身上,还有脸颊红彤彤的李裕。 “嘿!还真是李帅!” 李裕看到人山人海围观他们爷俩,忙躲到高大老师身后,李思钰想着还未给他人钱财呢,看到无数伸长脖子的“鸭子”,他也没法返回屋内付账了,否则他人还当自己胆怯了呢! “咳咳。” 李思钰用力咳嗽两声,轻声道:“裕儿就要登基为帝了,若是这点场面就让裕儿怯懦,又如何震慑天下那些节度使们,又如何让无数百姓心悦诚服?” “哼!给爷们挺直了身子,为自己娘亲购买胭脂水粉,咱们不丢人!” 李裕年纪太小,被自己敬爱的老师这么一忽悠,立即挺起了小胸脯,如骄傲的大公鸡站到人前,若无腮边嫣红,当是个顶呱呱的小英雄。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大步走在前,旁若无人来到马车前,把胭脂水粉盒放回车上,出现在门口的刘氏一脸讶然看着他的旁若无人。 “大帅威武!” “这他娘的才是爷们!” 狮虎爆喝出现在人群,只见营州将李三豹领着一帮腰大膀圆将卒出现在人群,凶神恶煞的营州将卒推开人群,李三豹大步走上前,向李思钰行了一礼。 “大帅,俺也想媳妇了。” 说完,自顾自进入芙蓉阁。 “惭愧啊!出来这么久,竟然连盒胭脂水粉都未给媳妇买点……” 蒙哥翰摇头叹息,正要从李思钰身边经过,突然顿住脚步,摸着脑袋,说道:“大帅,俺未曾给媳妇买过这玩意,大帅……该买什么样的?”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女人么,不在乎他人,只要你觉得喜欢,送给玉娘什么样的都是可以的。”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李思钰拍了拍蒙哥翰肩膀,笑道:“女人么,有心就成,无需他人意见。” 蒙哥翰点了点头,别的他未听懂,但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却是明白,大手一挥。 “走,今日我营州将勇,但凡有妻室的,哪个若不买上一盒胭脂水粉,老子揍不死他!” “哈哈……正是如此!” 一大群将勇呼啦啦进入芙蓉阁。 看着大笑进入芙蓉阁的营州将勇,无数百姓傻眼了,全都不明白这些关外蛮子这是怎么了,李思钰却感动的想要落泪。 “大帅传奇!” 身穿员外服,挺着肚子的刘彘一看到这情景,两眼金光闪闪,推开人群,大步流星上前,奋力怒吼。 “大帅威武!营州军威武!” “俺是营州刘彘!” “五日内……” “凡是我营州将勇所购胭脂水粉,俺刘彘用脑袋保证,俺保证把胭脂水粉送去营州,俺一文钱都不收,保证送到每一位将勇家眷手里!” “掌柜威武!” 跟着刘彘的小弟一见自家掌柜出头,顿时明白过来,齐声大吼。 王歪脖子大怒,推开人群,对着刘彘怒吼。 “凭啥,凭啥就你能把胭脂水粉送去营州,俺王歪脖子照样可以!” 王歪脖子向无数围观百姓打了一圈揖。 “俺不但免费送胭脂水粉,俺还给每个将勇搭上一支头钗!” “头钗很了不起么?” 红脸马跃的推开人群,大步走了出来。 “营州马跃!” 马跃向周围无数人拱了拱手,大声说道:“俺马跃最是敬佩铁血柔情汉子,胭脂水粉店又如何?俺们营州将士就他娘地进了!又如何?” “十日内,但凡有家室在营州的军将,所购胭脂水粉、头钗钱资,马某一干应下,并为每个身在千里外,戍守帝都营州将勇家室奉上一匹布锦!” 马跃指着刘彘、王歪脖子,冷哼。 “免费护送胭脂水粉,配上头钗,很英雄么?” 刘彘、王歪脖子大怒,这混蛋竟然坏了自己好事,他们算是营州军第一代“官商”,跟随着营州军南征北战,获利之丰难以想象,他们原本一文不名,但是背后有整个营州支持,有营州钱庄、营州工匠营的支持,这些人财产如吹气球一般迅速膨胀,当刘彘出来要为营州人免费护送胭脂水粉的时候,王歪脖子和马跃就知道刘彘想要做什么了,忙出来加价码。 潼关虽大,却也小,李思钰竟然出现在胭脂水粉店铺中,消息如飓风迅速在整个潼关蔓延,不但有无数百姓前来看热闹,就是皇帝李晔、贵妃何氏、各辅政大臣,以及满朝文武全都藏身人群。 当两腮嫣红的李裕抱着胭脂水粉盒子出现在人前时,李晔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想要训斥,又担心他人认出自己,憋憋屈屈藏身人群中,与他恼怒的还有杨复恭这个李思钰阿爹,至于其余文武大臣虽摇头哀叹,心下却如无数百姓一般,皆是一副看笑话模样。 可是……咋感觉这么怪异啊? “裴辅政,这……这是怎么了?” 刘景瑄指着场中正相互怒视,争执不断的刘彘、王歪脖子、马跃,甚至三人带着的小弟伙计们也加了进去,他可是知道,五千营州军自营州前来关中,屡经大战,所余者仅半数,这些人大多都已成了各军将官,可这也不少啊! 又是免费千里护送,又是所购胭脂水粉、头钗、布匹全都由他们一力担之,这得需要多少钱财啊! 啥时候这些商贾这么大方了? 刘景瑄不解,他可是用刀子压着那些抠门土财主,那也是无法获得钱财,可……可这些人竟然争着抢着硬要给! 这都是啥情况啊? 刘景瑄不解,满朝文武不解,无数百姓更是不解! 杨复恭此时也不用杨氏死命拉着了,反而不时点头微笑。 看着杨复恭一脸笑意,远远看向李思钰分开正争吵的刘彘、王歪脖子、马跃三人,看着不时会有军将进出芙蓉阁,裴贽摇头赞叹。 “杨辅政有福啊!” 杨复恭始终未将目光转移,哪怕裴贽开口赞叹,嘴里却笑道:“我儿素来胡闹,老夫有时也很无奈,所幸我儿在军中威望尚可。” 指着一群将勇抱着胭脂水粉盒,相互比较自己优劣,裴贽摇头苦笑。 “胭脂水粉店铺,世人皆知是女流流连之所,老夫还从未听闻男子入其内,如行乾这般王侯之人,如行乾勇冠三军之人,入胭脂之地更是千古难闻,如此孟浪异行,以老夫看来,必让军中将领多为不满,可如今,杨辅政,你看看如今所入此芙蓉阁者将勇,还有那三个商贾,这又岂是一言‘威望尚可’可道尽其意?” 刘景瑄不住点头,说道:“咱家最是服气北地王统军之能,如此异于当世之举,亦有全军相随,可见北地王军中威望之盛,只是咱家有一事不明,朝廷穷苦,每每需要富户相助,素来都是连哄带骗,甚至用上刀兵,以命相挟,依然所获甚少,如今这三个商贾竟然争相出纳钱粮以助,咱家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正是此理!” 一个声音突然插嘴,杨复恭终于从自己儿子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出口之人,正是一身常服,一脸疑惑不解的崔昭纬。 杨复恭拱手笑道:“原来是崔辅政。” 崔昭纬暂还未入辅政大臣之列,十州刺史之事了后,他才算入了辅政大臣之列,可听到杨复恭话语,心中顿喜,忙拱手还礼。 “杨辅政说笑了,崔某还暂未入了辅政之臣。” 杨复恭摆了摆手,颌下黏贴上的胡须一摇一摆。 “崔辅政虽暂未入了辅政大臣之列,但也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无非就是晚几日罢了,早几日言及又如何?” 刘景瑄亦是上前拱手,笑呵呵说道:“呵呵……杨辅政此言甚是有理,崔辅政,今后咱们可是要多亲近亲近才是啊!” 第729章 商人之利 崔昭纬忙向刘景瑄拱手,一脸笑意:“刘辅政说笑了,崔某纵然入了辅政大臣之列,也还是居末,自是尾翼各位辅政之后。” 杨复恭暗自点头,说道:“今后我等自应守护相望,当以恢复大唐荣耀为荣。” 裴贽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杨辅政此话在理,大唐昌,我等自当与国同荣。” 又一脸笑意看向杨复恭,说道:“刘辅政之疑惑,亦是老夫不解,营州军大半已不是营州人,但营州人此时也当有三千之数,不提那红脸马跃胭脂水粉、头钗之言,仅一人一匹布锦,此等钱财就不是一般家族可拿出手之数,如此豪富商贾,能舍利助军,虽为仁义商贾,可老夫还是有些不解。” 杨复恭伸手捋须,一脸笑意看向正低声与那三个商贾商议的儿子,又看了一圈不解之人,笑道:“若是诸位了解了他们,了解他们财富的根源,自不会有此问。” 看着众人皱眉沉默,性急的刘景瑄耐不住性子,忙道:“杨辅政可否为我等解惑?” 杨复恭遥遥指向李思钰,笑道:“营州也是久经战乱,百姓更是一贫如洗,但我儿勇猛善战,不仅重新夺回营州之地,更是夺了秃头蛮族地,夺其部牛羊部族,更是所获钱粮颇多,之后又有兵入河北,亦是所获颇丰,有了这些财富做基,营州平静,去年更是大丰之年,崔家女冬日又夺了草原诸部数万奴众。” “这些所夺钱财可不谓不丰,但营州之民依然清贫如洗,那些所得之财非营州之民,非营州三部之财,乃营州军之财,为我儿之资!” “如潼关今日,我儿虽散钱粮之民,但百姓需付出劳力、忠诚,不劳而获在营州是不允许的,但营州不似潼关一城,又如何散财于民,以助营州百姓渡过难关?” “于是营州钱庄就出现了。” 裴贽看向刘景瑄、崔昭纬,见两人也是一副不解,疑惑道:“钱庄是何物,从未听他人言及,就是行乾也未说起过。” 杨复恭点头,说道:“钱庄也是去岁刚立,老夫若言‘钱柜’,诸位就应明了钱庄为何物。” “钱柜是专门存放钱财的地方,但钱庄又比钱柜多了些东西,除了可以存放钱财,还有一些其他经营,如放债百姓,放债商贾。” “放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比谁都深知放债之事,他们家族产业中,放债就是其中重要一项收入,可若是举债,那三名商贾又岂能如此大打出手? 见这些人更加不解,杨复恭继续说道:“是放债,但与我等放债不同。” “我等放债,最少也会收取倍利,高者翻数倍、十数倍亦是常事,营州钱庄却又不同。” “营州钱庄下设四个子钱庄,为农、商、道、海四个子钱庄,其中‘农’钱庄,主要是对农民耕种所需放贷,此钱庄无子钱之利,只需营州耕种之人按上个手印,即可拿到钱财。” “‘道’钱庄,是为了开渠修路,搭桥建城所需钱财,此钱庄子钱三厘,向三部官府借贷。” “‘商、海’钱庄即是向商贾借贷,只不过向那三人借贷为三厘,河北之时,晋王俘虏一肥胖幽州之人,那人后来用朝廷给予的船只游走于日本,前些日传来消息,说此人于日本所获颇丰,仅金银即三千斛,上等铜锭二十万斤,铅锭三十万,故而,如此行海商贾,借贷者则为五厘。” “金银三……三千斛……铜二十万……” 刘景瑄整个心肝都颤了起来,他从未想到这该是多么庞大的钱财,裴贽、崔昭纬更是被震的浑身颤抖。 杨复恭好像未发觉他们异状,依然看向自己儿子双手不住比划,好像与那三个商贾解释着什么,嘴角露出温和笑意,人也愈发显得慈善起来。 “营州百年兵灾,百姓早已一无所有,会打造农具之人亦是不多,数十万百姓耕种之物皆出于营州军工匠营,百姓无子钱之贷,工匠营又把工匠所出农具与那些商贾,再由那些商贾售于百姓,以此获利,百姓得农具,商贾得钱财,营州军把放在库中钱财放了出去,以此休养生息。” “三厘子钱,老夫都心动,都想去借些钱财,更何况那些商贾?而且,他们随着营州军脚步,营州军所需钱粮辎重皆由他们置办、托运,数万大军吃喝拉撒,所需钱财又为几何?这些商贾又岂是傻瓜?” “他们几乎月月都会从河右入河北,再由河北入营州,去的时候,拉走无数大大小小家族财物,回来时,则带来各种农具,运送些胭脂水粉又有多困难?” “卖与营州军各将勇一小小人情,不但可从钱庄贷出大量钱财,更是可获得数万营州军辎重所得之利,区区数千布锦之财,又岂能比得万一?” 杨复恭喃喃低语,以往营州给人感觉就是荒野苦寒之地,可当他看到崔秀秀送来的信件,看到营州所产出的庞大钱粮物资,连续多日转侧难眠,逐渐也想通了,也不愿再过问朝廷那些烂事,了不起就去营州,反正那里如今远比朝廷更舒心。 崔昭纬心跳如狂,听到杨复恭喃喃自语说着营州之事,这才发现,近身之侧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吐金巨兽,这可比摇钱树更来钱。 数万大军所需之物那就是个天文数字,只要分得其中一二,一个嗷嗷待哺家族会迅速膨胀起来,数千匹布锦,在他崔家鼎盛之时自不在话下,可如今又有几个家族能随意扔出去? 偏偏那三个家伙,恨不得削尖了脑袋,硬塞给那个异行于世的男人。 无数人一脸怪异,他们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营州军几乎是他人无法深入了解的,更无法知道营州正在悄悄蜕变,少数一些人或许能猜测出,刘彘、王歪脖子、马跃三人,不仅仅是因为同是营州一系,不仅仅是为了给李思钰壮声势,商贾来往所谓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必然是因里面蕴含着无数利益,只是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利益罢了。 无数人围在这间芙蓉阁前,伸长着脖子,看着场中极为怪异之事,头皮都快挠破了,怎么也未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这一幕千古奇谈,本想看李大帅出丑的,茶余饭后也好有个笑资可谈,可这就奇怪了,营州军就是个怪胎,先是一大帮子老爷们,进入只有女人才能进的胭脂水粉之地,更让无数人掉了一地眼珠子的是那三个奇葩之人。 一大帮披甲大老爷们进入了芙蓉阁,里面的妇人们想躲也没法躲,一个个金枝玉叶般女子,全都用衣袖遮住了面容,逃出了房门,可是又如何能逃得开,密密麻麻的百姓把所有可行的道路全堵住了,唯独李大帅所在之地有个方圆十数丈无人敢靠近,手持利刃的卫卒守在一旁,不让他人靠近。 十数个妇人想离开却无法离开,感受着无数双眼睛在周身巡视,哪怕再大方开放的大唐女子,也是个个羞红着脸,尽力遮住,可有一人除外,就是绿衣女子,不但未去遮掩,反而故意上前几步,看着李思钰与那三个商贾低声密语,最后三人一副大喜模样,一个个拍着胸口梆梆响,指天发誓。 “大帅放心,俺们保证,绝对让将士们个个满意,若有一将勇对俺们不满,大帅就砍了俺们的脑袋!” 李思钰很随意,搂住王歪脖子,笑道:“你们可是我营州人的骄傲,有啥事不可商议,若让他人看我营州人的笑话,岂不弱了我营州人的名头?” “呵呵……大帅说的是,俺们都听大帅的!” 被李大帅搂住脖子,王歪脖子嘴咧的老大,不时看向刘彘、马跃,甚是得意,心想着回去后定要保存好这件长袍。 马跃看到李大帅搂着王歪脖子的脖子,看到王歪脖子得意,心中暗恼,突然想起一事来,用力推开咧嘴得意的王歪脖子,凑到李思钰耳边,声音极低,若非李思钰耳力惊人,还真听不清。 “大帅……” “小的二弟前日刚从营州运货前来,在二弟前来时,听闻营州工匠营新出了一些劲弩,第二步军不是去了河东道吗?潼关必然要重立一军,何不让营州送来一批劲弩?” “嗯?” 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思索片刻,拍了拍马跃肩膀,低声说道:“今夜前来王府,本帅请马兄饮酒!” 马跃大喜,忙点了点头,看到王歪脖子、刘彘一脸疑惑,冷哼道:“看啥看,还留在这作甚,还不赶紧回去准备!” 马跃偷偷向李思钰点了点头,拉着疑惑的两人大步离去。 马跃知道营州新出了一批劲弩,这不算稀奇之事,经常与工匠营打交道,了解一些他人不知之事也正常,可是一个商贾,竟然也能看到潼关的虚弱,那些节度使们同样可以看到。 这种事情就应该谨慎了。 李思钰正皱眉沉思,一回头,吓了一跳,脚步也向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看向绿衣女子的神色也有些不悦起来。 “这位姑娘……” 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不喜话语,在芙蓉阁中,这个与他说胭脂水粉不香的绿衣女子,却令他有些惊讶,只见这个绿衣丽人福身下拜。 “奴家虞有贤见过大老爷!” 第730章 第738 你们没资格 “虞有贤?老爷?” 李思钰皱眉思索半天也未想起此女是谁,正当自己疑惑此女是谁呢,人群翻滚,冷着脸的杨复恭出现在人前,后面还跟着不住向他示意快逃的杨氏。 见到杨复恭出现,顿感不妙起来,想要逃走,看着无数围观的百姓,又如何逃得了? 在无数人惊讶目光下,李思钰一蹦三尺高,忙跑到马车上开始翻弄,还未等众人惊讶合上嘴巴,又再次张得老大。 只见李思钰抱着一个胭脂水粉盒,一溜烟跑道杨氏身边,他不敢太过靠近杨复恭,而是直接跑到杨氏一侧,一脸谄媚讨好。 “阿母,今日与媳妇们出来逛街,想到阿母还是素面朝天,就想着给阿母买些胭脂水粉,这个……这个是……千年之恋……对,就是千年之恋!” “是这家店里最贵的胭脂水粉!” “好像是采集天地精华,一万零一只顶级郁金香花蕊,精制而成,意为万里挑一,天长地久,嗯……好像还有诗为证。” “咳咳……” 李思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 满世繁花独恋她, 只愿相处以天涯。 飞花蝶扰懒回顾, 犹怨红杏自不暇。 此诗一出,本来还冷着脸,不给他好脸色的杨复恭更是恼火,当啷一下,一个重重的爆栗敲在正低头,对着杨氏一阵谄媚的李思钰头上。 “越来越不像话,你是北地王,是上柱国大将军!不是悲秋伤月的无形浪子!” “越来越混账!” 杨复恭抬手就要再狠狠敲他一记,李思钰忙跑到杨氏背后。 “哼!” 杨复恭指着李思钰大怒。 “什么狗屁一万零一朵郁金香花蕊,你见过谁家胭脂水粉会用花蕊的?” “人都养不活了,哪个有这功夫去种一万零一朵郁金香?” “千年之恋……哼!” “越来越混账!” 李思钰哪敢再胡言乱语,躲在杨氏背后不敢出来。 杨氏却笑意盈盈,说道:“行了,又不是作奸犯科,不过是买了些胭脂水粉罢了。军将们远离妻儿,战罢方歇,正是思念妻儿之时,买些胭脂水粉,让人送去千里之外妻儿手里,说明我儿之将勇皆为情义之人,老爷又何须责怪?以妾身看来,我儿非但无错,还当奖之才是。” 杨复恭亦觉得此言有理,在府中骤闻这个混账儿子竟然跑去了胭脂水粉铺子,差点没气晕了,等他急匆匆跑来后,看到营州将勇们的作为后,顿时松了口气,反而觉得,自己这个屡屡混账儿子有血有肉,这些军卒们远比以往所见军卒更加有情有义。 心下暗自赞赏,可他可不会当面称赞,反而还要重重训斥一番才是,自己的心脏可承受不住再次冒出的幺蛾子,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混账小子,打仗是不错,就是屡屡混账般的胡闹让人来不了。 一想到自己还想再多活几年,绝不能给这个喜欢顺杆爬的混账小子半点希望,想到这里,嘴里不由冷哼起来。 “哼!这混账小子还不是你惯的?” 指着藏在杨氏背后的李思钰,大怒道:“从现在起,太子登基前,不许出门一步,否则为父打断你的腿!” 说着,又看向赵氏、刘氏、李璇、大丫,刘氏是李克用的媳妇,赵氏是裴仲德小老婆,一个是晋王,是朝廷辅政王;一个是河东道总督,这两个女人,杨复恭自不好训斥,但是李璇和大丫就惨了。 杨复恭指着两女训斥。 “我儿混账胡闹,你们身为我儿妻妾,为何不劝阻?” “非但不劝阻,竟然还与他一同混账!你们是如何读的《女训》?” …… 李璇、大丫皆如李思钰一般,不敢稍敢动作,皆低头挨训,杨复恭足足训了小半个时辰。 非但训斥她们,最后又指着密集人群怒斥起来。 “我儿尽管胡闹,那也是铁血柔情!我儿带着无数将勇自千里外前来关中,无一日不战,南征北战,河北道、河右、东都,皆为我儿和无数将勇血战讨回来的!” “牺牲了无数将勇鲜血!用人命讨回来的!” “战罢方歇,思念千里之外妻儿家小,买些胭脂水粉又如何?难道无数将勇鲜血就换不来一盒胭脂水粉吗?” 杨复恭一把撕掉下巴黏贴着的胡须,一一指向无数围观百姓,气势冲天,无人敢与之对视,哪怕心下很不服气的皇帝李晔,也不得不低下高傲头颅。 “你们如今的安稳,你们能站在这里,围观我儿,看我儿笑话……” “那是我儿用无数将勇鲜血换来的!” “笑话我儿?” “你们有资格吗?” 杨复恭一指遥远的雁门,悲声怒吼。 “一万八千二百四十三儿郎,仅存……仅存一千八百一十五……” “左右骁卫将军韩都、泽潞将军马屿、绛州将军蔡勇、蒲州将军王虎……伍长马季寿。” “行军司马刘小山、陆安、陈诚……孙唐。” “一万六千四百二十八将勇,皆向敌而死!为了你们如今……如今可以看我儿笑话,他们永远走了!” “你……你……还有你……” “你们有何资格?有何资格可以取笑,让你们可以取笑我儿之人?” 指着无数人怒吼。 “滚!滚!滚……” 长长人名,让李思钰泪流满面,每每想到这些人永远离开了,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默默走到马车前,一个人拨转马头,默默赶着马车,人群默默分开,只留下地上拖着的长长车影,无数人看着他萧瑟背影,看着他孤独赶着马车默默离开。 “呜呜……” 大丫捂嘴失声痛哭,再顾不得其他,狂命奔向孤独前行的马车。 “少爷……少爷……” 悲痛声音在人群中飘荡,久久不散…… …… 春月楼原是最为有名寻欢探花之处,哪怕登仙楼也只能屈居于二,长安被焚,春月楼中姑娘们也只能逃难来了潼关,入了潼关后,虽登仙楼成了李思钰的产业,但是春月楼依然是其中翘首! 春月楼掌柜姓陈,陈三这个名字丝毫不起眼,但却是长安内有名的游侠儿,早先年,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小乞儿,后来遭了兵灾,与人一同逃入了山中,谁又会在意一个小乞儿的死活,这个时时刻刻都要准备逃难年代,死的乞儿太多了,没人会愿意去多看一眼。 陈三消失了几年,但当他再次出现时,身边跟着两三百半大孩子,极为心狠手辣的孩子,这帮半大孩子们一夜屠了长安最为有名的游侠儿赵三刀。 赵三刀,人如其名,杀人从不用第四刀,但最后却死在半大孩子的陈三手里,当陈三赤裸着上身,一道从上至下的恐怖伤口,每一个见到之人都心惊这个半大孩子是如何活下来的,提着赵三刀脑袋,拖着几乎把他劈砍成了两半的伤口,来到胡弘立府门前静坐。 赵三刀死了,胡弘立得了个半大孩子的陈三! 随着年龄的增长,除了从额头一直到小腹有一道恐怖伤疤外,陈三再无让人心惊胆战的战绩,反而成了一个整日笑呵呵的青年掌柜,春月楼的掌柜! 胡弘立变成了杨守立,又成了李顺节,直到身死的那一刻,都无人会想起,当年还有一个极为悍勇的陈三,成了掌柜的陈三。 生活如同嚼蜡一般的无味,除了每日打理春月楼,除了迎来送往,从不轻易出楼的陈三几乎就成了一个隐形人,一个被遗忘之人,除了每月前来需要收钱时,胡弘立(李顺节)才会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来。 胡弘立身死,长安被毁,陈三带着百十个艳丽女子来到了潼关,无人脉,却依然是欢乐场上的翘首,很让人奇怪的隐形人。 陈三送走了几个前来寻欢的世家子弟,刚要舒了口气,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来到了春月楼前,但却未进入楼内,而是径直走过,走进斜对面一家生意极差的茶肆,把手里拿着的黑白色布囊扔在背后。 看到这女子,看到那布囊,陈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微微思索片刻,看向一颇为壮硕,却瞎了一眼的汉子,说道:“小七,三哥出去喝杯茶。” 小七看过来,咧嘴一笑,却不言语,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骨头粒,一会用骨头粒组成一只鸡,一会又变成了一头牛……细数骨头粒,当有百十棵,圆润而光滑,显然是经常被玩弄,才成了这般模样,但这些圆滑体亮的骨粒中,却有几颗尤为显眼,上面隐隐泛着血色,乍然一见不会在意,可在一堆洁白的骨粒当中,甚尤为显眼。 陈三不管小七玩着骨粒,下了春月楼,随意交待一下老鸨春娘,悠哉悠哉来到对面茶肆,一屁股坐在经常坐着的位置上,一处背靠石墙,却面朝外的地方。 “郝老头,把老子的千山拿上来,老子今日心情不错,请这位姑娘喝杯茶。” 一瘸一拐的郝老头走了出来,亦是不言语一声,手里却提着一个茶罐子,从里面捏了几粒茶叶放入碗中,提着茶壶,一道绚丽“彩虹”落入碗中。 郝老头把两杯茶水,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郝老头,老子今日心情不怎么好,你在这里,老子更无心情,没事出去转转再来!” 没有回答,只有郝老头拖着残腿走了出去,在茶肆周围低着头“散步”。 第731章 登基在即 两人分立两桌,陈三倒了杯茶水,低头轻轻摇动,嘴唇轻启。 “师姑前来,有事?” 女子紧了紧斗篷,随意看了几眼这间茶肆,轻声说道:“贤侄好运气,竟然能在这潼关之地,找了间与长安想若之地。” 陈三嘴角轻笑一声,却不置言,他知道此女前来,必然是有事要他去做,更知道,此女耐性不是很好,哪怕已经于道观修行数年。 果然,见陈三低头摇动精致瓷盏,过了十数息后,黑衣斗篷女轻声说道:“你老师去了洛阳,师姑想知道更多关于李悍虎的事情,能不能入了北地王府?” 陈三眉头皱了一下,说道:“师姑是觉得李悍虎愚蠢,还是觉得北地王府是这么好进的?” 黑衣斗篷女子一阵沉默,叹气一声,说道:“这个北地王确实不同于他人,真没法子吗?” 陈三把玩了许久的茶盏,却一直未饮杯中水,当她说出这句话语时,一口饮尽,轻声说道:“师姑有没有想过,北地王若死了,天下又会如何?” “有没有考虑过营州军的报复?” 陈三起身,缓步向外走去,在离开女子身边时,轻声说道:“师姑……你……不如自刎吧,多活一日又如何?还能逃脱?” 陈三说完,大步离去,女子身子颤抖,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低垂着头的她,良久才从衣袖中拿出一粒黑色药丸,颤抖着手塞入口中,颤抖慢慢消失,看着空无一人的茶肆,深深叹息一声,又拉扯了下斗篷,完全掩盖住自己容颜。 日子渐近,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徐泗节度使时溥、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都、幽州节度使马仲安、横海节度使李飞虎、蜀中西川节度使王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邠宁节度使王行瑜、鄜坊节度使杨启化、夏州节度使李思谏、云州防御使米虎……,甚至连杀了孙儒,自立为淮南节度使的杨行密,逃到潭州自立为刺史的马殷,数十节度使、防御使、刺史们纷纷派了使者前来,李裕登基在即,数十节度使遣使前来观礼,潼关太小,无法在此处大典以彰显朝廷威严,于是朝臣们决定前往洛阳,各节度使使者前来潼关,李思钰的禁足令也已解除,对这些使者们的拜访,他未去理会,全由杨复恭去处理,李裕要在洛阳大典登基,他需要前往一次洛阳,在此之前,有些事情,他还需要解决。 不许出府的禁令解除后,李思钰带着数十亲卫,一路来到东城一处小院,小院不大,如农家小院差不多,房门院外有两个军卒守在那里,看到李思钰打马前来,两军卒忙挺直了身子。 “大帅!” 两军卒齐齐捶胸行礼,一军卒上前推开院门。 没有太多话语,他只是拍了拍开门军卒肩膀,径直走入院内,入眼是院中一颗桃树,院中很干净,像是已经打扫过了的,走了两步,露出用木板挡住的窗户,还有窗户下正在透牙的李侃。 李侃听到有人开门,以为是守门军卒进来察看他们是否还在呢,被关押在这间小院中也有了些时日,他们早已习惯院外军卒不时会进来察看。 感受着脚步来到身后,言语不清骂道:“老子这么大的人,看不到吗?” “看到了,就滚!” 或是感受到身后之人未曾离去,正在不断抖动透牙的手一顿,撅着屁股回头,更加恼怒样子。 “还不滚……你……” 李侃未见过李思钰,但他听人说起过,知道他身材高大,最为特殊的,就是他一直保持着光洁下巴。 一人仰着脖子抬头去看,一人低头俯视。 李思钰国字脸,虽不怎么俊美,却也过的去,身量高大,猿背蜂腰,给人很强的压迫力,当李侃观察李思钰时,李思钰亦在观察着他。 李侃脸有点长,除了两道眉毛像下趴着,看着长相,即使成年也不大可能成为武将,其余的尚好,不算太差。 见李侃蹲在地上,见他不言语,李思钰沉声说道:“四公子不会永远蹲在地上吧?” 李侃忙起身,正要开口,才发觉嘴里都是柳条碎屑,忙“呸呸”一阵乱吐。 李思钰背着双手,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屋内还有一人躺在床上看样子正在熟睡。 “三兄昨日睡得较晚,小人这就把三兄叫起……” “不忙,本王前来就是看看,看看四公子可是受了委屈。” 李侃哪敢说什么委屈,这个高大汉子丝毫不比父亲差了半分,前些日,他竟然听人说,晋王也被此人带到了潼关,如此之人,又如何敢不小心应对? 李侃小心应付道:“没有委屈,这里挺好,清净。” 李思钰点了点头,一边走向院中石椅,一边说道:“长安被焚,事务繁忙,一直未前去看看,如今太子登基在即,故而要前往一趟长安看看,顺道也去看望一下岐国郡王,本想着,既然要前去一趟凤翔府,你也出来些时日,也该回家看看了,就想过来问问,当然,若四公子喜欢这里的清净,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少了案牍之劳苦。” 李侃大惊,听到他竟然要前去凤翔府,在潼关这些日,他算对营州军有了个直观认知,晋王这么强的藩王都成了此人俘虏,若要前往凤翔府…… 想到这里,李侃忙上前拜倒。 “王爷,我凤翔府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素无不臣之心啊!” 看着额头冷汗直冒的李侃,拍了拍石桌,笑道:“四公子莫要担忧,本王只是去拜访一下郡王,并无他意。” “岐国郡王屡屡护驾杀贼,有功于大唐社稷,本王自不会对凤翔府有觊觎之心。” “前些日,泾原节度使张球之子张宗嗣前来,向朝廷控诉岐国郡王无罪而杀其父,泾原节度使张球乃国之戍守边将,朝廷也尤为重视,故而本王想去看看,若那张球有反叛之意……杀了也就杀了,本王素知岐国郡王乃忠义之臣,当不至于无罪而害忠臣。” 李侃冷汗直冒,忙躬身说道:“王爷所言甚是,定是那张球意图不轨,被家父斩杀!” 李思钰点了点头,拍了拍石桌,说道:“坐下,咱们聊一会。” 李侃不敢忤逆,坐下半个屁股。 李思钰说道:“岐国郡王素来忠义,本王早已知晓,长安被焚烧一空,人丁也多逃入华州以东,本王弟子杨守国虽在长安收拢些百姓,帮助他们耕种,但其卒也只有千骑罢了,后来李存信降了我军,但李存信终究还是有些不妥的,本王就是前去长安看看,顺便与岐国郡王聊聊,毕竟远亲不如近邻,能够和睦相处自是件好事,四公子以为呢?” 李侃连忙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远……远亲不如近邻……” “嗯,本王就是这么觉得,可有些人却与本王言,郡王最近与吐蕃人亲近,这就有些不妥了,吐蕃人占了我大唐陇右之地,大唐每每施恩于吐蕃人,他们却在我大唐危难之时,杀我民,夺我地,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与之相善,终究是不妥的,四公子以为呢?” 李侃整个身子都要滑落在地上,李思钰嘴里话语虽一再强调无讨伐之心,却一再冒出杀意来,这让李侃惊恐。 李思钰说道:“若是岐国郡王能够以大唐安危,以天下安危为重,哪怕封个王也算不得什么,可若真是与吐蕃人走的太近,本王就算心痛,也不得不领军前往。” “不!不会!父亲绝不会与吐蕃人相善的!”李侃失声惊呼。 李思钰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李侃,说道:“本王是相信岐国郡王的。” 说完,起身就要转身离去,却又说道:“四公子即使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清静,可……父母在,子不远游,出来的时间不宜太久,四公子还是回家去看看吧。” 李思钰叹气一声,起身告辞,在李思钰走后,门外守卒也已不见了踪影,李侃、李继密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大帅,大公子信件。” 刚出了这间小院,小五急匆匆找来,接过信件,他未性急拆开,拿着信件翻转看了几眼,发现是八百里加急信,眉头微皱。 “这一片地方,哪里比较清静些?” 小五想了下,突然说道:“登仙楼就在近处。” “嗯?” 李思钰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登仙楼是个什么地方,他比谁都清楚,本不想留着登仙楼,但这个时代,无论有无登仙楼,寻欢之所都少不了,而且战乱死的男人更多,女人无数,这种事情更无法去过问,也就任由月理朵去瞎整,也总好过整日琢磨着如何给他惹麻烦。 八百里加急虽急,但也不在乎一时半会,有千骑在侧,就算有危险,也能逃出来,更何况还有李存信领兵万余在长安,尽管李存信杀了这么多兄弟,名声早已臭大街了,但他反而觉得,这种人才更可信些。 一干人走在大街小巷中,认识他李大帅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在芙蓉阁前,满城百姓几乎就无人不知他就是营州军大帅,可是无论是谁,见到他,要么转身就跑,要么躬身退到一旁,芙蓉阁前的笑话没看成,反而满城百姓被杨复恭骂了个狗血喷头,也无人敢在酒楼以此题为笑资,否则会被其余百姓,用杨复恭话语再臭骂一顿的。 对杨复恭这个宦官阿父,他早已打心眼里认可了,以前再坏又如何,这个时代又有几个好人? 第732章 俺给你生娃 带着一干护卫,行走在街道小巷,不时会遇到些城中百姓,但却无人敢上前,或退走,或恭立在一旁,李思钰心下想着长安那里会有什么紧急事情呢,低着头思索,脚步却未停,看起来有些比较随意模样。 登仙楼距离关押李侃的小院果然不远,此时李思钰心下有事,未注意时间和路程,否则可能要踢上小五两脚。 大白天,登仙楼人不是很多,又不是饭点,人就更不多了,两个小厮在门外,抱着一根木棍缩在墙根正呼呼睡大觉,至于抱着的木棍是什么意思,李思钰不清楚,也没准备打扰他们,径直走入楼内,直到他走入楼内,或许是人有些多,一个小厮被惊醒,迷迷糊糊大喊。 “迎贵客!” 声音之大让李思钰心下一个咯噔,回头正见到揉着眼的小厮向他看来,不由一笑,也不理会。 “大……大帅……” 小厮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正要去踢另一个小厮,小五却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吓得嘴巴立即合上。 或许是昨晚的确营业太晚,大掌柜月理朵也趴在柜台上歪头酣睡,小嘴也被挤压成了o形,呼出的热气早已打湿了桌面,或许是清晨有些清冷,披着的大氅也滑落的缘故,小身子也缩成一团。 看着这个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小皇后”,摇了摇头,想要径直抬腿登楼,想了一下,来到柜台里面,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大氅,给她披上,这才转身登楼,不知是披大氅,还是登楼的“咯咯”声音太响了些,竟然让月理朵睡眼惺惺看向正在登楼的李思钰一干人。 李思钰基本上未来过这里,看到他高大背影,她一时还以为在梦中呢,等那背影登上二楼,转向阁角一间房间时,条件反射般想要起身去追,大氅滑动落下。 月理朵陡然起身,看向滑落在地的大氅,一时愣住了。 李思钰知道这间偏僻房间是月理朵闺房,不可能会有他人在里面,对与阿蛮一般的“小丫头”,他根本不怎么在意,推开房门,径直走入房内。 进入房内,看到房内摆设,就不由想笑,与阿蛮的房间差不多,不但乱,而且什么玩意都有,好像什么都是好东西,可藏在房内后,又觉得不如何,堆在一角都快成山了,笑了笑,这或许就是小孩的心性吧,哪怕她早已嫁给了阿保机,哪怕要远比阿蛮有心机,可她……还是个孩子。 李思钰摇头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随意拉过一张歪倒的椅凳,还未给自己倒一杯水,还未拆信看呢,就听见“登登”一阵急切登楼声传入房内。 当李思钰提起早已冰凉的水壶倒水时,房门猛然推开。 李思钰抬头,看到嘴巴长得老大的月理朵,不由笑道:“暂借你房间一用,没意见吧?” 月理朵深吸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犹豫着是否进入房内,最后还是咬牙大步进来,看着很气愤模样。 “这是俺的闺房!你一大男人,怎么能随意进入他人闺房!” “不乐意?” 李思钰摇了摇冰凉的茶水,说道:“茶水冰凉,去给本帅烧壶热水来。” “凭……” “嗯?” “哼!” 月理朵一顿脚,转身去烧水,本想着大声拒绝,可当李思钰本着脸冷哼后,不得不出屋去烧水,她还真不敢忤逆眼前这个男人。 看着她一脸气愤离开,他不由笑了,这个权利欲挺强的“断臂皇后”,如今还只是孩子,还没登顶后那种果敢霸道,面对李思钰的强势,她也只能臣服。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这丫头被他整来整去,都已经放了她,结果又跑了回来,阿保机就算娶了别的女人,那也比待在自己大仇人身边遭罪要好吧? 怎么就跑回来了呢? 想了一会也未想明白,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个异类的女娃事情。 从怀中拿出信件,翻看了两下,这才拆开。 合上信件,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信件上所言并非长安之事,而是邠州发生了些事情。 王行约被李思钰推上了大总督位子后,王行瑜遣其下左将军孙缪孙大头领兵数千入长安,一把火烧了长安,随着营州军得了整个河东道,“押”着晋王事朝后,王行瑜害怕了,孙大头畏惧了,小德子有个明确条件,就是要孙大头的头颅! 一开始王行瑜还犹豫不决,可当李克用前往潼关后,王行瑜终于动手了,但是孙大头手里兵马也有数千,在小德子纵横凤翔府后,孙大头愈发谨慎,察觉王行瑜要动手的时候,孙大头率先反叛,经过一夜厮杀,孙大头战败西逃,邠州重创,一夜间战死者过万,百姓纷纷逃入山中。 李思钰手指轻点,孙大头突然发难,邠州损失惨重,这算不得什么,可当他看到马六马遛子竟然未领命救援邠州,他就知道王行瑜输了,哪怕孙大头战败而逃,王行瑜也输了。 手指轻点,思索着王行瑜该如何处置,月理朵提着热水进了屋,正要狠狠把水壶砸在桌案上,李思钰却瞪了她一眼,又不得不为他倒起茶水。 李思钰很随意把这封信件推到她面前,说道:“王行瑜被重创,你以为当如何?” 月理朵看向正端起茶水的他,看着他轻轻吹动瓷盏中飘荡的茶叶,犹豫着是否去翻看面前的信件,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信件,看罢,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马遛子做壁上观,显然是有意邠宁节度使一职,若王爷可给其承诺,马遛子必反,胜负暂不可知,但无论输赢,其地必是王爷之土!” 李思钰点了点头,却不作评论,反而突然说道:“喜欢如今生活么?若不喜欢,本王可把你送回阿保机那里。” “你杀了俺吧!” “你很奇怪啊!阿保机再如何,也是一族之长,三妻四妾自不必多言,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个女人,怎么就不能接受了?” 月理朵只是低头不语。 李思钰又说道:“登仙楼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种地方吧?” 看着她依然倔强不语,李思钰有些无奈道:“你这样可就废了啊!如今你年纪与阿蛮差不多,就算留在登仙楼,他人也只会以为是本王纵容,与阿蛮一般胡闹,可若是一直都如此,你在世人眼里可就真的废了!” “废了就废了!难道你这恶人会让我做别的?” 月理朵突然抬头,又低头不语,眼中泪花莹莹,很是委屈。 看着她这模样,李思钰顿觉自己是个很大的大坏蛋。 “你可以放过他人,为何就不愿放过我的族人?一定要把我族全部杀死么?” 李思钰郑重了起来,说他把她扔在这种地方,他无话可说,可要说起这事,他就有了反击的机会,不由说道:“谁说一定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草原放牧耕种的秃头蛮生活如何,与以前又有何区别?” “与阿保机厮杀,那是因为他们就未有臣服的念头,对这种人,若是本王放过了他,等他实力强大了,会放过我?” “死敌就是死敌,只有一方死去,想要本王放手……可以!彻底臣服,改汉名,习汉礼,识汉字,否则,双方只有一方彻底倒下。” 月理朵低头沉默一会,突然抬头,说出一句让他头脑短路的话语。 “俺会洗衣做饭,俺……俺嫁给你,俺……俺给你生娃,生了娃,娃是契丹部族长,就不用再厮杀了……” “梆!” 李思钰突然伸手敲在两行泪水的月理朵头上,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月理朵也无一般孩子捂住脑袋,只是泪水莹莹抬头看着他。 “瞎说的什么啊?” 李思钰有些好笑,又有些明白了她为何前来潼关,兴许有阿保机的缘故,还有就是想要保住契丹部的缘故。 “谁与你出的这主意?就不怕老子娶了你,阿保机砍了你兄长敌鲁?” “月理朵还有弟弟阿古之。” “你……你够狠!” 李思钰一阵无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月理朵真真不是女娃,而是真正的女人,太狠了! “俺给你生娃,娃是契丹部大汉,你就不用再杀俺们了。”月理朵低头轻声说着。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算老子要了你,你也给老子生了娃,阿保机只会仇恨老子占了他的女人,去了夏州的契丹人,也只会想着法弄死老子,又岂会臣服?” 月理朵突然向他怒吼。 “只剩下一群妇人了!” 月理朵与阿蛮的关系,曾经又被小樱丢在监察院一段时间,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情报,她也能得到些。阿保机退走岚州、朔州后,情报就传了过来,契丹部一再损失,男丁已经很少了,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人,但是却带着数千大肚婆退入夏州。 按理说,如此少的人,李思钰根本不用在意,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仇恨凝聚下来的部族有多么可怕,哪怕仅剩数百男丁! 大肚婆无所谓,契丹人逃离本部族地时,根本来不及带走妇孺,这些妇人皆为他们流窜时劫掠的妇人,只不过是生育的工具罢了,对于胡人妇人,很少会有多么忠诚,都是谁强就跟着谁,这种事情在草原上的生存法则,比如阿蛮的婆婆、母亲,以及阿蛮本人,还有眼前的月理朵,这些女人不怎么在乎这些事情,但男人不同! 一群极为仇恨他的男人不同,双方只有一方彻底倒下! 第733章 抓人 “行了,你这丫头就不要瞎想了,若想你族人,草原汉八部中,那些你的族人才更值得你去关心、照顾。” “至于那些……也只有一方彻底倒下!” 李思钰眉头突然皱起,看着不住低声啜泣的她,疑惑道:“你虽远比阿蛮心智成熟,但这种事情应有人与你说起后,而且……应该地位不低……” “难道是……遥辇钦德?” “嗯……大汗说,若是你愿意娶俺,愿意放了契丹部,契丹部愿意臣服,愿意以俺生的娃娃为契丹部大汗。”月理朵抹了把泪水,低头轻声说着。 看着她这模样,李思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这女人暂时还未在权谋中浮沉数十年,应该还想不到这种借鸡生蛋的事情。 契丹部连连遭受重创,遥辇钦德或许想留条退路,或是想以此获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可若无法彻底臣服,最终也只会留下祸患无穷。 想到这里,李思钰说道:“老子就算与你生了娃,遥辇钦德也答应了让你我的娃为契丹部大汗,那么,阿保机当如何?” “你是阿保机的女人,这在契丹部无人不知,阿保机会甘心让夺了他的女人,会让极度羞辱他的女人的儿子为大汗?” “好!老子再退一步,阿保机被遥辇钦德说服了,被其余诸部头人说服了!答应了以我那娃娃为大汗,假装休养生息,剩余残部不断抓女人生娃,二十年,三十年后,强大了,你我也老了,到时,会不会一刀砍了你我的娃?” 见月理朵低头 “娶不娶你,生不生娃,与这些关系不大,若他们真的愿意真心臣服,本王自也不会绝情绝性,但是,这需要他们彻底臣服!” “再说……” 李思钰看向眼前女娃,摇头说道:“老子又不喜欢你这样的小萝莉,更不可能与你生娃的。” “行了,别没事瞎琢磨,若真心为你族人着想,就该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做事,在老子抓住那些大肚婆时,也能网开一面!” 看着她依然倔强模样,李思钰不由有些恼了,语气也不善起来,说道:“看在阿蛮面上,老子一直也未把你如何,要求可别太过,也别想着坏水,否则,老子会加倍还在秃头蛮身上!” “还有……你可信不可信?” 李思钰突然问了一句,月理朵噘着嘴转身就走,这个时候才像个孩子。 “生气就生气,老子还不愿搭理了呢!” 李思钰起身,也准备回府,今日出来就是看看李侃的,顺便过来转转,见她如此,他也没了调侃的兴致。 刚出房门,见到门口两个女人,愣了一下,一个自然是月理朵,另外一个是有一面之缘的绿衣女子,好像叫……虞有贤。 见到虞有贤,他未觉得什么,关键是这女子手里竟然拿着阿蛮的腰牌! 见到阿蛮腰牌,眉毛不由挑动了一下,沉声说道:“阿蛮去了太原府游历,为何腰牌会在你手里?” 鱼玄机正要还回腰牌,见到高大男子从月理朵房中走出来,吓一跳,见到是李思钰,忙躬身说道:“有贤见过王爷。” 李思钰不点头,也不开口,眼神却冷厉起来。他比谁都知道阿蛮腰牌有多重要,不单单进出城门这么简单。 “腰牌……” 月理朵正要解释,看到李思钰眼神后,立即闭嘴不言。 “小五!” 李思钰转身,再次进入房中,小五忙跟进屋内,月理朵、鱼玄机想要进去,站在门口的亲卫大手一伸。 小五跟着进屋。 “大帅。” 李思钰阴沉着脸,小五顿觉有事发生了。 “立即让人去查与那女子所有相关之事,事无巨细!” “立即通知狗子,让他评估阿蛮腰牌相关影响,立即更换阿蛮腰牌,禁止所有与阿蛮腰牌相关之事!” 小五跟在李思钰身边时间不短,知道些事情,当听到李思钰这话语后,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大帅放心,小五这就去令人去做!” 见到小五转身就要去传令,李思钰突然伸手,说道:“等一下,通知老帅,让飞鱼卫去洛阳、太原、长安等地,细细查探军队可有异常,可有因阿蛮腰牌出现在各地,通知各地军将,一旦发现与阿蛮腰牌相关之人,立即抓捕!” “死的也行!” 小五心下更是大惊,危机感再次提升。阴狠道:“大帅放心,只要有人敢用阿蛮小姐腰牌意图不轨,小五定将他碎尸万段!” 李思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小五躬身退去,刚出了房门,看到有些疑惑的月理朵和鱼玄机,大手一挥。 “抓起来!” 亲卫想也未想,上前按住月理朵和鱼玄机,月理朵大惊,正要呼喊,小五阴狠着脸,凑到挣扎的月理朵耳边。 “月理朵,你在监察院待过一段时间,阿蛮小姐心大,有些事情不是很在意,可你应该明白阿蛮小姐腰牌的重要性!不管何种原因,腰牌竟然出现在一个连大帅都不知之人手里,还与你在一起,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哼!你最好莫要反抗,把所知之事都说出来,否则……你知道飞鱼卫是如何办案的!” 月理朵大惊,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紧紧咬住嘴唇,泪珠不断落下,身子也松软了下来,彻底放弃了挣扎。 鱼玄机虽也挣扎,却不怎么慌乱。 小五大手一挥,亲卫立即绑住她们双手,押了下去,就在这时,几人有说有笑走了进来,看到亲卫绑着月理朵和鱼玄机,大惊。 “住手!住……” 李昭刚要大喊住手,猛然见到小五阴沉着脸出现。 “洛阳令大人,好巧啊!你不会也认识她们吧?” 李思钰听到李昭的声音,走出房门,面无表情,低头看向楼下李昭、丹王李允、李曜、崔聃、崔召棣几人。 “姑……姑父……” 李昭抬头看到二楼李思钰,大惊失色。 李思钰眉头挑了挑,看向小五。 “小五!” 小五忙看向李思钰,又看向押着月理朵、鱼玄机,大手一挥。 “押走!” 见到李思钰出现,李昭、李允等人哪敢开口阻止,让开道路,任由亲卫押着两女离开。 李思钰缓步下楼,来到李昭面前,轻声说道:“昭儿可识得那女子?” 李昭身子一颤,他知道,李思钰问的自然不是月理朵,而是鱼玄机。颤声道:“小侄……小侄与咸宜居士不……不熟。” “北地王,鱼娘可是犯了法?”丹王李允急忙插嘴。 “虞娘?丹王好像很了解此女嘛?”李思钰淡淡看向李允。 李允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不,此女与李某不熟,可……满朝文武不识此女甚少,就算不识,也多听说过此女。” “嗯?” 李思钰一愣,脸色也愈发阴沉。 李昭不明所以,与李曜、崔聃他们对视一眼,示意李曜开口,李曜却故作不知,崔聃见李昭如此,硬着头皮上前拜道:“侄儿稍微……稍微知道些此女之事。” 李思钰眉头微挑看向崔聃,说道:“你姑姑前段时间来信说过你,说吧,那女子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满朝文武侧目!” 崔聃犹豫着看向李允,见他如此,李思钰看向李允的眼神更冷。 李允吓坏了,赶紧说道:“此女虽与我李家有些关系,不过早已绝了此情,而且此女要更加恼怒我李家才是。” “哦?有意思了,本王今日还真想听听这个虞娘是何方神圣了,竟然觊觎我营州军!” “什……什么?” 李允、李昭等人大惊失色。 李思钰看到外面有些百姓朝里面探头探脑,阴沉着脸,转身上楼。 李允胆子较小,腿肚子打颤,很想转身就走,可看着李思钰样子,也没打算让他离开,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李曜看向李昭,眼中露出询问之意,崔聃银牙紧咬,大步登上楼梯。 崔召棣想了想,也跟着登上楼梯,李昭叹气一声,前些日才被李思钰骂过,今日本来是前来游玩的,没想到竟然遇到这种事情,无奈也只能登楼,李昭李曜都上了楼,李允很想借口逃走,可他不敢,只能不情不愿跟在李曜身后。 这次不是在月理朵房内,而是在一间颇大的房间。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夜宿在登仙楼之人,姑娘们想要营救月理朵和鱼玄机,可是无人敢上前,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高大之人是谁,也无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人都跟着进屋来,李思钰冷着脸说道:“说吧,此女究竟有何神通,竟然人人皆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开口,李思钰眼神也愈发冰冷,见他即将暴怒,崔聃忙上前,说道:“此女鱼玄机……生于平康里,自幼就被温庭筠相知,是长安极有名气的才女,后来嫁给了驸马李亿为妾,但……后被李亿舍去,于咸宜观中清修,后因婢女与琴师陈韪通奸,因打杀了婢女而入狱,其后被他人救出,自此不知所踪,听闻是在陕虢修学。” “鱼玄机……” 李思钰喃喃低语,他曾听闻过此女,他人最喜流传花色之闻,以往他也觉得此女难以定论,究竟是报复还是其他,终究是不好说,可如今…… 第734章 牢狱中的鱼玄机 李璇不时为李思钰添满茶水,眼角却一直盯着他的脸。 李思钰丢下小五送来的情报,见他皱眉,李璇轻声说道:“阿蛮打伤了人家相公,招入登仙楼也算正常,兴许……兴许是阿蛮的霸道,引起了那赵三的不满,不愿入城居住也是……也是有可能的……” 李思钰一眼甩过去,李璇立即结巴不敢言了。 “大丫,你怎么看?” 大丫皱眉道:“少爷担忧是对的,尽管阿蛮小姐的腰牌都是月理朵晚上给她,白天收回,可这毕竟是没了一段时间,每块腰牌都是不一样的,但外人想要照样仿造,亦是不难,阿蛮小姐腰牌权限很大,可直接调动兵马,可调集钱粮,觉不容随意流落在外!” 大丫看向李璇,轻声说道:“看起来都很正常,就很可能不正常,阿蛮小姐喜欢出去玩,遇到不法,或是欺辱他人之事,很容易上前去过问,稍微了解这点的,也很容易制造鱼玄机之事,至于赵三……,公主,换做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之人,见到阿蛮这等权贵之人,会不会就此入城居住?” “性子高傲?” 大丫脸上也露出讥讽来,这个时代,高傲的人要么在军中,要么早已死去,满朝文武也未有几个高傲之人,更何况阿蛮还只是个孩子,身份地位在那,道了歉,主动要给他们在城内找住所,却不愿入城,这不是找死么,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这个时代也早该死的连渣都不剩了吧! 李思钰点了点头,但他现在也不敢十分确定了,他需要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才能确认一些事情来。 “大帅!” 疤脸大步走入厅堂,拱手说道:“大帅,赵三确是不在城外,末将检查了他们的窝棚,未发现有何不妥。” 李思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冷意。 “洛阳访友?” “好好……” “准备一下,本王倒要看看她们能撑到几时!” “诺!” 疤脸大步出屋去准备,李思钰站起身来,看向大丫,说道:“以大帅府名义,向各州府发急件,之前腰牌一律作废,向营州送急信,告诉秀秀,莫要他人钻了空子!” 大丫点了点头。 “少爷放心,大丫这就去处理。” 李思钰刚走几步,看向李璇说道:“如今我军、朝廷看似强大了不少,可这是吹气球吹出来的,一戳即破,当下最紧要的是谨慎,任何异状都不能视而不见,尽管鱼玄机只是个女人!” 说完,李思钰也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厅堂。李璇呆住了,这是李思钰第一次表达不满,即使在长安,她自作主张许了鄂尔斯一节度使,他也未生气、不满。 大丫摇了摇头,说道:“少爷也不是故意针对公主,公主也别太过在意。” 李思钰未去理会她们如何作想,这种事情牵扯到了阿蛮,牵扯到了军队调动权限,这就不再是小事,若是个误会还罢了,可若是意图不轨,就不能坐视不理! 月理朵第二次被关进牢房,鱼玄机亦是如此,两人相对无言,狗子在得到阿蛮竟然把腰牌送与他人时大惊,未等李思钰下令,第一时间内派遣了飞鱼卫,先是整查是哪个竟然敢不汇报他人用阿蛮腰牌进出城门的,随即亲自来到牢房,准备大刑伺候,还未给她们上大刑,月理朵最先开口,把知道的事情说了个遍,说了也不行,这种事情,竟然未去汇报大帅府,一顿皮鞭下去,整个人也成了血人,反倒是鱼玄机并未遭受大刑,但是却比上了大刑还痛苦的样子,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眼泪鼻涕齐出,死命咬住牢房栅栏,这可把他人吓住了,就是成了血人的月理朵也躲得远远的,一脸惊恐看着发疯的鱼玄机,当李思钰进来时,正见到鱼玄机开始用头撞击栅栏。 “给……给我……给我……求……求求你们……给我……” “砰砰……” 所有人都站的远远的,李思钰皱眉来到鱼玄机面前,而她已经满脸血污,还在撞击栅栏。 “砰砰……求求……求求你们……给……给我……我……我说……” “打开房门!” 李思钰伸手,一把按住鱼玄机脖子,冷哼一声。 “开门!” 狱卒不敢上前,狗子一脚踹翻狱卒,大步上前,一阵响动,牢房打开。 “按住她!” 狗子二话不说,上前死死把鱼玄机按在地上,李思钰大步走进牢房,一把捏住鱼玄机下巴,仔细察看她的情形,越看越是皱眉。 “不可能啊!” “怎么这么像是毒瘾?” 李思钰低声嘟囔几句,看向狗子,说道:“之前可有搜她身子?” 狗子一愣,忙回头大声说道:“十八,把东西拿来!” 一名飞鱼卫忙大步跑了出去,不一会,一个包裹送到了李思钰面前。 “来人,把她绑起来,绑好了!” 狱卒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敢上前,四名飞鱼卫,根本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按住双肩,一脚踩在发疯的鱼玄机后背,死死把鱼玄机捆好,三名飞鱼卫在后,两人踩住她的小腿,一人屈膝用力顶住她的后背,顶住后背之人双手按住她的下巴,让她只能跪在地上,头颅始终高抬面对着李思钰,又能防止她咬舌自尽。 “给……给……我……” 呜呜咽咽声音不断传出,只能勉强听出她在说什么。 李思钰也不问话,正要打开包裹,杨复恭、裴贽、刘景瑄、李晔、李滋、李克用……一大帮子人全来到牢房,刚一进来,就见到被死死按着跪在地上的鱼玄机,看到她一头血污,头发散乱,如疯似魔,呜呜咽咽呼喊。 “对一妇人如此……是不是过了?”李晔皱眉,有些不悦。 看到鱼玄机如此,李滋瞳孔猛然一缩,不由点头说道:“的确有些不妥。” 刘景瑄皱眉道:“妥不妥,还要看此女有无大罪!” 杨复恭皱眉,也不理会他人,大步走入牢笼,来到李思钰身边,看了一眼鱼玄机惨状,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思钰低声说道:“出了大事!” 杨复恭瞳孔猛然一缩 “有多大?” “暂时不清楚,不过……可能很大!” 杨复恭深吸一口气。 “嗯。尽管去做,出了事,阿父一肩担之!” 裴贽和其余等人也进入了牢房,之前话语并未听到,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听的清清楚楚,裴贽心中一惊,还未等裴贽开口,李克用皱眉道:“此女不像是受了刑,怎么会有如此伤势?” 李思钰也不解释,蹲在地上,开始检查鱼玄机物件起来。 簪子、玉佩、折扇……最后,他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几粒黑色药丸上,整个人的寒毛瞬间炸起。 李思钰捏起一粒,鱼玄机看到药丸挣扎更加剧烈,身后三人手上青筋高高鼓起。 一粒黑色药丸就像是世间最珍贵之物,随着手臂移动,迫切、渴望的目光亦随之移动。 “给……给我……给我……” 死命挣扎,却渴望不可及。 见她如此,李思钰沉默了片刻,伸手捏住挣扎不得的鱼玄机,就要把药丸送入她口中,李滋大叫。 “慢着!” 声音尖锐、高昂,李晔不由转动了脑袋,脸上亦是露出不满来。 高喝声让李思钰的手臂一顿,继尔毫不犹豫塞入她的口中。 “……” 一刻钟,颤抖如筛糠的身体逐渐平静了下来,双眼也清明起来,但眼里的惊恐、畏惧,就算是躲在一角的月理朵也能看出。 “本王很想知道,这种药丸是从哪里得来的?” “……” “怎么不说?” “哼!你应该清楚,你不可能撑到明日此时的,这种痛楚你比谁都清楚!” “……” “你觉得你能逃的出去?” 李思钰轻轻拍了拍鱼玄机脸颊,轻声说道:“此时你还不说,说明城内有高手同伴,或是有足够实力的家族,或是大臣相助,所以你才觉得本王不敢把你怎么样,毕竟,本王还需要你吐真言,对不对?” 李思钰又拿出一粒黑色药丸,轻声说道:“本王不知你们从哪里弄来的,但我却知道该如何做出此等之物?” “这东西好啊!” 李思钰回头去看李克用,轻笑道:“叔父可能不知吧?此物在西方可是顶好的东西,可以治好多病痛,但是,此物若是用的多了,一旦成了她这般,别说让叔父白送河东道之地,就是让叔父杀子休妻亦非难事!” “诸位信不信,明日她犯了瘾,你只需要告诉她,只要她在大街上,与猪狗……那啥,只要她去做,就给她这黑色药丸,她也会去……” “呵呵……” 李思钰很随意,像是说一个很难以置信的笑话,可整个牢房像是坠入了冰窟,寒冷、森然…… “不……不要说……说了……求……求求你……” 看着鱼玄机痛哭流涕,却被三名飞鱼卫死死按着,无法抱头痛哭,众人无论信不信,看到这种场景,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李思钰蹲下身子,细细为她擦去脸上鼻涕泪水,擦去血污,像是最挚爱情侣。 “这药丸应来自遥远的西方,治疗一些病痛效果不错,但是不可提纯,提纯后食用很容易成了你这样子。” “成了这个鬼样子,你自己也不喜欢吧?就是不说,本王也知道你肯定也是想尽了法子,呵呵……” 说着,李思钰捏起一粒塞入口中。 “我儿……” “行乾……” “北地王……” “大帅……” 第735章 那人你杀不得 听着李思钰如地狱中冒出的刺骨语言,无人不对此物恐惧,见他毫无畏惧塞入嘴里,皆惊惧大叫。 丝毫不理会他人惊呼,李思钰依然盯着鱼玄机双眼,双手如情人轻抚,为她理了理杂乱发丝,轻声说道:“此物在遥远的西方,被称为忘忧果,食之忘记一切烦忧、痛苦,如身临仙境……” “十五岁成为弃妇,最风华正茂年纪,却成为男人床上玩物,尽管你高傲,非入你之眼,不能爬你的床,可是你依然是个玩物!”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们饮酒作乐时,会提及你的美妙来,你知道的……” “想要报复李亿么?” “仇恨裴家么?” “呵呵……” 李思钰不由笑了,随即又摇头叹气一声。 “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人生。你生在平康里,见惯了风流才子潇洒风流,应该也想着如此吧?羡慕与之常伴相守,可人家不可能纳你为妻的,因为人家是名门世族!不可能纳你为正妻,他们可不是本王,本王就独身一人,无人管,无人问,爱娶谁娶谁,谁也管不着,可是李亿不同!李氏门阀,又是状元郎!怎么可能会娶你为正妻啊!哪怕没裴氏,你也不可能成为正妻的,你也只能为妾罢了。” “既然已经为了妾,就该知道,你终究是妾室,裴家又不是没有家教的人家,本王可不信裴家会竭力打压你这个孤女,他们裴家还要不要脸了?一个美丽妖娆,又是才女为妾,这怎么看也是挺光荣的事情,可惜啊!你这性子……” “错了就错了好了,裴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李亿对你也有亏欠,此时若争气,重新嫁给个好人家也就是了,可惜……作啊!” “作到最后,李亿连那一点点亏欠怜悯也没了,报复?” 李思钰摇了摇头。 “报复不到任何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极为厌恶你之人,一种是爬上你的床之人,有向他人炫耀资本之人,除了这些,还能剩下什么?” 李思钰叹气一声。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或许……那时你并不明白这些,当你知道这些,你就成了这般鬼模样,尊严成了那个家伙肆意践踏的玩物,不好受吧?也有想过去死吧?可就是怕……怕未知的恐惧……” 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三名飞鱼卫退后几步,松开了鱼玄机,没了支撑,整个身子就要歪倒,却被一个强壮手臂揽住,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本王从不骗人,本王可以还你自由,不再受他人摆布,这种东西,想祛除并非难事,毕竟这不是太过烈性毒品,想不想试试?” 鱼玄机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眼泪直落,甚是可怜。 “告诉本王,阿芙蓉从哪来的?” “是……” “阿芙蓉?” 李滋惊叫一声,打断鱼玄机话语,李思钰眉头皱起,头也未转,冷声说道:“你信不信,你再多嘴一句,老子剁了你李滋一门头颅!” 李滋脸色大变,李晔大惊,忙看向李滋,张嘴又闭嘴不言,杨复恭脸色极为阴沉,他比谁都知道那个蹲在地上,一手抱着鱼玄机的儿子的精明。李思钰从未以此言威胁过任何朝庭之人,今日竟然浑身直冒杀意,杨复恭就知道,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众人看过来,李滋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却不敢再开口。 李思钰看也不看他,依然盯着鱼玄机双眼,说道:“阿蛮腰牌,可进出各城,可调动兵马,阿蛮本性纯良,很容易受他人算计,演一幕悲情戏码,不难获的阿蛮同情,本王本也只是为防意外,故而只是抓了你,若你与月理朵真的是无辜的,本王自会还你们自由!” “可是,身受阿芙蓉如此之重毒瘾,当不是一日之事,而这种东西可非便宜,若非豪富之家,又如何可得此物?” “若说你背后无人,想来你自己都不信吧?如此费劲心机获的阿蛮令牌,想来仿造之物也早已流落在外了吧?” 李思钰言语让所有人心颤,那腰牌能调兵,调兵又是为了何事? “呵呵……赵三前往了洛阳。前往洛阳又所为何事,李滋,你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答复吗?”李思钰声音冰冷。 李滋身体颤抖,指着李思钰背影尖叫。 “你……你血口喷人!” 刘景瑄大怒,一把抓住李滋衣领怒吼:“说!你这老儿费劲心机弄到可调兵的腰牌,想要作甚?” “说!” “登基大典在即,是不是要杀死我等?” “说!” 杨复恭、李克用、裴贽,就是皇帝李晔也阴沉着脸,怒视着李滋。 “说!” 刘景瑄双手提着李滋衣领怒吼不断,李思钰却连回头都无,心下却深感危机重重。 赵三前往洛阳,究竟所为何事?这里面最关键的是高思继! “狗子,传令蒙哥翰,领军五千骑,一人双骑,连夜赶往洛阳!” “敢阻拦者,斩之!” “告诉朱温,他若敢动刀兵,敢踏出汴州一步,老子河东道不要了,长安不要了,汉中不要了,潼关也不要了!” “老子会亲领二十万,掘了他朱温坟地!” “若……若高思继死了,你李滋无论与这事有无关系,屠你满门!希望……你最好希望高将军无事!” 李滋一脸灰败,李思钰也不再多言,松开鱼玄机,他现在没太多时间。转身看向杨复恭,说道:“阿父,城内估计不怎么安全,还请阿父前往城外军营,有大军看顾,孩儿也能心安。” “事情到了这一步了么?”杨复恭一脸郑重。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定然小不了,小心为上。” 随即看向皇帝李晔,说道:“本王不知道他们此时有无准备妥当,你们有无参与其中,但是!” “他们已经使用了控制他人的阿芙蓉,所图甚大,或是为了杀死本帅,或是毁灭整个朝廷,让整个天下大乱!” “你们如何选择,本王不知!如果你们觉得现今可以自保,可以立于世,已经不需要我营州军为你们南征北战,本王现在就可返回营州,想要我等离开,只需要你们开口,我等现在就可离开,但你们要想用阴谋,干掉我父子,别怪我营州刀子染满鲜血!” “哼!” 李思钰看着他们,声音冰冷暴戾,看向躺在地上的鱼玄机。 “鱼姑娘,本王该说的也说了,本王耐性很差,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城中必然有不少与你相干之人,赵三既然跑去了洛阳,抓不抓的住他,本王不知道,但本王知道,你们只不过是那些随时可被丢弃的弃子!” “你所知的也不过是些无用的小喽啰,你背后之人既然算计本王,就要承受本王怒火!” “哼!” 李思钰转身看向狗子,说道:“参谋部立即自查,所有非营州人一概排除在外,从各军中将勇,选派参谋、将官,立即前往洛阳,接手东面诸军,敢反抗不尊将领者,斩!” “原东面诸军将领,十五日内,必须在洛阳,接收参谋部调查!” “凡牵扯此事者,斩!家眷一律为奴,三代不得为民!” “参与此事家族者,灭族!” “诺!” 狗子大声领命,转身走出囚牢,李思钰军令下达,先是整顿参谋部,随即加强对洛阳军卒控制,彻底夺了各家族在洛阳的领军权。 李思钰未曾过多控制河中、河右、东都的兵权,虽主要领军大将为韩都、高思继,但底层将勇各家族是可以选派他人担任的,但发生了此类事情后,危机感让他心下有些恐慌了,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放任疏忽,很可能还未达到自己目的,就被暗中盯着自己之人彻底毁了,当这种危机感包围自己周身后,立即决定彻底控制住所有军卒。 李思钰不理会一脸震惊的李晔他们,向杨复恭点了点头,就要抬步离开,他需要梳理潼关所有人事,加强管理,可正当他要离开时,鱼玄机一句话,让他彻底暴怒了。 鱼玄机用力挺了挺身子,可是她被捆绑的太过结实,毒瘾耗尽了她的气力,只能躺在地上,一脸苦笑。 “北地王,赵三你杀不得!赵……赵三原名……赵……赵光定……阿……阿蛮郡主的……生父……” “什么?” 李思钰猛然回头,大步来到鱼玄机面前,一把将她提到半空,两眼冒出的仇恨让她浑身颤抖。 “赵光定?你说是赵……光……定!” “是……是……他……” “砰!” 李思钰一把把鱼玄机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瞬间糊住她的双眼,剧烈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说!” 李思钰一脚踏在鱼玄机胸口,俯视着她怒吼。 “咳咳……咳咳……” 鲜血堵住了喉咙,剧烈咳嗽,大口大口鲜血从鱼玄机口中喷出。 “咳咳……” 双眼被鲜血糊住,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暗红高大身影俯视着自己,胸口的沉重,让她难以呼吸,难道……难道就要死了么? 死亡的逼近,让她一阵轻松,身体完全放弃了抵抗,脸上露出甜蜜笑容,好像与李亿洞房花烛夜那日,那是她今生仅有的一日甜蜜。 第736章 本王不愿 囚牢如万年冰窟,无人敢开口,更无人敢上前阻止,杨复恭不敢,李克用不敢…… 无人敢开口,触怒将要失去理智的李思钰。整个囚牢中只有粗重喘息声,只有一女子诡异甜蜜。 “这辈子……失败的人生……如北地王所言,鱼娘自作自受……报复么?” “呵呵……” “北地王……你南征北战,几无敌手,可是你太多情了……若是北地王能早生十年,该多好啊!” “可惜啊……” 鱼玄机奋力看向眼前之人,轻声说道:“右使大人早已算计过了,苦肉计不成,再行悲情计,以赵三为阿蛮郡主生父身份,想要获的阿蛮郡主信任,不难!” “我们也未想到阿蛮郡主如此良善。” 鱼玄机不由苦笑起来。 “本该早就还回腰牌的,可惜……鱼娘也没想到北地王会如此谨慎,根本不给鱼娘一丝解释机会。” “鱼娘是可怜人,确是自己作的可怜人,怪不得他人,赵光定确是实实在在可怜人,自幼便入了韦家为奴,一向忠心耿耿,却在十余年前,从营州回来后,由一主事一朝成了小厮……” “鱼娘打死了一婢女,触犯了国法,虽逃得了牢笼,却从此一文不名,不得不躲于山中,天下动荡,山中亦难平静,在危难之时,遇到了卧云道士赵三赵光定!” “呵呵……北地王,你说巧不巧?两个毫不相干之人,竟然就这么相遇了!” “北地王之悍勇,鱼娘不知,但鱼娘却以为,赵光定应不弱于北地王吧?” “美女恋英雄,如此悍勇之人,鱼娘喜之,可是,鱼娘没想到,北地王的出现,一切……一切成了虚幻……” 李思钰只是冷冷低头看着她,不言一语,鱼玄机好像彻底死了心,也不在乎李思钰凌冽杀意,只是叹气。 “北地王的出现,天下皆知阿蛮郡主,接着就是鱼娘成了这般,赵光定也成了这般……” “呵呵……不愿意又如何?北地王既已知阿芙蓉,就该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人力可抵挡的!” 鱼玄机转动了下头颅,看向李思钰,脸上露出灿烂笑意。 “北地王,右使曾言,就算让你破了此局又如何,你又如何对待赵光定,如何对待阿蛮郡主?” 李思钰眼睛微眯,胸口剧烈起伏,冷声道:“本王想知道那右使又是何人?” 鱼玄机看着血红的身影,回忆见到右使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右使一直都是蒙着面,从无一次在我等面前露过真容。正如王爷所言,朝中,甚至王爷军中也有右使之人,但一直都是蒙面示人,鱼娘不知是何人。” “你知道何人?” 鱼玄机想了一下,悲哀发现,除了赵三师徒,好像再无所知之人,想到春月楼陈三,不由叹息道:“鱼娘只知赵光定有个弟子在城中,但是这弟子虽在城中,却一向低调,也不是很赞同我们作为,这个弟子悍勇无双,右使曾言,此子武勇当在天下前三,北地王若能……” 李思钰沉默片刻,说道:“放不放过,本王自有定论,还轮不到你来威胁本王!” 鱼玄机叹气一声,身上有这种瘾毒,她知道,她撑不过下次的,轻声说道:“前些日鱼娘找过陈三,但陈三并不愿意掺和王爷与我夫妇之事,鱼娘所言是实言,绝无诓骗王爷之语,还望王爷能给那些可怜孩子们一些活路,他们都是一群无父无母孤儿……” 李思钰眉头挑了一下,犹豫了一会,点头说道:“本王会考虑的,只要那陈三未掺和此事,未在潼关为非作歹,能够说出所知之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鱼玄机动了动身子,却无奈放弃,轻声说道:“鱼玄机谢过王爷仁慈,鱼娘知道罪孽深重,不敢求活……”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打断鱼玄机话语,冷声说道:“姑娘是不是忘了,姑娘嘴里右使之事?” “右使,右使,本王想知道,是哪个教派操纵这一切?” 鱼玄机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只知道有左右使,有圣女,有大长老,却不知道其他得了,说道:“好像有不少道观也参与了进去,具体的,小女子也不得而知。” 李思钰眉头紧皱,这女人明显只是个外围之人,一个可以随意舍去之人。杨复恭皱眉上前,说道:“会不会与拜火教有关?” 李思钰想了想,说道:“娜娅、努尔丁皆为胡人,想要操纵这种事情,应该很难,不过……摩尼教信奉光明,如今这个世道,在他们看来,正是黑暗时代,应斗争的时代,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参与进来。” 刘景瑄一脸阴狠,说道:“甭管这些,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咱家就不信严刑拷打下,他们还不能吐出实情来!” 裴贽皱眉说道:“这些人竟然费尽心机弄到可调兵的信物,也应知这事瞒不了太久,很可能他们已经得手了。” 李克用一脸凶狠,说道:“什么这那的,李小子,给老子一万兵,老子把人全砍了,啥事都没有!” 李晔想张嘴说几句,却不敢在此时多言,不知道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那赵三前往洛阳,必然与登基之事有关,一个失言,很容易让这里所有人以为是他在暗害朝廷文武众臣,若是如此,他将被幽禁至死,一想到这里,不由恨恨看向夔王李滋。李滋见他这眼神看过来,心下恐慌,惊呼。 “本王绝无参与此事!” 李思钰看向这些辅政大臣,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无论有无夔王参与,本王亦以为,夔王已经不适合为辅政王了,为了朝廷安稳,还是另选贤良大臣入辅政之列好了。” 李晔大惊,再也顾不得李滋有无参与腰牌之事。 “不行!朕不同意!朕……” “哼!” 刘景瑄冷哼一声。 “不同意?不管是哪个在暗中做老鼠,但既然欲在东都行事,无论有无夔王干系,为了朝廷安稳,夔王也不能再为辅政王!” 裴贽点了点头,赞同道:“刘辅政所言甚是,洛阳、朝廷不能再有丝毫闪失和动荡,一切当以稳妥为上。” 李克用皱眉道:“此事是否再与其余朝臣们商议一下?” 李思钰看了一眼李克用,轻声说道:“叔父所言甚是,没想到世子兄弟尚未入了陈蔡之地,就发生了此事,这个……” “换!坚决换!” 李克用一脸恼怒道:“太子即将登基为帝,各朝臣使者皆前往洛阳礼拜,若此时出现意外,得利者唯夔王!” “老子有理由怀疑,一切皆与夔王有关!” 李思钰一提及陈、蔡之地,李克用大惊,立即力挺更换李滋。李滋气的浑身颤抖,昨日还私下里说好了要共进退呢,还未过了一日,竟然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 “混蛋!一只眼!洛阳掌兵之人是高思继!不是老子!” 刘景瑄皱眉不悦道:“夔王的意思是高思继高将军设了这么一个局,就为了弄一个假牌牌,就为了有借口调动兵马,就为了让北地王更换其名下所有将领、参军?” “有病吧?有那功夫,还不如直接领兵弄死我等呢!” 众人纷纷点头,高思继已经是东面都督、将军,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旗下将军也多是他之人,为了弄个假玩意,把手下将领换一遍,为了让李思钰去怀疑他? 除非高思继疯了,在李思钰放任他为一地将军时,不发疯,没人会这么干的。 见其他人皆是默默点头,刘景瑄得意道:“弄死了高将军,弄死了满朝文武大臣,剩余的,也就只能以你李滋为尊,北地王没把你打入大牢,严刑拷打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还敢猖狂!” “你混……” “闭嘴!” 李昭冷哼一声,李滋无奈闭嘴不敢再言。 李昭皱眉说道:“夔王不宜再任辅政王,朕推举覃……推举丹王为辅政大臣!” “丹王?” 李克用看向李思钰,问道:“行乾,陛下之言如何?” 李思钰沉默片刻,说道:“辅政大臣当为名望才智皆佳之人,还是让朝中众臣来选好了。” 裴贽点头道:“行乾所言甚是,我等辅臣就不要掺和此事了,还是让朝臣们自行择出良臣好了。” 杨复恭说道:“这些事情让朝臣们去做,我等当前之事,当以眼前之事为重!” 众人齐齐看向鱼玄机,不管李晔愿意不愿意,也只能默默点头赞同。 李思钰正要离去,脚步顿了一下,看向一身染血的月理朵,见她抱着双膝蹲在角落,犹豫着来到面前,低头静静站了片刻。 “别人或者大意了,你在监察院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阿蛮腰牌的重要性,你与阿蛮自**好,阿蛮的性子也很难有朋友之类的,尽管你是阿保机的女人,尽管在他人看来,把你放在身边是再愚蠢不过的事情了,本王在营州时就可杀了你,但一直未曾对你动了杀心,知道为何么?” 看着月理朵未有丝毫反应,叹气一声,说道:“一者,你还未成年,还只是个孩子,尽管你已经成了亲,但在本王看来,你依然还只是个孩童,本王不愿双手粘上孩童的鲜血。”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是阿蛮在秃头部仅存的朋友!” “本王不愿阿蛮人生有了遗憾。” 第737章 故意的 “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吗?还记得朋友为何意吗?” 李思钰蹲下身来,拨开遮在她眼前的发丝,轻声说道:“阿蛮萨满家族,在秃头蛮一族中地位尊崇,丝毫不比你的家族差了半分,你与一个自幼就是怪物的阿蛮交好,怜悯阿蛮也好,利用她的家族也罢,总之你们成了朋友。” “后来,你成了俘虏,成了我的奴隶,阿蛮依然如故,不曾有半点亏欠于你,可是你呢?别告诉我,你没有想杀死我的念头。” “阿蛮本性纯良,大大咧咧,你若想要腰牌玩两日,阿蛮自不会不予,可我还是未阻止你与她相交,你很清楚,那腰牌意味着什么,自己下不了手,借助他人下手么?” “生娃之言,故意如此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的……” 月理朵狠狠擦了一把泪水,低声说道:“月理朵劝过阿蛮,阿蛮没听,月理朵想让阿蛮吃一次亏,今后就不会把腰牌轻易与了他人。” “你还在太原时,月理朵本想告诉杨辅政大人的,后来二档头来了潼关,二档头说,此事不宜他人知晓,就把此事压了下来,而且还通过飞鱼卫,不让守城军卒上报此事。” “孙叔度?从西域回来了?” 李思钰回头去看杨复恭,杨复恭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半日,又离开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孙叔度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向他人汇报之人,飞鱼卫只直接向李思钰负责。 李思钰沉默片刻,看向月理朵,说道:“孙叔度自离开了,可有再传给消息?” 月理朵点了点头,看向鱼玄机,说道:“她说的是对的,在潼关只有陈三相识,就是春月楼大掌柜。” “二档头只告诉月理朵,参谋部有人参与了此事,具体是谁,暂还未可知,他们很神秘,而且还有很厉害的高手,潼关人暂不可信,二档头从大公子那里调了些军中探子,应该已经前往了洛阳,就算洛阳有些差错,也应该不会有太多损失。”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 “既然你们都做了,为何不事先告诉我?说了,你也不会受了这么大的罪……” “你不是故意的吧?好让老子心有愧疚,好答应与你生娃?” 听到他猜中自己心思,脸瞬间红了起来,整个脑袋也埋在双腿之间。 看到她这模样,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行了,跟老子离开这里。” 有孙叔度处理,李思钰的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看了一眼惊骇不已的鱼玄机,笑道:“把她伤势治一治,阿芙蓉虽毒,却也能戒掉,这在本帅手里还算不得什么,本帅答应之事依然算数。” 杨复恭摇了摇头,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李克用默默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子有时尤为可恶,但就这一点“迂腐”却不得不令人服气。 众人各有心思,一一离开了这间牢房,刚到了外面,就被一干朝臣架势吓了一跳,崔昭纬忙上前说道:“行乾,可是发生了大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挺严重的,不过应该已经无大碍,但依然不容疏忽。” “叔父明白了。” 说完,崔昭纬大声说道:“各位大人,已经查明了,虚惊一场。” “再过几日,我等就要前往洛阳,各位大人必然公务繁忙,就不要堵在这里了,都回吧!” 刘景瑄上前一步,冷哼道:“哼!整日无所事事,也不知朝廷养你们能作甚!” 刘景瑄向李思钰、杨复恭等人拱手道:“北地王若用得着北衙的地方,尽管开口,一切皆以北地王是从!” 李思钰笑道:“刘辅政说笑了,近日就要前往潼关,刘辅政也是繁忙无比,此事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置,就不能陪刘辅政喝一杯了。” 刘景瑄点了点头,对李思钰他恭谨、尊重很是满意,若换作他人有如今权势,又岂会对他如此客气? 送走了所有人,李思钰、杨复恭这才带着两个女人,在亲卫护卫下离开。 各朝臣屁股还未刚坐稳,就见到小厮急忙忙跑来,无数文武正要前去察看,却被裴贽、崔昭纬冷着脸赶了回去。 见这些人都被赶了回去,崔昭纬急忙问道:“敬臣,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贽叹气一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叹气道:“老夫未想到,竟然有人欲行此等恶事,虽暂时不得而知究竟是何人在暗中,但辅政大臣们皆以为,夔王已经不宜再为辅政,应由朝臣们选一人入辅政之列。” “什……什么?” 崔昭纬大惊,呼吸连连,没想到,竟然有人欲调兵把他们一网打尽,整个人也怒了。 “定然是夔王!就算不是他,也必然与他有关联!” “好狠的心!难道他们就不怕身死族灭吗?” 随即又皱眉道:“敬臣以为何人可入辅政?宗室可不能再由他们入了其中,太危险了!” 裴仲德点了点头。 “还是从六部中择人吧。” 崔昭纬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正在两人商议该由谁入了辅政大臣之列,李思钰已经站在春月楼下。 被数百营州死死围住,春月楼大乱,听着里面女人尖叫声不断,秦书瞳搬来一张椅子,他就这么大马金刀坐在春月楼前。 “点香!” 秦书瞳把一支香,插在春月楼前。 …… 看着香已经熄灭,李思钰微眯的双眼缓缓闭上。 “再点!” …… 第二支香点起,香燃一半,李克用推着刘氏来到了春月楼前,看到地上已经有一支燃烧完的香灰,再看到李思钰阴沉的脸,李克用不由瘪嘴了一下。 …… 眼看着第二支香就要燃尽,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楼内之人终于坐不住了。 “大……大哥,怎么办?” 身材矮小却异常强壮的小山,从二楼,掀开一角窗帘,看到外面无数军卒已经上了箭矢劲弩,甚是悍勇的小山也颤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想逃都逃不掉了。 “俺早就说了,那臭娘们姘头无数,根本就不是可靠之人,在她被抓时,咱们就该远走高飞!现在好了,全他娘地成了瓮中之鳖!” “十五,你他娘地能不能别唧唧歪歪?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十三,俺他娘地没屁用,你给老子放出个有用的屁来?” “够了,都别说了!” 瘦高个的老五狠狠瞪了一眼争吵的十三、十五,又掀帘看了外面一眼,说道:“三哥,外面人太多了,俺们根本不可能逃的掉的。” “嗯。” 陈三起身,转身向楼下走去。 “三哥!” 十三忍不住开口惊叫。 陈三只是摆了摆手,在路过玩弄骨粒的小七时,咧嘴笑道:“小七,陪哥哥走一趟呗!” “好啊!” 小七扔下从未离身的骨粒,拿着一根乌黑的木棍跟在陈三身后。 李思钰微微抬眼,看向缓缓打开房门,又微微闭上眼睛。 “北地王大驾光临,小人来迟一步,还望王爷海涵。” 李思钰双眼微睁,冷厉骤闪,双手扶膝起身。 “前来潼关,所为何?” “王爷……” 李思钰起身,上前几步,来到陈三面前,小七猛然抬头。 “嗡……” 棒影如弓,势如万斤,迎头砸下。 “砰!” “呃……” 拳似闪电,瞬间迎上棍影,一声巨响后,小七整个人离地三尺,一只手掌死死扼住小七喉咙,黑色棍棒已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小七双手鲜血直流。 李思钰单手提着小七,无法呼吸的他想要掰开手掌。 “砰!” 一拳砸在小七腹部,整个后背猛然一鼓,瞬间成了拱桥,七窍鲜血直喷了李思钰一身。 随手扔掉如破布的小七。 “砰!” 看到小七动也不动砸在地上,陈三双眼瞬间红了,一柄利刃从袖中无声滑入左手,双眼如狮似虎。 李思钰大步走向陈三,空门大开,像是等待陈三致命一击。 “刷!” 人如幻影,陈三右脚骤然发力,一柄利刃从脚掌突出,自下而上撩起,左手利刺正要刺出,眼前却无了人影,正当陈三大骇,想要向前急冲两步,躲开后背,却骤然感到脖子一紧。 “呃……” “砰!” 李思钰一个突击侧闪,陈三撩腿落空,而他的双手交错瞬间抱住陈三脖子,身子扭动,如摔麻布口袋,陈三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若非陈三反应快,在他抱住陈三脖子时,陈三双手反扣他的双臂,否则整个头颅都有可能被李思钰生生撕了下来。 大口大口吐着鲜血,陈三想要忍痛爬起,才抬身半尺又摔倒在地,口中鲜血喷射愈急,眼看活不成的样子。 “弓来!” 疤脸大步上前,一把七石铁弓送到李思钰手里。 “嗡!” 弓如月,声如雷,他人只见李思钰开弓,却无法看清箭矢,等到众人发现时,箭矢已经钻如楼内,二楼石壁上只留下蛛网裂纹,还有一个手指大的孔洞。 “十三弟——” 屋内一阵撕心裂肺哭喊。 “兄弟们!拼了——” “砰……砰砰……” 窗户、房门破碎,数十名汉子从楼内冲出,全向李思钰杀了过来。 “吼——” 仰天怒吼,李思钰一跺地面,整个人像是虚幻般冲向一高大汉子,高大汉子一脸狰狞,双手紧握巨斧,自上而下。 力劈华山。 第738章 洛阳之忧 高大汉子眉毛竖起,眼中怒火能把一切烧成灰烬,整个鼻子也挤在了一起,狰狞恐怖让人畏惧,高高举起的巨斧闪电劈下。 “砰砰砰……” 高大汉子后背鲜血直喷,紧跟在老四身后的十五大惊,正要后退,老四整个身体从中炸开,眼中一道斧光闪过,一脸惊骇看到自己无头尸体重重砸在地上。 逃,想喊,却再也不能,在李克用眼中,只是看到一个头颅滚了几下而已。 太快了,左闪右突,被几十人围攻,却只能一一被砍杀,无一合之将。 杀戮,赤裸裸的杀戮! 一个人的杀戮! 秦书瞳看到最后一名被吓傻了,想要逃脱,却被疤脸随手一箭射杀,无奈放下横刀。 李克用一脸平静看着李思钰屠杀数十人,心下却狂跳如雷,他知道眼前一身鲜血的家伙有多厉害,可再次见到,依然心跳如雷。 李克用看向一脸惨白的李晔,嘴角不由撇了撇,笑道:“那个谁来着?哦,对了,是鱼玄机,说什么来着?” “悍勇无双……天下前三……” “呵呵……” 李克用不由撇嘴不屑。 “我儿存孝可与那小子战一日,这个前三之人却不是一合之将,看来那右使也是井底之蛙啊!” 刘氏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人又岂能与战阵之将比悍勇?” 说着,指向已经成了没了头颅的尸体,说道:“若是战阵悍不畏死的军卒,在那汉子被劈成两半后,又岂会后退躲避?” 一座寻欢酒楼,杨复恭觉得用不了三刻钟就会结束,结果等了这么久,李思钰还未回来,心下也有些担心了,结果刚到就听到刘氏的点评,不由点头说道:“王妃所言甚是,江湖人私斗,花拳绣腿较多,什么虚虚实实之类的,不似战阵厮杀,玩虚的?那就是找死!战阵之将,一拳一脚皆是生死!” “欸!还是杨辅政所言为真!陈三江湖前三,或许为真,但若丢入战阵之中,或许三五个军卒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西门君遂带着一名大汉前来,笑道:“不过,咱家还是震惊北地王之悍勇。” 杨复恭点头笑道:“天下能与我儿直面厮杀之人,也唯有李辅政之子李飞虎李将军一人尔,其余者……” “呵呵……” 李克用不由点头,心下好受多了。 李思钰甩了甩手上鲜血,来到目眦欲裂,无尽仇恨的陈三面前。 低头看着这个内脏已碎之人,轻声说道:“本王前来,本想着,只要你们未在我潼关为恶,本王就留你们一命,可本王耐性很差,真的很差!” “你可以陪你的兄弟们去了!” “噗……” 李思钰转身走向杨复恭、李克用他们,随手扔掉巨斧,劈在陈三后背。 “阿父,王爷,婶娘,西门公公,你们怎么也来了?” “呵呵……来看看我儿神勇。” 杨复恭上前,拍掉他身上挂着的一截肠子。 “本想着在前往洛阳前,去一趟长安看看,出了这一档子事……” “唉……” 李克用巴不得他待在长安不出来呢,说道:“此事察觉出来些端倪也好,省的酿成了大祸,如今事情解决了,你去你的长安,此事交与本王,自不会出了岔子!” 李思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等等好了。” 不由看向洛阳方向,嘴里喃喃低语。 “希望……高呆子,你他娘地可别在此时掉了链子啊!” 此时的洛阳也在经历一场杀戮,偃师将军司马雄府中来了一“飞鱼卫”,扔出阿蛮腰牌,令他秘密抓捕前来巡查军务的高思继,司马雄是原京畿道密县将军,后来被调到偃师,他见过飞鱼卫,如今见到飞鱼卫竟然要抓捕高思继,一时搞不清楚咋回事,但又不得不服从军令,当飞鱼卫要提走高思继回潼关时,司马雄不同意了,言抓捕可以,若是提人,需要大帅府正式军令,否则,一个小小的飞鱼卫是无法提人离开,必须要飞鱼卫档头一级方可,两人多次争吵,也未能达成个结果。 接着就是抓捕一系列将官,旅帅、团帅抓了一堆,各地都出现了“飞鱼卫”的身影。 可正当提高思继的“大档头”要出现时,却突然没了音讯,等到司马雄意识到不对时,数十刺客杀入关押高思继的院落。 厮杀,在各地均厮杀不断,死了不少人,高思继也被刺客毒箭射伤。 刺客皆为死士,武艺不是多么高强,但是在被困无望时,皆用毒箭自刺而亡,洛阳遭受攻击最大,虽抓捕了几个俘虏,却在第二日,连同数十狱卒皆中毒而死。 李思钰得知高思继中了剧毒,自斩了一条手臂才保住了性命,但受伤过重,无法领军,由其养子高怀恭暂领。 第九日夜,李思钰刚刚睡下,就被张氏一阵敲门声惊起,坐在书房中已经有了两个时辰,拆开的信件就放在桌案上,大丫推门进来时,依然见他呆坐不动,知道他心中难受,叹气一声,端着汤水来到近前,轻声说道:“少爷也莫要担心……” 李思钰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信件,轻声说道:“圣女和大长老那里怎么说?” 大丫轻声说道:“正如少爷所言。右使张雄天早先年就在山东入了摩尼教,后来随了王仙芝,其后又随了黄巢,在黄巢死后,逃于山中隐藏。” “张雄天是我中原摩尼教教主,圣女、大长老、左使拉姆提是西域人,有些事情也无法子。”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比谁都清楚,自古就是如此,无论哪个教派,只要入了这片土地后,就会变了样子,但是…… 李思钰沉默,大丫心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右使武力很强,至少不在高将军之下,善用双刀,其下有五个堂口,以五色旗为令,赵三赵光定为白色旗堂主,这与鱼玄机所言不同,并非被抓后强迫,而是在十余年前,在阿蛮未出生前就已经入了摩尼教。” 李思钰脸色瞬间狰狞起来,冷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大丫说道:“五色旗,黄色旗是张雄天直领,青色旗旗主是张雄天大哥张彦雄,黑色旗为其养子张忠天,青色旗是其长子张继天,五旗本是以四方为堂口,但是各地番侯征战不休,五堂无以为继,只得藏于各山中,具体情形,圣女也不清楚,他们经常变动,教众当有数万,但是多为老幼妇孺,真正可战之人最多三千。” 李思钰点了点头,东都京畿地厮杀,这些数百人武力虽不是很强,但却皆为死士,他就不可能轻视。 “少爷,圣女那里是不是……是不是……”大丫犹豫着张嘴。 李思钰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张雄天借助摩尼教教义而坐大,虽是借鸡生蛋之计,可是用人家东西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或许张雄天也有借少爷我之手除去圣女他们,不但少了掣肘,更是可以此增加摩尼教对我军的仇恨,增加他们内部凝聚力。” “可若是留着圣女……洛阳,我们损失惨重,数百精锐死士的死亡,想来也是重创了张雄天,虽五旗皆在手,想来下面人也会有不满吧?” 大丫心下松了口气,此事牵扯到了圣女,与娜娅相处了一年,不愿因此反目成仇,甚是杀死她。 李思钰皱眉叹气道:“高思继身受重伤,其养子年纪尚幼……” “传令李存信,丢下长安军卒,十日内必须前往洛阳,任东面副都督,接手洛阳之军!” “啊?少爷……这……这是不是不妥?”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韩都阵亡,高思继受创,暂时只能如此。” “张雄天此人藏于暗中,具体情形我等不知,他为何不去南方兵弱之地抢一地为王,反而主动招惹我等,原因不明,但与他结盟者必不在少数,朱温必是其一,至于其余之人……朝廷有之,各节度使有之,只是暂时未冒出来罢了,故而蒙哥翰、突突他们不宜分开,只有如此,紧攥的拳头才能让人畏惧!” “才能压住一切魑魅鬼魉!” “我儿所言甚是!” 李思钰抬头去看,正见杨复恭、突突、蒙哥翰、李三豹、张重、谢治安六人推门进来。 参谋张重正色道:“大帅所言甚是,敌人不明,当伺机而动,贸然分兵反而容易为敌所趁。” 杨复恭点头道:“李存信,天下皆知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但却是最好的利刃,整个天下也只有我儿敢用,他也只能为我儿征战天下,哪怕其人自立一地,也必死于他人之手,反而身居我儿名下,或许可得善终。” 参谋谢治安点头说道:“大帅之前欲以晋王世子平衡李存信之虑,但是世子瑁如今为忠武节度使,已有压李存信之势,以信为东面都督,执数万军马,当可平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还应辅以可用参谋,诸位以为何人可为之?” 杨复恭皱眉道:“帅府书佐邓伯贤如何?” “邓伯贤?” “嗯。” 杨复恭点头说道:“邓伯贤之父邓方是你叔父的行军司马,素来忠义,邓伯贤也是沉稳谨慎,应可为其参谋。” 李思钰手指轻点,他不是不知道此人,与秦书瞳一同被纳入帅府,自然不可能忘了此人,只是此人他一直看不透,太沉稳了,沉稳的让他有些担心。 沉默良久,李思钰还是微微点头。 “那就如此好了。” 第739章 后事安排 当洛阳损失送到各大家族、各朝臣桌案前,所有人都深感恐惧,没想到洛阳竟然藏了这么多刺客,尽管畏惧、担心李存信调入洛阳任东面副都督,接替重创伤重的高思继,尽管晋王李克用极力反对,但其余朝臣却诡异的沉默下来,仅晋王一人反对,最终还是被李思钰强行通过。 紧急军令第一时间内传入长安,当李存信接到李思钰调令时,当天夜里,李存信仅带百十骑,日夜不停赶向潼关,在收到调令的第三日午时,李存信风尘仆仆出现在大帅府前。 秦书瞳没有多言,带着李存信径直来到李思钰书房。 “末将李存信拜见大帅。” 李思钰正一一翻阅各地送来的人事报告,听到李存信声音。 “进来。” 李思钰扔下文书,抬头看向李存信有些花白的须发,眉头皱了起来。 “大帅……” “不用多礼。” 李存信正要上前跪拜,却被他摆手阻止,说道:“坐吧。” 见他小心坐下,李思钰起身绕过桌案,提着桌案上的茶壶,李存信忙起身拿过两个茶盏。 李思钰坐在他身旁的椅凳上,提壶倒了两杯茶水,嘴里说道:“今年的新茶,还算不错。” “谢大帅。” 两人品了一口,李思钰叹气道:“日夜睡不安稳,不好受吧?” 李存信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在大帅前,信不敢说谎,确实不好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你我为战阵之将,说着些就有些女人了。今次让你前往洛阳,主要还是因高将军受了重伤,无法督理军务,本还想着要把你放在长安三两年,用时间慢慢消淡了你之事,然后再送你入洛阳,这也对你是一种护佑,可是世事无常啊!” “先是韩都,如今又是高将军,逼迫本帅不得不如此。” 李存信默默点头,在营州军将不插手其他地方时,这些降将中,牛存节、刘寻、谢彦章不管合适不合适,除了在蓝田县的谢彦章还算近些,牛存节、刘寻如今都在汉中,根本来不及,而谢彦章无论威望与能力都无法与李存信相较。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你毕竟做了不仁不义之事,无论是何种缘故,做了就是做了,若让你还领着原先人马,在此时会极大让朝廷不安的,故而才让你独身前往洛阳,但是,你可以放心,因刺杀,洛阳各级军将、参谋已经更换,听令行事没有太大问题。” “你此次前往洛阳,对你今后之事说不上好坏,五五之数吧,虽朝廷大臣心下对你不喜,但与之相邻,与之每日相见,慢慢也能让朝臣们接受,或许也是件好事,对了……” 李思钰想起邓伯贤,皱眉说道:“今次前往洛阳,为你配了个参谋,此人名叫邓伯贤,能力还算不错,就是……此人本帅看不透,你需谨慎使用。” 李存信在长安时,就知道眼前之人对他必多加以限制,但他也未想到会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来。 “大帅,既然如此,为何……为何如此?”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或是不信任就竭力不去做,譬如晋王,譬如你李存信,有些时候,是很无奈的选择。” “阿父的堂兄弟杨复光,你应该知道些,而那邓伯贤就是当年叔伯的行军司马邓方之子,此子可压一时,却终无法压其一生,其人太过沉稳,丝毫不见其性,或忠或奸皆不好言,或许在你身边可见其性,对其人你需谨慎才是。” 李存信点了点头,他知道,看似这个天下悍虎让天下侧目,可是,随着地盘的扩大,潼关军卒却未增加多少,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整个局面崩溃,用他李存信也是无奈之举,当然了,自己也知道,除了眼前之人,他人再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 想到此,李存信抱拳道:“大帅还请放心,信会谨慎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李克用收下之人,若言“谨慎”、“果断”二字,非此人莫属,否则也不会杀了这么多自己兄弟。 两人商议了一下,李存信这才告辞,事态紧急,李存信必须尽快前往洛阳接手防务。 而此时各朝臣也开始前往洛阳,登基大典越来越近,他们需要提前前往准备。 李存信离去,李思钰独坐书房,也没了心思去研究各地领军人选,独自一人站在窗户前,看着院中几株杂草摇摆,心中却纷乱异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是李裕伸头露脑进来时,他也未有丝毫察觉。 “老师……老师!” “嗯?” 李思钰回头一看,这才发觉李裕竟然进了书房。心下叹气一声,说道:“裕儿不会是前来做说客的吧?” 李裕摇了摇头,说道:“父皇、覃王、丹王、延王……都与裕儿说了些,不过裕儿并不是因为他们,裕儿是想……想让老师与裕儿一同前往洛阳。”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若无你阿蛮姐姐这等事情,老师定会前去洛阳的,只是……只是如今恐怕难以前去了。” 来到李裕身前,抱起李裕,两人做到案桌前,李思钰从书桌里拿出一封信件,说道:“王行瑜手下大将西逃,马遛子支持王行约登位,李茂贞担忧王行约心向我军,聚兵欲要兵入邠州,遭受重创的邠州军,此时已无法抵挡凤翔军,所以啊……老师需前往一趟邠州和凤翔府,不能前往洛阳观礼,老师……” “唉……” 李裕伸出小手,拍了拍胸口。 “裕儿成了皇帝,帮老师分忧,就不用老师常常在外了。” “呵呵……好啊!你小子可要好好努力哦!可莫要让老师失望!” “嗯!裕儿定不让老师失望!” 说着又有些疑惑问道:“小德子大师兄正在长安,长安内也有万余兵卒,难道大师兄就不可替老师走邠州、凤翔吗?” “呵呵……”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邠州军火烧长安,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大师兄要打也该是打邠州,无人会认为攻打凤翔府,可你大师兄偏偏如此,这才行险获胜。” “能够成功,也是因为李茂贞大意了,没想到你大师兄会这么胆大,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若是你吃了这么大的亏,第二次岂不会小心谨慎?” “嗯嗯,裕儿明白了,李茂贞定会注意大师兄动静,一旦发现不妥,肯定会设法伏击大师兄的。”李裕点头不已。 李思钰笑道:“这还是其一,你大师兄毕竟是年幼了些,论资排辈,你大师兄也不过是小字辈,邠州虽是王行约、王行瑜两兄弟争夺,但是最后归属何人,关乎着李茂贞今后能否站稳凤翔府的关键。” “王行瑜获胜,邠州、凤翔府,一左一右,相互守望,一时可敌我军。可若是王行约获胜,凤翔府就可能成了被半包围姿势,不用我军出兵,只需以势压之其地,以利诱其民,不出三五年,李茂贞自去洛阳事朝。” 李思钰拿出关中各州简易地图,一边指着邠州、凤翔府、关中京畿之地,一边解释三者相互关联。 “所以呢,邠州如今很关键,关系着李茂贞今后荣辱,他是不可能轻易退缩的,你大师兄也没有这么大的威望让其让步,但为师就不同了,为师前往关中,李茂贞就不得不待在凤翔府而不敢异动。” 李裕点了点头,说道:“裕儿明白了,这该是‘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兵’吧?” 李思钰放下李裕,牵着他小手,走出书房,边走边笑道:“正是如此。” “王行瑜本部与其名下大将孙大头大战一场,虽胜,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存信降了,晋王也已入朝事君,邠州军将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些,李存信、晋王如那千金买骨之‘骨’,一者威压在身,一者是兵败亦荣,天下军将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些,上层将勇或许不会轻易臣服,但是兵卒却不同于军将,这也是为何马遛子会支持与老师相善的王行约的原因。” “王行瑜本部损失惨重,实力已经不如其弟王行约,老师只需前往长安,前往凤翔府,不出意外,王行约必胜!” “王行约得了邠宁节度使一职,凤翔府自也势弱,为师不需太过逼迫,等为师在长安耕种土地两三年,凤翔府之民自会归我长安之地,他李茂贞不臣服,又能如何?到时,给个荣耀的虚职也就罢了。” “嗯嗯,还是老师厉害!” 李裕大喜,忙一个马屁扔了过来。 “呵呵……臭小子!” 李思钰笑骂了一句。两人沿着阁廊前行,大帅府虽不奢华,甚是可以说很是简朴,但是却足够庞大,院落也够多,李裕也不管老师牵着他的小手去哪里,只是一味跟着,不时询问些自己不够明白的课业。 两人左拐右转,月亮门也过了两个,当李思钰在一处院落站定,李裕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很偏僻的院落。 李裕有些疑惑老师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犹豫着不进入院中。 李思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入院中。 第740章 男人的玩物 “梆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思钰愣了一下,笑道:“原来圣女也在啊!” 圣女娜娅看到是他,也愣了一下,眼中也露出怪异之色,福了一礼用着怪腔怪调说道:“娜娅见过北地王。” 娜娅一边行礼,身子也稍微让开了些,屋内昏暗,刚入屋内,他也只是见到一人靠坐在床柜上,向他看过来,又别过头,不欲理会他的模样。 他自然知道此人是谁,见她别过头,轻声说道:“鱼姑娘可还是责怪本王杀了陈三?” “他们本无反心,王爷为何还要杀了那些可怜人?”鱼玄机猛然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本无反心?” “呵呵……” “本王不是没给他们机会,两炷香才出来,若是老实百姓,鱼姑娘以为会如此?” 见她依然别过头不去瞧他一眼,李思钰心下也有些不悦。 “当本王把一炷香插在春月楼前时,陈三就应该明白,本帅不想杀人,可他们还是没出来!”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鱼姑娘还不知他们在春月楼藏了多少犯禁武器吧?还不知道他们暗害了多少妇孺孩童吧?” 李思钰一想到自己在春月楼地牢中,自己看到的情景,怒火就不由升腾了起来。 “哼!可怜的孤儿?” “是!他们曾经可能真的是可怜的孤儿,可怜?春月楼地牢中却有二十七个没了腿脚孤儿!” “呵!可莫要告诉老子,他们会这么心善,在地牢中养了这么多残疾孤儿?你可莫要告诉老子,后院土里几十具已经腐烂的尸骨是生病而死的?” 鱼玄机一脸惊骇,身子也向后挪动了些。 “为何?他们为何要如此?这不可能!” 李思钰眉头一挑,冷声说道:“姑娘还不知洛阳发生之事吧?” “哼!” “在这个世道,竟然还有人可以拿出数百悍不畏死的死士,这可比崔王这等顶级豪族还厉害,哪怕晋王、朱温也无法拿出这么多甘心送死之人,哪怕被抓住也会自尽之人!” 李思钰冷冷看向缩在一角的鱼玄机,冷声道:“如此死士,鱼姑娘以为是如何练就的?” “绝望,无尽苦痛,如地狱中的绝望,老子若身处于中,老子也会甘愿去死,死了,至少再也不用忍受无尽绝望痛苦!” 在地牢中,他就见到了各种残忍刑具,他们不是狱卒,也不是为了处罚犯了教规之人,而是纯粹折磨他人,纯粹让人恐惧、害怕,这种极限恐惧,造就了无数死士甘心赴死。 李思钰冷冷看向鱼玄机,说道:“要不要本王把那些孩子,把那些早已折磨没了人形的孩子送到你面前?” 见她不敢言语,李思钰坐到床上,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闪躲眼睛,阴森道:“老子不知你是否在撒谎,但老子已经知道,那个该死的赵三赵光定,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成了摩尼教教众,而且已经是白旗堂主!” “韦家家奴?或许他是韦家家奴,阿蛮是不是他的闺女,老子不知道,但十几年前就前往契丹部,欺骗思雅姐,想要作甚?” “他最好别被老子抓住,否则老子让他后悔自己没死!” 声音冰冷无情,如地狱中渗透出来的森寒,十几年前,就前往契丹部,竟想引契丹人为祸中原,无论是欺骗思雅姐,还是结交外敌,李思钰都必须要他死! 哪怕阿蛮拦着,他也得死! “哼!” “你他娘地还真是个蠢女人!你活该被休,活该被人当成可利用的弃子!” 李思钰起身,前来此处,本打算好好说话,看看是否还能从她嘴里得出一些可用情报,结果自己的火气竟被挑了起来,也没了想要再聊的欲望。 “人先要自尊,别人才会尊重你,不懂自尊自爱之人,又怨恨这个世界,怨恨他人不够尊重自己,还真是可笑!” “才女?不就是会些填词作诗吗,你还能比得过诗仙李太白,比得过杜少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水调歌头》如何?”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首《蝶恋花》又如何?” “会些诗词了不起么?” “哼!” 李思钰起身就走,在房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头也未回,说道:“圣女既然在此,本王也不愿再多走一遭,只是告诉圣女,本王素来谨守信诺,只要本王不死,本王终会给你摩尼教一个神国,但不是我中土之地,这里的人从来就不信你们那一套!” “中土是我儒家之土!” “哼!” “圣女来我大唐也有些年头了,应该知道,佛教自传入我中土之地,可还是三哥那里的佛教?摩尼教亦是传入甚久,本王不言,你也知与你们有何不同,要么你们放弃你们原本教义,要么就只有离开,否则,你们必死!哪怕本王不杀你们,你们也必死!那张雄天不可能会放过你们的!” “哼!” “想杀老子,想杀我大唐文武大臣,纵然鱼玄机成功了,他张雄天成功杀了我们,那又如何,你以为愤怒的营州将勇会放过你们?” “当鱼玄机、赵光定、张雄天算计大唐的时候,就已经要弄死你们了!” “哼!” “本王不知道圣女有无与他们有密谋,但本王并不打算追究圣女之责,也还打算继续完成早已定下的契约,但是,若让本王抓住圣女确实行了不法之事,可莫要怪本王心狠手辣!” 李思钰说完,再也不愿留在这里,牵着李裕大步离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拐角阴暗处。 “唉……” 看着李思钰牵着李裕远去,不见了踪影,大长老努尔丁叹息一声,从阁廊拐角阴暗处走了出来,来到门前,看向屋内两人,苦笑道:“北地王有些话语是对的,当你们算计阿蛮郡主腰牌时,就已经想要杀死我们了。” “我……我……” 鱼玄机张了张嘴,想要说不是,可无论如何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正如李思钰所言,一旦他出了意外,发疯的营州军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藏于阴暗处的,不可能永远藏于阴暗中不出来,以营州军的强大,任何一个节度使也不敢轻易为了他们,生生去承受营州军的怒火,最后,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去死,用他们的命来平熄营州人的怒火。 无论鱼玄机如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大长老努尔丁看向娜娅,轻声说道:“圣女以为如何?” 娜娅轻声说道:“让人告诉左使,让他竭尽所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大长老还需严加约束教众,莫要与张雄天一同毁了我教。” 努尔丁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呆呆坐在床上的鱼玄机,抚胸躬身离去。 娜娅看到鱼玄机呆呆坐在一角,嘴里微微颤动,心知那人又一次打击了她,知道她也不过是他人的牺牲品罢了,心下叹息,上前正要安慰几句,再听到鱼玄机嘴里在低喃什么时,整个人也傻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是那人写的么……” 娜娅傻眼了,她如何也想不到,刚刚还那般,怎么如今又成了这般? 娜娅不明白,李思钰或许能了解些,这女人与圣女不同,圣女说句难听的,大小也是玩政治的,鱼玄机顶多也就是个姐儿,不是有“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么一句话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成了这个模样。 李思钰盗版盗的刚刚好,狠狠“打击”了这个想要玩弄男人,却一直不知她始终都是男人的玩物,对这样的笨女人,李思钰若非觉得她大小也是个青史留名的女人,根本不会理会她片刻。 带着李裕,刚要带着他前去吃点东西,就见李昭夫妇站在阁廊中等待。 “哼!” 看到他们,嘴里不由轻哼一声。 李昭、杨氏见到他们师徒沿着阁廊走来,忙迎了上去。 “昭儿见过姑父!” “怎么?是来表达不满的吗?” 李昭吓了一跳,忙弯腰说道:“昭儿岂敢对姑父处置不满,无论与我李家有无关系,都应避嫌,姑父处置并无不妥。” 听了这话,阴沉的脸才缓和了些。 “明日滚回洛阳,身为洛阳令,却留身于外,你想让御使弹劾你意图不轨,还是疏于任事?” “是是,姑父教训的是,明日昭儿就回洛阳。” “嗯。洛阳经此动荡,东都京畿之地必然还有些余孽,你要谨慎些,莫要大意出了岔子,那些人如阴暗中的毒蛇,万万大意不得!” 李昭心下感动,忙躬身说道:“侄儿定当小心谨慎,定当遣能吏细细追查那些人的踪迹。” “嗯。” 李思钰说道:“朝廷毁了,你李家也就完了,当前不是什么权利之争,而是稳定,而是休养生息,只要钱粮殷盛,只要人口众多,民心归于朝廷,你李唐江山就是铁打的一块,他人就算想夺也夺不了,别整日思量些无用阴暗之事!” “你爷爷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对你没半点好处!” “还有……你给老子记住了!太原令是你李昭,不是寿王李晔,不是夔王李滋,不是他人,而是你李昭!” 第741章 右使张雄天之图谋 自李思钰入了关中,他就成了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在晋王被迫前往洛阳事朝后,在朱温被迫遣子为使前往潼关后,各节度使不得不遣使入朝。 天下人本以为不会再有变故,不料洛阳竟然突然冒出无数刺客来,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这些刺客未等朝廷与李思钰前往洛阳后,再行刺杀,如此刺杀,就算杀了些人,对朝廷,对那该死的李悍虎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可是刺杀偏偏出现了,藏身于洛阳的张雄天肩肘被高思继一枪刺伤,若非他闪躲及时,若非养子张忠天射了一箭,他不但这条手臂没了,这条命也可能会丢在了偃师。 看着百十人几乎人人带伤,张雄天一脸阴沉,吐掉嘴里咀嚼的草药,凶狠道:“没想到那姓高的武力这么强,差点栽在了偃师。” 张彦雄皱眉道:“二弟,那高思继中了毒箭,就算留的一条命,估计也是半残之身,可我教也被那李悍虎盯上了,终非是件好事。” 张继天死死裹住正流血的手臂,听到张彦雄开口,不由抬头说道:“爹,大伯话语不错,天下皆言李悍虎悍勇无双,与李飞虎不相上下,本来俺以为世人皆喜夸赞,可洛阳一战,俺才知那李悍虎确非常人可比,仅一个高思继就让我等损伤如此之大,可想那李悍虎武艺之高。” 赵光定心下叹气一声,早先年他是见过李飞虎的武勇霸道的,河北之争传的天下皆知,由此亦可知那李悍虎之勇武。 但他知道,个人武勇终究只是一人,令人担忧的是营州军,看着他人一脸气愤,赵光定心下又是叹息一声。 看着赵光定不言语,张雄天不悦道:“二子,你那婆娘怎么回事?怎么连一日都未撑过,还好那臭娘们所知不多,否则老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光定叹气一声,说道:“潼关传来的消息,教主也是看了,李悍虎识得阿芙蓉,阿芙蓉一旦犯了瘾……” 张彦雄点头道:“也是奇怪啊!那个李悍虎一荒野蛮人,怎么会识得阿芙蓉?” 众人皆摇头苦笑,谁也想不到那该死的李悍虎竟然认识阿芙蓉。 张忠天皱眉道:“李悍虎非常人可比,仅见到那女人手里的腰牌,就意识到了不妥,根本未等他人解释就把那女人抓起来审问,仅这机敏就不可大意了。” “不错,那李悍虎的确厉害,不过……” 张继天看向赵光定,说道:“二哥,那阿蛮既然是二哥之女,何不诱来抓住,听闻李悍虎素来疼爱那丫头,以此相挟……” 他人也是微微点头,他们做过不少此种之事,但更多的是失败,这个时代是礼法沦丧的时代,易子而食更是常事,很难以此让他人束手就擒,他们一开始不是没想过此事,只是担心李思钰过早发现他们。 张继麟受伤最重,手臂被一大汉手斧砍中,整个手臂都没了,还是他大哥死命替他挡住一击,才逃的一命。 没了一条手臂,整个人死气沉沉,听到他们开口,怒哼一声。 “哼!” “老四、老五、老七全死了!” “爹!咱们好好的,为何去招惹那李悍虎?” “死了这么多人,为何啊?” 众人皆沉默起来。 张雄天沉默一会,突然怒道:“老子如何说,你就如何做,其他事休要多言!” “砰!” 张继麟把刀子重重砸在地上,右肩鲜血顿时染湿了半边身,却毫不在意。 “休要多言?” “爹!” “爹——” 张继麟一指南方,怒道:“南方势弱,我教虽人不多,却也有三千战卒,夺一州之地,为一节度使,难吗?” “好好,就算爹想稳妥,投靠徐州时溥,投靠孙儒,投靠王健,能不能得一地?每日躲于山中,我教至死也还是三千之卒!” “为何……为何要白白死了这么多敢死之人?” “为何——” 张继麟仰天怒吼。 不少受伤之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见到张雄天冷眼扫来,又不得不低头不语。 张雄天一脸阴沉看着这个已经残废了的儿子,冷声说道:“占一地,你以为这么容易?” “哼!你这边占了,那边就会有数个节度使围杀了你我!难道当年黄帅之事,你们都忘了么?” “投靠了他人?” “哼!只有蠢货才会如此!” “咱们今日虽损失了不少,但是你们要知道,只有如此,我等现在夺一地才会被其他节度使们认可!” “才不会被他人围攻!” 张彦雄摸着大脑袋,有些不解看向张雄天,说道:“二弟,这……这是为何?死了这么多人,咱们就可以抢地盘了?” 张雄天未解释,而是看向赵光定,说道:“二子,你以为如何?” 赵光定抬眼看了一眼张雄天,他从头到尾参与此事,自然知道其中因由,看到众人目光皆看向自己,沉默片刻,看向胡须虬髯的张彦雄,说道:“教主所虑是对的,天下节度使虽更替频繁,但皆是一地节度使击败另一节度使,夺了其地,或是臣属部将反叛夺主之位。” “击败一节度使,夺其土者,七弟之言虽不错,我军数千军卒,夺一地兴许可行,但是,仅三千兵卒,获胜后,又能存几人?仅存之人又如何面对其他节度使的觊觎?” “而我等并非是其节度使们的臣属,自是无法与他们相同。李悍虎自营州过长城入关后,屡屡夺了各节度使们的领地,虽营州兵强,他人无法力敌,但是这不代表他人不希望干掉这个异类!今日我教虽损兵折将,但是却让他人见识到了我教勇武,也表明了我教实为李悍虎之敌,如此得一地,他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助我等为一强番。” “当年,黄帅如今日李悍虎,看似强大无匹,可那是各节度使们并未真正联手,而我教此时向天下表明心迹,这就能避免一开始损失过大,避免在夺一地时,他人会围攻我等。” 张雄天不住点头,看向儿子张继麟,冷哼一声。 “听到没?蠢货!” 赵光定一阵解释,他人相互看了一眼,皆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 张继天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二哥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我教夺一地确不易被他人所趁,可是……爹,咱们又该占了哪里?” “河北之地是没了法子,汴州有朱温,徐州那里也不是易夺之地,如今陈蔡之地又被沙陀人占了,还有哪里可占?” 张雄天微微一笑,指向西南说道:“襄州!” “襄州?” “嗯!” 张雄天轻笑道:“襄州势弱,最易夺,又是钱粮殷盛之地,沙陀人占了陈蔡四州,汴州朱温定然恐慌,而我教一旦夺了荊襄之地,就可与汴州朱温呈夹击沙陀人之势,朱温必然倾力相助!” 张彦雄不住点头,捋须笑道:“不错,二弟此计不错,不过我等刚刚激怒了李悍虎,此时若以我教之名夺了荊襄之地,李悍虎必会领兵攻打我等。” 赵光定笑道:“自然不能以我教之名,以黄帅之名就是了,而且……七弟也该娶妻了,听闻朱温之女正是豆蔻之时,朱温之女……呵呵……俺觉得,这也不算委屈了七弟!” “哈哈……是极是极!” 张雄天一阵狂笑。 张继麟听到竟然要他迎娶朱温之女,心下也算放了下心来,他是张雄天亲儿子是不假,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老爹有多么心狠手辣,自己儿子又如何,洛阳一战死了三个亲儿子,养子数名,不还是没一点悲戚之意? 自己没了一条胳膊,已经成了废物,今后的悲惨,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娶了朱温的女儿那就不同了,想到这里,张继麟不由一脸感激看向赵光定,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这群人藏在洛阳以北的群山中,计议已定,众人也开始散去,既然要前往汴州求亲,也只有张彦雄才够这个资格,否则以朱温脾性,还不一定会答应呢,为了稳妥,赵光定为副使与之前往,而其他人则转道向荊襄之地。 山中藏有不少百姓躲避兵灾,张雄天在洛阳之地拿出数百死士,自杀式的送死,让天下诸侯瞩目,默默观察着朝廷反应,谁也未曾注意,洛阳以西群山中,正有数万老弱在三千卒的护从下,沿着山中小道杀向荊襄之地,当李思钰知道时,荊襄节度使赵匡凝已经身死,襄州也被张雄天夺了去。 李思钰担心洛阳再遭变故,调李存信入洛阳,东都京畿之地各军进行调整,极大加强了东都之地兵卒的掌控力,为了避免腰牌之事再次发生,所有领军将领统一重新定制,并且限制了阿蛮腰牌权限,夺了阿蛮腰牌可调兵权限,但为了紧急之事,把调兵腰牌权限给了大丫。 哪怕公主李璇也无调兵之权! 李思钰一阵眼花缭乱打乱东都军卒重整,并且暗自招募数百飞鱼卫探子,几乎全撒在东都京畿之地,飞鱼卫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但出了此事后,李思钰突然发觉自己情报的不足,于是把贩夫走卒,歌妓民夫招入飞鱼卫。 东都京畿之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关注,可是除了一些将领调动,外人很难发现暗里的变化,表面上一切都平稳如初,一些低级官吏开始前往洛阳准备,经过几番争夺,刘崇望代替夔王李滋,一举成为辅政大臣后,腰牌之事后十余日,整个朝廷在一千兵卒护佑下,开始了洛阳行。 第742章 阿蛮回府 在张雄天转道前往荊襄之地,夺取荊襄之时,在辅政大臣护佑下,李裕也离开了老师,摸着头顶还残留的温度,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泪流满面,他更愿意留在老师身边,听着老师为他讲解天下大势,在老师怀里听着老师讲些鬼怪故事,可这一切在老师抚摸他的头顶,拍着他的娇嫩肩头,向他摆手时,这一切就渐渐远离他而去,泪水再也止不住,哭喊着要老师忙完后去洛阳看他。 对这个将要成皇帝的弟子,看着泪流满面的孩子,在他为他擦去脸上泪水那一刻,心中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可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机会,唯一可以中兴大唐的机会,他早已对李晔失去了信心,或许也只有这个孩子可以,尽管他是李晔的儿子! 送走了这个将要成为皇帝的弟子,他也该前往长安,开展另一段路程,杨复恭未前往洛阳,作为辅政大臣,理应前往洛阳,一向权利欲很强的他,自从认下了李思钰这个儿子后,性子反而变了,变得并不愿意与朝廷有太多牵连,不愿意太过问朝堂之事。 杨复恭虽是辅政大臣,却不愿意前往洛阳,本应会被无数御使弹劾,却无一人主动提及此事,好像所有人都不愿他前往洛阳一般。 五位辅政大臣,加上后来的晋王李克用、李晔,一共七人,裴贽、杨复恭、崔昭纬、刘崇望、刘景瑄五位辅政大臣,即使没有杨复恭,在夔王李滋去职辅政大臣后,裴贽、崔昭纬、刘崇望、刘景瑄四人也足以掌控整个朝堂。 杨复恭身后站着个大神,他若前往洛阳,其余人等皆在他之下,即使李克用如此强势之人也不得不低头,没人愿意整日在一个人阴影下过日子,他的不愿意,无人敢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反而私下里皆称赞杨复恭忠义。 这让得知的李思钰不由唏嘘,心下也甚欢喜,至少他还改变了一个人。 送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子,送走了满朝文武,正要前往长安,阿蛮风尘仆仆回来了。 看着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许多的阿蛮,本是要狠狠训斥她一番,反而舍不得打骂起来,如无数父母一样,心疼自家闺女在外受了罪。 “阿……阿爹……阿蛮……阿蛮……” “若不是看你又瘦又黑,挡不住老子一顿胖揍,看老子不把你屁股打烂!” 李思钰坐在书桌前,看着站在桌前低头耷脑的阿蛮,看着她眼泪八叉样子,想要打骂,又下不去手,但是训斥还是要训斥几句的。 想到这里,不由冷哼一声,说道:“腰牌就如阿爹帅旗,你见哪个敢随意把阿爹帅旗乱给他人的?大猛那混蛋有多想扛着阿爹帅旗,你可曾见过阿爹乱给他过?” “吃一堑长一智,仅次你虽然犯下了大错,但若阿蛮能长些心,阿爹也觉得一切都值了!可是若还是如此不经心,你高叔叔一条胳膊算是白丢了,数百军卒也是白死了!” “记住了没?” 阿蛮不敢抬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太原时,得知了自己竟然犯下了如此大错,死了这么多人……. “嗯,阿蛮记住了!” 李思钰叹气一声,起身来到阿蛮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气一声,说道:“虽因你之错,死了不少人,可也让这些藏身阴暗中的家伙们冒了出来,也许正因你今日之错,来日少死不少人也不好说。” “行了,也别难受了,作为军卒,早就把生死挂在脖子上了,这事实在说不好你的大意是好是坏。” 李思钰在堂下随意拉过两张椅子。 “坐吧。” 阿蛮犹豫了一下,坐在对面。 李思钰这才仔细看起阿蛮来,小脸真的瘦了不少,本还是小圆脸,如今却成了瓜子脸,两个眼也显得大了不少,身上脏的不成样子,一身酸臭味让他鼻子皱了又皱。 看着她这个样子,叹气一声,说道:“你那死老爹出现了,不过今后你就当他死了好了。当年他前往草原契丹部,就没安好心!” “韦家家奴?” “屁!” “你那死老爹可不简单,手底下应该没有过万,也有数千,武艺应该也不错,若真心想去看看你们母女,根本就不是个事!” “哼!” “动机不纯也就罢了,更是想利用你……那个你抽打独眼之人就是你亲生老爹,明明知道你就是思雅姐的女儿,却利用你的善良,虽不知他们究竟是想杀了朝廷众臣,还是想弄死阿爹,无论是何种目的,一旦让他们成功了,今后你又如何自处?” “那混蛋根本就未考虑过阿蛮的感受,早已不配为阿蛮之父,所以,你就当他死了好了!” 阿蛮眼泪流的更多了,李思钰知道这丫头心里难受,自幼幻想着自己阿爹是个大英雄,可如今竟是这般残酷的现实,心中难过,作为成年人的李思钰自是明白。 李思钰起身,抱起瘦了许多的闺女,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叹气道:“阿爹前几日已经给你阿妈去了信件,若阿蛮想回草原,阿爹让人护送你回去,但你也大了,应该明白,虚幻终究是虚幻,养育之恩,养在前,你不能让你阿妈、阿婆伤心,那人从你出生时就不存在,如今依然是个不存在之人,阿爹可比他强多了,阿爹比他帅气,比他力气大,如阿蛮一般天生神力!” “再说,他也无阿爹疼爱阿蛮,何必再去怀念一个负心之人?” “行了,别哭了。” 李思钰一边为她擦拭无声泪水,一边笑道:“你自己闻闻你自己,一身臭气!” “阿爹,阿蛮是不是阿爹亲生的?” 看着抬头满脸泪水盯着他的阿蛮,看着眼中渴望,李思钰不由笑了。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力气,阿爹力气,你可从他人那见过?你不是阿爹亲生闺女,谁是?” “再说了,不是亲生闺女,你这丫头,见过哪个不是亲生的,会允许你这么胡闹?你自己掰掰手指算算,你给阿爹惹了多少麻烦,不是亲生的,谁会这么宠着你?” “嗯嗯,阿蛮就是阿爹亲生的丫头!”阿蛮用力抱着李思钰。 李思钰轻轻拍着阿蛮后背,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行了,去洗洗,阿爹都快被你臭晕了。” “哪有……” “阿爹,阿蛮去洗澡了!” 阿蛮从李思钰怀里爬起来,嗅了嗅衣襟,登时脸红了起来,跳到地上就往外跑,等她声音传入李思钰耳中,人已经没了人影,看着消失不见的她,李思钰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想起那赵光定,眼中冰寒顿起。 “赵光定,你最好躲老子远点!” 李思钰缓缓起身,冷厉杀意冲天。 “少……少爷……” 一个很是生疏、畏惧声音打断了他暴戾杀意。 李思钰缓缓坐下,微微闭上眼睛,看也未去看向门口端着盘子之人。 “本王已经把方子给了你,只需按照法子,忍受一段毒瘾痛苦,毒瘾自可去除,还你自由之身,为何还留在府中?” 也不知大丫和李璇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留下这个女人,他不是很喜此女,自己笨也就罢了,偏偏还以为是他人对不起她,好像她的一切苦难皆是他人造成的,岂不知,一切皆是她自己造成的。 这个女人,除了会写写诗,悲秋伤月,年轻时还可以作为花瓶,如今已经不复容颜,留在府中又有何益? 他不明白,大丫、李璇为何要留着她? 鱼玄机也不多言,只是把盘子送到李思钰身前。 足足有半刻钟,才从盘中拿起茶壶与茶盏。 他正要再说几句刺激她的话语,茶水刚倒入茶盏,看着碧绿茶水,一丝茶香窜入他的鼻中。 “好茶!” 李思钰不由赞叹了一句,却突然愣住了,整个帅府,也只有他喜欢饮这种清茶,他人都比较喜欢暖茶,就是杂七杂八东西都往茶里放,好喝是挺好喝,只是他还是最喜欢这种清茶。 作为家中唯一喜欢清茶之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家茶叶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鱼玄机不大可能出府,若是出府,亲卫会前来报告的,可这色泽、茶香…… “你懂茶?” 鱼玄机微微蹲了下身子,低头轻声道:“鱼娘曾跟一人学过些。” “嗯,还算不错。” 李思钰细细品了一口,心下不住暗赞,没想到这个女人别的不咋滴,竟然冲出一手好茶来。 “可惜了。茶如人生,你冲了一手好茶,却不懂茶,过去的就随风而逝,今后就老老实实留在府中好了。” 李思钰又饮了一口,在口中打转数圈,仔细感受着茶香带来的喜悦,人却起身向外走去,留下一时愣住的鱼玄机。 阿蛮的回来,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李思钰会打阿蛮板子,结果却啥事没有,阿蛮反而把李思钰闹得不得安稳,让人再一次见识了他对阿蛮的宠溺。 鱼玄机留了下来,阿蛮得知后,大怒,本是敬佩她对赵三的痴情,却不想自己竟被利用,如何不怒,带着小丫鬟春花打上门,可看到鱼玄机毒瘾犯了的凄惨模样,听着春花说着阿芙蓉的可怕,当春花告诉她,一切都是那赵三赵光定造成的,愧疚、害怕交织心头。 看着那个生父造成的这种非人折磨,想着自己母亲若成了这般,心下就害怕不已,对那赵光定,内心生出莫名抗拒起来。 第743章 左右为难 五千骑,三万步军,共计三万五千步骑,与之随同的还有三千孤儿,这些孤儿基本上都是军中收留的孤儿,在信件泄密后,第二步军不得不前往太原,少了一半军卒,已经无法对关中道、河东道、河南道形成威慑,第一步军不得不扩军三万。 营州军待遇很好,尤其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第一步军待遇自然最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第一步军开始扩军时,丝毫没有需要抓捕壮丁的必要,人山人海,全是希望能够进入第一步军,精挑细选后,三万第一步军,在李思钰回到潼关前就已经完成。 第一步军扩军三万,为了保证战力,新扩军之人皆以长弓与长矛为主,不需要太多技艺,只需要不断站队,身强力壮,敢拼敢杀就成。 近四万人,浩浩荡荡前往长安,以营州军求活的百姓傻眼了,这些营州军离开了,一下子几乎又把潼关搬空了,无数百姓又跟在营州军身后前往长安。 看着无数百姓浩浩荡荡跟在军卒之后,李思钰嘴角顿时露出奸诈来,突突一伸大拇指,赞道:“还是大帅英明,一张告示,三万五千军卒一走,百姓也跟着跑来了,如此,长安又算是活了!” 蒙哥翰笑道:“长安土地肥沃,被王行瑜这么一折腾,反而成了我军最佳修养之地!” “哈哈……” 众将一阵大笑。 阿蛮又成了牛头蛮将,摇晃着牛角跑来,如今的她算是真正的大帅了,成为了三千孩儿军统帅,有了这些军卒,阿蛮反而不像以前这么胡闹了,也像模像样起来,不过在李思钰面前么…… “阿爹,阿爹!孩儿们都累了,是不是歇一歇啊?”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行啊,再过十里,咱们就休息!” “还十里啊?” “怎么?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两条腿都未言累,怎么?你这四条腿的就累了?” “阿蛮才不累呢!嗯……好吧,再行十里……” 这已经是第二次前来喊累了,李思钰对马匹极为重视,几乎所有战马皆集中在骑卒手里,连连大战,所获战马与损失几乎相当,但是在夺取岚州、朔州之时,获得了近万战马,本以为富裕了,却不料第二步军前往太原府,不得不分出近半战马与了第二步军,如今又成了三千娃娃们的坐骑了,与小德子、小棒头一般,在马鞍上加了护栏,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没走个三十里,就要停下来休息,李思钰哄骗了两次,第三次阿蛮又跑来,扯着他的手臂不撒手,这才安营扎寨。 自数万营州军出了潼关,陈兵邠州边地的三万凤翔军卒立即退了回来,为了保险,蒙哥翰已经带着数千骑前往凤翔府,至于剩余之人,则由李思钰领军慢行,第三日终于出了华州,入了荒草遍地的长安京畿之地。 看着荒芜的土地,李思钰一阵心痛,对着突突说道:“从现在起,所有军卒以力犁地。” “诺!” 突突打马返身奔向后阵,未过一刻钟,数万大军四散,以伍为单位,一伍一三刀犁,无数军卒拉着长长的麻绳,以人为牛马,后面跟着的百姓,本还疲惫萎靡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像是饥渴难耐的鱼突遇滂泼大雨,瞬间复活了过来,争抢着奔上前去。 “滚开,这是俺们抢到!” 满面胡须的汉子推开一黑脸汉子,黑脸汉子大怒,骂道:“你先抢到的?” “是老子先碰到的犁子!” “混账东西,还在争个屁!还不赶紧去抢别的!” 老者被儿子背着,一路奔跑过来,见到自己屯子的两个后生争抢,大怒,一鞭子抽在胡须汉子身上,指着前面还有不少空空的犁子,大骂两人,胡须汉子身上挨了一鞭,正要大怒,看到是自己村正,正要骂出的话语被生生堵在了口中,也顾不得与黑脸汉子争抢了,一个纵身越过犁子,向前就跑。 无数百姓如潮水涌向犁子,很快数千犁子被争抢一空,但是还有数万百姓无法抢到,在各伍伍长鞭子抽打下,争抢之人不得不放弃,一脸渴望看着前面无数荒芜土地。 数千犁子拉动,长达十数里一起耕动,如黄色土龙翻滚,看着无数百姓争抢,看着无数妇孺老幼无法抢到犁子,阿蛮很是不喜。 “阿爹,那些人身强力壮,妇人孩童如何抢的过他们啊!” 李思钰看着争抢,看着土块翻滚,不由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帅,俺觉得阿蛮说的没错啊!那些汉子应该先让给妇孺老弱才对啊!”突突摸着大脑袋,也有些不解了。 李思钰看向他人也如突突、阿蛮一般,一脸疑惑不解,不由笑道:“在潼关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每人三十亩,谁先抢到犁子谁先得地。” 阿蛮扶正了一下牛头,说道:“是啊,正是如此,那些强壮些的汉子才能最先抢到啊!” “呵呵……” 李思钰不由得意笑道:“正是要这些强壮些的汉子抢到,让他们先得土地!” “关中荒芜土地无数,数万百姓人人都可分得,从华州开始,强壮些的汉子今后生计自是不愁,生计困难的是那些妇孺老弱,我军今后必然以长安为主,从此地开始,先抢先得,等到了长安,也只剩下了妇孺老弱,他们的田地自也临近长安,我军不但可就近照顾,他们也可进入长安城内,依靠长安军卒,做些小买卖亦可求活。” 阿蛮一听到自己阿爹竟然想到了这些,也不恼怒那些争抢的汉子了,反而巴不得他们争抢,越抢,妇孺老弱今后生活越好一些。 众将一听,纷纷点头,觉得还是大帅想的周到,这种事情都能想到,也不再多言,耕地犁地,数排同时进行,军卒一伍军卒拖拉一个耕犁,百姓只需在后面掌扶着即可,至于三十亩土地,则有专门的参谋进行丈量,直到数千犁子、数千百姓分够三十亩,军卒才会停歇下来,然后又是一阵哄抢。 争抢,总是强壮机灵人先抢到,老弱妇孺总是无法抢到耕犁,抢到土地。 数万大军在华州算是“急行”,数万大军前来,顿时吓住王行瑜和李茂贞,王行瑜名下本部军卒更是士气低落,纷纷逃离,不少军卒降了王行约,在看到手里军卒仅剩三千时,王行瑜不得不退入凤翔府,与李茂贞合二为一,共同抵御不断前来的数万营州军,可是…… 李茂贞眉头紧皱,看着手里探报,挠了挠头,他也搞不清营州军在做什么了,把探报送入王行瑜手中,一脸疑惑道:“这李悍虎真是奇怪,数万大军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耕田种地?” 王行瑜看了探子送回的探报,也有些不解了,说道:“长安小屁孩已经耕种了不少田地,河东道、河右、东都屡经战乱,荒芜土地亦是不少,今年营州军已经耕种了不少田地,按理说,这些田地也该他们用得了,怎么还不住耕种?” 判官韩昉犹豫着说道:“兴许李悍虎根本就无想要入兵凤翔府,或是邠州……” 推官张居逊皱眉道:“张某觉得李悍虎此时应是赶最后耕种时节,并非不会前来攻打我地,无论如何,我军都不应松懈半分。” 李茂贞点了点头,一脸恼怒道:“这该死的李悍虎就是个祸害!” 众人不由露出苦笑,长子李从曮叹气一声,说道:“谁也未能料到李存信竟然降了朝廷,更是想不到李悍虎竟然可迫晋王臣服入朝,此时他们陈兵承天军寨,陈兵洛阳,如今晋王世子又领数千沙陀军卒入了陈蔡之地,时时威胁河北道、汴州,各节度使们皆有恩怨,再加上营州军时时威胁他们辖地,在李悍虎未主动攻击前,他们不可能合力出兵的,没了他们,我军就是想要抵挡,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徒呼奈何……” 李茂贞眉头紧皱,很是不喜这个儿子所言,像是自己必败一般,冷哼道:“竟说些无用之事!徒呼奈何?” “哼!越来越混账!” “你难道要老子伸头等着李悍虎来砍吗,还是说,让老子与那一只眼一般,入了朝廷,老老实实做一牢笼之人?” 李从曮低声说道:“晋王入了朝廷,不但为辅政王,更是得了许、陈、溵、蔡四州之地,比之河右之地时,又能差了多少?” 李茂贞听到儿子竟敢质疑他的话语,登时恼怒起来,可这话语也没错,晋王都到了那种地步,还能咸鱼翻身,这是谁也未想到的事情,想要训斥,却找不到借口,事实就放在那里,最后只能冷哼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李悍虎是安了好心?把陈蔡四州之地与了一只眼,以一只眼与朱温仇恨,两人必然争执不断,反倒是让朝廷渔翁得利!” 张居逊点头道:“大帅所言甚是,李悍虎把李存瑁放入陈蔡之地,大大拖住了朱温,让其不敢异动,时间越久,朱温越是势弱,这也是李悍虎高明之处。” 李从曮反对道:“侄儿倒是觉得,李悍虎虽耍了手段,但却并非以力伐之,哪怕最后落败,也不至于没了活路,李悍虎还是比较厚道的……” “混账东西,再在这呱噪,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李茂贞大怒,李思钰还未前来的,自己儿子竟然第一个“投降”了,如何不怒? 第744章 西域吐蕃 “李将军,王某提醒将军一句,李悍虎长安城内就将近两万人,前来的又是数千骑与三万步卒,除了前往太原的第二步军,这几乎是李悍虎所有兵力,而且将军可莫要忘了,这么多军卒不仅仅只是数量众多,更重要的是,这些军卒是屡次与朱温、李克用厮杀之卒!” 王行瑜看向李茂贞,一脸郑重道:“李将军若是想入了朝廷为一闲职,想要至死被困于朝廷,李将军最好现在就亲自前往营州军中,如此也能让李悍虎无法一刀砍了将军,否则……仅你我数量军卒,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如此之多的悍卒!” 李茂贞心下一阵恼怒,冷哼道:“还不是你这蠢货造成的眼前困局?” “哼!若非你胆小懦弱,数万大军竟被一杆破旗吓住,你我合力威压长安,威逼潼关,李悍虎岂会领兵前往太原,李存信岂会投降了李悍虎,晋王又岂会降了朝廷?” “老子又岂会骑虎难下?” 王行瑜心下叹息不已,谁又能想到李存信会带着数万大军投降了呢? 如今好了,自己成了“破落户”,李茂贞也是整日惶恐不安。 王行瑜叹气道:“王某再说什么自责话语,此时也已为时已晚,如今只有遣人向吐蕃人求助,否则你我必死!” “爹!” 李从曮大惊,忙上前阻止道:“爹,万万不可啊!” 韩昉见到李从曮上前阻止,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却被李从曮奋力甩开,急声说道:“李悍虎是否觊觎我凤翔府,此时尚不明,可若引入吐蕃人,李悍虎极有可能第一个杀入我地啊!” “李悍虎在太原时,与晋军并无交手,反而用了近两万条命,把秃头蛮赶走了,在岚州、朔州究竟杀了多少人,爹是知道的啊!” 李茂贞见到这个长子又站了出来反对,很是愤怒恼火,正要让人把他扔出去呢,韩昉忙一脸郑重拱手说道:“王爷,老臣有话要说,大公子话语虽有些不妥,但也不得不考虑,李悍虎自关外营州时,就每每与契丹人厮杀,入了关中,皇帝竟然欲引党项人入关中,李悍虎亦是极力反对,还有就是岚州、朔州之事。” “我军当慎之又慎才是,若真的大举引入吐蕃人,我凤翔府可能就再也无法与李悍虎和解了……” “和解?” 王行瑜不由冷笑一声,说道:“李悍虎刀子已经高高举了起来,还想着和解?岂不可笑?” “义父,俺觉得王将军话语不错,李悍虎若是未前来还罢,已经来了,我军还犹豫,终究是不妥的。”李继瑭摸了一把胡须,瓮声瓮气说着。 李克用又犹豫了,儿子李从曮有些话语是对的,也是让他一直犹豫着是否放入吐蕃人的原因。 李茂贞看向张居逊,皱眉道:“张大人,以你之见该如何?” 张居逊皱眉沉思,犹豫着说道:“放吐蕃人进来,终究是不妥的。李悍虎虽每每与朱温、李克用厮杀,与河北各节度使厮杀,可终究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今潼关流传出来的信件,王爷也是知晓的,王爷与李悍虎争锋,胜了还好,可若是……后事又当如何?” “当然,若是丝毫准备都无,亦是不妥,不如……不如取折其中如何?” 众人一愣,皆看向张居逊,他们听出来了张居逊话语,若不引吐蕃人入关中还罢,纵然战败,去了潼关,与李克用一般,做一官职也就罢了,可若是引了吐蕃人入关中,以李悍虎以往作为来看,就再无缓和余地,战败后也只有身死族灭一途。 李茂贞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张居逊,说道:“张推官还请直言,该如何折中之法?” 张居逊说道:“近两年,各位也知,吐蕃人虽也强,但已大不如前,我等可用钱粮布锦求兵于藩王,但不能以吐蕃人之姿出现在营州军之前,可以……可以身着我军之服,当以王爷之命是从,如此李悍虎又能如何?他们营州军军中不也有不少胡人吗?” “妙啊!” “欸~这法子好!他李悍虎军中亦有胡人,我军中有土番人又如何?难道还不许我军招募吐蕃人吗?” “哈哈……张大人果然智谋无双!” …… 李茂贞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松开了些,看向次子李从昶,说道:“二子,由你前往秦州,把今日之事说与你叔父,让你叔父招募些吐蕃人,越多越好!” 李从昶点头说道:“父王放心,孩儿这就前往。” 李从昶离开了,前往秦州招募吐蕃人,说是招募,但谁都清楚是咋回事,李思钰并未注意到这些,在李思钰正耕田种地呢,二档头孙叔度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头发花白了的孙叔度,李思钰一阵心酸。 “二档头劳苦功高……算了算了,咱们爷们不提吃苦受累。” 孙叔度咧嘴一笑,说道:“小人得王爷看重,度又岂能不忠心于事?” 随即,脸色郑重起来,说道:“洛阳方面损失很大,有七个旅帅参与了此事,营帅死了四人,旅帅死了十六人,县令死了五人……” 孙叔度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李思钰看着被刺死之人,脸色阴沉的可怕。 “可曾查出他们的巢穴?” “未曾。这些人很奇怪,好像就是纯粹杀人,也不知他们是为何?七个旅帅参与了叛乱,但在最后,这些人在我们尚未查到他们身上时,就被他们杀死了,直到最后确认,这些人确实是参与了反叛!” 李思钰眉头皱起,从这些人的诡异行事来看,他们极为谨慎,这些参与之人不可能得知太多秘密,可为何还要杀死他们? 皱眉思索了片刻,也未能想出来个所以然来,所得信息太少,只知道他们的大概人名,对早先年他们的踪迹、过往一无所知,很难判断这些人究竟想要如何。 揉了揉生疼的眉头,也只能把此事放下,说道:“多招些人手,重点放在洛阳,万万不能再发生此等事来!” 孙叔度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放心,绝不会再发生此等之事!” 张雄天给了他重重一击,若非发现的早,还不知会造成多大的灾难来呢,可若与孙叔度之前所做之事来,李思钰反而觉得那张雄天根本不值一提了。 李思钰一阵沉默思索,屋内落针可闻,孙叔度只是静静等待。 “西域情况如何?” 沉默良久,李思钰终于抬头看向孙叔度,对西域,他自己都不知是何种心情,很迫切想要知道西域之事,又像是埋在土里的鸵鸟,想要躲避不闻不问。 孙叔度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忐忑,轻轻叹气一声。 “西域如今极为混乱,铁血郡王死后,安西……” …… “郭将军可有后人留存?” 李思钰沉默良久,他知道,在大唐势力极速衰退后,西域几乎成了无主土地,回鹘人、葛逻禄人、吐蕃人、党项人、突厥人…… 所有人都在争抢没了主人的西域,可当他听到郭昕早已死去,还是一阵心痛。 孙叔度轻声说道:“019传回消息,郭将军死后,安西还有数千汉民,只不过……只不过……” 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阻止了孙叔度话语,他生在关外,长在关外,胡人的秉性他又岂能不知?没了强大的唐军保护,那些汉民也只能如猪狗一般。心下一阵哀伤,良久才说道:“让019务必要找到郭将军后人,带回……带回大唐!” “诺!” 孙叔度起身,郑重抱拳领命。 “坐吧。” “诺。” “说说吐蕃人如今的情况。”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努力甩开脑中杂念,路要一步一步走,眼前最大之敌就是吐蕃人,由不得他不重视。 孙叔度坐下后,沉默片刻,理了理思路,开口道:“吐蕃人如今已经远不如之前强盛。” “哦?” 李思钰一愣,有些不解看向孙叔度,只听孙叔度开口说道:“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从文成公主说起。” “自松赞干布雄起于高原后,分高原为中茹、左茹、右茹、后茹,每茹又分上下两茹,共为八茹。” “中茹为八个千户府,其余左、右、后三茹则为九个千户府,为三十五个千户府。” “三十五个千户府,每府万卒,合兵三十五万,皆为悍不畏死之卒!” 孙叔度每每想起得知的情况,心下都有些发颤,可当他想到如今情况后,又不由轻松下来。 “吐蕃人极强,这是早期的吐蕃人,如今也与此时的大唐差不多,纷争不断。” “自松赞干布迎娶了文成公主后,还有一位公主嫁与了吐蕃王,就是泥婆罗国尺尊公主!” 当听到吐蕃人竟然有三十万兵卒,尽管他知道,如今的吐蕃不可能有三十万兵卒,依然有些紧张,可当孙叔度提及两位下嫁公主,心有所感。 果然,孙叔度说道:“两位公主崇佛,高原上佛教大盛,高原上的苯教亦遭受排挤、重创。” 李思钰眉头一抬,笑道:“松赞干布本族部原本只是高原上一小部,与象雄部根本没法比,哪怕象雄部败了,以小吞大,哪有这么容易的,借助外来佛教打压象雄部苯教,确是个好法子,况且有两位尊贵的公主下嫁,也有利于稳住高原局势。” “手段高明,是个人物,但是,外来的终究是外来的,传承久远的苯教,又岂会如此轻易消失?” 第745章 四分五裂的吐蕃 苯教,本教,就是本源、原生之教,信奉的比较原始,与营州以北的寒土之地的萨满有些类似,这种比较原始教派在大唐很难生存,在高原,或是人迹罕至之地却有极强生命力,高原多山川,生存不易,所受天灾更加频繁,所以山川河流皆为神灵,皆要小心祭祀侍奉,在外人看来,高原人每每把救命粮,把活生生的牛羊焚烧给山川大地,是多么的不可理解的事情,可正是因他们祖祖辈辈生存在这种艰苦之地,每每遭受难以承受苦难,这才对山川大地形成的畏惧,深入骨髓的畏惧! 李思钰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知道原生教的生存力有多强,若让这种生命力极强的苯教逐渐消失,或许只有逐渐改善山民的生活才成,松赞干布希望借助外来教派,逐渐瓦解这种原始宗教,希望是好的,但却忘了,自己不能根除,借助佛教打压苯教,势必要极大加强佛教的传播。 佛,人弗。 人心干净极为佛,可不还是有句“佛争一炷香”的话么!信仰之争是残酷的,更何况,这个世上真有心中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佛”么? 果然,孙叔度开口说道:“我大唐武宗灭佛之时,高原上也进行了灭佛之争。” “高原贫苦,吐蕃王热巴巾非但未能减免百姓赋税,反而令七户养一僧,僧人钵阐布贝吉允丹更是握有数十万番人土兵。” 李思钰皱眉道:“僧人不事生产,反而每每侵占民地,僧人为统兵之将,终会惹出大麻烦的。” 孙叔度点头说道:“正如大帅所言,热巴巾令七户养一僧,更是用酷刑惩戒辱僧之人,若僧人能够持戒修身还罢了,可僧人一旦入了中枢……大帅也是明白朝廷上的纷争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很容易理解,如同当年武帝之时,僧人入了蝇营狗苟的朝堂,必然争执不断,因利也好,因权,或是信仰也罢,他都能想象到那些僧人必会以“辱僧”之言,迫害了不少吐蕃人贵族,怒火越积越多,武帝可以杀了酷吏周兴、索元礼、万国俊、来俊臣、侯思止,杀了这些积怨过深之人,以用来平息积累下来的怨恨,那热巴巾又能如何? 杀了一手支持的僧人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而是整个高原上根深蒂固的僧人群体! 怒火得不到宣泄,最终只能烧到热巴巾身上。李思钰闭眼思索,耳边听着孙叔度话语。 “大相杰多日不满其弟死于僧人之手,与热巴巾之兄朗达玛联手,杀死了热巴巾。朗达玛为藩王后,大肆灭佛,最后朗达玛也被僧人刺杀。” “朗达玛死时并无子嗣,其大王妃那囊氏,以其兄尚延力子乞离胡为藩王,而朗达玛死时,虽无子嗣,但次妃蔡邦氏已有生孕在身,后又生子俄松,因那囊氏、其兄尚延力大肆迫害朝臣,蔡邦氏与子俄松逃亡山南,自始,高原一分为二,争斗了二十余年。” “两人长达数十年的争斗,所需物资极为庞大,故而吐蕃对属地皆极力搜刮钱粮,以用战事,与懿宗咸通十年,各族奴隶反叛,也正是此时,河西节度使张议潮张将军收复河西十一州。” “因高原各地反叛,吐蕃也被一分为四,此时靠近秦州,占据陇右的是藩王翰德,而西域安西之地则是藩王班吉衮,因吐蕃内乱,此时已经不如当年强盛,但翰德仍有五万族众。” 李思钰听着,在听到翰德据兵五万,心中一紧,若仅仅只是五万草原胡族,他不是太过担心,但是吐蕃人不同,吐蕃人是一根筋的家伙。 草原骑马牧羊,一日可行百里,人也活泛,最善打顺风仗,喜游斗拖垮对手。 高原山势险要,气候恶劣,消息最是闭塞,大多生活在那里之人,一辈子都未走出百里,只是在狭小地域生活,那里的贵族头领世世代代统治着一地,其民,其奴,在他们脑中早已根深蒂固形成了臣服,对主人的畏惧几乎就是天生的,最是善于打硬仗! 李思钰闭眼沉思,出身营州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营州以北苦寒之地,其民越是悍不畏死,皆因穷的只剩下了贱命一条,高原吐蕃人亦是如此! 帐中一阵沉默…… “大帅!大公子信使来了。” 帐外小五话语打破了帐内沉默。 …… 李思钰愣了一下,向孙叔度点了点头,孙叔度起身行了一礼。 “属下先行退下。” 李思钰皱着眉头看着孙叔度离开,脑中却纷乱如麻,大唐衰退,吐蕃人衰退,西域乱如麻,已经无任何一个势力一家独大,此时若深入西域,是否是最佳时机? 双手在桌下不断搅动,目光却有些呆滞看着桌面,石虎与孟浩已经入内,看到他这模样,两人相视一眼,默默站立在一旁,也不敢开口打扰。 过了好一会,李思钰无意识抬头,这才意识到帐内多了两人,微愣了一下,自嘲笑道:“本帅竟然走神了。” “小德子遣你们前来,所为何事?”李思钰正色了起来。 孟浩只是个半大孩子,也是个孤儿,被军中收留后,一直跟着营州军南征北战,后又在潼关小学堂学习,被推举给了小棒头为行军司马。 石虎则原本是神策军一将官,在宫中叛乱被俘后,一直跟在小德子身后,算是李思钰给那个弟子兼小弟的亲卫。 两人听到李思钰如此问话,两人相视一眼,孟浩拱手行礼道:“龙骑将军并无紧要之事,只是遣小将前来询问大帅,军中可需粮草辎重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此次前来,数万军卒就将停留于长安,辎重早已准备妥当,无需担忧。” “长安情况如今如何?被毁民居可有修葺?” 听闻李思钰询问,孟浩回答道:“百姓事先逃离长安,城中残留之人多为老弱,邠州军焚烧长安时,并无多少百姓救火,故而损失较大,一时间也很难全部修葺完善。” 李思钰默默点头,长安城是座大城,此时的房屋也不是砖瓦盖就,大多还是木头和泥丕房,若百姓未逃离还好,至少有人灭火,可百姓逃离后,大火造成的损失就会成倍增长。 沉默了稍许,李思钰起身开口道:“这里不需要辎重物资,所需的只不过是些劳力耕犁耕种……” 说道这里,李思钰突然皱眉起来,脑中好像忘记了什么,感觉很重要的事情,在帐内,若无旁人的走动了几圈,这才想起凤翔府太过安静了些,这不大正常。 回头对看向孟浩,看着这个半大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王行瑜已经退出了邠州之地,如今已然身在凤翔府。王行瑜退出邠州,如今得了邠州之人正是原同州节度使王行约,想来是不大可能对我军不利。” “如此一来,凤翔府自是势弱于我,王行瑜、王行约兄弟相争,本王有晋王之事为例,王行瑜败阵后,若是认可本帅,自会前往洛阳事朝,可如今却退入凤翔府,如此……” “凤翔府无论如何也是欲要与我为敌的,但仅凤翔之、秦州之地想与我相争,本帅凉他李茂贞也不敢,故而必会暗中求救于吐蕃人,故而……” 看着眼前半大孩子,再次犹豫片刻。 “本帅需要一个使臣前往陇右,需要稳住吐蕃王翰德,要为本帅争取些时间。” 孟浩心下一阵激动,忙身子挺的笔直,大声说道:“大帅若信任小将,小将愿前往陇右!” 李思钰看着眼前孟浩,很是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年纪尚幼,此等之事尤为之重,有时热血反而会坏了大事,需要极为谨慎胆大!” 思索片刻。 “这样吧,让刘大猛与你一同前往,大猛虽混账了些,但做这种事情却是最佳人选。” 说着又看向石虎,说道:“之前你能陪同龙骑将军前往凤翔府,很好!从现在起,你为龙骑将军副将,协助龙骑将军处理军务,希望你能忠于任事,将来也可挣得一封侯荫妻。” 石虎心下大喜,知道自己终于算是熬出了头,之前只是孟浩开口,哪怕孟浩年纪幼小,却是小德子行军司马,而他只是一个带刀护卫,根本没资格在李思钰面前开口,但是为了副将就不同了。 石虎强忍着心中激荡,上前拜倒,沉声说道:“末将定不负大帅所重,定当忠于职守,悉心辅导龙骑将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此人出身神策军,神策军是个什么样子,他很清楚,所出将领大多都带有各种各样的劣习,但此人却甚为果决、谨慎,在小德子一人镇压数千叛卒时,石虎是个很关键之人,小德子太小了,身后尽管有营州军,但还是小了点,石虎就不同了,果决的砍杀让数千降卒不敢异动,尽管如此,李思钰还是对小德子身边之人比较重视,对此人的观察来看,此人为小德子副将是可以的。 若非韩都身死,第二步军调入河东道,李思钰也不会这么着急给小德子安排个副手,也不会这么着急使用石虎。 第746章 秦州节度使(上) 秦州距离凤翔府不是很远,快马几日即可,而秦州以西则是吐蕃人占据的陇右之地。数万营州军不断前往长安,不断逼近凤翔府,李从昶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路未敢有任何停顿,自出了凤翔府,过陇州入了秦州,三日后,带着数十骑亲卫,终于风尘仆仆入了秦州州城成纪。 秦州在陇右丢失后,秦州就成了防御吐蕃人的前沿重镇,城防本该防备森严之地,可是,秦州屡遭兵灾,城墙也残破了许多,不过军卒看起来还存留着大唐边军的彪悍气息。 见到是李从昶,守门将军马泰并未稍作阻拦,而是任由李从昶入了成纪。李从昶纵马入了城,哪怕入了城也未下马慢行,依然在萧条的街道狂奔。 他不知来了这里多少回了,自是清楚二叔的府邸,一行人狂奔到一处庞大院落前,终于勒住战马。 “二公子,稀客啊!您可是有些日未来看望将军了。” 刚刚向李茂庄禀明军中钱粮不足的行军司马马明阳,正要离开,竟然在府门外见到风尘仆仆的李从昶,不由向以往一般调笑几句。 李从昶见是马明阳,也不敢随意恶了此人,他知道马家也是秦州大族,许多事情都少不了此人帮衬,忙跳下马来,拱手笑道:“小侄见过司马大人!” 马明阳看着一身泥土的李从昶,奇怪道:“二公子这是有要事要寻将军?” 李从昶不由苦笑道:“邠州王行瑜太过无能,竟然被其弟王行约夺了邠州,父王正准备帮着王行瑜夺回邠州呢,该死的李悍虎竟然亲领数万大军前来,故而……” “什么?” 马明阳大惊,抓住李从昶衣袖就向府内走去。 “此地不是谈话之地,速速入府禀告将军。” 马明阳未曾与营州军交过手,但却见识过李克用的晋军、朱温的宣武军,此等强军都在营州军前吃了大亏,如今晋王李克用更是被迫前往洛阳,营州军的战刀已经指向了他们,马明阳又如何不惊? 拉着李从昶一路急走,路上遇到恭立的婢女、奴仆,两人也丝毫不去理会,径直前往后宅。 一般人是不能随意前往后宅的,但是马明阳与李从昶不同,马明阳是李茂贞的小舅子,李从昶更是李茂庄亲侄子,两人径直奔向后宅,路上所遇之人无一人伸手阻拦,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李茂庄与李茂贞是亲兄弟,但是长相却比李茂贞强了不少,五大三粗,油光蹭亮的大脑袋最是显眼,可此时的李茂庄却烦的不行,不住挠着秃头。 秦州兵是边兵,与其余各地兵卒不同,身处边地,兵卒悍勇是不假,可是兵卒个个也是桀骜不驯之人,别的都好说,唯独钱粮之事不能短了,否则军中必然大哗,砍杀上官亦多有发生。 秦州穷苦,比不得凤翔府,更没法与长安京畿之地相比,之前一直都是李茂贞为秦州输送钱粮,可自从营州军入了关中后,李茂贞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不得不竭尽所能搜刮钱粮,不得不大肆扩军,李茂庄知道大哥的无奈扩军,可这就苦了他这个秦州节度使,没有钱粮,如何稳住军心? 正挠着大脑袋忧愁着呢,就见马明阳拉着侄子李从昶跑了过来。 见到是李从昶,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大喜。 “哈哈……老子就知大兄不可能不想着我秦州!” 李茂庄大笑起身,大步迎上李从昶,在李从昶呆愣时,李茂庄与他来了个大大的狗熊抱。 “二子,今次前来,给二叔带来了多少粮食?” “二叔正愁着不知如何呢,粮食就送来了!好!好啊!” “哈哈……” 李茂庄开怀大笑。 李从昶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在这个二叔前还不得不小心应付。 “二……二叔,侄儿……侄儿并未带钱粮前来……” “哈哈……嗯?” 大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大手捏住了一般,李茂庄疑惑看着一身灰尘的李从昶,一想到上次这小子前来之事,有些不悦道:“你这臭小子不是给二叔送钱粮,那你前来所为何?” 马明阳见李茂庄脸色不是很好,忙说道:“将军,是李悍虎,李悍虎来了……” “嗯?” 李茂庄愣了一下,随即郑重了起来,他能坐稳秦州节度使,全因大兄李茂贞,那李悍虎前来,必然是因他们兄弟,由不得他不得不谨慎。 李茂庄一脸郑重,沉声说道:“去书房。” 说完,李茂庄也不理会两人,转身走向书房,此时的他也终于显露出一个边将彪悍来。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跟在李茂庄身后,三人皆沉默皱着眉头来到书房,李茂贞的书房说是书房,还不如说是虎堂更恰当,书本没几本,十八般武器倒是不少。 “说吧,怎么回事?” 三人就坐后,李茂庄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李从昶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李悍虎之前虽势大,但有晋王李克用、东平王朱温在侧,我凤翔府虽堪忧,却也不至于太过担心,但李存信反叛河东晋军,降了李悍虎,太原遭受如此重创,兵少将寡的李克用不得不前往洛阳臣服,如今李悍虎更是以晋王世子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 “晋州军素与宣武军为仇,晋王李克用如今又居于洛阳为辅政王,如此,李存瑁陈兵于陈蔡之地,就与洛阳一线,对汴州呈牛角抵力之势。” “而北方汉八部于长城北口屯以重兵,太原屯兵承天军寨,自北、西两线威胁河北诸镇。” 李从昶苦笑道:“那李悍虎先是过了河,夺了同、华两州,其后又夺河中、河右、东都之地,这才多久?如此虎吞之势,地盘大了,实力也应衰弱了才是,可那李悍虎却死死把手中主力全都屯于潼关,如今更是全都前来长安。” “河北道、河南道被北口、承天军寨、洛阳、陈州压制的不敢异动,如今李悍虎领兵数万前来,又所谓何?” 李茂庄微微点了点头,却又苦涩道:“李悍虎实力强劲,如今邠州又被王行约抢了去,我凤翔府、秦州之地也不过有兵四万余人,又如何可与之争锋?” 马明阳亦是沉默,此时的营州军令人窒息,想要反抗,却无力,这种感觉太过憋屈,正要深深叹息,嘴尚未张开,李从昶却微笑开口。 “王行瑜太过废物,残存的兵卒就算与我军相合,咱们也难以抵挡营州军,咱们没有兵卒,但是有人有!” 李茂庄愣了一下,不解道:“河北、河南诸镇被压的动弹不得,西川王健如今更是自顾不暇,那蜀王年幼,一小儿自不用太过担心,可那牛存节、刘寻却是战阵宿将,王健想要一时击败牛存节、刘寻亦非易事。” “至于……至于夏州党项人,刚刚大乱的夏州,又岂能出兵相助我等?” 看着这个二叔一脸疑惑,李从昶不由笑道:“二叔所言甚是,河北、河南、西川、夏州皆无法相助我等,但是,二叔好像还漏掉了一个势力!” 在李从昶开口时,一开始马明阳也有些疑惑,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中陡然一惊,长袍下的寒毛猛然炸起。 “不行!绝不能让吐蕃人入了秦州,入了关中之地!” 马明阳猛然站起,看向李从昶怒道:“放吐蕃人入关中?我马家决不答应!” 李从昶目光一凝,李茂庄心下叹息一声,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马明阳为何会如此激烈反对,屋内一阵沉默。 “司马大人,李悍虎就在身侧,若是我等不借兵吐蕃人,我等必将身死族灭!” 李从昶语气无奈道:“司马大人以为我李家就愿意引兵吐蕃么?那些是什么人,我等比谁都清楚,营州军势强,我等势弱,不提营州军,也不提那该死的李悍虎,小侄只言陇右吐蕃人!” “自安禄山叛乱后,西军入关平乱,陇右自此衰弱,丢给了吐蕃人,吐蕃人的残暴,侄儿心中更是清楚明了!” 李从昶看着马明阳阴沉着脸,知道他们马家与吐蕃人的仇恨,叹气道:“纵然没有营州军,没有李悍虎,我等对付吐蕃人亦是勉强,如今更是被营州军、吐蕃人夹在中间,两头势大,我等势弱,若不让两强相碰,我等早晚必为一方所夺,或是营州军,或是吐蕃人,败于李悍虎还罢了,那李悍虎至少还未听闻有灭人满门之举,我等身死也就罢了,家小还是可以存活的,可若是让吐蕃人夺了我等之地,我等一家老小……” 马明阳老脸通红,怒道:“二公子既然言此,我等若实无法子,那还不如降了李悍虎呢!” “哼!天下皆知晋王战败,被迫臣服朝廷,可那又如何?还不他娘地入了宗籍,成了辅政王,其子更是得四州节度使,若无法子,降了朝廷又如何?难道那李悍虎还要亲自镇守秦州不成?秦州是边地!我等是镇国边将!” 李从昶瞳中冷光一闪,别人皆可降,按照那李悍虎所作所为,降将亦不算太差,可是别人皆可降,唯独他们李家不行! 晋王李克用是谁,他老爹李茂贞又是何人?地位又岂能等同,李悍虎可以给李克用辅政王,可以给李存瑁四州节度使,以威压汴州朱温,而他们…… 又岂能等同? 第747章 秦州节度使(下) 心中杀意激荡,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一脸苦笑。 “司马大人且听完小侄之言。” 李从昶说道:“引吐蕃人直接入关中,就是司马大人不言,小侄也深知不妥,这会彻底激怒李悍虎,营州军与我等再无缓和之地。” 马明阳一愣,李茂庄亦是愣了一下,之前不但李从昶心中杀意顿起,就是他李茂庄亦是不喜。 投降?是,他马明阳若降了营州军,降了朝廷,以他们马家在秦州人望,自不必担忧前途之事,可他这个秦州节度使呢? 心中不喜,但听了李从昶话后,又愣了一下,不明问道:“二子,你这又是何意?” 李从昶看向李茂庄,说道:“李悍虎每每与胡人交战皆是死战不退,与各节度使诸侯交手却每每留有余地,故而我等绝不能给李悍虎以借口,故而,侄儿前来秦州筹兵,实则是筹吐蕃之兵,却以我秦州之名。” 马明阳还以为是何计策呢,原来只是换了张面皮罢了,正要怒声反对,李茂庄却摆手阻止,沉声说道:“明阳,不提其他,单以你我两家姻亲之家,那李悍虎不会放过我李家,又岂能善待了你马家?” “伯昊死于吐蕃人之手,本将军亦是心痛,可此时确如二子所言,我等势弱,却夹在营州军、吐蕃人两强之间,我等若要活命,只有两强相碰,我等方可苟活于世。” 马明阳心中一惊,随即心下又失望了起来,他自然知道降了朝廷,李家又会是何等处境,可是他比谁都知道吐蕃人有多么残暴、贪婪。 想要开口再言,却被李茂庄警告眼神阻止,整个人也有些萎靡起来。 李茂庄也不理会,一脸沉静看向李从昶,说道:“二子,说吧,大哥又是何意?” 李从昶看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马明阳,笑道:“营州乃关外蛮地,营州军中亦多有胡蛮之人,吐蕃人若是明目张胆入了关中,自是激起李悍虎恼怒,可若是由我军招募,为我军下辖军卒,他李悍虎纵然恼怒亦无法子,吐蕃人为刀,让吐蕃人与李悍虎厮杀,我等自是渔翁得利!” 李茂庄微微点头,说道:“吐蕃人性蛮,若是死伤太大,必然不甘心如此,自会与李悍虎拼命,西线陇右之地反而就此势弱,再无威胁秦州之机,此计……甚好!” 马明阳听着李茂庄话语微愣了一下,不由开口道:“可若是李悍虎敌不住吐蕃人呢?难道整个关中,包括我秦州也与了吐蕃人么?” 李从昶轻笑道:“李悍虎既然可屡胜晋军、宣武军,战力自是不弱,吐蕃人虽强,亦当势均力敌,吐蕃人纵然胜了,也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我凤翔府只需截断吐蕃人后路,那些野人又能如何折腾?” 李茂庄点了点头,看向马明阳,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李悍虎前来,我等总不能伸着脖子让他砍吧?若他李悍虎重视我等守边之将,自不会轻易相迫!” 说着,又看向李从昶,说道:“叔父与吐蕃王翰德还算识得,明日即让人前去陇右,只是……吐蕃人一向贪婪,若无众多钱粮,恐难让其满意。” 李从昶点头道:“所需钱粮自有父王应对,叔父就莫要担心了。” 李茂庄起身来到李从昶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哈哈……走,随叔父喝一杯,吐蕃人如今尤为贪婪,看着依然强大无比,实则与咱们大唐一般,高原上亦是厮杀不断,可也因此,他们更是在乎钱粮之事,那些根本不被当做人的兵卒,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只要钱粮足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茂庄拉着李从昶就要出去饮酒,脚步又顿了一下,看向马明阳,犹豫说道:“明阳,伯昊死于吐蕃人之手,但叔晟却还活着,嗯……这样吧,此次就由明阳前去鄯城,若是可能,就把叔晟带回吧!” 一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被吐蕃人当成猪羊带去了鄯城,一死一残,心下就是一阵绞痛,想要开口,李从昶却皱眉道:“叔父遣人前去鄯城,侄儿亦愿与之随同……” “嗯?” 李茂庄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此事……不妥!” “吐蕃人野蛮,谁也说不准会做出何等之事来,我李家乃军武之家,你大哥喜文,若你出了意外,叔父又如何与你爹交待?” 李从昶心下一喜,这个叔父既然说出这句话语来,就是明着告诉他,自己就是下任凤翔节度使。心下虽喜,面上却郑重无比。 “叔父关爱小侄,小侄亦是自知,可是如此关乎我李家生死之事,又岂能托于他人之手?” 李茂庄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二子果然是我李家麟儿!” 李茂贞微微思索了下,说道:“二子为我李家前去鄯城,叔父自不会阻止,但你不能为正使,为明阳随从即可,如此也能最大保全你之性命!” 李从昶心下也松了口气,他也唯恐李茂贞以他为正使,吐蕃人与他人不同,如蛮牛一般,很难说会不会借兵与他们凤翔府,若是一言不合,作为正使之人自是最先倒霉,但其余之人却可保得一时性命,吐蕃人更喜欢抓获强壮劳力以为其奴。 听到李茂庄如此言语,不由笑道:“侄儿年幼,又如何有司马大人沉稳?自是以司马大人为长。” “哈哈……好好!” 李茂庄一手拉一个,大笑。 “走走,今日不醉不归!” 北地守边之人,几乎就无不好酒的,李茂庄更是豪饮之人,往日里马明阳自会陪着李茂庄饮到最后,两人会一同醉倒,今日尚未饮到一半,就大醉跌倒在地,差点就钻入了桌案之下。 看着数名牙兵背负着马明阳离开,李茂庄眼中精光一闪,嘴里却叹气道:“明阳当年亦是秦州悍将,可如今……” 李从昶眉头皱了下,低声说道:“马家乃秦州豪族,今日小侄之言,恐让马家不满。” 李茂庄饮了杯酒,又撕咬了一大块羊肉,嘴里不住嘟囔。 “不满?不满又能如何?马家被吐蕃人抓走的妇人就有十余人,死了不少男丁,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不得不从吐蕃那里运送盐巴?还不是要为吐蕃人卖命?” 李茂庄嘴角一扯,自从吐蕃人抓了马家之人,马明阳就不得不为吐蕃人贩运盐巴,青海盐是上等盐巴,路途较远且不提,关键还是一路上所经之人较多,盐也是最贵之盐。胡人没太多规矩,也不明白细水长流之意,甭管大小,只要是一地头,那就要收取重税,草原胡族本身就穷,大唐才是真正的买家,可是青海盐如此盘剥,贩运又极为危险,盐价又高的离谱,贩运之人自是不愿前去,商品有人买才是商品,没人买,再好的东西也只是一堆垃圾! 吐蕃人同样内乱不止,高原上一分为四,大大小小的势力同样相互争斗,如此就需要大量钱财以供兵事,马家是秦州大族,在吐蕃人劫掠秦州时,抓住了马明阳的两个儿子,若马明阳儿子多些也就罢了,就当这两个儿子全都死了好了。 马明阳烂醉如泥被送回了府宅,老妻孙氏在两个婢女搀扶下送到了床上,看着他此等模样,不由埋怨道:“大掌柜在前厅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唉……罢了罢了,妾身让人去前厅招呼一声……” 孙氏正要起身,却见自己相公突然老泪纵横,顿时慌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马家……” 孙氏用力搀扶着想要坐起身却动弹不得的马明阳,又为他拿了靠枕靠在背后,忙碌一阵才让他依靠在床头。 “究竟……究竟是怎么了?”孙氏开口低声请问。 马明阳泪流满面却不言语,这让孙氏更加担忧,正要开口,马明阳终于把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孙氏皱眉思索片刻,轻声说道:“此事……或许是个机会……” “机会?” 马明阳摇了摇头,说道:“吐蕃人残暴,我等不过是代宰的牛羊,那李悍虎胜了还罢,可若是败了……” “相公,妾身倒是觉得,正如二公子所言,无论胜负,吐蕃人都会损失惨重,今后可能再无侵入秦州之力……” “糊涂!” 马明阳大声训斥一句,说道:“你真当吐蕃人愚蠢?秦州穷苦,凤翔府虽富,却在李悍虎入关中后,竭力搜刮民财,辎重早已捉襟见肘,吐蕃人贪婪如狼似虎,营州人尚未前来,我等之地就已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若无足够钱粮以养吐蕃,你真当吐蕃人不会杀人么?” “糊涂!糊涂啊!” 第748章 秦书瞳的身世(上) 无论马明阳愿意不愿意,他都没有选择余地,只得与李从昶一同前往鄯城,好巧不巧的是,李思钰同样派了使臣,由小德子行军司马孟浩和刘大猛一同前往,只不过孟浩需先一步回长安,汇合了刘大猛,之后前往邠州,拜见“邠州节度使”王行约,由王行约遣人一路护送,从泾原之地前往陇右,前往鄯城。 在李思钰送走了孟浩、石虎两人后,未曾过了半日,秦书瞳妻子孟氏竟然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与秦书瞳一同找了过来,这让他一阵奇怪。 看着堂下有些扭捏不安的秦书瞳,以及低头不敢看他的孟氏,李思钰从桌案后走了出来,三步两步来到孟氏面前,也未开口,而是掀开了包被看了一眼,不由笑道:“这小子倒是会吃,小脸都快成了包子!” 说着又看向秦书瞳,调笑道:“你小子不会是打了自家媳妇吧?” 秦书瞳忙摇了摇头。 知道他无法言语,自己也只是开了个戏言,相处了这么久,李思钰自是知道他的性子,随手抱过不住吐着泡泡的孩子,嘴角向一旁的桌椅呶了呶嘴,说道:“都坐吧,有何事慢慢说,若是有了委屈尽管提。” 孟氏低头轻拉了一下秦书瞳,李思钰心下只是摇头,孟氏哪里都好,就是有些胆子小,两家虽都在潼关,且只有一院之隔,孟氏也只是前往王府两三次,屈指可数。 数万大军前往长安,河东、东都之地已经算是安稳了,已经不是李克用、朱温、李茂贞和王行瑜三面合围之势,而成了东西对抗之姿,且表面上看起来,朱温、李茂贞两人还是势弱一方,如此大军还停留在潼关就有些多余了。 一地繁荣靠的是人,是足够多的人!长安被毁,无论是不是帝都,长安都是关中的中心,长安不荣,关中就休要强盛,所以呢,李思钰就想了这么一招,把潼关百姓全都带去长安。 去岁秋季的粮食尚未收割,百姓依然一贫如洗,无数百姓依然依附在营州军身上求活,营州军此去长安是准备长时间待在长安,告示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又免费为其分地、耕种,跟在军队后面的百姓自然也多。 长时间停驻长安,军中家属自是带在身边,孟氏也跟着秦书瞳一同随军前往,这个女人胆小,每次见到李思钰都是低头不言,前去府邸都是一把手能数得过来,更别提前来营帐来见他了,对此,李思钰也是很好奇,究竟是因何故,竟能让此女前来。 三人坐定,秦书瞳无法用手势表达太多信息,只能由孟氏开口,之见孟氏低头轻声说道:“大……大帅已知书瞳……书瞳是我孟家之人,原本……原本书瞳是父亲的义弟所收养子,后来……后来娶了妾身,但……但大帅可能不知……不知书瞳原本身份。” “哦?” 李思钰看向秦书瞳,见他头发卷曲,轻笑道:“你们之前从未言及过此事,本帅也不愿提及,书瞳无论长相与发丝皆与我汉人不同,以本帅猜测,应当是羌人才是,你孟家应是书香门第之家,否则也不会给书瞳这个名字,舌根被割,本应是个奴隶,一书香门第之女,配个奴隶出身之人,按照当前之风,算是有辱家门了,故而本帅不愿提及此事,更何况,本帅自己也算与书瞳差不了多少,大哥不言二哥之事罢了。” 孟氏与秦书瞳齐齐起身下拜。 “妾身夫妇谢过王爷厚爱!” 李思钰抱着孩子很是亲了一口,又看向跪拜在地的两人,笑道:“行了,都起来吧,本帅不喜他人如此。你们夫妇既然前来提及此事,应当与我军逼近凤翔府,逼近秦州之地有关,今日不如就与本帅好好说道说道。” 秦书瞳扶起孟氏,两人重新坐下后,孟氏依然低头轻声说道:“不知王爷可知当年大非川一战?” “大非川?” 李思钰脸色郑重了起来。 松赞干布堪称一代雄主,平定了高原各部后,并不是说高原就铁板一块,高原地势复杂,产出又少,如此艰苦之地,想要稳固如此庞大的高原之地,又岂是容易之事?更何况,象雄部虽表面臣服,心下自是不甘,如此才有了向大唐求亲之事。 大唐和亲二三十位公主,他人皆不提,只言第一位与第二位和亲公主,也就是弘化公主与文成公主。 弘化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宗室之女,是淮阳王李道明之女,但若说起来,可能这位公主才是所有和亲公主当中最为幸福的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和亲公主回长安省亲的公主,所受恩宠绝对在文成公主之上,文成公主是后人对她的尊崇,而非当时,哪怕文成公主是真正尊崇无比的公主,哪怕所有和亲的公主当中,她的嫁妆可有数十里,她也无弘化公主所得荣耀之重。 这或许就是因大非川之战缘故! 高原吐蕃在松赞干布手里统一,作为一个刚刚兴起的强大势力,对外侵略与强硬是所有新兴国度最为显眼的特征。 高原地形,决定了吐蕃人只有两个进攻方向,一个是翻越高原,从象雄部故地大小勃律向南,攻打我们的三哥。另一个就是从石堡城入了陇右之地,从吐谷浑杀入西域,或是大唐! 或许有人会疑惑,为何不从川蜀杀入大唐呢,为何偏偏要从吐谷浑杀入? 显而易见,从松番草原杀入蜀地是比较近,可是,蜀地地形更加复杂,而且盆地气候让吐蕃人难以忍受,更多的,也是蜀地西侧同样居住着不少羌人,这些羌人亦是山地善走之卒,极为悍勇,从蜀地杀入大唐,困难更大,吐蕃人也从无从蜀地杀入过大唐一次。 大唐与吐蕃几乎是同时立国,同为两个新兴国度,同样野心勃勃,同样极为善战,可是两个国度为何要偏偏碰撞在一起? 高原复杂,气候恶劣,唐人很难适应高原之地作战,太宗纵然野心冲天,他也不大可能跑去攻打逻些城,这比一直打到罗马还要困难,否则也不会下嫁给松赞干布文成公主了,更不会拿出如此厚重之礼! 第749章 秦书瞳的身世(下) 大唐不可能跑到高原去攻打逻些城的,这不比隋炀帝杨广北伐高丽容易,甚至更加困难无比,如果太宗若这么整,满朝文武必然不答应,况且杨广北伐高丽的例子就在那摆着,这不是唐朝北伐高丽,唐朝北伐高丽时,高丽已经很虚弱了,而吐蕃人却正在势头,太宗不可能看不到这些。 可这就奇怪了,吐蕃人只有两条路才能冲出高原之地,一处向北,一处向南,向北近乎千里,需要面对强大的大唐帝国。向南虽道路难行,但却是富饶且懦弱的三哥,尽管此时的阿拉伯帝国正不断侵入东方,但夺了三哥半壁江山还是没问题的,可又为何不呢? 而之所以如此,最关键的还是象雄部! 大小勃律是象雄部的发源之地,高原不似平原之地,尽管松赞干布统一了高原,尽管击败、吞并了象雄部,象雄部贵族依然在逻些城身居高位,赞普的加冕也必须由象雄部长老加冕。 高原地形复杂,大小勃律又是进攻三哥的桥头堡,如此一旦得了三哥之地,象雄部必然以此做大难制,这是松赞干布绝不会去做的。 而向北,象雄部势力就要小的许多,无论胜负,大唐都无法攻上高原,这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也就全力向北攻打,攻占陇右之地。 攻打陇右,就必须拿下吐谷浑之地,吐谷浑所占之地,正是阻在吐蕃人下山的必经之道。 弘化公主下嫁给了吐谷浑王诸曷钵,此人乃隋时鲜卑人迁往西部的分支,诸曷钵在迎娶了弘化公主后,两人还是比较恩爱的,否则也不会随公主回长安省亲。 吐蕃人要下山,就必须夺了吐谷浑之地,两族自不会相善,连连交手,吐谷浑势弱,求救于大唐,在诸曷钵携带公主省亲后,吐谷浑战败,淮阳王李道明领兵助战,唐兵于大非川与二十万吐蕃人交战,最终战败而逃。 听了孟氏话语,李思钰皱眉沉思,看向秦书瞳有些疑惑,难道秦书瞳是浑王诸曷钵后人? 孟氏在李思钰沉思时并未开口,当她眼角余光感受到了他抬头去看自己相公,这才轻声低语。 “相公……相公祖上是葛尔氏……” “葛尔氏?” 李思钰又是一愣,又不由摇头苦笑起来。 葛尔氏在高原那就如同中原五门七望家族,只比赞普一门差了这么一点点而已,是象雄部顶级家族。 葛尔氏在松赞干布时,家主是噶尔东赞域宋,松赞干布去世时仅三十七岁,在松赞干布死后,赞普由其孙芒伦芒赞继位。松赞干布死时才三十七岁,芒伦芒赞又能多大? 葛尔东赞域宋如同杨复恭一般的辅政大臣,亦多次出兵吐谷浑,后来在青海病逝,死后由其子葛尔钦陵继承,与唐军在大非川交战,唐军战败,退出青海之地,于逻些城屯兵防守。 葛尔钦陵获的大胜,地位稳固,数年后,芒伦芒赞病逝,由遗腹子都松芒波结为赞普,如同中原控制朝政一般,立一幼儿为帝,进而继续控制朝纲,葛尔钦陵亦是如此! 但是,幼儿终究会长大的,看起来像个绵羊,谁又能知道羊皮下裹着的是不是猛虎雄狮之心? 之后……之后就是对葛尔家族大肆杀戮,葛尔钦陵兵败自杀后,其弟弟葛尔赞婆、子葛尔莽布支降了大唐,赞婆受封为辅国大将军归德郡王,莽布支先为安国公,后又以战功封为拨川郡王。 赞婆的后人,李思钰不是很清楚,但是莽布支却有耳闻。他尤为重视吐蕃人,故而与裴贽、杜让能、杨复恭等等一干老人聊起过吐蕃之事来,他知道莽布支后人原本一直在朝廷上任一闲职,或许是因为朝廷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用到葛尔家族,所以一直都是颇为善待,但是后来安禄山叛乱,紧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叛乱,朝廷也多次逃离长安,葛尔家族之人下落自也不知其踪。 看着秦书瞳,李思钰怎么也未想到,自己的亲卫竟然还是葛尔家族之人。 孟氏看了一眼秦书瞳,好像有些担心,又低头说道:“相公祖父是在安禄山时,吐蕃人入长安后……” “相公自幼在逻些城为奴,本是无法逃离的,后来还是老管家前去逻些城,贩运盐巴时把相公带回了秦州。” 李思钰皱眉看向秦书瞳,说道:“当年你们葛尔家族投奔大唐时,应该带回了不少吐蕃军卒,如今可还有?” 见他默默摇了摇头,李思钰心下一阵叹息,想来也是,这都有两三百年的事情了,就算是个石头,也早已可能了…… 孟氏却低声说道:“也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他们早已不承认相公了。” “哦?” 李思钰心下正叹息呢,猛然听到这话,不由问道:“如今那些吐蕃人身居何处?” 孟氏轻声说道:“相公的祖上曾领兵数十万,虽后兵败,但也有数万吐蕃人退入唐境,虽时间久远,不断与吐蕃人争斗,死伤了不少,可还是存活了不少人,这些人被大唐安置在会州。” “会州?” “是的。他们与相公一般,是……是吐蕃人叛逆,所以……所以……” 说道这里,李思钰算是明白了,明白了这些人为何不再承认秦书瞳,不再承认葛尔家族。 会州是吐蕃人与党项人争锋之地,死伤必然极重,吐蕃人对待奴隶、奴从军从来都不是当人来看,他能想象得到那些人是如何仇恨给他们带来灾难的葛尔家族。 但是…… 李思钰轻轻拍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婴儿,脑中却不断闪动一个念头。 沉默良久,李思钰才看向两人,说道:“你们前来是想要如何,是需要本王为你们讨回应有的地位尊容,或是……其他?” 秦书瞳默默跪在地上,孟氏也跟着跪在一旁,向他重重叩头。 孟氏悲声道:“妾身与相公不敢奢望其他,如今在大帅府,我夫妇二人已经心满意足,只是……只是会州那些人却……却因相公家族而遭苦难,我夫妇愿为大帅牛马,只愿大帅可以怜悯那些族人。” 说着,两人又是重重叩首。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李思钰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我军暂时还不会越过邠州、凤翔府一线,这不符合本帅休养生息本意,本帅需要时间!” 第750章 无舌之人为将 “我军逼近凤翔府,李茂贞除非他愿意前往洛阳事朝,否则,他必会与吐蕃人有勾连,我军无需深入凤翔之境,无需前往陇右,前往鄯城,我军都势必会与吐蕃人交手一番。” “会州那些人是群绝望之人,如今无论是谁前往,都会被他们砍了脑袋,送与翰德,可若是我军在不久后的交手中,若能够大获全胜,会州那些人就会看到了希望,那时你再前往,他们才会心平气和见你。” 李思钰说道:“交情、恩情,有交往才有交情,对人有恩才有恩情,这么多年早已断了交往,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他们如今悲惨境遇皆因你们葛尔家族,仇恨你们家族也正常,但是他们并未杀了你,这也说明他们与你还是有那么一丝牵连,你没能力,没实力前,没人会愿意把一家老小的命全押在你身上,但是,当他们看到你有了解救他们于水火的能力时,他们才会犹豫,犹豫是否把命交在你的手里,而这也就够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李思钰起身来到两人身前,轻声说道:“你身为象雄部最高贵之人,当有象雄部高傲,不用跪在他人身前,记住了,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够了。” “都起来吧。” 看着两人起身,李思钰把孩子还给了孟氏,笑道:“本帅也未想到书瞳竟然还有这等身份,若还是为本帅亲卫就有些不妥了……” 看着秦书瞳连连摆手、摇头,不由笑了。 “与你身份无关,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李思钰拍了拍秦书瞳肩膀,转身走向帅座,一脸平静坐下,两腿微微岔开,一手支在帅椅扶手,支着下巴,稍微思索了一下,看向秦书瞳的目光有了些许犹豫。 “亲卫只是亲卫,无领兵之能,又岂能让会州那些人甘心臣服?又岂能解救他们于水火?” “去吧!从今日起,你为左军副将,领军五千。” 秦书瞳张了张嘴,最后沉默片刻,上前一手抚胸,单膝跪地,如以往效忠营州将勇。 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李存信如今前往洛阳,为东面副都督,地位虽在高思继之下,实际上已经算是东面都督了,左军将在本帅前往长安后另行处置,小德子虽年幼,亦可为其主帅,你与晋将孙天佑、原神策军将石虎为其副将。” “你虽口不能言,但也不能说你就一定不能为将,人残而心坚,亦可成就一番功业!”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本帅近卫,本帅一共有五个弟子,不准备再收其他之人,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与建王、益王一般,位列其下。” 秦书瞳、孟氏身子一震,他们比谁都清楚李思钰的弟子待遇如何,私下里亦是听过不少嫉妒羡慕之言,听了此言,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秦书瞳从半跪变成了双膝跪地,在李思钰面前重重叩头行师徒之礼。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之礼是极重之礼,见他叩拜,李思钰也与往日不同,并未阻拦。 师徒已然认下,李思钰这才开口道:“你为左军副将,想要指挥军卒如臂指使定然不易,你既然已为老师弟子,老师亦不委屈了你,你可从参谋部自行挑选其参谋,从各军选调自己所知所熟之人。” “小德子为你大师兄,虽年幼,但所知颇多,唯历练不足,你若不懂,亦可多询问于他,不可因其年幼而轻之!” 秦书瞳又重重叩了一头,表示自己明了。见事已如此,李思钰也不再留他们,让他们自己即刻拿着他的令牌前往长安,看着两人离开,李思钰不由沉思起来。 秦书瞳为他半个弟子,这事没得选择,事前有小德子、益王李升、太子李裕之事,一旦秦书瞳与他成了师徒关系,为左军副将也就无人再敢质疑,哪怕他不能言语!否则,一个口不能言之人,又岂是容易为一军之将? 高原地形复杂,平原之人很难于高原作战,想让其臣服更是难上加难,此时的吐蕃如大唐一般四分五裂,这有利于营州军夺回陇右、西域之地,但如今的他却无能为力。 看起来高大健壮无比,那些也只是表面,他们却经不起任何一场失败,否则无敌的形象就会瞬间崩塌,彻底露出虚弱的本质,一切皆因根基不稳,他急需休养生息。 突突带着几名亲卫,准备前来询问李思钰,大军是否可以拔营起寨了,却在帐外遇到了秦书瞳,看到他与孟氏,有些奇怪,可他也知孟氏比较胆小,也没怎么多问,只是捶了几下他的胸口,调笑几句作罢。 当突突走进帅帐后,正见到李思钰皱眉坐在帅位上,甚至连他进来都未抬头,这让他有些奇怪。 “大帅,大帅……” “嗯?” 李思钰抬头看到是突突,微微摇头苦笑:“没想到书瞳竟然还是个大人物!” “啊?” 突突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愣,说道:“大帅,书瞳头发弯曲,看着就不似中原之人,又被人割了舌头,也只可能是个奴隶,难道还有其他身份?” 李思钰点了点头,把吐蕃人之间恩怨,把吐蕃与大唐之间争斗大致说了一遍,叹气道:“葛尔家族在松赞干布之时是高原顶级家族,可是,如今也早已成了云烟,就算想杀回高原亦不可能,不过会州那些吐蕃人却可以一用。” 突突哪里会想到刚才还见到的傻大个,祖上竟然这么厉害,摸着大脑袋说道:“大帅以书瞳为左军副将,俺没有意见,可是……大帅,书瞳没了舌头,发号施令是很困难的事情。”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很困难,需要身边有个极为熟悉他之人,极为默契之人,李思钰也有些头疼,但他若想在陇右插跟利刺,就要使用这个无法开口的憨大个。 想了想,无奈道:“无手之人亦可穿衣食饭,兴许他自己可以解决这个难题,试着看吧,若是实在不行,再另作打算。” 突突听着他的话语,不由苦笑起来,知道自己大帅每每出人意表,甚至他这样的人也能为一军统帅,这在营州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他,谁又能想到,他一个被族人唾弃之人会有今日之荣? 突突狠狠甩了甩头颅,甩去恼人的麻烦,说道:“大帅,咱们已经耕种了大半京畿之地,身后跟着的百姓已经不足两成了,是不是该加速赶往长安?” 第751章 找不到理由 长安百姓或许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群人,这与盛唐之时的大唐不同,此时的长安人,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想着逃跑,否则也不会一下子跟着刘景瑄他们逃了个干干净净。 有人才有希望,地盘再大,没人,也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罢了。长安是关中之心,河流众多,地平而肥沃,素来是关中物产最丰之地,若就此荒芜,在李思钰眼中就是极大的犯罪,可是百姓才在几个月前逃离这里,无论他如何告诉百姓去那里种地,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前往。 百姓不傻,百姓有百姓的道理,他们知道长安土地肥沃,可他们也知,一个幼儿手里抱着个金娃娃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为了把这些百姓带回长安,李思钰也只能大军移往长安,依附在营州军身上的百姓们就不得不跟着前往,有大军看顾,他们也能安心耕种田地。 听了突突话语,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百姓虽少了不少,是该加速前往长安,但是耕种田地是个苦力活计,没有牛马拖拉耕犁,只以人力拖拉,军卒也有了些疲惫,暂时停留三日休整,三日后赶往长安。” 突突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大帅不提军卒疲惫,俺还差点忘了此事。咱们是军卒,若回长安时,一个个全他娘地跟个农夫一般,反而让天下人笑话我等营州之人了。” “俺这就去安排。” 说罢,突突就要离去,却被李思钰拦住,说道:“此事且不忙,你先安排一下,从陌刀军中选出百十人给书瞳,作为他的亲卫,既然已经成了本帅半个弟子,怎么着也要给些支持,否则,左军那些晋人又岂会如此轻易臣服于他。” 突突想也未想,点头道:“俺明白,保证让那小子满意!”说着,突突一脸羡慕道:“这家伙得了好运呐,遇到了大帅保得一命且不说,还他娘地成了大帅弟子,这今后还有谁敢不服?” 李思钰不由笑道:“怎么?你也羡慕?也打算拜入我门?” “那还是算了,俺还打算让俺那臭小子拜入大帅门下呢,到时候俺怎么着也是书瞳那小子的长辈,还能随手教训一下,这要是俺也成了大帅弟子,连小棒头俺都得叫一句师兄,那俺还活不活了?” “哈哈……” 两人一阵大笑,李思钰搂着突突脖子走出大帐,很是一阵相互说笑。 突突性子较冷,也就与他们这些老兄弟间能谈笑一些,还真不怎么与他人交谈,更别说调笑,好像李思钰身边亲近之人都差不多,个个都是一般性子,看起来都很高傲,其实人都很好,北方的汉子性子直,少了不少花花肠子,而他们崛起的又太过迅速,之前又都是一直被秃头蛮压着打,勾心斗角,无法合群之人早已被淘汰了出去,依然还保留着之前那种憨厚性子,少了许多奸诈,这与晋军一开始就强势的没谱,与宣武军这种叛贼遍地不同。 晋军军中将领素来高傲看不起他人,打仗是勇猛,不服争攻亦是严重,李飞虎李存孝就是因此才脱离了太原。 宣武军本就是叛贼降了朝廷自立之军,王仙芝、黄巢叛乱如此之久,旗下更是鱼龙混杂,这个时代本就是以叛乱为荣的时代,宣武军中,甚少有大将有从一而终之人,这也难怪朱温猜忌之心尤为之重。 营州军将自是与关内各军不同,他们这群关外之人就像是独立于世外,哪怕入了关内,营州人依然与各军格格不入,甚至李思钰也在刻意让这群异类之人独立于外,刻意让他们与天下关内之人保持一定距离。 久居繁华之地,人就会变得奸诈,变得贪婪、懦弱,与关内交集越是深入,营州军堕落的越快,李思钰有这个清醒的认识,这也是他不愿营州军离开他身边,他在潼关,营州军就要待在潼关,他前往长安,营州军就要跟着前往! 强壮些的百姓都已分得耕种好了的田地,甚至连粮种都是出自营中军中,当然了,百姓们也必须给李思钰按下一个手印,必须承诺粮食收获之时,除了必须缴纳的一成赋税外,还必须卖给营州军两成低价粮,余粮只能出售给储粮司。 大唐自安禄山叛乱后,近百年争斗不止,战乱造成了大量百姓丧命,如今天下已经是人少地多,但是依然每年荒芜无数田地,饿死无数百姓,皆因争斗频繁。李思钰一年来在关内南征北战,长城北口、承天军寨、洛阳、以及李存瑁将要屯兵的陈州,在加上牛存节、刘寻领兵数万入汉中,营州军西向长安,威逼凤翔府,如此各军纷纷屯兵于外,威逼河北道、河南道、川蜀、关中各节度使不敢异动。 如此,李思钰所占之土皆已算是平静了下来,属地百姓亦可安心耕田种地,休养生息,百姓壮丁不足,那就用军卒助其耕种,尽可能的多耕种田地,尽可能多存些粮食物资,李思钰怕了,营州人亦是穷怕了,如同一只贪婪的老鼠,总想着尽可能得到更多的钱粮。 跟在大军后面的百姓真的很少了,得到了足够耕种完毕的田地,百姓们更加忙碌了,他们需要砍树垒土,他们需要修建自己的村寨房舍,他们要为自己修建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家园。如今跟在大军身后的,也只有一些无法抢到耕地的老弱妇孺,一些孤寡之人,还有就是军卒们的家眷,按照李思钰的计策,这些暂时还未得到田地之人,他们将被安置在长安,由大军照顾。 几日后,休整完毕了的大军纷纷走出营地,托运着无数耕犁物资,他们再次缓缓前行。 看着营州军身上没了泥土灰尘,看着一个个挺胸昂首,高喊着《油菜花》远去的背影,两名老者只有沉默,看着他们远去,一直看着长达十数里的军卒远去。 “化文……罢了罢了……” 韦昭度叹气一声,藏于人群中,跟着营州军前来,一路上所见所闻,想要自欺欺人,想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又有何种理由? 第752章 意在北地王 当潼关内外贴满了告示,韦昭度与伤势尚未痊愈的孔纬看到告示的那一刻,他们突然怀疑起来,怀疑是否是李思钰故意设了个局,故意逼迫刘景瑄他们领军离开长安,故意逼迫朝廷放弃长安帝都,以此逼迫各家族不得不离开长安根基之地。 他们在看到告示的那一刻,本能的怀疑起来,他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可是当营州军,数万第一步军赤裸着上身,喊着号子,唱着《油菜花》,汗水湿透了土地,拖拉着无数耕犁为百姓耕种土地时,算计也好,适逢其时也罢,那小子却重新为这片荒凉无望土地,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一切的一切……再也不重要。 孔纬拄着根坚硬枣木拐杖,看着渐渐没了身影的军卒,深深叹气一声。 “老朽惭愧啊!” “罢了罢了……” 孔纬不由摇头苦笑,想到皇帝李晔,又有些担忧道:“李悍虎前往长安,你我皆能猜测出来,竟未能想到,杨中尉杨辅政竟然也不愿前往洛阳,就算北地王算计了朝廷,算计了长安,我等又有何等理由去阻止?” “老夫担忧啊!担忧陛下心有不甘,做出夔王之事来。” 摩尼教以鱼玄机算计阿蛮,洛阳又传回各种刺杀消息,孔纬、韦昭度就算不敢去相信,也不得不认为是夔王之为,高思继若是东都第一人,夔王就是第二,高思继没理由弄出这一遭,更不会用一条手臂去作乱,高思继尽管依然还是东面总督,可是李存信调往东都为副总督,他人自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来,夔王被李思钰一言去了辅政大臣之列,他人亦皆无任何反对,皆因夔王嫌疑最大,皆因洛阳乃是满朝文武前往之地! 韦昭度叹气一声,说道:“夔王欲要夺了朝政之权也就罢了,可关键不能以此行事,纵然成了,大唐也完了啊!” 孔纬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方向,喃喃说道:“营州军与天下各军不同,他们像是从入了关内后,就一直独立于世,除了这些营州军卒为百姓耕种田地,你我可还见过他人行过此事?哪怕当年太宗之时,太宗之卒可又有此等之事?” “北地王入了女流之地,营州将勇非但无质疑之声,亦是随之其后,此等之事,本应是被人讥讽污垢之事,你我可又曾听闻他人异语过此事来?” 孔纬摇头叹息。 “营州人异行于世,夺他人之地而非据为所有,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类!” “北地王南征北战,先夺营州军,后又入关策应朝廷北攻河东之地,随后有击败百年之仇的契丹部,入河北道击败义武军、义昌军,虽夺了沧州之地,虽无把沧州等地与了朝廷,但当那日之时,与了李飞虎确实是最为高明的一手妙棋。” “之后更是大战连连,所夺之土又其是沧州等地可比?北地王曾言李飞虎乃‘将不过李’,言李飞虎乃天下将之首,老夫却以为,北地王才应是当今天下将之首。” 韦昭度默默听着,也不由微微点头,李飞虎的勇猛,他们早在多年前就已见过,虽未见识过两虎相争之景,但两虎相争之日却有无数人在场,两人勇猛可谓势均力敌,但若言谋略天下,两人也只能偏向李思钰。 韦昭度叹气一声,说道:“营州军乃北地王一手所立之军,北地王异行于天下……” “呵呵……何时……何时为朝廷夺回土地,竟成了异类之事,还真是令人讽刺啊!” 两人一阵沉默…… 韦昭度或许站立的有些久了,拄着的枣木手用力了些,看着面前一块块翻了土,种下了种子的田地,叹气道:“营州军是北地王一手所立,北地王南征北战,自崛起于关外营州,就无败绩,军中威望无人可敌。” “北地王行事虽异于他人,可是却利于天下,利于大唐!” “北地王所得沧州,所得河东道、河右、东都,乃至……乃至于眼前关中之地,纵然北地王全与了朝廷,与了他人,营州军中亦无任何人敢质疑,质疑北地王之为!” “北地王活着,无人敢质疑!” “夔王虽贪婪懦弱,可他不是愚笨之人,用那些匪人,就算杀了满朝文武又如何?” 孔纬叹气一声,幽幽道:“夔王所要杀死之人,是北地王啊!” 韦昭度不由苦笑起来,听着孔纬话语,他就知道,杀死那个异行之人才是最愚蠢的法子,不由摇头苦笑。 “的确如此。” “杀死行乾,营州军无人有行乾威望压着,究竟会如何,当真不好说,按理说,夔王当想到这些才是,可是……若无法子镇住营州军,一旦行乾被刺身死,他夔王又如何平息营州军的怒火,如何不让营州军乱了天下?” 孔纬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韦昭度,叹气道:“你这老儿怎么还未明白?” “哦?化文以为夔王该当如何?难道他们有法子平息营州军的怒火?”韦昭度有些奇怪看向孔纬。 孔纬摇了摇头,叹气道:“那群人在暗处,你我虽不明他们来历,但你也应明白阿芙蓉为何物?那鱼玄机之夫……他们究竟是不是夫妇,你我二人亦是不可知,但你也应知道了那赵三为何人?” 韦昭度陡然一惊,失声惊叫。 “难道……难道营州……营州也有他们的人?” 孔纬皱眉道:“赵三为阿蛮郡主生父,若非北地王机敏,发现了端倪来,他人又如何得知赵三即是赵光定,是阿蛮郡主生父?” 韦昭度默默点头,声音低沉。 “如此,有鱼玄机在阿蛮身边,赵光定又是阿蛮的生父,取信于营州崔氏……不难!” “嗯……阿芙蓉乃世间控制他人妖物,一旦崔氏食用了此等之物……营州……营州……” “好算计啊!” 孔纬深深叹息一声。 “老夫不如北地王多矣!” “你我也知北地王于东都明堂前立石碑之事,可正纪或许不知,北地王亦在关外立了一碑!” “世人皆知北地王令汉八部于长城北口屯兵数万,皆以为威胁河北诸部,却不知,那些只不过是个障眼之法罢了,那数万悍卒……根本就不会!” “不会入关!” “有那石碑,任何营州军卒,皆不得入关半步!” 第753章 无人可挑衅的威望 看着眼前石碑,崔秀秀紧了紧身上大氅,嘴角却露出无奈苦笑。 小樱打马走来,看着数丈高的巨石,嘴里不满道:“大兄就是作怪,立了这个劳什子石碑作甚,想帮大兄都不可得!” 崔秀秀上前轻抚自己亲自令人雕刻的石碑,轻声道:“你大兄是世间伟男子,他人可以不理解,唯独你我不可言此事……” 小樱皱了皱鼻子,不再多言,牛三打马奔了过来,尚未来到两女身前就跳下战马,大步来到两女身前,拱手说道:“夫人,关内传来了消息。” “洛阳发生了变故,高将军中了毒箭,自斩了一条手臂,虽留了条命,人却算是已经废了,如今大帅已经调了李存信接替其职。” “河北道各镇诸侯已经遣人前往洛阳,并无迹象表明他们有调兵侵入河东道、东都迹象。” 崔秀秀点了点头,轻笑道:“裴老头把第二步军放在承天军寨,又有咱们在这里,河北道各诸侯又如何不畏惧?” “呵呵……夫人所言甚是!” 牛三笑了两声,抬头看着巨大巨石,看向“持兵踏入关内一步者,死!”又不由苦笑起来。 “大帅啊!您这是何苦啊!” 崔秀秀轻笑道:“关内乱如麻,反而营州却如世外桃源,此等局面皆因夫君一力为之,虽夫君不在此地,却为我等挡住了无数风雨。” “夫君不让军卒踏入关内,关内之人也只能心下以我营州为敌,却不会联兵侵入营州,我军就可以全力对付那些粟末野人,对付草原胡族!” 牛三心下轻叹一声,虽心下依然有些不解,但他也知崔秀秀这话语是对的。营州乃关外苦寒之地,他们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关内富庶之人,而是那些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烂命的胡人野人,只有这些人才是营州人的大敌。 一想到那些野人,牛三不由皱眉道:“尽管咱们夺了铁利部,可山林中总有一些野人袭击我部,还有黑水部也遣人前来向营州表示不满,咱们是否再遣些军卒前往?” 听了牛三话语,崔秀秀一阵头疼,眉头也皱了起来,思索片刻说道:“从各部调遣精锐千人,他们既然喜欢钻入山林,咱们就与他们在山林厮杀,至于黑水部……” “哼!我营州军为他们解决了叛乱,又有何资格表达不满?让人告诉他们,我等可以摧毁铁利部,就有能力灭了他们黑水部!” “还有,告诉三部,野人之所以为野人,那是因为他们不识礼节,不懂礼法,让他们多遣些书生前往开办学堂,所需物资,军部一力担之,让他们教授那些野人如何耕种田地,既然他们已经成了营州治下之民,就不得肆意侮辱,应以法理治之。” 牛三点了点头,那些野人常奔行于山林狩猎,铁利部战败后,不少人躲进了山林,常常袭扰前往铁利部商旅,已经死了上百人了,那些人几乎成了一块毒瘤。 小樱眼珠一转,突然笑道:“藏于山林间的野人每每袭击过往商旅,黑水部穷苦,不懂炼铁锻造,更无耕种田地之事,就是所产盐巴也多吃死了人家,无论铁、盐、布锦、粮食,以及各种营州所产之物在黑水各部都甚为喜爱,小樱觉得,若是咱们突然大幅度增加所售价格,黑水各部族众又当如何?” 崔秀秀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索了一番,脸上也露出微笑来。 “不错的法子啊!工匠营因用水、风锻造,所产数十倍增加,铁器价格也远比以往更低,黑水部已经用了不少低价之物,若是突然抬高价格,必然对那些袭击商旅的野人不满,到时……” “呵呵……” 三人不由露出笑意来,铁利部被摧毁,本来因黑水部大莫拂瞒咄权利之争,本无铁利部之事,却因铁利部强行介入而遭受汉八部的灭族,蜿蜒萌眼坐稳了黑水部大莫拂瞒咄后,自己就好像忘了他是如何最稳的位子,竟然希望铁力县重新纳入自己治下,营州自然是不会答应的,黑水部最近也越来有些强硬,想要以此来逼迫营州让步。 三人说笑一阵,不再谈论黑水部,在他们看来,野人虽悍勇,但人数终究很少,还不足以让他们当成大敌,至少现在还不行。 三人谈论一阵,最后又齐齐抬头看向如山压在营州军头上的巨型石碑,看着上面赤红字迹,三人不由一阵苦笑。 李思钰的个人威望太盛,哪怕他已经远离了营州,整个营州军也不敢踏出营州一步,三院更是以他的话语为圣规律令,这个时代的人们都谨信一个道理,乱世兵为王,只有掌握手里兵马,才能在这个世道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可是,这一法则却被李思钰一脚踏碎,在营州,领兵将领依然掌握一定话语权,但是却无法干涉三院之事,无法干涉内政,反而所需物资皆受三院所制。 三院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礼法沦丧的年代,文人只能居于弱势地位,可是三院背后有李思钰的支持,这一切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军中将领们每每因为辎重物资供应与三院争吵,可却无一人敢在三院动刀兵以胁。 三院文人们知道手中的权利源自哪里,无论谁要挑衅李思钰的威望,三院第一个不答应,整个营州各州县官吏皆不答应,随着营州的稳定,耕垦的土地大丰收,百姓越来越愿意与官府打交道,三院的威望也越来越盛,纵然无李思钰支持,也能勉强与军部抗衡,毕竟,军卒们也来自于最普通的百姓。 数丈高的石碑就立在草原,立在各处关隘,他人不知石碑之事,幽州马仲安又岂能不知? 知道是一回事,是否相信又是一回事。数万兵马聚集在长城北口关隘,马仲安纵然知道又如何,若是李思钰在营州,马仲安有八成把握这些军卒不敢踏入关内一步,可关键是李思钰不在营州,而是跑去了长安,造成的结果就是,马仲安派出了儿子马义衢为使前往长安朝拜。 河北各诸侯好像都在观望幽州,他们知道马仲安马家曾经是营州第一家族,最为了解那个行事异于他人的李悍虎,当马仲安派出自己儿子时,河北各镇诸侯纷纷准备礼物,派出使者前往潼关,前往洛阳,哪怕李飞虎李存孝,亦是派出自己的行军司马赵驷。 第754章 意气风发的赵驷 洛阳越来越热闹,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市面上尽管没有什么珍贵之物,皆是与潼关市面差不多,都是一群破烂之物,但从百姓相互为了一文钱争吵半天劲头上来看,半月前的刺杀之事已经远去。 若是李思钰见到此时的赵驷,可能会怀疑起来自己的眼睛,此时的赵驷好像胖了一圈,很有向庞龙庞胖子趋势发展,精神面貌也是大不相同,挺胸凸肚,不时还拿起摊贩的破旧衣服点评一番,很有气势。 “呐,侄儿请看,叔父敢打包票,这件衣服已经有了十年之久,而且还缝补了六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都不是一次缝补的,看着缝补的手艺,想来这位小哥家中已无妇人了!” 听着赵驷唠唠叨叨,看着被崭新的员外衣袍勒出的肚腩,心中很是不耐,可他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十分赞同,一副一无所知的蠢货来。 见马义衢不住点头,赵驷很是得意,丢下手中破旧衣物,拍打了两下手掌,又提了提衣带,抬头看向已经快要日中的太阳,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马义衢,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侄儿也该与叔父一同前往春暖阁了,想来王将军、罗将军、朱将军他们早已到了吧?” 马义衢心下终于舒了口气,忙露出白痴一般的笑容。 “俺爹说了,让俺全听叔父的,叔父说如何,俺就如何!” 赵驷很是满意,拍着马义衢肩膀,正色道:“马将军既然把侄儿交与叔父,叔父自不会亏待于你。”说着,又解释道:“莫要以为叔父带你前来西市,对你絮絮叨叨,其实叔父不过是消耗些许时间罢了。” 马义衢目光一呆,眼底第一次对这个胆小懦弱,又啰里啰嗦的家伙起了重视,父亲话语又似在自己耳边叮嘱一般。 赵驷未曾注意到马义衢异样,而是大步走在前面,向着春暖阁走去。这个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寻欢之所,可是人都穷的叮当响,哪怕歌姬一再拉扯街道上的行人,也少有他人入内,反而刻意躲开寻欢之地,前来这种地方的人,无非有两种,一种是不怎么给钱粮,却又招惹不起的军卒,还有就是各家族的少爷们。 天下动荡不已,各家族虽成了落地的凤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家族不缺钱财,只是缺了粮食与兵马罢了。 自营州军入关后,南征北战,为朝廷开拓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地带,长安被焚烧一空,逼迫各家族不得不前往洛阳,如同过江龙骤然空降到洛阳一般。洛阳是帝都,也是曾经的繁华之地,原洛阳令张言虽不善战,每每依托于强势之人,但治理洛阳还是政绩斐然,李思钰攻打洛阳时也未怎么破坏,相比长安,此时的洛阳则更胜一筹。 长安各家族空降到了洛阳,必然会与本地大族起了利益冲突,家族与家族的争斗与战阵厮杀不同,虽暗地激烈“厮杀”,明面上还不得不一副笑呵呵模样,酒楼烟花之地也多为家族激烈冲突之地,或是私下利益交换之所,数十近百家族来到了洛阳,一下子把洛阳的寻欢之地挤得满满的,老鸨们更是满面笑意。 赵驷还未来到春暖阁前,老鸨春娘刚刚送走了张家三少,远远的看到肥胖了不少的赵驷,忙挥着香帕,遮住嫣红小嘴娇笑上前。 “老爷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春娘可是一直给你留着头牌呢!” 赵驷一愣,随即调笑道:“本官尚未前来春暖阁之时,驿站兵头就告诉本官,言及春娘最是讨人欢喜,果不欺我啊!” “哈哈……” 赵驷一阵大笑,他也是花丛常客,知道这些老鸨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是拉着言及“常客”,这些道道赵驷自是清楚,也顺着春娘话语打笑几句。 春娘一听赵驷是个官吏,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心中不住叹息咒骂自己倒霉,竟然今日又是这么倒霉。 心中哀叹今日尽是遇到了官场之人,不但赚不了多少,自己还不知要搭进去多少呢,心中不喜,面上却笑意盈盈,双眼也不住暗送秋波,好像真的很欢喜赵驷一般。 不管愿意不愿意,春娘还是很热情地把赵驷、马义衢领进了春暖阁。 春暖阁要远比潼关那些同行们奢华,赵驷打量了一圈,不由笑道:“曾听人言,春娘当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采丝毫不弱于进士之身,本还不信,今日见到店内之摆设,仅这雨中野钓之作,就知春娘乃文采风流之人,可惜啊……却生了个女儿身。” 春娘不由娇笑道:“男儿身也好,女儿身也罢,春娘还不是要为大人鞍前马后?” “哈哈……” 赵驷不由大笑起来,一楼中不止有他们,自然还有其他之人,大笑声顿时把所有目光全吸引了过来,赵驷重重拍了下鼓起的肚腩,提了提有些较紧的腰带,昂首挺胸走向二楼。 正与歌妓轻娘低声说笑的崔聃,大笑声太过突兀,有些呆愣,抬头看向正大笑挽着春娘腰肢,拾阶登上二楼的赵驷,见赵驷搂着春娘的手还有些不老实,不由有些好笑,回头对黄发碧眼的崔召棣笑道:“呵呵……赵司马竟然也有意气风发之时啊!” “十一弟或许不知,楼上可是有不少年轻俊杰呢,呐,赵司马身后少年就是幽州节度使之子马义衢。” 顺着崔召棣示意,崔聃这才惊讶看向赵驷身后,看到有些呆愣模样的马义衢,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又捏了捏身边歌妓柔荑,笑道:“轻娘可知楼上有哪些了不起的青年才俊,不如为郎君说一说,如何?” 轻娘娇笑道:“若言天下青年才俊者,又有几人比得过崔郎,年纪轻轻即荣登高位,有北地王在那摆着,崔郎自不必担忧前途之事,又何必在意那些注定失势,埋没于荒野间之人?” “哦?” 崔聃愣了一下,一手搂着轻娘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手勾住怀中女子下巴,轻笑道:“呵呵……轻娘还能看出来这些?他人且不言,单那马义衢就只是马仲安独子,难道马仲安还能弃了他这个唯一儿子?” 轻娘一愣,她只是个歌妓,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最近各节度使遣使前来朝拜,前来的各家族子弟也都在谈论天下大事,谈论这些使臣,轻娘就算不明白,也能得了一鳞半爪。 崔召棣见轻娘呆愣模样甚是可爱,不由插嘴笑道:“十一弟若想知道有哪些人,你我登楼一观便知,又何须为难轻娘。” 崔聃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还是罢了,他们饮酒作乐,若你我前往,岂不是扰了他人兴致?” 看着崔聃搂着轻娘,走向春暖阁后院,崔召棣不由摇了摇头,不再多言,随同前往后院。 赵驷大笑登楼,不但让楼下之人侧目,就是楼上正饮酒作乐的一干少年郎,他们听到了破锣嗓子大笑声,一个个全皱着眉头,露出不喜来。 第755章 今后该如何是好 “哼!小人得志!若非北地王把横海节度使与了李飞虎,那赵胖子早已成了路边之骨!” 罗弘信的儿子罗绍威耳听着赵驷得意大笑,很是不满,朱友珪呆坐在一旁,想要开口,却又低头不语,他人或是无视,或是不屑,也未开口支持,这让罗绍威很是不悦,可又很无奈。 魏博节度使夹在横海节度使与宣武节度使之间,李存孝的横海节度使本是李思钰故意为之,欲要在李克用与朱温背后放个利刃,让两人无法西向威胁朝廷,如今李克用已经入了朝廷,朝廷反而成了独大的一方,迫使着朱温与李存孝越来越靠近取暖,可这中间还夹着个罗弘信呢! 若李思钰未能夺了河中、河右、东都、河东之地还罢了,可如今整个河东道和小半个河南道都在李思钰之手,无论李存孝愿意不愿意,都会倾向于与朱温联手对抗,若晋王李克用依然占据着太原,成德节度使王镕、邢洺磁三州就是与晋军的缓冲带,而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则是与朱温的缓冲带,无论是晋王李克用,还是宣武军朱温想要踏入河北之地,李存孝都会出兵阻拦。 可是,天下局势变了啊! 李思钰对李存孝算是有恩,可那又如何?本来李思钰可以不给李存孝借口,但他知道,无论杀不杀李存信,不给李存孝这个借口,最终他们都会站在各自的对面,有性格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利益本质之争,无可避免的会站在相互对面。 局势变了,作为缓冲之地的魏博之地的性质也变了。 与王镕辖地不同,虽同为缓冲之地,但河东道入了李思钰之手,成了朝廷之地后,赵州地位依然未变,而魏博之地却变了。 天下各节度使们少有几人会以自己儿子,以自己继承人前来洛阳朝拜,幽州节度使马仲安与李思钰有旧,自是不用太过担心朝廷会扣住人不放,朱温虽遣子前来,却也不是继承人朱友裕,但罗弘信却让自己儿子罗绍威前来了。 他人自是明白里面因果,在罗绍威不满开口后,他人最多也只是看了一眼,该相互低语的依然低语,该调笑美人的,依然调笑。 “哈哈……” 赵驷推门进入屋内,众人齐齐看向揽着春娘纤腰的赵驷,朱友珪忙起身,向赵驷拱手。 “友珪见过赵司马,父王特意嘱咐过,见到司马大人,定要感谢之前相助之事。” 赵驷心下一个咯噔,面上却笑容依然。 “公子言重了,赵某也就跑跑腿罢了,当不得公子言谢。” 众人相视一眼,多是不明其意,但也有些人比较了解些。朱温扣住数万百姓拉运粮食,逼得李思钰不得不兵入东都,当大军兵围了东都,眼看着就要乘势攻进汴州,而此时李存孝起了关键作用,当然也是李思钰并不希望这么快与朱温交手,但他人并不清楚这些,至少表面上,也只有李飞虎可与之交锋。 朱友珪开口说着感谢话语,赵驷心下却颤抖了起来,此地可不是他地,而是洛阳,是那李悍虎的地盘,别人不知两虎的脾性,他每日都在其中一虎身边,又岂能不清楚,在这些人面前,无论谈论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牵扯到两虎之事,否则…… 赵驷一想到两虎厮打了一日,尽管他人都言两虎势均力敌,可他知道,在承天军寨前,两虎第一次相争之时,在李悍虎以伤换伤,以命相搏之时,他就知道,若要生死之斗,死的那个,只能是自己大帅。 李悍虎有种悍不畏死的拼劲,从第一次相见,从营州军为数不多的强攻城池,那李悍虎都是身先士卒,拼死登城,他就知道,同样悍勇天下,自己大帅少了那么一点敢死之心。 赵驷胆小,在李存孝身边,对于不苟言语的李存孝,他从不敢顶牛,皆是尽可能顺着李存孝性子。他也在李思钰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虽李思钰每每拿他调笑,对他人也是一副小媳妇模样,可他更知道这种人的可怕,被激怒后的可怕。 见到这些人一个个全都看过来,赵驷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了火上炙烤一般。 “呵呵……众位都是当今顶级青年英俊,还是谈古论今的好,还是莫要说这些烦忧之事好了。” 赵驷随意说了句,也不似之前得意模样,罗绍威见他如此,不由嗤笑一声。 “切!” 罗绍威不屑撇了撇嘴,却也不再多言,今日这胆小怯懦的死胖子最好只玩弄女人,莫要言及其他。心中想着,一人拍了拍一旁空位,笑道:“司马大人,兄弟可是特意为你留了个位子呢,来来,你我也是多日未见,趁着今日与这些青年才俊相聚之日,你我当好好饮一杯。” 赵驷看向王奎,忙大喜拱手笑道:“赵某定向王将军多饮几杯。” 赵驷再顾不得其他,也不怀搂着老鸨春娘了,三步两步来到王奎身边,一屁股坐在一张小几前。众人相视一眼,知道王家面对承天军寨的第二步军压力很大,无论愿不愿意,他都需要交好赵驷,交好沧州。 见到赵驷坐下后,李应之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赵驷身上,举起酒杯,遥遥与赵驷示意。 “赵司马,你我两家也算是多有友好,请了!” 赵驷一看是李应之,不由愣了一下,王处存病逝后,子王郜为义武节度使留后,后王都领兵夺了定州,自立为义武节度使,王郜则逃去了沧州,王郜的逃脱,让王都很是不安,多次向李存孝讨要,李存孝又岂会看得上王都?两家虽也有往来贩运货物,但两家关系并不是很好,王都反而更倾向于幽州。 见李应之举杯,赵驷愣了一下,随即也是满面笑意,举杯示意,一口饮尽酒水。 李应之放下酒盏,深深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自营州入了关内,自领兵五千前往关中,谁又能想到,如今不过才一年有余,竟然连晋王也归了朝廷,我等今后又该如何是好啊!” 第756章 我那姑父……(上) “如何是好?” 在坐的使臣,在赵驷入了这间屋内后,无论之前是低声交谈,还是与美姬调笑,都开始竖起了耳朵,全都观察场上他人面色起来。可还未等赵驷刚刚坐下,李应之竟然这么快就进入了主题。 “如何是好?哼!还能如何?” 罗绍威放下酒盏,看向一旁的朱寿,嘴里不屑道:“衮州势弱,宣武军素来觊觎朱兄之地,若朱将军一旦战败,敢问朱兄,宣武军是否可留得朱兄父子?” 朱寿一愣,没想到罗绍威会与自己说出这番话语来,不但朱寿愣了一下,众人也是一呆,全都看向他。 朱寿见众人皆看了过来,心中不由一跳,对罗绍威有了些不满来,你罗家夹在两强之间,自己恐慌害怕也就罢了,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又是作甚? 不过罗绍威有些话语还是对的,他的父亲朱瑾素来与朱温争斗不休,不单单是因为朱温若想得天下,就必须有个稳固的后方,必须干掉后背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天平节度使朱瑄,以及他们泰宁军,还有就是朱温曾抢了朱瑾的女人。朱瑾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喜美貌女子和宝马,性子又硬得很,换做他人,在朱温势大后,就算强硬,也会适当的缓和一下,可他不是。 李思钰曾在上一世就喜欢历史曾发生的事情,对大唐末年有些兴趣,故而曾了解过朱瑾此人,若说这个时代最出彩之人是李飞虎,是李克用,是朱温,但在李思钰看来,他还是对朱瑾最感兴趣。 朱瑾此人甚是强硬,堪称摔不死的阿斗。先是以迎娶原节度使齐克让之女为机,夺了节度使之位,后又与朱温联手大战蔡州贼秦宗权,其后与朱温相仇,在李思钰入关前,宣武将朱友恭攻打衮州,堂兄天平节度使朱瑄遣将前往救援,结果被朱友恭转道击败,宣武军势大,朱瑄只得紧闭属地各州县城门以挡,但是齐州刺史朱琼竟然开城投降了朱友恭。 随后,朱友恭押着一干俘虏,一路大摇大摆从朱瑄眼皮底下离开,继续前往衮州,兵围衮州。 朱友恭押着一干被俘天平军将领,又把朱琼叫来,让朱琼去劝说朱瑾出城投降。朱瑾假意投降,把朱琼这个堂兄骗入城内,随后毫不犹豫砍了这个堂兄。 在朱友恭兵困衮州之时,大将庞师古亦杀入泰宁之地,不但泰宁军康怀英、阎宝降了宣武军,淄青平卢军刘寻也战败降了朱温。 正当宣武军准备一举干掉朱瑾、朱瑄兄弟俩呢,李克用入了河北兵围邢州,之后就是李思钰领军数万杀入关内,朱温也不得不暂时退出了天平军、泰宁军属地,只是朱温如何也想不到,与李思钰之间的碰撞会损失如此之大。 按照李思钰所知,若无他这个花蝴蝶与朱温捣乱,朱瑾战败后降了南方杨行密,继续与朱温死磕,后来受辱,砍杀了徐知训,最后自刎而死。 此人远比李存孝更加无耻、狡诈,偏偏性子还硬得很,若非此人地盘不与沧州相连,否则哪怕李存孝武勇再胜三分,李思钰也只会考虑此人为横海节度使。 一切都已成了过往云烟,朱瑾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成了李克用、朱温之下第三人,不管如何,朱瑾、朱瑄是势弱的一方,哪怕此时宣武军遭受了重创,他们依然还是势弱的一方,因高思继屯兵数万于洛阳,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罗绍威清楚,众人细想后也明白罗绍威为何会与朱寿说这些话语。 朱寿看到众人皆看了过来,顿了片刻才一脸平静点头,说道:“北地王虽武勇,营州军也无败绩,但北地王对待战败之人还算优待,这点小将也深感佩服。” “俺觉得三兄话语不错,北地王入了关中后,并无想要兵入河中之意,若非晋王被宣武军、河中军联手击败,若非晋王世子请兵于潼关,北地王自也不会出了潼关兵入河中。” “要说还是晋王无理在先,先是请兵潼关,后又与宣武军联手,欲战北地王,这才被北地王夺了河中之地,俘虏了东平王世子及一干大将,若东平王能以钱粮换质,自也无营州军兵入河南之地,河右、东都自也不会落入北地王之手。” “食人魔李罕之侵入河北之地,若是河北诸镇,若飞虎将军能够一举灭了李罕之,若无李存信陈兵沁州,北地王又岂会领兵前往河中?李存信若无反叛之事,北地王又岂会轻易夺了太原?” 朱振看了一圈众人,大声说道:“李罕之兵入河北之时,北地王正值因恼怒陛下而沉睡于床,大病尚未痊愈,营州军又岂会轻易兵入河中?” “北地王若要欲入泽、潞两州,又岂会重重处罚有功之人,又岂会夺了夔王世子之河右节度使,罢了大将李曜之兵?” 跪坐在朱友珪身旁的葛从周冷哼一声,看向朱瑄之子朱振不住冷笑。 “好个巧舌娃娃,李悍虎无兵入河中、河右、河东之意?” “无知小儿!” 葛从周冷哼道:“李悍虎前往长安是因何?是戍守帝都!” “帝都是因何成了白地一片,是我宣武军,抑或是晋军?” “不在帝都戍守,却在驱逐了潼关将韩建,霸着潼关不入长安,又是何意?” “无兵入河中之意?无兵入河右、河东之意?” “哼!无知小儿!还真他娘地敢言无兵入我等之土之意!” 葛从周身上冷意让屋内气温都降了三分,朱振一脸惨白,被葛从周指着鼻子大骂却不敢言语,他人亦是不敢在葛从周前出言,就算赵驷也只能紧闭着嘴巴,“有事无事莫要撩拨”的山东一条葛又岂是他人可以随意撩拨的? 不过,还真有不知死活之人,正待葛从周再要大骂朱振一番,待在洛阳的这些日子太过憋屈,心中早就积压了太多怒火憋屈无法发泄,就在葛从周再要开口,房门突然被一人推开,一个温和又略带调侃笑声传入众人耳中。 “呵呵……诸位前来饮酒作乐也就罢了,葛将军又何须如此恼怒?” “再说,崔某也未觉得朱小将军话语有何不妥,我那姑父的确无兵入河中、河右、河东之意啊!” 第757章 我那姑父……(中) 众人一惊,全看向房门处,只见崔聃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崔召棣,崔聃揽着轻娘,崔召棣怀中虽无美人,身后却跟着一个美艳少年。 崔聃本无想要前来,在春暖阁后院去寻好友,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耳听着屋内粗重喘息声,崔聃很想上前推门观战,却被轻娘扯着衣角拉了出来,左右也是无聊,就想起了之前所见赵驷,于是登楼前来饮酒,至于赵驷他们欲要商议什么密谋之事,崔聃也只是摇头,天下各节度使们想要如何,他很清楚,在烟花之地,最多也就交流一下“感情”罢了,又能如何? 无非是想着如何自保罢了。 崔聃在房外,耳边听着屋内争执,嘴角就带有一丝弧度,看着葛从周不由笑道:“葛将军这话可有些不对了,不管葛将军如何言及姑父,言及营州军,有个事实,你葛将军也是无法否认的。” 看着众人皆看了过来,崔聃一手揽着轻娘腰肢来到葛从周身前,他人畏惧易怒的葛从周,崔聃却不怎么在意眼前冷眼直视他的悍将,伸手从朱友珪身前拿起酒壶,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酒水,最后还向朱友珪笑了笑。 “去岁冬日尤为寒冷,河水冰封,汴州虽有虎牢关为守,河中惨败,洛阳丢失……” “呵呵……” “姑父出身营州苦寒之地,旗下更是善于冬日行军作战,贵军士气低落,在冰封的河面可通行马车的情况下,敢问葛将军,若姑父那时兵入汴州,又当如何?” 崔聃转头看向其余众人,轻声笑道:“诸位父辈兄长亦是一方诸侯,若你们是姑父,有如此悍不畏死军卒,你们会不会放过士气低落,恐慌不已的汴州?” 崔聃脸色一肃,指着北方岚州,沉声说道:“河中将军韩都领万余军卒,欲夺回岚州牧马之地,近两万军卒皆向敌而死,未有一人逃亡,皆苦战而亡,河中军非姑父本部军卒,亦皆阵战不退。” 崔聃弯腰,双手按着小几,两眼冷冷看着葛从周,不带任何情感。 “敢问葛将军,不言姑父俘虏了葛将军之事,单以如此军卒,可否……去岁可否夺得汴州之地?” …… 葛从周眼睛开始泛红,呼吸急促,小几之下,按在双腿上的大手青筋直跳,两眼死死与崔聃对视。 轻娘有些不安低头,葛从周的狠厉她清楚,在营州军未占了洛阳前,她就早已知晓宣武军各军将皆不敢招惹此人。 众人不由挺直了身体,皆看向两人,看着两人激烈碰撞,崔召棣心下感叹连连,这个兄弟他比谁都了解清楚,曾经的他虽油滑胆大,可又如何敢如此与凶狠的葛从周直面,而今日不但敢了,还伸手直打脸! 赵驷心下有些不安,他与众人都很清楚,按照正常人的做法,在获的优势时,自然要追着宣武军势弱之时猛追穷打,可那李悍虎的确让人难以捉摸,只是警告了一番,用个娃娃去开封羞辱了一番罢了。 赵驷自己几乎每日都伴随一头猛虎身边,很清楚猛虎的脾性,哪怕那该死的李悍虎再如何荒唐异类,在他眼里都是正常的,因为……猛虎根本不在意身边是否趴着一头土狗,除非这头土狗让猛虎腻歪、厌烦! 私下里还可说一说两虎之事,公开场合,赵驷又如何敢招惹此等是非,正当赵驷低头,欲要缩着身子,借助饮酒用衣袖遮住自己,身旁的马义衢却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脸白痴模样。 “叔……叔父,李将军与北地王天下齐名,他人不敢上前劝解,叔父不上前劝解一番么?” 赵驷突然有种后悔莫及之感,后悔自己收到马仲安信件后,一口答应了照顾眼前少年之事,马义衢话语虽小,可堂下却是落针可闻,在他白痴般问出这话语后,他人皆看向面色微红的赵驷。 赵驷见众人皆看了过来,心脏狂跳如雷,面上强忍着平静,向崔聃举杯笑道:“北地王又岂是常人,自不愿多让百姓遭受兵灾之苦,且北地王已经领兵前往了长安,自是不愿与我等交恶。” 崔聃直起腰身,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看向众人,最后落在赵驷身上,点头笑道:“正如赵司马之言,天下久遭兵灾之苦,姑父自是不愿多让百姓受苦,正如晋王之事。” “李存信李将军深感朝廷大义,随了我那姑父,晋王北去,空留无数无赖子欺辱太原百姓,为了百姓免遭动乱之苦,姑父这才入了太原,尽管晋王北去代州,但还不足以挡住姑父倾力一击!” “晋军虽势弱,姑父也是未有丝毫折辱,依然上奏朝廷,而此时,晋王不但为我大唐辅政王,晋王世子更是为忠武节度使。” 崔聃一一看向在坐之人,轻笑一声。 “呵呵……” “诸位坐在这里,不饮酒作乐,吟诗作对,却欲要招惹是非,诸位是否以为姑父才是大敌?才是夺了你们身家性命,夺了你们荣华富贵之人?” “呵呵……” “人呐,只看到眼前之事,却未曾去想,天下各镇节度使有几人在位活过十年者?” “却未曾去想,又有几人死于自己臣下之人,死于相邻藩镇之手。” 崔聃看向赵驷与身边的马义衢,揽着轻娘来到身边,摆了摆手,让一旁的李应之让了一个空位,一屁股坐在一旁,转头看向马义衢,笑道:“马小将军出身营州,是否也想着与姑父为敌?” “幽州将军马将军手段高明啊!崔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以钱粮为饵,让其下营州出身军将内斗不断,如今更是仅剩襄平军田有望与白老虎,若是觉得姑父好欺,或是不想再任幽州将军,不如……呵呵……营州支持白老虎,或是田将军为幽州将军。” “马小将军以为如何?” 崔聃虽满带笑容,话语却如刺骨寒风,马义衢再无白痴模样,额头瞬间冷汗直冒,幽州最是靠近营州,幽州节度使李匡威酒醉霸占了张氏,后被李思钰斩杀,其弟李匡筹为幽州节度使。 晋军兵入河北,欲要围杀李存孝,李匡筹领大军救援,兵败后,被横海节度使卢彦威、卢彦昌兄弟杀死,横海军、义武军皆欲争夺空虚的幽州,营州后背不稳,李思钰这才被迫兵入幽州,马踏中原。 也正因如此,马仲安才成了幽州节度使,如今马仲安、幽州还欠下李思钰无数钱粮呢,不提长城北口汉八部囤积重兵,单以云州留守将军石云力数万步军,就不是幽州军可以轻易对付的,营州不欲夺了幽州,幽州还敢小动作不断,那就是找死! 第758章 我那姑父……(下) “呵呵……还真有人不知所谓,自己就是我那姑父点头认可的,自己翅膀还未硬起来,就想着后背捅姑父一刀,营州真的需要出兵幽州么?” “真的需要么?” 崔聃看向怀中轻娘,一脸笑问。轻娘又如何敢回答,畏畏缩缩点了点头,又忙摇头。 “呵呵……你的崔郎又不是吃人李罕之。” 崔聃抬头为自己倒了杯酒,看着荡漾的酒水,轻声说道:“飞虎将军被晋王围攻,天下有几人可救他李飞虎?若非姑父十万大军在侧,晋王又岂会退去,是贼头朱温么?” “姑父不但救了飞虎将军一命,更是让其领沧州等地,姑父本可以占了沧州等地,却与了李飞虎,本可占了海边盐田,却用所产食盐换取盐田,不言其他,姑父可曾有辱了李飞虎?” “难道这就是大恩之下必成大仇么?” “呵呵……还是说……仅一年,李飞虎就自认为可与姑父,可与未曾一败的营州军阵前交锋?” 崔聃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偏头随意问向赵驷。 “赵司马,你觉得呢?” 赵驷额头亦是冷汗直冒,想要抬手擦拭落入眼中的汗水,却不敢稍动,更不敢开口。沧州军有兵数万,但在不久前,那李悍虎领兵数千骑入河北,两虎相见之时,数万军卒皆骚动不敢前,赵驷就已知道,此时的他们根本不足以面对悍勇的营州军。 见之前在楼下甚是得意的赵驷不敢言,崔聃嘴角露出不屑来,看向李应之,冷声说道:“姑父能让王都砍了其父王处直,亦能令赵都、张都、孙都砍了他的脑袋,若是不服,他王都可以试上一试!” 又看向王奎,面无表情。 “王镕小儿……他最好别到处招惹是非,好好在其地行仁政安民,若要觉得自己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可以挑战姑父虎威,他王镕亦可踏入河东之地,至于你们王家一门是否被姑父砍了脑袋,那就要看姑父的心情如何了!” 崔聃冷冷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他人皆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就算是“莫要招惹”的葛从周,目光也闪躲起来。 整个房屋近三十人,却无一人敢大声出气,只有崔聃自酌自饮之声。 连饮三杯,强压下心中激荡,一脸平静起身,看向被他镇住的崔召棣,笑道:“大兄,这里太过沉闷,小弟有些不喜,不如另寻他处,如何?” “好……好。” 崔召棣声音干涩,他从未想到这个兄弟会如此强硬,之前胆大与此时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崔聃突兀而来,又半席而去,只留下一屋默不作声之人。 崔聃本身不足让他们畏惧,但他嘴里的姑父李悍虎,却是让他们难以喘息。崔聃的话语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不提营州军随时可从东、北杀入幽州,杀入河北之地,仅仅以李悍虎言出必行的信誉,一旦明告天下,支持他们名下大将代替他们,第二日,他们的父辈兄长就可能被砍了脑袋,家毁族灭只在旦夕。 李思钰的强大,营州军的悍勇,让整个河北道、河东道、河南道畏惧,兵卒更是不愿与之对阵,为了保命和富贵,无人敢保证自己手下大将会忠心耿耿。 见所有人都不敢言,葛从周深吸一口气,冷哼道:“哼!那李悍虎是勇猛善战,可纵如当年虎吞天下的黄贼,最后还不是被天下各节度使们砍了脑袋?他李悍虎还没黄贼之本领!” “哼!” 葛从周又重重冷哼一声,见他人依然还是一副低头不语模样,心下又羞又恼,还很无奈。 “俺……那个俺觉得……北地王……北地王移兵长安,或许就是不愿与我等为敌,还是……还是莫要激怒北地王才是。” 马义衢低头轻声说着,此时的他也再无一丝呆傻模样,脸色却是苍白无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幽州有多危险,之所以与赵驷交好,与李飞虎交好,就是希望借助可以与李悍虎相敌的李飞虎,压住幽州那些跋扈的将军们,压住田有望和白老虎,可是今日听了崔聃话语,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总是看向遥远的潼关。 若是这个天下,有何人可保他们马家平安无事,不是李飞虎,而是远在千里外的李悍虎! 只要李悍虎开口,无论是田有望,或是白老虎,都会毫不犹豫对他们马家举起利刃。 李思钰虽胡闹,行事每每异于他人,但整个天下都知,只要此人开口,哪怕一州刺史,一镇节度使,皆可与了他人,无人不信此人之言,马义衢不敢,他此时再不敢随意与他人再言李思钰、营州军。 马义衢怕了,李应之更是亲身经历过王处直是如何身死的,尽管此时的王都已经得了义武军节度使,可谁又敢保证,平日里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将们,会不会突然转头砍了他们? 李应之害怕,王奎更是不敢多言,就是赵驷也只是抹着汗水,不敢再言。 葛从周虽把李思钰与黄巢等同,但他人皆知两人的区别来,黄巢每每驱兵攻夺他地,每每造成杀戮无数,死的刺史、节度使更是不知多少,而那李悍虎却少有杀戮,细想后也知,那李悍虎虽夺了河中、河东、河右等地,但也皆因晋军、宣武军兵入河中之事来,所造成的损失也是晋军与宣武军,他人并无多少损失,反而因两军重创,河北、山东、徐泗等地藩镇得以喘息之机。 如今看到朝廷在李思钰的扶持下逐渐有做大趋势,他们本能的想要联手打压朝廷,打压营州军,可他们也未想到,今日竟然被崔聃骂了个狗血喷头,还不能反击的臭骂一顿。 心中尽管憋屈,他们也不敢多言,尤其是河北之地的几个藩镇,他们承受的压力更大,山东三大藩镇则大大松了口气,他们知道,今日朱友珪相邀之意,李存孝是朱家之婿,天下节度使盟主也必然落入宣武军之手,而他们山东三镇也定会被朱温连皮带骨吞掉,他们可不信朱温能放过了他们。 第759章 老师的言语 营州军屡屡战胜对手,所夺之土数倍于汴州宣武军之地,这让只有一墙之隔的朱温日夜难眠,欲要联合各节度使,却被李思钰调动数处兵马,从各个方向剑指河北、河南两道,这些节度使藩镇们并不同心,在自己辖地日夜面临营州军激烈打击时,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这让朱温尤为恼火,仅他独自面临李思钰,遭受重创尚未恢复的宣武军,又如何敢直面厮杀,不得不遣子前来洛阳。 虽不甘,却无奈。 看着屋内这些人反应,葛从周就知道,暂时无可奈何那该死的李悍虎,但他又突然想起开封送来的密信,想到信上所言之事,他又燃起了希望。 登基大典越来越逼近,整个洛阳也越来越热闹,身居洛阳皇宫的李晔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这个老子还未死呢,他的儿子就要登基为帝,让他像高祖一般,只能在方寸小院孤独而死,他又如何愿意?他的大唐中兴梦还未实现呢! 李裕最近搬离了帝寝,而是住进了明堂,离开了老师,突然变得成熟了些,整日喜欢静静抱着老师送他的兵书战策,每每会拿出自己以往做过的课业,一遍又一遍回忆老师课讲点点滴滴。 就要登基为帝了,竟然整日留宿在明堂,李晔对此很是不满,反而文武大臣们却很是点头称赞,在大臣们看来,不督理政务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皇宫由北衙禁军接管,唯独明堂不属于北衙管辖之内,由东面都督府遣军守卫,就算李晔想要入内也是极难,他人皆以为李裕整日留宿明堂,是为了躲避他的父亲,但所有人都不知,李裕整日留宿在明堂,那是因为,这里有他老师的气息,每每看到明堂前所立巨碑,心下就是一阵心安,好像无人在此地能威胁到他一般。 贵妃何氏提着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女官李渐荣,想要入明堂,却被守卫明堂的卫兵伸手拦住,看着挺立笔直,目不斜视的军卒,何氏叹了口气,他知道,此地自己儿子可以随意进入,他人若要进入,必须经过自己儿子同意,就在何氏想要把食盒递给军卒,这几乎成了她的日常。 李裕像往常读了一会书,又翻阅了一遍自己做过的课业,仔细揣摩老师的点评,所有事情做过一遍后,他会出了明堂,在碑石前打几遍老师所授拳脚之术。 当李裕自己换了身劲装,刚出了明堂,就见到自己娘亲,微愣了一下,向卫卒挥了挥手。 拦在何氏面前的大手收回,身姿依然笔直挺立。 何氏见到自己儿子一身劲装,抬手挥手之间,已然有了帝王之势,身上还略带……那人的身影。 未能得到她所希望的乳燕入怀,何氏心下叹息一声,知道这个曾经与她无话不谈的儿子,自从跟随了那人之后,两人间就有了若有若无的隔阂,摸不着,看不见,但她却能清晰感受到。 想着自己相公,想着自己儿子,何氏只有无奈叹息。 提着食盒,脸上依然带有温和笑意。 “裕儿,看娘亲给你带了什么?” 何氏来到李裕身前,掀开食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水饺,见这水饺上花纹,李裕就知道这是娘亲亲手包制的,脸上也露出孩童般笑容来。 “母后,是牛肉么?” 何氏拉着李裕小手,一边向明堂内走去,一边说道:“娘亲可没你老师这么大的本事,这是羊肉馅的,昨日李将军送来几头小羊,说是你老师特意嘱托的,不能短了我儿肉食。” “老师……” 言及李思钰,看到情绪突然低落的儿子,何氏心下又是一阵叹息,面上却像是未注意到儿子的低落情绪,轻笑道:“娘亲知道我儿最喜水饺,特意包了些,趁热着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堂内没有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件,只有几个蒲草团,李裕盘膝坐在草团上,一边拿出食盒里面精致瓷碟,一边轻声说道:“老师如今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吧。” 何氏心下叹息,儿子终于还是主动说起了那人,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嗯,是到了长安,若非一边为百姓耕种田地,半月前就应该到了长安。” 李晔刚要吃个水饺,又放了下来,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老师就是如此,一切皆以百姓为先……常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李裕低头轻声说道:“家国天下,普通之人,家就是家,而我皇家,家即是天下,天下即是家,国破则家亡,天下人皆可活,唯独我李氏皇族则与国同亡。”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无非一个‘利’字罢了,忠义也好,仁恕也罢,虽不能说天下间无赤诚之人,但万不存一,战乱一起,此等之人更是凤毛麟角。” “得民心者,与民为利,轻徭薄赋如是,公正待民,为民修桥铺路,开沟挖渠,为民做主亦是如是,此等皆是与民为利。” “天道轮回,天道自有天数,一恶一善终究有报,大隋开国之初,多行善政,与民为利,终得天下,杨广三征高丽,开通运河,虽征高丽乃为国消弭北方之祸,开通运河亦是勾通南北,皆为功利千秋之事,但杨广不懂与民修养生息,百姓困极而反,善事而为恶政,终不得善终。” 李裕低头喃喃低语,眼中泪花盈盈,想起老师对他的教导来,小手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关中乃秦兴之地,河东道乃我大唐龙兴之始,而洛阳虽有八关护佑,虽为天下之心,却是四战之地,天下清平,东都为帝都尚佳,动荡之时……东都就是兵凶战危之地。” “老师曾言,老师在营州之时,若是帝都在洛阳,老师哪怕入了河北之地,也不会前来戍守,皆因洛阳乃四战之地。” “父皇不喜老师,长安京畿之地又为世家豪门根基之所,老师空有一身本事,亦是如同捆住了手脚,邠州军虽为恶火烧长安,但老师又言,任何事情,哪怕再坏的事情,也会暗含峰回路转之意,老天是公平的,不会把所有门窗都关上,总会留下一线生机。” 第760章 万万不可 明堂内只有三人,女官李渐荣站在何贵妃背后,看着眼前母子两人盘膝坐在草团上,耳听着这些话语,心下却波涛翻滚,听着这些,不但是李渐荣,何贵妃亦有所感。 李裕低头轻语。 “长安被焚,朝臣们前来洛阳,关中也就空了,无关朝臣是否在长安,无关朝廷是否在长安,关中依然是天下兴始之地,没了掣肘,休养生息数年,自会威压天下,老师自会还孩儿,还大唐一个崭新帝都。” “争也好,乱也罢,哪怕东都再次丢失,朝廷亦有关中、河东道龙兴之地。父皇不喜老师,父皇如隋时杨广,性子太急了,已经……已经不适合为帝了……” 声音虽小,却如黄钟大吕,何氏身子不由摇晃了一下。这些日,每日前来为自己皇儿送些吃食,虽有舔犊之情,更多的还是李晔使之前来,想要凭借母子、父子之情来影响自己儿子。 可是,今日竟从自己儿子嘴里听到了这些话语来。从儿子嘴里,她明白了,那人根本就没想着把洛阳作为帝都,帝都最终依然还是长安,只不过,那人不希望此时的朝廷还在长安罢了。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相公是什么脾性,未登基前尚好,还能谦虚谨慎,可登基后,屡屡犯下大错,越是犯错,越是急切,最近更是如着了魔一般,每每暴怒嘶吼。 真的不合适为帝了么? 何氏沉默良久,心下叹息一声,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自己相公,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她又能如何? 何氏心下叹息一声,却微笑着拿起竹筷,夹了一个已有了凉意的水饺。 “都有些凉了,我儿还是赶紧吃吧,那些恼人之事,还是……还是让你老师去做吧。” 李裕揉了下眼睛,自己一个人待在明堂,不时会想起老师的话语,想起老师的怀抱温暖,心下就是一阵酸楚。 母子二人相对而坐,除了李裕吃食声,再无他声,何氏看着儿子,感觉这些日,自己儿子确实长大了些,已经有了些皇帝沉稳来,又想到那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那人她见过几次,还是因为自己儿子才见了几面。 高大威猛,却又不失温和,甚至还带有玩世不恭,但她也见过那人的桀骜不驯,发怒的那人甚是让人恐惧,或许,正因为这种恐惧让自己相公不安,所以才会不喜那人吧…… 一顿饭食吃了小半个时辰,何氏收拾了一下碗筷,又为李裕叠铺好衣被,李渐荣要去做,却被何氏阻止,离开前又小心嘱咐了一番,这才带着李渐荣离开了明堂。 送个饭,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李晔也有些不满焦躁了起来。 李裕即将登基为帝,李晔也不可能再如以往居住在正殿帝寝之处,不是李晔不想,而是刘景瑄根本不答应,内宫一向由枢密院官吏过问,其余辅政大臣也觉得,李晔若像以往再居住在正殿帝寝之处,又置即将登基为帝的李裕于何处? 况且,除了李克用心下或许更愿意让李晔为帝,好给李思钰添堵外,其余辅政大臣皆不再愿意李晔为帝,更愿意喜欢待在明堂不愿出来的李裕。 即将失去帝位,李晔脾气也愈发古怪,前来向他辞行隐居的韦昭度、孔纬,见他这个样子,很是有些担心,可是还未劝解几句,就被李晔暴躁怒吼打断,之后更是鼻子一把泪一把,诉说着自己的苦楚,哀求两人能够留下来辅佐他,至少……至少今后成了太上皇,也有个可以解闷说话之人。 韦昭度、孔纬本已经打算就此离开,在看到营州军一路前往长安,一路为百姓耕种田地后,两人就再无想要插手朝政,但君臣之义让他们不得不前来,向李晔辞行。 可当他们看到李晔如此模样,很有种快要入魔的迹象,两人很是担心,唯恐他再闹出事来,两人相视一眼,默默点头,答应留了下来,希望可以慢慢劝解李晔就此罢手。 何氏用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明堂回来,见到韦昭度、孔纬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向两人福身一礼,韦昭度、孔纬亦是起身抱拳还礼。 “去了这么久,那不孝子可曾答应了?” 未等何氏开口,李晔却冷哼一声,很是不满样子。 这才想起是何事来,之前听着儿子述说那人意图话语,心下震惊,却是忘了李晔让她前往明堂之事来。 何氏心下叹气一声,摇头说道:“臣妾只是与裕儿说了些琐事,竟忘了陛下之言……” “你……你混账!朕就算明日不为帝,朕也是朕!”李晔大怒,自己安排的,她竟然敢不理不会。 韦昭度、孔纬一脸疑惑,两人刚刚入宫,又如何知道是何事来?见两人看了过来,何氏叹气一声,看向李晔轻声劝解。 “右威卫将军之前犯了大错,若是现在就提升为左右威卫将军,朝臣会不满的……” “混账!混账——” 李晔大怒,指着何氏大骂。 “皇帝初登基,李悍虎纵然不满,李悍虎还能强压着不成?还能打压那不孝子威严不成?” “李悍虎闭嘴不言,他人又有谁敢?” “哼!此时不提拔我李家虎狼儿郎,何时提拔?” “满朝文武,可有我李家说话之人?” 李晔大怒,他不是蠢人,那李悍虎带着自己儿子前往河东,前往河北会见李存孝,所为何? 既然那李悍虎为了自己儿子地位稳固,可以亲自带在身边,强逼着那些节度使们认可,他就不能在自己儿子刚登基之时,反对自己儿子任免,无论喜欢不喜欢,他若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师徒不和,就只能闭嘴不言。 李晔很清楚,他作为帝王,最是了解这些事情,按照他的言辞,李思钰的确无法反对,可是一旁的韦昭度、孔纬却惊呆了。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孔纬再顾不得其他,跪伏在地,大声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前有李曜擅自脱离巩县,放开驻防之地,已然犯下了重罪!其后又有洛阳刺杀之事,满朝文武已然不满,北地王未追其责,治其罪,已然宽大处理了,陛下若要趁着太子登基之日,强逼着北地王认可,今后……今后又当如何?” 第761章 君臣对峙 “太子登基之时,行陛下之计,那李曜小儿自可为左右威卫将军,但是,陛下可曾考虑过大唐?考虑过整个天下?” 韦昭度被李晔话语惊呆了,随即大怒,顾不得君臣之礼,指着李晔大怒。 “那李曜小儿不顾东都安危,不管他有何理由,难道还比得东都之重?” “私自放开关隘……是!宣武军未趁机兵入东都,可这不代表……不代表那小儿就可私自离开巩县!” “北地王仅夺了他之前之职,难道这还不够吗?” “太子登基之时?” “呵!” “好啊!” “你让天下如何看待我大唐新皇?” “那些心怀叵测藩镇们,又如何看待我皇,又让朝廷之卒如何作想?” 韦昭度大怒,他没想到李晔竟然会想出这么一计来,对他很是失望,那李曜不管是否真的是个将才,但私自放开巩县,他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虎牢关若在朝廷之手,离开巩县虽也有罪,但这个罪过,各家族可以看在李氏门阀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虎牢关并不在朝廷之手! 李罕之兵入河北劫掠,泽、潞两州空虚,正是夺取两州最佳之时,无论朝臣们,还是他韦昭度,皆以为是最佳夺取之时,但是那李悍虎纵然昏迷清醒了过来,对此也像是丝毫不感兴趣模样。 尽管李存信领兵数万在侧,所有人都不认为李存信可以挡住数万营州军,可那李悍虎还是一副不感兴趣模样,若不是长安被焚,帝都被毁,朝廷需要迁往洛阳,或许那李悍虎依然不予理会。 所有人都是疑惑不解,不解为何那李悍虎对泽、潞两州不感兴趣? 韦昭度同样不解,按理说,只要他领兵前往,泽、潞两州自是轻而易举可得,可为何就不感兴趣了呢? 之后就算前往河中之地,也只是领骑军和一万神策军前往,一路上更似游山玩水一般,毫无以往奔行如雷之势。 韦昭度不是杨复恭,也不是裴仲德,很难了解其中情形,后来才从朝臣们嘴里得知,那李悍虎以为,泽、潞两州就算可得,也不宜强势而得,当以他人为其节度使,以便安河东之心。 后来才知,那李悍虎更看重的不是所得之土多大,更在意其间百姓之安稳,沉下心来仔细推敲后,这才不得不心服口服。 得到的,并不一定是你的,反而会增加更多的负担,从泽、潞两州,向东可直接杀入河北之地,向北可兵入太原府,南下则入河右,一旦占了此地,无论河北道诸侯,或是太原府李克用,他们都会深感不安,河中之地想要安稳休养生息,很难! 但是局势的发展让人难以置信,谁也未能想到李存信会反叛太原,会降了朝廷,整个河东道更是落入朝廷之手。 若无李存信之事,且不言李曜不但放开了巩县,让驻扎在虎牢关的庞师古可以挥兵杀入东都京畿之地,不提仅三千兵卒,杀入泽州要攻下数道重兵把守的关隘,尽管夔王李滋已经暗中招降泽州之军,但他人皆是不明其中之事,并无通传潼关之言信,这些皆都不提,纵然放开了巩县,宣武军肆虐东都之地,大不了朝廷没了帝都罢了,这些也只是朝廷的麻烦,是各家族的麻烦,不是李思钰的麻烦,三千兵马全死了又如何? 这一切都只能影响部分战局,影响不了太多天下格局,这在李思钰眼里,这些都只是“术”罢了,他之所以恼怒,是因李曜打乱了他想要安稳休养生息之策。 哪怕,后来李存信降了,整个河东道也已得手,但这不代表李曜就有功而该赏! 一切的一切,也只有细细推敲,韦昭度才能看出李思钰的想法来,之前不是夺占泽、潞两州之机,故而才会有不怎么在意的态度,才会如游山玩水般的行军。 整个河东道得手后,情势又是一变,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当长城北口、承天军寨、东都洛阳、陈州分别屯兵数万时,一盘散沙的河北、河南道诸镇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是战是和,主动权已经落入了朝廷之手,这也是营州军为何可以西入长安的原因,至少他已经把可能出现的敌人全都挡在了外围。 李思钰为朝廷挡住了外围之敌,所属各地也逐渐可控平稳了下来,朝廷此时就该与民休养生息,收拢民心。 在营州军入关四处征战后,危机四伏的朝廷已经有了中兴之机,为官数十载的朝臣们,又岂会看不到眼前天下之势? 自安禄山叛乱后,各地节度使就已经不再听从朝廷之令,千年存世的豪门世家一再经受打击,此时的大唐不是两晋之时,那时的豪门世家还可以南逃避祸,此时的大唐,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几乎无一日不战,他们又能逃去哪里? 一再遭受损失,一再退避收缩,如今长安之地更是成了白地一片,各家族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稳定局势,急需一个可以稳住脚跟之地。 孔纬本能的反对,韦昭度却是实实在在的愤怒,以李曜为左右威卫将军,这是要作甚? 是要毁了好不容易可以休养生息的机会吗? 是要毁了各家族的希望吗? 李晔显然没想到韦昭度会如此大怒,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场面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陛下……陛下……” 就在殿内诡异的沉默时,内侍杨守雄急匆匆跑来,尚未来到门前就开始大呼起来。 宦官们行走,好似与他人不同,皆是小碎步,但是频率很高,看着上半身像是未动分毫,脚下速度却很快。 杨守雄未想到屋内气愤如此诡异,看着韦昭度满面恼怒,看着李晔一脸气愤,杨守雄愣了一下,韦昭度、孔纬两人还是他领进的宫中,在李晔挥退了他后,三人还是一副臣忠君贤模样,怎么这才多久,两人竟然成了如此这般。 看着杨守雄有些发愣,李晔对这个曾经的杨复恭养子不满起来,冷哼问道:“何事如此大惊小叫?” “哼!越来越没了规矩!” 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有权有势的宦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养子,权势越大,养子越多,养子们以其父之名得其护佑、权势,其父以养子为刀,助己稳住权势,获的更多权利地位。 杨守雄在杨复恭众多养子中并不显眼,虽名中“雄”,实则不过是宫中采办边缘之人。 第762章 朕才是大唐皇帝 田令孜为僖宗之下第一人,但黄巢的叛乱改变了这一切。王仙芝、黄巢叛乱,一举击破了大唐最后一块遮羞布,在黄巢兵入关中,兵入长安时,无法抵抗的朝廷不得不逃亡川蜀。 各军战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田令孜的权势也随之一再丢失,而也正因此次叛乱,另一个权势宦官开始显露出峥嵘头角来,此人正是杨复恭堂兄弟杨复光! 但是杨复光却是短命之人,命虽短,却又造就了另一人,那就是杨复恭。田令孜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无后来争夺河中两县盐田之时,田令孜劫持了皇帝西逃,或许后起之秀的杨复恭,会晚些时日才能成为宦官第一人。 杨复恭继承了杨复光遗留下来的权势,与他的前辈们一样,同样收留了无数养子养孙,以这些养子养孙们控制着神策军、宫内一切。宦官们看似权柄滔天,其实他们不过是攀爬在朝廷、皇帝身上的蔓藤,尽管这根蔓藤极为旺盛,已经遮盖住了有些快要枯萎的大树,但是,蔓藤终究还是蔓藤,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颗参天大树来。 天下大乱,尽管黄巢之乱刚刚结束,可是天下乱局已经显露无疑。若是结束这场动乱时,是一个强势的朝廷,立一个幼儿为皇帝,显然是最有利于朝廷最强之人,事实却与之相反。 结束这场叛乱并非是朝廷,而是各镇节度使们,大乱“初定”,杨复恭难道就不想立一个幼儿为帝么?自是不是,他也希望可以立一个更容易控制的幼儿为帝,这符合他的利益和权势。 可是满朝文武不答应,杨复恭那时也无后来让人窒息的权势,大乱“初定”,朝臣们希望可以有个雄才大略的成年皇帝来力挽狂澜,而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儿为帝。 李晔未为帝前,与杨复恭关系尚好,两人虽不至于同卧一床的程度,但也不算太差。大唐的宗室在武帝、玄宗后,基本上都被“豢养”在十六王宅,这些宗室没有权利,如同朝廷囚牢之徒,李晔同样需要在十六王宅小心谨慎,同样要对朝廷重臣躬身弯腰,也只有如此,这些宗室王爷们才能苟活于世。 僖宗时,田令孜为宦官第一人,杨复恭又岂能与之相较?两人同为边缘之人,也或许正是如此,两人关系不算太差。 重新立帝,幼儿无法为帝,与杨复恭交好相善的寿王李晔就成了最佳之选,而僖宗病重后,朝臣们本欲立吉王李保,若非杨复恭横叉一杠,寿王李晔又岂能为帝,纵然杨复恭此时握有神策军,朝臣们又岂会心服,杜让能等相臣使人去见,最后也只给了“体貌明粹,饶有英气,亦皆私庆得人”评语。 由此可见,寿王之前基本上一直都是边缘之人,否则杜让能等一干重臣又岂能不了解此人? 李晔登基,一跃成为大唐登顶之人,杨复恭可谓居功至伟。 大恩等于大仇,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杨复恭也忘了自己只是个藤蔓,李晔不只是一个年幼小儿,霸道跋扈有之,但李晔相要收回神策军权柄之意也是有之,两人相仇也是必然。 杨复恭在这场权利争斗中败了,败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川蜀之地的几个养子,除了留于外镇的养子外,数百养子全成了树倒猕猴散,全成了另寻大树的猴子们,杨守雄也是其中之一。 除了自幼收养的孤儿还好,大多都是见利忘义,多为贪图权利之人,更何况,天下大乱,人心浮动之时,这也难怪杨复恭倒了后,也仅有少数几个养子们与之同死。 不是说,这些人就是好人,他们就不该死,可这个世道,谁又不该死呢? 杨守雄只是个宦官,不是神策军中那些将勇,有兵有将之人,哪怕所有人都知是反复之人,在兵马为王的年代,这些反复之人亦能活的逍遥自在,可是杨守雄只是个宦官,只是无数可有可无的宦官中的一员,,杨复恭得势时,无人敢欺辱,可是势落后,那些曾经被杨复恭打压欺辱的宦官们,又岂能善待这些落了势的宦官? 杨守雄被赶去了种菜养猪,后来不知是因何种缘故,李晔竟然把他调到了身边,为贴身内侍。 见到李晔阴沉着脸,杨守雄身子不由打了个冷颤,身子也弓得更低了些,不敢去看愤怒的皇帝,畏畏缩缩说道:“北地王送来了消息……” 李晔一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别看他不知因李思钰之事恼怒了多少回,可当听到长安传来消息,也不由郑重了些。 不仅仅李晔一脸郑重,就是孔纬、韦昭度亦是全看了过来。 “长安可是发生了大事?” 韦昭度还是未能忍住,率先开口去问,但是却未能得到肯定答案,见到杨守雄摇头,反而疑惑不解了起来。 杨守雄像是感受到了他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不敢抬头去看,只是躬身摇头,就在李晔正要发怒之时,杨守雄却开口了。 “北地王虽在长安,送来的消息却是山南西道之事……” 众人一愣。 杨守雄弓身继续说道:“西川叛贼王建亲领六万军卒侵入剑门,前往救援的牛存节、刘寻、独孤战等将与之大战半月有余,双方皆损兵折将,但王建却寸步难行,如今已经退回了南都成都,只留下其子王元膺,大将王宗佶、王宗翰围困彭州。” “山南西道暂稳,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绵州刺史杨守厚、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为国挡住川贼,有大功。” “故……故北地王请命,立……立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为定南王,迁山南东道节度使、荊襄节度使。” “龙剑节度使杨守贞迁澧州刺史,洋州节度使杨守忠当为镇国公,迁郎州刺史,绵州刺史杨守厚迁岳州刺史。” “北地王言……” 杨守雄越说,声音越低,看着眼前多了双大脚,身子更加低垂、颤抖,声音尚未说完,巨力袭身。 “砰!” “言?还他娘地敢言?” “砰砰……” 暴怒的李晔狰狞可怖,根本不理会杨守雄是否头破血流,连连踢打摔倒在地的杨守雄。 “定南王?” “镇国公?” …… “朕……朕才是大唐皇帝——” 第763章 欲要堵住晋军南行之路 “朕……朕才是大唐皇帝——” 李晔不甘怒吼,看着李晔不断踢打,踢打口鼻鲜血直流的杨守雄,韦昭度、孔纬却相视一眼,也不去理会李晔怒吼,韦昭度皱眉道:“杨守亮、杨守忠等人久居山南西川之地,北地王却把他们调了出来,化文以为如何?” 孔纬皱眉片刻,又轻声叹息一声。 “虽北地王为杨守亮请立定南王,杨守忠为镇国公,此事……可!” 韦昭度轻轻点头,说道:“自北地王遣同州数万人入川,天下皆知北地王欲要如何,南都富甲天下,若杨氏兄弟还留在川蜀,纵然最终夺回南都之地,今后也会麻烦不断。” 孔纬点了点头,同为杨复恭养子,这些人留在川蜀之地,随着逐渐打压西川王建,逐渐夺回西川,乃至整个川蜀之地,这些人必然也会逐渐在西川做大,到时候又该当如何? 荊襄远离京畿之地,把这些人打发到边远荒野之地,就算想要为祸京畿亦不可得。 韦昭度皱眉思索一阵,轻声说道:“或许还不止这些。” 孔纬一愣,有些不解问道:“正纪可是发现了什么?” 韦昭度感觉那头北地悍虎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个目的,究竟还有什么,皱眉思索也未想到里面的缘由,见孔纬不解,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李晔一开始愤怒异常,若是往日,韦昭度、孔纬必会上前劝解几句,可这么久了也未见到两人上前,这种异状诡异,反而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回头去看,见两人正低声交谈,并未看向这里一眼,心中怒火又蹭得冒了出来。 对杨守雄发怒,又踢又打,哪怕打死了,也当是踩死了一只蝼蚁罢了,孔纬、韦昭度却不同,就算他再如何恼怒,他也不能把两人如何。 可当一脸恼怒的李晔来到两人面前,见两人依然在低语,当他听到两人对话后,顿时清醒了过来,也如同韦昭度一般,皱眉思索那该死的李悍虎是否还有其他算计。 李思钰、李晔两人像天生冤家,相互看对方都是一副腻歪不喜,但李晔也不得不承认,那该死的混蛋每每会算计许多,更何况此类事情牵扯到了今后川蜀之地的得失,又岂会如此简单了? 儿子李裕就要登基代替他这个老子,李晔性情更加暴躁古怪,也变得多疑敏感许多,但基本的理智还在,皱眉思索良久,才轻声低喃。 “把那些阉党之人全部放入荊襄之地……难道……难道是为了堵住……堵住陈蔡之地?” 李晔的低喃让韦昭度、孔纬身子一震。 “是了,应该是如此!” 韦昭度一脸震惊看向李晔,又看向孔纬。 “晋王事朝,晋王世子为忠武节度使,得许、陈、溵、蔡四州,北有洛阳数万重兵,西有山川为阻,东面则是仇敌宣武军,唯南方荊襄势弱,尽管……尽管晋军与宣武军有旧怨,但……但谁也无法保证,两军就要一定拼杀至死!” “杨辅政诸子为荊襄之主,晋军若要向南……” 孔纬摇头说道:“显然是不可能的,杨辅政是绝不会答应的。” 韦昭度双手互击一记,笑道:“哈哈……正是如此!” “晋军屡屡在营州军手里吃亏,若要南下荊襄之地,就不得不考虑杨辅政、北地王是否会答应,如此……南北皆不可行,也只能与宣武军争斗不休!” “晋军与宣武军争斗不休,又如何再威胁洛阳之安危?” “妙啊!” “哈哈……” 韦昭度快意大笑,尽管汉八部陈兵于长城北口,尽管太原裴仲德以第二步军停驻于承天军寨,尽管洛阳有数万兵马,韦昭度、孔纬,以及朝中各大重臣,他们亦是心虚异常,毕竟洛阳距离汴州太近了,虎牢关又不在朝廷之手,一旦击破了巩县驻军,就可一马平川杀入洛阳近郊之地,这又如何让人心安? 可是当荊襄之地成了杨复恭诸多养子之地,南下道路被阻,晋军如同牢笼中的困兽,想要破局,就必须拓展领地,而南北皆被阻,西面更是山岭无人之地,唯一的出口就只剩下了东面的宣武军地盘。 两军实力想若,一个兵强,一个人多,两强厮杀,又岂能轻而视之?自然会全力以赴! 如此……如此,宣武军又如何可破巩县之兵? 韦昭度终于放下了心,不由开怀大笑起来,看着韦昭度大笑,李晔心下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他知道,当自己那句低喃话语一出,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哪怕再加上晋王李克用反对,裴贽、刘景瑄、崔昭纬、刘崇望四位辅政大臣也会强行通过,对于这些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家族来说,洛阳的安稳才是最重要之事,只要能让他们安心享受权势带来的一切,给杨守亮这些人封王封公又如何?难带这个天下封王之人还少了? 李晔的无奈,很快就在朝堂上显现了出来,当李思钰的奏折送到了洛阳后,晋王李克用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他本身就是朝廷册封的晋王,多不多一个,与他也没太大关系,至于是不是打皇帝、朝廷的脸,那是朝廷和皇帝的事情,与他没一毛钱关系。 可是,很不在意的李克用,还未过了半日,他正悠哉悠哉,准备看朝廷的笑话呢,才仅仅只过了半日,暴怒的李克用带着一干人马打到了朝堂之上,结果……衣帽鞋袜满堂飞,刘景瑄成了熊猫眼,李克用脸上也在与人混战时,也不知被谁挠了一记。 一开始,李克用还只是来文的,他又如何比得过裴贽、刘景瑄他们?文的比不过,那就比武的好了! 于是乎,混战开始了。 李克用是战阵悍将,他人自不是对手,可关键是李克用选错了地方,竟然选择在宫内大殿!刘景瑄是干嘛的?那可是天子亲军头领,在刘景瑄眼眶挨了一记,成了熊猫眼后,在吃了这么大的亏后,一声令下,数十神策军将勇齐上。 又是于是乎…… 当衣衫褴褛的李克用回府时,正与一些妇人赏花说笑的刘氏傻眼了。 “哼!” “老阉奴,就会人多欺负人少!” 李克用不甘怒哼,留下一句,一句让刘氏与一干妇人全傻了眼的话语。 第764章 打不起了啊! “以杨守亮为定南王,虽有些逼迫朝廷之意,也与为兄不欲插手朝廷之事不符,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川蜀之地尤为重要。” “川蜀之地四面皆山,可自成一国,其地不宜威望过盛之人久留其地。杨氏诸子与为兄关系放在那里,若他们依然还停留在川蜀,若为兄未能夺回川蜀也就罢了,他们尽管对牛存节等人限制其权利不满,但他们也不得不倚重为兄,可之后之事就难以处置了。” 李思钰说着,稍微饮了口茶水,看向小德子笑道:“川蜀之重,在于后来解决江南之地做准备,还有就是可由川蜀之地直入松番草原,截断和牵制陇右之地的吐蕃人后路,以此逼迫吐蕃人不敢全力与我军争锋。” “当然了,还有控制住晋王世子之意。” 小德子微微点头,笑道:“大兄这手棋甚妙。” “晋王虽入了朝为辅政王,但外有其子相助,若是任其做大,今后定有曹莽之事,让那些义兄前往荊襄,虽他们心下或有不满,但荊襄乃钱粮广盛之地,周边又无强军之人,想来纵然不满,也是有些得益的。” 李思钰笑了笑,帮朝廷减轻洛阳的负担,他只是随手而为,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拦住吐蕃人,为此,在王建退回川蜀后,他已经令牛存节领兵凤州,威胁凤翔府侧翼,至于松番草原,他还有些无能为力,只有夺下成都后,才可向西入松番,至于其他道路也不是没有,但是道路太过艰难,需要行走近乎千里无人烟之地,这太过冒险,让他无法去下达如此冒险军令。 但凤州必须牢牢控制在手中,皆因凤州不但有栈道可直通凤翔府,还有一条道路可入陇右之地,是侧击陇右极为重要之地。 李思钰也不打算再解释此次把杨守亮等人调出川蜀的意图,而是皱眉说道:“李茂贞竟然与老子耍了个滑头,竟然私募吐蕃人为兵!” 一想到刘大猛从陇右传回来的消息,李思钰心下就一阵恼火,他未料到李茂贞竟然来了这么一手,若是他明目张胆勾结吐蕃人也就罢了,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兵入凤翔府,如此,他反而难做了。 战争有时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他需要,小心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天下“异类”之人,为了避免天下数十节度使们紧张,为了避免这些节度使们联手来攻,他只能维护自己正义的一面,而无法去做无罪而伐之事。 这就如同自己为自己修建了一个坚固的牢笼,自己把自己死死捆绑起来。 看着自己大兄眉头高高皱起,小德子也有些挠头了起来,说道:“既然翰德已经同意了,让李茂贞招募吐蕃人为兵,孟浩留在鄯城……是不是召回他们?” 李思钰皱眉沉思,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暂时留在鄯城好了,虽翰德同意了李茂贞招募番兵,但是,对于翰德来说,此时的大唐已经不是他们最大之敌,最大的敌人而是他们吐蕃人自己。” “任由李茂贞招募吐蕃人为卒,而不是翰德自己亲自领兵前来,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李思钰起身,缓步走出含元殿,双手抚摸着有些残破的石栏,看着整个长安不时有炊烟袅袅升起,心下顿时平静了下来。 “吐蕃人与大唐此时也差不了多少,安禄山、黄巢之乱打断了大唐的脊梁,吐蕃人的叛乱同样打断了他们的脊梁,一个四分五裂的吐蕃,已经没了能力与数个势力同时开战。” “翰德想要兵入长安,却又忌惮我军,故而才与李茂贞一般心思,取了个折中之法。” 小德子人小,在大兄面前又不能爬上石栏远眺长安,只能站在李思钰身后,透过石栏缝隙远望。 耳听着大兄话语,心下一阵思索,也不得不承认大兄话语是对的,点头说道:“确如大兄之言。吐蕃人想要劫掠关中钱粮,却担心彻底激怒了我军,最终失去了重新夺回逻些城的机会,故而也只能取折中之法。” “若是如此,我军是否要强硬些?” 李思钰想也未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愿与我军交手,我军同样急需休养生息,此时的局面,能拖就拖,不宜与之相争。” “关中土地肥沃,休养三五年,必然为庞然大物,到了那时,才是解决所有事情的时候啊!” 李思钰心下一阵叹息,他不是不想尽快夺回陇右失地,可现实不允许他去做。战争的胜负主要因素还是人口与钱粮,关中早已耗尽了战争潜力,他与营州军之所以还能撑到此时,也是因他夺了河北、河南、河东道等地的钱粮,这才让他勉强撑到此时,一想到军中钱粮辎重消耗,心下就不由叹息起来。 “打不起了啊!” 一大一小,站在残破的含元殿前,远远看着同样残破、萧瑟的长安,两人皆沉默不语。 两人静静看着整个长安许久,谁也未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 长安是否会因他的奏报而争论不休,他心下有所准备,也准备给朝廷一个解释,可是一连半月也未有任何人前来质问,后来才知,唯有晋王李克用大怒不同意外,哪怕宗室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自己那个弟子毫无意外的登基了,尽管心下有些遗憾未能前往观礼,同时又有些欣慰,第一次对大唐的未来有了些期待。 土地已经耕种完毕,去岁种下的麦子也快要成熟了,尽管去岁也只有靠近潼关的同、华两州种下了不少,其余各地,要么是产量较低的春麦,或是错过了时节的大豆、高粱之类的产量较低粮食。 最后一波粮食种下,紧跟着就要静等第一批粮食成熟,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前往凤翔府一趟,必须要给李茂贞和吐蕃人足够的压力,要他们莫要行险,避免他们在此时前来劫掠关中。 第一步军、近卫骑军合计三万,在李思钰亲自带领下,开始了西行,而此时的李茂贞却又有不同,此时的他正头疼吐蕃人与凤翔军争斗不休甚至连李茂贞都未想到,吐蕃人的到来,在营州军尚未前来之时,他的凤翔府就差点因吐蕃人的到来而四分五裂。 第765章 暴怒的边缘 “砰!” “哗啦……” “砰砰……” “呼呼……” 李茂贞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探子回报信件,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忍受了一个月的煎熬,那该死的李悍虎终于来了,此时的他更有一种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欲望,可是一想到那些吐蕃人,心下就想要挥刀砍人。 这事还要从半月前说起,自己儿子前往陇右,在他看来,吐蕃人尽管贪婪无度,但要想以钱粮之利诱使他们前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只是他未想到竟然会如此容易,吐蕃王翰德几乎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一口答应了此事,在营州军派去鄯城的使者时,翰德依然这么容易答应了下来,这让李茂贞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当自己儿子带来了近万吐蕃人后,在半月后的今日,李茂贞情愿那该死的翰德一口拒绝了! 在吐蕃人尚未前来时,秦州、凤翔府等地百姓就开始了恐慌,纷纷逃入山中,这些边地百姓甚知吐蕃人的残暴,无论李茂贞如何张贴告示,无数百姓依然纷纷逃入山中躲藏,未能逃入山中,要么是些无法逃离的老弱,还有就是凤翔军亲属家眷。 军卒毕竟手里有刀子,家眷的恐慌也要比一无所有的百姓小得多,但是,在吐蕃人入了凤翔府后,未逃走的百姓终于为自己的胆大付出了惨重代价。 吐蕃人虽实力大减,可在他们眼里,懦弱的大唐人又岂能与他们这些无畏勇士相提并论?在看到畏惧的百姓纷纷逃离时,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就在李茂贞一脸恼怒、愤怒时…… “砰!” 房门被暴力推开,房门处,两个莽汉皆愤怒互视对方。 “大帅!今日大帅若不与俺们做主,俺们就离开凤翔府!俺们去长……” “砰!” 在左军都头韩承嗣话语尚未说完,就被李茂贞一拳砸在书案上吓住。 李茂贞双眼冰冷,抬头看向韩承嗣,双眼冷厉让韩承嗣不由后退一步,一旁的巴仁心中一跳,也跟着后退一步,双手按住腰刀,双眼紧盯着对面李茂贞。 “你是要去长安?” 韩承嗣后退一步,随即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大怒。 “是!” “俺就是要去长安!” “吐蕃人祸害军中将勇妻妾,你他娘地也不管!营州军尚未前来,俺他娘地就会被军中兵卒砍了脑袋!” “俺就是要去长安,你又能待俺如何?” 韩承嗣大怒,吐蕃人祸害他人,他可以不管不问,但是吐蕃人竟然在无法祸害其他百姓后,竟然每每闯入手下将勇家中,祸害了不少军卒家眷,因此死了的军卒就有百十个,有的是被吐蕃人当场斩杀,还有事被军法处死的,韩承嗣因此事,已经数次表达了不满,可李茂贞因营州军就在近侧,无法处罚这些吐蕃人,这反而更让军中兵卒不满,昨日更是有军卒翻墙入室,砍了他的行军司马张之虎,连同张之虎一家老小十七口,全被军中兵卒砍了脑袋,今日一大早才被他人知晓。 韩承嗣怕了,是真的怕了!仅仅因为昨日张之虎对几个与吐蕃人争斗的兵卒动了军法,一夜间竟被一些军卒翻墙屠了一家老小,在他前往军营,拉着张之虎一家老小尸身,本是要找出杀人之人,砍了这些“贼人”以震慑他人,可是,当他看到手下数千将勇皆一脸冷漠,好像看着死人一般看着他时,他怕了,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韩承嗣清楚,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军卒露出的冷漠意味着什么。军卒已经到了愤怒造反的边缘,韩承嗣二话没说,丢下张之虎尸体立即回城,立即找到番将巴仁,要他必须严加约束吐蕃军卒,否则…… 可是,巴仁又岂会在意韩承嗣的威胁? 两人暴怒争吵了起来,韩承嗣面临着军卒杀将造反的威胁,今次哪里会如前些日那般,毫不退步与之争吵,最后手下牙兵全都拔出了刀子厮杀了起来,两人各死了十几个,最后两人前来寻李茂贞主持公道。 韩承嗣前来时,心中死亡的恐惧让他失了理智,面对李茂贞,竟然不管不顾,直接说出,若是不为他主持公道,就要公然带着兵卒造反。 这种事情,几乎每一个节度使都会遇到,有的直接杀死欲要造反之人,有的节度使则被手下大将造反斩杀,但无论是何种情况,当韩承嗣说出这句话语时,李茂贞就意识到了危险。 韩承嗣、巴仁爆发冲突,还死了人,又岂能不被他人知晓? 门外站着凤翔府大大小小数十官吏,耳听着韩承嗣暴怒大吼,皆一脸惨白,知道事情闹大了。 李从曮欲要上前劝解,判官韩昉一把拉住,低声说道:“大公子莫要犯了糊涂,此时不是你我可以劝解得了的,吐蕃人每每欺辱军中将勇,若非军中大乱在即,韩将军也不会说出如此反叛之言!” “能……能公然说出这句话语来,说明韩将军并非想要反叛,而是希望王爷可以严加约束那些肆意胡为的吐蕃人。此时大公子若入屋劝解,非但不能解决此事,反而可能会让军中不满将勇,更加以为我等袒护那些肆意胡为吐蕃人,会让军中更加仇恨不满我等。” 李从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一声,也不再动弹,心下却忧虑异常。 没人会在意普通百姓满意不满意,但是军中兵卒的不满,却是任何人都不敢置之不理,李茂贞怒吼打断韩承嗣话语,希望用更加强硬的姿态逼迫韩承嗣退步,如同韩承嗣拖拉着张之虎一家老小尸身前往城外军营,而此时的韩承嗣与城外的军卒没半点差别,非但未退,反而变得更加强硬。 屋内只有三人,屋外却挤满了人头,无论屋内,还是屋外,皆无一丝声响,李茂贞对待军卒很和善,但所有人都知道暴怒后的他有多可怕,可是此时的韩承嗣却毫不畏惧。 三人,严格说只有两人才是主角,巴仁在两人暴怒后,反而退到一旁,抱着双臂,看着两人愤怒对峙,嘴角露出不屑弧度。 第766章 狐狸之尾 韩承嗣身为左军都头,除了亲兵牙将外,就属他最是李茂贞的亲信大将,可是今日竟然不管不顾,公然要反叛,这让李茂贞极为恼怒。 可是,面对左军将勇极为冷漠眼神,韩承嗣不得不逼迫李茂贞,否则他必死无疑! 韩承嗣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残酷世道生存,得罪李茂贞,他不一定会死,但是他必须要在左军上万将勇面前,表明自己与他们是“一伙”的,否则,他必死! 只要能让左军把愤怒之火从自己身上转移掉,转移到他人身上,哪怕李茂贞再如何愤怒,手握上万军卒,在营州军即将杀到凤翔府之际,他李茂贞绝不敢此时动手! 韩承嗣在见到无数军卒冷漠看着他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凶险,而能扛住上万军卒怒火之人,也只有李茂贞一人,他人皆无这种资格。 韩承嗣知道,他知道该如何自保,所以他来了,来向左军上万军卒证明自己。 韩承嗣清楚,李茂贞也明白,所有人心下都很清楚,这才更让李茂贞愤怒无比,转移军中怒火,竟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乱世兵为王。要想在乱世中生存下去,活的比大多数人逍遥自在,手里就要有足够支撑自己权势的兵马,就要让军卒听命行事,当军卒们不再听命时,人也就可以去死了。李茂贞深知乱世之理,对待军卒素来和善,哪怕军卒们跋扈扰民,也从来不管不问,可如今军卒们就要造反了啊! 当韩承嗣说出这些话语时,他就意识到了军中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甚至不用营州军前来,他们就会被愤怒的手下军卒砍了脑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该如何面对军中怒火。 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息越来越重,韩承嗣丝毫没有想要退避的意思,依然怒目圆睁,就在屋外众人担心之时,担心李茂贞会毫不犹豫砍了挑衅他的韩承嗣时,李茂贞却转身走向一片狼藉的桌案后。 坐在桌案后的李茂贞缓缓闭上眼睛,一手按着扶手,一手按在桌案上,手指轻轻敲动桌面。 看到李茂贞如此,韩承嗣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知道他终于迈过了这道鬼门关,不仅仅是他,门外之人亦是放松了下来。 李茂贞睁眼,对着韩承嗣冷哼一声,随即又看向番将巴仁。 “巴仁将军,按照我军与你们赞普达成的约定,该给的钱粮,本帅已经给了,你们是不是也该收敛了一下?” 巴仁轻笑一声,一手按住腰间刀柄,随意说道:“李将军所言甚是,可是我军久留于外,身边又无妻女在侧,军中将勇思念家中妻女,本将又能如何,总不能让本将军,禁止手下将勇思念家中妻儿吧?” “你……” 韩承嗣大怒,就要再次与巴仁厮打,李茂贞冷冷看了他一眼,让他正要大骂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李茂贞心下亦是愤怒恼火,面上却露出微笑来,这让韩承嗣有些诧异不解。 “巴仁将军所言甚是,贵军也确实不宜久留于外,让贵军将勇常思家中妻儿,亦是本帅疏忽,幸好……幸好巴仁将军很快就无需担忧,不久即可领军西返。” “嗯?” 巴仁一愣,皱眉看向李茂贞,有些疑惑不解道:“难道李将军不担心唐军前来了吗?” 李茂贞笑了笑,起身走到案前,从地上拾起被他恼怒扫掉的信件,从中拿出一封,摇了摇手中信件,笑道:“恰恰与巴仁将军猜测相反,那该死的李悍虎已经领兵三万前来凤翔,按照行程,最迟后日即可到达武功县,以贵军强悍战力,巴仁将军也可一战而天下名之,贵军自也不用遭受思念妻儿之苦。” “什……什么?” 巴仁大惊,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李茂贞,一脸恼怒。 “李将军,你是要我军为你们做替死之人吗?” 李茂贞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冷声说道:“巴仁这话是何意?” “既然贵军如此思念家中妻儿,将军嘴里懦弱不堪一击的唐军就在眼前,难道……巴仁将军此时怕了?难道吐蕃勇士怕了懦弱无能的唐军?” “本帅听闻,你们吐蕃人对待懦弱之人,脖子上应该挂有狐狸之尾才是,可本帅并未见到巴仁将军脖子上挂有狐狸之尾啊!” “你……你……” 巴仁脸色大变,自从入了秦州,入了凤翔府,每每在凤翔军将前,皆是一副极为高傲姿态,每每言及要让营州军好看,可是当李茂贞开口要他们挡住营州军时,不由大怒起来。 “哼!” “有些人素来胆小懦弱,却自觉高人一等,俺他娘地觉得,你们每个吐蕃人,都他娘地该在脖子上挂着狐狸尾巴,尤其那什么狗屁翰德赞普,更应该挂着狐狸尾巴!” “哼!” “一群懦弱之人,也难怪会被赶出了逻些城,难怪成了四处流浪野狗!” 巴仁眼睛都红了,抽出刀子指着韩承嗣怒吼。 “你他娘地可敢再说一遍?” 韩承嗣大怒,同样拔出刀子,指着巴仁怒吼。 “胆小懦弱的流浪野狗!老子就是说了,你他娘地又待如何?” “营州军来了,你他娘地有种,有种你去砍了那李悍虎!” “没种,就他娘地在脖子上挂着狐狸尾巴!” 韩承嗣大怒,指着巴仁大骂。愤怒的巴仁浑身颤抖。 “好好!唐军是吧?老子不知砍杀了多少唐军!” 巴仁大怒,指着李茂贞怒吼。 “李将军,本将可以前去斩了那什么李悍虎,可是,按照契约,一旦杀死了李悍虎,长安之地就是我族牧马之地!” 李茂贞点头说道:“自然如此。长安内只有那李悍虎一军,只要贵军能击杀了李悍虎,击败了营州军,长安自然是巴仁将军的。” “好好,李将军,记住你今日所言,否则可别怪本将翻脸无情!” 巴仁冷哼一声。 “哼!李悍虎?老子让他成了一头死虎!” 巴仁大怒,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狠厉话语,转身就走。 “呸!” “懦弱胆小的番人!” 韩承嗣对着走出屋外的巴仁吐了口浓痰,冷言讥讽,正要离去的巴仁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看向韩承嗣,一脸阴狠。 “你给老子记着了,等老子砍了那李悍虎,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第767章 舍我其谁 吐蕃人出兵了,李思钰看着飞鱼卫探子送来的情报,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看到吐蕃兵卒一万,其后是左右两部凤翔军各一万,最后则是李茂贞亲领三万军卒,看着一二三共计六万军卒出现在武功县西十里,他很有种怪异的感觉。 突突咧嘴呲牙,一阵冷吸,很是不解道:“大帅,李茂贞会亲领大军前来,俺有这个准备,可是……那些虽然穿着凤翔军服模样的,可不就是吐蕃人吗?” “他们不是应该留在阵后,等待我军军阵动摇后才厮杀过来么?他们……他们怎么成了前阵了?” 看向阵前耀武扬威的吐蕃人,蒙哥翰也是很不解其意,吐蕃人的战法,几乎颠覆了他对草原人的理解,很是不解看向李思钰,希望自己大帅能够给他们解惑一二。 李思钰不是瞎子,营州军同样眼不瞎,看着只穿半边衣物,赤裸着半边身,这不是吐蕃人又是何人?草原人也无这么穿衣物的,更别说礼仪大于天的唐人。 看着吐蕃人,怎么看也差不多有万人,而且几乎都是骑军。骑军的正常打法,无论是草原哪个部落,或是大唐骑军,看起来各有不同,本质上都是大同小异,都是想着法动摇步军军阵后,骑军才会铺天盖地冲杀上去,而且就算铺天盖地杀上去,也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去,同样会有两翼来回袭扰射杀,正面只会有一支,或是数支精锐骑军冲阵穿刺。 营州军经常与秃头蛮作战,最是熟悉这些草原人的打法,可看到前阵竟然是骑军,步军竟然藏到了骑军之后! 看着数名吐蕃人汉子挑着一杆旗子,旗子上没有旗面,而是一串狐狸尾巴,嘴里喊着李思钰听不懂的番语。 仔细观察了一阵,眉头高高皱起,耳听着突突疑惑话语,又见其余众将全看了过来,李思钰伸手指着对面一二三军阵模样,说道:“正面前锋是吐蕃人一万骑军,其后左右两翼各一万步军,李茂贞的中军居后。” “左右两翼与中军,间隔距离约百步,在左右两翼动摇后,中军可进行相应的支持,是咱们所见正常大军作战打法。” “但是,前军吐蕃骑军却与其后步军相隔千步,我军与敌军相隔三里,如此……” 蒙哥翰犹豫道:“大帅的意思,吐蕃人与凤翔军有了间隙?”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应该是如此,后面的凤翔军军阵较为严谨,想来李茂贞也不是不知兵之人,若无间隙,李茂贞当会让吐蕃人为后,对面兵卒共计六万,我军只有三万,敌军倍于我军,以步军为盾,以骑军为刀,如此才算正常,可看着吐蕃人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反着来的,竟然是以骑军为盾,步军为刀,也只有两者间有了争执才会如此。” 突突点头说道:“大帅所言甚是,俺看着也像是李茂贞故意让吐蕃人前来送死,他好捡便宜!” 李思钰突然笑了,觉得这样更好,他还真担心未能有机会给吐蕃人一些教训呢,万骑正是合适。 李思钰拍了拍突突肩膀,笑道:“陌刀军也有些时日未能饮血了,今日便宜了你们,让你们痛饮个够!” “管饱!” “哈哈……” 众人看着对面没有多少人披甲,乱糟糟的吐蕃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突突更是精神抖擞,大手拍的胸膛梆梆响。 “大帅您就瞧好吧!” 话语未完,突突打马来到阵前,仰天怒吼。 “擂鼓!” “咚……咚……咚咚……” 震天战鼓响起,随着令旗不住摇晃,一万步军缓缓散开,缓缓压向对面吐蕃人,看着十二个千人方阵缓缓压向对面,蒙哥翰向李思钰拱了拱手。 “大帅,俺也过去看着一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见自己大帅点头答应,蒙哥翰大手一挥。 “兄弟们,去看热闹喽!” 战鼓震天,马蹄阵阵。 看着气势冲天的营州军,李茂贞瞳孔猛缩,看着对面杀气冲天、气势惊人的营州军,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最精锐的西军,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舍我其谁! 巴仁嘴角上扬,他见识过唐军,而且不知与唐军厮杀了多少回,此次更有万骑在手,对面的步骑看似气势惊人,他却毫不畏惧,他知道,样子再好看又如何,只要撕开个口子,唐军必败! 回头看向只能躲在背后,胆怯畏惧的凤翔军,嘴角不由露出讥讽冷笑来。 “次朗!” “头人。” 次朗手抚胸口,微微躬了躬身。看到他这么恭敬,巴仁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由你前去破阵,怯懦后退者死!” 次朗身子再次弓下。 “末将领命,不破唐军,死不回!” “嗯。” “去吧!” 次朗猛然踢动马腹,拨转马头,从巴仁身后族人手中,抢过挂着一串狐狸尾巴的竹竿,打马冲到军前,暴吼。 “不破唐军死不回!” “怯懦后退者,全家皆斩!” 话语说完,次朗打马冲向数里外的突突。 突突手中陌刀猛然竖起,身后万余军卒脚步猛然一顿。 弓弩手单膝跪地,箭矢一个个插在面前泥土上,静等对面铺天盖地的吐蕃人杀过来。 “都他娘地给老子记住了!” 陈二虎一指对面吐蕃人,大吼道:“别看他们铺天盖地冲过来,在我营州军前,他们屁都不是!” “老子见过比他们还凶悍的草蛮,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全倒在老子面前?” “都他娘地给老子稳住!” “握紧你们手中长矛,拿稳手中弓弩,你们脑中只能有一个念想!” “那就是……用力捅死他们!” “用力开弓射出你们手中箭矢!” 陈二虎仰天怒吼。 “俺们是大唐最强的营州军!” “俺们是营州军最强的第一步军!” …… “战!战!战……” 随着陈二虎怒吼,营州军军卒像是被挑起了滔天战意,全都仰天怒吼。 “战!战!战……” “战!战……” 看着上万营州军兄弟仰天怒吼,李思钰嘴角不由露出笑意,胸中更是豪迈快意,有如此舍我其谁军卒,又有谁可是敌手? 第768章 逃 营州军,营州人已经很少了,所谓的营州军,大多还是关中、河中青壮组成,自入关中后,营州军历经数次大战,但是,真正的血战,李思钰从来都是以营州人为矛头,就是担心这些青壮阵前胆怯,自乱阵脚。 数次大战,只让这些临战经验不足的青壮旁观、辅助,李思钰就像训犬一般,不断增强他们的勇气胆量,不断用严厉的军纪、艰苦的训练,不断磨炼、锻造,而今日见到此时的营州军,嘴角终于露出灿烂笑意。 青壮毕竟不是经年累月参与战斗的营州人,尽管经过严格的训练,战斗时,依然比不过经验丰富的营州人,故此李思钰对此做出些改变,变成了眼前更加简洁的军阵。 前阵皆是手持长矛,背挎长弓军卒,这些军卒需要挡住敌人正面冲阵,步军的四个拐角,各有一个千人组成的弓弩手,陌刀军则居于阵中,他们将在弓弩手阻止骑军马速,打乱敌军后,越阵斩杀阵前之敌。 震天马蹄声,震天不明其意的嗷嗷叫声,无数吐蕃人冲杀了过来,看着吐蕃人冲到五百步时,蒙哥翰不由摇头苦笑,很是一脸失望。 “蒙哥,这些吐蕃人看起来颇为勇武,可怎么觉得,还不如那些草蛮呢?” “五百步,怎么未散开呢?” 看着数千骑军非但未散开,反而更加凝聚,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长矛来,看到这一幕,李三豹有些疑惑不解。 蒙哥翰很是失望,他就是骑军统领,对如何使用骑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草蛮从来都是惜命的,根本不会连试探都未试探就发起如此悍不畏死的强攻来,草蛮从来都是如磨盘一般,一遍又一遍去撵磨对手,直到对手忍受不住,自行溃散,这才会一举击败对手。 蒙哥翰很失望,却不知巴仁,以及手下吐蕃人曾面对的对手是哪些,他们与之交手的唐兵,在遇到如此强大的攻击时,甚至连交手都未交手,就会自行溃散。 从未与营州军交过手的他们,尽管李茂贞曾经一再提醒过他们,这些死脑筋的吐蕃人依然按照自己的感觉行事,依然觉得,只要给对面足够压力,他们就会溃逃,可惜,他们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当——” 一声敲锣声响,数十名手持旗子之人,齐刷刷平举手中小旗,无数手持弓弩兵卒几乎同时搭箭。 “当——” 敲锣声再次响起,旗手们纷纷竖起小旗,弓弩手由半跪起身,开始拉动弓弦,呈四十五度仰角抬起。 “当——” 旗手用力挥下旗帜,如满月弓箭瞬间射出,如漫天飞蝗直扑临近两百步外的吐蕃人。 次朗大惊,无任何疑惑犹豫机会,忙举起左臂骑盾挡在身前。 “当当当……” “噗噗噗……” “救……” 次朗身子一震,数支箭矢重重撞在骑盾之上,强劲力道让他忍不住身子微微后仰,大惊失色的他奋力低伏在马上,耳边密集的“噗噗”入肉声、痛苦呼救声让他恐惧。 “转向,转向……” “散开,散开……” 巨大箭矢骑阵像是遭遇到了一面难以逾越的箭墙,极速奔驰的战马,密集的骑阵,又岂是这么容易散开、转向的。 次朗低伏在战马上,他能明显感觉到前阵无数战马栽倒在地,地面传来的巨大震动,痛苦临死的嘶鸣声,箭雨像是没有尽头,一波又一波撞击在身前骑盾之上,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抵挡多久。 死亡的恐惧再也无法抑制,奋力急呼“转向、散开”…… 可是,密集的巨大矛形骑阵只能一往无前,后面骑军拼命抽打战马,期望能够尽快冲入营州军步阵,前阵则人仰马翻,如同遭遇到了巨大陷坑,一波又一波,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被后面涌来骑军踏成肉泥。 惨叫声,嘶吼声,哀嚎恳求佛祖原谅声…… 突突如铁甲蛮兽,高大身影透过铁甲面罩缝隙,看到已经陷入了混乱的骑阵,见到骑阵终于冲近五十步,身后更是无数鲜红血肉铺就的百步地面。 “擂鼓!” “咚、咚、咚咚……” 震天战鼓冲天而起,帅旗挥动,军阵骤然分开,露出数千一身铁甲怪兽。 “轰轰……” 看着陌刀军踏着整齐步伐,扛着巨大陌刀,看着陌刀军迎上混乱的吐蕃人,李思钰不由笑了。 尽管此战没有太多精彩之处,弓弩手只不过随着锣鼓,随着阵前旗手挥动小旗开弓射箭,但那又如何,他只需杀死眼前之敌就好。 “不不……不要——” 次朗终于冲到了营州军前,被后阵密集骑军生生挤到了陌刀军前。 陌刀军无需军令下达,只需踏着脚步,高高举起陌刀,奋力劈下,如死神镰刀,连人带马剁成肉泥,战马的恐惧让混乱的吐蕃人更加混乱,想逃却无法逃脱,不断被人拥挤着送入巨大的绞肉机,最后成为大地上鲜红幄布! 巴仁看着铺天盖地箭矢落入人群,看着无数族人哀嚎落地,看着扬起的红色妖艳幄布一起一落,吞噬着无数族人,巴仁身体抖如筛糠,想要惊恐大喊,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头……头人,快……快逃啊……” 看到两翼营州骑开始放下巨大骑枪,开始向他们迅速奔驰而来,副将坎坎仁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恐惧,拉着被吓呆了的巴仁就要逃离。 “逃?快逃啊!” 巴仁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冲着陷入绝境的族人大喊,声音尖锐刺耳。 “头人,快走!来不及了!” 坎坎仁再顾不得其他,一刀抽在战马屁股上,遭受剧痛的战马向着后方凤翔军军阵狂奔而去,未参战的吐蕃人纷纷拨转马头紧随其后。 李茂贞,以及凤翔军从未与营州军正面激烈交过手,尽管都知营州军战力惊人,可当凤翔军数万兵卒眼睁睁看着万余吐蕃人,竟然连半个时辰都未能撑住,看着一身黑甲营州骑左右两翼包裹住吐蕃骑,李茂贞就知道,知道这些吐蕃人完了。 见到营州军血腥杀戮,数万凤翔军非但上前营救,反而紧紧收缩军阵,战矛纷纷竖起,刀盾手更是密集挡在阵前,只留下圆盾缝隙间惊慌眼神。 第769章 患寡不患均 “混……混蛋!” 李茂贞大怒,看着巴仁带着残余两三千骑向他的军阵冲了过来,看着吐蕃人不住摇摆战旗,不住双手乱摆,心下更怒。 “来人!” “摇旗,让他们滚开!” 李茂贞大怒,看着吐蕃人要让他们打开军阵,让他们从阵中穿过,李茂贞就不由大怒异常。 “擂鼓!” “冲阵者,杀无赦!” 随着李茂贞愤怒大吼,战旗竖起,鼓声震天,密集的战矛从圆盾中伸出,密集弓箭遥遥指向正急奔而来的吐蕃骑。 “快,快转向!” “转向!转向……” 坎坎仁见到凤翔军摆出防御阵势,大惊,双脚狂踢马腹,急冲到巴仁身边,又是一刀抽了过去,强行改变巴仁战马方向,在坎坎仁挥刀抽来时,巴仁大怒,正要大骂,此时惊慌失措的他,只顾着伏在马背上狂踢战马,并未注意到凤翔军竖起的箭矢、长矛。 正要怒骂坎坎仁,抬头却见到密集的长矛坚盾,哪里有半丝缝隙供他们穿阵而过,大惊失色,惊恐怒吼。 “转向……转向……” “转向——” 巴仁奋力拨转马头,向着凤翔军右翼狂奔。 对于逃向凤翔军军阵右翼的吐蕃骑,营州军并未前去追杀,而是困住数千无法逃脱的吐蕃骑,不住旋转围杀,四千绝望无助的吐蕃骑,在无法冲出时,不得不跪地投降。 营州军好像未把近侧的凤翔军当成一回事,肆无忌惮围杀被困的吐蕃骑,在四千吐蕃骑丢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后,营州军又旁若无人打扫起战场来,在数万凤翔军面前,逼着俘虏挖坑埋尸。 一个个尸体被丢入巨大土坑,战场打扫干净后,日头也到了日中之时,营州军未把凤翔军当一回事,反而不少军卒在打扫战场时还低声笑谈一番,颇为轻松惬意。 营州军是轻松了,凤翔军却疲惫不堪,从交战开始,他们精神就一直高度紧张,想退,却不敢! 数千营州披甲骑,不时来到军前巡视,每一次巡视,都让凤翔军紧张异常,唯恐这些披甲骑乘势击破他们的军阵。 抬头看向炽烈的阳光,又看向对面凤翔军,看着军阵依然严谨,可他知道,这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崩断了。 “大帅,俺觉得,凤翔军应该挡不住俺一个冲锋。” 蒙哥翰来到李思钰身边,看着对面不时会有将官高喝打气,很有些跃跃欲试。 李思钰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与吐蕃人交手时就已经吓住了李茂贞,若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会步军上前救援的。” 李三豹点头说道:“大帅所言甚是。之前吐蕃人就与凤翔军间隔的太远,且以骑军为冲阵,如此两军当不合才是。” “虽不合,但李茂贞若非被吓住,就算想试探我军虚实,也应上前营救才是。” 李思钰不由大笑起来。 “哈哈……” 李思钰有足够理由大笑,本想着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吐蕃人竟然如此愚蠢,竟以骑军冲阵。 骑军不是不可冲阵,若非是生死之际,骑军是不会轻易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军军阵,无论怎么算,都不是件划算的事情,除非……除非步军未战先怯,军阵动摇,如此才可能以骑破阵。 骑军对步军有天然优势,皆因骑军速度快,可战可走,主动权皆在骑军之手,可以慢慢拖死步军。 大唐正统骑战如何打,李思钰未经过正统大唐教育,从未与真正大唐军卒交过手,那些节度使们还算不得大唐精锐,哪怕晋王李克用、汴州朱温,他们的军卒都算不得大唐精锐,一个军队中有超过半数是抓捕的配字军,又如何称得上精锐? 李思钰未见识过大唐精锐骑军,但却每每与秃头蛮交手,深知秃头蛮是如何运用骑军的。 一一看向众将皆想上前一试,李思钰不由笑道:“若是三五年后,你们自可上前一试,今日么?” “呵呵……还是算了吧。” “再说,吐蕃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如此大败,翰德必然恼怒,这些番将也定然会把所有战败之责,全都归于李茂贞临阵不前。” “呵呵……李茂贞有的难受喽……” 众将一愣,随即有些明白过来。吐蕃骑并非是李茂贞的属兵,一万骑,尽管这些还算不得什么精锐骑卒,只能算是打了几次仗的牧民,但是骑军就是骑军,哪怕只是骑着战马的牧民! 如此大败,翰德又岂能轻饶了番将巴仁? 巴仁纵然不死,那也会比死好不了多少,面对生死,巴仁也必然会设法求活,唯一能让他活下来的机会,就只有把所有罪责全推到李茂贞身上。 如此,李茂贞又该如何面对翰德的愤怒? 李思钰见他们明白了些,笑道:“如此损失,翰德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无之前怪异冲阵之事,翰德或许会把怒火对向咱们,我军或许要面对更多吐蕃人的围攻。” “可有了之前异常之事,再加上番将需要一个替罪之羊,翰德也只会把怒火对向凤翔府。” “若是我军现在就击败凤翔军,不提天下各节度使心中所想,仅眼前之局,败退的凤翔军又当如何?” “降服?” “亦或是西逃入陇右?” 李思钰看向数里外的凤翔军,轻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击败、杀死对手,有时……一打一放或许更有利些。” “两败,两弱就会不由自主靠近取暖,一打一放,区别对待,被打的一方心下就会不满,不满就不再是打人的我军,而是未被我军痛打的凤翔军。” “呵呵……” “这就是……患寡不患均啊!” 众将耳听着李思钰解释,不由纷纷点头,甚觉有理。若换做他们是翰德,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凤翔军却丝毫未损,自己又如何作想? 肯定想着是被凤翔军坑了! 与敌厮杀,就算败了,那也是本事不济,纵然恨得牙痒痒,那也不得不低头服气。可若是因“伙伴”背后捅了刀子,致使自己大败,那性质就不同了,换作是自己,自己也恨不得挥刀砍了这些背后捅刀子的凤翔军。 如此一来,凤翔府又如何还能与吐蕃人联手? 第770章 宣武军将强,凤翔军兵胜 不是李茂贞不想去救吐蕃人,而是吐蕃人太过自大,太过自以为是,祸害普通百姓也就罢了,竟然连军中将卒家眷也不放过,李茂贞就算想救,他又能如何去救? 营州军在数万凤翔军面前,为他们展示了什么才叫强悍,李茂贞也担忧一旦前去营救,军阵动荡,会不会被不时游走在侧的营州披甲骑趁机破了军阵。 最终,没有救援,吐蕃骑被围杀大半。 炙热的烈阳让精神绷紧的凤翔军精神萎靡,想撤,却无法撤离,李茂贞也终于体会到了晋军、宣武军的郁闷无奈。 就在李茂贞烦躁异常时,营州军突然动了起来,无数军卒纷纷聚在各营旗下,仅不足一刻钟,又一次组成了密集严整军阵,正要松懈的凤翔军,立即挺直了身体,极为紧张看着数里外的营州军。 “咚咚……” 震天战鼓再次响起。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在观察对面凤翔军,两军很是默契,双方几乎同时选择了此处开阔交战之地,选择最有力于自己交战之地。 自凤翔军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李思钰就对这个李茂贞高看了一眼。晋军与宣武军同是强军,但凤翔军同样不算太差,从对面军阵就可知。 困住凤翔军无法离开,故意消耗对面军卒的精神意志,这是草蛮人常用的伎俩,看似营州军很惬意模样,但只要凤翔军稍有异动,立即就会有骑军有意无意靠近,若他们稍有松懈,这种有意无意靠近行为,立即就会变成狂风暴雨的打击。 凤翔军不是没有骑军,但是自从大唐急剧衰落后,已经没有太多钱粮来供养足够的骑军,一个骑军养活十个步军没问题,当然了,这是指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步军,与大唐鼎盛时期的步军根本无法相比,盛唐之时的步军装备精良,所需钱粮自不在少数,而这个眼下之时,步军大多都是被抓的壮丁民夫,打仗全靠人命去堆。 别说没有钱粮来装备这些民夫壮丁,就算有,各节度使们也不会给他们配备精良战器,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只是强壮些的民夫,不是百战精卒,与他们再好的武器战甲,这些民夫们也不可能成为精锐战士。 还有一个更加致命的理由,那就是这个礼仪沦丧的时代,人心动荡的时代,每每反叛杀死自己顶头长官的时代,如此人心叵测的时代,各节度使们又如何敢给每个人装备精良武器? 李思钰知道这些,所遇的军卒也是如此,乱糟糟的一窝蜂上前作战,衣衫褴褛的军卒,手中除了比农夫多了把刀子外,几乎一无所有。如此军卒,也显得营州军更加强悍,李思钰知道,看起来营州军强悍,但与盛唐之时,他们还差了不少,可对付那些民夫一般的军卒,胜之并非难事。 但眼前的凤翔军又有不同。李思钰知道,李茂贞军纪素来松懈,与朝中大臣们谈及凤翔军,谈及李茂贞时,皆言凤翔军素无军纪,一两个人这么说,他或许会有保留的怀疑,可杨复恭也这么言,他几乎就断定了凤翔军战力一般。 可如今见到的凤翔军,无论从临战反应,还是从毅力程度,显然与听到的不同,他不会怀疑杨复恭会有保留,不相信裴仲德会欺瞒于他,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可眼前看到的,显然与之不符。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李茂贞或许真的不怎么在意军纪问题,凤翔军平日真的如朝臣们所言,但是,眼前凤翔军还依然保留着边军应有的反应,这只能说,凤翔军骨子里还是边军,至少大多数中底层将官是如此,也只可能是如此! 与边军作战,李思钰是谨慎的,在见到凤翔军密集的军阵后,看起来他很轻松,心下却极为谨慎。 边军是强悍的代名词,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营州军就是边军,李思钰比谁都清楚,长年累月与胡蛮作战的边军有多么坚韧可怕! 从天刚刚亮,直到午时,中间与吐蕃人交手顶多一个时辰,如此长的时间,看着凤翔军精神萎靡,看着军阵也不时出现将官训斥才严整不动,李思钰就知道,这场短时间对峙该结束了。 营州军几乎就没怎么太多训练复杂的军阵,大多都是站队行走,当战鼓擂起,当集结兵阵的旗帜竖起,无数营州军像是瞬间成了一锅沸水,不足一刻钟,数个大阵,数十上百个小阵出现在凤翔军面前,这让凤翔军阵一阵骚动,但很快在将官怒斥鞭打下,很快平静了下来,比之前显得更加凝聚。 李思钰打马来到阵前,身后跟着数员披甲大将,看着更加凝聚的凤翔军,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有意思了。” 突突有些不解。 “这凤翔军怎么看着比晋军、宣武军还要精锐,大帅您的意思……”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晋军是边军,精锐自不用多言,但晋军的根基是沙陀一族。” “沙陀人是胡人,而凤翔军与晋军同为边军,却以汉人为主干。胡人性蛮而散漫,虽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也只是个人而已,汉人不同,汉人更加凝聚,更懂协助作战。” “至于宣武军……呵呵……宣武军虽也强,但也之强了一代之人,强的不是那些兵卒,而是那些随黄巢叛乱的降将。” 李思钰指着对面凤翔军,说道:“凤翔军与宣武军则相反,宣武军将强,而凤翔军则兵胜!凤翔军乃秦州之腰鼓,秦州贫寒,无钱粮人丁以挡吐蕃人的侵入,每每需凤翔军前往相助,吐蕃人残暴,其下军卒多为胡蛮,每每杀戮边地。” “这与我营州之地相若,残存之民皆悍勇之人,临战经验丰富之人。” “故而……” 李思钰遥遥指向对面,正色道:“故而才会有如此军阵!” 身后大将,大多都是营州之将,对营州与秃头蛮的百年争斗最是清楚,听着他的话语,也纷纷点头,但突突还是有些不解,不是不解凤翔军为何看起来比晋军、宣武军还要强些,而是疑惑自己大帅又该如何对待这些凤翔军。 突突问道:“大帅,如此强卒,若是留在长安之侧,时时威胁着长安,终究是有些不妥的,是否……是否趁机解决了他们?” 第771章 打得过么 李思钰心下微微叹气一声,脸上却略带微笑。 “凤翔军是边军,每每与吐蕃人争锋,其下兵卒强于他军,也属正常。身为边军,每每与吐蕃人厮杀,两军纵然想要联手,心下也是相互忌惮,更何况今日吐蕃人又惨败于我军,今后两军亦难再次兵入京畿之地。” “当然,天下无永远的敌人,也无永远的朋友,为了足够的利益,两军也不好说会不会再次联手,至少……短期内不大可能。” 李思钰看向无数凤翔军,轻声说道:“凤翔军毕竟是边军,不宜逼迫过甚,今后还需他们为国守边啊!” 众人一阵沉默,边军与其他各军不同,不但因每每与外敌厮杀而战力强悍,更因他们为国守边,为国之屏障。 翻看史书,几乎很少有英明君主极力打压边军,每当出现极力打压边军之时,也是国力衰弱之时,天下动荡之兆。 沉默了片刻,李思钰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笑道:“他们不是现在解决之时,其一是因我军需要避免太过强势,避免天下各节度使恐慌,给我军,以及朝廷足够休养生息的时间。” “远亲近仇,或是远交近攻。天下初立十道,其后又为十五道,各府道虽皆有藩镇诸侯,如今却无任何一番侯节度可领数道之地,哪怕之前的晋王,他也只占了太原、河东道以北之地,并非整个河东道,与春秋之各国相较尚不如!” “数十近百诸侯分天下,各诸侯必然相战甚烈!可若我军、朝廷太过强势,给他们太多威胁,这些诸侯们必然举兵相抗,于天下、百姓甚为不利。” 李思钰叹气道:“我军入关内,如天下之客军,本就多受他人忧虑排斥,若是更加强势,不但不会让其臣服,只会加剧他们担忧、恐慌,只会让他们暂时放弃各自恩怨,联手对付我军。” “我军看似强大,但根基极为不稳,一鼓作气,继而衰,再而竭。” “营州军乃营州人之军,我营州遭百年兵乱,人丁稀少,引关内战乱之民入营州乃不得为之之事。” 李思钰回头看向突突,看向蒙哥翰,看向李三豹,看向所有营州军将领,正色道:“我军看似强大,皆因我军正是气盛之时,心气正望之时,如一国之新立。” “营州苦寒,关内虽遭战乱,但若能修养数年,各位应知又当是何种情景。一伍之长骤然为一团、一营之长,位卑者骤然登高位,人心最易浮动,这还只是你们这些将官,还有那些最普通的军卒呢?” “此时不仅仅是诸位身后之卒大多已非我营州之人,就是营州之地那些兵卒又有多少为我营州之人?” “离乡人贱啊!” “营州军,营州人之军!那些非营州之人会不会被诸位营州人贱视?” 李思钰最为重视军中情况,对军中人排挤非营州人之事,他也多有了解,但他觉得这些都很正常,任何外来进入之人,都会被排挤,只要不是太过严重,他从未去过多干涉这种“磨合”,但这不代表他对此冷漠无视。 借着今日,在众人前,他提出此事,就是为了提点一下这些老兄弟们。 看着这些将领们沉默不语,李思钰叹气道:“军中自上至下,由原本仅仅只是营州之人的营州军,到了现在只拥有一个营州军名号的营州军,虽看起来依然很强,实则已经严重降低了我军战力,这需要数年磨合,甚至更久!” “乱世兵为王!” “所夺之土再多,那也不一定就是你我的,手中的兵卒才是一切的根本,一个军队强弱,训练是一方面,钱粮辎重是另一面。” “本帅不知你们有无计算过军卒所需钱粮,但本帅计算过,而且不止一次两次计算过此事。” “按照此时百姓所纳赋税,根本无法养活我军,不是其他原因,而是百姓壮丁严重不足,百姓极度贫苦,无法提供养活我等的钱粮。” “故此,我军当前不是击败,或是夺了哪个节度使地盘,而是与民休养生息,这才是根本!” “才是我军继续强盛的根本!” 李思钰指向对面凤翔军说道:“凤翔军,或许是李茂贞的大度才让这些边军归心,可他的大度却让凤翔军军纪很差,纵兵抢掠百姓亦多有发生,一个军队的强弱,很大程度归咎于百姓的支持力度,是真心支持也好,是用刀枪强按着百姓脖子的‘支持’也罢,总之要获的足够的钱粮辎重以养军卒。” “在满世界,满大唐都是一个样子,都是用刀兵强按着百姓‘支持’时,百姓无论逃去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凤翔百姓依然不得不给李茂贞支持。” “可是,我军来了啊!” “让凤翔军不得不侧目的我军来了!” 李思钰很开心笑了。 “我军给百姓田地,我军给百姓耕种田地,我军只征收百姓一成田税,我军给……百姓做主!” “近侧的凤翔军,他们就算是大唐最强的西军又如何?” “凤翔百姓都逃到了我地,没了那些……那些哪怕用刀子也找不到百姓支持的他们,就算是最强之军又如何?” “在吐蕃人与我军夹击逼迫下,他李茂贞又能如何?三五年后,他李茂贞若不前往洛阳事朝,他李家必然身死族灭!会被手下军卒生生砍了脑袋!” “呵呵……” “老子有必要此时去打他们么?” 众将在李思钰开口说着这些时,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大帅是对的。 吐蕃人今日惨败,领兵之人把战败之责推到凤翔军头顶是必然之事,否则领兵之人必死无疑! 如此,吐蕃人自也无法再与凤翔军合作,两者之间的这道缝隙,又岂是轻易可抹平的? 两军起了争执,他们越是与凤翔军松绑,吐蕃人越是以为是凤翔军故意坑害他们,会在西线增加更多压力,迫使凤翔府不得不转向秦州,去跟吐蕃人死斗一番。 正如李思钰所言,军队的强弱,很大程度上是百姓支持的力度,无论这种支持力度是否是真心,是否是凤翔军强迫之为,只要这种力度足够,凤翔军就不会太差了。 可是,若百姓都跑了呢? 都跑去了长安京畿之地了呢?他李茂贞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可那又如何?没了百姓,没了百姓支持,他又能如何?除了老老实实前往洛阳与李克用作伴,他又能如何?还能攻打长安么? 打得过么? 第772章 大旗,铁箭 众将沉默,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帅是对的,看着已经转身的背影,心中也只有感慨赞叹…… 李思钰一手提马,一手夺过营州军帅旗,双腿磕动踏雪,一人一骑越阵而出,来到凤翔军百步前,来到两军阵前。 “砰!” 一声巨响,巨大的帅旗被李思钰重重顿在大地上,入土三尺有余,稳稳插在大地之上。 “岐国郡王,可敢出阵一叙!” 李思钰丢下帅旗,提马再次向前,来到五十步前,大声暴吼。 “李茂贞,出阵!” 看着大帅出阵暴吼,突突猛然高举陌刀,向前猛然一挥。 “轰!” 数万沉重大脚猛然踏前一步。 “轰!” 无数战刀敲击坚实胸膛。 “出阵!” “出阵!” 突突再次向前挥动陌刀。 “轰……轰……” “出阵……出阵……” 战意昂然,怒吼直冲天际! 李思钰暴吼,无数营州军威逼,紧缩着的凤翔军一阵骚动,脚步不由后退,营州军前进一步,凤翔军无意识后退一步,哪怕李茂贞都未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出了数步。 无数凤翔军转头,看向他们的大帅。 李思钰像是万丈巨人,站在阵前的李思钰让李茂贞有些窒息,让数万凤翔军呼吸困难。 这……这就是李悍虎…… 所有凤翔人终于知道,知道为何晋王会前往洛阳,知道为何朱温会遣子前往朝拜,知道为何河北、河南、山东…… 皆前往洛阳朝拜。 李思钰一拍踏雪脖颈,双腿猛然夹紧马腹,踏雪突然仰蹄嘶吼。 无人看清巨弓是何时出现,只见到,一张巨弓在他手中,人立而起,如巨人持弓,巨弓瞬间成了一张满月。 “嗡——” 巨响炸裂,数万凤翔军皆是随着巨响炸裂,脖颈猛缩,缩到坚盾之后,可是……无人感到身上剧痛,又全都伸出脖颈,很疑惑看向他人,看向他们的大帅,看到大帅一脸惨白若死,很是疑惑不解。 “轰——” 马蹄顿地,李思钰收起巨弓,右手抬起,遥遥指向藏于阵中的李茂贞。 “过此旗者……” “死!” 怒吼声让李茂贞脸色惨变,身子不由摇晃了几下,人却死死拽住马缰,下颌却出现一道淡淡血线,在那狮虎雄壮之人纵马入了阵中,看着那人大手挥动,无数营州军踏着整齐划一步伐,缓缓离去…… 营州军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早已散去,可是数万凤翔军依然紧紧缩挤在一起,好像对面依然还站立着让他们窒息之人。 良久,李茂贞才轻轻擦拭了一下脖颈间血迹,僵硬脖子“咯咯”作响,像是多年未曾转动过的机械,转头看向数十丈外,身后一颗两人合抱的参天巨树。 他的眼力很好,以往素来以自己目力强于众人而沾沾自喜,可今日,他情愿是那些无知疑惑的军卒,看着只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孔洞,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不止。 “哼!” “一杆破旗子,老子这就上前砍了!” 王度嘴角扯动了一下,看着孤零零立在阵前的黑虎大旗,甚是大怒,抽刀就要上前。 “啪!” 王行瑜一鞭子抽了过去,冷哼一声。 “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王行瑜嘴里虽痛骂自己儿子,目中却流露出无奈、讥讽。 与自己亲弟弟的争夺中,他失败了,败给了天下皆知的“兔爷”之手,无奈之下,只能前来凤翔府,可寄人篱下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邠州军从未与营州军真正交过手,长安城下也是因错误的猜测,以为是遇到了大规模营州骑,这才恐惧溃散,此次交手并非是真正交手,至少骄傲的王行瑜并不认可此次争锋。 没有直观认知,仅仅以晋军、宣武军做对照,虽重视,还不至于让他被一杆大旗就阻住了他数万邠州军。 在他心中,至始至终都认为,之所以被一杆大旗所阻,那还是因为,他自己想要让李茂贞为他试探一下营州军战力如何。 可他终究是在一杆大旗前止步不前,这几乎让他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成了天下间,与自己亲弟弟那个“兔爷”一般的怯懦胆小之人! 入了他人门下,滋味不好受啊! 时不时被李茂贞骂了个狗血喷头也就罢了,可连凤翔军最最普通的兵卒,最最胆小懦弱之人也时不时在他面前指指点点,那滋味真不好受啊! 王度看着阵前黑虎大旗,看着黑色猛虎在风中睥睨天下,尽管挨了父亲一鞭,尽管被父亲痛斥,心下却痛快异常,嘴角更是露出浓浓讥讽。 李茂贞听着王行瑜训斥儿子,心下很想大怒,数次张口,却无一丝训斥冷喝之声,最后却只能再次看向风中摇摆,睥睨天下的黑色猛虎。 无数凤翔军,看着黑色猛虎左顾右盼,却无一丝声响,更无一人敢上前一试。 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所有人的双眼只有一个睥睨天下的黑色猛虎! 李茂贞无奈叹息一声,再次回头看向两人合抱巨树,看向巨树微不可查的孔洞,无奈挥了挥手。 “回军……” 无奈,深深的无奈…… 李茂贞离开了,凤翔军离开了,无一人开口,更无一丝仰天怒吼之意,只是默默低头离开了,至于巴仁那些吐蕃人,早在两三个时辰前就已不见了人影。 场中只剩下风中睥睨四顾的黑色猛虎,还有一参天巨树,一不可查的手指粗细孔洞。 巨树很幸运,幸运可以存活数百年,当巨树已经有了数百上千年之久,它也就成了人们眼中神灵,可它终究会有生命的尽头,当人们想尽无数方法,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拯救这颗十数人才可合抱过来的巨树时,人们只能用无尽惋惜目光,看着它慢慢倒下。 可是,当人们准备让巨树成为名流贵族家中摆设时,却意外发现,巨树之中竟然有一支五尺铁箭,铁箭做工精良,显然是用精铁打造,箭头或许埋在古树中已有数百年之久,已经被巨树腐蚀的不再锋利,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柄铁箭最终被陈列于华国国家博物馆最不显眼之处,与一浑身利刺铁甲永远摆放在一起,因为,铁箭是那人之物,上面刻有“大唐北地王”字样…… 第773章 羞辱 在营州军离开后的两个时辰,凤翔军也默默离开了此地,两军最终也未交战,可是…… “营州军……不可敌啊!” 一群人出现在两军对峙之地,看着阵中只有一杆孤零零的黑色猛虎大旗,这群人沉默良久,最终才有一人无奈叹息。 若是李思钰在此,他人他或许不知,但有一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兔爷”王行约。 营州军大军西向,王行约心下尽管知道那人不是找他的麻烦,可还是心慌不已,谁也不敢保证那人会不会认可他为邠宁节度使,认不认可小德子的承诺,谁也不知。 在两军对峙之时,王行约、马遛子等邠州将出现在战场十里外的小山上,他们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远远站在小山上眺望。 从早上到日落,这些人几乎就未开过口,动过身,默默看着营州军围杀吐蕃骑,看着凤翔军最终也未踏过营州旗半步,见所有人最终离去,他们才出现在这里。 看着孤零零黑虎大旗,王行约心下不知该是如何的滋味,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甚至还夹杂着感激、兴奋…… 耳边听着马遛子话语,沉默许久才深深叹息。 “是啊!营州军太强了啊!” 马遛子扭了扭僵硬脖子,说道:“没想到吐蕃人会败得如此之惨,损失如此之大,藩王翰德必不会善罢甘休,俺觉得,关中很快就会有大战爆发。” 王行约沉默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若凤翔军遭受惨败,关中自会爆发大战,可凤翔军却毫发未损,那翰德也只能恼怒李茂贞。” “呵呵……好高明的手段啊!” 马遛子一愣,随即想明白了过来,不由摸着大脑袋,冷吸一口气,有些牙疼似的呲牙道:“还真是啊!若俺是那翰德,俺也觉得凤翔军比营州军更加可恶,竟然临阵不救!” 王行约摇了摇头,轻声赞叹:“北地王不攻凤翔军,虽让凤翔军会因吐蕃人难受无比,却也算是放过了他们。放过了他们,也就认可了我军地位,对你我终究是件好事。” 马遛子不由点头,说道:“王帅所言甚是,凤翔府若被北地王所夺,我等只能前往洛阳事朝,如今北地王高高抬起,却轻轻放过了凤翔府,我军与凤翔军,依然可并行而立。” 王行约默默点头,他不明白为何营州军不趁机夺回凤翔府,只要夺回凤翔府,他们邠州军就算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俯身臣服,可眼前却只有一杆黑虎大旗。 “大哥,凤翔军未遭损失,北地王今后也必然看重我等,又何须担心,了不起,咱们就投了北地王。” “俺觉得,三弟所言甚是有理,北地王可比皇帝仁义多了,我等若相投,北地王也必然不会轻视我等,将来,兴许我等兄弟也能得一节度使也不一定呢!” “虎哥说的是,俺虽大字不识,可俺也知道北地王都不知送出去了多少节度使,就是王帅不也是北地王点头认可的么?” 听着听着,王行约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些混蛋怎么这么气人! “咳咳……” 王行约捂嘴轻咳两声,打断这些混账家伙再言什么投降之事,说道:“就算投了北地王,也是今后之事。再说,入了他人门下,又岂如自得一地快活?” “行了,该看的也都看了,过些日,派些使臣前往长安,至少,当前咱们可不能得罪了北地王。” 王行约唯恐这些人再说什么混账话语,赶紧结束这番对话,马遛子和一干邠州将一愣,随即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凤翔军虽未与营州军真正交手,但却在营州军离开后,终究未敢越过黑色猛虎大旗,更无人敢去伤了营州军帅旗。消息传播的很快,仅仅只有三日,整个关中百姓都在传播此事,因吐蕃人而逃入山中的百姓,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开始根本不信,在他们看来,李茂贞的凤翔军再如何软蛋,也不可能真的与邠州军一般无二。 可是,很快,这些藏在山中的百姓也不得不承认,不少人很是气愤,尽管他们只能藏于山中躲避,依然气愤不已。 边地之人性情彪悍,心气尤高,纵然恼怒凤翔军放吐蕃人入凤翔府,尽管他们因自家家小安危,很无奈藏于山中,可家乡之卒竟然被一杆破旗阻住脚步,这像是侮辱了整个凤翔府人一般,自是有无数百姓气愤不已,恼怒李茂贞失了他们凤翔人的脸面,让那李悍虎打了所有凤翔人的脸。 李三一把拉住自己二哥,一脸恼怒。 “二哥,我凤翔军可战败被杀,却不受辱!你……你为何还要带着婶娘,去……去投奔那该死的李悍虎?” 李二看了一眼堂弟,正要再次抬步,再一次被李三拉住衣襟,或许是用力大了些,也或许这件衣物真的破旧不堪,竟然被李三从上至下,扯出一个一尺长的大口子,这让李二恼怒了起来。 “为何?你他娘地还敢开口为何?” 李二一把甩开李三,指着李三大怒。 “为何?” “你他娘地告诉俺,你娘是咋死的?你爹是咋死的?你大姐是又被哪个糟蹋而死的?” “你……” 李三脸色大变,自己爹娘、姐姐几乎就是他的禁忌,不许任何人提及,没想到李二竟然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李二一把推开脸色惨变的李三。 “滚开!” “再敢……” “二子,闭嘴。” 李二正要恼怒开口,却被背上老母拍了一下,声音虽不高,李二却不敢再言。 一拄着拐杖老者,在自己半大孙子搀扶下跟在李二身后,在李二身后还有数十老老少少。 李三拉住李二衣襟,阻止李二前行,他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们都是李家村之人,都知道李三父母是如何死的,更是惋惜那个村中最美女子。 见两人恼怒,老者也不得不叹息一声。 “三子,北地王羞辱我凤翔人,你恼怒,三伯理解,可是,营州军未杀我凤翔府任何人,也未糟蹋了我凤翔府任何妇人,反而你爹娘却被吐蕃人……,还有你姐的事情……” “唉……” 老者不由摇头叹息。 “北地王杀了吐蕃人,却未入凤翔府半步,三子,难道,你以为北地王会让凤翔军兵入京畿祸害百姓么?” “你是觉得,北地王入凤翔府杀无数人,造成无数孤儿寡母好些,还是用一杆大旗让凤翔军止步不前?” 又一老者上前,冷哼一声。 “混账东西,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混账!” “羞辱凤翔人?咋了?北地王就不能羞辱了我等不成?” “北地王与百姓耕种田地,北地王仅收百姓一成赋税,北地王严肃军法不扰民、不欺民!” “咋了?北地王还不能羞辱糟蹋了你大姐之人,还不能杀了那些砍了你父母头颅之人?” “混账东西!” “滚!” “我李家村没你这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混账!” 第774章 骑步之将区别 李思钰哪里会在意一个李三该如何去想,更不会在意那些愤怒他打了他们凤翔人的脸之人,他在意的只是那些愿意在他治下耕种田地之人。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领大军前往凤翔府,只是想威胁一番,让李茂贞老老实实待在凤翔府,之后他会前往邠州,与王行约谈谈,可是当他得知凤翔军军中竟然藏有不少吐蕃人时,心下就极为恼怒。 不过,初交手后,他突然对吐蕃人有些失望了起来。事后想想,又能想明白了些。 吐蕃人与大唐一般无二,同样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惨烈争斗,在这场长达数十年争斗中,精锐军卒大量死亡,剩余的也与大唐那些配字军几乎没了多少区别。 吐蕃人,最精锐的当属逻些城周围之地兵卒,而靠近陇右的吐蕃人,已经不是高原本土的吐蕃人,而是羌人、吐谷浑人,这些人与无法到处游荡的高原人不同,死战不退的坚毅秉性也差了许多。 在与吐蕃人交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吐蕃的虚弱,或许也正因如此,在李思钰所知历史中,吐蕃最后败于党项人,被党项人夺了陇右之地。 在丢下一杆营州帅旗后,营州军押解着数千吐蕃骑俘虏返回长安,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前往邠州的欲望。 “梆梆……” 几声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李思钰正低头给汉中的孩子们写信,在敲门声响起,也只是身子稍微向后靠了靠,并未抬头去看房门处。 一旁的阿蛮却是不住扭动几下,小心抬头看向阿爹,昨日因自己训练“军卒”太过严厉,竟然有一些“军卒”中暑了,差点还伤了性命,被阿爹好一阵训斥,她又重新留在阿爹身边,重新当起自己的乖乖学生起来,至于那些“兵卒”们也只能交给她的第一大将——龙骑将军。 屋内不仅仅只有阿蛮一人,还有两个“婢女”,一个自然是阿蛮专属之人——张氏,还有就是鱼玄机。 两女全丢给了阿蛮,照顾阿蛮的生活起居。两女都不是目不识丁之人,一个是原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之妻女,一个是长安才女鱼玄机,由她们监督阿蛮书写课业。 张氏还好些,哪怕阿蛮因贪玩,忘了写课业,作为她的监督人,李思钰也少有责备张氏,但对鱼玄机却尤为严厉,因阿蛮她也挨了数次板子。 李思钰就坐在阿蛮身边,她的小动作自然可以感受得到,但他并未去理会,依然低头书写,李思钰的字迹与此时之人大不同,别看着他身高体壮,如蛮熊一般,书写的文字却如女流之人,毫无雄浑大气模样,这让一旁的鱼玄机每每会偷瞧几眼。 书瞳推门入内,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内他人,一脸正色来到李思钰桌案前,用力捶了下胸口,随即把一封信送到李思钰面前,又后退两步,低头站在一旁。 李思钰放下手中毛笔,轻轻吹动了几下写满了课业的纸张,这才看向秦书瞳送来书信。 见是洛阳送来的信件,没有急着拆开去看,而是手指轻击桌案,沉默片刻,看向秦书瞳,说道:“从现在起,那些吐蕃骑归你旗下,是你的义从军,但是,这些人并非良善之人,你需严加约束。” 秦书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李思钰又说道:“这些日,训练军卒可有难处?与手下将勇相处可还好?” 秦书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思钰叹气一声,没了舌头之人,与之交流很难,除非是极为默契之人,领军作战是极为精致的事情,别看战斗起来无非是血勇厮杀,可是常日时的训练却要不知付出多少汗水、艰辛来。 没了舌头,无法表达自己意图,想要独领一军,难度可想而知。 心下虽叹息,面上却微笑鼓励。 “一开始都是困难重重,与军卒们厮混的久了,自也可……” “阿爹……” 阿蛮突然开口打断李思钰话语,李思钰微愣了一下,不解看向阿蛮,他知道,别看这丫头任意胡为,但在他说正事时,从不出言打断。 阿蛮放下毛笔,看着李思钰说道:“书瞳口不能言,若统步军自是困难重重,因为步军需要更多军令下达,之前阿爹手中骑卒不足,近卫骑军是阿爹亲军,自然是不能与了书瞳,可那些吐蕃俘虏却是骑军啊!” “骑军行军作战如草原之牛羊,其将如头羊,头羊向南,群羊皆向南,头羊向北,群羊自是向北。” “牛羊不懂人语,亦能东西南北而不散,为何不让书瞳仅领骑军,专于一军呢?” 李思钰微愣,看着阿蛮有些诧异,这丫头还是他所认识的闺女么? 不过阿蛮的话语却让他郑重了些,正如阿蛮所言,步军与骑军不同,步军需要主帅根据敌阵随时变化而变阵应对,这需要极为敏锐观察力和判断力。 虽骑军作战同样如此,同样需要临阵应变,但又有些稍微不同,步军变阵应对,皆是一军统帅下达军令后,军令再由传令兵,传令旗手,或军中锣鼓传达军令,而不是主帅直接与军卒对话。 李思钰知道,后世经常会有这种游戏,一开始说的话语是这个意思,当经过几人传达后,竟然成了相反之意来。更何况,秦书瞳本身就口不能言,更难表达准确含义。 而骑军就简单了些,领军之将就是风向标,将领向前,骑卒即向前,无论冲阵,或是围杀,皆可用手势和更加简洁的方式传达给每一个军卒。 正如阿蛮所言,李思钰不是未考虑过让秦书瞳领骑军,可他手里并无多少骑军,这里不是草原汉八部,手中骑军也是他最锋利之刃,是不可能交与他人之手的,但俘虏的那些吐蕃人么…… 李思钰正要摇头拒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闭嘴沉思了起来。 数千吐蕃骑俘虏,去掉老弱病残,剩下也只有八百余人。八百人,也只够亲兵牙将之数,也只能作为义从军罢了,可是……. 想到秦书瞳的身份,李思钰不由皱眉陷入沉思来。 第775章 两个皇帝的大师姐 阿蛮的话语让李思钰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让秦书瞳领步军是错的,可是骑军不同于步军,不但要精湛的骑术,还要更多的钱粮。 一时半会,钱粮尚不缺,可善于骑射的骑卒又从何而来? 李思钰抬头看向秦书瞳,看向一侧低头恭立的弟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毕竟不能出言传达军令,让你为步军,也只是为师希望你可以锻炼一下,将来你是要成为你那些族人首领的,无领军作战本领,他人又如何可臣服与你?” “但阿蛮说的也对,让你领步军终究是为人所难,嗯……这样吧,你专主统领那些吐蕃降卒,所获的马匹全部给你,你先领着,熟悉一下骑军作战。” “若你地位低了,会州那些你的族人或许会轻视于你,从今日起,你之部为我营州军第二近卫骑军,你为统领。” 李思钰话语一出,秦书瞳愕然抬头看向自己大帅兼老师,张氏、鱼玄机更是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几人中,也只有阿蛮一脸无所谓模样。 左军也好,右军也罢,这都在第一步军之下,但成了第二近卫骑军,就与之前所立之军地位等同,与突突、蒙哥翰他们地位等同,这如何不让张氏、鱼玄机震惊无比? 李思钰不管他人如何作想,开口道:“我军几日前刚与凤翔军、吐蕃人交过手,数万凤翔军的退却,吐蕃人更是损失颇大,陇右之地不可能不知此事,这有利于你收服会州那些族人。” “但这个世界现实而无奈,吐蕃人大败,那只是我军所败,与你本身无太大关系,就算有些关系,也只会让那些人看到你是为师的弟子学生罢了,想让他们臣服,还差了些火候。” “原本让你为步军统领,也是有这个打算,尽管之前所领军职远不如第二近卫骑军统领,但是第二步军终究新立、人少,被世人所重者也只是今后之事。” “两者相较,相差不多,既然不适合步军,为师也只能如此,只有如此,你才能让你的那些族人看到希望,也只有如此,你才能解救你的那些族人。” 秦书瞳看向书案后的老师,目光中满带感激,跪在地上重重叩头,见他如此,李思钰也未阻止,只是微微点头。 “为师与你三月时间,与蒙哥学习骑军作战本领,三月后,若能让为师满意,你可领兵前往会州,那时,为师会向朝廷请奏,以你为吐蕃赞普,至于……” “什么?” 鱼玄机失声惊呼,张氏或许不是很重视赞普,但鱼玄机又如何不知? 她的失声惊呼,让李思钰不由瞥了她一眼,见她惊慌失措遮住嘴巴,这才看向同样惊慌的秦书瞳。 李思钰开口道:“吐蕃赞普,如我大唐皇帝,你在我大唐也有些时日,为师与你那些师兄们授课,你也是在侧旁听,应知道我中原更换了多少王朝,又出过多少皇帝。” “赞普又如何?他人可为之,你身为象雄部最高贵之人,又如何不能为之?说起来,高原本就是你象雄部之土,只不过重新夺回应有的尊容罢了。” 李思钰饮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吐蕃大乱,赞普一分为四,吐蕃百姓更是悲苦凄惨,如我大唐连年遭兵灾之百姓,仅仅以我大唐将军,以我营州军之将,此等身份无法收拢吐蕃百姓之心,你对于那些吐蕃百姓而言,终究也只是一个外人罢了,又如何解民之苦?” “故而,你需一个可以让吐蕃百姓认可的身份,而你的葛尔家族身份,正是他们认可你为赞普的契机。” 李思钰他知道,外来人,无论表现得是如何强大,或是如何的仁慈,短期内,都不会被当地人认可,可是若本就是本地之人,则事半功倍,自可很快被认可,更何况,吐蕃人本就极力打压象雄部,此时的象雄部尽管已经与吐蕃人不分彼此,但象雄部贵族依然在高原上举足轻重。 若非战乱之时,这些象雄人或许不会认可秦书瞳,但大乱一起,无论多么尊贵,也会遭受重大损失,也会时时面临被屠戮的境遇,赞普一系自松赞干布夺了象雄之地,打压了象雄部百余年,李思钰不相信,此时一旦有一个象雄人,一个代表象雄人利益的强人出现时,那些日不保夕的象雄人会不鼎力支持。 当李思钰得知了秦书瞳身份后,本能的就觉得可以试一试,不但可以极大的牵制住吐蕃人,避免吐蕃人兵入大唐之土。 还有就是,他希望能够完整的吞了整个高原之地,这也是为何收了秦书瞳为学生的原因,当然了,这些不足道于外人的话语,他也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无论是让秦书瞳去领步军,或是为第二近卫骑军统领,外人看来,都是李思钰极为爱护弟子的表现,如小德子领左军,如益王为汉中统领,如亲自带着太子李裕前往河东…… 在外人看来,李思钰极为爱护名下弟子,却不知,秦书瞳的特殊身份,让李思钰对他极为爱护之下,还有些“私心”无法道与外人。 鱼玄机留在帅府时日不久,之前也只是从他人说起这个异类北地悍虎,私下不知分析研究了他多少回,可当她真正在他身边时,这才发觉,之前的揣摩推测都要一一推翻。 一军主将,任何人都不会轻易与了他人,可此人好像根本未作认真考虑一般,难道他就不担心军中不满么? 可当鱼玄机想到这里,心下不由苦笑起来,不满?军中将领若不满,眼前之人又如何可任意胡为?又岂有芙蓉阁之事,更无以小儿为一军之将之事。 看着李思钰沉思,她突然发觉,这个恶人沉思细想模样还……还真是耐看…… 张氏要比鱼玄机沉稳的许多,虽听着李思钰话语,心下也是震动不小,为一无舌之人另立一军,这该是多么的厚爱? 心下感慨连连,却只是低头看着阿蛮所写课业。 屋内,或许也只有阿蛮满眼小星星,她不懂什么权利,不懂独领一军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皇帝是怎么回事。 “大唐皇帝是阿爹所立,吐蕃赞普又是阿爹一手扶起,两个皇帝都是阿爹学生……” 阿蛮身子猛然直起,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来,脸上顿时成了一朵娇艳的鲜花。 “阿蛮……阿蛮好像……好像是大师姐哦……” “嘻嘻……两个皇帝的大师姐……” 第776章 女尸 李思钰又如何能知道,趴在桌案上,一脸得意的阿蛮心中所想,他也未去想过这些,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两个帝国的帝师,他只是本能的,被他人推着做了这些。 收下李裕之时,他是很犹豫的,他不想与大唐有太多牵连,但是,大唐皇帝李晔对他很是敌视,他同样也不喜这个大唐皇帝,但他又不能一走了之。 左右看了一圈,初入长安的他再无可选之人,更何况还有李璇牵扯其中,思虑了一夜,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个太子为学生弟子。 至于秦书瞳,他更是从未想过。 但却意外的都纳入了自己门下,尽管他们都只能算是自己半个弟子,尽管一个只在身边学习了数月,一个更是刚刚拜入门下,他也只能尽可能给他们支持和帮助,期望两人可以结束这场兵灾战乱。 近万吐蕃人仅逃回不足者三千,藩王翰德大怒,一把扫掉小几上肥美烤羊,愤怒的他更是一脚踢翻小几,翻滚的小几最后停留在一**女尸身上,看着女尸娇媚身姿,看着鲜血染湿的锦缎,刚刚推门进来的孟浩,眼睛一缩,他知道地上早已没了气息女子,正是月余前秦州人送来的歌姬,看着女子赤裸着上身,胸口更是有一个惊人伤疤,看着胸口那道伤疤,孟浩脸色变得极为阴沉,让他颇为俊秀的小脸也有了些狰狞之意来。 孟浩接下身上大氅,正要上前几步,为地上大唐女子遮盖住胸前,哪怕她早已成了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 吐蕃人无论尊贵与否,屋内总是一股牛粪味,整间屋子,虽大却昏暗难辨,入屋半刻钟才能让人适应看清。 孟浩一脸阴沉,身后大汉刘大猛更是双眼喷火,他早就腻歪了这些一身臭味的吐蕃人。 孟浩、刘大猛入了这间屋子,里面十数名番将冷眼注视,见孟浩解下大氅,正要为地上尸体遮盖,皆露出不屑。他们知道,大唐就这臭性子,哪怕人成了一堆烂肉,也不愿让尸体无掩无遮。 “哼!” “此地不是大唐,由不得你……” 番将巴鲁次朗冷笑一声,起身伸手拦住孟浩,话语尚未说完。 “砰!” “砰!” 巴鲁次朗正要讥讽,却未料到孟浩身后的刘大猛,只见刘大猛一手扯回孟浩,右脚迎上就是一个重重侧踢。 这一脚极重,重重踢在巴鲁次朗左肋,一声脆响顿时传入他人耳中。 受了重创的巴鲁次朗身子不由向一侧摔倒,可尚未刚刚失了平衡,就被刘大猛大手按住头颅,又是一个重膝,又是一声脆响传出。 刘大猛提着瘫软着身体,不知生死的巴鲁次朗,看了一群张嘴错愕的番将,随手丢弃,冷哼一声。 “哼!” 刘大猛再次站到孟浩身后,冷冷看向一屋番将,却不言语。 孟浩回头看了一眼刘大猛,又看向藩王翰德,看向其余番将,再次提着大氅,盖在女尸身上。 见孟浩解下大氅,欲要盖在被他砍死的女姬身上,与其余番将一般,翰德亦是一脸讥讽,可下一刻,却张嘴错愕,看着刘大猛随手丢掉不知死活的巴鲁,翰德很是错愕不解。 看着孟浩再次给女尸遮盖住胸前,一干番将再无人上前阻拦,更无一丝声响,只有屋内四角火把燃烧噼啪炸响。 孟浩没有拱手行礼,也无开口出言,而是笔直挺立着尚还稚嫩的腰鼓,冷冷看着坐在虎皮上的翰德。 翰德与孟浩冷冷对视几眼,又看向孟浩身后刘大猛,冷声一声。 “哼!好大的胆子!” “听闻那李悍虎手下悍勇无数,就不知你能排第几?” 刘大猛嘴角扯动,不屑道:“无名小卒,当不得在赞普前言悍勇。” 刘大猛不咸不淡顶了一句,翰德冷哼一声。 “哼!” “马司马可知此人?” 人群中,秦州军行军司马马明阳,看着族人被生生割去了右乳而死,又岂无兔死狐悲之意?可他知道吐蕃人的残暴,又岂敢上前阻止? 见到刘大猛动手,心下又是一悲,知道这些残暴的吐蕃人必不会善罢甘休。耳边听到翰德询问,尽管不想多言,却不得不起身抱拳回答。 “此人……此人姓刘,名大猛,本为河中之人,后……后随了李悍虎,为李悍虎近身亲兵牙将。” 刘大猛冷眼看了一眼马明阳,讥讽道:“刘某不过是我营州军一不名之卒,没想到,马司马竟然也识得刘某,却不知马司马可知我营州军骑军大将夏三牛、李义山、王金龙、李义真、周金彪、赵虎、蒙哥翰、牛俊国、李三豹、谢彦章……” “可知我营州军步军大将石云力、孙希唐、牛存节、刘寻、刘志远……” “可知我关外营州十万铁骑,可知我关中二十万勇士?” 刘大猛不屑道:“刘某一河中无名小卒,上不知文,下疏于武,一无名小卒,竟然也被马司马记住,刘某之幸啊!” “但刘某却不知,这是否是你秦州之不幸?” “一无名小卒,仅能尾随我家小大人身后之人,竟也有人惦记?” “呵!” 刘大猛冷呵一声,头颅高昂,甚是不屑记住自己姓甚名谁之人,营州军这么多悍勇大将不去记住,竟然去记住自己一混人,对此等之人,甚是不屑。 翰德鼻息粗重,对刘大猛高昂着头颅,讥讽不屑很是恼怒,这混蛋不但骂了马明阳,更是打了他这个赞普的脸,谁让他开口去问的呢。 见翰德就要忍不住想要杀人,大相桑吉忙开口道:“贵军侵入凤翔府,我族百姓亦被贵军伤及无数,贵军是否要为我赞普解释一二?” “切!” 刘大猛嘴角扯动,很是不屑,但也不再多言,临来前,自己大帅特意给他下了军令,不许他胡来,一切皆由身前孟浩为主。 孟浩看了一眼地上被遮盖的女尸,抬头看向翰德,数息后才面无表情看向桑吉。 “大相所言是否颠倒了些?我营州军黑虎帅旗就在武功县立着呢,想来此时应该还在,那李茂贞还不敢伤了我营州军帅旗。” 孟浩冷冷看向一干番将,最后目光落到桑吉身上,冷声道:“敢问大相,武功县为何地?何时成了凤翔之地?” “至于你们那些族人……我军从未见到,王爷也只是屠了一些为祸百姓的贼人罢了。” 第777章 大唐之民岂能沦落异土 “好一口尖牙利嘴小儿,难道你就不怕成了此女之人?” 翰德心下大怒,指着地上女尸冷冷看着孟浩,此次他未想到自己会损失如此之大,凤翔府送来的钱粮根本不足以弥补他的损失,本想着趁机兵入长安,捞取些好处,却未想到,好处未捞到,自己却损失惨重,正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脚。 心下对李茂贞尤为恼怒,但是他同样不想放过那些可恶的营州人。 孟浩身子挺得笔直,尽管心中恐慌,但还是表现出毫不畏惧模样,他知道,在战场上,他们赢了! 毫无畏惧与翰德对视,数息方才开口。 “大帅曾言,战场上得不到,战后也休想得到!” “赞普若觉得贵军战力彪悍,贵军勇武无敌,我营州军随时奉陪,就是不知到时,四大赞普还能否齐全?” “混蛋!” 脸颊红肿的巴仁大怒,正要站出来大骂,孟浩看向大怒的巴仁,他知道此人正是兵败之人,冷哼一声。 “败军之将何言勇?我军一无设伏,二无阴谋算计,战场上正面厮杀,身为兵败之人,就要对胜者保持足够的尊敬,这才是一个合格领兵之将,一个兵败之人,难道要把所有罪责推给他人不成?” “兵卒死,而将存!” “哼!四大赞普,其余三位赞普皆身居吐蕃之心,有此等将勇……哼!” 巴仁脸色大变,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对孟浩愤怒了,而是浑身颤抖,像是被寒冰冰封一般,连转头去看翰德狰狞面孔勇气都无。 屋内所有番将皆脸色剧变,别人不明高原之事,他们又岂能不知? 吐蕃自朗达玛赞普被僧人刺杀,吐蕃一分为二,山南山北厮杀二十年,所耗钱粮无数,最后逼迫着高原各地奴隶反叛,甚至最后连逻些城都被叛军占了,虽最后夺回,但自此,整个高原一分为四,山南山北各一,原象雄部故地大小勃律得其一,最后就是翰德一系。 四大赞普,虽翰德据其一,但是,谁都知道,看似风光的翰德,他们这一系也不过是被山南山北逐出的一脉罢了,与大小勃律的班吉衮相差不多,但是班吉衮又比翰德好了许多,虽同为被逐出高原腹心之地,但是大小勃律毕竟是象雄部故地,而陇右之地却是羌人聚集之所。 孟浩毫不留情讥讽,翰德看向巴仁,恨不得此时一刀砍了这个让自己受辱之人。 大相桑吉心中不由叹息一声,起身挥退巴仁。 “还不滚回去,在这丢人现眼吗?” 巴仁见桑吉开口,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忙抚胸行礼。 “是。” 见巴仁退回座位,这才看向孟浩,见他如此年纪,又是一阵叹息。 “年幼而智勇,也难怪北地王可称雄关中之地。” 随即,桑吉正色道:“我军素来与大唐和睦为邻,还希望贵使可向北地王转达我赞普敬意,希望北地王能够放回被俘族人。” 第一次,孟浩第一次在鄯州城听到他们嘴里“北地王”之名,心中激荡不已,看着桑吉,深深吸了口气,拱手道:“本使会向王爷传达贵军意愿,至于王爷是否恼怒贵军,是否愿意放回那些降卒,本使也不敢保证。” 翰德正要恼怒,桑吉却先一步开口道:“那是自然。正如贵使所言,我族虽被迫离开逻些城,却也不是他人可任由欺辱的。” “本相相信,北地王会慎重对待我族,数万吐蕃人,就算……是大唐皇帝,对我吐蕃也会慎重一二!” 孟浩心下不置可否,大唐皇帝就是自己大帅的学生弟子,且不言此等关系,若大帅就是不放人,纵然皇帝不乐意,那又如何? 孟浩知道,当桑吉说出这话来时,就已经打算退一步,但还是想维护翰德赞普之名威,想要稳固手中辖地。上万吐蕃骑的损失,哪怕是曾经强大的吐蕃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更何况此时的翰德。 孟浩心下知道是一回事,说出的话语又是一回事,他敏锐察觉到,自己再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吐蕃骑的损失,让吐蕃人很难再如之前随意,随意拿出军卒侵入长安,尽管他未能确信吐蕃人会如何对待凤翔府,但他可以感觉出鄯州城突然的紧张。 见桑吉开口,孟浩点了点头,说道:“自文成公主后,我大唐就一直与吐蕃相善,想来大帅和朝廷也会慎重对待贵军,本官自会禀明大相与赞普的诚意。” 说着,孟浩微微抚胸躬了躬身,说道:“前来鄯州城也有了月余,我等也该向赞普告辞了。” 说完,又抚了下胸口,也不理会翰德与一干番将脸色,转身正要离开,脚步突然一顿,沉默片刻。 “我大唐之民岂能沦落异土,刘将军,把我大唐子民带回大唐安葬。” 说完,孟浩大步推门离去,再无回头。刘大猛看向翰德,看向桑吉,看向屋内所有吐蕃番将,冷哼一声。 “哼!” 大步走到地上早已冰冷女尸前,也不顾是否被鲜血沾染了衣襟,裹住尸体扛在肩上,如孟浩一般,自顾自大步离去。 透过房门,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大步离去,屋内却诡异寂静,翰德双目圆睁,鼻息粗重。 “砰!” “可恶的大唐人!” 翰德提起酒壶狠狠砸在地上,仰天怒吼。 “来人!” “把巴仁拉下去,砍了!” 暴怒的翰德无人敢触怒,随着怒吼声,四名魁梧吐蕃人上前按住巴仁,惊恐万分的巴仁挣扎哀嚎。 “赞……赞普……饶……饶命啊!” “大相……叔父……救我……救我……不……不干我的事,是……是那该死的李茂贞……是他……是他临阵不前,不营救我等啊……” “赞普……赞普……是李茂贞……是凤翔军……” 四名吐蕃人根本不理会巴仁哀嚎,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多了,之前那么漂亮的唐人女子,不还是被他们毫不留情割了一乳? 巴仁像是死狗被四人拖着,嘴里惨叫不断,就在要被拖出屋子时,一声沉稳威严话语传出。 “慢着。” 众番将一愣,全看向开口之人,正是大相桑吉。 第778章 自我毁灭 翰德瞳孔一缩,转头看向桑吉,一脸冷漠。 “大相,令侄丧师辱国,我族万余精锐皆没于营州军,难道他还不该死?” 桑吉面无表情,看向一脸哀求渴望的巴仁,说道:“战前,本相就反对此事,只是赞普不听,一意为之。” 翰德气势一滞,冷声道:“李悍虎素与皇帝不合,数月前洛阳又发生刺杀之事,人心不稳,正是出兵之时。” “而且,李悍虎如汉之曹孟德,满朝文武又岂会任由李悍虎做大难制?我军与数万凤翔军联手击之,以我吐蕃万骑与数万凤翔步卒……” “呵呵……” “赞普之言甚是,可是……我吐蕃万骑皆没,数万凤翔军却未敢踏出营州帅旗一步!” 桑吉看向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的翰德,没有再继续逼迫,而是一一看向所有番将。 “诸位从未与营州军交过手,对其生疏,失了判断也是有谅可原。” “但诸位应知晋军、宣武军,应知夏州党项人!” 桑吉面露严厉,冷声说道:“诸位未曾见识过李悍虎的武勇,但是!整个天下都知,那李悍虎可与飞虎将军匹敌,诸位又岂敢轻而视之?” 桑吉抬手,指向北方草原,冷哼道:“党项人乃我族大敌,但是,去岁冬日,营州汉八部却由一女将领兵数万,党项人、回鹘人、突厥人、羌人,大大小小数十部族,在草原上交战数月,可最终如何?” “只有头颅!只有无数手指!” “无数头颅被砍,无数没了手指胡族成了营州人的奴隶!” “那只是一个女人!只是李悍虎的女人!” …… 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不管心下是否服气,他们都不得不随着桑吉目光扫视而低头,对于营州军,他们或许不够了解,但他们最是了解屡屡与他们争夺陇右的党项人、回鹘人! 桑吉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稳了下心下激荡恼怒,未出兵前,他就不同意翰德出兵关中,他从未见过李思钰,也从未与营州军交过手,这个北地悍虎好像是一日间突然出现在大唐。 一开始,谁也未去注意这个出现之人,哪怕他搅动整个河北道不得安稳,他们也无人去注意此人,但是此人进入关中后,竟然数月间夺了河中、河右、东都京畿之地,之后更是逼迫晋王李克用前往洛阳事朝,夺了整个河北道! 近身之侧,一日间冒出一头凶悍无比的猛虎,桑吉又岂能置之不理? 但他犹豫,这个人太过异类了,他活了数十年,大大小小争斗不知经历过多少,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异类之人,本可轻易杀死之人,本应可轻而易举夺了他人之土,此人却每每轻轻放过,尽管那人所夺之土不断增大,自己手中却只有一潼关,一成了废墟的长安。 这个异类之人让桑吉犹豫,哪怕到了当前,他们损失了万骑,桑吉依然犹豫不决。 心中杂陈如麻,最后还是未能确定是攻是和,睁眼看向翰德,轻声说道:“营州军非他军可比,如当年大唐西军,我族离开了逻些城,虽竭力避免族人相互厮杀,但多年争斗,我族已经极为虚弱了,需要避免再与他人争斗,尤其与隔着凤翔军的营州军交战。” “此战虽巴仁战败,但若凤翔军能够临阵救援,我军当不至于如此大败!” “我军大败,凤翔军却毫发未损,此等异事……巴仁战败有罪,凤翔军……李茂贞同样有责!” 翰德心下恼怒,但他知道,眼前老人与那该死的李悍虎并无差别,就算心下不甘,却不敢真正把他如何,当此人开口,翰德就知,他杀不了那个让他在一小儿前受辱的混蛋! 怒火得不到发泄,只能转移,转移到他人身上,而屋内却有一个最适合转移怒火之人。 翰德红着眼看向马明阳,一脸狰狞。 “马司马,大相之言可有虚妄?” 马明阳自得知凤翔军毫发未损,吐蕃人却损兵折将,他就知道自己极为危险,整日担惊受怕,此时,他终于绝望到了谷底,可心下却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马明阳有种绝望到了极致的自我毁灭之感,听到翰德询问,马明阳一脸冷漠,说道:“正如赞普所言,营州军并未攻击我军。” “好好好……并未攻击你军,好啊!”翰德愤怒暴吼。 “来人!” “且慢!” 翰德怒吼,正要令人砍了马明阳,却被马明阳怒吼打断。 马明阳起身,一脸愤怒看向翰德,怒道:“我军因何未能救援贵军?还不是因贵军肆意妄为!” “奸淫百姓妻女也就罢了,竟然连军中将勇妻女都不放过,本官想问问赞普,若换做是赞普,敢问赞普,你是否还要营救辱你妻女之人?” “大胆!” 数名番将大怒,同时怒起,指着马明阳暴吼。 马明阳知道自己今日难以善了,多年来忍受这些吐蕃人呼来喝去,若非自己儿子在他们手中,早恨不得砍了他们,或是让他们砍了自己。 反正是生死两难,马明阳也是豁出去了,未理会那些暴怒的番将,而是盯着翰德冷哼。 “哼!大胆?” “本官觉得贵军才是胆大包天!” “我军该付给赞普的钱粮已经付了,别以为你们出兵是为了帮助我军,你们还没这么仁义大方!” “营州军若不击之,李悍虎必得凤翔、秦州之地!” “哼!” “那李悍虎对各藩镇手下留情,对你们这些残暴胡人、番人,就只有草原上那些头颅、手指!” 马明阳冷哼道:“有我凤翔之地挡在营州军前,身为背后的你们自然安全无比,帮住我军?” “呵!好大的仁义啊!” 桑吉皱眉不已,看向巴仁甚是不满,别的也就罢了,但淫辱军将妻女,致使凤翔军军中不满,这就有些过了。 过了,仅仅只是“过了”两字,的确,在桑吉心里,的确是有些过了,这种“过了”,也只是因临战前做这种事“过了”。在吐蕃人意识当中,这种事情根本不算是多么严重之事,他们对这些事情从不在意,哪怕是他们自己妻女,他们也不在意。 可是他们不以为然,凤翔军又如何能忍声吞气? 面临着军卒叛乱的危险,不但李茂贞手下大将面临着选择,就是他这个主将亦要做出选择,否则他们,以及他们一家老小皆会被愤怒军卒砍了脑袋。 最终,李茂贞做出了选择,只不过他选择了凤翔军罢了。 第779章 吐蕃欲要兵入秦州 翰德大怒,万余骑卒,逃回者不足三千人,该死的唐人不但不承认自己未能上前救援,竟然还以诸多借口反诘问自己,被营州军一娃娃指着鼻子大骂也就罢了,谁让他们营州军赢了呢,可这该死的马明阳竟然也想学那娃娃! “来人,砍了!把这该死的混蛋拖下去,砍了!” “立刻!” “砍了!” 翰德大怒暴吼,马明阳身子微颤一下,四名吐蕃大汉上前就要按住,却被马明阳挥手阻止。 “不用!本官自行……” 马明阳一脸惨白,努力想要保住最后一丝尊严,可四名吐蕃人根本不给他机会,上前按住他,拖着他就要离屋砍杀了。 桑吉皱眉看着这一切,想要开口阻止,却最终叹息一声,他并不想挑衅翰德赞普的威严,这对如今的他们很不利,为了自己侄儿巴仁,他已经做了一次,若为了这个唐人,值不值得? 最后桑吉叹息一声,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人来承担,力主出兵关中的翰德赞普不能有错,若想保住他的侄儿的命,巴仁也不能承担兵败之责,剩下的,也只能由这些唐人来承担。 马明阳被拖了下去,没有像临死之人那样哀嚎惨叫,尽管被拖着有些狼狈,没有保住最后想要的尊严。 数息后,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送到了翰德面前,翰德甚至连看一眼都无,一拍手扫到地上,此时的他愤怒而憋屈,无法发泄的狂躁让他难以忍受。 无人敢离席,皆沉默低头,更无人敢低声轻语,这在往日很难出现,他们更喜欢开怀畅饮,大声喝唱。 翰德一把撕开衣襟,心中怒火让他燥热难耐,深深喘息一声,看向桑吉,说道:“未料到我军会损失如此之重,谁之过错且不言,我军今后又该当如何?” 桑吉听到翰德这话,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巴仁战败,万骑几乎尽没于关中,哪怕他身为大相,哪怕是他的家族,也很难承受军中怨言,若翰德一心想要惩罚巴仁,哪怕最后保住了这个侄儿,付出的代价也让他难以承受。 翰德这句话语一出,桑吉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紧绷的面容也缓和了下来,坐在桌案前,微微抚胸躬了下身子,恭敬道:“营州军在凤翔府之东,我军若要攻打长安,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凤翔府。” 翰德与一干番将纷纷点头,入关有数道可行道路,或从秦州,或泾原,或是庆州入宁州。 秦州之后就是陇州、凤翔府。泾原后侧一南一北乃是凤翔府、邠宁两州,李茂贞、王行约为两翼抵住泾原之地。而庆州大半已在党项人之手,吐蕃人与党项人有仇,两者在陇右已经激烈争夺了几十年,想要从庆州入关中,短时间很难。 从泾原之地入关中,李茂贞、王行约一南一北成夹击之势,李茂贞就算希望吐蕃人自泾原入关中,王行约也会拼死抵挡,更何况经过此次大败,吐蕃人已经不可能再信任凤翔军。 与两个,甚至还要再加上那李悍虎交战,经过大败后的众多番将,哪怕赞普翰德自己,他也不会认为从泾原之地杀入关中是个多英明的主意。 最后也只能从秦州最为容易,至少他们不需要面对关中三大节度使联手围攻。 正待他人想要点头,桑吉开口却说了句他人愣住的话语。 “凤翔府李茂贞开口请求我军相助,临战时却不顾我军被困,致使我军皆丧于营州军之手,但此时我军却不宜与凤翔军交战。” 众人皆愣,翰德更是一脸不解。 “大相……这……这是为何?” 桑吉叹气道:“营州军的战力,想来众人也已知晓,若要击败此等强敌,非数万精骑不可败之,但我族……” 桑吉沉默叹息片刻,继续说道:“之前营州小儿有些话语虽让老夫愤怒,但也有些确实是实情。” “我吐蕃一族,自分裂至今,已有近百年,曾经数十万强大的军卒也已成了云烟,我部离开了逻些城,虽无奈,却也是实情,四大赞普中,我部最弱,不但要面对回鹘人的侵入,还要每每与党项人争锋,如今若再与营州军交战,战事若顺尚还罢了,可若是被营州军拖住在关中,族地又有谁来镇守?” 桑吉无奈道:“在无法解决我等后顾之忧,我部很难全力与营州军争锋,仅分出一部,如此又成了添油之计,除了徒耗我族不多钱粮,徒损我族族人之血,又有何用?” 屋内一片寂静,沉闷压抑气氛让人难以喘息,翰德心中压抑更甚三分,不由失望道:“难道我族就要白白损失了万骑不成?” 桑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我族只能如此,但这不代表我族就会忍声吞气。” “哦?大相快快道来!” 翰德精神一振,一脸渴望看向桑吉。 桑吉细想了片刻,看向一脸期望的翰德,沉声说道:“此次我族损失颇大,皆因凤翔军临阵不救,他们若想就此糊弄过去,那是想也别想!” 翰德忙点头道:“那该死的李茂贞比营州军更加可恶,求助于我,却让我等为他们挡住营州军,在我军陷入困境时,竟然不问不顾!” “此等恶贼若不惩罚,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我族?族民又如何看待我等?又如何平息军中怒火?” 桑吉点头认可,正因这些原因,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攻打一下秦州、凤翔之地,否则他们无法给族内一个交待。 桑吉说道:“出兵秦州是应有之事,但应止步陇州,逼迫李茂贞付出更大代价。” 翰德沉默思索片刻,微微点头。 “可。” 桑吉见翰德答应,神情更加轻松,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李茂贞既然敢耍弄我族,就要承受我族怒火。” “至于……营州军……赞普也莫要太过担忧。” 提及营州军,翰德也不得不坐直了身体。 桑吉说道:“营州军很奇怪,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人前的。” “契丹部本为一小族,平卢军随安禄山入中原,其部趁营州空虚而做大,近百年,营州虽未丢失,却一直为契丹部所侵,那李悍虎骤然间击败了契丹部,更是夺其族地。” “其后,李悍虎竟然丢弃营州初得之地,由此而入关,整个天下虽纷乱不止,却以此人为最!” 桑吉皱眉道:“此人崛起太过迅速,连连击败晋军、宣武军等大唐强军,所夺之土更是数倍于他人。” “如此之人……” “已经成了天下各节度使们的心腹大患!” 第780章 天下异类,不容于天 “尽管那李悍虎行事的确异于他人,其所作所为,表现出来的一切,看起来好像确实于他人无害。” “以营州军表现出来的战力,本可先夺幽州,夺河北之地,进而与河东晋军、河南宣武军争夺天下,但是,他们却龟缩在关外不前。” “李悍虎入关,每每击败他人,却并未伤及太多人命,反而轻轻放过不理。” “看起来的确对人无害。” “可是!” “可是,无论那李悍虎如何表现出无害,有件事是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整个河北道落入了他之手,河右、东都京畿之地也已落入手中,还有关中之地、兵入川蜀之事……” “这些都是事实。” 桑吉声音低沉,说道:“长安被焚,朝廷迁往东都,其父、其人却未前往洛阳为臣,河北道、河右、东都等地皆以朝庭之人为吏,那李悍虎父子所作所为足以表明,他们的确无中原称王之心。” “看起来,天下各节度使们应该庆幸才是,可是,朝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朝廷实力一旦强到威压天下时,那些节度使们结果自然可知。究其根源,还是那李悍虎之故,那些节度使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些。” “故而,哪怕那李悍虎如何表现无害,他都是天下之敌!” 翰德听的很仔细,他们对营州军不是很了解,哪怕整个天下因他们而风云变幻,他们还是未有太多感觉,他们曾与大唐最强盛时期争锋,营州军再强又如何?难道还能强过当年最强的西军? 只是他们忘了一件事情,此时的他们也不是最强时期的吐蕃,他们同样也只是一个破落户罢了。 他们还活在当年风光荣耀当中,当李茂贞送来钱粮,送来粮食,如当年安禄山入长安时,大唐求救于他们一般,翰德毫不犹豫拿出一万骑,希望如当年一般,再一次劫掠整个关中之地。 可是,他们在关中遭遇到了营州军主力,遭受了重创,突然意识到了危险,自己近身之侧竟然还趴卧着一头北地猛虎。 见屋内之人皆认真倾听,桑吉对此很满意,唯恐这些族人们未能足够重视关中之事。 桑吉继续说道:“天下各节度使藩镇们,若还想着自成一国,还想着子孙为王,他们就不得不相互靠拢,设法灭了这个异类之人,只有如此,才能打压了朝廷,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继续称王称霸,如当年春秋之国。” “这些只是天下各藩镇们排斥这个异于他们之人,朝廷呢?难道朝廷就不担心害怕了?” 桑吉摇了摇头,说道:“那李悍虎虽纳太子为学生弟子,虽竭力辅佐,可是……幼儿终究会长大的啊!” “如当年……葛尔家族!” 桑吉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大恩等于大仇啊!所有的一切皆由那李悍虎所得,民心向背归于谁?越是为民众耕田种地,越是收拢民心,他李悍虎越是死的快啊!” “当年葛尔家族……” 桑吉想到葛尔家族,心下一阵叹息,当年吐蕃人能够称雄高原,能够击败最强的大唐,让吐蕃威名传扬整片天空,葛尔家族功不可没,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身死族灭? 提及葛尔家族,屋内众番将皆沉默不语,感叹也好,暗自悲伤也罢,葛尔家族已经成了过眼云烟。 别人之事,他们或许不够了解,但是葛尔家族,他们却再了解不过了,细想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大相之言。 桑吉说道:“草原,乃至整个西域,各族此时还相互争斗不休,虽营州李悍虎所立汉八部,此时还未足够威胁到他们族地,但是去岁冬日,汉八部对北地草原屠杀,大小数十部族被灭,这已经让草原各部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崛起之族。” “各位也知,草原若哪一族想要称霸,必须要脚踏无数尸体,如当年大唐,如当年我吐蕃!汉八部若要称霸,又岂能异于他人?” “脚踏无数尸体,又是何人尸体?党项人不怕么?回鹘人不怕么?” 桑吉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营州越强,汉八部越强,草原各部越是抛弃各自恩怨,一同联手灭了此等异类。” 桑吉幽幽说道:“那李悍虎行事异于他人,本应强势之时,虎吞天下之土,却每每弃之不顾。” “草原各部,本应是牧马放羊胡人之部,那李悍虎却以耕田种地唐人为部族,此等异于天下之人、之事,乃天下异类!” “此人……此部……” “必不容于世,不容于这片天!” 桑吉起身,身子挺得笔直,透过房门看向房外天空,斩钉截铁说着,心中念想更加坚定。 “我军无需兵占陇州、凤翔之地,只需要凤翔军,要李茂贞跪地屈服!” “我族需要李茂贞挡住营州军,需要等待,等待天下再变之时!” …… 孟浩离开了那座巨石盖就房屋,尽管那座石屋是整个鄯州城最奢华的房屋,可是,孟浩却不喜,包括鄯州城中所有房屋,他都不喜! 吐蕃人身居高原之地,气息稀薄,无论是草地,或是树木,都很是矮小,这让他们不得不以牛粪为燃料,吐蕃人与草原放牧之人不同,吐蕃人居住的是石屋,不知是不是担心牛粪堆积损害了草地,还是其他缘故,他们总是把牛粪甩在房子墙壁上,整日与牛粪打交道,身上又如何不沾染牛粪,再加上他们甚少洗澡沐浴,整个人都是牛粪臭味,从人到房屋,都是臭烘烘的,这与营州军素来要求干净清洁不符,孟浩自是极为不喜。 孟浩在前,刘大猛扛着女子尸体在后,刚出了这里,还未回到自己住处,就见一队吐蕃番兵拖拉着马明阳尸体,随意扔到他们住处不远的院落前,之后那院落中传出惊恐哀嚎声。 “孟司马,俺们是不是前去看看?” 刘大猛本不想理会,早在月余前,他就想找个僻静处,趁机弄死那个姓马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些混蛋就是大帅嘴里的汉贼,竟然勾结外人欺负自己人! 刘大猛不想理会,这些人被吐蕃人全砍了才好呢,看他们还敢当汉贼不! 可当听到那院中女人惊呼哀求声,又想到自己肩上女子惨状,心下不忍,不由问向孟浩。 第781章 一群汉贼 耳边惨叫声让孟浩脸色狰狞,未有任何言语,甩袖大步走向不远处院落。 “嘿嘿……” 刘大猛把肩上女尸送到身后亲兵手中,紧了紧腰带,按住刀柄,嘴里发出渗人冷笑大步跟在孟浩身后,其余亲卫见两人如此,与刘大猛一般,嘴里嘿嘿冷笑不止。 一番将狰狞拖着一女子,女子散乱头发遮住脸面,残破蜀锦无法遮住白洁肌肤…… “哈哈……” 狂笑声让孟浩小脸狰狞狂暴。 “住手!” “滚开!” “砰!” 吐蕃汉子哪里会在意一唐人娃娃,拔刀就要挥舞,手中弯刀尚未抬起,一只大脚重重踏在胸口,沉重凶狠力道让拔刀欲要挥舞番人口吐鲜血,滑出丈远,重重撞在身后墙壁,欲要起身,却又重重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喷。 “救……救命……” 一声尖锐惨叫声惊醒呆住了的吐蕃人。 “混蛋!” “你们找死!” 一吐蕃大汉推开挡在身前兵卒,拔刀就要砍杀了动手的刘大猛。 “拉姆!” 冷厉声让欲要动手杀人的拉姆身形一顿,回头看向首领巴桑。 巴桑根本不理会拉姆恼怒,而是看向刘大猛,眼睛微眯,数息后才微微转头看向孟浩。 “孟司马,此事与你们无关,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孟浩冷哼一声,却也不愿失了礼数,随意拱手说道:“插不插手,那是我营州军之事。巴桑将军若觉得我等在鄯州城,就要被你们任意侮辱,就要我等卑躬屈膝……” 孟浩回头看向已经退回身后的刘大猛,看向身后数十亲卫,一脸肃然。 “你们会吗?” 刘大猛随意说道:“老子敢在晋王面前骂死昭义节度使,敢当着晋王的面解裤撒尿,敢当着朱温贼子的面大骂,敢在赞普面前杀了一将……” “孟大人,你觉得刘某会吗?” “嘿嘿……刘头所言甚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反正,俺们若要死在了这里,还有数千一身牛臭味的番人为我等赔命,俺们也不亏!” “嘿嘿,张哥此言甚是有理!俺怎么觉得,俺们若是死在了这里,或许俺们也会成为史书传奇呢?” “怕个鸟!俺们可是营州人!” …… 刘大猛与一干亲卫嘴角不住冷笑,嘴里随意说着,手中紧握战刀,随时暴起伤人。 巴桑胸中心肺都快气炸了,眼睛更加微眯,冷厉杀意不住爆闪。 拉姆大怒。 “想死?” “老子成全你们!” 拉姆暴吼一声,双手持刀,再次上前。 “拉姆!” 巴桑再次冷喝。 “混蛋!” 拉姆再顾不得巴桑比他位高一筹,用刀指着巴桑怒吼。 “混蛋!你他娘地想要护住这些该死的唐人吗?” 巴桑丝毫未把眼前冷厉弯刀放在眼里,双眼只是凶狠盯着孟浩,就在拉姆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准备向他动手时,这才一脸冰冷,看向这个素来不是很服气自己的副将。 “你若想让你那两个愚蠢兄弟被唐人活刮了,你……可以动手!” “你……” “你……” “混蛋!” “砰!” 拉姆大怒,数次想要挥刀砍了这个胆小懦弱头领,可刀子一再逼近,又一再退回,反复数次,最后沉重弯刀被狠狠砸在地上。 巴桑不再去看欲要狂乱,却极为无奈的拉姆,一脸冷漠扫视眼前唐人,目光最后落在孟浩身上。 “贵军与凤翔军为敌,孟司马护住这些贵军敌手,难道就不担心那李悍虎砍了你的脑袋?” 孟浩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赢了,踢了踢脚下泥土,抬头看向比他高大太多的巴桑,随意说道:“砍不砍本官脑袋,那是王爷的事情,王爷之事还轮不到巴桑将军来置评,至于本官性命,那就更不用巴桑将军替本官担忧。” “哼!” 巴桑冷哼一声。 “李悍虎么?很可惜……未能在长安见到,很期待啊!” “呵呵……” 孟浩与身后一干亲卫们不由笑了起来。 “是啊!” “真的很期待呢!若有机会,本官在长安请巴桑将军吃酒!” 巴桑一愣,随即大怒。 “你……” “好好……好!好胆!” “我们走!” 巴桑大怒,却也知道自己对这些人没任何办法,若真的动手伤了他们,大相能把他们,把他们的家人全都生生撕了。 随着愤怒的巴桑离去,一群吐蕃人也不得不丢下一干妇人,跟随离去。 看着吐蕃人渐渐远去,孟浩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说不怕,胸中激烈跳动却瞒不了他自己,见这些吐蕃人离去,片刻才看向一干秦州使者。 秦俞一脸惨白,直到孟浩看过来,畏畏缩缩上前。 “下……下官秦俞,见……见过司马大人。” 看着头发花白的秦俞,看着他向自己躬身礼拜,心下不知是何种滋味。 “你……你们好自为之。” 孟浩面对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虽不忍看着他们死于番人之手,不忍妇人受辱,可他也知道,这些人来了这里,哪怕如自己一般,就是前来送死、受辱的,若非自己大帅大败吐蕃人,或许自己还不如他们吧,或许那时的他们面对自己,应该是高高在上吧…… 孟浩想要开口训斥,怒骂这些勾结外贼欺辱自己百姓之人,可见他们如今模样,又无法开口,最后只是转身欲要离去,他已经不想留在这里。 “大……大人……” 孟浩转身就要离去,秦俞上前就要拉扯,刘大猛猛然回头,冷冷看向伸手一半的秦俞。 秦俞一头扑在地,悲声痛苦。 “大人……大人,救……救救我等……” “大人……大人……大人……” “呜呜……大人……” 一群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悲声痛哭…… 孟浩低头沉默,良久才轻轻摆了摆手。 “明日……回长安!” 再不多言,大步离去。 刘大猛回头看向一群凄惨秦州人,冷哼一声。 “哼!” “一群汉贼!” 刘大猛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数十亲卫嘴角扯动,皆是一副不屑模样。面对刀枪箭矢,手中无刀,跪地屈服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未刀兵加身,竟然主动前来招贼入室,营州人素来不喜此等作为之人,若非里面有些妇人,不愿见到妇人受辱,他们才不愿理会这些秦州人的死活。 看着营州人离去,一群跪地,刚刚经历了生死之人,失声抱头痛哭。 第782章 女奴仁珠 马明阳尸体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在路边无人问津,人来人往,不时会有吐蕃牧人放牧归来,有些牛羊或许是好奇心太重,不时会有些牛羊跑到尸体前嗅一下,但很快会被牧人怒声呵斥赶回羊群。 日头渐渐偏西,渐渐落入山下,回城的牧民越来越多,却无人去看一眼,更无人想要挖个土坑掩埋。 冰冷的尸体渐渐蒙上一层洁白冰霜,清冷的月光如水倒注到尸体上,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一阵悉嗦脚步声惊动了枝头上的夜猫,夜猫看了一眼一瘸一拐的身影,窜入黑夜消失不见…… 高原的清晨是寒冷而清新的,孟浩尽管知道,如今的吐蕃人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适合于中原人,不适合不识礼数的胡蛮,但是,他更知道,这些胡蛮更在意什么! 他们可以不识礼数,可以在自己强势时,随意砍杀势弱来使,但是,当他们面临对方无法承受打击时,他们尽管再如何愤怒欲狂,他们也不敢随意砍杀来使,他们比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尽管早已从小书堂里的先生嘴里知道,早已从常年与胡蛮打交道的营州老卒那里知道,他还是不敢再最后关头大意。 他是正使! 他需要对跟随前来之人负责,尽管他知道,若吐蕃人真的欲要杀他们,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死,可他还是要为自己职责负责,为所有人的安危负责。 人未睡的踏实,精神也略显疲惫,但他知道,昨日阻止了吐蕃人,今日若想安然离去,必定困难重重。 正要开门,房门却被人推开,一吐蕃番女低头出现在门口,手中正端着盆热水。 “谢谢。” 孟浩从仁珠手中接过水盆,仁珠后退一步,躬身就要离开,孟浩却突然开口道:“仁珠,你想离开这里吗?” 仁珠顿住脚步,看向与她差不多年纪“大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见她如此,孟浩轻轻摇了摇头,叹气一声。 “也是,尽管你在这里遭受不少苦楚,日子很难熬,但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离开自己家乡,去一个陌生之地,挺难的。” 孟浩来了这里月余,他是营州军使者,是大唐使者,与秦州马明阳自是不同。以大唐之名,以与吐蕃人等同之名为使,院中那些吐蕃管事也会在他面前呵骂、鞭打这个与他差不多年纪女孩,孟浩仅从这一点,他无需细细探究,就知仁珠往日又是何种情景。 换作他人,孟浩是不会开这个口,但是他愿意为仁珠开这个口,以大唐之名,以战胜了吐蕃人的营州军之名,问翰德讨要一女奴,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难处。 但他见到仁珠犹豫模样,心下就不住摇头叹息。在这里遭些罪,身为女奴本就如此,世世代代为奴,世世代代遭罪,哪怕她们的主人无意间占有了她们,哪怕她们为主人生下了孩子,奴隶的身份依然伴随着孩子的一生,千百年来就如此! 要离开么? 离开自己早就熟悉、习惯的地方,去一个未知地方? 仁珠不知道。 孟浩见她如此,想到未传来吐蕃人战败前,他们所遭受的困难,想到仁珠暗中给他的粑粑,看向仁珠的表情也郑重了些。 “我不知道,带你离开你的故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情,你跟着我离开,你的子孙自此再也不是奴隶,你的子孙或许为农,为商,或读书为官,临阵杀敌的将勇……” “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你会与一个奴隶一同生下一群奴隶,或许你会犯了错,也或许你根本没错,而只是因你的主人一时心情不好,砍了你一只手,割了你的舌头,鼻子,或是耳朵……” “你会年老之时,无用之时,被丢弃到土坑,会被活活埋杀了。” “这是你的一生,也是……你的子子孙孙的人生。” 这些话语,本不是他的话语,而是曾经在书堂时,一次大帅为他们讲解吐蕃人情地理时,大帅曾对他们说过这些话语。 当时的他并不懂这些,在大唐同样也有“奴隶”,可这些“奴隶”却不是主人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的,可以打骂,但却无法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 身为大唐人,孟浩虽成了孤儿,但他们孟家曾经也是河南名门望族,对这些早已自幼便知。 尽管此时也有随意砍杀他人之事,但这是个什么时代,是礼仪沦丧,天下纷争之时。当大帅说起吐蕃奴隶惨状,当时的他并无多少感觉,甚至觉得大帅有些言过其实,哪有可能千年都是如此之事。 可是,当他来到了这里,看到缺胳膊少腿,看到了无数无法开口之人,他知道自己大帅是对的。 这,就是他们的传统! 无数年继承下来的传统! 愤怒么?或是无奈?孟浩每次见到没了鼻子,只剩下两个令人恐惧的黑洞,孟浩就感觉到害怕,在营州军未战败吐蕃人之前,他每日都会噩梦连连,唯恐自己也成了令他恐惧之人。 不知是不是孟浩话语惊吓到了这个善良单纯女孩,面上的高原红也成了惨白,毫无察觉后退了数步。 孟浩轻轻摇了摇头,纵然想要带走这个帮助了他们的女孩,可看到她这般…… 孟浩不再多言,无奈摆了摆手,开始洗漱起来。 仁珠看着很是失望的背影,张了张嘴,泪珠无声落下,最后微微躬了躬身,无声退去,听着脚步声渐去,正在洗漱的身子微顿,数息才又哗哗洗漱起来。 刘大猛与一干亲卫全身披挂,看起来很肃穆,若来到近前,就知他们神情很是轻松惬意,只是偶尔眼中露出坚毅冷酷。 所有人都知道,来时容易,去时难! 看着半大孩子的孟浩一身儒装出现在门口,众人皆露出赞赏之意,刘大猛从半靠在墙壁上随意姿态,瞬间挺直身来,大步走向孟浩,抱拳道:“司马大人,兄弟们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离开。” “嗯,兄弟们辛苦了,今日,我等回家!” 刘大猛大手一挥。 “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兄弟们,咱们回家喽!” 第783章 回归之忧 人如虎,马如龙,数十披甲亲卫,纵马出了庭院,孟浩则一身素白儒装,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人前。 房门外,数十秦州使者侍从已经在院外等待,唯恐孟浩不愿带他们离开,在凤翔军以吐蕃骑为前阵,当吐蕃骑陷入重围无法逃脱,凤翔军未能上前营救之时,这些留在鄯州城的秦州使臣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在他们绝望待死时,营州使臣孟浩出现了他们面前,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时,这些人毫不犹豫出现在了孟浩面前。 看着他们中有不少歌姬美人,孟浩不由皱起了眉头。 “大人……” 这些秦州人只是用驽马拖拉着马车,与他们人人皆胯下一骑不同,若带着他们,自己会极大减缓奔行速度。正当孟浩皱眉不已,刘大猛突然开口,惊动了正皱眉沉思的孟浩。 抬头一看,只见一队披甲骑纵马前来,孟浩甩开脑中担忧,轻踢胯下战马迎了上去。 “今日我等就要返回关中,随意遣个小吏即可,未曾想到,赞普竟然亲自前来送别,下官深表感激。” 看着孟浩一身素袍,抱拳行礼的样子,翰德心下很是不满,这些营州使臣尤为可恶,从踏入鄯州城那一刻,他们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哪怕他们被大军禁锢在院中,这些人也未向他臣服,这让素来高高在上的翰德尤为不喜。 但是,这些人除了代表营州军,他们身上还披着朝廷使臣外衣,吐蕃与大唐等同,至少在翰德眼里,吐蕃是与大唐帝国同样强大,对眼前这群可恶的唐人,他可以不前来迎送,但大唐朝廷使臣的身份,翰德就不得不前来。 看着自己讨厌不喜之人,翰德眉头只是微抬了一下,声音冷淡道:“凤翔人坑害了我军近万军卒,唐使欲要带走这些挑唆罪人,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孟浩未有回头去看,他也知道背后之人此时是如何担忧害怕,而是向翰德拱手说道:“赞普此言甚是有理,若无李茂贞遣他们前来,一心说服赞普由他们在贵地招兵,赞普之民也不会落于王爷之手。” “这些人的确罪孽深重,但是……他们乃我大唐子民!” “大唐子民有罪,当由我大唐皇帝治其罪,而非吐蕃赞普!” “大胆!” 一番将大怒,正要怒骂,却被翰德抬手阻止,双眼却紧盯着孟浩。 “唐使的意思是,大唐之人有罪,应由大唐皇帝处置,番人有罪,则由本赞普处置,是这个道理吧?” “也就是说,此时若有我吐蕃之人挥刀杀了唐使等人,有罪无罪,也应由本赞普一口而决,是这样吧?” 孟浩神情一滞,随即笑道:“自当如此,但是呢,本官身为大唐使臣,前来消弭各自争端,此乃陛下、王爷深感百姓之苦而免其刀兵之苦,此乃仁慈之意,想来赞普也不愿吐蕃百姓惨遭兵灾之苦吧?” 翰德心下一怒,深吸一口气,一脸凶狠,但却微微点头。 “自然如此,本赞普同意唐使之言,但是总会有这么一些人肆意胡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本赞普尽管不愿,可也无法保证此等之事就不会发生。” 孟浩点头笑道:“赞普此言甚是有理,谁也不敢保证天下就无此等之人,可若是有人刻意使人为之,那就不好说了。” 孟浩打马来到赞普身前,丝毫不理会一旁怒目圆睁的蕃将,轻声说道:“我大唐北地王脾气不大好,尤为讨厌他人欺辱妇人孩童,当年宣武军扣住一女娃,为了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娃,王爷领军十万兵围汴州,若非朱温送还女娃,如今还有没有朱温这个人,那就只有……天才知道。” 看着孟浩小手指着天,看着一脸欠揍模样,翰德心下大怒,恨不得立即把这些人全都砍杀了,一想到大相的安排,心下冷笑连连,一脸面无表情。 “唐使多虑了,大唐尽管已成日暮之国,但我吐蕃素来与大唐相善,想来还无人对唐使不利!” 翰德猛然提起马缰,调转马头,嘴里却说道:“本赞普还有要事要处置,就不送了,一路走好!” 翰德打马就走,数名番将冷冷看了一眼孟浩,纷纷调转马头,紧随翰德离去。 孟浩一愣,看着翰德远去,他有些皱眉不解,会如此轻易放身后那些人离去? 刘大猛打马上前,低声说道:“我等可能有麻烦了。” “嗯?” 孟浩看向刘大猛,刘大猛低声说道:“这些人若是力争,或是拔刀大怒,对我等极力威胁,我等返程时反而会安全许多,可他们如此态度,我等返程就危险了。” 孟浩皱眉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若仅仅只是我等离开,他们还不敢把我等如何,这会激怒大帅,毕竟我军手中还有不少吐蕃俘虏,那些普通吐蕃人,这些人或许不是很在意,可那些军中将领呢?翰德又岂能随意舍去,这会让吐蕃各大家族不满的。” 刘大猛微微点头,之前他们被困鄯州城时,他们就知道吐蕃人对唐将的不屑,曾经他们入过长安,所获之丰让人垂涎三尺,如今又有此等良机,各家族纷纷把子侄送入其中,欲要以此获的功勋,插手军中之事,可他们万万未想到自己会如此惨败。 吐蕃赞普一分为四,赞普的威严权势也随着吐蕃内乱而降到了冰点,吐蕃各家族,尤其是握有族众兵卒家族权势增强,赞普想要一言而决,这几乎已经成了不可能之事,但赞普是吐蕃人至高无上的象征,想要就此消失也不可能,至少短时间内不大可能。 各家族不可能丢弃族人而不闻不顾,这会影响家族的名望权威,若仅仅是他们返回长安,孟浩并不认为翰德敢半道截杀阻拦,可是带着这些秦州使者,李茂贞的使者返回,那就又有不同。 吐蕃人因凤翔军而损失惨重,若凤翔军出战救援而败还罢了,可是凤翔军坐而视之他们的子侄绝望被围,致使他们大败。 孟浩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吐蕃人无论如何都要向凤翔府讨回些公道,胡人、番人与中原人规矩不同,甚至可以说没有多少规矩,有仇就要当下报,孟浩出手护住这些秦州人,明面上,翰德不能与营州军撕破脸面,这对他们没有太多好处,可是暗地里就不好说了。 孟浩心中危机感又上一层,低声问道:“刘将军以为当如何?” 刘大猛皱眉道:“欲要安全返回,自然是抛弃那些秦州之人,没了他们,就算吐蕃人想要阻拦我等,有马匹相助,末将也有八成机会护着司马大人安然返回,可若是这些人与我等一同……” 刘大猛回头看向身后皆恐慌不已的秦州之人,看着他们的驽马拖拉着的马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行走速度太慢了,与他们同行,会极大拖累我军的。” 孟浩叹气一声,无奈道:“总不能把那些妇人丢给吐蕃人,任由他们侮辱吧?” 刘大猛皱眉不已,最后也无太好法子,无奈摇了摇头。 “没法子,先如此好了,若实在事不可为,我等也只能先护着大人离开,至于他们……” 刘大猛没有说出最后话语,孟浩却知道他是何意,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 既然已经如此,也不好再多言,两人打马走向人群,孟浩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最后无奈摆了摆手,只是说出一个“走”字,再无其他。 众人昨夜就已准备妥当,其实也无什么可准备的,连同秦州护送使者的兵卒,共计百十骑,其余者皆是些乘车的文臣、女子。 大唐文臣大多都会骑马,只是这些前来的使臣都是年纪较大之人,已经无法骑马奔行,看着数名头发花白之人,在仆从搀扶下爬上马车,孟浩不由摇了摇头,心想着,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危险,才让这些人前来吧? 马车居中,一干百十余人缓缓出了鄯州城,两侧吐蕃人皆是冷漠看着他们离开,无论是军卒,或是普通的牧民,哪怕只能躬身求活的奴隶,皆是一脸冷漠看着他们离开,好像看着路边死尸一般的冷漠。 孟浩不喜这座充满牛臭味的地方,这里的吐蕃人同样厌恶他们这些身穿锦衣绸缎的唐人。 鄯州本为隋之西平,隋末,薛举、薛仁果父子反叛,并于金城自立为帝,其后被唐兵大败被杀,唐置鄯州,其下湟水、龙支、鄯城。 金城是个极为重要之地,是西域与关中极为重要节点。自金城向西,因大山之故,入西一分为二。其一,自金城沿着山北,走会宁、姑臧、张掖、敦煌,入西域。其二则走山南,沿着湟水,走龙支、湟水,在大山处有一处豁口,可由此入姑臧,也可由湟水向南,过石堡城入青海,继而入西。 金城乃极为重要之城,每当西域大乱,夺金城者即可控西域要道,每次西域反叛者皆以此城为重。或许大唐深知此城之重,故而不愿他人控此城者,也或者吐蕃北侵,为了抵御吐蕃侵入,故而鄯州州治就放在湟水以北,临近石堡城,可就近支援。 石堡城极为重要,且险要无比,可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或许是为了加强对此关的重视,鄯州治所鄯城刻意设于此地,究竟是否是另一个“天子守边”之意,李思钰认为应该是如此。 第784章 路遇瘸腿无鼻之人 鄯州城是防御吐蕃人下山重镇,曾经镇守此地的是大唐精锐天威军,可惜,天威军被高仙芝带去西域,参与怛罗斯之战,最后全军皆没,防御吐蕃人下山重镇自此落于吐蕃人之手,自此,吐蕃人以此地为根基,夺金城之地,截断大唐与西域通道,不断侵占大唐之土。 孟浩出了鄯州城,回头看向这座大唐守边重城,心下一阵感叹,大帅曾与他们这些娃娃们讲解过此城之重,每每想到如此重城落于他人之手,心下就是一阵沉默。 或许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此次返回大唐危机重重,皆沉默出了城。 离开了鄯州城,身边再无吐蕃人,孟浩终于卸下了强装着的冷静、强硬,身子也有些瘫软之意,后背也佝偻了起来。 “唉……” 想到返程将遇到的凶险,孟浩深深叹息一声,很是有些忧愁无奈。 刘大猛看着这个半大娃娃,不由摇了摇头,感觉还是差了大帅首徒小德子一截,正要开口,嘴巴却猛然顿住,猛然磕动战马,瞬间冲到孟浩身前。 孟浩一愣,忙抬头看向前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在他们前行道路中央,一具尸体摆放在那里,还有一人跪在尸体身前,满是污垢杂乱的长发遮住了此人脸面,看不清长相,但从此人衣襟来看,当是吐蕃奴隶。 刘大猛异动,那些秦州兵卫尚未动身,数十营州亲卫几乎同时抽刀,数骑散开,紧跟在刘大猛身后,其余亲卫皆举起骑盾,双目不时扫视道路两侧山丘,紧紧护在孟浩身侧。 刘大猛手持弯刀,拍马来到尸体前,见到尸体模样,紧张神情不由一顿,打马围着尸体转了两圈,跪在尸体前男子至始至终都未抬头。 确认尸体为何人,刘大猛打马返阵。 “是秦州马明阳的尸体。” “嗯?马明阳马司马?” “是。” 听着刘大猛话语,孟浩一阵错愕,不由看向前方道路中央尸体和跪在尸体前之人。 孟浩皱眉,打马上前,刘大猛紧紧跟在身侧护住。 来到尸体前,孟浩低头去看,正是被吐蕃人砍了脑袋的马明阳。 看向跪地低头之人,孟浩眉头皱起。 “你是何人?为何把马司马尸体摆在道路中间,阻住我等去路?” 这人低头沉默不语,就在孟浩失去耐心之时,这人才抬头看向孟浩,见到这人模样,孟浩身子一抖,手中牵动马匹的力道陡然加大,战马嘶鸣怒吼,仰蹄而起。 刘大猛大惊,正要挥刀砍了此人,当他扬起弯刀,手中弯刀却未劈砍下去,脸上却露出苦笑来,这才知道孟浩为何会如此惊恐,原来眼前之人没了鼻子,只剩下两个黑洞在脸上。 尽管刘大猛知道孟浩害怕什么,但还是冷眼看向眼前之人。 “你为何人?” “小……小人名……名……马叔晟……” “马叔晟?马家?” 刘大猛不解回头看向孟浩。 孟浩不怕死,不怕缺胳膊断腿之人,哪怕肚破肠出,他也不怕,这些在他幼年,逃难躲避兵灾时都已见过,可他唯独害怕没了鼻子之人。骤然见马叔晟抬头,见他无鼻,只有两个黑洞,大惊失色。 心中狂跳不已,直到刘大猛不解看向他,才强忍着胸中不适,打马来到“近前”,却落后刘大猛一马身之远。深吸一口气,看向马叔晟。 “你可是马家之人?因何成了这般?” 马叔晟或许觉得自己模样无法见人,低头正要开口,一人话语突然传入孟浩耳中。 “叔晟?可是叔晟?” 孟浩忙回头去看,正是秦州官吏秦俞。道路中间出现一尸体阻住去路,秦州那些人极为紧张,全蜷缩在车内不敢出声,但过了一会,未见到有何危险,秦州官吏推着秦俞前来查探发生了何事,当秦俞来到近前,看到杂乱满是污泥头发下的恐怖脸孔时,不由失声惊呼。 孟浩回头看向秦俞,皱眉问道:“秦大人识得此人?” 秦俞忙上前拱手道:“下官识得此人。” 说着,看向跪在马明阳尸体前,低头不语的马叔晟,秦俞深深叹气一声。 “他叫马叔晟,是……是司马大人的次子,是……是十余年前,吐蕃人侵入秦州,叔晟自此被掠到此地,与同……与同被掠者,还有马司马长子伯昊,以及……以及马家一些妇人……” 秦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听闻伯昊已经损命于此地,至于叔晟……” 看着眼前马叔晟,秦俞无奈叹息。 “马家是秦州大族,乃当年汉之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吐蕃穷苦,青海却是产盐极多之地,吐蕃与我大唐纷争百年,两族百姓更是视之如仇,或许……或许正因伯昊、叔晟被吐蕃掳走,马家……马家才不得不与吐蕃贩盐……” 听着秦俞话语,刘大猛顿时不喜马家起来,身为男人,自己亲人被掠,家中妇人被辱,竟然还要为吐蕃人之奴,替吐蕃人贩盐! “哼!” “真替伏波将军丢人!” 孟浩瞪了一眼刘大猛,打马靠前两步,看向跪地低头不语的马叔晟,数息才轻声说道:“不管你马家是否是被迫无奈,还是如何,为吐蕃人做事,终究有辱祖上伏波将军一生忠义……” “也罢,你之父兄皆亡于吐蕃之人,你也成了这般模样,也算是报应不爽,你……罢了,你拦在道路之中,当是想葬父于祖地,至于你……若想回故土,跟着我等好了。” “司马大人,你……” 刘大猛急了,开口欲要反对,却被孟浩瞪了一眼,很是郁闷闭嘴不言,心下却又有些不服,看着跪地马叔晟冷哼一声,不得不跟在孟浩身后返阵。 “哼!” 见冷哼一声的刘大猛跟在孟浩身后离开,秦俞犹豫了片刻,想要跟着离开,却又无奈叹息一声,走到马叔晟身边,搀扶着他起身。 “叔晟,起来吧,司马大人这些年为了你遭了不少秦州人白眼,若见你如此,又当是如何伤心?” “起来吧。” 秦俞搀扶着马叔晟起身,车队却在刘大猛挥手下继续前行,在临过路边的马叔晟时,孟浩叫过刘大猛,吩咐道:“此子腿脚不好,让兄弟们帮衬一下。” “大人……” “大帅可是说了,此次前来,当以我为主。” “哼……知道了。” 刘大猛无奈叫过几名兄弟,让人腾出一辆马车来,搬着尸体上了马车,至于马叔晟是否与尸体同乘,他才不管呢。 忙好了这一切,刘大猛才一脸郁闷来到孟浩身边,埋怨道:“马家帮着吐蕃人贩盐,为吐蕃人换取钱粮,这已经是资敌之为,就算他马明阳死了,俺觉得也该再吐口唾沫才是,大人为何还要帮助他们?” 孟浩看了一眼一脸不服的刘大猛,叹气道:“家中妇人被辱,长子身死,次子又成了这般,看似马司马一身光鲜,你以为他心中好受了?” “若是换做是你,你心中又如何作想?” “换做是俺?俺他娘地当自己儿子死了,了不起俺这辈子跟吐蕃人死磕到底!” 刘大猛冷哼一声,说道:“软蛋就是软蛋,儿子又咋了?没了儿子又咋了?让俺趴在吐蕃人牛屎一般的胯下哀求,那比杀了俺还难受!” “俺情愿去拼命,去死!” 孟浩摇了摇头,露出老人一般的无奈,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如刘将军刚烈,人人皆有人人理由无奈……” “哼!无奈?无奈就能当汉贼?就能帮着那些蛮人欺辱更多的族人?” “俺不服!” 刘大猛冷哼,别过头,一脸恼怒。 孟浩看他如此,苦笑起来,说道:“也是,他们的确该死,而且已经成了尸体,成了残缺之人,也算是报应吧。” “他们身为唐人,既然想归唐,也就觉得总要给他们一个念想……” 见刘大猛又要恼怒辩驳,孟浩忙开口。 “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 刘大猛一愣,看向孟浩皱眉不解。 “马家是秦州大族,自汉之伏波将军始,马家一直都是秦州大族。” “大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有足够的人望,在秦州有足够的话语权。大帅欲谋关中安稳,今后欲夺凤翔、秦州之地,那马家或许可助我等一臂之力。” “杀了他,或是对此冷漠不闻不问,让他在鄯州城自生自灭,于我军又有何益?” “帮他们一下,虽不能说马家会如何感激,但也不至于极为仇视我等,今后帮不帮助我等,都无碍,只要他们能有那么一丝感激,能不极力成为我军之敌,这就算是值了。” 刘大猛皱眉,张嘴想要辩解反对,可他张嘴几次,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半大娃娃话语是有些道理的。 搭一把手,很随意之为,今后在争夺秦州之时,或许就会因今日之为,减少了不少麻烦和损失。 刘大猛一脸不悦,但也不再多言,算是默认了此事。 今后之事谁又能知道呢,只是两人谁也未曾想到,这个马叔晟不久后竟然入了营州军,在小德子名下,竟然闯出了个瘸腿无鼻将军,虽武艺不入营州军前十,但凭借着他的悍不畏死,誓死不退的强硬作风,终为汉八部一部之主。 当然了这是后来之事,此时的马叔晟只不过是一瘸腿无鼻不名之人。 第785章 马匪(上) “多吉将军,小的打探清楚了,那些唐人已经到了牛头岭,最多半日即来。” “嗯,很好!等抓了那些唐人,赏你一唐人美人。” “谢将军,谢将军赏!” 胡二大喜,对着眼前番将连连躬身,也愈发猥琐起来。 鄂勒多吉哪里愿意理会一马匪之人,若非此次赞普一再吩咐,他早就动用自家家族军卒,直接找上唐人,砍了他们的脑袋。 鄂勒多吉很是不喜唐人,但是对唐人女子很感兴趣,每每想到洁白如脂的肌肤,心中就是一阵燥热。 这些人一共有五百余人,是西域有名的马匪,但在吐蕃人面前还不够看,若是当年吐蕃最盛之时,根本不会正眼看这些马匪一眼,但凡遇到皆是砍了脑袋,可现在的他们,也只能偶尔借助马匪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支持这些马匪劫掠有威胁的部族。 胡二本是一西域唐人酒肆小二,后来唐人东家死了,酒肆被马匪烧了个干干净净,胡二也被抓了俘虏。境遇很是奇妙,酒肆店小二向来都是胆小怕事,迎来送往之人,这种性子之人是不适合为马匪的,最多也就只能做个小厮跑腿销赃之人。 还别说,胡二一开始还真的就是如此,马匪也是要张嘴吃饭的,抢了粮食还好,可他们又岂是只抢粮食,不抢其他? 粮食要抢,马匹牛羊要夺,就是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破烂陈旧的衣物……但凡能抢的,他们都抢。 可是抢了一堆破烂,抢了这么多女人,总不能永远留在手里吧?马匪大多都是脾气暴躁,一怒杀人之人,哪有什么人精通交易之事,还别说,有了胡二,这群马匪日子陡然富裕了起来,由之前二三十人,到了如今上前马匪,一跃成为西域小有名气的匪帮。 但他们终究是一群马匪,面对数万吐蕃大军,他们也不得不低头听命。 胡二凭借着头脑精明,逐渐成了这群马匪的头领。 西域贫苦,若大唐尚未衰落,依然强盛之时,西域还可从沿途路过商旅获得些财物,当大唐衰落后,吐蕃人占了西域,整个西域就开始了不断衰落,吐蕃不是富饶的大唐,更无唐人的精明,唐人可用精美的瓷器、华贵的丝绸卖往遥远的西方,沿途不知在西域撒下了多少钱粮,这对整个西域来说,大唐人就是个不断下金蛋的母鸡。 吐蕃人呢?吐蕃又能给西域带来了什么? 什么都没带来,带来的只有杀戮和掠夺! 大唐不断为贫瘠的西域这口大锅里添水,吐蕃人却是不断往外取水,纵然之前大唐把这口贫瘠的大锅添满了水,满满当当的一锅水,正饥渴难耐的他人皆注视着这口大锅,强壮野蛮的吐蕃人赢了,打跑的不断往锅里添水的唐人,打跑了想要争夺大锅的回鹘人、突厥人…… 只剩下了吐蕃人可以独得这口大锅,可是……没了往锅里添水的唐人,这口大锅里的水,又够吐蕃人使用多久? 西域是富裕的,至少在唐人为这口锅添满水时,西域是富裕的。吐蕃人不断从锅里取水,却从来不知往锅里添水,水逐渐变少,西域逐渐穷困。 穷**计,富长良心。贫穷就是原罪,当什么都没了时,杀人放火也就成了西域寻常之事,越穷越乱,越乱越穷,马匪们的日子也愈发不好过起来,抢掠的大多都已抢过,而且是一再抢掠同一地之人,可是抢到的破烂总要是卖出去的,只有如此,这些马匪们才能勉强活下去,否则破烂全堆在洞中,最后也只能成为一堆灰尘的破烂。 西域本就贫瘠,如今的西域更无法出手贼赃。 怎么办? 整片天空下都是穷光蛋,哪怕大唐也是纷乱不止。但再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唐再穷,也比西域富裕,可是吐蕃人却挡在身前,这些马匪们根本无法直接与唐人交易,最后也只能先把破烂交给吐蕃人,吐蕃人再出售给唐人。 每个月胡二都要拉着一堆破烂,前来换取些粮食,这些破烂很多,不单单只是胡二他们这支马匪的贼赃,还有其余马匪之物,只不过胡二垄断了与吐蕃人的关系,他人想插手其中亦不可得。 货物很多,尽管大多都是些染血的破烂衣物,胡二还是亲领五百马匪前来。 也该着凑巧,胡二刚来这里,尚未交易呢,就被吐蕃人招呼前来,欲要伏击孟浩他们。 马匪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对如何伏击更是其中好手,选择的地方也是绝佳之地。 牛头岭,远远看着,像是一头健壮大牛,以头抵地之形,据当地人言,此地本无山,发生了大水,淹死了无数百姓,后来天上降下一头神牛,硬生生把一座大山顶到了此处,大山相阻,河流改道向东,百姓得以生存,故而此地每每皆有生民祭山、祭牛之俗。 孟浩等人一路前行,来到牛头山下,不得不停了下来,竟然又有人阻住去路,看着眼前几个吐蕃奴隶,孟浩不由笑了。 “仁珠,达娃阿妈,边巴大叔……” 孟浩跳下马来,上前抱了一下一个弯着腰,甚是老实的番人大喜。 仁珠低头,不敢在自己爹娘前看向孟浩,边巴却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人听……听了大人与仁珠话语,小人……小人不想仁珠的孩子也如小人一般……所以……所以还请大人收留。” 边巴说着就要跪下,孟浩忙伸手拉住,笑道:“在鄯州城时,边巴大叔就挺照顾我等唐人,若要感激,还是我等感激边巴大叔呢。” 孟浩拉着边巴手臂就要回车队,边巴却未动分毫,孟浩有些诧异看向他。 边巴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多吉少爷……多吉少爷……还有一些马匪在莽山林……” “嗯?” 孟浩一愣,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不见,满是阴沉之色。 边巴嘴里的多吉,孟浩是识得的,边巴就是鄂勒家族的奴隶,他们在鄯城居住的院落,原本就是鄂勒家族房院,孟浩只见过多吉几面,但却极为厌恶。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四人一阵沉默,孟浩皱眉思索片刻,一时间也无甚好法子,强忍着烦躁,勉强露出笑意。 “且不管他。边巴大叔,咱们先去吃点东西,总会有法子的。” 第786章 马匪(中) “诸位,该当如何?” 孟浩安置好了边巴一家,带着边巴找来刘大猛以及一干亲卫,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刘大猛挠了挠头,说道:“五百马匪,若是往日,仅只有我等兄弟,俺们自是不怕那些马匪,可今日,俺们不但要护着大人周全,还有那些秦州之人,这可就麻烦了。” 其余亲卫皆微微点头认同。马匪,说着好听是悍不畏死,其实就是烂命一条,为了自己肚子,哪怕是亲生兄弟,那也照样砍了脑袋,这些亲卫们,除了刘大猛不是真正的营州人外,其余人等皆是营州之人。 李思钰未为营州留守将军时,营州同样胡子满地走,哪个村子要没几个胡子,那都是掉面之事,对于马匪,这些营州人更加熟悉。 亲卫陈七说道:“马匪们看着凶悍无比,可那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肚子,不得不拼命,可若是为他人做事,又是另一番情景,只要干净利索干掉一些人,他们自退。” “嗯,七哥说的是。马匪不是老实良善百姓,敢打敢拼的马匪死的最快,马匪都是贼精贼精之人,替他人卖命的马匪,根本不是俺们的对手,只是这些人与草蛮差不多,不怕他们猛打猛冲,俺就是担心他们吊在俺们身后。” “嗯,这话在理,除非俺们干掉他们大半,否则他们会像牤虫一般,跟在咱们身后的,那才是麻烦的事情。” “是啊,马匪最令人生厌的就是如此。” …… 看着一帮大汉挠头忧虑,时不时会说出一句“累赘”来,一旁的秦俞听着他们话语,很是心惊胆战,唯恐他们舍弃了他们这些秦州累赘来,不由插嘴一句。 “那个……那个……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设法绕开他们?” “绕开?” 刘大猛不屑道:“他们是马匪!有马匹可用,有你们这些坐着马车之人,如何饶开?” “兴许……可以。” “嗯?” 正当刘大猛一脸不屑,孟浩的突然开口,让他神情一滞,不解看向孟浩。 “此地非我等熟悉之地,马匪来往迅捷,如何绕得开?” 孟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边巴,说道:“边巴大叔,此地距离大斗谷还有多远?” 边巴皱眉道:“大斗谷虽不远,可也有一日之遥,多吉少爷离这里只有小半日,很难走脱的。” 孟浩微微点头,看向刘大猛说道:“多吉既然想要伏击我等,且用以马匪之人,这显然是吐蕃人不想给我军留下把柄,他们并非想要与我军撕破脸……” “嗯……这样……” 孟浩对刘大猛这般这般一阵低语,刘大猛听完后,一阵欢喜,忙抱拳离去。 不一会,车队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喊吵闹,营州人竟然与秦州人打了起来。 …… “巴拉提,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吾守尔欲要起身观察仔细些,身子尚未抬起,就被巴拉提一把按住,低声怒道:“你找死么?是想让他们发现了我们么?” 吾守尔不满道:“咱们距离这么远,谁又能看到?” 巴拉提不去理会,嘴里只是说道:“你死不死,与老子无关,了不起让古丽给老子捂被窝。” “老子就知道,你这混蛋惦记着古丽,巴不得老子死了。” “死了最好,老子也不用每次都要为你这混蛋挡刀。” 巴拉提突然皱眉,看向吾守尔,不满道:“吐蕃人最是可恶,但他们头脑简单,想要对谁动手,都是亲自操刀,怎么想起让我们伏击这些唐人?” 吾守尔冷哼一声,说道:“头脑简单?那只是普通番人,你若真当那些番人老爷们头脑简单,那只能说明,是你自己头脑简单……嗯……老子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何美丽的古丽看不上你了……” “混蛋!” 巴拉提大怒,竟然忘了自己要隐藏之事,竟然要起身与吾守尔厮打,这次不再是他按着吾守尔,而是吾守尔一把按住他。 “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呢!” “你……” 巴拉提那个郁闷就别提了,冷着脸不欲看他。见他如此,吾守尔很是得意。 “你不知道为何,老子却知道些。” 吾守尔趴在地上,远远看着营州人与秦州人争吵、厮打,嘴里却说道:“大唐出了个狠人,听说很厉害,过万吐蕃骑,逃回来的不足三千。” “吐蕃新败,士气正低之时,此时若他们杀了这些唐人,大唐若出兵前来,吐蕃又当如何?” “听纳哈尔老爹说,以前的大唐厉害着呢,吐蕃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吐蕃人大败,自然不敢与大唐撕破了面皮。” “可他们呢,心下又有些不甘,也只能找上我们。” “我们杀人,可以远走西域,唐人就算知道了是我们做的,他们又能如何?吐蕃人就不行了,他们就在这里,想走又能去哪里?” 巴拉提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幼时好友,虽有些胆小懦弱,每每需要他在旁帮助,但却要比自己更聪明一些,细想一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是对的。 吾守尔指着远处的营州披甲骑,低声说道:“那些人身披铁甲,纳哈尔老爹说过,天下最好的武器铁甲皆出于唐人之手,遇到披甲唐人,就要远远躲开。” “他们人虽少,若要拼命,我们必死大半,伏击时,你可不能这么冲动,若发现不妥,你我立即远走。” 远远看着那些人,巴拉提一脸犹豫。未听到他的答应,吾守尔转脸去看,见他一脸犹豫不舍,知道这家伙想要如何,大怒。 “混蛋,老子说的,你他娘地记住了没?” “铁甲兵器再好又如何?没了命,铁甲披在身上,又他娘地能如何?” “听到没?” 巴拉提见同伴真的怒了,不舍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就他娘地会啰嗦!” 吾守尔见他答应,冷哼一声,说道:“哼!这个世界什么珍贵都不如命珍贵,有命在,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没了命,现在有,那也是没有!” “吐蕃人的凶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他们都大败,那些披甲唐人又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吾守尔一指远处营州亲卫们,说道:“别他娘地光顾着盯着他们的铁甲,看到他们背负的巨弓没?” “如此巨弓,百步内也可射杀了我等,能用此等巨弓之人,又是骑马行军之卒,你他娘地若想早死,若想让你那瞎了眼的老娘活活饿死在路边,你他娘地就勇敢的冲,最好冲在最前面!” “早死早投胎!” 第787章 马匪(下) “什么?你说什么?” 鄂勒多吉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胡二。 “多吉将军,探子来报,确实是如此,那些唐人厮打了起来,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呢,绝不会有错,但……究竟为何他们会突然打了起来,俺也不知道因何?” 胡二有些疑惑,挠了挠发痒的头皮,不解道:“他们不会是发现了咱们吧?” 鄂勒多吉皱眉思索片刻,说道:“营州军入关中,欲要如何,天下人皆知其意,除非李茂贞愿意如晋王一般,愿意前往洛阳为质,否则,两军势必会如水火,营州使者能救下那些秦州之人,已经令人意外,出了鄯城,两军使者若因相敌之仇而厮打,嗯……也是有这个可能。” 胡二点了点头,心下有些担忧,但是既然鄂勒多吉如此之说,也只能点头赞同,说道:“将军说的是,反正就算那些营州人逃了,秦州之人也无法逃脱,咱们在此多等一会好了。” 鄂勒多吉本来还有些犹豫,可听了胡二这话后,也觉得正是如此,营州人皆骑着快马,但是那些秦州人却无法逃脱,只要那些秦州人逃不脱,哪怕营州人逃了又如何?赞普要的是那些秦州人死,而不是那些该死的营州人。 营州人使者死了,很可能会让营州军上下不满,尽管可以推脱给马匪,可是吐蕃人上下皆知,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些代价,而这些马匪就是代价之一。可若是那些更加可恶的秦州人死了,不但可狠狠出口恶气,更不会有任何危险。 只是鄂勒多吉并未想到接下来发生之事。 时间慢慢走逝,当太阳落山后,探子回报,营州人与秦州人各立两营驻扎,并未有异动。 当夜幕落下,鄂勒多吉他们整整在草丛树林中等待了一日,可就这么几十里地,那些该死的唐人愣是没走到眼前,反而与秦州人厮打了起来,更是停步不前。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鄂勒多吉心下有些焦躁,让人找来胡二。胡二刚被带到鄂勒多吉身前,尚未开口,就听鄂勒多吉焦躁道:“胡二,你们是马匪,夜中厮杀尤为擅长,本将等不及了!” 胡二一愣,说道:“将军,我等虽善于夜中奔袭,可此地不是西域平原之地,此地多是山石,很容易伤了马匹……” “怎么?你们还要不要钱粮了?还要不要命了?” 鄂勒多吉甚是恼怒,一个马匪竟然也敢出言质疑自己的决定。 胡二张了张嘴,想要反对,最终也只能无奈点头。 “将军还请允许小的与兄弟们商议商议,毕竟……毕竟此处……” “哼!” 还未等胡二话语说完,鄂勒多吉不耐摆手。 “快去准备!” 胡二张了张嘴。 “是……是。” 鄂勒多吉虽极为讨厌、厌恶唐人,但家族长者还是强逼着他去读唐人之书,他知道一句话语,一句“夜长梦多”话语,他不想夜长梦多,作为鄂勒家族最为优秀之人,他不想因自己的大意而错失了时机。 胡二无奈,不得不找来几位头领商议,先是把鄂勒多吉意思说了一遍,然后看向几位头领,无奈道:“诸位兄弟,咱们该当如何?” “该死的吐蕃人,也不看看此地是哪里,如此夜袭,会伤了许多马匹和兄弟的,那些唐人也可趁着黑夜混乱逃入山中,那时才更难找到他们!” “老回回说的有理,尽是他娘地石头,如此之地,我等如何奔袭?” “你们说的这些还不算太坏,俺在想着,那些唐人击败了吐蕃人,若是吐蕃人敢明着与唐人厮杀,自是不用我等兄弟动手。 兄弟们若真的杀了那些唐人,唐人若不与吐蕃人善罢甘休,我等兄弟……” 众人一惊,全看向一名葛逻禄汉子,老回回眼睛微眯,说道:“德录葛,你的意思,他们会事后卸磨杀驴,会用我等兄弟的头颅来平息大唐的怒火?” 德录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曾经的大唐有多强大,各位不是不知道,若非大唐发生了叛乱,又岂会被吐蕃人夺了西域。 大唐叛乱,此时的吐蕃,虽强,同样四分五裂,同样的内乱不止,尽管此时的吐蕃人占了西域,可兄弟们都知,大唐再如何,那也比吐蕃更加富裕,很难说大唐此时就不敢出兵陇右。 吐蕃人不敢,至少现在还不想与大唐厮杀,一旦大唐不依不休,那些吐蕃人会如何?” 一矮壮汉子恨恨说道:“会如何?自然是砍了俺们的脑袋,把俺们的脑袋送到唐人手里!” 胡二呼吸急促了起来,整个手心都湿漉漉的,惊恐道:“如何是好?唐人强不强,会不会因这些人恼怒,咱们都不知道,可若是违背吐蕃人,我等兄弟现在就可能没了脑袋啊!” 一干马匪皆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唐人若要不罢休,吐蕃人很可能拿他们的头颅来平息大唐的怒火,可是那是后来之事,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眼下若不从吐蕃人的意志,他们才更加危险,五百马匪看似不少,可在鄯州境内,这些马匪根本不是敌手,他们也只能全都死在鄯州境内。 老回回看向德录葛,皱眉道:“德录葛,可有法子?” 德录葛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唐人使者身死,大唐愤怒,吐蕃人会砍了咱们得脑袋平息大唐的愤怒。 违背了吐蕃人意志,不言我等兄弟能否走脱,就算走脱了又如何? 西域是个什么样子,咱们比谁都清楚,该抢的都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有回鹘、葛逻禄这些大部族和一些重镇大城,这些都不是我等兄弟可以招惹的。 没有钱粮,纵然抢到的财物再多,无法换取更多的粮食,尽管咱们手里有千人,最后会如何,咱们比谁都清楚。” 众马匪皆无奈点头,西域是个混乱之地,是个最实在的混乱之所,你有钱粮可填饱肚子,那就给你卖命,你没有这些,不砍了你的脑袋,那已经是很仁义了。 千人千骑,极为消耗钱粮,无稳定钱粮来源,他们不是就此分成数个,乃至数十个马匪群,就是被自己或是他人砍了脑袋,根本不用吐蕃人去找他们麻烦,只需不与他们交易粮食即可,或是用粮食招募其他马匪干掉他们。 马匪终究是马匪,不是西域一城之主,不是放羊牧马一部之族,他们没有稳定物资来源,有的只是杀人劫掠,若是所杀所劫掠之人足够富裕,富裕到可以养活他们的地步还好,可是西域有吗? 第788章 拉稀 大唐的退出,西域成了无主之地,各方纷纷粉墨登场,纷纷在西域厮杀争夺,这么多年来,西域一直未出现一个绝对的霸主,一个可以压服所有人的霸主,哪怕吐蕃人也不行! 在西域这场争夺盛宴上,吐蕃人顶多算是占据优势,北方的回鹘人、葛逻禄人,他们时时盯着西域这片曾经沃土,现今,夏州党项人也加入了这场盛宴的争夺。 无论西域是如何的混乱不堪,吐蕃人依然占据着优势,也唯有靠近大唐的吐蕃人才能提供给这些马匪们足够的粮食。 这些事情,他们很清楚。 众马匪皆沉默,见他人皆有些担忧,德录葛说道:“所有一切皆因唐人,唐人死,我等兄弟皆亡,可若唐人未死呢?” 众匪一愣,老回回犹豫着说道:“你意思是……我等……” 德录葛点了点头,说道:“正如你所想。咱们离不开吐蕃人,吐蕃人手里有咱们需要的救命粮食。 无法不听从吐蕃人,但是并不代表咱们要用命去为吐蕃人挣些颜面。” 德录葛指着漆黑夜色,说道:“如此黑夜,如此多山石伤马之地,如何袭击那些唐人?就算你我皆从,手下兄弟又如何会愿意?” 众匪皆看向胡二,胡二额头冷汗直冒,他虽是马匪首领,可那也只是他能说会道,能给这些马匪们弄到更多钱粮,可不代表所有人就真的臣服他,而他也只是台面上的代言人罢了。 这种事情与军中差不了多少,若是一个人胆小懦弱,却可以让军卒唯命是从,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人头上还有一尊大神,或是一个威严的朝廷,或是一个足够让军卒们畏惧之人压着,可这群马匪头上并未有另一群更大的马匪头头压着,胡二曾经只是个胆小懦弱的小二,临战杀敌不行,瘦小身板更是毫无威严,他又如何可让这些马匪唯命是从? 看到所有人皆看过来,胡二畏惧道:“咱们……多吉将军……多吉……” 德录葛见他如此,知道这个头领畏惧,轻笑道:“头领莫要担心,尽可答应了吐蕃人,可军卒总会有身体不妥之时,而且……谁也不敢保证,此地就一定没有唐人探子在侧。” 德录葛眼睛微眯,眼中冷光骤闪,冷笑道:“纵然吐蕃人恼怒又如何?咱们又非违命,只是咱们手下兄弟得了时疫之症,水土不服,被唐人探子下了毒药,无法行军,他们吐蕃人又能如何? 恼怒?难道还敢杀了头领? 杀了首领,谁又为他们卖命?” 众马匪纷纷点头,皆露出笑意来,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老回回笑道:“就是么,他们要我等趁夜出兵,咱们就出兵好了,可若是兄弟们被该死的唐人下了要,全他娘地拉了稀,这可就怨不得咱们了。” “就是就是,哈哈……这法子妙啊!” 众匪大喜,皆称赞不已。 胡二无奈,这些头领皆不愿,他也无奈,更何况,德录葛的话语同样让他担忧害怕,这种卸磨杀驴之事,他们也不是未曾做过,杀一个惹了大祸之人,来平息强势者,这同样也是他们曾经做过之事,如今他们竟然也成了那头驴子,这如何不让胡二担忧害怕? 胡二来到鄂勒多吉身前,脸上也没了担忧之色,而是满脸得意。 “将军,小的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前去斩了那些该死的唐人。” 鄂勒多吉心下很是不满,传个令,竟然要他在这等了这么久,尽管心下很是不喜,但这些马匪终究还是听命于他,嘴里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出言训斥。 “夜半之时,必须要斩杀了那些该死的唐人!” “是是,小的绝不会放过那些唐人!小的这就下去吩咐兄弟们出发。” 鄂勒多吉微微点头。 “去吧,此次,你若立下大功,本将军可许你入我鄂勒家族,可许你一城之地!” 胡二大喜,忙跪地连连磕头。 “谢将军!谢将军厚爱之恩!” 看着胡二如此,鄂勒多吉微微点头,对他这般很是满意,若无眼中一丝冷意,无论谁见到这一幕,都会认为鄂勒多吉真的很欣赏这个马匪胡二。 胡二在鄂勒多吉挥手下,躬身退出三步,这才一脸惊喜转身大步前去传令,只是无人知道他整个贴身小衣都已成了水洗一般。 胡二不知与这些番人打了多久交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吐蕃人是如何的贪婪。 入鄂勒家族? 与一城之地? 当听到鄂勒多吉说出这句话语时,胡二一脸惊喜,心下却心颤无比,他知道德录葛是对的,之前他或许会有些犹疑,当听到鄂勒多吉如此许诺,他就比任何人都确定,他们就是那匹待宰的驴子! 命令下达,马匪尽管怨气颇多,尽管这些不喜怨言,不时会传入骑马走在阵前的鄂勒多吉耳中,鄂勒多吉也不去理会。 怨言又如何? 不喜又如何? 什么此地不宜骑马夜袭,什么损失颇大,可那又如何? 一群马匪,也只是一群马匪,又不是他们吐蕃人,更不是他们家族军卒,损失再多又如何? 鄂勒多吉心下冷笑连连,对这些必死的马匪怨言根本不在意,一群将死之人罢了,难道还不允许在他们将死之前,让一群将死之人埋怨几句么? 鄂勒多吉心下很是得意,不喜不愿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听老子的! 可是还未走出五里地之时,他就不再是得意冷漠,而是愤怒,很想挥刀砍人的愤怒。 看着成群结队的马匪钻入丛林,鄂勒多吉一把提起胡二,正要压抑不住怒火暴吼…… “头领,俺……不行……不行了……肯定……肯定是那些该死的唐人!” “他们竟然派了探子给俺们下了泻药!这……不行了,快……快……统领俺……” 一秃头莽汉,捂着肚子,惨叫一声,提着裤子就向一旁草丛奔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拉到了裤子里一般,鄂勒多吉整张脸都成了爆炒后的虾米。 提着如小鸡的胡二一阵猛摇,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什么狗屁禁言之语,什么莫要惊动唐人之话,全被他抛去了爪哇国,暴怒狂吼。 “混蛋——” “唐人探子?” “唐人在哪?” “探子在哪?” “老子……老子杀了你这……” …… “噗……” 鄂勒多吉提着胡二,一阵剧烈摇晃暴吼,还未等他暴吼完了呢,还未等他彻底发泄了胸中怒火呢,一阵屎尿恶臭传入鼻中…… “混……混蛋——” “啊——” 愤怒暴吼声震山林,无数受惊飞鸟不得不飞如夜空乱撞。 “啪!” 一只“瞎了眼”的夜鸟撞到鄂勒多吉暴怒的脸上。 “啊——” 又一声愤怒暴吼。 第789章 大斗谷(上) 数百马匪尚未走到一半路程,竟然全都成了拉稀之人,愤怒的的鄂勒多吉提着刀子要活生生砍了胡二,可无论他如何愤怒,最终也只能半道返回,而返程之时,尽管这些该死的马匪,一个个皆捂着肚子,痛骂营州军探子使坏,竟然让他们这些悍勇之人不得不无功而返。 听着这些话语,鄂勒多吉更想剁了这些该死的马匪。 藏在草丛中的十三郎,一脸诧异不解看着这些怪异之事发生在眼前,他们怎么也未想到会成了这般。 趴在身边的张大牛用手肘撞了撞一脸不解的十三郎。 “十三郎,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回去了?” 十三郎也有些不解,他同样也想不明会发生这种怪异之事,嘴里却说道:“管他呢,这些马匪既然离开了,俺们也好有更多时间离开。” 张大牛点了点,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告诉大人,俺再在这里守一会。” 十三郎点了点头,只是拍了拍张大牛肩膀,身子伏在地上缓缓后退,唯恐惊动了树上躲藏的鸟儿。身子向后拖动,直到数米后,十三郎才从地上爬起,轻手轻脚下了高坡,高坡之下正有两匹上好战马。 唯恐惊动了马匪,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当孟浩得知,前方竟然有数百马匪欲要截杀他们,两处相距太近,没人提及探子之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或许出了鄯城之时,他们就已经被这些马匪盯上了。 相距太近,想要退回鄯城也不可能,至于在他们眼皮底下转道绕过,更是不可能,孟浩认为也只有拖到黑夜之时,趁着黑夜转道向北。 从大斗谷入西域之地,转道北上草原,经代北之地回大唐。 当这些马匪们欲要半道截杀他们,由此地向东,沿着湟水走金城,由此道回大唐已经不安全了,哪怕他们勉强逃得今日之命,他们也会全都“意外”死在半道。 金城东行要道被堵,也只有从大斗谷口北上入河朔之地,由夏州,或是云州入雁门,由此道回归大唐。 金城驻扎着吐蕃万骑,以此阻断大唐与西域的联系,当仁珠前来示警后,无人再认为前往金城是件安全之事。 金城无法通行,就只能北上穿过党项人、吐谷浑人、羌人……之地,从代北入太原,由此返回大唐,这条道路不但数倍于由金城入秦州之地,更可由此直入关中,但却凶险无比,孟浩更愿意北上绕道而行。 若要北上,他们必须转道通过大斗谷。大斗谷,也是大斗拔谷,这里是西行重要之地,但此地甚是凶险,如肠道狭窄通道,大军前行最怕被堵在谷中进退两难。 之前也曾说过,金城是极为重要之地,此地为西域枢纽之处,由此分两道,向南则入西宁河湟之地,入高原之地,向西沿着大山之北则直入西域。 入了河湟,转道西北,沿着山脉,最终可由大斗拔谷再入西域之地,若要说由金城向西直入西域为康庄大道,那么从河湟,由大斗拔谷入西域,那就是乡间小道。但这条道路却是兵家必争、必守之地,此地乃是偷袭直插西域胸腹的杀劫之地,乃善于奔袭冒险之人最喜之地,可同样也是极为凶险之地。 山中多异变,大斗谷狭窄,山风从中会加速数倍,若突遇天气大变,冻死放牧通行牛羊再平常不过之事,在此处最惨的一次,就是隋炀帝西征吐谷浑的一次,仅冻死军卒马匹牛羊者过半。 大斗谷风大、寒冷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此地素来是兵家必防之地,无论是山北端的西域,还是山南的河湟之地,此地皆是必防之地,但,这只是正常情况下。 正常情况下,山北端为一脉,山南却又自成一系,两者各为独立一系,必是要在如此可直插腹心重地囤积重兵以防,可是这也只是正常之时,而此时的吐蕃人已经延伸到了山北一端,此处就失去了兵家必争之地。 兵家必争之地,说起来是必争,可也要看一方势力延伸到了何处,当势力范围已经越过了此等重地,这个重要必争之地也就成了鸡肋,无论何时,敌对双方所争夺的,永远都是地域相接之处,相接之处也就成了必争之地,至于腹心的必争之地自也失去了应有的地位。 越过大斗谷,进入西域之地,在势力混杂之地,尽管危险依然存在,但却少了吐蕃人强大的阴影笼罩,手里有百十骑,就有更大机会走脱,而且此时的吐蕃人并不敢明目张胆追杀。 夜色正浓,在鄂勒多吉恼怒返回原处山林,无奈继续等待唐人自己送上门时,孟浩他们却隐藏在一处山坳,而马匪探子见到的营帐早已空无一人。 刘大猛很是不喜欢夹着尾巴逃离的感觉,自从跟在自己大帅身前,他何曾这么憋屈过,不甘心就此离去,带着数十营州军兄弟,以及秦州一些护卫,一共百十骑埋伏在营帐不远处,准备趁夜反袭击一下,可是他们埋伏了许久,却等来十三郎回报,那些马匪竟然转身返回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刘大猛,一边传讯给孟浩,要他们先行离去,自己唯恐吐蕃人耍诈,又藏在草丛山坳中一个时辰,这才最终确认,那些马匪的确因不明原因转身返回。 在确认后,刘大猛趁着黑夜急追孟浩,当鄂勒多吉傻眼发现那些帐篷早已空无一人时,孟浩已经准备穿过大斗谷了。 恼怒万分的鄂勒多吉,用刀子架在胡二脖子上,强逼着他们出兵追赶。 马匪见到唐人已经转道北上,心下顿时大大松了口气,鄂勒多吉尽管恼怒,但此时的马匪们还未成为真正的替罪羊,他们还有用,有用就不用太过担忧。 马匪这次终于不再拉稀闹肚,而此时的他们才显露出应有的彪悍。 孟浩骑马越过摆放马明阳尸体那辆马车,一路来到正低声与一名营州卒低声吩咐的刘大猛身前。 见孟浩依然紧缩眉头,刘大猛亦是眉头微皱,说道:“大人可有担忧之事?” 孟浩皱眉忧虑道:“马匪……有上等战马,咱们带着无法快行的营州妇人,就算咱们此时走脱,也很难最终逃出鄯州之地。” “刘将军可有他法?” 第790章 大斗谷(下) 刘大猛微微点头,说道:“确如大人所言,他们马快,咱们带着一干拖累之人,确实很难逃脱。” 随即皱眉沉思片刻,说道:“马匪虽悍勇,却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百十骑在手,咱们自也不怕他们,只是着……马匪善擅长之事,并非临阵决战,而是如虻虫时时在侧游走,稍有疏漏,他们即会一拥而上,甚是难以应付,除非……咱们……让他们足够的忌惮,不敢过于靠近咱们,如此才可能安然离去。” 孟浩微微点头,刘大猛所言之事,正是他担忧之事,不由说道:“刘将军,可否在大斗谷前阻拦他们一阵?” 刘大猛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孟浩是要他们与五倍马匪厮杀一番,话语中有些让他们前去送死之意,欲要为这些秦州人求一个活路,心下虽有不喜,却也认真考虑起来。 片刻…… “小将可以为大人安危拼死一战,可那些秦人……他们非但守边与敌厮杀,而是引外贼为祸关中百姓,让小将与众兄弟为他们拼命,兄弟们心下终是不愿的。” 孟浩沉默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刘将军跟随大帅日久,应该明白大帅的心思。这些人虽可恶,但并不一定是他们真的很可恶,而应是这个没了尊严时代可恶。” “我等救下他们,不是因我等迂腐到了可以以直报怨,而是因为他们仅仅只是唐人,身为唐人,最后的尊严不能丢了,他们最终会如何,最后若被大帅砍了脑袋,那也是大帅以国法处之,可若死在吐蕃人之手,打的却是我大唐人的脸面,如今的大唐还剩下了什么,也就剩下了这点最后脸面了。” 孟浩沉默半晌,最后默默点头,没有话语,只有数十近百营州人脱阵远去。 大斗谷很狭小,最多也就够三辆马车并行可过,这种地方很难出现众多军卒相互厮杀场面,数百马匪,近百营州骑,五对一,本应势弱的一方,可怎么看起来,像是营州披甲骑更胜一筹。 看着营州百骑,人人身披大红披风,一身墨黑色的铁甲护在胸腹间,人人手持战矛斜刺地面,百骑如山沉稳,皆一脸冷漠看着数百马匪。 刘大猛双腿轻磕马腹,手提战矛越阵而出,来到阵前,没有任何话语,而是用战矛指向数百马匪。 “混蛋!” 鄂勒多吉大怒,狰狞道:“谁可上前斩杀此人?” 话语一出,却无人应答。 鄂勒多吉心下更加恼怒。 “斩杀此人者,为一城之主,赏粮千斛!” 话语刚落,一名番人汉子越阵而出,一把撕掉身上衣襟,露出强壮健硕的肌肉,提着双枪,怒吼:“唐人,俺薛山来战你!” 话语未完,人却窜了出去。 刘大猛眼睛微眯,如自己最为信服的大帅一般,猛然磕动马腹。 “当!” 一声交击,薛山不由转动手中短矛,欲要强行拨开,准备第二次交手,可尚未等他与刘大猛错身而过。 “噗……” 薛铁山身子一阵摇晃,最后重重砸在地上。 看着刘大猛手中滴血的手斧,看着薛山赤裸的后背豁开一道深可见骨,鲜血狂喷的恐怖伤口,众马匪一阵骚动,薛山本为半胡之人,但却极为悍勇,每每临阵厮杀,马匪们皆以此人为矛头,可仅仅一个回合就惨死于马下,这让一干马匪骚动惊慌。 “狗贼,还我二哥命来!” 见到二哥被刘大猛手斧砍洛马下而惨死,薛清大怒,拍马杀向刘大猛。 见薛清拍马杀来,刘大猛单手持矛,单手紧握手斧,再次迎上前厮杀。 “噗……” 没有刀枪相击巨响,在薛清正要举矛,凭借巨力砸向刘大猛,不料刘大猛胯下战马却瞬间加速,刚抬起手臂的薛清尚未砸下,一柄短矛已然穿身而过。 刘大猛没有多余话语,抖矛甩下一脸不甘的薛清尸身,再次用染血的短矛指向一干马匪。 连杀两人,鄂勒多吉恼怒之色反而消失不见,之前的他与那些秦州之人饮酒作乐之时,曾听那些秦人说及过眼前之人,知道关中长安内的李悍虎悍勇天下,尽管心下不是很服气,可当人人皆言其勇,他也只能承认,尽管他心下满满的不服。 那李悍虎手下悍勇大将且不言,他却知道,那该死的李悍虎身边有秦书瞳、小五、疤脸,还有就是眼前之人,此四名亲卫统领,却以眼前之人武艺最为稀松,但此人却极为有名。 刘大猛名气甚大,无论是小五,还是疤脸,疑惑是无舌之人秦书瞳,他们皆无刘大猛更加闻名天下。 武艺稀松,胆子却大似天,面对晋军上下,在晋王李克用面前,生生骂死昭义节度使康君立,更是事后,当着无数晋军将领脸面,当着李克用的面,竟然敢当面撒尿羞辱! 其次就是洛阳之行,洛阳能爆发大战,虽事前他人皆不明因何,但事后他人才知,这个混人竟然未给所有人机会,半日,甚至一个时辰都无,竟然直接向那李悍虎传交战之讯。 此人之胆大,若言那李悍虎为首,这个眼前连杀两将之人即为其次。 世人皆知刘大猛为李思钰帐下四大亲卫最次之人,却不知这些人是与谁相比的,那可是天下悍虎,是与李飞虎并雄的李悍虎! 出战两人皆惨死于马下,面对刘大猛再次用矛指向他们,数百人不由后退一步。 鄂勒多吉看着栽落于马下薛家兄弟,心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可敢一战?” 刘大猛持矛向后微微挥舞了一下,近百营州骑纷纷扣上铁质面甲,持矛挺枪上前。 冷厉肃杀让一群马匪不由再次后退,哪怕鄂勒多吉也不由自主后退数步,等他醒悟过来时,想要愤怒暴吼,刘大猛却冷冷看了过来,用战矛指着这个与他有几面之缘的鄂勒家族少爷。 “多吉,你们想要如何,老子比你还清楚,想要借助一群马匪来杀人,事后再砍了这些马匪的脑袋送与长安,用来平息大帅怒火。” “多吉,你们吐蕃人真的就认为大帅会仅仅因几个马匪的脑袋就会忍声吞气,捏鼻子认下了此事吗?” “哼!还真是天真无畏啊!” 第791章 激战大斗谷 大斗谷,一群不足百人立在眼前,自己数百人竟然寸步难行,鄂勒多吉心下大怒,但刘大猛话语却让他难以应答,一脸铁青看向胡二与一干马匪首领。 “尔等西域纵横无敌,不足百人就让尔等停步不前,今后还如何在西域立足,还如何让我吐蕃与尔等合作?” 胡二心中一颤,不由看向老回回、德录葛,老回回等人心下暗怒,沉声说道:“眼前人虽少,但却阻在此处狭窄之处,我等若是拼死向前,又要死伤多少?” 大斗谷中仅够三辆马车并行,近百骑营州军足以阻拦住所有人,见这些营州骑一身铁甲,人人皆手提战矛,经常劫掠的马匪,见到这些披甲骑,他们就知道,若要强攻,必然死伤惨重。 鄂勒多吉话语赤裸裸威胁,让一干马匪心下恼怒不喜。 德录葛看向鄂勒多吉,说道:“多吉将军,你我皆知,此次目的不是这些营州骑,与他们厮杀,不但让战胜你们的营州人恼怒,更是徒耗损我等兄弟性命,又有何益?” “此言甚是有理,此战纵然损失了我等性命,胜了还罢,可若无功而返,多吉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吐蕃?又该如何面对赞普怒火?” 老回回指着两侧山石,说道:“我等虽五倍与敌,但是此地狭窄,纵然数倍于敌,一时间亦难获胜,若是损失太大,又该如何追杀那些其余唐人?唐人若是走脱,世人皆知是多吉将军杀了唐人,多吉将军又该如何面对赞普怒火?” 德录葛看脸色有些发白的鄂勒多吉,知道他此时已经明白了如今处境,此地狭窄,根本无法展开兵力,虽数倍于敌,却无法发挥兵多优势,若是在此处无法获胜,无法杀死所有唐人,一旦让这些唐人逃脱,他们这些马匪要做那头待宰的驴子,已经露了面的鄂勒多吉,他同样要为这些唐人赔命,哪怕鄂勒家族身为吐蕃顶级家族,他鄂勒多吉也得死。 看向鄂勒多吉,德录葛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处境,也不再多言,只是说道:“眼前唐兵虽阻在此处,但唐人并非皆身骑快马,哪怕他们再走上两日,我等也能随后追上,又何急需一时?” 鄂勒多吉沉默不语,最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看这些该死唐人能猖狂到了几时。” 胡二见鄂勒多吉打马就走,心下顿是一松,却冷着脸,大声怒道:“一群混账,若得罪了多吉将军,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们!” 话语说完,忙打马追向鄂勒多吉,嘴里还不住喊着。 “多吉将军……多吉将军……” 老回回一脸不屑,却也不多言,而是看向德录葛,说道:“既然多吉将军都离开了,咱们……” “呵呵……咱们又岂能不遵军令。” 德录葛打马,转身就走,其下马匪见到如此,纷纷拨转马头跟随离去。 马匪们纷纷打马离去,刘大猛心下顿时大大松了口气,若说他不怕,那都是胡扯,马匪数倍于他,就算胜了,他们也该死的差不多了,见他又一次狐假虎威成功,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庆幸。 “刘哥,咱们是不是也退出此谷?” 刘大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在此处停留两日,让人去告诉孟大人,要他们务必连夜赶路,我等最多可为他们争取两日之机。” 身旁副将张山点了点头,两日,最多他们能在此处坚守两日,马匪数倍于他们,此时或许因大斗谷狭窄,无法发挥出兵多优势,暂时不会与他们硬打硬拼,但是,他们又岂会甘心就此退去? 既然来了,他们就不会轻易罢手,若当他们不耐之时,必然会强攻此谷,张山很清楚刘大猛话语是何意,点了点头,什么话语未言,打马找来一军卒,细细吩咐一番。 马匪退出山谷,不久刘大猛同样带着兄弟退出大斗谷,两军很默契居于大斗谷南北谷口之处。 消息很快传到孟浩手中,看着前来传信的十三郎,孟浩知道,大斗谷必然会爆发一场惨烈战斗。 沉默,孟浩没有任何话语,只是挥动马鞭,带着一干唐人,一路向北。 看着孟浩离去,十三郎猛然拨转马头,打马向大斗谷奔去。 大战,一场数百人的大战,与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大战,数百人的战斗不值一提,但却惨烈无比。 鄂勒多吉退出了大斗谷,等了一日,期望那些该死的唐人会识时务退去,可是刘大猛依然坚守对面谷口,越来越焦躁的鄂勒多吉,在第三日,再也无法忍受,用刀子强按着胡二,明言。 唐人不死,他们死。 马匪们也真的有些恼火了,他们早就知道营州人与秦州人不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对面的营州人,可这些该死的营州人为何如此不识时务,做个样子,让他们砍了那些秦州人,双方各自让一步不好吗? 面对鄂勒多吉怒火,马匪们的耐心也终于被磨了个一干二净,再次进入大斗谷,刘大猛带着近百营州人再次出现在数百马匪们面前,此次没有单打独斗,更无任何话语,双方都知,此战无可避免。 大战没有缓冲,直接进入了激烈厮杀高潮。 鲜血横飞,怒吼不甘在刀枪碰撞中,生命是如此脆弱,一名营州军卒被厚重砍刀砍到了脖子,可未等马匪暴吼,抽刀再补一记,一柄短矛却刺穿了未有任何防护的胸膛,两人无声栽落马下…… 激烈厮杀,刀与血肉的碰撞。 刘大猛怒吼一声,手斧砍飞眼前马匪头颅,另一手战矛就要刺向右侧马匪,眼角冷光一闪,大惊,想也未想,甚至未来得及抵挡,猛然从战马上跃起,把正要举刀马匪扑落于马下,胸口利刃闪出一道绚丽火花。 刘大猛根本未做任何思索考虑,手中手斧向后斩去。 “当!” 一声巨响,刘大猛未能转头去看,身子趁着巨力传来,一个翻滚,一斧斩向一侧马腿。 “将军——” 十三郎大惊,双腿狂踢马腹,丝毫不理会斩了过来的弯刀,伏身向刘大猛冲了过来。 十三郎狂吼,数名营州军卒大惊,忙看向在地上左冲右突的刘大猛,皆暴吼丢下敌手,狂踢马腹。 “十三郎——” 一声怒吼,一名军卒纵身而起,不管不顾,一拳砸向正挥刀劈砍十三郎后背之人。 正要挥刀砍死十三郎的马匪,不得不转刀劈向身后…… 第792章 退出大斗谷 大战瞬间爆发,但结束的也很突然,山谷中突然大风狂起,人马皆难见,老回回打马退出战团,捂着受伤的左臂,眯着眼冷冷看向对面不足半数的营州军。 刘大猛吐掉口中血沫,见马匪后退,大手一抬。 “带着兄弟们尸身,咱们……走!” 德录葛按住被营州军抽了一记的胸口,看着营州军下马收拾尸体,却无任何人上前阻止,不由苦笑叹气一声。 “这些营州人……还真是难惹。” 胡二一脸惨白,尽管他是马匪大首领,可他何曾遇到过如此惨烈厮杀,就算他们马匪砍杀劫掠,所遇之人也皆是惊恐奔逃之人,哪里遇到过如此顽强之人,看着自己人人皆伤,仅两刻钟厮杀,竟然损失了半数之人。 胡二看向同样抱着受伤手臂的鄂勒多吉,声音颤抖。 “将……将军……咱们……咱们……” “闭嘴!” 鄂勒多吉冷眼看过来,胡二忙闭嘴不言。 见这个最为懦弱马匪头目闭嘴,鄂勒多吉愤怒盯向正收拢自己兄弟尸身的营州军,心下不住狂跳不已,刚刚,就在一刻钟前,自己差一点点就死在了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见那些营州人下马收拢尸身,很想再次冲上前厮杀,可颤抖的下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算是终于知道了,知道了为何营州军会轻易击败上万吐蕃骑。 面对数万营州军,仅一万吐蕃骑…… 激烈厮杀很短暂,鄂勒多吉却再也不会认为,仅一万精锐的他们可以轻易击败数万营州军。 而且还是那该死的李悍虎亲领数万营州精锐。 无人上前阻止,残存数十营州军收拢了兄弟们尸身,在刘大猛举矛带领下,数十营州骑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厮杀无数的血腥谷地。 “三首领,咱们是否追上去?” 德录葛牛眼一瞪,马鞭不由分说抽了过去,骂道:“追上去?老子让你去追!” “不死不要回来!” 一年轻马匪整个左肩胛被刺穿,死命捂住鲜血直流的左肩,呲牙怒骂:“德德格,你他娘地闭嘴!” “老子需要郎中!” 老回回抱着受伤手臂来到德录葛身前,呲牙道:“德录葛,你他娘地脑子好使,咱们该如何?” 德录葛深吸一口气,透过漫天灰尘,看着已经成了朦朦胧胧身影远去,皱眉道:“这些营州人的确悍勇,我等已经损失了半数,几乎人人受伤,但他们应该已经无法再堵住此地,你我只需等上一日穿谷即可。” 老回回回头,看向身后稀疏了不少的队伍,不由苦笑起来,看着就要消失的身影,无奈道:“你我已经被这些人阻住了三日,若明日……还能追上那些唐人吗?” 德录葛心下有些恼怒,冷眼看向老回回,压抑着怒火,冷哼道:“你他娘地真想死在这里吗?” “追上唐人?凭啥要追上?杀了他们吗?一国使者,你他娘地真以为是这么好杀的?” 德录葛一把提住老回回衣领,低声冷笑:“几十人,尽管此地不是我等擅长之地,可是你他娘地看看咱们死了多少人?” “纵然吐蕃人不杀咱们,难道你他娘地真以为营州李悍虎杀不了你吗?你他娘地值不值得一州之地?” “吐蕃人说话,向来如放屁,一城之主,你他娘地敢要吗?” “营州李悍虎若言许人一州之地,一州之地要了你我脑袋,你信不信,整个西域再无你我活路,你那痴傻之子也要被人活活剁了喂狗!” “追上去?” “哼!” “你想死,别他娘地连累老子!” 德录葛松开老回回衣领,再也不欲与这蠢货多言一句。越是了解唐国之地的李悍虎,越是让人心颤,那人就是个天下异类。 一州之地,无论谁许诺,都只会让人心下恐惧颤抖,哪怕皇帝许诺。 可那该死的李悍虎却一再为之,反而无人敢多言,一州之地,哪怕在西域,也会有无数马匪冲上来,生生剁了他们一家老小脑袋,西域人眼中,大唐就是富裕的代表,在西域打生打死,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罢了,最终还是被他人砍了脑袋,成为路边连狗都不愿理会的尸体,为了成为大唐一州之主,哪怕吐蕃人不杀他们又如何,哪怕吐蕃人护住他们又如何,他们能逃去哪里? 老回回被德录葛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不敢愤怒反驳,反而心下颤抖不已,再不敢多言。 无人敢趁机杀过大斗谷,哪怕鄂勒多吉也跟着马匪们回到大斗谷南侧营地。大斗谷是山中谷地,两山夹一谷,如此之地,最是风大之地,狂风若起,甚至连人带马吹走,这也是此谷中无碎石之因。 鄂勒多吉是吐蕃人,不知从此谷经过了多少回,他知道,一旦大斗拔谷起风,幸运的只需等待一日,若是运气不好,甚至会吹上三五日,而且会越来越大,大到他们必须用绳索相连,用力气更大的牦牛在前拖着他们通过。 此等谷地,最佳通行之时,就是大风刚起之时,可当残存营州军离开时,他们并未上前趁机杀过谷地,当他们第二日想要通过,谷中狂风更烈,数十马匪尝试过谷,却被拳头大的沙石活生生打死了两人,余者更是皮青脸肿无奈退出大斗谷。 看着谷中狂风,不但马匪头目们心下松了口气,就是鄂勒多吉冷着的脸,同样也缓和了不少,未曾与营州军厮杀时,从未怀疑过自己会败给那些唐人,可当他亲身经历过生死,再无之前狂妄,反而开始静下心来,认真思索自己得失起来。 杀了秦州使者,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杀死了这些人,营州人就算不喜,也不可能为这些人出兵陇右,出兵河湟之地,可杀了那些营州使者,杀了以大唐为名使者,那些身居长安的数万营州军,身为帝师的李悍虎,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些马匪会成为替死之人,那么已经被唐人知晓自己参与其中,自己又当如何? 自己的家族能护住自己吗? 鄂勒多吉不知道,但此时的他,很希望谷中狂风可以再暴烈些,那些唐人逃的更远些…… 最好……逃回大唐。 第793章 第二近卫骑军(上) “大……大人……” 孟浩一脸冷漠看了过来,秦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言。 已经三日了,三日来,孟浩仅吃了一块馕饼,不时会停步看向身后,望向百里之外的大斗谷。 孟浩看向秦俞手中馕饼,轻轻摇了摇头,冷漠冰冷神情也终于有了稍许松动。 “谢谢。你们吃吧,我不饿。” “大……大人莫要说这些,要谢……也是俺们谢大人……” 秦俞再次递过馕饼,轻声说道:“卑职知道大人担忧刘将军……” 孟浩摇了摇头,秦俞轻轻叹息,不敢再言。 已经三日了,离开了大斗谷,每每看到孟浩伫立不前,所有人都知他在担忧什么,可无人敢上前劝解。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成了这般,一半人在马车内休息,一半人赶车行路,所有人轮流赶路,唯独只有孟浩未有任何休息,已经三日夜未能好好休息,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了不少。 边巴叹气一声,跳下马车,把有些担忧的仁珠推入车内,这才大步走向不住看向遥远南方的孟浩。 边巴的走动,惊动了孟浩,见到是边巴,忙跳下马来,却在跳到地上那一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边巴忙伸手拉住。 “大人,您这可不成,您是俺们的主心骨,是俺们这些人的依靠,若您出了岔子,俺们又如何能走入大唐?刘将军拼死为我等争取时日,又岂不是徒损将士鲜血?” “大人,您已经两日夜未合眼了,再过一日就该入会州,或许还会有些危险,大人若倒了,我等又该当如何?” 孟浩心下叹气一声,从边巴手里接过馕饼,正要抬手,却泪流满面…… 数十骑,一杆残破大唐龙旗高高飘荡,数十骑,只有半数挺立笔直的黑衣甲士,打马向他们狂奔而来,身影越来越清晰,泪水狂涌而出…… 甩下馕饼,孟浩再也抑制不住,翻身上马,向着黑甲骑士狂奔而去。 看着只余半数的黑甲骑士,看着残破染血的龙旗,秦俞、边巴、马叔晟……所有人看到孟浩向着只余半数的黑甲骑士狂奔而去,心下皆不由叹气一声。 刘大猛看着不住擦拭泪水鼻涕,打马狂奔而来的孟浩,看着还是半大孩子的他,想到因他之故,死了半数兄弟,心下不由叹息一声。 刘大猛猛然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手中龙骑却高高扬起,随着他人立而起,随着高高挑起的龙旗,身后数十骑猛然拉住战马,暴怒嘶鸣声震天,随着伙伴抚摸,嘶鸣声很快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淡淡的忧伤飘荡…… 刘大猛打马越前,来到阵前,向着狂奔到了身前的孟浩,郑重捶胸行了一礼。 “末将战罢归来,阻敌三日,杀敌半数。” 没有什么激动人心话语,孟浩看向刘大猛身后,几乎人人带伤,看着空无一人战马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坛瓮…… 却……欲语泪先流…… …… 李思钰刚刚晨练过,阿蛮这些日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阿爹身边,晨练刚过,阿蛮却有些神情萧瑟,看着她苦巴着小脸,他就知因何,丢下张氏送来的湿巾,也不欲理会她,可阿蛮又岂会如此轻易臣服? “阿爹,阿蛮又没犯错,是那人自己不好,话语也未说清,否则阿蛮又岂会打伤了他?” “嗯。” 李思钰不可置否“嗯”了一句,就此没了下文,这让阿蛮很是受伤,正要开口撒几句娇,好让阿爹就此放了她一回,小五却大步走了过来,见他急匆匆模样,阿蛮忙闭嘴不言,尽管如她一般胡闹性子,也知若无重大之事,小五不会如此急迫模样。 小五一路疾走,路途上不时会有人上前招呼,皆是摆手急匆匆越过不理。穿堂过廊,见到大帅刚刚结束晨练,脚步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大帅,陇右急件!” “嗯?” 小五来到李思钰身前,尚未喘息几句,急忙掏出怀中信件送了过来,听闻是陇右送来的急件,见信件上标记,李思钰不由郑重了起来。 经历的多了,李思钰也沉稳了许多,心下虽有些急切,面上却为末有表现,反而翻看了信封观察了几下,并未着急打开,而是大步来到一石桌前坐下,闭眼沉思片刻。 “唉……” 在他人莫名其妙叹息下,李思钰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才拆开了信件。 “书瞳那里可还好?” 小五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大帅怎么突然问起了秦书瞳来,他也不敢多有犹豫,开口说道:“书瞳那里还好,有蒙哥将军在旁,那些降番还不敢触犯军规,已经有了些我军模样。” “嗯。” 李思钰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却不由自主轻击石桌,见他如此,小五就知大帅有些犹豫。 李思钰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一旁的小五,说道:“也罢,本帅前往看一下好了。” 李思钰起身就要前往城北军营,刚要抬步,身子却一顿,看向张氏,说道:“阿蛮性急,张嫂还要多多规劝,莫要再起了伤人之事来,至于早餐……小弟今日就在军营就食,张嫂就莫要准备了。” 张氏微微福身行礼,李思钰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阿蛮正要追上去,张氏忙伸手拉住,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蛮的事情不大,也就是因城中两男子为了争夺摆放摊位而厮打了起来,阿蛮正无聊逛街呢,遇到不平事,自然上前相助。两个厮打的汉子,一人口舌伶俐,一人口吃而舌笨,阿蛮为中官,那还能好得了? 口舌伶俐之人,嘴巴如机关炮似的,尽说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被口吃舌笨之人如何如何欺负,这两人闹了矛盾,本来是口舌伶俐之人不讲规矩,强行霸占他人的摊位,却把他人言成了欺男霸女之人,口吃之人又话语不清,越急越出乱子,恼怒之下,就要在阿蛮面前殴打舌利之人。 阿蛮大怒,不由分说,先让人按着口吃之人打了二十板子,把摊位全分给了舌利之人。 事情在阿蛮,或是李思钰眼里,可能不算太大,可在穷苦百姓眼中,这不但是受了委屈,挨了板子之事,更是夺了他人生计之事,口吃舌笨之人,本就在与人争执之时最易吃亏,阿蛮又未能耐心处置,造成了此等“恶事”来。若非那人老父拖着躺在破车上的儿子找上门来,李思钰还不知此事,事后不但赔了人家就医钱粮,更是让他这个为父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阿蛮自也就只能被李思钰关在家中不得出门。 第794章 第二近卫骑军(中) 登门赔礼道歉,这都不算多大的事,反而或许会因祸得福,让老百姓更认可自己,李思钰自己也没觉得脸有多大,比百姓又高出了多少,礼义廉耻,国法礼制,在这个时代,这些伦理道德已经沦为了他人脚下肆意践踏之物,未能一点点把丢失的重新找回来,在百姓间重新立起规矩,中兴大唐,重整天下,这也只是水中月、雾中花罢了。 人心稳,天下才稳,人心都不稳,整日想着如何打家劫舍,如何杀人放火,天下又如何不乱?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极力约束自己,上不敬,下则乱。 事虽小,赔礼道歉算不得什么,做错了事,弓个腰,说几句歉意话语,再掏些钱财寻个郎中,这些都不算个事,若非阿蛮是心善做了恶事,尚有情可原谅,要不然…… 李思钰没把这事看的太重,如同自家孩子在外调皮捣蛋,坏了人家屋舍、菜地一般,再说,阿蛮也不是故意作恶,小惩即可。但是,陇右飞鱼卫传来的消息却不得不让李思钰重视起来。 营州军是关外营州之地军卒,关外又是番汉混杂之地,其名下军卒多有番人夹杂于其中,吐蕃人在大唐退出西域后,番人几乎遍布整个关外之地,从极西,一直到东海岸边,几乎都有番人身影。 说是番人,其实也不能说是番人,而是番人治下胡族,真正番人并不是很多,而且还大多居于河湟、青海之地。 胡族中,往往羌人被当世人纳入番人之重,概因高原羌人早已为了番人为主。羌人大多都差不了多少,肩宽而矮壮,营州军中同样有大量羌人存在。 李思钰入关后,他并未把天下节度使们视为大敌,尽管也很重视,但是他从未把这些节度使们放在至高无上的顶端。 天下动乱已久,所谓的精锐也只是一二,余者皆为持刀的民夫,与大唐鼎盛之时相差甚远。营州苦寒,百姓多悍勇无畏,与秃头蛮厮杀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军卒,又岂是关内“民夫”们所能抵挡的? 势如破竹也不算多么奇怪之事,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关外苦寒,所遇军卒皆民夫一般,很容易让其狂妄自大,很容易迷失在中原之地,成为一支默默无闻之军,正如当年安禄山之乱,最后也只能泯然众矣。 李思钰知道这些,他在入关后就极力约束军卒,把他们死死困在身边,竭力避免与外接触,所为者,就是要保证他们足够的强悍无畏,能够面对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西方大敌。 吐蕃人的秉性,李思钰很清楚,坚韧而无畏,这与他们所生存的环境有关,虽然此时的吐蕃危险性已经降低了许多,但他还是对这个阻住了西域通道之族极为谨慎、小心。 信件内容不是很多,只有简单几句话语,李思钰却从中看出了凶险。 有钱了,有权了,就一定是贵族吗?皇帝册封了贵族身份,就一定是了贵族?延续了数百前年之久的贵族,天生就有自身骄傲,国家同样如此,看到孟浩为了大唐尊严,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带回那些秦州该死之人,对此,他很是欣赏赞同,人得为个理想而活着,为国之尊严而活,为国而死而死!乃人之志高理想。 手下之人遇到了危险,他这个当家之人又岂会置之不理?但此时的李思钰并不想太过刺激吐蕃,他急需稳固根基,稳固大唐根基,所面临的选择就少了许多,而秦书瞳就是其一。 李思钰在前,小五、疤脸在侧,身后百十黑甲亲卫紧紧跟随其后,一干人等打马向北急行。 驸马府距离大明宫不是很远,而营州军营地就在大明宫以北,在龙首原驻扎,可自上俯视整个长安。 吐蕃降卒被看押在营州军包围之中,一开始,这些生硬的吐蕃人很是不配合,他们也不表达任何不满,不惹事,不闹事,只是躺在营地中装死起来,你踢他一下,他就起来,你不在眼前,又躺下装死,为此甚至砍杀了几人,希望可以威慑住这些番人,可万万未想到,这些人根本不闻不问,极为冷漠,几乎到了爱杀不杀地步。 眼见这些装死不配合的番人,前来帮助秦书瞳的蒙哥翰傻眼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兵卒,临阵厮杀时,他是亲眼见了这些悍不畏死番人,一波又一波上前送死,鲜有怯懦后退逃跑者,若非番人将领怯懦奔逃,成了俘虏的番人,在蒙哥翰与突突私下里揣测,顶多有如今三成,绝不会有这么多投降了的番人。 这种情况很是让蒙哥翰挠头,最后甚至连秦书瞳家族都抬了出来,这些吐蕃人依然还是半死不活模样,任打任骂,就是不配合。 蒙哥翰与秦书瞳是实在没了法子,最后无奈来到驸马府,第二日,驸马府随意从一间破庙里,找了两个快要饿死的老和尚,送去了龙首原军营,还别说,这两个老和尚怎么看着都挺猥琐的,可是当两个老和尚,用颤音唱出个“阿弥陀佛”的佛号来时,这些吐蕃人一个个全都起身躬唱佛号,也不知两个老和尚是如何忽悠老实巴交的番人的,总之,第二日,两个老和尚成了上师,成了第二近卫骑军的专属随军“牧师”。 李思钰带着一干亲卫,打马穿过皇城,穿过宣武门,一路来到军营前,守营军卒见到是自己大帅巡营,未做任何阻拦,只是捶胸行了一礼,依然挺胸立在营外。 见守营之卒如此,李思钰微微点了点头,打马径直走入营内。 走入营内,李思钰眉头微皱了一下,此时正值该出营训操之时,竟然无任何动静。 李思钰眉头微皱,小五与疤脸有些担心起秦书瞳来,他们在李思钰身边时间最久,甚知大帅脾性,自己大帅在私下里,可以搂着脖子调笑打趣,可在军营之中却甚为严厉,容不得他人疏于兵事。 看到大帅皱眉,小五像是说笑一般,看向疤脸,说道:“书瞳这小子又不知耍什么名头,大好的时光,竟然不出操练兵,等一会见到了他,定然要好好教训一番。” 听到身后小五话语,知道他是想为秦书瞳开脱,不由冷哼一声。 “哼!本帅长着眼睛呢!” 第795章 第二近卫骑军(下) 李思钰嘴里虽冷哼,脸上不悦却淡了不少,在与秦书瞳相处的这些日里,他对这个无舌汉子很是喜爱,虽不能言语,却极为沉稳,在他四个贴身亲卫中,除了疤脸,也只有这个高大汉子能让他完全放心。 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不怎么相信这个高大汉子会如此疏于兵事,缓步走在寂静的军营之中,心下也平和了起来。 军营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寂静的根本不像是个数千骑的营地,数千骑所需营地颇大,在转过练兵场,他终于看到人影,见蒙哥翰正在营房外,趴在窗户上不住向里面偷看,见他不时咧嘴偷笑,不由一愣。 蒙哥翰发觉有人前来,回头一看是自己大帅,看着张嘴模样,显然是未料到李思钰能来到了此处,见他欲要上前,却被李思钰摆手阻止,见到蒙哥翰如此,他也有些好奇了起来。 老兄弟俩如个孩子,搂着肩膀,透着窗户残破孔洞,看向里面。 这间营房颇大,看起来里面有百十人模样,一个个全像是科考学生一般,更像是啥都不会的学生,一个个挝耳挠腮。 “噗嗤……” 李思钰见一个满面胡须大汉,看着就如猛张飞一般的汉子,竟然拍着脑袋,嘴里不住嘀咕,看着坐姿挺是那么回事,可看到这家伙眼睛都快倾斜到了旁边捂着卷张汉子身上时,不由“噗嗤”一笑,这样子极为与当年的他相似。 李思钰看着一屋子挠耳抓腮的汉子,李思钰轻轻拍了拍蒙哥翰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想起了当年李思钰用鞭子强迫他们读书识字情景,两人轻步来到练兵场这才放声狂笑。 “哈哈……” “笑死老子了,大帅,刚刚那个长得跟个大狗熊一般的汉子,竟然连《十七律五十四斩》都要划了无数圈圈……” “呵呵……还说他人,你当年也还不是这般?” “哈哈……” 两人放声大笑。 读书识字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些高原汉子连唐话可能都说不利索,又如何能轻易学会读书识字,正如当年营州军那些粗鲁汉子一般,不会没问题,那就画圈圈好了,但是,每个月的考核后,如同上一世愚笨贪玩学生一般,每一次考试,都是人生最凄惨之事。 身为军卒,不读书、识字,这没什么太大缺陷,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他们只需悍不畏死冲向敌阵即可,可是连《十七律五十四斩》都弄不清,这就有些不怎么合格了,但偏偏这个时代还真是如此,普天之下,处处大战,从西域,到高原,在到整个大唐,无一处不厮杀,无一日不战,原本精锐早已损失一空,交战如此频繁,谁还去理会什么军规律令,能抓到去送死的壮丁就不错了,也就不再过于要求什么军规之事。 他人可以不理会这些,但李思钰却极为在意这些军规律令之事,他不希望自己手中军卒与天下番侯们一般,哪怕他不在了,哪怕手下之人最后反叛杀死了他,他还是希望这些手下之人可以本能的遵守军规律令,少些杀戮百姓之事。 想起曾经往事,两人又是一阵相互调侃,取笑当年各自糗事。 蒙哥翰摇头叹气道:“当年俺们这些兄弟中,就属刘瞎子最是喜读书识字,可惜啊……刘瞎子本该……本该是个秀才啊……” 想起刘瞎子那个每每怯懦怕死的混蛋,想到他竟然会用胸口为自己挡住秃头蛮利刃,蒙哥翰心下就是一阵酸楚。 想起曾经的兄弟,仿佛又看到那个瘦小痴傻的汉子,李思钰眨了眨眼睛,揉了下酸涩鼻子,深吸一口气,叹气道:“不管如何,今后……营州再无战乱,想读书之人,可以尽情读书,也算是了了刘瞎子心愿,可以……无憾了。” “罢了罢了,他就是个惫懒家伙,每次老子要他勤练兵刃,就他娘地推来推去,大道理一大堆,现在好了,咱们一个个全成了他娘地将军,他却只能躺在土中,永远都如此懒惰。” 李思钰狠狠摇了摇头,甩去脑中瘦小傻傻身影,说道:“鄯城飞鱼卫传来消息,鄂勒家族与一帮数百马匪勾结,欲要截杀孟浩、大猛他们,本帅估计,若他们命损河湟也就罢了,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北上陇右,从灵夏入云朔,继而入太原归唐,或是从河湟经泾原之地,由此入邠州,最后归唐。” “但不管如何,他们只有北上陇右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蒙哥翰皱眉道:“我军初败吐蕃,这……这是不是不大可能?大帅,您也知,草蛮若强势获胜之时,斩杀、羞辱使者多有发生,可若他们兵败势弱,是不敢随意得罪我军的啊!”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蒙哥这话语不错,我军初胜,正值气盛之时,吐蕃如今如我大唐,同为日暮之国,若吐蕃胜了还罢,兵败后的他们按理是不会轻易再与我军起了冲突,这对他们没有太多好处。” 蒙哥翰点头道:“嗯,凤翔军已经与他们由了间隙,此时的确不宜与我军起了冲突,可是……可是……大帅,飞鱼卫可有其他消息传来?” “唉……”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孟浩、大猛他们正因秦州、凤翔之人才自陷于险地。” “哦?还有此等之事?” 看着蒙哥翰一脸不解,李思钰把事情始末稍微讲了一遍,说道:“孟浩等人护住秦州、凤翔那些使者,俺并不为此生气,虽有些愚蠢,把自己陷入生死之地,可有些事……又岂是生死可言之?” “那些人该死!引外贼以侵唐土,他们的确该死!” “可是……被吐蕃人杀死,这……不行!” 看着李思钰一脸坚决,蒙哥翰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大帅就是这个性子,自己人怎么打骂都行,就是不许他人欺辱,或许也是这个性子,营州军上下也皆是一副护犊子的尿性。 蒙哥翰见自己大帅如此,摇头苦笑道:“带这些勾结外贼的混蛋回唐,交给朝廷以律法处置,也不算错,可大猛他们又当如何?” 李思钰皱眉道:“暂时还没有太多消息,若从金城入秦州,或入泾原之地,他们几乎就是有死无生,明着吐蕃人或许不能把他们如何,可暗里却可杀死他们百次。” “吐蕃与唐,与党项,与回鹘争锋,军卒多聚于边境之地,内部却甚为空虚,金城为屯兵重地,想以此地入大唐……” “九死无生啊!” 第796章 第二近卫骑军之续(上) 蒙哥翰点了点头,犹豫着说道:“若向北,同样要面临会州吐蕃,无论是从云朔,或是泾原,他们都要面临会州……会州?” 蒙哥翰突然意识到今日大帅为何前来,看向李思钰的面色也郑重了起来,说道:“这些番人刚被纳入我军,尚还不足信,大帅若要书瞳领军前往会州,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李思钰无奈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确实是冒险了些,可是孟浩他们不能不营救啊!” “人虽少,却……代表了我军,代表了大唐……” “唉……” 李思钰随意坐在地上,拨弄了几下地上正在觅食的蚂蚁,轻声说道:“吐蕃与大唐厮杀了百年,自大唐立国始,就与吐蕃纠缠不清,或许这就是宿命,大唐内乱不止,吐蕃亦是四分五裂,高原苦寒,又相对闭塞,只要堵住吐蕃人无法下山,最多数代人,吐蕃再无威胁中原之事。” “但此时的吐蕃却依然占据着西域,不可能轻易退回高原之地,或落于党项人之手,或是回鹘人。” “会州很重要,重要的不是会州之地,而是那些曾经随葛尔家族降了大唐的番人,这些番人因叛乱而不被吐蕃人认可,皆以为其奴,想要获的会州番人认可,有了书瞳,应该不是太难之事,况且……兄弟也不希望党项人把手伸的太长。” 蒙哥翰一屁股坐在李思钰身边,说道:“大帅的意思俺明白,会州是阻拦党项人向西重地,可……大帅,书瞳一旦领兵前往,不言第二近卫骑军会脱离我军辖制,会不会就此不再听从我军之令,这些且不去言他,单就是这些新降之卒,到了会州,会不会被翰德一句话,全他娘地成了叛军,这谁也不敢保证。”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会州与泾原相邻,泾原与关中京畿之地还相隔着邠州王行约,这就相当于隔了两个节度使的地盘,不说王行约态度如何,这也是等同于在外的飞地、飞军,久于外而生变,这句话几乎就是至理名言。 按照李思钰打算,两三年内,他是不准备西向作战,他更愿意老老实实开荒种地,收拢民心,安定关中一地,如此,近乎于不再过问在外的第二近卫骑军,任其自由发展。 这些还不是难处,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可这些番人却是刚刚战败而降之卒,尚未归心就送到吐蕃之地,会不会杀了秦书瞳,全体叛逃? …… “有啥难以割舍的,这些番人本就不是我卒,得之甚幸,失之又如何?无非不过是浪费了些许粮食,又有多少损失?可若是自此得了会州,不但可阻住党项人西向西域,更是在吐蕃背后放了把利刃。” 就在李思钰、蒙哥翰皱眉忧愁呢,未能注意第一步军参谋张重来到了背后,听了两人话语,见他们又一副低头耷脑忧虑模样,不由开口惊动了两人。 两人回头见是张重,蒙哥翰有些不满道:“张参谋来了也不带个声响。” 张重一脸好笑看向蒙哥翰。 “怎么?咱们营州悍将,竟然也会被突然一语吓破了胆?” “你……哼!你们这些嚼文咬字的家伙,是不是都是如此?如此狡辩之人?” 张重呵呵一笑,也不去理会有些恼怒的蒙哥翰,与他们一般,撩袍坐在地上,轻笑道:“高原多险山峻岭,其民皆困居一地,百姓亦不如他地之开放包容,吐蕃凭借悍勇迅速吞了西域,却因此性而每每与他族交恶,终非逐鹿之人。” “当大帅以书瞳为第二近卫骑军统领,各军将皆无异言,一者……呵呵……您的威望还是太重了些,我军上下想要有些异言也不能。” 张重开了一句玩笑,随即又说道:“二者……大伙都知道大帅是何意。” 张重叹了口气说道:“唉……想不承认也不行啊!一开始,卑职是有些不解,第二近卫骑军……就算大帅想要栽培一下书瞳,也不该骤然把书瞳提到了这个位子,虽然大帅威望深重,可总归是有些不妥的,可当大伙都知道了第二近卫骑军所辖之卒,皆是这些吐蕃降卒,知道了书瞳是葛尔家族残存之人时,大伙就明白了大帅是何意来,也就没前来与大帅提及此事。” 李思钰微微点头,他知道军中自有军中规矩,军中是最讲究战功、资历的地方,小德子领左军,那是因为左军之前是李存信为首领,营州军能压的住这样的晋军宿将,也只有李思钰一人,小德子身为李思钰首徒兼小弟,用了这个名头才能勉强压了李存信一头。 李存信是晋军宿将,南征北战多有战功,一个合格的武将,没有哪个是好脾气之人,若无可以威望压其一头之人,就该尽量避免与之发生冲突、争执。 突突、蒙哥翰可以兵压迫,但终究是不妥的,故而才要突突在侧威逼,却以小德子为其主帅,避免太过强势,避免李存信再次被迫反叛。 小德子如此,益王李升同样也是其意,上面有个不怎么管事的娃娃作为头领,下面却是牛存节、刘寻这等宿将,双方都很满意,也能安心任事。 小德子、李升可以,他们可以为一军统帅,因为他们年纪够小,不会让手下悍将觉得不自在,反而是李思钰对这些降将们一种保护,大家都是明白人,自也不用太过表明,但秦书瞳不一样,秦书瞳是无舌不能言之人,又是年长之人,无论入了哪一军为一军主将,下面将勇都会有些怨言,可是,当这些番人将卒划入他的名下,又都知道了秦书瞳番人身份后,也都不再言语。 虽为一军,却不入营州一军。 当第二近卫骑军上下皆是番人后,所有人就明白了这些,这些人终究是会被大帅送入番人之地的。未能威胁到任何人利益,为一军之将又如何? 张重说出这些话语后,李思钰、蒙哥翰就知道了他所言是何意来,两人皆沉默不语。 良久蒙哥翰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李思钰,叹气道:“大帅之意如何?” 李思钰犹豫半晌,微微点头,叹气道:“就如此吧。” 说着自顾自起身,一脸萧瑟走向营中主帅寝帐之处。 第797章 第二近卫骑军之续(中) 进了这间颇为简陋的帅帐,李思钰只是随意看了一圈,感觉很像自己军中大帐,除了些椅凳,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若是往日见到帐内如此,定然要夸赞几句,可今日…… “唉……” 看着身前恭立在旁的秦书瞳,嘴里无奈叹息一声。 “坐吧,私下里不用太过拘谨,如往日就好。” 秦书瞳或许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默默坐在堂下。 “唉……” 李思钰犹豫了片刻,再次叹息一声,说道:“鄯城传来消息,鄂勒家族欲要截杀孟浩、大猛他们,为师希望你能领兵前往泾原,继而入会州……你……明白为师之意吧?” 秦书瞳一愣,一脸犹豫不解。 “这些吐蕃降卒,终究还是时日尚短,若离开了我军在侧威逼,若无被困于大军之中,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在入了会州,甚至半路杀了你这个主帅,继而叛逃入了吐蕃之手。” “这些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甚至为师可以告诉你,他们有九成可能杀将叛逃,你……” 说到这里,李思钰神色间有些挣扎,沉默片刻。 “为师可领第一近卫骑军西入会州,迎回大猛他们,甚至可全军入凤翔,入秦州,不顾身后安危,威逼金城,逼迫吐蕃人放弃追杀大猛,但这只是为师,而不是你。” “你是葛尔家族……为师也不知你是否是葛尔家族仅存之人,但为师敢向你保证,纵然葛尔家族还有男丁存于世,他也不可能如你这么幸运,为师立第二近卫骑军,就是给世人看的,给那些会州番人看的,立这个第二近卫骑军,所辖之卒皆为吐蕃之人,你……可否明白为师为你准备?” “这些军卒……就是你的私兵家将!是为师为你准备的……私兵!” 李思钰缓缓起身,缓步来到帐门出,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练兵场。 “我军,无论是第一近卫骑军,抑或是第一、第二步军,哪怕关外营州各军、汉八部所属族众,皆为番汉混杂,但唯独你所属第二近卫骑军清一色吐蕃人,哪怕这些皆是吐蕃降卒。” “象雄部源远流长,存世当与我华夏之人等同,居于高原一地而与世之隔,虽贫苦,却久远,自成一世界。” “松赞干布南征北战,征服了象雄部,虽随之征服各部,征服了整个高原,但高原终究还是与世隔绝,皆因……高原险阻,看似各部归心,又岂是如此容易?” “居于一地还罢了,却出山入西,高原险阻,所需辎重运输更是难如登天,大唐因西域而乱,吐蕃又如何不是?” “大唐乱,吐蕃乱,整个天下处处厮杀,处处流血,又有谁来怜悯善良的百姓?” 李思钰转身看向秦书瞳,脸上有些犹豫,有些挣扎,最后成了肃然冷漠。 “为你准备的这些番人私兵,不单单是让你解救你的那些族人,更多的是希望你可以结束吐蕃内乱,可以还高原清静宁和。” 说着李思钰又摇了摇头,深深叹息。 “唉……” “不言这些军卒会不会砍了你的脑袋反叛,就是你自己……人呐,屁股决定脑袋,谁也不敢保证,你得了这些吐蕃之人,得了会州族人支持,得了整个高原,会不会再次侵入大唐,一切的一切都不敢保证,为师为此也很是犹豫,但为师还是决定给你这些私兵。” 秦书瞳愣愣看着一脸无奈的老师,突然跪在地上重重叩头不起,见他如此,李思钰无奈叹息一声,说道:“为师说这些,不是想敲打你,而是希望你能以此为戒。” “逻些城距离青海陇右之地近乎千里,千里山川险阻,如长安达安西,大唐沃土千里尚不足支撑数万安西军,本就不如大唐肥沃的吐蕃,又如何可能千里征战?又如何可久据其地?” “你也算久居于军中,当知数万军卒所需辎重多少,这些辎重又出自哪里?” “吐蕃看似因僧而乱,殊不知,若无僧人,吐蕃早已奔溃如山,早已四分五裂。” 吐蕃的崩溃,李思钰曾认真细想过,表面上看着是热巴巾赞普极力崇佛,甚至为此制订“七户养一僧”之令,但他不会愚蠢的认为热巴巾就是个愚蠢之人。 一个西域,生生拖垮了两个帝国,从关中入西域,千里之途,百斛粮食入安西,余者仅一二,数万大军所需辎重又有多少? 吐蕃更是不如大唐,大唐富裕,只要不出现大败之事,大唐尚可勉力支撑,吐蕃却只有竭力掠夺西域,掠夺整个高原。 没人会喜欢被掠夺,哪怕再老实巴交之人,心中戾气深重,也只有以佛陀来平息可以毁掉一切的戾气。 可是,热巴巾忘了,这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就是吐蕃野心太大,以一贫瘠之地,欲要千里远征西域,与同样一个强大的大唐厮杀,这只会自己给自己脖子上套了个绳索,时间越久,绳索越紧,最后只会要了吐蕃人的命。 事实也是如此,吐蕃的崩溃,之后数百近千年,再无出山入西域之事,千年之久,高原又岂无英雄? 终也只是自立于高原罢了。 立一第二近卫骑军,本意为秦书瞳所立,高原险阻,想要以力征服,近乎不可能,就算给秦书瞳数十万悍勇军卒,就算他以力征服了,最后还是会成了大唐各地节度使一般情景,高原太大了,险要之地也太多了些,本就极为容易自成一国,征服了又能如何? 李思钰竭力帮助秦书瞳,为他立一军增其威望,帮他得一支数千骑私军,不但希望他可以在会州东挡党项,西抵吐蕃,更希望他可以杀上高原。 嘴里虽看起来是如何圣洁,心下却又隐晦暗生,松赞干布子孙已经在高原存在了数百年,就算他借朝廷之手,推着这个无舌弟子登上赞普,高原一时间也只会更加混乱不堪,再无精力插手大唐之事,至于秦书瞳会不会统一整个高原…… 不言当下就有一个生死之劫难要他独闯,今后更是难以应对其他几个赞普围攻,想要统一又岂是如此容易? 以正义之名,行卑劣之事。 李思钰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愧。 第798章 第二近卫骑军之续(下) 秦书瞳离开了,在第二日,带着他的妻子离开了,仅留下数月的孩儿。 数千番骑有些不明白,自己就这么轻易的可以离开了? 大军在营州军关注下,默默离开了军营,离开了长安,一开始,这些吐蕃人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同,但是当他们脱离了营州军看押,越来越接近邠州,他们才意识到了什么,军中也愈发诡异起来。 军中两辆马车最为显眼,马车很是奢华,清远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眼,又忙放下,只见嘴角不住抖动,却无任何声响传出,身边的小沙弥却知道师傅是害怕了。 小沙弥慧明挠了挠头,说道:“师傅,咱们真的要去会州吗?昨夜慧明小解,还听到那些番人在争吵呢,有的说‘李悍虎愚蠢,竟然这么快就放了咱们,只要到了会州,砍了那无舌奴隶,俺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多都是赞同,慧明也听到了不赞同话语,比如‘李悍虎悍勇,营州军也强大无比,这次能让俺们回会州,若是咱们杀了李悍虎弟子,李悍虎打来了怎么办?赞普让俺们再去打营州军怎么办?下次被李悍虎抓住了,定然不会再饶了俺们。’之后,他们就不住争吵,有些人大骂那些不想反叛的人是叛徒,那些不想反叛的骂想反叛杀人的是忘恩负义,争吵的可厉害了,后来还打了起来呢!” 听着慧明话语,清远嘴角一阵抖动,最后一脸忧郁看着慧明,想要敲打他的脑袋,抬起了枯瘦大手,最后却成了无奈抚顶。 “唉……” “你这不知轻重娃娃,今后可莫要偷听那些番人话语,若是被发现了,你可就没了命了,记住了没?” 慧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慧明没想着偷听,是他们……知道了,慧明今后躲远些。” “师傅,军中番人皆言秦将军是番人贵族,是葛尔家族之人,那些番人怎么还想着要杀了秦将军啊!” 慧明很不解,清远却对这个好奇心颇重的弟子很头疼,你要是不解释一二,他能一直问个不停,叹气一声,训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要多思而少问!” 虽训斥了一通,最后还是轻声解释道:“葛尔家族如何,为师也不甚了解,但是李帅曾与为师说起过一些,虽贵极一时,却归了我大唐而为番人叛臣,欲要杀秦将军也在其理……” “哼!秦将军哪里不好了,若没了秦将军,这些番人可能会被李帅全砍了手指,全成了奴隶!秦将军救了他们,还请了好些教书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要杀秦将军,哼!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清远大惊,忙拉过小沙弥慧明,捂住他的小嘴,一脸担惊受怕。 “我的小祖宗呦,你小点声!你……” “清远上师,清远上师……” 清远老和尚正要训斥小沙弥慧明,车外一阵呼唤传入车内,听到破嗓子叫声,清远不由愁容满面起来。 无奈,清远只得敲了几下车壁,车夫很快停住了下来,在慧明搀扶下,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果然见到了他不欲见到之人。 清远一脸苦笑,说道:“了尘上师,今日前来又是因何?难不成还是……” 了尘呵呵一笑,说道:“前事且不提,今日却有贵客前来,你我不能不见啊!” “哦?不知是何方来客?” 了尘微笑指向西方,笑道:“此人前来,你我再无担忧。” 清远一惊,他与了尘不过是长安一破庙僧人,若非番人皆崇佛,他们根本不会有这种待遇,但他们也知道,尽管这些吐蕃人看起来憨厚,他们却知,一旦入了会州,他们纵然不会与秦书瞳一般被杀命运,他们也很难再回长安。 见了尘指向方向,清远大惊,突然对李帅有些敬畏起来。 清远再不多言,忙上前拉住了尘衣袖,说道:“既然贵客前来,我等又如何能慢待?快快前去迎接。” 了尘心中一笑,之前一副不欲见到自己,深怕自己与吐蕃人牵连过甚,深怕遭了自己连累之祸,如今却是一副急切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得意,却也不愿出口调笑讥讽,任由清远拉着他的衣袖走向帅帐。 尚未来到帅帐前,就见一队半身赤裸,秃头光顶僧人,怀抱着近丈长的锡杖,单掌竖起,皆是闭目低头。 看着裸露古铜色肌肤,看着鼓起精壮肌肉,清远心中顿惊,神色也略显敬畏起来,反倒是了尘与身后小沙弥慧明,两人面上皆是一副无所谓模样。 “阿弥陀佛,秦将军可在帐中,听闻军中来了贵客高僧,清远特来拜访。” 随着清远话语,大帐被一壮硕军卒掀开。 “上师请进,将军等候多时了。” 清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入帐内。刚入帐,清远的目光未看向一脸沉静坐在帅椅上的秦书瞳,也未去看向男装打扮的孟氏,而是落在了帅座一旁的僧人身上。 帅座之下僧人如大多僧人一般,年近古稀,若不见僧人洁白长眉,仅见裸露手臂精装肌肉,无论是谁,都只会以为此人正当壮年之时,哪里会认为是日暮之年。 在清远入帐,清远两眼直视域藏,域藏同样眉头轻挑看向清远、了尘两人,但与清远、了尘不同,域藏最后却把目光落在了慧明身上,回头对秦书瞳,笑道:“这个小沙弥娃娃很有些慧根,就是可惜了些。” 清远一愣,随即笑道:“上师说笑了,我这弟子惫懒着呢。” 域藏轻笑一声,也不在意,说道:“上师莫要在意,老僧又岂敢夺上师所爱,这娃娃虽未长成,但上身比常人宽大了许多,与老僧一脉相合,心见甚喜,唯此而已。” 听了话语,清远心下有些紧张,从门外所见精壮僧兵,入帐后,又见此人模样,他就有些担忧自己弟子来,比起寻常娃娃,慧明身架骨更加宽大壮实,自幼力气就比寻常娃娃劲大倍余,慧明自幼留在他身边,他又如何不清楚这些,见这些偏向武力一脉僧人,清远立即有些警惕,他不希望慧明今后走入杀道。 佛有慈眉善目,亦有怒目金刚。 域藏不在意清远是否紧张,今日前来,不是因这两名冒牌上师,而是身前这个……无舌将军。 域藏伸手示意清远、了尘坐在他身下位置,样子很随意,却难以让他人拒绝。 见两人坐在自己身下,域藏这才回头看向秦书瞳,随意也成了郑重之色。 “将军,老僧……不知该如何称呼将军,是大唐秦将军,还是象雄葛尔秦?” …… 秦书瞳一脸沉静,眼睛盯在桌案上一封未曾开封的信件上,好像根本未听到域藏话语,哪怕从清远、了尘入帐后,他都未抬头。 域藏也不再言语,反而闭眼静等答案,帐内诡异的寂静,只有慧明有些不解看向他人。 慧明有些不解,他早就知道秦将军不能开口,这个白眉老僧既然前来了这里,不可能不知道秦将军之事,如此相问,是在羞辱秦将军么? 他有些担忧看向秦书瞳。 秦书瞳轻轻收起未曾开封的信件,这是在他离开长安时,自己老师送给他的临别信件,希望他可以在临死前拆看。 默默收起信件,珍之又重放在怀中心口之处,这才抬眼看向域藏,眼中不悲不喜,看了域藏数息,又转头看向孟氏。 孟氏微微点头,看向域藏,轻声说道:“域藏上师,大唐秦将军也好,象雄部葛尔秦也罢,苯教所需要的,不过是一地将军支持,重建苯教圣地,不知……域藏上师可否满意?” 域藏眉头皱起,看向一身男装的孟氏,轻声说道:“苯教不是大唐苯教,而是我象雄之苯教,孟司马可否明了老僧之言?” …… 孟氏微微点头,说道:“仅大唐秦之一将,其下军卒皆为番人之卒,以一唐将而领番兵,上师以为……可行?” 域藏一愣,沉默良久,微微点头,沉声说道:“以一唐将而领番军,且不足信之番军,若是他人,老僧以为,大唐李悍虎此为借刀杀人之计,可若是葛尔秦……” 域藏轻轻摇了摇头。 葛尔家族是象雄部顶级家族,是象雄部“宗室”子弟,自松赞干布成为高原之主,苯教就成了被打压对向,数百年来,苯教尽管还在,却只能潜于水下,数百年来,他们尽管还在坚持,却知道,在吐蕃赞普打压下,他们无论如何坚持,最终也只能慢慢走向坟墓,可是秦书瞳突然出现了。 西域突然间传出一个神迹,神迹预示,葛尔家族将为高原之主,一个无舌之人将成为高原之鹰。 神迹这玩意,作为最善于运用神迹的一群人,他们又如何会相信? 可是,葛尔家族的名号却让域藏注意到了,他不在意什么葛尔家族,不在意无舌之人,但是当这些全部与象雄部联系到了一起,就由不得域藏不对此重视起来。 随后,一个无聊戏言又出现在河湟之地,唐人竟然以一个无舌不能言奴隶为将,一个大唐无人戏言,他人皆以为此乃为大唐之耻辱,域藏却毫不犹豫,带着两百精锐僧兵挡住了秦书瞳西行之路。 第799章 脱离绳索的棋子 看向秦书瞳,域藏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眼前沉默将军无舌不能言,许多事情需要他人代为施号发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河湟各地突然出现无舌将的流言之时,他就意识到了。 可是,眼前同样面临着许多困难,尤其是那些躁动不已的番人军卒,这让他很是犹豫。 时时刻刻面临生死,胆小懦弱的孟氏不得不出现在人前,扛起难以扛起的危险、责难。见域藏一脸犹豫不决,轻声说道:“相公是葛尔家族仅存之人,上师既然前来,应该知道会州番人的来历,那些不被吐蕃承认的番人,上师……以为如何?” “相公不但是葛尔家族仅存之人,同样也是大唐北地王弟子。四大赞普不顾高原百姓生死,连年争斗不休,家师深感高原百姓之苦,已经向朝廷请奏……” 孟氏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请奏朝廷,以相公为高原赞普,平息高原之乱,平息与唐纷争!” 孟氏看向域藏,正色道:“军中军卒皆是番人战败降卒,所立时日尚短,军心动荡亦在所难免,但是,上师应知,此时上师相助相公,相公亦以上师为国师,可若上师转身而去,虽难说相公会不会身死军中,但若是渡过了此难,上师以为,我家相公会如何看待上师?” 域藏一脸郑重看向孟氏,孟氏话语也是他极为犹豫之事。一女流无论多么英明能任,最终也只是男人的附庸,秦书瞳乃无舌难言之人,一旦在军中立起威望,很容易成为这支军队开口之人。但是,正如孟氏所言,秦书瞳困难之时,自己却袖手旁观,一旦这个无舌之人渡过了此次凶险,又如何会再愿相信他们? 域藏微微点头,说道:“司马大人所言甚是,我等僧侣可以帮助大人渡过此难,司马大人又如何保证,帮助我等恢复圣地?” 孟氏看向自己相公,却见秦书瞳眉毛一挑,很有些不屑。孟氏转头看向域藏,说道:“无论我们夫妇如何许诺,许诺的再多,上师也会有些疑虑,甚至还可能会对我夫妇二人生起担忧,我们无法给上师任何保证,没有实力的保证毫无意义。” “相公是北地王的弟子,不知上师是否了解老师?” 域藏轻声说道:“北地王之名,老僧也有听闻,若北地王应下,老僧亦不敢质疑,但你们……” “也罢!” 域藏犹豫良久,终于点头答应,大唐与吐蕃争斗了百年,他人或许不会在意大唐发生之事,域藏又岂会置之不闻? 大变等于大机遇,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的苯教又怎会不知?他早已注意到了大唐发生之事,对李思钰的异于他人更敢兴趣,天才各地番侯,乃至草原各部,都在注视着营州军,而他最感兴趣的是洛阳发生的刺杀之事。 洛阳刺杀之事瞒不了他人,更瞒不了各镇节度使,凡是稍有些势力之人,皆各自推断之后之事,只是他们都未曾想到李思钰竟然未做太多反应。 域藏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来,别的他不敢兴趣,唯独对摩尼教参与了此事甚是注意。 摩尼教与苯教差不多凄惨,洛阳刺杀,死了这么多将领官吏,甚至连李思钰手下大将高思继也身受重伤,换做任何人,都只会清除所有摩尼教之人,可李思钰什么也未做,最多也只是稍微威胁了一番。 这让域藏很是兴奋,对营州军更加感兴趣起来。 高原非唐人久居之地,在高原上存在了数千年之久的苯教,他们很清楚,唐人根本不可能杀上高原,就算勉强击败了他们吐蕃人,也不可能久留高原,域藏根本不担忧与唐人合作,不会担忧最后成了引狼入室之危。 既然唐人不是番人,既然毫无太多危险,为何不呢?为何不与唐人合作呢? 眼前这个无舌之人,就是最佳合作之人! 心下打定主意,域藏再无疑虑,点头答应了下来。吐蕃降卒极不安稳,这主要是吐蕃人战败而降时日太短,不代表吐蕃人就一定全都反叛。吐蕃人与草原胡族不同,草原胡族随水草而逐,性子自由而散漫,高原人因山川险阻,虽也放羊牧马,但多聚于一地而居,与农人更相似些。 山川受阻,久居于一地,人也憨厚老实许多,千百年来,几乎都未有任何变化,服从性极好,更易被更大的首领所驱使。吐蕃降卒在入了第二近卫骑军后,所有将领头人全部被另置一处看押,李思钰可不会愚蠢的让他们继续领兵作战。 没了吐蕃将领头人,吐蕃降卒已经降低了许多危险性,否则李思钰也不会在第二近卫骑军营地,看到了抓耳挠腮的一幕,尽管第二近卫骑军周边有数万大军看押。 随着第二近卫骑军离开长安,越来越接近泾原、会州之地,他们也逐渐不稳起来,换做任何人都是如此,没有彻底打垮他们的叛逃之心前,没了头上套索,几乎就是毫无任何措施,谁又不想逃离呢? 若李思钰在第二步军军中,且不言这些番人进入会州会发生何事,会不会到了会州立即斩杀了军中主将,但仅仅凭从长安到了泾原,无一人逃脱,他就对此极为满意。 域藏的加入,数十近百僧兵加入,在他们加入的第三日,在刚刚要出了泾原,兵入会州之时,军中突然佛光大盛,黑夜中,十数丈半空出现了一尊大佛,大佛之下,正是秦书瞳军帐之所。 军中正在激烈冲突的边缘,眼看着随时都会爆发激烈厮杀,可是神迹的出现,营州只有瑟瑟发抖,跪了一地的吐蕃番兵! 数千番骑,再无任何杂音,如同一杆长矛直指会州,消息传回长安,看着手中密信,李思钰沉默片刻,看着密信在火盆中成为飞灰,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一旁的阿蛮很无所谓,鼻子也只是皱了皱,有些不喜屋中烟气罢了。 “唉……好自为之吧……” 李思钰起身,摇头叹息一声,他已经决定不再过问这支在外的第二近卫骑军,从所立之初,他就未打算把这支军队纳入营州军中,注定只是一个棋子罢了,一个不知道未来如何的棋子…… 第800章 唯一活路的机会 鄯城吐蕃主要有三处重兵囤积之处,一者是金城,一者是会州,最后一处就是安西。 吐蕃一分为四,山南山北吐蕃所处最近,两者交战了几十年,是厮杀最激烈残酷之地,而被踢出了吐蕃最富裕之地的翰德,尽管心下很想杀回逻些城,但是谁都知道,自他们一脉离开了逻些城,他们就已经丧失了这种资格。 向南,翰德没有那个能力夺回逻些城,逻些城番兵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只有一个敌人,就是近身之侧的山南吐蕃! 北面,党项人未急着侵入大唐,但却不断侵占西域之地,翰德不得不在会州屯重兵以防。 东面的金城极为重要,是阻住大唐入西重地,厮杀了百年宿敌,翰德又如何不重视金城? 西面安西主要是与回鹘人争夺,虽厮杀惨烈,对于孟浩他们来说,安西太过遥远,会州才是他们所面临的生死之地。 会州很特殊,这里虽是吐蕃防御党项人重地,但是这里的番人却无法被吐蕃人认同,同族,却异路! 但是,这是孟浩他们唯一活路机会。 一群不足两百人的队伍,他们不断向北,身后数十路外,至始至终都跟着一群马匪,正是鄂勒多吉、胡二他们,自从与刘大猛硬拼了一回,这些人反而未再与他们交手,只是在身后吊着跟随,虽与他们未再厮杀,这却不代表刘大猛就会安全许多,不再与人争锋,他们非但放松了下来,反而更加危险。 刘大猛身上黑色大氅已经成了暗红色,已经是第十三日了,在离开了大斗谷后,虽无大战,他们却成了群狼狩猎的羔羊,无论黑夜,还是白昼,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战斗,不时会有十数骑突然从沙丘后嗷嗷叫杀出,射出数支箭矢,又呼喝间消失不见踪影,多日的疲惫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热血与激情,只想麻木的杀死敌人,或是死在敌人刀剑之下。 看着刘大猛一脸疲惫,孟浩张了张嘴,他很想让刘大猛躺下休息一日,可是嘴巴张开,却成了另一番话语。 “刘将军,日落就该入了会州,今后……又当如何?” 刘大猛一屁股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孟浩是否是他的上官,是否有礼仪亏疏,张着干涩大嘴,声音嘶哑。 “如何?还能他娘地如何?了不起,大家一起死!” 刘大猛有些破罐子破摔,这次前来吐蕃,是他这辈子最憋屈之事,自从跟在大帅身边,他何时这么憋屈过?心下里暗自扇了几十个大嘴巴,全他娘地自己大嘴巴惹的祸。 见他如此,孟浩知道他在埋怨自己,想要解释,面对数十摆放的坛罐,又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一群狗杂碎!刘哥,那些马匪又他娘地跟了上来!” 狗剩重重吐了口没了水分的浓痰,瞪着红肿的眼睛,冲着刘大猛就是一阵埋怨。 刘大猛也不多言,随手扔过去一袋水,有些恼怒道:“昨日抓住的马匪可是开了口?” 狗剩大大灌了口水,把剩余小半袋全倒在了头上,萎靡疲惫的神情稍微振作了一下,说道:“嗯,开口是开口了,只是抓住的也他娘地是个小喽啰,所知不多,只知有人出了高价,要你我脑袋。” 刘大猛一阵腻味,除了吐蕃人,又有谁会如此? 狗剩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巴巴馕饼,撕了一块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刘哥未去过关外,不知这是马匪惯用伎俩,咱们在大斗谷一阵厮杀,这些人知道咱们不好惹,就用这法子不住骚扰,能咬一口就上前咬一口,不能也让咱们疲惫不堪,最后再行致命一击。” “俺觉得,日落之前,就该是他们强攻之时,他们不可能耗了咱们好些天,却便宜给了吐蕃人,马匪还没这么大方!” “不过……那小喽啰说了个消息,或许会让咱们更加危险,也可能是咱们的唯一活路也不一定。” 刘大猛一愣,孟浩更是急切问道:“狗……狗剩,是什么消息?” 孟浩毕竟不是兵痞,对于狗剩名字很是张不了口,狗剩却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道:“大人莫要觉得俺这狗剩名字不好听,可俺娘说了,连狗都不理,阎王更是不愿收俺,呵呵……死了这么多兄弟,俺却毫发未伤,俺娘说的对啊!” 刘大猛有些不奈,一巴掌拍了过来,恼怒道:“叽叽歪歪个不停,说,是啥消息?” 狗剩很是有些无奈,说道:“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是从那个马匪嘴里得知,秦书瞳秦将军领数千番骑来了,就是不知道来到了何处。” 狗剩叹气道:“大帅也真是的,那些番骑才被咱们俘虏,让秦将军领兵前来救咱们,俺估摸着,玄乎啊!” “兴许,咱们没救成,秦将军就被那些番人砍了脑袋!” “此……此事可真?” 刘大猛一脸不可置信提着狗剩衣领,至于埋怨大帅的话语,他没有理会,这种无关紧要的埋怨,在军中也不知传出了多少,可该如何还得如何,不敢有任何忤逆。 狗剩忙挣扎拍掉刘大猛大手,深吸一口气,说道:“真不真,俺也不知道,按理说应该是马匪骗咱们的,才降的番骑,应该不可能放出来才是。” “不过么……这也不一定,大帅脑袋跟咱们不一样,很难说会不会就如此。” 刘大猛却眉毛一挑,说道:“按理说?咱们大帅就是不按常理之人!” 刘大猛不再理会狗剩,而是看向孟浩,说道:“若狗剩这个混蛋话语是真,俺就可以断定,定然是书瞳领大军前来了,别人或许会觉得这很冒险,但俺知道,大帅若没有一定的法子制住番人降卒,应该不会轻易放书瞳领兵前来,让蒙哥将军领兵更稳妥些才是。” 秦书瞳在李思钰身边时日不算短了,而且还是贴身亲卫,对李思钰很是了解,事实上也是如此。 李思钰在第二近卫骑军营地中,虽未训斥军卒,但是当他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不少大汉挠头偷看他人卷张时,心下就已经有了决定。他没有算计到域藏会主动找上们来,但不代表他不会算计到苯教之事。 苯教是原生之教,尽管愚昧荒唐,但不可否认,但凡是原生教派,尤其是高原这种穷苦之地,生命力都是极为顽强的,李思钰没有算计到了域藏前来,但他敢肯定,苯教一定会找上门来! 有苯教教众帮助,他给秦书瞳准备的神迹,也一定会镇住异动的番兵。 刘大猛有些话语是对的,有些则是错的,李思钰心下并无多少把握,顶多也就有五成而已。 第801章 愚蠢,愚蠢至极! 在立起第二近卫骑军时,李思钰就已经准备把他们放进陇右,在党项人与吐蕃人中间插根要命利刺,但是这些吐蕃降卒训练时日太短,而且吐蕃人更加耿直,耿直到了很难真正效忠于他人,可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 高原穷苦,与关外营州以北的粟末人差不多,对鬼神之事更加信服,别说是他们,就算上一世的李思钰,那个时代的偏远穷苦农村,不还是相信一些神鬼之事? 神迹,或许真的有,真的是因巧合造成了神迹出现,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人为造成的,只要有足够的能工巧匠,在这个时代,制造一些粗劣的神迹并非难事。 神迹的出现,吐蕃降卒的暂时归心,让秦书瞳骤然安全了许多,但这也只是暂时,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李思钰能为这个不算弟子的弟子做的,也只有这些,今后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距离孟浩他们身后三十里处的山脚,鄂勒多吉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匪探子,眉头却不住皱起,看向老回回、德录葛,至于胡二……鄂勒多吉已经不再理会。 以前一直都是与胡二打交道,并未在意其下将领,而且胡二以往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马匪首领,而这次截杀唐人,突然发现,马匪真正掌舵人却是老回回、德录葛。 看着两人,鄂勒多吉疑惑道:“这些唐人很怪异,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老回回也有些皱眉,唐人自从离开了鄯州城,一直都是没日没夜赶路,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老回回看向德录葛,皱眉道:“德录葛,你觉得呢?” 遥遥看向北面数十里外的山岭,德录葛脸色愈发凝重,看着他这模样,他人皆沉默起来。 “若不能……” 德录葛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若不能杀死那些唐人,咱们就得死……” “什么?” 老回回、鄂勒多吉同时惊呼出声。 鄂勒多吉一脸犹豫道:“德录葛,你……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会州那些人是不可能帮助唐人的!” 老回回皱眉道:“德录葛,会州那些人的根底,你我都很清楚,帮助了唐人,更是自绝……自绝于赞普,北面可还是有党项人的,夹在中间的他们,会帮助唐人?” 德录葛看向两人,见他们如此,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一脸郑重道:“你们说的都对,但你们却忘了几日前的传言!” “传言?” “什么?你是说……你是说……” 鄂勒多吉大惊,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德录葛,随即有些愤怒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葛尔家族早就没人了!” 德录葛不理会鄂勒多吉的愤怒,看向老回回,郑重道:“葛尔家族还有没有人活在世上,你我皆不知,但是,唐人却让一个无舌奴隶领兵数千骑,而且还是番骑!” “老回回,你来告诉老子,唐人可否领得番骑?而且还是刚被俘虏的番骑!” “你们来告诉老子!” “唐人可否领得?” 老回回心下一惊,是啊!曾经吐蕃与大唐交好之时,唐人是有几次统领番骑作战,但是却从无直领番骑的先例,就算有那么几次,也皆是赞普授命,番将领兵,却从无唐人直领番骑。 而那些是新败降卒,就算唐人想直领,也绝不是短期内可以统领的,能做到这些,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统领之人是个番人,而且还是番人中的顶级贵族! 德录葛的话语,强有力的一击,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那些唐人自出了鄯州城,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因发现了咱们,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沿着湟水向东,从金城入秦州,但不管是因何种缘故,他们的确是转道向北,向着会州方向前来的。” “这些唐人一路未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但是,他们今日就要到达会州时,突然停了下来,而且,还是依托山势,就地防御了起来!” “你们说,他们为何会如此?” 老回回脸色有些惨白起来,这些人就地防御,显然是为了拖住他们,等待那个葛尔家族余孽前来,前来一口吞掉他们。 老回回心下恐慌,但却还是想要说服自己,说道:“就算……就算那个无舌奴隶来了又如何,会州还有数千骑呢!” 德录葛一脸失望摇了摇头,看向鄂勒多吉说道:“会州那些人就算是叛乱,也是百年前之事,终归还是吐蕃之人,为何你们要如此对待他们?就是因为你们赢了葛尔家族,高高在上吗?” “愚蠢,愚蠢至极!” 德录葛是葛逻禄人,是葛逻禄一个小部族首领的儿子,在一次部族争夺牧地草场中,他们失败了,族人大多被掠夺一空,剩余的族人也只能随他一同成了马匪,没了牧场,他们看着是不断壮大,可马匪终究是马匪,永远为了财物不断厮杀,最后全都成为路边一堆无人问津的烂骨。 德录葛幼年时,并未觉得族人有多么重要,那些一无是处的妇孺有多么重要,有时反而觉得这些人很是累赘,拖累了自己阿爹,可是,当一切都失去了,才明白究竟失去了什么,如今看到吐蕃人竟然把自己的族人隔离在外,很是不屑。 骂了一句鄂勒多吉,这才看向老回回,说道:“会州那些番人,本是百年前随葛尔家族入了大唐,百年前,赞普一族与葛尔家族的恩怨且不提,但那些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吐蕃人。” “老回回,咱们也与吐蕃人打了不少交道,你应知,吐蕃人与咱们不同,他们更愿意听从首领命令,葛尔家族就算还有些残留之人,也早已无法让会州那些番人认同,可咱们得多吉大人,伟大而睿智如神的赞普,却把这些人隔离在外,如奴隶军一般。” “老回回,若是你是那些会州奴隶,你来告诉老子,在毫无希望下,你会如何?” 德录葛一脸不屑,冷哼一声。 “哼!” “你是想告诉老子,会州南面是他们的赞普,北面是死敌党项人,告诉老子,就算他们反叛,也必全部被砍了脑袋吗?” “愚蠢!” 第802章 正等着咱们上前送死呢 德录葛一手指向东方,看着一脸惨白的鄂勒多吉,冷声道:“大唐突然冒出一个什么北地王李悍虎,这人的确厉害啊……不但数次击败了晋军、宣武军等大唐强藩,如今更是击败了你们番人万骑!” “凤翔军李茂贞不敌那李悍虎,请兵你们吐蕃……” “哼!” “还真是狂妄自大啊!真当自己还是百年前的你们吗?就算是当年的你们,又岂敢轻视大唐最强之军?” “当年你们应该很清楚唐军的厉害,尤其是大唐最强的西军。” 德录葛对鄂勒多吉很是不屑,不屑眼前这个鄂勒家族的雄鹰,冷声说道:“大唐西军是边军,是与白衣大食争雄之人,营州军又是什么?” “看起来是突然冒出来的,可你们别忘了,他们同样是边军,是北方苦寒之地,与秃头蛮厮杀了百年的边军!” “同样是边军,你们竟然如此愚蠢,竟然如此轻视你们曾经的强敌,兵败被辱,理所当然!” 德录葛不屑道:“近身之侧出现了一个强大敌人,大唐此时又如此混乱,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请兵于你们,本应是最好灭掉这个强敌的机会,可是,你们还真他娘地愚蠢、贪婪!” “与营州军交战,万余番骑被困,凤翔军却畏惧不敢前,致使你们大败而逃,真的是如此简单?” 德录葛看向老回回,问道:“老回回,你他娘地会信吗?” “你若是势弱的李茂贞,当你面对强敌时,不得不求助于我,在我被困之时,你他娘地会临阵不前?” “前有猛虎,又得罪背后雄狮,最弱的你夹在中间,若无其他原因,你他娘地除非想找死,会在此时背弃身后的盟友?” 老回回看着须发怒张的德录葛,听着他的质问,自己突然发觉,还真他娘地是这么回事,换做自己,就算畏惧营州李悍虎,那也得拼死上前救援,也只有如此,身后的吐蕃人才会加大支持力度,让自己可以挡住李悍虎,也只有如此,吐蕃人才不用直面强大的营州军。 听着德录葛话语,他有些不解看向鄂勒多吉。见他犹疑,鄂勒多吉心下不由苦笑一声,却无法说明缘由。 秦州、凤翔,乃至泾原,这些地域之民多受吐蕃、草蛮之苦,对这些胡人并不怎么信任,当听到李茂贞竟然引吐蕃人入了秦州、凤翔,百姓们恐慌,纷纷逃入山中躲藏。 若吐蕃人足够的聪明,足够的谨慎,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就该足够的谨慎,严格约束军卒,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两军相互信任,共同应对关中突然出现的强敌。 可是,吐蕃人太过自大了,以为李茂贞低姿态请兵,他们就应该高高在上,把凤翔军当做奴从军,任由他们欺辱。 两军之前本是敌对,父兄子弟皆有死于吐蕃人之手,当吐蕃人把手伸进了他们的家眷时,怒火如同临爆的火药桶,李茂贞也不得不在愤怒的军卒前低头,否则,他只会被暴怒的军卒乱刀砍死。 德录葛不知道具体情形,但他不蠢,反而极为精明,虽不知根由,却可猜测出一二。老回回看到张嘴欲要反驳,却什么话语都无的鄂勒多吉,他就知道,德录葛是对的,可他还是不解,不解这些与他们当前之事有何关联? 老回回犹豫问道:“就算如此,可……可又与眼下有何干碍?” 德录葛有些失望,对这个多年兄弟有些失望,叹气道:“老回回,你他娘地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吐蕃人欲要砍杀唐使,以报兵败被辱之仇,却他娘地也不想想,杀了那些人又能如何?” “让营州军恼怒?还是让此时恐慌不安的李茂贞更加惊惧,迫使数万凤翔兵卒全部陈兵秦州以防吐蕃?” “李茂贞惊惧吐蕃人的报复,只能被迫应对,对那李悍虎也只能卑躬屈膝。” “老回回,你他娘地也不想想,那个无舌奴隶就算领兵前来,他又是如何前来的?是如何通过的泾原之地?” “是!” “邠州王行约与那李悍虎有些交情,或是根本就畏惧李悍虎,不敢阻拦无舌奴隶通过,可是,泾原之地呢?他们又是如何通过的?要知道,泾原节度使张球可是被李茂贞斩杀了,此时的泾原之地已经成了他李茂贞手中之物,没有李茂贞的默许,那个无舌奴隶、葛尔家族余孽,他如何能轻易通过?” 德录葛无奈叹息一声。 “换做是老子,老子也会默许这些人通过泾原之地,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那该死的李悍虎在武功县立了一杆大旗,却他娘地转身回了长安!” “不管这头北地悍虎会不会吃人,至少当下没想着吃人,反而曾经的盟友却不住磨刀欲要杀我,若老子是李茂贞,老子情愿不要了泾原之地,老子情愿把泾原让给了营州李悍虎!” 德录葛指着鄂勒多吉。 “老子把泾原全给了李悍虎,让他跟你们死磕,曾经的你们就是死敌,厮杀了百年,正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杀吧!” “你们最好能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们杀成尸山血海那才妙呢,至少老子安全了,也他娘地能睡安稳些,或许……你们筋疲力尽之时,老子可以给你们刺上最后一刀,把你们全都干掉,成了秦王也不一定呢!” “哼!” 德录葛对一脸惨白的鄂勒多吉很是不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看向老回回,同样也给了个重重冷哼。 “哼!” “泾原成了李悍虎之地,会州就成了三家之心。” “会州之北是党项,以南则是吐蕃,若泾原依然是李茂贞之土,会州自然是南北夹击之势,会州那些人必不敢轻易帮助唐人,可是……泾原若被李悍虎吞了,东面可就成了那些人最好的退路,了不起,他们全都退入泾原之地。” “数日前的流言,你们应该很清楚,成了李悍虎入门弟子的无舌奴隶,虽无舌,却是会州那些人最大的希望!” “凭着这个身份,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退入泾原,老回回,你来告诉老子,你说,如今的那些奔逃的唐人,他们是待宰的羔羊,还是咱们是那个自动上前送死的蠢货?” 德录葛一脸阴沉,看着北方。 “老子敢肯定,无舌奴隶就在近侧,正等着咱们上前送死呢!” 第803章 立起拒马 老回回身体猛然一抖,在大斗谷时,见识了刘大猛他们悍不畏死凶悍,十分不情愿与这些营州人正面硬抗,马匪损失颇大,在鄂勒多吉帮助下,花费了无数钱粮,又招募了数百零散马匪,无论白日或是黑夜,不断对刘大猛他们进行骚扰,用他们最喜爱的方式,不断拖垮对手。 可是,猎物就要筋疲力尽,无力躺在地上,任由他们宰割时,当他们无意间回头时,竟然发现他们才是待宰的羔羊,待宰的羔羊一日间竟成了嗜血猛虎! 老回回手臂寒毛炸起,心脏狂跳不已,看着德录葛,惊道:“德录葛,你确信……确信那个无舌之人已经到了近处?” “为何……为何咱们未有丝毫察觉,周边可是有不少马匪,为何……” “一阵风!一阵风他们,多久未前来了?” 老回回尚未说完话语,德录葛突然说起“一阵风”这支数十人的悍匪,老回回、鄂勒多吉一愣,随即大惊。 按照他们所出的价码,都是每日一付,这样可以让他们得知最新情报,无论哪支马匪,在骚扰了孟浩、刘大猛后,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可是,“一阵风”已经两日未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了。 德录葛看向东面山岭沙丘,脸色阴沉,轻声说道:“前日,在一阵风拿回钱粮时,老子特意嘱咐了他们一句,要他们从葫芦岭绕道察探,可是……他们未能前来,本该……” 德录葛眼睛猛然怒睁,手中无意识猛然提力,战马骤然受力,狂嘶仰蹄而起…… “齐齐哈部儿郎,走——” 德录葛人立而起,仰天狂吼,再顾不得其他,手中马鞭猛然抽动,整个人瞬间向西冲出,异变骤起,老回回、鄂勒多吉根本未想到德录葛会突然如此,胯下战马骤然受惊,仰蹄而起,把尚未反应过来的鄂勒多吉摔下马来,老回回骑术精湛,纵然马匹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却死命拽住马缰,双腿更是死死夹住马腹,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 “轰——” 马蹄顿地,尘烟四起。 老回回一手死命拽住受惊战马,人却惊恐看向东面数十里外漫天尘烟。 “儿郎们,走——” 老回回如德录葛怒吼,调转马头,如箭奔向德录葛。 大地震颤,蹄声如滚滚怒雷,不断冲向无数四散而逃的马匪,领头之人身披铁甲,手持一杆奔腾黑色猛虎大旗,不是秦书瞳又是何人? 数千番骑,嘴里呼喝着毫无意义“呜喝”声,扬着长长马刀,跟随着秦书瞳,如同一柄利剑直指四散而逃马匪。 鄂勒多吉低伏在西域宝马上,手中马鞭不住扬起,心中的恐惧让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这究竟是如何成了这般凄惨,只是本能跟随在老回回身后,亡魂大冒向西狂奔,老回回此时更加凄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头盔也不知掉落了哪里,稀疏的头发显得是如此狼狈,此时的他哪里还管这些,只顾着低头打马奔逃。 随着黑虎大旗左右摆动,秦书瞳身后利剑猛然左右两分,杨勇、蔡嗣各领一军,成弧形不住向四散而逃的马匪围拢,德录葛狂奔在前,看到身后烟尘突然向左右蔓延,亡魂大冒,更加死命抽打胯下战马,一起绝尘冲在最前,身后数十马匪紧紧跟随。 …… 一脸担忧的孟浩,想要帮助刘大猛搬动一根手臂粗的“巨木”,但当他刚碰触到“巨木”,却被刘大猛很不耐烦摆手阻止。 “孟大人还是去安顿好那些秦人,今日若逃不过这一劫,咱们都得死!” “呸呸……” “他娘地晦气!” 刘大猛连吐数口,也不知是因提及了“死”字而觉得晦气,还是跟着前来陇右,护送半大孩子使者孟浩晦气。 “刘将军……” 正当孟浩开口,刘大猛大手一摆。 “莫要出声!” 见刘大猛脸色极为严肃,孟浩心中一惊,他终于感受到了脚下的震颤。 “刘将军……” “刘哥,刘哥……” 狗剩一路狂奔而来,身后跟着数十一身泥土的兄弟。 “刘哥,刘哥……是不是秦将军?” 刘大猛看向身后一群急切的兄弟,却冷声训斥。 “混蛋……都他娘地给老子滚回去!” “把拒马全给老子立起来!” 刘大猛大吼,狗剩一愣,随即整个人又成了一副萎靡不振模样,叹气一声,看向身后兄弟们,眼睛一瞪。 “都他娘地没听见?” “准备迎敌!” 大牛牛眼一瞪,骂道:“别他娘地吓唬俺,也就能吓唬一下孟小大人罢了。” “迎敌?” “哪来的敌人?” 二秃子点了点头,笑道:“就是么,俺们又不是傻子……” 二秃子还要再说,刘大猛一眼瞪过来,忙捂住嘴巴。 “俺不说了。” “哼!” 刘大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身后一群混蛋,自己却整理了一下衣襟,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这么狼狈。 孟浩一开始还真以为这次要死在了这里,可是,身后这些营州军卒却毫无丝毫“自觉”,一个个不但神色轻松,更是纷纷调侃起来。 孟浩有些不解,拉了一下狗剩衣角,他身体较矮,只能仰着头看向狗剩。 “狗……狗剩将军,是不是秦将军来了?” 狗剩看了一眼身前身体挺直的刘大猛,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十有八九是秦将军,就算不是,也绝不是敌人。” “哦?这是为何?” “怎么说呢……孟小大人,您老在军中时日太短,还感觉不出脚下有何不同,俺们这些兄弟却可以,感觉的出来,来人是友非敌。” “狗剩将军,可不可以说说,你们是如何知道……知道来人是友非敌的?” “嗯……这么说吧,俺们是从南面前来的,身后一直跟着一群马匪,而脚下震颤是从南面传来的,俺可以感觉出,当有三千骑,只有如此多骑军,奔驰起来才会有如此震动,而且……这种震动是自南面起,不是向北,而是向西蔓延,震动越来越弱,俺觉得,这三千骑应该是向西追杀那些奔逃的马匪。” 孟浩认真思索一下,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营州军精锐军卒,能感受到脚下不同,应该是可信的,可是他有些不解刘大猛为何还要立起拒马? 很小心看了一眼刘大猛后背,又低声问道:“既然是友非敌,为何刘将军还要立起拒马啊?” 狗剩与孟浩一般,很小心看了一眼刘大猛,用更加低的声音。 “大帅身边四大亲卫,刘将军在晋王面前骂死了昭义节度使康君立,敢在晋王面前撒尿,更是指着朱温鼻子大骂,如今……” “哼!” 一声冷哼,狗剩身子不由一抖,一脸正色,大声说道:“俺们是大唐军!俺们是大唐最精锐的营州军!” “无论是敌是友,都要严阵以待,不落我营州军军纪严明之威名!” 第804章 一杆大旗 狗剩一脸正气,昂首挺胸大声暴吼,一干兄弟皆向他挤眉弄眼,刘大猛就算没有回头,眼睛始终盯着西方,但他知道身后的兄弟们又是如何光景。 孟浩看着这些军卒一脸轻松,知道狗剩猜测应该是对的,就是眼前这个刘将军也未有反对,他就知道,应该真的是大帅遣人来救他们了。 地面的震动,不但惊动了刘大猛他们这些军武汉子,就是秦州那些人也被惊动了,等到孟浩发觉时,身后已经站满了人,皆与刘大猛一般,透过高大拒马缝隙,看向空无一人的西方…… 太阳慢慢落下,天际间只剩下一丝红晕,就在最后一丝红晕被黑暗笼罩时,一杆黑色猛虎大旗突然出现,一将手持黑虎大旗,数千骑随之奔腾而来。 秦书瞳手持黑虎大旗,双腿紧夹马腹,随着他猛然拽动马缰,战马嘶鸣一声,骤然停顿了下来。 “砰!” 秦书瞳重重一顿,战旗入土三尺,人却翻身下马。 随着战旗竖立不动,数千番骑纷纷拉住战马,停在大旗之前,不敢逾越半步。 域藏见秦书瞳下马,向着拒马后的唐人走去,欲要打马上前,左将杨勇突然说道:“国师莫要着急,秦帅与刘将军同为大帅身边亲卫,见了面自然要述说兄弟之情,国师上前,终究是有些不妥。” 域藏转头看了一眼披甲唐将杨勇,微微点了点头,终未越过黑虎大旗。 刘大猛看着一身铁甲,身材高大的秦书瞳,见他向自己咧嘴,很是不屑模样,上前捶了捶他的胸口,冷哼一声。 “哼!” “你小子入府最晚,却他娘地同人不同命,竟然也能扛起了大帅帅旗!” “啊……啊啊……” “啊个屁!你看看老子如今多惨!娘地,这次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啊……” “行了,别啊了。” 刘大猛很是不情愿样子,张开双臂重重抱了一下秦书瞳,重重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沉重的力道让铁甲“砰砰”作响。 “娘地,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披上铁甲好让老子吃亏?” “啊……” “行了,老子知道了,你就是故意的!” 秦书瞳一脸郁闷,对这个大帅府的混蛋,他又很是无奈。 两人身材差不多,秦书瞳要更加高大些,不过,刘大猛搂着秦书瞳肩头,指着左右睥睨的黑虎大旗,一脸感慨。 “老子当年就是扛着这杆大旗,领着数万人去洛阳打架,那个威风……你小子是比不上的!” “别看宣武军人多,别看着他们好像很厉害,可老子扛着这杆大旗,那就是百无禁忌,想他娘地怎么整就他娘地怎么整!” “威风啊!” 刘大猛想起曾经的威风八面,就是一阵感慨,看着飘荡的黑虎大旗,看着数千番骑皆不敢越旗一步,脸上更加郁闷,更加羡慕、无奈…… 刘大猛搂着秦书瞳,越过拒马,来到孟浩身前,指着孟浩说道:“你现在多多少少也是一军主将,左军司马当在你之下,按理说呢,孟司马孟大人当向你行礼,可他今日身份是大唐使臣,有便宜行事之权,你当受孟大人节制,还不上前拜见?” 刘大猛一阵忽悠,秦书瞳还真的上前几步,行拜见之礼。 孟浩一愣,忙错身让开些。 “秦……秦将军莫要多礼。” 今后不管李思钰是否还过问第二近卫骑军,仅第二近卫骑军统领的名号,地位就在孟浩之上。 孟浩是左军龙骑将军小德子的行军司马,而所谓的左军,是战时中军左翼护佑之军。 第二步军入了太原,不可能为营州中军,中军也只能是第一步军担任,左军是中军左翼辅助之军,不言小德子年幼,是李思钰大弟子,就单轮军队职能,左军就要比第一步军低了半头,第一步军、第二步军、第一近卫骑军、第二近卫骑军,他们都要比左军地位尊崇。 孟浩只不过是左翼偏军行军司马,上前拜见应由他才是,可孟浩身上却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大唐出使吐蕃正使之名。 这些都是不值一提之事,孟浩只不过是个半大娃娃,正使又如何,这还不是他们大帅一言而决? 关键是刘大猛故意如此,这个混蛋自己倒了霉,也要让兄弟去踩一脚狗屎,秦书瞳却不愿在这种事情在人前落了口实,很是郑重行拜见之礼。 在两人勾肩搭背,刘大猛恨不得全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看着两人时而大怒,看着他们指天骂地,看着树立的黑色猛虎大旗,看着数千番骑无人敢踏前一步,马叔晟眼中流露出渴望之色。 自幼被劫掠到了鄯州城,自幼变成了吐蕃人的俘虏,唐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吐蕃人是如何残暴悍勇,可看到一杆黑色猛虎大旗,竟然数千番骑不敢逾越半步。 一路逃出了鄯州城,与这些关外营州之人相处了十余日,马叔晟是番人俘虏,一直待在鄯州城,他只知道吐蕃人如何,却对这个关外营州军极为陌生,每次大战,皆是吐蕃人杀入秦州劫掠。 身处其中,没日没夜奔逃,已经见识了营州军的强悍,在与秦俞私下交谈中,他知道,一杆黑色猛虎大旗让数万邠州军止步,而后又一次让数万凤翔军不敢跨出一步。 他无法想象,尽管每一个秦州人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敢去相信,可当眼前一幕发生在眼前,他这才终于不得不相信。 “秦叔,营州军真的很强么,他们能不能击败吐蕃,夺回陇右,替……替父兄报仇……” 或许想到了自己惨死的阿爹,马叔晟声音不由哽咽低落起来。 看着风中飘扬的黑虎大旗,想到已经臭不可闻的马车,不由叹息一声。 “唉……” “一杆大旗,却阻住数万大军,一次可以言侥幸,言王行瑜懦弱不敢战,可是连我凤翔军……也是如此,这……” “唉……” “又岂是‘很强’两字可一言道尽啊!” …… 秦俞一阵沉默。 “若言……天下间,谁可夺回陇右,也只有这些人可以吧……” 想到今后之事,秦俞一阵叹息,他们引吐蕃人攻唐,若能回秦州尚还可保住一命,纵然李茂庄、李茂贞欲要把所有之事全推到了他们身上,秦俞同样自认为,仅凭他们家族,亦可周全了性命,所有过错皆是已经身死的马明阳而已。 第805章 会州之主者谁 会州,三不管之地,又是党项、吐蕃、大唐三者相争之地。当年葛尔家族残余番兵就是被大唐安置在此地,安禄山叛乱,大唐逐渐抽调西兵讨贼,西域逐渐丢失,最后更是被吐蕃人夺了陇右,会州也被吐蕃人占据。 虽占据了会州,但是吐蕃却从未把当年葛尔家族带到会州的吐蕃人当成自己人,会州臣服于吐蕃,虽同为一族,却“独立”于外。 会州是党项、吐蕃、大唐三者争夺之地,也是死伤最多之地,生活在这里的番人、胡族极为敏感善变,皆因稍有风吹草动,别人不知会不会死伤,他们却一定会有人死! 当会州马匪纷纷出境入了陇右,身在会宁的番人首领赤桑平仁就注意到了孟浩他们,一开始他并未过多在意,在他看来,这些唐人已经成了死人一堆。 可随着马匪越来越多,皆盯上了这群唐人,赤桑平仁不得不重视起来,尽管重视了些,同样不认为这些人能逃脱了番人的追杀,在陇右之地,番人若要杀人,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陇右之地突然传出一个无舌奴隶来,一个葛尔家族残存之人,赤桑平仁再也坐不住了,一日三次召唤探马,越是了解,越是对这群唐人惊讶。 “头人……头人……” “嗯?” 赤桑平仁一手持刀,眼睛始终盯着眼前肥美烤羊,已经足足一刻钟了,站在一旁的江白赤烈心下有些焦急,再也顾不得头人沉思,不得不低声开口。 见到身前竟然站着江白赤烈,赤桑平仁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推开烤羊,苦笑道:“那些唐人让人寝食难安啊!” 江白赤烈一愣,正要说起刚刚得到的惊天消息,张口却成了一句深深叹息。 “是啊!那些唐人太凶悍了些,这么多马匪日夜骚扰围攻,竟然还让他们逃到了近处,可想而知,若唐人因使者被杀而恼怒,如此数万强军前来……堪忧啊!” 赤桑平仁无奈道:“那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死些人,无非是多少罢了……” “唉……” 看着赤桑平仁一脸忧愁,江白赤烈突然道:“头人可知……最近……那个无舌之人……” “怎么不知道,估计就是那个十余年前的小子!” “头人,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被吐蕃人认可,皆以我等为奴,族人心有怨怼,唐人虽霸道,可也算讲理,对咱们还算优待,若那十余年前的孩子真的就是如今的无舌之人,若那孩子真的成了吐蕃赞普,咱们……咱们当如何?” 江白赤烈犹豫道:“真的要与翰德赞普为敌吗?” 赤桑平仁挠了挠有些大了的脑袋,不确定道:“还真不好说。” “十余年前的那个孩子……是葛尔家族之人,这点可以确定,至于当下谣传的无舌之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孩子,还不好说,不过俺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不会传的这么邪乎,好像整个陇右都知道了此人一般。” “可若是真的……这可就麻烦了。” 赤桑平仁想起当年之事,犹豫道:“究其根本,咱们一族还是受了葛尔家族所累,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成了这般,可是咱们无论表现出多么恭顺,终无法被翰德赞普承认,终究还只是吐蕃人的奴隶,最后会不会被党项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终不好说。” “若那个孩子真的成了赞普,大唐真的全力支持……” “平仁,你还不醒悟吗?” 正当赤桑平仁犹豫着呢,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屋内,两人一惊,但醒悟过来后,赤桑平仁忙起身,正要出屋去迎接,出现在门外的和尚,不是域藏又是何人? 域藏手持戒杖,大步走入屋内,丝毫没有在意赤桑平仁是否不喜。 赤桑平仁忙上前,很是恭谨。 “平仁见过父亲。” 域藏点了点头,大步走向主座。 “十余年前,你未收留那孩子,虽有些不妥,但也算是为了我族之虑,但如今那孩子已经成人,而且麾下更是有数千番骑,又岂能还如当年?” 赤桑平仁有些畏惧眼前的“老僧”,恭立在一旁,轻声说道:“父亲说的是,只是孩儿有些担忧。” “且不言那些番骑本是翰德赞普之卒,会不会临阵反叛且不提,那孩子若就是现今的无舌之人,此事……还当……还当谨慎。” 域藏眉头一挑,嘴唇轻启。 “哦?谨慎?说说因何?” 赤桑平仁犹豫着说道:“父亲可……可知无舌之人乃为唐将之徒?” 域藏微微点头,道:“是又如何?” “父亲,既然是唐人之徒,我吐蕃与唐人争锋了百年……那个……那个……” 域藏眉头一挑,看向小心翼翼的儿子,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葛尔家族之人实为唐人之木偶?” “哼!” “愚蠢!” 赤桑平仁身子一颤,却不敢反驳。 “无舌之人,发号施令者为谁,谁就是数千番兵之主!” “你以为,一个无舌之人能够轻易为一军之主?” 域藏见儿子畏惧不敢驳,有些失望道:“权利是世上最无解的毒药,比阿芙蓉更烈十倍!” “数千番骑,仅有不足百人的唐人,你以为凭借着百人的唐人,就可控制数千番骑,就可今后控制了那个无舌赞普?” “就因是唐人李悍虎之徒吗?” “糊涂!” “愚蠢!” 域藏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胸中激荡,沉声说道:“会州于三虎相争之地,最终无论是那一家获胜,会州都将成为齑粉!” “但,相比较而言,大唐最易相处,只要稍加恭顺即可,而党项人、吐蕃人皆以我等为异徒,两家无论是谁最终获胜,都无我等之人立足之地。” “势弱者,就要学会恭顺,就要学会借势而涨!” “之前的大唐四分五裂,内乱不止,但如今那个营州之人,竟然夺了整个河北道、半个河南道,若再加上已经入蜀之兵,欲要如何,他人一眼即知。” “关中虽还有邠宁节度使王行约、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秦州节度使李茂庄、鄜坊节度使杨启化四人,但是没了朝廷掣肘,身居长安的李悍虎,三五年内,关中再无一人节度!” “四分五裂的大唐,已经有了一丝中兴之意,但是吐蕃却毫无半点复兴之望,夏州党项人刚刚发生了叔侄相争、兄弟阋墙之事,若无太大意外,大唐将获得最后胜利,以往就算大唐势强,若关中四裂,会州还可再作考量。” “可是,当年的小子,已经可以安然的走出了泾原之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李茂贞已经准备低头,或者说,他已经不敢再触怒那头北地悍虎!” 第806章 提线木偶 域藏看着自己儿子,看着他有些担忧不安,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言那个孩子是否能击败其余赞普,是否能得了整个高原之地,就算得了又如何?” “真的会成为大唐之木偶?” “十余唐将,旗下皆为番兵,时日尚短还罢了,可若久居高位,必为其下番将所杀!” “权利啊……” 域藏摇了摇头,想起了当年之事来,他们一族自移居会州,他们家族就一直是会州之主,在他这一代,数个兄弟开始了残酷的权利争夺,他虽胜了,但也败了,最终不得不出家为僧,不得不离开会州,只有如此,他们家族……还是会州之主。 “权利……不由人啊!” 域藏叹气道:“高原就是大唐无可逾越沟涧,常年伴在身侧之人尚且会背后杀主,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 “那孩子是葛尔家族之人,是象雄部之人,我象雄一族……世人又有几人知?无论是我族如今处境,还是会州所处交战之地,逼迫着我等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继续效忠翰德赞普,继续以奴从军身份,继续厮杀,直至我族男丁全部战死,或是投靠了党项人,成为党项人之下一部族,用吐蕃人的血、我族的鲜血来证明我族的忠诚。” “无论继续效忠翰德赞普,或是入了党项一族,我族都只是他人的刀子,直至这柄战刀再也无法作战,成了一柄满目苍夷的破刀,被他人随意丢弃在路边不闻不问。” “但是,我族跟随那个孩子,伴随在他身边,我族最终会如何?” “哼!” “会成了那个孩子的口舌,成为那个无舌之人背后之主!” 域藏眼神猛然冷厉、肃杀。 “无论是因我族,亦或是我佛,都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一阵沉默,他们知道眼前面对的困境,夹在三强之间,若是被吐蕃人认可还好,可吐蕃人只把他们当做一柄战刀,谁也不知道这柄战刀何时折损在党项人手里。 赤桑平仁沉默许久,叹气一声,说道:“父亲说的是,我族没得选择,只是……之前咱们并未帮助了那些唐人,十余年前,也未曾收留了那个孩子,就算我族欲要加入,又如何得到那个孩子的信任?” 域藏笑了笑,说道:“这些不用担忧,该出的价码,你们尽管出就是了,只要不是太过分,想来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相视一眼,有些不解域藏话语,见他们如此,域藏也只是笑了笑,也不去解释,说道:“那个孩子并不知道你我关系,你们只需要记住老僧身为国师即可。” “国师?” “嗯。” 域藏不理会两人疑惑,自顾自起身,甚至还唱了句佛号,持杖大步离去。 会宁数十里外,坐在帐中的孟浩一脸忧愁,整个小脸也成了苦瓜。 秦书瞳领兵前来,是从邠州西行,过泾原之地来到了陇右,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想要从会州去夏州,从夏州回大唐就有些舍近求远了。 明明可以从泾原返回大唐,孟浩偏偏想着绕路远行,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马明阳、秦俞这些秦州人,引外敌吐蕃攻唐,这已经算是背叛,带着这些人从泾原入大唐,从凤翔军控制下的泾原返唐,若是有数千番骑护送,自然不用担忧李茂贞会半路劫持,可是,秦书瞳已经明确表明,他不可能护送自己,如此…… 一想到冒着生死,用了数十条人命把这些叛唐之人带了出来,尚未以朝廷之名处之,就要被李茂贞抢走,想到这里,孟浩就是一阵头疼。 可他却无法说服刘大猛,说服其余之人,甚至无法说服他自己。 从会州北行,入了党项人的地盘,虽然一再说服自己,党项人不敢此时阻拦他们,但谁也不敢保证党项人会不会与吐蕃人一般,明着不会砍杀了他们,但马匪杀人,谁又能去阻止? 想到为此死了的亲卫,孟浩无奈叹息一声,胸中很是有些压抑,起身掀帐,欲要去寻刘大猛,掀开帐帘,不由一呆。 数十秦州人跪在帐前,为首之人正是秦俞。 “唉……” 孟浩叹气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心有不忍,知道他们最多也只能算是“从犯”,甚至有些更是无辜,可他们的确是勾结外贼之人。 见孟浩走出军帐,秦俞重重叩头,悲声道:“大……大人,小人……小人勾结吐蕃,小人该……该死,可……可他们是无辜的啊!” “还请大人砍……砍了小人脑袋,放了他们吧!” “无辜不无辜,不是你这老儿说无辜就无辜,也不是孟司马可以一口而决,这是兵部、朝廷的事情。” 一个懒散声音传入人群,孟浩转头去看,正见到刘大猛依靠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旁边或坐或立数十营州军卒。 见孟浩看过来,刘大猛吐掉嘴里草根,说道:“娘地,老子从未有过如此憋屈,若非老子不愿让兄弟们鲜血白流,老子立马带着兄弟们离开。” “三日,老子累了,三日后再去夏州。” 说完,刘大猛也不理会孟浩,自顾自转身离开。 狗剩抬步就要跟着离开,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挠了挠头,说道:“孟小大人,刘哥就是个嘴硬心软之人,您老别跟俺们这些杀才一般见识。” “不过,刘哥的话语也不算错,这些人勾结外贼,本就该死,但究竟该不该死,还是让朝廷去处置好了,俺们兄弟已经牺牲了这么多,若让李茂贞半路劫了去,俺们牺牲的兄弟算是白死了,就算整日吃酒,俺们也不会心安的。” 说完,狗剩转身就去追赶已经走出了老远的刘大猛。出来时,一群狗熊一般的汉子,如今却个个成了竹竿模样,尽管背影是如此的邋遢、狼狈,可孟浩鼻子却酸楚异常,使劲揉了揉鼻子,看着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最后看向头发花白,叩头不起的秦俞。 “秦大人还请起身,正如刘将军所言,不管你们有无罪过,这些都不是我等可处置的,有无罪过,朝廷自有定断,我等只是负责把诸位安全带回大唐。” 孟浩也不再理会他们,抬步向刘大猛追去。 第807章 来将唱名 可怜人自有可恨处,这些人如今看似可怜,或许他们真的是被逼无奈,尤其是这些跪地的歌姬,她们才是最无辜之人。 可是,他们可曾想过,引外贼攻唐,又有多少因他们而家离子散,又有多少人死于他们所作所为。 清晨一大早,刘大猛就被外面吵闹声烦的不轻,无奈之下,只得挺身起床,来到帐外,没好气对着正唾沫横飞的狗剩就是一脚。 “一群混蛋,老子想睡个安稳觉,都他娘地不让人安心!” 狗剩挨了一脚,也不恼怒,反而如同狗腿子一般,一副极为猥琐向他挤眉弄眼。 “以往俺们兄弟只是听闻刘哥英勇气概,却从未亲眼见识过,今日咱们就要入了会宁,俺们兄弟们可都是揣测了,今日宴会上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秦将军无舌不能言,同为大帅身边之人,俺们可都看着刘哥英气勃发呢!” 刘大猛微微哼了声。 “哼,你们懂个屁,这些番人、胡人未被大帅按着一顿胖揍,虽听闻了我军厉害,心下却是不以为然,这个威风就要把握住尺寸,不然也徒让他人笑话我等。” 刘大猛狂妄胡为,可他不傻,在大唐,他可以横着走,哪怕指着李克用、朱温鼻子大骂,他人也不敢把他如何,因为营州军数次把他们按着一顿猛揍,在没有击败营州军的实力前,他们不会为一狂妄小卒而得罪李思钰,可是关外番人、胡人的威慑就小了许多,尤其是陇右之地的番人胡民。 刘大猛很清楚这些,在看到秦书瞳麾下皆是番人时,在李思钰身边这么久的他就知道了,知道了大帅欲要如何。 会州番人不同于其他诸地番人,这里更像是被隔离在外之人,是三不管,又是三家相争之地,刘大猛曾在大帅身边,在大帅与几位小少爷们授课时听闻过一些,知道如此之地,民众多狡诈而无信,主要是生活在这种地方上的百姓,他们时时面临生死,只有足够狡猾的人才能活的更久些,对于秦书瞳想要把这些人纳入军中,他是不怎么愿意的,不过这是葛尔家族与吐蕃人之间的事情,就算他觉得这很危险,可他还是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旁敲侧击提点了一下,效果却不是很好,秦书瞳好像在这件事情上很是倔强。 心中不喜,自然也没了激情,心想着今日他就在营中睡大觉好了,可未想到自己的兄弟们竟然一大早就来烦他。 无奈,只得随意找了件残破大氅披在身上,看着他这个模样,狗剩若有所思想了想,一把阻住兄弟们想要让他换一身干净些的衣物,反而伸出拇指大声称赞。 “还是刘哥英明,也只有染满了鲜血的战袍才最适合我等猛士!” “走了走了,兄弟们就他娘地如此,会会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番人!” 看着一群混蛋勾肩搭背离去,刘大猛有些呆愣,最后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域藏代表秦书瞳前往会宁,面见会州吐蕃人首领,仅一日即带回来了消息,在刘大猛看来,这些人臣服也属正常,相比吐蕃人、党项人,他们更强,对这些番人更有利。 刘大猛对此并不太过感兴趣,他现在更愿意睡在床上,睡他个三五日不下床。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还得跟着孟浩入城赴宴。 会宁城与鄯州城差不多,同样的脏乱不堪,同样充满了牛臭味,刘大猛很不喜皱了皱眉头,看着一旁深深吸了口气的秦书瞳,一时没忍住,抬手就是一鞭,毫不理会域藏眼中的愤怒。 “你他娘地有点出息成不?到处都是牛臭味,你他娘地还一副陶醉,恶不恶心?” 秦书瞳挨了一鞭,也不恼,看向刘大猛却是咧嘴一笑,刘大猛就要抬鞭再抽,见他露出孔洞的嘴巴,只是恨恨把皮鞭甩向别处。 “哼!你他娘地就是个贱皮子,就适合整日与牛粪打交道!” 看到域藏眼中的愤怒,刘大猛眼睛比牛眼还大。 “看什么看,别说这憨货还未成为你们赞普,就他娘地是赞普又如何?老子照样抽的!” “哼!” 刘大猛冷哼一声,秦书瞳只是咧嘴无声大笑,孟氏不敢去看,低头看向他处,其余人或是兴奋,或是担忧,甚至有些人则一脸愤怒,但无论是何人,都未开口反驳。 李思钰四大亲卫,疤脸、小五是营州人,是资格最老之人,刘大猛、秦书瞳都是后来留在李思钰身边的,但相比较而言,秦书瞳是最晚之人,按照先后长尊,刘大猛确实有资格打得秦书瞳,当然了,若秦书瞳与他厮打,刘大猛也打不过秦书瞳。 域藏见无人开口阻止刘大猛羞辱他们的赞普,尽管现今还不是,但还是冷声说道:“吐蕃不是大唐的藩属!” “还请刘将军记下了。” 刘大猛一瞪眼,冷哼道:“咋了?还未成为赞普,就要忘恩负义,就要拔刀杀兄?” “娘地,秃驴滚一边去,老子没功夫搭理你!” 域藏还要怒斥,清远笑呵呵开口道:“上师莫恼,刘将军与秦将军乃生死兄弟,眼下又不是赞普登位之日,那个……那个……” 看到刘大猛向他瞪了过来,清远对这个素有混账之名的将军也有些畏惧,劝解的话语也无法再言。 尽管清远未把话语说清楚,他人却明白了是何意,域藏也只是冷哼一声,闭眼不愿再见这个可恶的唐人。 就在气愤尴尬之时,一群番人打马奔驰过来。 见这些番人出现,刘大猛顿时挺直了身体,如标枪直指天空。 赤桑平仁打马狂奔,身后数十骑随之狂奔,数十骑却如千骑万骑,气势汹汹向刘大猛奔驰而来。 赤桑平仁打马狂奔,看着人群中那些身披暗红色大氅的军卒,看着他人皆勒马停住,这些军卒好像从未见到就要“杀”到眼前的番骑,依然不急不缓踢马前行,看着这些军卒,赤桑平仁眼睛越来越眯起,纵马狂奔,大手按在腰间刀柄,就要来到十丈时,猛然勒住战马,受力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身后数十番骑皆勒马人立而起。 “轰!” 一声马蹄顿地巨响冲向刘大猛等人。 刘大猛眼睛微眯,嘴角露出冷笑,打马越阵上前。 “来将唱名!” …… “来将……唱名!” …… 第808章 卑微的奴仆 刘大猛再次暴喝,身后数十营州骑齐齐上前一步,场面顿时凝重如水,赤桑平仁眼中怒火顿起,冷冷看着刘大猛。 刘大猛嘴角露出讥讽,大手一抬,向后猛然一挥,就要转身离去。 “末将赤桑平仁,见过……见过将军阁下。” 刘大猛点了点头。 “下马!” …… 见到刘大猛一副不耐烦模样,赤桑平仁叹气一声,正要翻身下马,江白赤烈一把拉住。 “头人……你……” “下马!” 刘大猛再次暴喝。 赤桑平仁摇了摇头,翻身下马。 刘大猛轻踢战马,拨转马头让到一侧,身后数十营州骑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看到这里,赤桑平仁心下好受了些,心中不住说着“拜见赞普”之言。 刘大猛与赤桑平仁对峙,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无论是否已经入了“营州军”的番人,或是愤怒,或是敬佩、敬畏…… 看着这一切,秦书瞳眼中露出复杂,他的父亲在被番人杀死前,告诉他,当他走投无路时,要他回会州,整个天空下,也只有会州族人会收留他,可是,当自己真的无助时,族人却抛弃了他,这个被自己兄弟强迫着低头,屈辱的下了马之人,无情的把自己赶出了会州,想着早已死在吐蕃人手里的养父,想着教导自己的岳父,秦书瞳鼻头就是一阵酸涩。 受辱下马,行走在自己的城池中,卑微跪在自己赶出城的孩子,赤桑平仁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时间像是一个世纪漫长…… 赤桑平仁来到秦书瞳马前,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沉声说道:“会州守将赤桑平仁,见过赞普。” 秦书瞳眉头一挑,看着跪在地上低头臣服之人,沉默片刻,这才翻身下马,站在赤桑平仁面前,微微点头。 孟氏见他点头,轻声说道:“将军能够保得定州百姓安稳,功劳甚大。” “请起。” “臣谢过赞普。” 赤桑平仁躬着身子,说道:“臣已经备下了酒宴,赞普请。” 赤桑平仁大手一伸,秦书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翻身上马。 刘大猛看着这一切,对秦书瞳表现暗自点头称赞,在他看来,无论自己算不算是个外来者,在与胡人打交道时,就要表现出足够的强硬,这些胡人只相信手里的刀子,仁义在他们眼里甚至连个屁都不如,若之前秦书瞳表现出太多热忱,刘大猛只会怀疑大帅是不是错了。 域藏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这是自己儿子必须付出的代价,当年未收留这个孩子,若不受辱,不付出应有的代价,今后又如何获得眼前无舌之人的信任? 所有人都默默跟随在秦书瞳身后,第二近卫骑军中的番将们一脸敬畏,他们突然对这个即将成为赞普的男人畏惧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来的自信,在城外时,私下里还在揣测会州番将会不会认可,这个不能言的男人会不会反过来卑躬屈膝恳求,可这些都未发生,反而是反着过来了,本应该请求归顺的一方,竟然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颅。 在这些番将眼里,这个无舌男人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长安那个男人赋予的,这里不是长安,没有数万精锐的唐人,这个无舌男人哪来的自信? 难道就不怕他们砍了他的脑袋,就不怕为他牵马的赤桑平仁砍了他的脑袋? 这些头脑简单的番人想不明白,他们想不明白这一切,刘大猛看向身后的番将有些不解,有些畏惧,嘴角只是露出稍许弧度,头脑简单的番人不明白,在李思钰身边这么久的他,又如何不知? 有些事情可以说明,有些事情只能意会,对于这些呆头鹅一般的番人,刘大猛根本不屑去解释。 会宁城是防御党项人的前沿重地,尽管吐蕃从未把赤桑平仁他们看成自己人,但是作为防御党项人的重地,翰德同样重视这座前沿重镇。 整个会宁成呈回字形,外城是放羊牧马的居民或是奴隶,内城才是真正的兵城,这与大唐有些不同,大唐所有城镇,所驻军卒皆在城外,在城外选一处高坡作为军队驻扎之地,内城为兵城,很容易骚扰城内居民,但番人如何作想的,刘大猛并不过问。 赤桑平仁牵着马,领着众人一路前行,秦书瞳看似目不斜视,眼睛却不时看向两侧紧闭的房门,突然,一只丑陋的牛眼泡包裹的皮球滚到了道路中央,顺着皮球滚动的方向,秦书瞳看向右侧一个破了老大一个洞的房门,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的女娃趴在破洞处,想要去捡,却不知所措。 就在赤桑平仁心下恼怒,秦书瞳却跳下马来,拾起丑陋不堪的皮球,看向露着半个脑袋的小女娃,双目对视了一下,女娃像是怕了,身子向后退去,只剩下空洞洞的破洞。 秦书瞳默默走到破洞口,把皮球塞入破洞,默默走回马前,想了一下,也不再翻身上马,而是走在人群最前,赤桑平仁只好牵着马跟在其后。 “赞普,还请这里走……” “赞普请……” 赤桑平仁不时会躬着身子,伸手向秦书瞳引路,如同多年的奴仆,在吐蕃人眼中,这或许很正常,他们的赞普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人也只能是奴仆。可刘大猛、孟浩等唐人却觉得有些太过卑微了,卑微的让他们担忧。 吐蕃人都差不多,身穿着多年未清洗的长袍,满身牛臭味,无论男女都差不了多少,哪怕坐在酒宴上,刘大猛还是难以忍受屋内的气味。 酒宴设在赤桑平仁的府邸,也是会宁城最奢华的房屋,看过大唐最精美的宫殿,所谓的奢华,在刘大猛眼中不值一提。 设宴的屋舍挺大的,左右两侧各有两排长长桌案,坐个百十人都绰绰有余,按照主次,所有人一一坐下,从一开始,始终都是压抑凝重,无人低声轻语,更无人开口调笑,不像友军、朋友、自己人,更像两个独立且对抗的群体,秦书瞳尽管无舌不能言语,但他心中明白,想要彻底收服这些族人…… 很难,很难…… 第809章 左右摇摆者皆不可信 所有人不发一言,也无任何人碰触摆在眼前的肥美烤羊,只有秦书瞳双手按在桌案上,手指不时轻击桌面,“啪啪”声响彻整个厅堂宴会。 赤桑平仁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会州屡遭战乱,族民贫苦,赞普前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赞普恕罪。” 轻击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了些头发花白的赤桑平仁,又转头看向孟氏。 孟氏微微点头,看向赤桑平仁,说道:“头人说的是,会州乃四战之地,百姓屡遭兵灾,就是只有一张馕饼,赞普也不会怪罪。” “只是头人话语有些不妥。” 孟氏看向右侧一干会州番将,说道:“本官不言,诸位也应知当年之事。” “当年我葛尔家族忠心事主,最后却沦落到了如今境地,尔等祖辈也随先祖来到了会州,言‘招待’两字终究是不妥的。” 江白赤烈看向犹豫的赤桑平仁,看向孟氏,沉声说道:“孟司马所言甚是,百年前,你我先祖皆为一家,但百年已过。而且……会州族人如今境地,也是受当年之事所累,孟司马以为呢?” 会州吐蕃的确是因当年随葛尔家族叛出了高原,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成了与奴从军一般境地,江白赤烈说出这句话语时,孟氏一阵语塞。 刘大猛眉头一挑,甚至连看向江白赤烈都无,看着赤桑平仁说道:“当年你们祖辈随葛尔家族叛出逻些城,其后又自立于会州,甚至还驱逐了葛尔家族子孙。” “一次背叛即不可信,更何况还发生了第二次!” “背叛之恨也不会超过三代之人,更何况百年之事,吐蕃不信任尔等,皆因尔等本就是左右摇摆之人,不足信之人!” “葛尔家族战败,身为葛尔家族的番臣,随主人而走,对逻些城来说,你们就是背叛者,但老子可不相信逻些城那些家伙会看不到,你们只是葛尔家族的番臣,你们无奈叛出逻些城,有罪却情有可原,还真当逻些城看不到这些?你们之所以不被吐蕃人认可,正因你们本就不足信!” “砰!” “混蛋!休要羞辱我族!” 一个与刘大猛身量相当的番将大怒而起,拔刀指着刘大猛怒吼。 刘大猛微微转头看向高大番将,冷哼道:“怎么?不服?” 嘴角露出不屑,指着高大番将,冷声道:“老子不跟你言什么驱逐葛尔家族子孙之事,不言你们背弃曾经的家主之事,今日只言你们自己,言你们自己究竟是否可信!” 刘大猛冷哼一声,说道:“葛尔家族战败,是大唐收留了你们,在你们走投无路时,是大唐收留了你们,并且让你们在会州休养生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大唐的?” “元和元年……宝历二年……会昌元年……会昌二年……大中元年……大中三年……广明二年。” “你们自己数数,你们侵入了多少次泾原之地!” “你们就是如此感激接纳你们的大唐,用你们的刀子,用烧杀劫掠来感激在你们最无助时给了你们帮助的大唐吗?” 刘大猛红着眼,就差拍打番将的脸大骂了。 刘大猛冷哼一声。 “哼!” “对大唐如此,对党项人又如何?你们敢说,你们没有对党项人眉来眼去?忠心耿耿跟着番人,与党项人厮杀到底?” “娘地,你们若真的如此,你们早他娘地成了吐蕃人了!” 刘大猛一阵痛骂,高大番将脸色微白,别人不知,他们又如何不知自家之事? 会州是四战之地,三家在侧,这些会州人若想独立于外,他们也只能左右摇摆,党项人逐年强势,吐蕃尽管内乱不止,但在大唐四分五裂,无力西向时,吐蕃就是西域一霸,相比较而言,大唐反而成了最弱之人,每当党项人,或是吐蕃人交战,或是会州不得不付出足够代价来避免战乱时,他们总是会兵入泾原之地,掠夺大唐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无论是番人,或是胡人,他们从未把大唐的仁义当一回事,用到的时候,怎么着都行,用不到就弃之如履,对大唐一阵烧杀劫掠。 刘大猛不相信,像这种四战之地,这里的人会不对党项人眉来眼去?可他更知道摇摆之人有多么可恨,又是如何的不足信! 吐蕃人是憨直了些,这是千百年来居于一地而养成的脾性,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傻瓜!刘大猛不相信吐蕃人看不到会州的重要性,不可能看不到会州吐蕃人本就与他们同族。 但是,这些会州番人早就自成一系,会州为三方争夺之地,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甚至比金城还要激烈,身处这种地方,这些番人在面对全族皆灭的危险时,本能的会对党项,或是大唐妥协,在高原吐蕃看来,这就是不足信,只适合用强力让他们成为仆从军,让他们死在党项人,或是大唐人手中。 说不上谁对谁错,形势逼迫罢了,只不过性格耿直的吐蕃人不喜,不愿纳他们于其中。 刘大猛看向高大番将,冷哼道:“老子说你们不足信,乃背叛之人,咋了?不服么?” 第二近卫骑军中的番将们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是后来提拔上来的番将,原先的头领如今还在长安,被李思钰关着呢,曾经他们只不过是个小卒,或是低级将领,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些会州族人,让他们自己去说是咋个不喜?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个理由,今日听到刘大猛这么一说,皆微微点头,认为就是如此,这些家伙个个都是油老鼠,滑得很! 第二步军左军番将达赤大点脑袋,瓮声瓮气道:“刘将军说的是,会州番人根本就跟俺们不同,这些人滑得很,总是哭穷,却不出力!” “达赤这话不错,会州番人根本就不像是番人,以前俺来过会州,还被俺抓住了个番人偷儿,俺们番人可不会偷人家钱财,哪怕饿死了也不会!” “就是就是,会州番人不像是番人,更像是回鹘人……老奸滑了。” 随着达赤话语,左侧番将纷纷开口,纷纷说着会州番人种种劣迹,高原多山川,产出甚少,其地吐蕃人穷苦,但却为人朴实,甚少会有偷盗之事,对会州满大街乱窜偷儿甚是不屑,在这些番人眼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番人,打心眼里就对这些人不喜。 第810章 杀人利刃 同为番人,左右两侧却像是两个天地,无论衣着,还是身材长相,左右两侧番人并无不同,但却各成一系。 右侧会州番将很是恼怒,也只能怒视对面的族人,却不言语一声,他们如何辩解?会州是四战之地,没一年安稳的时候,百姓贫苦,为了生存,总会有人干着自己都觉得丢脸之事。 左侧番将在第二近卫骑军成立之前,他们只是军中无名小将,或是如奴隶一般军卒,骤然成了领兵大将,这些番人更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而对面的族人就是最好的攻讦对向,以此在军中得到更多的番骑认可。 赤桑平仁脸色很是不好看,很想拍桌子大怒,来个一拍两散,可当他恼怒抬头,看到对面父亲的目光,不由收起怒容,向秦书瞳举杯叹息。 “这位唐将所言甚是,我等所作所为,算……算得上‘背叛’两字,但也不是我族愿意如此,身处会州,若不如此,我族早就成了过眼云烟,还请……还请赞普见谅。” 秦书瞳微微点头,看向刘大猛,又摇了摇头,见他如此,刘大猛一脸郁闷坐了下来,不闻不顾,撕了条羊腿,自顾自啃食起来。 孟氏看向刘大猛,又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相公,最后才看向赤桑平仁。 “头人的难处,赞普也早已知晓,我等前来,其一是迎回唐使,其二就是会州的族人。” 赤桑平仁犹豫道:“不知赞普是何意?是将我族带入大唐吗?” 孟氏摇了摇头,说道:“大唐终究是大唐,居于大唐,如居于他人屋檐之下,久之终究不妥。” 赤桑平仁、江白赤烈两人对视一眼,江白赤烈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却站了起来,向孟氏拱手道:“孟司马所言甚是,寄人篱下终究不妥,可是……赞普终究是葛尔家族之人,若不退入泾原之地,会州本就与党项为敌,如今又与翰德赞普为恶,夹在中间的我族,又该当如何?” 所有人脸色都郑重了起来,无论是左右两侧的番人,就是正抱着羊腿啃食的刘大猛也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一身男装的孟氏。 孟氏看向江白赤烈,心下叹息,他们夫妇离开长安时,李思钰特意与他们说了些话语,想起大帅话语,看着江白赤烈,轻声说道:“党项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尽管看起来损失颇小,但要想要这么快南下定州,很难。” “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临阵不前,致使番军大败,数百近千马匪不住骚扰袭杀刘将军他们,这位将军不可能会以为翰德想要与大唐起了冲突吧?” “翰德若无法与李茂贞和解,又如何全力攻打会州?” “况且……此时,北地王应该已经见到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约王将军了吧?” “将军觉得,有北地王的支持,邠州会允许党项继续占着大半庆州?” 孟氏看了一圈,一脸郑重看向赤桑平仁,不再理会江白赤烈,说道:“同理,如吐蕃一般,邠州军如利刃顶着党项腰腹,若党项人不能彻底击败邠州军,占了庆州,拓拔氏就算想要出兵定州,头人觉得拓跋思谏很愚蠢吗?愚蠢到了不顾后路被截的危险,前来攻打定州?” “南面吐蕃有秦州军、凤翔军牵制,北面党项人则被邠州军阻住,头人觉得,短时间内,会州有多少危险?” 赤桑平仁看着孟氏,看着眉目清秀的孟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显然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见识,强忍着想要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处辩驳。 正如孟氏所言,吐蕃人在鄯州,治所在鄯城,而此处无论如何去算计,都是距离秦州最近,在李茂贞临阵不前,致使万余吐蕃骑损失大半,两军就不可能轻易罢手言和,否则翰德无法对手下各级将勇交待,无论如何,吐蕃人都要与秦州、凤翔府打上一场,无论胜负,战后两者都不可能短期内平和了下来,除非李思钰表现出太多强势,太多想要占据凤翔府,夺回陇右的欲望,否则两者间不可能轻易和解。 党项人虽不大相同,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党项人趁着大唐内乱,虽未深入大唐之土,却不断占据关中以北之地,庆州也被占了大半。庆州是邠宁节度使辖地,若无李思钰的支持,或是邠宁节度使不是王行约,而是王行瑜,或许为了应对李思钰的威胁,王行瑜会以整个庆州为筹码,以此代价来获的党项人的支持,联合出兵攻打长安也说不一定,可是,如今的邠宁节度使却成了王行约这位兔爷,情况就有了不同。 王行约是李思钰入关中后,所夺之土的第一个倒霉蛋,但也是最幸运之人,王行约虽丢了同州,成了一无所有之人,但在李思钰的支持下,先是为南衙都督,虽没兵没将,甚至还被入京的邠州军架空,虽还是个傀儡,最后却因小德子一句话,最终成了邠宁节度使。 王行约算是与李思钰打交道最多的一个番侯,他人或许会犹豫、质疑李思钰的承诺,但他不会,在多次交往中,尽管吃亏较多,但最后所获也丰,更愿意相信李思钰的承诺。 李思钰的承诺、支持,王行约必然会领兵夺回庆州。 庆州一旦夺回,就如同一柄利刃时时威胁党项人的腰腹,无论李思谏愿不愿意,他都要与之争锋相对,党项人也只会把目光从会州转移到了庆州,再无法轻易出兵会州。 如此,本是四战之地的会州,南北皆像是隔了一堵无形铜墙铁壁,把所有潜在危险全挡在了会州之外,能有威胁的,也只有东面的泾原之地,而这正是李思钰所愿意看到的。 所有番人,哪怕是那个被番人称作无所不能的上师域藏,看着眼前轻声低语的孟氏,竟然对这个女人莫名的敬畏起来,对长安中那头北地悍虎敬畏起来…… 一杆大旗,不但阻住了邠州军、凤翔军,阻住了王行瑜、李茂贞,更是造成了会州如今的局面,听着孟氏话语,域藏突然惊觉,那头北地悍虎在他人毫无察觉中,竟然在吐蕃、党项人背后放了把利刃,一把杀人利刃! 第811章 死了的没活着的值钱 “大兄,今年定然是个丰收之年!” 李思钰转头看了一眼小德子,见他满面欣喜,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穗,心中也欣喜愉悦。伸手摘了一束尚还有些青涩的麦穗,大手一阵搓动。 “呼……呼……” 李思钰低头吹去手中糠谷,只留下数十粒青色却饱满麦粒,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微微点头,笑道:“今年是个丰收之年!” 如今的李思钰算是清闲了下来,已经将近五月份,看着眼见的麦浪,最多再过二十余日,第一批粮食即可成熟,有了这些粮食做底,李思钰就不用再像以往这么拮据,人心也会安稳下来。 连连大战,没有任何清闲的时候,他在前线作战,百姓跟在身后不断耕种,所有人都不得清闲,相比百姓,现在的他的确清闲了许多,至少已经不用他扛着横梁修葺长安屋舍了。 “大兄,长安若要彻底修复,可能需要两年时间,长安并无这么多百姓,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有的梧桐树,何愁无凤凰落枝?放心吧,只会有更多百姓前来的,再说,咱们又不是不付百姓钱粮,到时候……呵呵……大兄可能会狠狠大赚一笔也不一定呢!” 后世最赚钱的就是房地产,原本的世家豪族被迫逃离了长安,洛阳成了帝都不假,可他知道,洛阳必然有无数人眼睛盯着长安呢,李思钰越是把长安建成曾经大唐帝都模样,越是有人注视。 当第一个人跑来购置房屋,就会有第二个人,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来,来到的就是钱粮啊! 一想到这些,李思钰心里就美滋滋的,看着快要成熟的麦子,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大兄,孟浩他们没危险吧?” 小德子突然问起孟浩,让李思钰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危险总是有的,应该不是很大,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若是他们自会州北上,入银夏之地,继而自云朔入太原,这一路危险稍大些,毕竟党项人的态度还不好说。” “此路途遥远而艰辛,或许还要身遭杀身之祸,但他们若真的如此,大兄反而会很欣慰。” 李思钰走到地垄上坐下,小德子也挨着在一旁。 “第二条道路几乎没有多少危险,但是他们千辛万苦……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本该死之人带了出来,却可能……不,应该是一定会被李茂贞半路劫走!” “走这条路安全,无论李茂贞耍何种手段,是盛情款待的请也好,或是扮作劫贼劫掠也罢,但他们绝不敢伤了孟浩他们。” 小德子点了点小脑袋,戳着蚂蚁,嘴里说道:“吐蕃人恼怒李茂贞让他们损失了这么多兵马,若凤翔军同样损失惨重,此事还能作罢,可是凤翔军丝毫未损,吐蕃人欲要杀了那些秦州、凤翔使者也在其理。” “吐蕃、凤翔相仇,此时的李茂贞最应该担忧吐蕃人侵入,这个时候绝不敢再得罪了我军,此时若从泾原之地入关中,的确安全无虞。” 李思钰拍了拍小德子脑袋,叹气一声。 “行了,他们如何选择,咱们也做不了主,让他们自己去选好了,无论如何选择都没错,算是对他们一次考验。” 小德子点了点头,尽管他还很年幼,如今却成为过万左军统领,孟浩是他的行军司马,对这个参谋部推荐过来的“年轻”人,他虽未与他有过太多交流,但作为主将还是有些担忧。 “大兄……那些秦州之人,会不会被处死?” 小德子看着李思钰,突然问出一个让他皱眉的问题来。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叹气。 “难啊……” “为何?那些人本为大唐镇边之人,却放吐蕃人入关,引吐蕃人攻唐,丝毫不顾大唐百姓生死,不顾天下安危,如此之人不该当斩之吗?” “唉……” 看着小德子一脸愤怒,李思钰大手重重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气一声。 “你很聪明,但你年岁还是小了点,世界不是仅有黑与白,还有……灰色。” “这些人该死,一刀斩了即可,就是孟浩、刘大猛,他们现在就可砍了那些人的脑袋,可他们却要千辛万苦,冒着无数危险把那些人带回大唐……” “为何?” “因为……这代表着大唐的威严!”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脸面……有时一文不值,却有时比性命还重要!” “吐蕃要杀这些人,大唐要带走他们,这已经不是这些人的命如何珍贵,而是吐蕃与大唐之间的脸面争斗,西域胡人很现实,他们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他们更想知道两个瘦死的骆驼,谁的架子更大!”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很重要,重要到了西域人心向背,将来大唐中兴,入西域时会轻松很多。” 小德子微微点头,这些他能够明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经把人都带回了大唐,为何还杀不得他们了? 李思钰轻声说道:“这些人是引番人攻唐,可他们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之人是李茂贞。” 小德子不解道:“李茂贞是罪魁祸首,凤翔军不遵朝廷之令,趁此治其罪岂不更好?也好以此人之罪警戒他人?” 李思钰笑道:“话语不假,不过这不符合朝廷那些大臣们的利益,也不符合我军利益,这些人十之八九不会被处死,最多也就是被关进牢笼,或许有一日会被处死,但眼下不会。” 小德子更加不解了,看向李思钰一脸询问之意。 “利益?大兄,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咱们的利益吗?”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当然。” “把这些人从与大唐百年争斗的吐蕃人手里安全带回了大唐,以此震慑天下各地诸侯,但此时的他们却不能死。” “因为……此时大唐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凤翔府,需要李茂贞暂时顶在前面,替关中阻住吐蕃人。” 李思钰说道:“这些人杀不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就是一个把柄,将来在某个合适时机,可以此借口逼迫李茂贞前来事朝,死了的永远没有活着的更加值钱!” “当然了,大兄估摸着,朝中大臣们也应该有想以李茂贞来平衡大兄吧。” 第812章 脱去帽子 “大兄是说……朝廷会再立一虎?晋王不是已经可以了吗?”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朝廷上的大臣们,他们一辈子玩的就是平衡,我军势强,无人以平,这会让朝廷上下毫无安全感,大兄本想着把非营州系军卒全分离出去,慢慢把这些军卒全交给朝廷,如此就算是自我制约,朝廷也会安心许多,只是朝廷无可担此重任之将!” 说道这里,李思钰不由一阵苦笑,朝廷本该是人才鼎盛之地,科举本身就是聚拢天下之才入朝,可是动乱了这么久的大唐,稍微有些本事的都他娘地成了一地诸侯,朝廷上下却全是酒囊饭袋、争权夺利之人。 李思钰想寻个合适的将领,一个朝廷根正苗红的将领,结果却是……无一可用之将。 甩去脑中无奈,李思钰叹息一声,说道:“晋王本身就是一地番侯,数次以兵凌辱朝廷,各大朝臣又岂能放心晋王?更何况陈蔡之地,一个忠武节度使李存瑁在洛阳近身之侧,防备还来不及的,如何可用以平衡大兄?” 小德子皱眉道:“难道李茂贞就可以么?” 李思钰摇了摇头,又微微点头,这让小德子很是不解。 李思钰说道:“大兄用一杆大旗吓住李茂贞不敢越前一步,如此之人,本不该成为大兄敌手,朝臣们也应该知道这些,但是也可以从另一面来说,说明李茂贞看似粗豪,其实也是个自知之明之人,否则不会如此。” “大兄自入关,一直不欲大动干戈,不欲武力杀戮天下,这就如同自缚双手之人,朝臣们如今应知,只要不给大兄借口,大兄是不会把李茂贞如何的,凤翔府在近处,不管能力如何,都是一种威胁,用以平衡大兄是可以的。” “所以啊……各方利益均牵扯期间,这些人纵然被带了回来,他们也很难就地处斩。” 小德子有些恼怒道:“那……孟浩他们岂不会白白损失了这么多性命?还不如在鄯州就砍了他们呢!” 李思钰伸出大手,再一次重重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 “行了,若为这种事情而恼怒生气,大兄也不知被气死多少回了。” 李思钰起身,看向一望无际的麦田,深深吸了口麦香之气,嘴角笑了笑,觉得这挺好,人死不死又有何妨? 真的白忙一场吗? 不言打了翰德赞普的脸面,威慑了西域胡人,威慑了天下诸侯,同时还让天下人看到了大唐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强军! 李思钰,李思钰所带领的营州军,在与大唐各诸侯争斗中,无论表现的多么强大,无论表现出多么忠勇,在天下人眼里,他们终究还是关外野人,营州蛮子! 但是,吐蕃人不同。 身为大唐人,无人不知吐蕃与大唐争斗了多久,为了维护残破的大唐脸面,营州人竟然绕行千里,带回来了大唐罪人,这足以成为记载史册之事,仅此一件,李思钰就知道,他们已经脱去了“野蛮”的帽子,成了大唐一员。 至于朝廷欲要以此做什么文章,那又如何? 李思钰嘴角略带笑意,背着双手,自顾自沿着地垄走在前,小德子脸上带着许多不乐意,很是替孟浩他们感到不值,但他也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谁让他年纪太小,没有大兄嘴大呢。 李思钰带着小德子在关中京畿周边州县转悠了数日,亲自察看各州县耕种情况。去岁到年初,李思钰数次与宣武军、晋军争锋,有些耽搁了农事,秋麦所种不是很多,主要还是春麦与大豆、高粱的种植,五六月正是秋麦成熟之时,之后就是春麦与豆子。 转悠了数日,各地耕种情况还算不错,李思钰最重农事,各州县官吏对此也是“上好下效”,总之还算不错,就是有些差池,李思钰也不怎么太在意,反而一再鼓励、支持,表现出一个亲善亲王来。 转悠了数日,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了长安。 数百骑毫无阻碍的穿过城门,长安此时已经平静祥和了不少,残破的房屋被推到,重新盖上崭新的屋舍,无数男女老幼抬着砖石泥土来来往往…… “少爷……少爷……” 见到李思钰领着数百骑从来,张承业丢下手中小竹竿,推开挡在身前小宦官,向着李思钰一阵大喊。 李思钰勒住战马,看向张承业腿脚上的泥土,笑道:“老张你可是本王管家,怎么也干起了监工来了?” 张承业忙来到马前,伸手欲要搀扶着李思钰下马,嘴里苦笑道:“老奴也不想如此,昨日不是出了点小事么,这才不得不前来。” “哦?” 李思钰翻身下马,听到张承业如此一说,微愣了一下,说道:“发生了何事,竟然还要你这位王府大总管亲自前来。” 张承业叹气一声,说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若是常人,此事也不是个事。”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有意思了,说说看。” “这个么……怎么说呢,少爷可知中人之事?” “中人?是交易双方的中人么?” 张承业接过马缰,点头说道:“正是少爷所说之中人。长安除了内外城墙,余者近乎重建,所需民夫众多,自然就少不了中人。” “少爷也知道,中人就是靠着人脉广,两头吃些钱粮,昨日有几个农人不服中人吃得多了,竟然找到了王府,老奴无奈,也只能亲自前来看看。” “少爷不在府,老奴觉得,少爷不在府,老奴更应小心谨慎些,莫要让他人污了咱们驸马府。” 李思钰微微点头,对这个宦官管家很是满意,像这中小事,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前来,随意一个小宦官前来,哪个中人又敢得罪? “该得的少不了,但不能太过贪婪,这些还需记住了,毕竟钱粮都是咱们出的。” “少爷说的是,老奴记住了。” 张承业对李思钰大手大脚,欲要重建长安城,打心眼里是不怎么赞同的,这需要无数钱粮,也不可能世一朝一夕能建成的,或许需要数年之久,但他对倔强的李思钰又很无奈。 李思钰又不傻,张承业多次旁敲侧击,提醒他要花费多少钱粮啥的,只是张承业哪里知道,越是民生凋敝之时,越应该开建大型土木工程,一者可散钱粮于民,助民渡过难关,二者,此时也是劳力最贱之时,节省钱粮最多之时。 更何况,李思钰根本就没打算吃了亏。 第813章 回长安 “少爷……王行约都来了好几日了,您与少爷都未在家中接待,是不是有些不妥?”张承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思钰知道王行约来了几日,府中飞鱼卫也早已传递了消息,之所以没急着赶回府中,主要还是他刻意如此,见张承业很是小心模样,只是笑了笑。 “无碍,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太过担忧。” 李思钰随意说了句,看着老老少少推着沙土,身强力壮的则搬运一块又一块已经晒干了的土砖,看着百姓们拉走一块块土砖,李思钰笑了,说道:“土砖终究不是石砖,烧窑那里也多加注意,人手不够就再加一些,甚至大帅府可以借贷给百姓,由百姓自行烧制,大帅府采购即可。” 张承业一愣,重建一座城市,所用砖瓦几乎就是海量,节省还来不及呢,借钱财给百姓,然后再让百姓回头赚自己钱财? 李思钰前来,如同后世京官下乡,一些官吏、百姓也围了过来,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能让工期更长一些,自己也好多赚一点,没想到李思钰竟然说了这些,脸上皆是一副诧异。 张承业却急了,忙开口道:“大帅,这……这可不行啊,这……” 李思钰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张承业话语,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没什么不行的,或许还省些钱财也不一定呢。” “为公家做事,为自己做事,两者不同。为公就会有夹私之事,但是自己去弄,反而少了这些事情,浪费的就要少了许多,虽看似多付出了一些,但是却可加快营建速度,算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长安最盛之时,人口百万,如此庞大的城市,仅砖石就能养活无数百姓,但现今的长安是没法子与那时相比,李思钰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要建成,他只是先划出大致模样来,先占了最好的地方,偏僻些的先建,这些是不值钱的,是专门安置跟着前来长安的民夫百姓,不亏就算不错了,靠近东、西两市各坊区,以及靠近皇城的坊区,那些都是被李思钰大手一挥,全成了他的私人产业。 大唐穷,但也极富! 大唐穷,穷的只剩下了金银铜板,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这些家族看起来很穷,穷的也只是没了太多土地,没了太多粮食而已,数百上千年的积累,能没无数钱财吗? 而李思钰就是准备让这些人的钱财来修建整个长安。 张承业不解,这么多钱财花了出去,甚至还可能会亏本无数,为了啥?留在手里不好么? 他不明白,李思钰也不想解释,钱财如流水,水都被困住无法流淌,水也只是一潭散发恶臭的死水罢了,若想把死水变成活水,让大唐散发活力,就要把这些大家族手里的铜板掏了出来,自己若是攥在手里不撒手,与这些大家族又有何种区别? 李思钰要比张承业看得开,手里的这些钱财本就是入关后掠夺了河北、河南、河东三道的钱财,亏不亏就这么多,全花了出去,又如何?又不是他从营州不住抽调出来的,花光了他也不心疼。 想到外包,李思钰脑中又是一闪,张嘴想要说一下,刚要开口,觉得有些不妥,还需认真考虑一番。 “此事回府再说。” 李思钰翻身上马。 “这里让他人看顾一下即可,本帅先回府一步。” 说着李思钰微微点头,轻踢踏雪,打马离去。看到小德子回头向他点头,紧随着李思钰离去,张承业不由一阵苦笑。 身为李思钰的大管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营建长安每日所耗钱粮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外包给他人,又不知要多花费多少。 张三是个中人,是张承业的养孙,几日前认下的养孙。李大帅当前,张三心跳如雷,唯恐李思钰因他克扣过多而砍了他的脑袋,又担心张承业这个干爷爷不救他,苍白的老脸满是冷汗,但李思钰并未多说什么,反而说起了外包之事,低头站在张承业背后的他,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来。 见李思钰走远,张三忙弓着腰笑道:“干爷爷,王爷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张承业正愁着如何说服李思钰莫要多花钱粮呢,听了张三话语,很是烦躁恼怒。 “滚!” “混账东西,少爷就算把砖石生意给了他人,那人也不可能是你这混账东西!” “哼!” 张承业怒哼一声,对张三很是恼怒,为了几文钱,让百姓闹上了驸马府,这让他老脸往哪搁? 本想着,张三还算机灵,能帮他招募管理一下民夫,谁知道还没三天呢,竟然让人找上了驸马府,别人不知道李思钰性情,他又如何不知? 运个粮食,要付钱粮,帮百姓种地,还得赔上粮种,更别提因百姓被困洛阳而出兵夺了洛阳之事,李思钰虽未多言张三克扣百姓钱粮,他难道就会认为李思钰对此漠不关心? 张承业一想到张三做的混账事情,心下就是一阵恼怒,如今的大唐,别看朝廷枢密院那些公公们权势滔天,文臣武将一个个拱手弯腰,张承业比谁都清楚,没有人不希望宦官们全他娘地一日间死了个干干净净,也就只有李思钰一人,只有李思钰待他们还算真诚实意,若真坏了驸马府的名声,不用他人如何,仅杨复恭一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张承业不愿理会张三,一把推开这个三天未过就打着自己名号惹事之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贴过来的家伙们,没一个好东西! 张三不敢阻拦,但他又不甘心,伸手想拉住张承业手臂,欲要苦苦哀求几声,一旁的杨勇一巴掌拍了过去,冷声训斥道:“大总管也是你能碰触的,还不退下?” 张三大怒,尽管杨勇比他高大,也穿着一身九品官服,张三却不畏惧,两人本为同乡,张三成了张承业养孙,杨勇两日来极力讨好,希望能借此入了李大帅之眼。 张三大怒,指着杨勇鼻子大骂。 “杨勇!杨家早已落败,没老子推荐,你他娘地会披上这身官皮?不就是几文钱吗,这么点小错,北地王都未过问……” 张三指着杨勇鼻子大骂,却见到张承业阴冷眼神看了过来,大骂的话语被生生堵在了嘴里,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814章 钱财之事 张承业回身站在张三、杨勇身前,两人皆畏惧低头不敢言语,冷冷看了两人片刻,又看向数丈外围观的百姓,最后又把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冷声说道:“不就是几文钱?说的好啊!可是你却为了几文钱,让人打上了驸马府,为了几文钱打了咱家的脸,打了大唐北地王的脸,打了数万将士的脸!” “几文钱,咱家,北地王,数万将士的脸面就值他娘地几文钱吗?” 张承业一指遥远的西方,看着张三冷声怒吼。 “你他娘地知不知道,我营州军司马孟浩,为了北地王脸面,为了营州军脸面,为了大唐的脸面,一路遇到了多少危险,死了多少勇武将士?” “啊?知不知道?” 张承业指着张三,冰冷如刀。 “滚!滚出长安!否则……别怪咱家刀子太利!” 张三怕了,是真的怕了,周身寒气让他心颤胆寒,他知道眼前之人动了杀心,哪里还敢多嘴半句,踉踉跄跄逃出人群。 杨勇身子微颤,数滴冷汗滴在地上,见他如此,张承业一阵失望摇头。 “你很让咱家失望,让少爷失望。” 张承业叹气道:“世家豪门,哪怕落了难得世家豪门,也当有世家豪门的骨头,为了你们这些落魄的杨氏子孙,为了能给你们找些活路,世子、世子妃也不知被少爷训斥了多少回。” “九品下,一个几乎不入流官职,是不是觉得,觉得少爷从未对你们杨氏子弟重视,从未看在眼里?” “哼!” “还真他娘地自作聪明!” 看着身子剧烈颤抖的杨勇,张承业也不打算再多言,作为李思钰身边大管家,他比谁都清楚李思钰每日所做之事。尽管李思钰不想承认,但是他脖子上的半块残玉,已经让他与杨家有了交集,看似对这些落魄的杨氏子弟不怎么过问,张承业却知,每次他说起些探报时,最后李思钰却总是有意无意问起这些杨氏子弟来。 张承业知道自己少爷心思,他也多加关注参与营建之事的杨氏子弟来,可是,越是关注,越是对这些人失望,一个个全是想着一步登天,如同当年杨氏之事,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自家少爷是那个弄垮了大唐的玄宗吗? 杨勇见张承业一脸失望,转身就要离开,再也不顾其他,伸手拉了一下张承业衣角,张承业冷着脸回看他一眼,杨勇忙退后一步。 “总……总管……” 张承业有些恼怒,转身看着杨勇。 “整个长安,你可曾见过少爷任用其他各家族之人?” “整个长安,除了一些吏部推荐过来的春闱进士,除了一些寒门之人,你可曾见过五姓之人?”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为何只有你们杨家子侄?为何你们皆是九品之流?” “还不明白吗?” 张承业一甩衣袖。 “蠢货!” 张承业再也不理会呆愣的杨勇,大步走向一辆马车。 李思钰此时不知张承业这番话语,他此时正打马赶往驸马府,在临近驸马府后,马速才减缓了下来。 如今的小德子已经不需要在马鞍上增加护栏,如同草原上孩童,已经可以纵马狂奔,见李思钰放缓了马速,也跟着勒住战马,两人缓步走向驸马府。 小德子双腿轻轻磕动马腹,看向李思钰,心下对之前话语有些不解。 “张公公一向勤于任事,长安营建也多是亲力为之,张公公对钱粮消耗自然最为清楚,为何还要多花费些钱粮,是因中人之事吗?” 李思钰看向小德子,笑了笑,说道:“张公公是少有忠于任事之人,大兄自然是信任的,至于中人贪吃……这种事情无可避免的。” “我需要民夫,需要他人管着民夫做事,民夫百姓呢?他们需要农闲之时,额外增加些收入养家糊口,两者皆有需求,但却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可能直接去百姓家中,百姓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咱们家里接活,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我付出一些钱粮,百姓为了有额外收入,也愿意拿出一部分,我有钱粮,是顶端之人,中人手里有百姓民夫资源,他们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百姓却是最底层,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机会。” “中人从我手里拿到的钱粮不会太多,因为多了,我就可以换人。同理,中人也可因百姓给他的钱粮过少,也可更换他人。” “中人吃相好与不好,都是吃两头,无非多少罢了,若真的吃香太难看,大兄就是不过问,他也做不了多久,盯着这块肥肉的又不是他一人,为此下放砖瓦之事,还不至于如此。” 张承业人不错,做事勤勤恳恳,他李思钰又不禁止百姓登门状告,门口就有个木箱,百姓有啥鸡皮蒜毛的事情都往里面塞,每日都是满当当的一大箱,李思钰也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大多都是张氏、阿蛮去做,当然了现在又多了个鱼玄机、不做花楼掌柜的月理朵。 一般的百姓都是把不满塞进箱子里,张氏、鱼玄机、月理朵分类整理,商议后,由阿蛮带着人去官衙,把这些鸡皮蒜毛的事情丢给官府,限期处理,处理的结果就贴在驸马府门前的一面墙壁上。 熟知驸马府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一般也不会去吵闹驸马府,这些百姓们可都知道,驸马府中有个脾气不好的阿蛮郡主,若真恼了阿蛮郡主,那可是要被按着打上几板子的。 至于这次会因中人而闹上了驸马府,这种事情很不多见,当然了李思钰也不太过在意这些事情。 小德子则摇了摇头,很有些小大人苦笑叹息模样,若是换做以往,换做其他官吏,哪个敢在门前吵闹? 见小德子有些装模装样的叹息样子,李思钰不由笑道:“你小子还装起成熟老男人了,也不想想你年岁几何?”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田地已经耕种,看着庄稼长势,今年自是一个丰收之年,粮食收了下来,百姓也就安稳了下来。” “工匠、商事又当如何?” “百姓无钱粮,无钱粮,工商之事就难以继续,关中有钱粮,愿意拿出钱粮的也只有咱们而已……” 想到那些抠门的世族,想到他们只想着从自己手里得到些许好处,却不愿过多付出的世族,李思钰就是一阵叹息。 “大唐不是没有钱财,只不过钱财皆被世族豪富者藏了起来,市面上银钱少,今年若是丰收之年,必会因钱少粮多,致使粮贱如糠,农人遭受损失也颇大,可是百姓手中有了钱财呢?粮食被大帅府大量购置了呢?” “这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百姓手里有了钱财,就不会被迫因钱少而贱卖粮食,就会去购置桌椅板凳,就会购置家中所需之物,有了需求,就会有工匠主动去做,就会有商贩走街串巷,关中也会慢慢因长安富裕而逐渐凝聚,会慢慢变成曾经的长安。” “以前,咱们一直在做这种事情,从潼关时就是如此,只是那个时候都是咱们去做,现在把砖石放手给一些胆大敢为之人,这些人就会成为领头之人,他们会脱颖而出,手中钱财数十、百、千倍于他人,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去花钱、去赚钱,这比只有咱们去做要好的多。” 第815章 公主有喜 翻身下马,见到有两个卫兵正用浆糊糊着告示,把踏雪交给亲卫,自顾自来到墙壁下,这是他爱做的事情,也是百姓喜欢看到的一幕。 站在墙下大致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重大冤屈之事,与往常差不了多少,还是些邻里间的鸡皮蒜毛之事,嘴角不由露出苦笑来,感觉他的驸马府都快成了街道办事处。 “让开,让开……” 一阵马蹄声传入李思钰耳中,回头看向来人,正是阿蛮带着一群亲卫跑了过来,远远看向李思钰观看告示的百姓迅速散开,让出老大的一条通道。 百姓不怎么怕李思钰,在潼关时,这些百姓们就知道,大帅府的李大帅性子随和,但是却养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闺女,被阿蛮打板子的百姓不在少数,恶名也是人皆尽知,一见到阿蛮带着人回府了,人群一下子闪开了好大一个通道,四骑并行都是绰绰有余。 看到百姓反应如此,李思钰不由一阵苦笑,阿蛮性子纯良,但每每成了好心办了坏事,让他这个阿爹甚是头疼。 阿蛮一看到自己阿爹回来了,大喜,腿脚踢动马腹欲急,数息来到了李思钰身前停住。 “阿爹不在,可累死了阿蛮!” 阿蛮甩蹬下马,忙从一个亲卫手里接过厚厚一摞告示,使劲拍打着告示。 见她如此,李思钰就知她想要如何,从她手中接过,掂量了几下,说道:“还真是不少,阿蛮厉害着紧呢!” 阿蛮大喜,眉眼弯弯,小脑袋乱点,最是欣喜阿爹夸奖,忙挽住李思钰手臂,一边走向府内,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告示上的鸡毛蒜皮之事,说着她是如何处置的,又如何让百姓们心服口服。 李思钰一脸微笑,不时夸奖几句,这让阿蛮更加兴奋,把张氏、鱼玄机、月理朵她们的功劳全揽在身上,全成了她一个人得了。 不时夸奖几句,阿蛮就会咧嘴一天,李思钰知道这丫头脾性,也知道她能力如何,知道她把所有功劳全揽在身上,就是想让他夸奖几句,当然了,李思钰也是这么做的。 “阿爹,兔爷来了好几日了,住在以前住的那里,还给阿蛮送了几匹上等好马呢,嗯……兔爷很不错!” 李思钰差点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强忍着笑意,叹气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啊!” “哪有……兔爷真的不错呢,还给阿爹寻了匹汗血宝马!” “哦?不错不错,这次兔爷算是花了大价钱。” “嗯嗯。” 阿蛮一阵叽叽喳喳,说着府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琐事,驸马府占地不小,李思钰的回府,府内众人皆已知晓,纷纷站在门内迎接,李思钰也不怎么太过在意,在潼关,大帅府是没有这些的,来到了长安,鱼玄机不知是如何说服的大总管张承业,也就有了这些规矩。 阿蛮挽着李思钰手臂,穿堂过廊一路来到中堂,客厅门前正站着张氏与鱼玄机。 “少爷。” 两女福了一礼。 李思钰来到张氏、鱼玄机面前,看着张氏笑道:“张姐你也算是一诸侯遗孀,站在门外躬身迎礼,不好受吧?” 张氏微笑道:“少爷说笑了,曾经也只是曾经,现今在府中为婢也挺好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说道:“本来不是挺好的吗,现在非得要弄这些虚礼,你们遭罪,小弟也觉得冷清,何苦来着?” 张氏笑道:“府中总还是要有些规矩的。” 李思钰摇了摇头,缓步走入厅堂,边走边说起了王行约来。 “兔爷来了府中,几日可还好?” 李思钰可以称呼王行约为兔爷,张氏却不能,听了李思钰话语,跟着进了屋的张氏开口道:“王将军那里还好,本想着为王将军另外准备一处好些的庭院,王将军却不愿,依然还住在那里,估摸着,王将军一会就会前来拜见少爷。” “哦?还算不错。” 李思钰微微点头,对王行约还能住在那里很是满意。 “有件事情……算了,之后再谈,月理朵没在府中?”李思钰没看到月理朵,随意问了句。 张氏笑道:“老爷昨日送来了消息,说是公主有喜了,月理朵回潼关……” “什么?” 刚刚屁股沾椅的李思钰猛然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张氏。 张氏见他如此,轻笑道:“或是少爷刚离开潼关时怀上的,有的女人不显,两三个月才发现自己有喜也是正常的。”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心下却没有秀秀有喜时那么欣喜若狂,反而叹息了起来,在他与李璇行房时,他都是刻意避开时日,没想到终究还是怀上了。 李思钰不是不希望自己儿孙满堂,而是此时并不是时候。 公主是他的女人,但也是大唐的公主,公主的地位在那放着呢,她的孩子自然尊贵无比,今后子孙之事且不提,仅他李思钰与大唐纠葛不清就足以让他头疼不已。 心下叹息,面上却不露声色,鱼玄机却甚为敏感,看着李思钰的眼神有些怪异,见她如此目光,李思钰眉头微挑了一下。 鱼玄机不似张氏,张氏虽曾是幽州节度使李匡筹的妻室,但又如何与鱼玄机相比?或许也只有草原上的秀秀可以压她一头吧。 李思钰见鱼玄机有些察觉,不露声色点头笑道:“确是件喜事,过些日,还是把公主接回长安好了,此事还劳张姐多费些心思。” 张氏笑道:“少爷说笑了,小妇自是省的。” 李思钰认真看着这个与秀秀八分相似之人,突然说道:“张姐可曾想过,自己再找个良人嫁了,总不能一辈子就如此吧?” 张氏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样也挺好……” “心安。” 李思钰沉默片刻,叹气一声,说道:“张姐若真的决定如此,不如寻个孩儿吧,也好有个寄托……不是这么寂寞。” 张氏再次摇了摇头,看向阿蛮眼神柔和。 “不用,小妇在阿蛮小姐身边……挺好。” “嗯嗯。” 李思钰看向阿蛮,阿蛮小脑袋乱点,张氏对她无微不至,数次犯了错也是张氏为她说情,最关键的是,张氏更像个母亲,与鱼玄机、月理朵给她的感觉不同。 第816章 麾下之将 见阿蛮小脑袋乱点,嘴里不住“嗯嗯”,向阿蛮招了招手,阿蛮忙来到李思钰面前。 “喜欢你张婶娘?” “嗯嗯,张婶娘待阿蛮很好。” 李思钰看向张氏,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阿蛮,点头说道:“从今日起,阿蛮就要改口了,今后就叫阿娘好了。” “啊?” 众人大惊,张氏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李思钰,李思钰只是看着阿蛮,说道:“多一个人待阿蛮如子,就多一份疼爱,张婶娘为阿娘,也不过是去了个字眼罢了,为阿蛮阿娘,阿蛮可愿意了?” 阿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有些疑惑道:“阿爹是要迎娶张婶娘吗?” “啊?” 李思钰心下一慌,他未想到阿蛮会有这么一问。 “若是阿爹娶了张婶娘,张婶娘自然就成了阿娘……” 李思钰愣了一下,也不敢抬头去看张氏了,盯着阿蛮一阵苦笑,说道:“李飞虎你是见过的,那个一只眼的晋王,他又何曾娶了李飞虎娘亲?晋王不还是李飞虎阿爹?军中也多有孤儿认下了的阿爹,为何阿爹到了你这,咋……咋就不一样了?” 阿蛮小脑袋一抬,一脸正色。 “阿蛮不是孤儿!” 李思钰傻眼了,他举的例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可把他问愣了。 “阿蛮有阿妈、阿婆、阿翁、阿爹……” 阿蛮开始掰着手指说了起来,从她阿妈思雅开始说起,一直到了大丫、杨复恭等人,这么一数,李思钰觉得阿蛮还真是有不少亲人呢,还真的不是孤儿,不由一阵苦笑,说道:“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也有胡子一大把的老头跪在一小儿面前,称作阿爹的?” 阿蛮愣了一下,想起潼关时,一些老头跪在一些不大的宦官身前,自成“孩儿”之事来,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也不想与她解释这些阴暗之事,而是说道:“你张婶娘独身一人,尽管每日在阿蛮身边照顾阿蛮,这终究是不同的,女人就要有个孩子才有意义,有了孩子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些痕迹,你张婶娘如此疼爱阿蛮,阿蛮就狠心你张婶娘孤苦一生?” 阿蛮看向张氏,又看向阿爹,点了点头,还是不解道:“张婶娘成了阿蛮阿娘,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张婶娘嫁给了阿爹,不就可以有了小宝宝了吗?秀秀姐就是嫁给阿爹才有了宝宝。” 不能再说了,绝不能再扯这个话题,李思钰一脸尴尬,决定立即结束,捂嘴重重咳嗽了两声。 “咳咳!” “那个……就如此吧,从今日起,你张婶娘就是你阿娘!”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小德子留下来。” 李思钰也不敢去看屋内妇人,只是一手扶额,一手轻摆赶人。 张氏更是不敢抬头,整个脖子都成了虾子一般,鱼玄机却一脸怪异退出了厅堂。 小德子哪敢多言,屁股如长了痔疮,他也想要跟着离开,太尴尬了。 阿蛮虽比小德子年长,心智却差了许多,阿蛮不懂,小德子又岂会不明白? 王行约手里提着个木盒,在李思钰前来到府门外时,他就得知了消息,只不过他又刻意等了一会,这才提着个木盒前来拜见。 对这个说不上是恩是仇的北地李悍虎,王行约心下是极为畏惧的,所有人都搞不懂这个异类之人究竟想着什么? 虽成了一地节度使,本可以令人前来,不用他亲身前来,但李思钰一封信件,他王行约不得不亲身前来拜见。 王行约提着木盒来到二进院客厅前,见到张氏低着头,一脸羞红从厅堂内走了出来,见到张氏,王行约忙把眼角低垂了些,不敢正视娇媚如花的张氏。 阿蛮无知无觉,她没觉得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尴尬来,看着王行约提着个木盒,很是好奇。 “兔爷将军,盒子里面是好吃的吗?” 若是别人提及“兔爷”来,王行约必然恼怒,可是阿蛮说了“兔爷”两字,那又有不同,王行约与李思钰打了不少交道,在驸马府中也住了些时日,对眼前的阿蛮也有了不少了解,知道眼前女娃虽嘴里说着“兔爷”,其实并无羞辱之意,只不过就是一个称呼,与他人言及“兔爷”又有不同。 张氏正羞怯尴尬之时,鱼玄机见张氏不似常日大大方方,轻笑上前福了一身,说道:“王将军,少爷正在厅堂等待着将军呢,还请入内。” 王行约虽听了鱼玄机话语,却不能不回答阿蛮,深知这座府邸中之人,就属眼前扎着小马尾的丫头最是不能得罪,忙弯身打开木盒,露出木盒中一方大印来,笑道:“这是邠宁节度使帅印,小将今日带了过来,准备献给北地王。” 阿蛮一看木盒中只是一方铜印,摇了摇头,很是失望叹气。 “阿蛮还以为兔爷将军是给阿爹送来了什么好吃的呢,原来只是一个铜印。” 阿蛮很失望,甚至还把自己腰间一方娇小可爱的狮子方印露了出来。 “还没阿蛮的好看呢!” 王行约看着阿蛮腰间小方印,一脸苦笑,鱼玄机却很诧异看向王行约,阿蛮不知道邠宁节度使帅印意味着什么,她自是清楚,胸中小鹿也狂跳了起来。 鱼玄机没想到王行约会如此,深吸一口气向他福了福身子,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 “将军大义,鱼玄机敬佩。” 说着,鱼玄机让开了身子。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向鱼玄机点了点头,又看向阿蛮。 “王爷还等着小将……” 阿蛮摆了摆小手。 “去吧去吧,莫要让阿爹等太久。” 王行约这才再次向众女点头,暗自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厅堂外,抱拳大声说道:“末将王行约,前来拜见大帅!” 听到“大帅”两字,鱼玄机回头,再次看向王行约。 王爷,大帅,看似一般,鱼玄机却深知其间又有何不同,正式拜见,却用“大帅”之名,这意味着…… 王行约……只是李思钰麾下之将! 随着王行约拜见话语,鱼玄机只听到厅堂中一声颇为威严低沉声传出。 “进。” 第817章 以王行约为帅 王行约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厅堂,正见到李思钰扶额抬头看了过来。 “末将王行约,前来拜见大帅!” 摒弃掉所有杂念,王行约郑重抱拳躬腰行礼,随即上前几步,把手中木盒放到李思钰案前。 “此次前来,末将带来了邠宁节度使帅印,献给大帅。” 李思钰没有急着打开木盒,低头看了木盒几眼,又看向弓着身子的王行约,身子前倾,把木盒向前推了过去。 “礼物……本帅很喜欢。” “但是,你身为邠宁节度使,又岂能没了帅印?拿回去吧。” 王行约身子更加低了些,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知道眼前之人终于正式认可了自己,尽管一旁的小德子答应了他,但他知道,没有眼前之人亲口认可,一切皆可不算。 王行约得到了正式认同,神情也轻松了些,抱拳拱手道:“末将没什么给大帅见礼,只能带来帅印,承蒙大帅厚爱,末将定不负大帅所托。” 李思钰点了点头,示意王行约把帅印拿回去,说道:“既然为一方节度,就要护民守牧一方,让百姓安享太平,你能领兵于麻亭,本帅很满意。” 听了这话,王行约心下更是大定,上前一步,双手捧回木盒,说道:“朝廷使者困于陇右,大帅以雄兵迎回使者,此乃大唐之威严,末将又岂能容忍他人阻住大帅道路?此乃末将应为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坐吧,来了这里,就不要太过客套。” 第二近卫骑军从长安前往陇右,只有两条道路,一者是从邠州入泾原,继而入陇右,还有就是从凤翔府入秦州,入陇右。 第二近卫骑军不可能从凤翔府入陇右的,也只能从王行约如今的地盘,但是泾原之地如今却在李茂贞手里,李思钰不相信李茂贞敢在此时袭击路过泾原的第二近卫骑军,虽从凤翔府,从泾原,都无法避开李茂贞,但是,一个是老巢,一个是无关紧要的枝节,第二近卫骑军从泾原之地入陇右,已经表明了态度,李茂贞若不是太过愚蠢,就不会去觊觎这支兵马。 李思钰不相信是不相信,但为了保险,也为了让王行约表明立场,以大帅府的名义,调邠州军屯兵于麻亭,虎视凤翔府,让其不敢乱动。 而王行约也是这么做的,对此李思钰很是满意。 李思钰见王行约坐下,沉声说道:“本来本帅月余前就该亲往邠州与你谈谈的,为了关中安稳,本帅也不想多造兵灾,所以才未能前往邠州,以致让你前来一趟。” 王行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李思钰在潼关之时,就打算先去邠州与王行约见个面,之后就走一趟凤翔府,只是发生了稍许变故,以至于先与凤翔军交了手。 凤翔军与吐蕃起了变故,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联手,反而可能是争斗不断,为了让李茂贞安心,让他不得不屯重兵于秦州抵御吐蕃,李思钰并未前往邠州,而是直接返回了长安,之所以用邠州军屯兵于麻亭,而不是营州军前往武功县,也是有这个意思,毕竟邠州军不是营州军,只是表达一个态度。 此时的长安,不是以往任由这些关中番侯欺辱的朝廷,而成了营州军的老巢,王行约本就怕李思钰,见李茂贞也成了他大哥王行瑜一般,更是心中忧惧,也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知道,就算他与李茂贞联手,也不可能打得过让人窒息的营州军,在李思钰给他去了封信后,犹豫再三,不得不拿着大帅印前来。 看着神情轻松了许多的王行约,李思钰笑道:“今次前来,是有个事情要说,是关于党项人之事。” 王行约一愣,他没想到李思钰会说起党项人,有些不解道:“党项人尤为可恶,趁着我大唐纷争不止,多有侵占之事,庆州就被党项人占了大半,已经威胁到了关中之地。” 王行约如今成了邠宁节度使,自家地盘被党项人占了,心下自是不喜,更何况还不止如此。庆州在宁州以北,可由此直入宁州,杀入王行约腹心之地,这让王行约如鲠在喉。 王行约打内心里就不喜欢党项人,之前为同州节度使,如今又为邠宁节度使,都有一个防御党项人的意思在里面,都要面对党项人的威胁,自然不喜党项人,在李思钰提及党项人来时,他不去说鄜坊之地,张嘴就说出丢了半个庆州的事来,这也是李思钰希望的。 李思钰点头说道:“找你前来,也是为了庆州的事情。原本本帅打算亲领大军,夺回庆州,夺回大唐之土,但因你之故……” “本帅打算,以你为领军大将,第一近卫骑军受你辖制,助你夺回庆州,如何?” “啊?” 王行约大惊,随即大喜,忙起身抱拳道:“大帅厚爱,末将万死难报,末将不敢在大帅前言之必胜,但末将必会冲杀在前,走之在后,定以死报之!” 李思钰点了点头,对这个兔爷挺满意,王行约战阵上或许不如其兄王行瑜,但此人被李思钰整怕了,尤为听话,这反而是李思钰最看中的地方。 节度使,这个让大唐四分五裂的名词,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名词,但李思钰很清楚,想要让这个名词成为历史,此时的他还做不到,他也不能去做,至少现在不会。 大唐还有实力之时,不是不想结束这个名词,可朝廷一旦有这个念想时,天下各节度使就会蜂拥而起,就会联手对抗,而李思钰看起来像是很强大,只是他比谁都清楚,他也只能成为一地之王,在一地称霸还成,若想结束天下纷乱,他还没这个实力,还没有结束战乱的根基。 异于他人的他,每每在强势之时表现出妥协、退让,这让他心下很是憋屈难受,可也正因如此,朱温想要联手天下藩镇诸侯而不能,尽管李思钰屯兵各处威胁,但这也只是一种姿态,并未完全表露出彻底拔除各地节度使们的念头。 信件的泄密,让他人看出了一丝念想,但这是比较柔和的做法,并不激烈,更何况,对失败后的节度使们来说,失败后还能在朝堂上身居高位,终是件好事,也因此并未引起诸侯们太大的反抗。 第818章 为天下长远之虑 “天下各节度使,皆以兵卒而为一地之主,你虽为邠宁节度使,但却登位时日太短,手下将勇又非你本部嫡系,兵勇娇纵也是有之,这不利于你守牧一方,也无法做到守境安民之事,第一近卫骑军暂为你手下之卒,可助你树立威信,站稳脚跟。” “还有,党项人多为骑军,有第一近卫骑军在旁护佑,邠州军也安全了许多,本帅不奢望你能彻底击败党项人,但庆州全境务必要夺回,此事若成,本帅亲自向朝廷上奏,为你讨一郡王以筹守边之功!” 王行约大喜,跪拜于案前。 “末将今生愿为大帅牵马坠蹬!” 李思钰起身,绕过桌案,扶起王行约,笑道:“一家人不说二话,只要你能守境安民,朝廷自不会亏待了你。” “本帅与龙骑将军巡视各地耕种情况,耽搁了些时日,今日你就在府中陪本帅吃顿饭,之后就回去准备准备,也好尽快夺回庆州失地。” “诺!” 王行约心下很是喜悦,李思钰身边最精锐的骑军听命于他,刚得了邠州之地,虽成为邠宁节度使,但他是依靠原邠州军将反叛大兄王行瑜而登位,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靠着下面将勇反叛而登位,这在天下各地节度使们来说,也多有发生,但是,这很危险,很容易再次成为反叛而遭杀戮的对象。 王行约同样面临着这种情况,他的登位还是因为营州军,因为小德子对他的承诺,邠州军将在面临强大的营州军威胁时,为了自家的权势利益,避免成为营州军打击的对象,就此选择了亲善营州军的王行约。 威胁消失了,王行约看起来是成了一地节度使,也不过是手下大将推到台前的傀儡罢了,自家苦也只有自家知,但是,当李思钰提出手下最强骑军听命于他时,哪怕只是暂时的。 王行约知道,知道李思钰把第一近卫骑军暂置于他名下意味着什么,也再无异心,跪拜于李思钰身前,彻底臣服。 李思钰一边与王行约说着夺回庆州之事,心下就是一阵叹息,他不敢保证王行约是不是真的被他的诚意感动,真的彻底臣服于他,或是将来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大麻烦也不一定,但此时的他确实需要这么做。 王行约,在世人眼里,他就是李思钰的人,至少李茂贞一定会这么看待,但王行约毕竟不是李思钰,王行约在邠州,和李思钰自己在邠州,看起来没太大区别,实际上区别大多了。 一顿饭食后,李思钰送走了王行约,此时的王行约比谁都急切,还是这句话,自家苦只有自家知,王行约更知道,第一近卫骑军是不可能久留于他手中,但时间越久越好。 出兵庆州之事,在秦书瞳领着第二近卫骑军离开长安时,李思钰就已经有了决断,此事也早已安排妥当,王行约只需前往大营,拿着李思钰手令即可。 送走了王行约,小德子跟在李思钰身后,在李思钰与王行约交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倾听,直到送走了王行约,两人来到书房,看着李思钰书写信件,不由开口道:“大兄,有件事,小德子有些不明。” 李思钰没抬头,依然给秀秀写着信件,李璇有了生孕,他需要向老婆汇报,还有就是党项人的事情要说一说。小德子开口,他未抬头,嘴里却露出笑意。 “最近稳重了不少,还以为你等不了这么久呢,说吧。” 小德子揉了揉脑袋,有些羞涩,但还是说道:“大兄说过,此时乃乱世,乃礼仪沦丧之时,世人皆不知忠义道德,大兄如此帮助王行约,就不怕到时尾大不掉么?” 李思钰摇了摇头,看着手中信张,叹气一声,看向小德子,无奈道:“小弟说的不错,此时正是乱世,身处乱世,人皆无信。” “当然了,这也不是很绝对,但万不存一。” 李思钰叹气道:“王行约反其兄,夺其位,虽有种种原因,但也可以说,此人终非信义道德之人,虽因我强而忠诚,但终有隐患,也或许会尾大不掉。” 小德子点了点头,正因如此他才疑惑不解。 只听李思钰继续说道:“人有三急,事情同样也是如此。” “事有轻重缓急,首先要明了这些,明了最终的目的为何。关中乃王霸之地,得一地而虎视天下,打造一个稳固的关中就是我等最终目的。” “但是呢,关中尚有数个番侯,周遭又有番胡强敌,行事就要小心谨慎,以稳妥为要。” 李思钰丢下手中信件,起身来到小德子身旁坐下,提起小桌上茶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关中久经兵灾,原本人口众多的关中,今日也成了百里无人之境,此时的关中……不需要战争,不需要战功赫赫,需要的是安稳,让躲在山中的百姓出来耕种,只有如此,富庶的关中才能成为现实,仅依靠如今的咱们,对关中来说,毫无意义。” “王行约很重要,重要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否忠诚,而是他现在的位置很重要。” “邠宁节度使下辖三州,即邠州、宁州、庆州三地,西侧是泾原之地,向北则是党项人,而南面就是凤翔府。” “吐蕃人素来轻视我大唐,李茂贞请兵吐蕃,吐蕃兵卒祸害凤翔府也不算是太过意外,但也因此致使吐蕃大败,因此而两军交恶,这种交恶若无我军在侧,李茂贞必会全力应对吐蕃人的威胁,可我军就在一旁啊!” 李思钰有些无奈,说道:“为了让吐蕃与凤翔府交恶加深,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联手,在击败俘虏了吐蕃骑卒后,我军并未乘势破了凤翔军,就是因此因。” “一者两军交恶,二者让凤翔府减轻因我军在侧的忧虑,尽管无法让他们对我军完全放心。” “邠州、宁州、庆州三地,以王行约为邠宁节度使,也是因此缘由。” “但王行约为邠宁节度使,不仅仅如此,还有些是为大唐、天下长远之事谋划。” 小德子皱眉不解,看着李思钰低头饮茶,问道:“为大唐、天下长远谋划?” 李思钰饮了口清茶,摇了摇头,他有些不喜,更喜欢开水泡过的茶水,放下有些凉了的茶水,看着小德子,脸色也郑重了些。 “正是为了长远之事。” 第819章 利于天下 看着小德子一脸不解,李思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无数历史表明,每当中原动乱,草原必然崛起一个强大部族,戎狄、匈奴、鲜卑、突厥……中原、草原,一兴一衰,莫不是如此。” 小德子皱眉不已,他年纪太小,知道的事情毕竟不是很多,对这些不是很了解,李思钰知道历史走向,不言之前春秋之时戎狄、匈奴,不言汉末之鲜卑,以及之后的突厥,就是后来的党项人、契丹人,他们也与大宋纠缠了两三百年,最后就是女真、蒙古…… 每当中原势衰,草原必然出现一个强大部族,一兴一衰,命运交替而行。 压下心中杂念,李思钰开口解释道:“王行约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处的位置,向南可威逼凤翔府,重兵屯于庆州,以此则可阻断党项人西向道路。” “大唐衰退,以至于西域落于吐蕃之手,但是,吐蕃人终究只是高原之人,用治理高原民众的法子来治理西域各部胡族,显然是不行的,更何况高原吐蕃自己同样内乱不止,如此,整个西域没了强大实力压服,乱上百年也属常事。” “历来都是东部胡族强于西域,皆因东部胡族临近富庶的中原,每当中原衰落而内斗,临近中原之胡族可趁机掠夺而不断壮大,这不是西域胡族可与之相比的。” 小德子犹豫说道:“大兄的意思,吐蕃人不断衰落,最终会退出西域,而党项人会称雄西域?可党项人正因叔侄相争而内乱不止,他们真的有称雄之资吗?” 李思钰微微点头道:“叔侄相争已经尘埃落定,虽拓拔三兄弟各自分开,但他们终未刀兵相向,看似一分为三,实则还是一体。” “戎狄、匈奴、鲜卑、突厥等等一干强族,皆兴于中原之侧,营州之契丹部,每每侵入掠夺营州之民而渐强,大兄若未能败了此族,当为今后一霸。” “云州虽胡族诸部聚集之地,但其部族众多而杂,米虎能死于床榻已属幸事。” “接着就是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 李思钰把大唐北方诸强族,从最东面的契丹人开始,一一说着北面各部强族。 “想要成为雄霸草原之族,其一,其族居于中原之侧,可以中原之资而迅速壮大,继而称霸草原。其二,该族本部族众众多而凝聚。只有如此条件,该族才能成为草原诸部霸主,而满足此等条件者,一者契丹部,二者夏州党项。” 李思钰说到这里,突然挠了挠头,尴尬笑道:“当然了,如今的契丹部已经被大兄赶出了营州,在其族地立起了汉八部一族。” “汉八部……虽不是掠夺中原,但因与营州关系颇深,是大兄本部族众,所需物资皆由营州一力应之,同样崛起迅速,好像……也符合为草原一霸的条件吧?” 李思钰有些挠头,怎么感觉汉八部也像是未来中原大敌一般?不过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掌控汉八部未来,也就放了下心来,说道:“吐蕃人因为自身问题,最终必然会退出西域,西域或是被回鹘人占了,或是被党项人,这是可以预见的,因此,秦书瞳所在的会州、王行约的庆州就显得尤为重要。” “会州此时还很弱,还不足以对党项、吐蕃两方造成太大麻烦,但是这却是个毒刺,在那放着,无论他们双方是如何想要无视,都不得不把一只眼睛盯在那里。” “如今的会州还很弱,之前为了挡住党项人向西,吐蕃不得不重视会州,不得不给些支持,但如今一旦归了秦书瞳麾下,就成了事实上的叛乱,吐蕃不但不会支持,反而可能遣兵攻打,若再加上党项人,会州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而王行约此时领兵北上,领兵夺取庆州失地,党项人就不得不放弃围攻会州,不得不转向庆州。” “如此,局势就会成为吐蕃攻打会州,党项人应对邠州军。” “吐蕃新败,士气不振,再加上与凤翔府的间隙,不可能全力以赴攻打会州,书瞳能不能守住会州,在会州站稳了脚跟,大兄也不知,但大兄只能为他做这么多,剩下的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会州是把利刃,是将来让吐蕃无力兵向大唐的利刃,同时还会阻住党项人西向的脚步,若他们能够做大,或许还会与回鹘人再争斗一番也说不定,但这需要书瞳可以独立挡住吐蕃人一击,否则……” 李思钰叹息一声,他不知道最终会如何,这支军队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需要此时有这么一支军卒在外。 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会州能不能挡得住吐蕃人一击,此时尚不好说,里面有太多的不确定,成功了还好,不成功,庆州那里就成了后继替补,一个延缓党项人做大的磨刀石。” “中原混乱,诸侯间相互厮杀,消耗了太多元气,一时间无法解决这些,这个时候就不能让关外胡人趁此做大,所以呢,帮助王行约,其实也是帮助整个天下,尽管不知道王行约今后会不会成为咱们得敌人,会不会成了咱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却有利于整个天下!” 李思钰嘴角上扬,突然笑的很是灿烂。 “王行约……兔爷,与我为敌又如何?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小德子心下叹息一声,他是听了明白,以秦书瞳为刀,以会州吐蕃人为一粒老鼠屎,让整个西域持续混乱,让整个关外各部胡族无法成为一个威胁中原的势力,而王行约就是一个替补,本来这个替补是可以换做他们自己,只不过里面又牵扯到了凤翔府,为了让凤翔府挡在前面,让凤翔府可以安心与吐蕃人厮杀,邠州也只能以王行约这位兔爷为主。 只是身边两个不确定之人在侧,终究是不妥的,可自己大兄已经决定如此,他也不敢质疑。 此事的确有些无奈,营州军之前南征北战,已经很强势了,尽管李思钰的做法不是很强势,但本质是很强势的,乱世兵为王,手中的军卒才是立身之本,那些番侯们又岂能不知这些? 李思钰此时更希望稳定,稳定的时间越久,对他越是有利,事有轻重缓急,留着凤翔府,留着邠州,对此时的李思钰来说更加重要,更加有利。 第820章 麻烦来了 李思钰个人威望很大,尤其是在军中,这种威望是他一再获胜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他的决定还从未有过差池,哪怕一时间还不怎么明白,但事后才知他的厉害。 此时的蒙哥翰也是如此,他有些不解自己竟然被划到了兔爷名下,尽管此事他早已知晓,可李思钰也并未对他过多的解释,只需领命听令。 蒙哥翰带着五千骑随王行约离开了,蒙哥翰却不知,城头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人,两人直到数千骑再也看不到身影,哪怕连奔动扬起的烟尘都不见了踪影,一大一小两人才下了城头。 下了城头,李思钰顿时成了无形浪子,走路的样子让人很想上前踹一脚,然后再用小竹竿狠狠训斥一顿,可他此时就是如此,两只手臂摆动幅度很大,佝偻着身子,迈着八字步,头还一摇一摆,嘴里更是哼哈哼哈乱叫,他自己也就罢了,还强迫着小德子也跟着他一般,不一个样子还不成。 一大一小,就差两人再配上一副墨镜了,跟在身后的亲卫们,看着百姓皆放下独轮车,一个个伸着脖子看着长安城内最尊贵之人欠揍模样,看着两人跟鸭子似的,皆捂嘴相互低语,本来个个昂首挺胸的高大汉子,如今也成了低头塌肩,很有些不敢见人模样。 小德子小脸通红,还不得不学着大兄,回头看到他这模样,李思钰哈哈大笑。 “哈哈……” “你小子就要学学大兄,天下大道,我独行!” “哈哈……” 李思钰甚是快意,却不知他回府后就成了一副愁眉苦脸模样,原来在他与小德子站在城头,看着蒙哥翰远去,默默为兄弟们送行时,府中来了数十辆马车,马车甚是豪华,人却有些风尘仆仆,个个也显得无精打采,正是李思钰那些川蜀的义兄们。 威戎节度使杨晟因不满剑南西川节度使王健,同时又时时面临险境,率先与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洋州节度使杨守忠、绵州刺史杨守厚等人联手攻打剑南西川,结果大败而回,杨守亮养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三人,本应领兵两万救援被困孤城的杨晟,不但未曾交战,反而领兵阵前反叛,竟然降了王健。 杨氏兄弟大败而回,杨晟更是被困孤城,差点死在了城中,最后身受重伤才逃离了孤城,身边也只残留一子而已。 王健大胜,亲领数万大军北上攻打剑门,杨氏兄弟恐慌,此时的李思钰大胜宣武军,杨氏兄弟得知杨复恭名下竟然悍将无数,想也未想,遣使向杨复恭求援。 李思钰考虑再三,决定出兵西川,避免王健彻底封死川蜀道路。 牛存节、刘寻为将,益王李升为帅,领兵数万入蜀,强兵来援,剑门危机顿解,但是后来之事就麻烦了。 一军无二帅,益王李升还只是个娃娃,在杨守亮他们眼里,又岂能为一军主帅,欲要夺之,以山南西道节度使之名夺了数万军卒,牛存节、刘寻他们都是军中宿将,不知经历过此类之事多少,又岂会让杨守亮夺了手中兵马。 大敌在侧尚未完全退去,自己人却纷争内斗了起来,消息传回,李思钰与杨复恭商议了一夜,之后就有了调这些义兄们去山南东道,调他们前往荊襄之地。 按照李思钰与杨复恭的说辞,陈蔡之地既然许了晋王世子李存瑁,荊襄之地若再许了这些义兄们,一者可阻住晋军向南侵占,最后做大而难制。二者这些义兄阻住了晋军南向道路,晋军若要成事,就不得不与宣武军纠缠厮杀,可谓一石二鸟,再说,荊襄诸州府也是钱粮广盛之地,也不算是亏待了这些他们。 杨复恭对他的话语极为赞同,身居中枢数十年,他比谁都清楚晋军的危险,陈蔡之地北有高思继数万兵马镇守,西则是无人荒芜的山岭,东面更是宿敌宣武军,晋军若不想与宣武军死战,以期休养生息,那就只有向南,向南攻打实力较弱的荊襄诸州。 以杨守亮他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晋军若不想与李思钰交恶,他就无法向南,就成了困守之地,如此晋军就不得不与宣武军厮杀不断,也只有如此,晋军才可破开困局。 李思钰提出后,杨复恭就意识到了这些,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杨复恭答应了,可杨守亮他们愿不愿意啊? 自是不愿的,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地盘,一日间要让他们离开,去一个陌生之地,换做他人,心下也是不愿的,更何况这些人本就不是个好鸟。 但不管愿不愿意,杨复恭信件送到了牛存节手里,李思钰军令送达时,这些义兄们不得不在刀兵之下,无奈离开了川蜀。 川道难难于上青天,拖家带口的,磨磨蹭蹭的他们,两个月前就动了身,结果到了现在才来到了长安,对此李思钰也是无奈,这还不是最头疼的,头疼的是如何把这些义兄们送去荊襄之地。 一大一小,两人一摇一摆走在大街上,街道两旁皆捂嘴低语的百姓,李思钰心下是得意的,他的得意也只不过是他自己发泄心中的忧虑,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决定了,已经去做了,心下再如何担忧,也是无奈,可担忧毕竟还在,做一些异类之事,让所有人用异样眼光看待自己,反而会让自己轻松了许多。 李思钰得意,小德子一脸无奈,一大一小,一摇一摆回了驸马府,却见到自家门前竟然停了一溜马车,看着还像是豪富之家,这让李思钰大喜,以为是肥羊来了呢。 李思钰很是得意,拍着小德子脑袋笑道:“如何?大兄说的没错吧?有了梧桐树,何愁无凤凰?” “肥羊啊!” 小德子看着马车款式,有些疑惑道:“大兄,关中马车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小德子看着……怎么像是从川蜀过来的?” “大兄请看,马车比关中的稍微小了些,精美奢华也就罢了,关键是马车的窗帘锦缎花式,不像是关中各家族的,还有……这些军卒家将们身材比关中子弟稍微矮小了些,脚上还穿着草鞋,虽关中如今穷苦,也有身穿草鞋之人,但……主人豪富,仆人脚下却身穿草鞋,还是个个如此,终有些不妥。” 李思钰大惊,忙看了过去,正如小德子之言,马车是小了许多,关中乃京畿之地,天下之心,但凡有些名望的家族,家中都有些奢华马车,款式也显得大气威严,不似这般小里小气,各大家族身边近仆家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是马靴布鞋之类,哪会如此这般。 越看越像是小德子所言,嘴里也泛起了苦涩。 “苦矣……” 第821章 义兄义弟(上) “大哥,那个北地小子……” 杨守贞正要开口再说,杨守忠一个眼神看过来,杨守贞恨恨转过头,却也不再多言。 杨守亮叹气一声,看向一脸忧愁的杨守忠,低声说道:“李悍虎把你我逼出了川蜀,尽管他又许诺把荊襄之地与了你我,可人生地不熟,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杨守忠看了一眼杨守亮,又看向一脸愤懑的杨守贞,以及一脸落魄的杨晟、杨守厚,叹气一声,说道:“就算再如何不妥,如今……咱们兄弟都成了丧家之犬,又能如何?” 杨守贞很是恼怒,说道:“大哥,您这话俺听着不服!那姓李的还不姓杨呢,如何能与咱们兄弟相比?阿父自然是心向你我。” 杨守亮微微点头,说道:“十三弟这话有些道理,阿父那里……” 杨守忠摇了摇头,打断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 看了一圈,杨守忠说道:“阿父与陛下起了冲突,被罢免了左右神策军中尉,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清楚吧?” “之后发生之事,你们应该清楚,你们以为,是因阿父,李悍虎才有了如今权势,还是因李悍虎……阿父才有了如今权势?” 杨守忠叹气一声。 “陛下乃无情无义之人,当年若非阿父相助,他李晔又岂能成为大唐之主?事后不但不感激,竟然翻脸不认人,欲要杀了阿父,没了阿父护佑,你我最后又会如何?” “一切皆因李悍虎,有了他,如今你我才活的一命,虽没了川蜀,却有了荊襄,也不算太差,今后……” “大兄所言不差啊!” 一个低沉威严之声传入房内,众人一惊,忙看向房门处,李思钰推门进入屋内,正见一屋老老少少,其间还有数个妇人。 李思钰一愣,他在屋外听了几句,以为屋内就几个义兄在说自己坏话呢,不料屋内竟有如此多之人。 小德子有些不喜,很是恼怒他们不知好歹,大兄帮了他们这么多,不感激还罢,一口一个李悍虎,又何曾把大兄当做他们的兄弟。 李思钰愣了一下,随即走入屋内,对着看起来年龄颇大的杨晟拱手。 “大兄所言不差,川蜀虽为天府之国,可如今同样兵灾不断,稍有大意就可能身死族灭,还不如换个安享之处。” 李思钰知道杨复恭养子众多,又以杨守忠为首,年龄自然为长,他却不知道,田令孜养子杨晟比杨守忠年龄还大些。 杨晟同样愣了一下,看向杨守忠,又看向李思钰,拱手笑道:“李兄弟所言不错,荊襄之地比起川蜀也不算太差,还算不错。” 杨守忠上前一步,看着身材高他一头,颇为勇猛的李思钰,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这才在李思钰疑惑下缓缓开口。 “李兄弟果然威猛,怪不得天下人皆言,与李飞虎不相上下者,唯李兄弟一人尔。” 小德子嘴角露出不屑,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大兄可是比李飞虎还胜一筹呢。 听了这句话语,李思钰心下知道自己可能是弄错了人,不过脸上却未露出异色,而是笑道:“大兄谬赞了,李飞虎乃天下将之首,战阵之上勇猛无敌,小弟不过是侥幸胜了两次,又岂能与之相较。” 李思钰伸手拉住杨守忠,与之一同坐下,看着一屋子老老少少,叹气道:“天下战乱不止,不言普通之百姓,就是你我之人也是日渐艰难,难啊!” 杨氏兄弟相视一眼,杨守贞皱眉不满道:“难?天下李悍虎也会说出一个‘难’字来,是不是太矫情了?还是本就打算敷衍了我等,就不怕阿父知道了不喜?” 李思钰眉毛微挑了一下,看向杨守贞,他不知此人为谁,但能在他面前开口,想来义兄中人,不露声色笑道:“义兄对小弟可是心有不满?觉得是小弟强迫着义兄离开了川蜀?” 杨守贞也不搭话,李思钰点头说道:“不满是应该的,换做是他人,也会如此,可诸位想过没,诸位与兄弟间可有任何交情?之前推门入屋,兄弟我竟然连人都能认错,又凭什么出兵数万,空耗钱粮相助诸位?” 杨守贞不悦表情一顿,看向杨守忠他们,解是沉默不语。 在屋外听到这些人说大兄坏话,小德子心下就有些不喜这些人,现在又见到杨守贞讥讽大兄,更是恼怒,见他们不开口,小德子不由说道:“大兄不愿阿父心忧,这才以益王为帅,以牛存节、刘寻、独孤战诸位将军相佐,领兵数万入蜀相助,诸位虽与大兄同为阿父门下,可诸位又何曾把大兄当做兄弟对待?不感激大兄相助之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夺了大兄之兵卒,大兄只是为你们令选一处钱粮广盛之地以安家小,难道还心生怨怼不成?” 杨守忠大惊,他是诸多养子中,年纪最大之人,但却在杨守亮、杨守贞、杨守厚之下,皆因此人胆小怯懦,或是说他就是个老好人,不欲与这些人争权夺势。听了小德子话语,心下大惊,忙要起身,却被李思钰一手按住,回头瞪了一眼小德子,看向杨守忠歉意笑了笑。 “大兄莫怪,小德子年幼,有些事情还不甚明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之前是为兄的不是。” 杨守忠叹气一声,说道:“也不是我等兄弟不满李兄弟相助之恩,只是……益王终究是有些年幼,为一军主帅……那个……手下骄兵悍将……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不妥,毕竟升儿还是太过年幼了些,下面将领又是军中宿将,心气也颇高,为帅是有些不妥。” “不过呢,这也不是没有些许好处。” “其一,益王一者是王室宗亲,代表了大唐正统,出师川蜀讨贼,也就有了正义之名,心怀忠义的百姓、官吏也会纷纷聚于王师名下。” “其二,领兵之将牛存节、刘寻本为宣武军中之将,心怀天下而降了朝廷,待人当以诚,以升儿为帅而非成年宗室或是大将,就是为了让其安心无忧,也好让他们忠心事朝。” 说到此处,李思钰一一看向屋内之人,叹气道:“其三,小弟以升儿为帅,就是不想与诸位起了冲突,一小儿为帅,又能有多少争斗之心,入了川蜀,我军只是外军,自是要以诸位兄长为尊。” “只是……只是诸位不该在外敌尚未退去,就要夺了数万军卒,这又如何让军中将勇安心兵事?” 第822章 义兄义弟(下) 李思钰的话语让屋内落针可闻,杨守忠更是一脸愧疚,道理无论让谁去说,人家出兵相救,不但把所有为他们考虑的都考虑到了,自己竟然还想着夺了人家兵马,不一刀砍了他们,已经是很大的恩义,竟然还心怀不满。 杨守忠满脸愧疚,叹气一声。 “兄弟恩义,大兄惭愧啊!” “唉……” 李思钰心下暗自点头,觉得此人还算明些事理,笑道:“大兄言重了,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好。” “川蜀地势凶险,纵是天下强军,也非一日之功,胜负为谁终究难言,留于川蜀……不若入了荊襄。” 杨守忠正要开口,杨守亮突然插嘴道:“荊襄之地尚还有不服朝廷之人,我等如今只有一身皮囊,无兵无卒,如何可去的荊襄之地?” 杨守忠、杨守贞、杨守厚,甚至连杨晟也微微点头,他们嘴里说着不愿去荊襄之地,心下却是愿意的,能离开让他们担忧畏惧的王健,自是千肯万肯,若非担忧过甚,他们也不会联手攻打西川,战败后更是惊惧万分,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想着夺了数万兵马之事。 看着这些人皆是一脸期意,李思钰知道他们担忧什么,笑道:“诸位兄长莫要担忧,小弟自是不会让兄弟们以身试险,蓝田尚还有数千兵马,皆是敢杀敢拼之卒,此等军卒相助,想来诸位应是满意的。” 杨氏兄弟相视一眼,他们见过入蜀军卒,若是眼前之人所言数千悍卒皆是那般,他们还就放了下心,只是是不是这人只是敷衍他们? 杨氏兄弟有些不确定,小德子却最为清楚,因为自己大兄嘴里所言敢杀敢拼之卒,正是本应由他这个蓝田置田使麾下之卒,因为入蜀和邠州军焚烧长安之事耽搁了计划与行程,以至于未能前往蓝田,说起来,他这个置田使算是极为失职的。 失职归失职,但他并未对此置之不理,因为吐蕃与党项人的事情,左军一时间还无法脱身,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他还需要留在长安一段时间以防变故。 蓝田数千耕种兵卒皆是原神策军中杀了人,或是李思钰刻意挑选出来的悍卒,在皇宫中杀了人,按理说他们皆是大罪之人,本该全都砍杀了以镇诸军,但李思钰还是保全了下来,皆因他们皆是神策军中骨干,是桀骜不驯敢杀敢拼之人,他们与一般配字军不同,是军中兵痞,同时也是老兵悍卒,杀之可惜。 有罪不杀,李思钰可不是把该死之人当作大爷来供着的,也不可能让他们为各军军中将勇,而是用来作为决死军来用,平时耕田种地,战时,他们就是最好的决死军。 在遣兵入川时,他就早已安排妥当,绝对不能再让这些义兄们久留川蜀,一者因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本就不是好人,有他们在,就算不断获胜,藏于山中百姓也不可能下山去耕种田地,没了这些百姓耕种,又如何养活数万军卒?二者这些义兄与他关系摆在这里,凭借着这种关系,若败了退出川蜀也就罢了,可若胜了,随着不断获胜,这些人权势越是随之做大,今后越是麻烦,这不符合李思钰的想法,不利于今后对川蜀的治理,这些义兄们必须要离开川蜀。 蓝田数千悍卒,本是要放入川蜀与王健争锋厮杀,如今川蜀已经稳定下来,对此他已经很是满意,只要通道未完全封死,关中稳定了下来,有了条件,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解决川蜀之事。 川蜀战事稳定,蓝田数千军卒也就闲置了下来,此时正好可随这些人前往襄阳,夺取荊襄之地,不但可为朝廷拓展生存空间,还能堵住了陈蔡之地的李存瑁南下的道路,逼迫晋军不得不与宣武军争锋,降低宣武军给洛阳带来的压力。 杨守亮即将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对此最为忧虑,开口说道:“不是为兄不信任兄弟,蓝田仅仅数千军卒,真的可夺了荊襄之地?” 李思钰看向杨守忠,刚进屋时,他以为杨晟就是杨守忠,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此时他不敢随意认人,只得看向杨守忠,露出询问之意来。 杨守忠见他如此,指着杨守亮笑道:“这是大伯之子杨守亮,是你五兄。” 李思钰微愣了一下,杨守忠嘴里所言大伯就是杨复光,是忠武八都缔造者,杨守亮正是杨复光的养子。 微愣了一下,李思钰看向杨守亮也重视了起来,见此人当在四十许,面红而额宽,须发皆短,若不是杨守忠提及,他还以为是个出家之人呢。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李思钰才起身抱拳道:“大伯有大功与天下,五兄以力阻住了叛贼王健侵入关中,亦有功于大唐,小弟深感敬佩。” 杨守亮一愣,他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番话语,不但他如此,其余诸人亦是露出诧异之色。 杨守亮苦笑一声,说道:“为兄都成了这般流浪之人,兄弟可就莫要再言了,为兄惭愧的紧!” 杨守亮好不容易聚起了两万军卒,由他三个养子领兵救援杨晟,结果人未救到,连人带马全倒戈成了王健麾下兵马。听了杨守亮话语,李思钰不由一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五兄又何须如此,今后咱们再讨回来就是了。” “至于数千兵卒能不能助诸位兄长一臂之力……小弟再言其他也是无用,不如兄弟陪诸位兄长前往潼关一趟,先见过阿父,然后咱们一同前往蓝田,若兄长们不是很满意,小弟另作他算,如何?” “这……” “这什么这的,既然李兄弟已经如此说了,我等还有何话可言?就如此吧,先拜见一下阿父再说其他。” 杨守忠见杨守亮一脸犹豫,一拍大腿,把事情决定了下来,无论是状告李思钰欺辱他们也好,或是想要从杨复恭手里得到更多的好处也罢,他们都要先面见一下杨复恭。杨守贞、杨守亮、杨守厚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他们此时也只得如此。 见这些难缠的家伙们点头答应,李思钰心下大喜,至于会不会与杨复恭告他黑状,嘿嘿……他们最好去状告。 杨复恭被李晔罢了神策军左右中尉,按照常理,神策军军中数以百计的养子养孙们居于其中,且各自身居要职,哪怕李晔下令罢了杨复恭左右中尉一职,哪怕李顺节的反叛,皇帝李晔也不可能拿他如何,可是,杨复恭却差点死于长安。 此类之事一出,杨复恭对名下养子养孙们的情感就淡了许多,对李思钰却是言听计从,如常人父子一般无二。 第823章 欲要前往洛阳 “梆梆……” “少爷……” 李思钰擦了把脸,随手把毛巾丢进盆中,这才开口。 “进来。” 听声音就知是府中大管家张承业,李思钰也没在意,刚坐下,还未接过鱼玄机递过来的茶水,张承业推门进了屋。 “少爷。” 李思钰喝了口茶水,茶香在嘴里转了一圈,不由瞥了一眼一旁的鱼玄机,这才看向微弓着身子的张承业,点了点头。 “不用这么拘谨,坐吧。” “少爷,这是修建学堂所需花费。” 李思钰伸手接过,随手放到一旁小几,说道:“这些且不急。” “你在长安时日最久,对如何营建长安城也最为熟悉,应知重建长安城是可以再快一些的,你有你的难处,这些本少爷自知,但还是想尽快些结束。” “人都是有些私心的,百姓们同样有百姓们的精明,若仅仅依靠咱们自己,躲藏在山中的百姓是不会轻易出来的,由百姓们自己去寻要更好些,也能为关中多增加些人丁。” 李思钰缓缓说着,鱼玄机皱眉不已,她有些不明白李思钰话语,张承业却有些听了明白,两人命运轨迹不同,鱼玄机虽出身与张承业一样卑微,但是鱼玄机自嫁与了状元郎李亿,乃至被休后留于道观,她所接触的也还是名门士流,对最底层的百姓心思还是差了些,张承业就有些不同,他更了解普通百姓的心思。 看着好像很复杂,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一张嘴罢了。 修建长安城,说起来很庞大的工程,事实也是如此,或许用上三五年,甚至更久也不一定,但百姓却有些恐慌,更希望时间能够更久一些,这样他们才能有更多的钱粮可以赚取,更不希望太多人参与其中,瓜分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钱粮。 李思钰能够明白这种心思,若他也是普通百姓一员,他也会希望如此,本就穷地叮当响,穷的只剩下了一张嘴、一张肚皮,粮食是否丰收,谁又能一准打了包票,就算真的是大丰收,在农闲之时,多赚取了一些钱粮贴补家用,又岂不是更好? 百姓越多,意味着工价越是低廉,意味着可以赚取的时间越短,谁又希望他人前来抢了自己的钱粮? 可关键是,李思钰不是普通百姓,他是修建长安的大boss,他比谁都希望尽快修建好长安,尽快恢复曾经繁华富庶的长安。 两者看起来是有些矛盾,他却知道,工期虽缩短了,但这绝不意味着百姓就没了“意外”之财,只会随着人口增多,所得也会更多。 张承业听了李思钰话语,之前李思钰已经透露出来些端倪,可他一想到要做这些所花费的钱粮,不由忧愁叹气道:“少爷,您的意思小的明白,把砖石,乃至一些其他琐事全外放到民间,民间百姓为了招募更多百姓做工,为了赚取咱们更多钱粮,势必会遣人入山寻些人丁,可……少爷,人越是多了,咱们所需钱粮就是越多,这……这咱们花费不起啊!” 李思钰笑了笑,摆了摆手,笑道:“咱们没有,不代表他人就一定没有了,放心吧,此事你去办,至于……章程,明日再给你,你只需照着去做就好,其余之事,本少爷自会处置妥当。” 李思钰话语很是随意,显然是一副信心十足模样,张承业却很是忧愁,鱼玄机有些奇怪看着他,想要开口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在李思钰身边她也只是一个冲茶端水的丫头,至少在李思钰面前,她还不敢随意开口,对这个人,她打心底有些畏惧。 见张承业担忧,李思钰只是摇了摇头,自己没钱财,难道积累了数代、数十代的世家豪门就没了钱财吗? 或许张承业也知道李思钰在打什么主意,对此心下却只是摇头叹息,谁都知道世家豪门无数年的积累是何等一个庞大的数字,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家族钱财究竟藏到了何处,钱财本身是不会减少的,只会从一处转移到了另一处。 身处乱世,普通小家小户还罢了,哪怕是骤然崛起豪富者,他们也无法逃脱被乱匪洗劫一空的命运,但是历经无数次战乱的世家豪门,千年之久的豪门,他们却知如何减少最少的损失,知道如何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财富会损失许多,但绝对不会让他们真的入独孤家这般。 张承业知道世家豪门有的是铜板,可知道又如何?当年田令孜不是未曾逼迫他们交出钱财来,可也只是搜刮到了九牛一毛罢了,如今的这个异于他人的少爷,真的可以从那些抠门的家伙嘴里扣出来? 张承业直摇头,李思钰却只是微笑不语。他也不解释,难道他不知道从这些人嘴里扣出钱财是何等的困难吗? 他是知道的,但这个世界是利益的世界,尽管不完全是,也只是说明未能奉上足够的利益,当给了这些家族足够的利益,李思钰不相信这些人会不拿出钱财来。 掠夺,是赤裸裸的从他人手里抢,这只会是一方净得,一方净失,这种事情,作为净失的一方,若心甘情愿那才是了怪事呢,无论你嘴里说的多好,都不会有人愿意去做。李思钰知道,张承业以为他会用什么大义来说服那些存世千年之久的家族,可是,用刀子去抢,与用大义来逼迫,难道就不是抢劫吗? 这种不情不愿之事,就算这些家族为了名誉,为了给李思钰一个可以下台阶的脸面,拿出了钱财又能多少? 够不够修建整个长安的? 李思钰不想解释这些,对张承业的担忧,他也不是很在意,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 “那些义兄们前来,最多也就在长安停留三日,你准备一下,三日后,本少爷会随同前往,应该还会去一趟洛阳,准备些上好的礼物。” 张承业点了点头,他知道川蜀前来之人是谁,对这些人他很是熟悉,换作他人或许会很头疼,但若是眼前的少爷……他们最好莫要在老爷面前坏事,否则…… 一想到这些人的秉性,张承业肚里就是一阵冷哼。 第824章 老子不服 张承业曾经就是杨复恭身边之人,随着杨复恭倒了霉,他也随之遭了殃,但是后来杨复恭认下了李思钰为养子,依靠着强悍的营州军,杨复恭的权势不降反涨,李晔心下不喜,准备令张承业前往太原,在护送公主李璇前往潼关时,路遇前来长安的杨复恭,之后就留在了潼关,留在了李思钰府邸任总管。 如此之人,对杨复恭的养子养孙们自是最为了解,这些人本就凭借着杨复恭的权势骄横自大,为了一点功劳权势,他们尚可能斗了个头破血流,如今竟然被李思钰强逼着离开了川蜀,李思钰不想让他们留在川蜀,避免今后更加麻烦不断,这些人又岂是傻瓜了? 营州军连连大战晋军、宣武军,皆是大胜而归,这些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既然营州军已经入了川蜀,意欲如何,天下人皆知,只要他们留在川蜀,权势地位只会水涨船高,今后就是为川蜀之王亦不一定,可是离开了川蜀,去了一个谁也不敢肯定的未知,他们会如此心甘情愿? 想到他们会在老爷面前大倒苦水,会说些少爷坏话,张承业心下就是一阵冷哼。 宦官群体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自入宫,能存活十年之人,无不是察言观色之人,深知利弊之事,最是一群现实之人,他们对自身利益得失有本能的直觉,川蜀这些人径直前来长安,而不是直奔潼关,他就知道,这些人是来表达不满,若真是忠义之人,就应该背着荆条前往潼关,前往洛阳,而不是残破的长安。 李思钰未对张承业过多解释外包之事,有些事情,还需见过那些家族大佬们后才能最终确定,此时解释就有些早了些。 张承业一脸忧愁离开了,鱼玄机也端着水盆出了屋,与张承业不同,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李思钰究竟会用何种法子? “究竟……是何种法子呢?” 鱼玄机皱眉思索,在李思钰与张承业谈话时,她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甚至回到了自己房间时,她也未能想到究竟是何种法子,正要苦笑叹气一声,眼前竟然出现一张脸来。 鱼玄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一盆水,半盆全倒在了自己身上,衣角不断滴落的清水,显得甚是狼狈。 “小……阿蛮小姐……” 阿蛮看着一身湿哒哒,有些呆滞的鱼玄机,惦着脚尖,小手在她面前摇摆了两下,奇怪说道:“阿蛮就站在你眼前,你没看到么?” 乍一听,阿蛮这话语好像是在训斥,又似不满,但鱼玄机知道,眼前小丫头只是不懂这些,并无恶意。 鱼玄机心下苦笑,伸手拨开额前正滴水的发髻,一边放下手中水盆,一边苦笑道:“奴婢正想着少爷之事,未曾注意到了阿蛮小姐。” “嗯?阿爹的事情?什么事情?” 阿蛮没想到她会说出阿爹来,一脸好奇看向鱼玄机。 鱼玄机有些犹豫,刚入府的时候,眼前的女娃对她尤为不喜,过了些时日,好像忘了自己是如何设计欺骗于她,慢慢的,鱼玄机越来越喜欢这个性子纯真的丫头,一些阴暗之事也不愿让她知晓。 见阿蛮询问,鱼玄机有些犹豫,张承业之事还罢了,这些他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可杨守亮他们…… 阿蛮眉头皱起,有些烦躁道:“阿爹那里究竟有何事?你不说,阿蛮可就去询问阿爹了啊?” 鱼玄机犹豫道:“少爷过两日会回一趟潼关,可能还会去洛阳……” “真的?” 鱼玄机微微点头,阿蛮大喜,阿爹夺了她的兵权,不许她再碰触孩儿军,只能每日里与一帮子大胡子打闹吵架,虽是为百姓的鸡毛蒜皮之事,可时日一久,阿蛮也觉得不奈了,她的性子就是如此,更喜欢随着阿爹四处游荡。 阿蛮也没问鱼玄机为何要回潼关,要去洛阳,这些她才不管呢,得到了确切消息,在鱼玄机目瞪口呆下,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也忘了前来寻鱼玄机所为之事。 鱼玄机愣了片刻,苦笑一声,换下了湿哒哒的衣物,只穿着小衣坐在床上呆愣,嘴里微不可言喃喃低语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啥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高大如熊的男人,一个关外前来的野人,怎么就随口说出两首千年难寻的诗词来了呢?而且还与当下言律不同的诗词来,显然就不是当今哪个才子所作,若是,她应该知道才是,可那人怎么就能随口说了出来了呢? 鱼玄机想不明白,跟在那人身边也有了些时日,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文人才子,也没再听他说过什么千古名句来,难道真的对此不屑吗? 鱼玄机弄不懂李思钰在想着什么,与她一墙之隔,在她隔壁的院落,还有几人也在揣测李思钰究竟是何人,正是李思钰那些义兄们。 屋内没几人,除了杨守亮的夫人陈氏和杨守忠的老妻孙氏在一旁为他们倒着酒水,甚至连贴身丫鬟也不在屋内,只有他们几兄弟。 杨守贞一口喝了满当当的酒水,微醉的他重重把酒盏砸在案上,红着眼怒道:“俺就说嘛,直接他娘地去潼关,你们偏要拦着俺,现在好了,那该死的李悍虎要跟着咱们一同回潼关,到时候,阿父还如何偏向我等兄弟?” 杨守忠叹气一声,说道:“也是我等兄弟不对在先,李兄弟遣兵相助,咱们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想着夺了他之军卒,总是……总是不妥的。” 杨守厚皱眉道:“大兄可是在责备兄弟?” 杨守亮不悦看了一眼杨守厚,说道:“你这是何话?大兄又岂是如此之人?再说,咱们又怎知那刘寻竟然如此难缠,若非他发现了些许端倪,你我又岂会成了如今这般?” 杨守忠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孙氏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心下无奈,只好闭嘴不言。 杨守亮的话语让杨守贞恼怒,更是拍桌子大骂。 “那该死的李悍虎,嘴里说的仁义满天,可他娘地想要作甚,天下谁人不知?” “王室宗亲?还一小儿可宽臣下之心?该死的……立一小儿为帝,用一小儿为帅,老子他娘地是看透了,今后这天下就是他该死的李悍虎的!” “呼呼……” “天下……你想要也罢,老子不与你争,可是……可是你他娘地吃肉,总得给老子汤喝吧?” “砰!” “把老子发配边荒之地……老子不服!” 第825章 祸起萧墙(上) “老子就是他娘地不服!凭啥他吃肉,连他娘地一口汤水都不给老子一口?” “砰!” 杨守贞一拳砸在桌案上,红着眼睛说道:“阿父自幼收留了我等,老子就是不信,阿父会偏向连姓氏都未更改的混蛋!” “老子……不信!” 杨守忠看着暴怒的杨守贞,心下叹息,知道他损失最大,在坐的,包括他自己,还有杨守亮、杨守厚,以及暴怒的杨守贞,四人中,自己看起来是一地节度使,是一地番侯,可自己事也只有自家知,洋州不但是山南西道之下,是杨守亮治下之地,更是紧挨着杨守亮之侧,兵马也是杨守亮手下之兵,自己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 杨晟被围,四兄弟出兵解围,杨守厚攻东川梓州,被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击败,兵马损失殆尽。 杨守亮令名下养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三人领兵两万,自渠州攻梓州,在杨守厚大败后,三人反叛,领两万军卒自立,上表降于王建。 两路大军皆败,自剑州出兵八千军卒的杨守贞,半路听闻杨守厚、杨守亮皆惨败而逃,恐慌之下,尚未交战,急退入剑门,以雄关坚守。 杨守亮、杨守厚、杨守忠三人皆成了无兵无将之人,手握万余军卒的杨守贞自然一跃成为三人最有权势之人,可是随着同州兵马进入汉中,进入川蜀,不但一日间夺了杨守贞万余军卒,更是强行驱逐了四人,这让杨守贞心下尤为愤怒不满。 夺了兵卒,驱逐了他也还罢了,若能给他足够的补偿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愤怒,可是,按照他们所知,杨守亮这个原本没了兵马之人,竟然还是压了他一头,竟然还是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 在杨守贞心里,山南东道节度使本该是他,可是那个该死的李悍虎竟然还让大败的杨守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而不是他杨守贞。 杨守忠知道杨守贞因何恼怒,一路上,杨守贞不知明里暗里埋怨了多少回,不但他知道,杨守亮、杨守厚两人也清楚,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杨守亮心下有些不悦,身处乱世,所有人都知道兵马之重,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三人叛乱,不但让他损失惨重,更是对他的地位权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若非他与其余三人不同,若非他是杨复光的养子,向来威望还大些,还真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位十三弟。 杨守亮对李思钰心下是有些不满,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们还在川蜀,只要李悍虎能夺回川蜀之地,他们必然为一地藩王。川蜀虽凶险,可是山道难行,雄关处处,有大军看顾,就算战事不顺,杨守亮也不相信,王建可以短时间内击败牛存节、刘寻两位宣武军降将。 如此还迫使他们离开川蜀,其意不言自明,这让杨守亮尤为不喜,可是心下同时又大大松了口气,失了兵马,随着时间推移,他知道,眼前愤怒的十三弟必然在自己之上,可他还是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从山南西道节度使变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这点他还是满意的。 杨守厚又有些不同,杨守厚本名常厚,是食人魔秦宗权手下大将,其后,秦宗权与朱温、朱瑄、朱瑾等番侯大战而败,秦宗权死后,忠武八都大将张造一路追杀常厚,数次交手皆大败之,最后常厚逃入绵州,并上表表示臣服。 因为杨复恭、杨复光兄弟与田令孜争斗,杨复恭担忧常厚因朝廷不满而降了田令孜,徒增一强敌,自此认下常厚为养子,更名为杨守厚,以杨守亮、杨守忠、杨守贞、杨守厚四人,呈半包围困住田令孜,至于田令孜最后被王建砍了脑袋,夺了南都成都,这就是后来之事了。 常厚因此等关系,又是最早失去兵马之人,更何况还是他提议先来一趟长安,先与李悍虎来个“先礼后兵”,之后再前往潼关,此时杨守贞不满此事,他又如何敢随意开口? 无人开口,只有杨守贞愤怒暴吼,杨守忠看向杨守亮说道:“如今你我皆成了丧家之犬,李兄弟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五弟,你觉得如何?” 杨守亮抬头看向杨守贞,正见到杨守贞红着眼看过来,杨守亮沉默片刻,看向杨守忠。 “李兄……李悍虎终究还是姓李,虽听闻他与阿父亲如父子,但终究不似我等,荊襄之地……” “哼!” 话语尚未说完,杨守贞冷哼一声打断,说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那该死的李悍虎在打着何种主意,你们真当那该死的李悍虎是如此好心?” 杨守贞一再讥讽李思钰,杨守忠终于有些不悦起来,看着杨守贞,训斥道:“十三弟!你可莫要忘了,若无李兄弟遣兵入川,你我是否还能坐在此处尚未可知!” “哼!先是欲要夺了前来营救我等的军卒,后又对给了我等安稳之地不满,做人还当仁义些为好!” 杨守贞大怒,站起身指着杨守忠大怒。 “仁义?” “仁义价值几何?” “仁义?” “你脑袋坏了吧?真当那该死的李悍虎好心好意?” 被指着鼻子的杨守忠大怒,老好人再如何脾气好,也会被触怒的时候。 “啪!” 大怒的杨守忠一巴掌拍开眼前手臂,眼睛眯起,冷声怒道:“李兄弟是没安什么好心,老子却知道,知道他救了老子一命!知道他准备遣兵为老子夺得一安身之地!” 杨守厚忙起身,伸手拉开愤怒的杨守贞,杨守亮更是一把拽住不怎么发脾气,发起脾气就要命的杨守忠。 杨守厚拉着杨守贞,急忙开口。 “都是兄弟……” “滚开,谁与你他娘地是兄弟,要不是你,老子已经在了潼关,又岂会受了这般鸟气?” 杨守贞一把甩开杨守厚手臂,大怒,指着杨守忠怒吼。 “仁义?仁义个狗屁!” “荊襄?” “山南东道节度使?” “你们他娘地真当那该死的李悍虎好心?你们也不看看荊襄近侧是何人?” “是晋军!” “是该死的晋军!” 众人一惊,就是要挥拳的杨守忠也愣住了。 晋军的强悍他们十余年前就已见识,说实话,他们打心底是畏惧强悍的晋军,听到杨守贞提起“晋军”两字,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 “呼呼……” 杨守贞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犹如暴怒的公牛,一一盯着三人。 第826章 祸起萧墙(下) 杨守贞红着眼睛,一一看向呆住了的三人,愤怒道:“晋王世子为忠武节度使,于陈蔡之地为忠武节度使,北面是洛阳,东面都督高思继身受重伤,已经成了一个废物,该死的李悍虎调李存信任东面副都督,虽高思继依然还是东面都督……” “可……他娘地谁不知道,洛阳数万兵马已经成了李存信囊中之物!” “你们……” 杨守贞一一指向三人。 “你们不会是聋子瞎子吧,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晋王李克用为何前往洛阳,还不是那无情无义的李存信?李存信若不反叛,李克用又如何前往洛阳,晋军又如何去了陈蔡之地?” “李存信在洛阳,手中数万军卒,晋军又怎敢前往洛阳?” 杨守贞指着西方,手指颤抖,怒道:“晋王与贼头朱温因何为仇,你们很清楚,两军虽有大仇,贼头朱温虽屡屡背信弃义,但……此时的晋军,不是太原的晋军!” “他们能在河北联手,他们能在河中联手,他们就能在河南联手!” 杨守忠欲要开口,却被杨守贞一指阻住。 “怎么?时不时想说不可能?” “啊?” “呵!” “是不是想说,那该死的李悍虎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再次联手?” “是不是?” 杨守忠脑袋一点,怒道:“是!那该死的李悍虎是不会允许!必然会想着法子逼迫晋军,但是你们真当晋王是个傻瓜吗?他们就算不会联手,做做样子,相安无事总可以吧?” …… “西面是无人山岭,晋军若不想与宣武军死拼,晋军若想保存实力,他们能如何?还不是大军南下荊襄之地,你……你……还是你……你们谁有本事挡住强悍的晋军?” “那该死的李悍虎就是让咱们去送死,他好连汤带肉一起全吞了!” “仁义?” “我呸!” 杨守贞暴吼,屋内又是一阵沉默,他们见识过晋军的强大,知道凭着自己本事,没有如川蜀那种重重险关为阻,他们真的无法拦住强悍的晋军。 杨守贞的分析,让其余三人一阵心忧,可他们又有什么法子?已经没了存身之地,手中又无兵马,如待宰的羔羊,他们又能如何? 杨守忠深深叹息一声,一屁股坐下,再也不开口一句。 三人默默坐着,沉默许久也无人开口。 “唉……” “奈何?” 杨守亮深深叹息一声,欲要前往襄阳的心思也淡了。 杨守贞看着一脸沮丧颓废的杨守亮,看着他人皆是这般,心下不由冷笑一声,说道:“那李悍虎不是自称仁义吗?不是喜欢把手里土地与了他人吗?” “好啊……那咱们就与阿父去说,咱们不去荊襄,咱们就在洛阳,咱们就要那个什么劳什子东面都督,与了无情无义的李存信,凭啥就不能给了咱们?” “手中数万兵马,谁又敢轻视了咱们兄弟?” “啪!” 杨守厚重重一拍大腿。 “不错,咱们总要比一个姓氏都不是杨之人要强吧?阿父就算喜欢那个该死的李悍虎,难道就没听过‘人无伤虎心,虎有吃人意’吗?阿父必然希望有人可制住那头悍虎!” 杨守厚话语让杨守亮、杨守忠一愣,就算心下还有些忧虑,头也不由轻轻点了几下。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他们很清楚,无论是谁,哪怕是皇帝,他也不希望手下有一人可独大,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必须要有另一人来制约,来平衡,只有如此,上位之人才能安枕无忧。 杨守亮微微点头,心下想起了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来,轻声说道:“的确如此,此时的天下,亲生父子尚可能叛之,杀父戮兄亦多有发生,一个连姓氏都非杨姓之人,确……确实有些不妥……” 杨守忠张了张嘴,想要反对,他虽觉得几位兄弟话语有些不错,可心下总觉得自己可能是错的,可他又想不明白里面有何隐秘之事,张了张嘴,最后却无奈叹息。 见无人反对,杨守亮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既然诸位兄弟无人反对,咱们就如此,先敷衍着李悍虎,等咱们回了潼关……” 杨守亮一阵低声,如此如此…… 早已睡下的李思钰哪里知道,这些义兄们竟然商议着如何来对付他,更没想到他们将来会给他造成了多大的灾祸,若是知道,他会毫不犹豫砍了他们的脑袋。 本是一片好心,尽管自己是有些算计,是夺了他们存身之地,可李思钰也不是没打算给他们补偿,杨守贞之言,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有他的看顾,晋王世子李存瑁就算有胆子,手下已经怕了营州军的晋军军将们也不会同意,侵入荊襄根本不可能会发生,除非李克用、李存瑁父子他们想要找死。 北地苦寒,其卒彪悍野蛮,但入南后,无论是否严肃军纪,三五年后,战力必降!李思钰深知其理,他就算把晋军整个移往陈蔡之地,他也不会太过担忧,只需用数年时间,慢慢磨掉晋军身上彪悍之气,没了自出生时就带有的北方气息,晋军还能有什么?夹在荊襄、洛阳中间的李存瑁,他又有什么资格可与李思钰争锋? 李思钰自一开始,他就极为谨慎,极为重视手里军卒,从来都是严禁嫡系军卒与他军过多接触,用严格训练不断磨炼,就是不希望自己手里的刀子软了、钝了! 李思钰不相信李存瑁敢在他不点头情况下,不相信他李存瑁敢有胆子出兵侵入荊襄之地,李思钰就是要逼迫晋军去与宣武军死磕,就是要他们争斗不断。可想法很好,计策也不错,只是他忘了,这些人不是他人,而是他的义兄,是杨复恭最亲近,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养子,他忘了“祸起萧墙”的话语来。 …… 朦朦胧胧,李思钰想要睁大了眼睛去看,可他无论如何努力,想要看清长安,看清长安热闹的街道,却只能朦朦胧胧看着无数人群,看着他们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赶着马车……想要极力听清拥挤街道上,人们相互砍价争吵声,叫卖声,可他只能听到嗡嗡声,想要去看去听,却如何也看不到,听不清,却不知,眼角何时出现一滴晶莹…… 第827章 杨守忠(上) “啊……” 大大伸了个懒腰,坐在床上的李思钰有些疏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脑中空灵一片,直到阿蛮在门口伸着脑袋偷瞧,才被他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 “你说你都是多大的姑娘了?也不嫌臊得慌。” 阿蛮见阿爹坐在床上,哪管这些,推门就跑了进来。 “阿爹,咱们是不是要去洛阳啊?阿蛮可是好久没去洛阳玩了!” 李思钰也不去看一脸兴奋的阿蛮,一边披上上衣,一边说道:“是打算前往洛阳几日,不过,你就在家中看家,替阿爹守着长安。” “啊?阿爹……阿蛮也想去洛阳……” 李思钰一瞪眼,训斥道:“洛阳有个啥子好?再说了,替阿爹守着老本,不是很好吗?” 阿蛮皱着眉头,心下很是有些犹豫,一边是想要跑出去玩几日,一边是替着阿爹守着家业,还真是难办了,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替阿爹守着长安,阿蛮是很愿意的,可公主姐姐有了小宝宝,阿爹这次回潼关,肯定是要接回公主姐姐的,阿蛮是个女孩子,有些事情阿蛮是可以帮忙的。” 李思钰差点没被这丫头胡搅蛮缠气笑了,不由笑骂道:“就你这毛躁躁的脾气?不惹了麻烦就不错了,还帮忙?” “行了,你还是留在长安好了。第一近卫骑军要北上夺回庆州,你手下龙骑将军可能要忙上一阵子,孩儿军那里,你多帮帮忙,但,不许胡来!” “啊?阿爹,你是说……阿蛮管着孩儿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 “嗯。小德子领着左军,本就有些吃力,第一近卫骑军北上,第一步军又要留守长安镇守,一旦庆州战事不利,左军就要北上支援,哪里还能有太多心思管着孩儿军,你就……” “阿爹,阿蛮去了……” “暂时……管着……吧。” 李思钰话语尚未说完,哪里还有阿蛮身影,看着房门还在来回颤动,又是一阵苦笑。 长安必须要有一只精锐嫡系军卒镇守,第一近卫骑军北上,也只能由第一步军留守,左军是原晋军,用来作为预备最佳,小德子本就年幼,纵然再如何聪慧,为一军主将还是有些勉强了,他不是飞虎将军李存孝,李存孝自幼随军作战,自幼就在孩儿军中为将,而且李存孝还是阵前勇猛大将,领一军有那个威望,小德子完全是依靠李思钰的名头才在军中站稳了脚跟,距离他可以完全独领一军还差了许多,左军尚勉强,又如何可长久兼任孩儿军统领? 李思钰不是不想让阿蛮领一军,只不过阿蛮性子太过玩闹,本就不适合领军,但阿蛮为前锋大将还是可以的,这丫头天生巨力,又有家传斧技,战阵之上也是勇猛无敌,为先锋之将最佳,只不过李思钰不希望她出了意外,不愿她上阵杀敌罢了。 一想到孩儿军在阿蛮带领下会成了什么个样子,李思钰就是一阵头疼。不管头疼不头疼的,他也只能如此,只能无奈从床上爬起。 大唐的清晨很清新,少了无数工厂喷吐的浓烟,清新的空气让他很是振奋。 走出了房门,看着干净的庭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李思钰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 “喝——” 大喝一声,如平地炸雷。 刚刚从月亮门走出来的杨守忠愣了一下,不由看向胸如擂鼓,重重吐气大喝的李思钰。 只见李思钰大步走到庭院当中,大步来到一个搂腰粗、丈余长的巨木跟前,杨守忠愣了一下,看着巨木上的两个铁环,心想着,他不会去抡这巨木吧? 脑中疑惑还未刚起,就见李思钰弯腰,双手握住铁环,没有暴喝声,样子也不像勉力为之,杨守忠大骇,脚步不由后退一步,好像想要远离不远处提木闭眼的李思钰。 手提巨木,感受着双臂上温热流动,感受着丹田有股气流转动,李思钰心下有些不解,不解身体究竟出了何种变故,但他感觉应该是有些益处,只是他不明白这些源于何处,闭眼感受着身体中缓缓转动的气流,想要探寻个究竟却不可得,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收起心中杂念,双眼猛睁,手中巨木骤然横扫,一阵狂风骤起,地上草枝半卷入空,手中巨木如同一柄巨剑在手,横扫竖劈,斜斩直刺…… 杨守忠连连后退,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他已经紧贴着墙壁,想要再退,却如何也无法再退一步,脸上更是苍白如霜。 刚刚前来的小德子,看到大兄正在习武晨练,看着如雷神举锤的大兄,两只小手正要抱臂“观战”,他虽年幼体弱,也不是习武的料子,可每次见大兄习武,心下都是又羡又慕,每每想象着自己也是这般无敌情景。 正要抱臂欣赏一番,眼角却瞥到了月亮门一侧的墙角,小脑袋也不由转动看了过去,见到是杨守忠,直了些身子,向月亮门走了过去,杨守忠眼睛始终盯在院中“举剑”大开大合的李思钰,却未曾发觉已经来到了身前的小德子。 小德子见他眼睛呆滞,一脸惨白,垫着脚,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这才让杨守忠低头看向他。 小德子一身劲装,腰间悬挂着一柄娇小弯刀,看着刀柄金银装饰,就知是柄上佳好刀,若只是见小德子样貌,见他头扎马尾,一身黑衣劲装,脚蹬马靴,腰悬宝刀,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一副颇为英武的小英雄,竟然只是个宦官。 宦官不宦官的,李思钰从未想过这些,也从未把小德子看做是个奸诈的宦官,只是把他当做自己亲弟弟一般看待,小德子好像也是忘了自己是宦官的事实,行事做事与常人无异,反而更像是刻意模仿着李思钰行为言辞,这或许也是李思钰是他的偶像缘故吧。 见杨守忠低头看了过来,小德子不由笑道:“大兄天生神力,与阿蛮大师姐一般,日常之时尚不可觉,可若是初见大兄、大师姐习武,皆是吃惊不小。” 杨守忠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恐慌,声音也有些颤抖。 “世人……皆言,李兄弟当……当与李飞虎匹敌,今之见,果……果是如此……” 第828章 杨守忠(下) 小德子心下不屑,他不是没见过两虎相争,大兄始终都是压着李飞虎一头,也就是大兄性子柔和,不欲与李飞虎生死相争罢了。心中有些不喜,面上却未表露半分,却点头说道:“李飞虎少年成名,大兄自幼便在关外营州,纵然武勇天下,亦不被他人所知,兄长异之也属常事。” 杨守忠看着还在挥舞巨木的李思钰,苦笑一声。 “当年李飞虎与十余名少年郎勇攀长安城,与黄贼军厮杀甚烈,大兄就在城下观战,那时便以为,天下无人可与李飞虎阵前争锋,骤闻李兄弟竟然可与之生死相争,本还以为他人皆是谣传罢了,没想到今日所见……” 杨守忠想起了当年所见李存孝悍勇无敌,又与当前所见相较,不由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李思钰战阵厮杀之悍勇,但仅见这巨力…… 杨守忠看着李思钰挥舞着巨木,头也轻轻摇了摇,这般巨力非常人可有。 只是他不知道,李思钰之前力气也没这么大,他自己知道自己短处,也没什么名师教授枪术,只不过他够努力,十年如一日只练一招,一招直刺。 李思钰的直刺速度很快,至少在没有如此巨力之前,凭借迅捷无匹的直刺,甚至可与李存孝拼了个两败俱伤,后来身体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每次因怒失了神智,几近待死时,身体总是变异增强,他自己都不知是好是坏,但却给了他无可匹敌的巨力,这让他的武力值直线上升,更何况他也与李存孝、高思继相处过一段时间,从两人手里也偷学了不少战技,不敢说他武力值天下第一,但也当在前十,这点李思钰还是心有所感的。 在小德子与杨守忠谈话时,李思钰就已经发现了两人,放下巨木,整个人如同身处云雾一般,随手从一旁石桌上拿起毛巾擦拭了几下身体,大步走向杨守忠,笑道:“大兄昨日未睡安稳?怎地起的如此之早?” 昨夜几兄弟正商议着如何对付李思钰呢,听闻他的话语,杨守忠心中就是一阵激烈跳动,忙摆手说道:“不不,昨夜睡的挺好,只是大兄有些早起习惯,不似那几位贪睡的兄弟罢了。” 李思钰也不甚在意,笑道:“睡不安稳也是在理,毕竟离开了熟悉之处,骤然换了一个地方,不习惯也正常些。” 说着又看向小德子,笑道:“既然你小子也来了,就一起陪着大兄吃点东西好了。” 若不是行军作战,李思钰的行为很有规律,他知道,此时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吃食,又因经常会与小德子、突突、蒙哥翰他们一同进食,厨娘仆役们也常常多准备些。 杨守忠心下有鬼,不想多与李思钰待在一起,可李思钰拍着小德子脑袋,正转身走向中堂,也不得不跟在身后。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杨守忠,脚步放缓了些,与杨守忠并立前行,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头年阿父就提及诸位兄长,神色间多有思念、担忧,如今诸位兄长能前去潼关,阿父必然欣喜异常。” 杨守忠心下一阵唏嘘,想起了当年他们艰难岁月来,叹气说道:“当年若非阿父,为兄早已死在了黄贼之手,如今却未能常伴阿父身边,为兄不孝啊!” 李思钰轻笑一声,说道:“世事无常,能常伴父母膝下者又有几人?无奈罢了,大兄也莫过自责,再说,阿父也希望几位兄长可以安境守民,能够造福一地百姓,或许……这才是阿父所希望的吧。” 杨守忠尴尬笑了笑,讷讷不言一语。 皇帝李晔什么都没给过李思钰,但是这座府邸却还算不错,至少李思钰自关外营州,哪怕在潼关,他的住所中,也就这座驸马府最奢华,最显阔绰。 三人沿着阁廊,一路上不时会有奴仆躬身站在两侧行礼,杨守忠看着奴仆下人皆是有些年纪较大之人,有些疑惑不解。 “李兄弟,你这府宅看着也算是长安内名宅,可怎么府中皆是些老弱奴仆?” 李思钰叹气道:“本来是有不少年轻貌美奴从女婢,但大多都去了潼关。” 转头看了一眼杨守忠。 “大兄应该知道小弟与陛下之事,小弟因恼怒陛下欲……算了,不说这个。” 李思钰接着说道:“小弟昏迷离开了长安,刚刚平定下来的神策军有些不稳,朝廷无兵无将,邠州军入京戍守,结果……唉……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府中奴仆,说起来是奴仆,其实还是些宫内年老体弱之人,他们无法远行前往潼关,小弟府中总管曾经也是宫中之人,有些怜悯这些无依无靠之人,也就收入了府中。” 杨守忠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李兄弟你,换作他人,哪里会管这些。” 李思钰只是笑了笑,也不再多言此事,而是问起了川蜀之事来。 “大兄在川蜀时日最久,有些事情也只有大兄或许说得清,在大兄看来,王建此人如何?” “王建?” 杨守忠没想到他会说起王建,皱眉理了理思路,说道:“王建长相颇为勇武,虽不如兄弟,却也差不了多少。” “此人是舞阳王家之子,在舞阳时就是一霸,看起来颇为豪气,但却狡诈异常,南都被占,纵是天下强军,若要夺回南都……恐非易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王建先入军,后为忠武八都之一,杨复光死后,又入蜀护送僖宗,为伴驾之人,杨复光死后,因利入了田令孜门下,后又砍了田令孜脑袋,此人不奸诈,何人奸诈? 但他也知道,能为一地番侯,自有其本事,此时正是王建心高气傲之时,势头正旺,想要一时间夺回南都成都,定是困难重重,李思钰知道这些,他说及这些,也只是想熟悉一下彼此,趁机打开些许话题。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王建乃反复之人自不必多言,小弟遣大军入蜀,也未曾想过短期内荡平叛贼,能守住剑门关不失,小弟就已经很是满意了。” “大兄,你觉得……牛将军、刘将军又是如何?” 李思钰脚步未停,嘴里却突然问起这么一句来,杨守忠脚步一顿,有些诧异看着李思钰高大背影,见到小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惊,忙又加快几步跟上。 李思钰好像丝毫未察觉杨守忠落后几步,只是听到杨守忠说道:“牛将军稳重,有大将风范,刘将军亦是谋略无双,两人留于川蜀自是稳妥,只是……那个独孤家之子有些异于两人,此子……嗯……此子有一军主帅之姿。” 李思钰眉毛一动。 “哦?” “是……独孤战么?” 第829章 沉闷的饭局 “嗯。此子沉稳如山,军纪森严,又待民若子,虽年幼,却有将帅之姿,十年后,必为一地藩镇。” 杨守忠的话语让李思钰眉头一挑,随即笑道:“俺这位兄弟较为沉稳,能孤身前往营州寻我,虽半路出了意外,但性情坚毅是不错的,在宣武军中为一配字军小卒,又能大战存活下来,运气也算可以。” “性情沉稳而坚毅,又有天命运气,将来为一地主将,自是易事。” 独孤战、独孤家族与他的关系,只要不是太差,李思钰自然扶持一把,他让独孤战跟在牛存节、刘寻两人身边,本就有栽培之意,更何况还有小丫的缘故,他也不可能不支持一二。 杨守忠心下叹息一声,他在川蜀就已经知道了独孤战与李思钰的关系,本来对一年轻小将不甚在意,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却是这位小将领兵扣押了他们,数次交锋皆落于下风,对独孤战也愈发重视、注意起来。杨守忠想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川蜀,今后想要再回川蜀已经成了奢望,苦笑摇头也不再言。 李思钰也不太在意,川蜀他暂时还没有太多精力去过问,他只需要守住坚城要道,避免王建出兵关中给他捣蛋即可,否则他也不会单单只以同州之卒入川蜀。 三人来到中堂客厅,张氏正带着一干仆妇们为李思钰准备食物,见到李思钰,脸不由羞红了起来,低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了句“少爷”。 杨守忠见到头上扎着碎花布,一脸娇羞如花的张氏,胸中不由猛跳起来,完全忘了这里还是驸马府,眼睛只是直勾勾看着低头娇羞的张氏。 李思钰走在最前,他并未注意到杨守忠异状,小德子却回头冷冷看了一眼。看到小德子警告的眼神,杨守忠有些讶然,张氏一副女仆打扮,口中又是“少爷”之言,显然只是个女婢罢了,就算是个受宠的女婢,若他开口讨要,难道眼前高大男人还能拒绝? 杨守忠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正要开口,李思钰却对张氏笑道:“张姐莫要拘谨,大兄不是外人。” 李思钰还当张氏见到杨守忠有些拘谨呢,毕竟对张氏来说,有时候美貌并非一定是件好事,可他哪里知道,张氏是因阿蛮之言而扭捏,或许也是李思钰心大,或许是因他对阿蛮不时冒出来的没头没脑话语早已免疫,他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李思钰随口一句话,让正要开口讨要张氏的杨守忠一愣,说出的话语也成了询问之言。 “李兄弟,此女虽已过豆蔻之时,美艳却是当世难寻,怎么……怎么会是这般装扮?” 李思钰心下一动,有些不悦了,神色间稍有些许冷淡。 “张姐是幽州节度使李匡筹之遗孀,在小弟府中本就有些委屈,但张姐喜欢阿蛮这丫头,小弟也只能如此。” 见李思钰面色冷淡,杨守忠有些讶然,小德子却说道:“张婶婶是阿蛮大师姐的义母,虽张婶婶身穿如此,兄长可莫以为张婶婶就是普通仆妇,只是张婶婶脾性柔和平淡罢了。” 杨守忠点了点头,叹气道:“世人漠然,李兄弟能照顾幽州将军遗孀,兄弟佩服。” 李思钰眉毛一挑,点头笑道:“大兄说笑了,小弟也不过是推己及人,身处兵乱之世,谁也不敢保证明日是否还能与亲人相聚,今日我善待他人妻妾子女,他日别人亦善待我等兄弟子女。” 杨守忠不由尴尬笑了笑,心下却不以为然,这个世道哪会有如此之人,善待你之妻女?是何种善待之法? 就算未曾看到杨守忠面色,李思钰也知他心中是如何作想,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有些不悦。 他就是这个贱脾气,啥都好,就是别想着动他身边之人,哪怕是一个最丑陋的妇人也是如此,更何况还是张氏,一个与秀秀八分相似的张氏。 饭食很丰盛,有李思钰最喜爱的一大盆牛肉,他的力气很大,寻常人家是很难填饱他的肚皮的,也只有如今的权势才能让他每日可食牛肉十余斤。 饭食丰盛,气氛却有些尴尬,张氏在李思钰身边时日也久,几乎每次饭食都是她亲自过问,对他脾性很是清楚,知道他在有小德子,或是突突、蒙哥翰等一干军中大将吃食时,总是边吃边笑谈,哪会如今日只是沉闷低头吃着饭食。 张氏心下有些愧疚,也不知是不是还是如常日站在他身边,为他与小德子两人增添饭食。 李思钰的桌案与大唐一人一张小几不同,更像是西方那种长长桌案,大多饭食都在桌案中央,旁边需要有人帮着增添食物,李思钰还好些,他身材高大,臂展也长,可以自己增添,小德子却不可以,见小德子碗碟中只剩下一片薄薄肉片,李思钰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身后两步外的张氏。 张氏心下叹息,上前两步,为小德子增添饭食。这一切都看在了杨守忠眼里,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扒拉着碗碟中身旁妇人增添的饭食。 沉闷的饭食总有结束之时,李思钰不喜欢觊觎美貌妇人之人,自见到张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女命运多舛,本想着送去关外,那里是营州军本部之地,他不相信,以自己威望,谁人敢去觊觎张氏,欲要给他一个平静的生活,但是张氏更希望回到自己亲人身边,对此李思钰也没法去阻止,只能让人送他前来长安,可再见之时,竟然成了登仙楼歌姬,竟然再次成了他人玩物,为了她,李思钰甚至还与党项人李思谏起了冲突。 张氏再次留在了李思钰身边,再次照顾起阿蛮的起居,张氏从登仙楼脱身,因何入了登仙楼,她没说,李思钰也从未问起过,问与不问,他都知道,都是些腌臜之事,又何必去揭他人伤疤。 娇媚如花的美人,是个男人都喜欢,李思钰同样也是正常的男人,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到后世观念影响,再加上他本就极为同情怜悯历史上绝世美人的悲惨遭遇,更何况张氏与秀秀又极为相似,见到他人觊觎张氏,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秀秀,脾气就会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他不是想要“霸占”着张氏不松手,若她真的想要有个好的归宿,军中大将多的是,只要是真心实意,李思钰不但不阻止,还会极力在侧帮助,可这个时代,想要找一个真心实意的男人,真的很难。 至少杨守忠不是。 第830章 富贵 长安成了庞大的工地现场,每日所需砖石极为庞大,为了节省材料,虽破坏的,能用的依然被百姓们捡起来使用,但仍有无数砖石也只能用于铺路垫地基罢了,还需无数砖石需要烧制。 秦砖汉瓦,说的就是关中有烧制砖石的传统,以前烧制的砖石都是青砖,与后世的红砖不同。 青砖与红砖烧制差不多,都是天然黏土做出砖石模型,凉置几日,入窑烧制即可,只不过,红砖出窑后放在一旁自然冷却,青砖需要出窑后加水冷却。这个时代不是不知道红砖与青砖的区别,但是,因为喜好青黑,或是因红色为权贵之色,所用砖石也就都是了青砖,当然了,是不是还有因为青砖比红砖效率高些,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思钰知道关中有烧制砖石习惯,可是当他看到烧制砖石皆用木柴烧制,不由摇头,在他干预下,皆用了炭石烧制。关中多黏土,同样不缺炭石,更何况就算缺了,不还是有河东道吗,那里可是有无数炭石可用,这些根本无需李思钰去操心,自有张承业去处置。 但是,现在又有些不同了,以往为了节省钱粮,张承业都是自己以“官家”名义烧制,李思钰在各地转悠一圈,巡查各地耕种情况后,看到庄稼长势不错,认为今年必然是一个大大的丰收之年,虽只有一成税收,但李思钰手里有粮储司、粮食交易司,有两个与粮食密切相关的部门可以聚拢大量粮食、布匹,在粮食即将收获时,他已经可以拿出足够的粮食来营建长安城。 或许会有人问,战乱百姓死伤过多,土地荒废无数,一成赋税远不如以往五成,甚至更高的赋税,一成的赋税这么点,又如何养活数万,乃至数十万军卒? 若这么问,李思钰可能会不屑一笑,营州军素来就有自己耕种习惯,这种习惯在入了关内后,每到一地都是把这种传统遗留给了当地军卒,各地军卒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必须自己去耕种田地,战时为卒,战罢为农,这就是营州军可以与秃头蛮厮杀百年的缘故。 大批量粮食即将入库,李思钰就准备再一次刺激民间,准备把砖石烧制由官转为民,让民间获利更大,以此来刺激民间经济。 在李思钰与几位义兄离开长安后,阿蛮带着数百孩儿军开始满城张贴告示,城中百姓大多都是从潼关过来的百姓,无论是原长安人逃亡到潼关的,还是本就是潼关之人,或是其他地方逃难到的潼关,所有百姓都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官府的告示,永远都没有大帅府的告示重要,永远都没大帅府告示可信。 孩儿军都是些半大孩子,甚至还有女娃掺杂于其中,尽管不伦不类,但长安城内所有百姓,看到一帮子娃娃兵提着木桶,用刷子在墙上涂抹着浆糊,一张大大告示被稍微个头高些的孩子贴在墙上,尽管有些扭扭歪歪,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所有人也只是在数丈外围着,不敢上前,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娃娃兵不怎么样,可是他们的首领,他们都头却有点吓人,谁都知道大帅府有位脾气不是很好的郡主。 娃娃们贴好了告示,纷纷提着木桶就要离开,一个高大却有点瘦弱的汉子显然是认识这群娃娃们中的一员,在娃娃们张贴告示时,他还未上前打扰,看到娃娃们已经贴好了,正要离开时,汉子勉力大声问向其中一个个头稍小些的娃娃。 “三娃子,你们贴的告示是不是大帅府的?” 三娃子扛着一个快要秃了的条黍,就要随着狗娃伍长离去,骤然听到有人呼喊他,不由回头去看,正见到是他曾经庄子里的赵书生。 三娃子见是赵书生,并未开口就要回答,而是看向个头稍高些的伍长狗娃。狗娃小脸紧绷,很有些严肃,但却微微点头,像是个老军伍一般。 “莫要耽搁太久。” 三娃子这才点了点头,扛着条黍跑向赵书生身前,先是立正捶胸,郑重行了一个军礼。 “是大帅告示。” 赵书生看着个头矮小,身上衣物尽管还有些补丁,却显得干净异常,原本干瘦干瘦的三娃,如今却唇红齿白,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尽管行的军礼有些想让人发笑,可赵书生心下却感慨万分,也抱拳行礼说道:“不知大帅可有训斥?” 三娃毕竟有些年纪小,还有些不明白赵书生所言,来到身后的狗娃却有些明白,与三娃一般行了一军礼,说道:“长安被邠州军焚毁,屋舍房屋毁坏无数,大帅欲要重建长安,但所需砖石木料无数,大帅府虽也烧制砖石,但终究不足,故而大帅府欲把砖石木料之事散于民间,由百姓自行烧制,大帅府一应购置,一者加速营建长安进度,一者散财与民,大帅言,民富则国强,民贫则国弱。” 说完,狗娃郑重又行了一礼,拍了拍三娃肩头,转身大步离去。 三娃又一次行了一礼,礼毕后,又有些尴尬摸了摸脑袋,向赵书生一笑。 “俺们都头说了,大帅其实就是想让老百姓自己烧砖,烧好了砖石送来即可,按照十块砖石一文钱的价格收购,当然了,也不是谁都可以烧制的,最起码要有五十人才有资格到大帅府报备,毕竟人少了也烧不了几块砖石。” “赵……赵叔,三娃还要去东城张贴,俺走了啊!” 说完,三娃一溜烟跑向正等待着他的队伍。 看着三娃子离开,一老汉问道:“赵书生,三娃子是啥个意思?” 赵书生看着远去的三娃子,嘴唇微动,却一时间像是未听到老汉话语一般。 “赵书生,究竟是啥个意思?” 老汉又问了一句,赵书生依然未回答,就在老汉欲要恼怒时,赵书生却自顾自走向只有他胸口高的告示前,低头看向大帅府告示。 众人皆是一愣,忙呼啦啦跑到告示前,甭管识字不识字,皆看向有些歪斜的告示。 场面一时诡异的寂静。 这群人也就赵书生一个人能够读懂告示所述内容,他人看着告示如同天书一般,最后又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赵书生身上。 “赵书生,俺们大帅究竟说的个啥子啊?” “……” “富贵!” “……” 第831章 庞大的利益(上) “富贵?” 看着身子快弓到了地上的马三,王承仁嘴角露出得意。 “你不懂啊——” 马三忙谄媚笑道:“是是,小人只是少爷的腿脚,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少爷……您说说,这张告示有啥富贵啊?” 王承仁拿起告示,又看了一眼,晃了晃手中告示,笑道:“告示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长安这么大的一座城,砖石虽小,可量大啊!” 马三心下大喜,嘴里说着不懂,心下比谁都清楚,谁能吞下这么大的生意,谁就能一跃成为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人物,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与营州军有了关系,凭借着这种关系,谁又敢再找麻烦? 有了钱财,还有了可靠的靠山,这不是富贵又是什么? 马三很精明,他马家原本就是西市有名的商户,只不过遭了兵灾,家族半道落魄罢了,当看到这张告示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手里没资本,但是王家有。 马三心下想着能否从中分一杯羹,嘴里依然谄笑道:“少爷英明,长安需要砖石无数,只要能够吞下如此之多,咱们王家必然超过其他家族,少爷也定然会被家主看重,将来……嘿嘿,小的也能鸡犬飞升……” 王承仁对眼前的马三奉承很是满意,不由点头笑道:“好好跟着本少爷,本少爷自不会亏待了你。” “是是,小的唯少爷是从,少爷说让俺去东,俺绝不敢去西,哪怕让俺吃屎喝尿,俺……俺也笑着吃了、喝了!” “噗……” 王承仁刚刚入口的茶水全喷了出来,笑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还让不让人喝茶了?”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扰了少爷兴致,小的该死。” 说着马三“啪啪”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看着马三扇了几个大嘴巴,王承仁摆了摆手,笑道:“行了,知道你忠心耿耿。” 马三闻言,这才停了下来,一点尴尬都无,忙跑到王承仁身边,低声说道:“少爷,长安城需砖石无数,如此庞大的利益,觊觎者更是无数,不但是其余各家族,就是咱们王家那几位少爷也必然心动,咱们可不能慢了一步啊!” 马三一愣,随即郑重了起来,各大家族且不言,这不是他能够处置决定的,这点他还有自知之明,可王家里那些兄弟叔伯呢? 大家族子侄众多,若非出身显耀,或是才智过人,很难说就一定有出头之日,这还只是嫡子之间的事情,若是庶子,那更不要多说了,想要出头,几乎就是凤毛麟角,而王承仁还就是庶子中的一员。 别看王承仁在马三面前威风八面,马三“少爷少爷”喊着,可王承仁自己却知道,他在王家最多也就是个边缘人罢了,否则他也不会被打发到了长安吃苦受累,而应该是在洛阳先混入朝廷官场才是。 王承仁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思索了起来,说道:“此事甚大,绝对不会是那个阉奴可以处置决定的,此事各家族也定然会参与争夺一番,毕竟这不单单是因为钱财,更多的还是人望,还可以与营州军打好关系,有营州军作为外援,朝中之事更是如虎添翼……” 马三跟在王承仁身边,弓腰低声说道:“正如少爷所言。那……那老阉奴放出风声,李悍虎……” “嗯?” “李悍虎”三字刚出口,王承仁就回头看他冷哼一声。 “哼!‘李悍虎’三个字也是你能言之的?” “啪啪——” 又是两个重重耳光,马三忙低身说道:“小的说了错话,让少爷不喜,还请少爷饶过了小的这一回,小的下次不敢了。” “记住了!李帅再如何,那也是李帅,是朝廷北地王,又岂是你我可以与之相比?” “是是,小的记住了。” “接着说,本少爷想听听你的意见。” 见王承仁不再恼怒,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神色间也郑重了许多,说道:“北地王前往潼关,必然还会前往一次洛阳……” “哦?” 听到马三说道这里,王承仁刚要抬步,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马三,一脸郑重。 “为何?” 马三轻声说道:“长安城如此庞大,所需砖石木料更是难以计数,尽管北地王富裕,可自从去岁入冬,北地王就算未能明言,也未有什么设粥棚救济百姓,但北地王以各种缘由招募民夫,变着法子与民钱粮,如此……北地王纵然再如何富裕,又能有多少钱粮余存?” “如此庞大的长安,所需砖石又是海量,仅凭北地王一人,少爷……您觉得这可能吗?” 见王承仁微微摇头,马三又道:“天下大乱数十年,贫户或死或逃,富户也成了破落不堪,如今有些钱财的,也就是少爷这般千年家族,如此,北地王又如何不会前往洛阳?” 王承仁不住点头,正如马三所言,修建长安城,不是修建自家院落,所需之物更是海量,仅仅依靠一人,哪怕他是天下之主,也不可能一日可建,更何况是此时已经钱粮见底的李思钰。 马三说道:“此事最终拍板的一定还是北地王,而不是如今身在驸马府的那个老阉奴,此事刚刚在城内传开,洛阳还未有得知,少爷必须要赶在他人之前,只有如此才能让家族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老家主也会高看了少爷一眼,或许……或许老家主让少爷主持此事也不一定,若真的如此……少爷今后定然是下一代家主!” 马三越说,王承仁越是心跳如狂,别的不说,真要是由他来主持此事,真的可凭此与驸马府扯上了关系,家族中其余诸子,又有谁敢与他相争? 一想到这里,王承仁不再有任何犹豫,大手一拍。 “啪!” “好!就如此!” 王承仁看向马三,郑重道:“立即准备马匹,此事若成,本少爷自不会亏待了你!” 马三大喜,忙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小人誓死追随少爷,万死不悔!” 王承仁点了点头,对马三表忠很是满意。 “嗯,赶紧去准备,莫要误了大事!”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马三起身,大步奔出房门,心下更是兴奋异常。 王承仁只是王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马三不傻,他不是没有其他王家少爷路子可走,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拼死拼活,最后事情办成了,他也不可能比那些嫡子少爷身边人更加受宠,反而这个庶子却无人愿助,自己倾力相助,自是为他肱骨之人。 事成,他可随之水涨船高,事败…… “老子不相信……不相信!老子可以……老子定然成功,马家……一定会再次兴起!” 马三一边奔跑,心下怒吼不断。 第832章 庞大的利益(中) 正如马三、王承仁两人所言,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所需砖石就是无以计数,所需钱粮更是难以想象,李思钰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承担下来,若是慢慢来还罢了,有多余钱财一点点修建,他人还不会如此关注。 可是,当告示贴满全城,所有人立即注意到,这就是一个迅速暴富的最佳时机,不但可以暴富,而且还会因此成为权贵中的权贵,意识到了这一点之人,不仅仅只是马三、王承仁,还有其余家族在长安的主事人,他们被家族遣到此处,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时时注意营州军和李思钰的异动,各大家族能够延绵数百上千年,这些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 不只是这些家族,还有那些营州前来的冒险商人,他们在得知了告示上的内容后,纷纷跨马奔出长安,或是前往潼关,或是直奔洛阳。 长安城内,兴宁坊一座豪宅中,刘彘捏着伙计刚刚送来的告示,看了几眼又放下,放下后没两秒钟又拿了起来,脸上表情像是吃了酸梅一般,几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嘴里不住唉声叹气。 “大哥……大哥……王歪脖子、马掌柜来了……” “快……快请进来!” 刘彘根本未等刘六说完,起身就要向外跑,刚跑到门口,突然意识到不能如此,要是那两个老狐狸看出自己虚实,分润利益时,自己还得吃亏,又忙跑到主座坐下,而且还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襟是否不妥。 刘六看到大哥如此,心下明了,也强忍着胸中狂跳,理了理皱巴的衣角,这才走出客厅去前院迎接王歪脖子、马跃两人。 度日如年都有些长了,刘彘现在是度秒如年!与他一般的还有王歪脖子和马跃两人,两人手里同样拿着一张告示,还未等他们邀请另外两位,刘彘的人就跑到了他们的住处,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打马前来,刘彘府邸他们也不是来了一次两次,门房知道这两位脾气大,哪里敢拦阻半分,而今日,门房更是不敢稍有啰嗦。 王歪脖子、马跃一路疾走,还未进入厅堂,尚未见到了刘彘,王歪脖子就开始大吼了起来。 “刘猪头,出……出大事了……” 刘彘本来还焦急万分呢,听到“刘猪头”三个字,大怒,也顾不得装个什么镇静了,一拍桌子,一路跑到门口,正遇到王歪脖子抬脚就要迈入房内,一个老大的拳头迎面就要撞了过去。 王歪脖子大惊,忙一矮身,身体上前就是一个冲撞。 “砰!” 刘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那个气啊…… 刘彘稳住下盘,就要挥拳再上,马跃忙插到两人身前,怒道:“都他娘地火烧屁股了,还他娘地斗,是不是满长安城砖石生意全被那些该死的家族抢去了,你们才甘心?” 拽住王歪脖子衣领的刘彘冷哼一声,大手猛然一推,怒道:“老子今天不与你一般见识,等老子腾出了时间……” “哼!当老子怕了你刘猪头吗?” “你……” “行了!” 眼见着两人又要隔着自己厮打起来,马跃大怒,伸手强行分开两人,怒道:“越来越混账,你们是让他人笑话我等营州人吗?” “哼!” 两人再次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欲理会对方。见他们如此,马跃不由苦笑起来,两人像是天生冤家对头,刘彘每每会拿王歪脖子的脖子说事,王歪脖子也不知在哪位高人的指点下,竟然调侃起刘彘的姓名起来,两人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那也都不是一般人,同为曾经的一方大哥,手脚功夫自也不差,正是旗鼓相当,针尖对麦芒。 看着两人分开别头不欲理会,他人也不敢在三人前开口劝解,马跃却不理会他们,挥手赶人。 “你们还他娘地杵在这里作甚?都他娘地给老子滚出去!” 无论是王歪脖子小弟,还是刘彘的兄弟们,皆是相互看了一眼,无奈退出了房门,甚至还把厅门轻轻关上,屋内也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马跃也不理会斗气的两人,自顾自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叹气道:“曾经的长安人丁百万,尽管屡经战乱,人丁也当在十余万之多,如此人丁,所需屋舍又是几何?更何况,你们也是看了出来,大帅可不是以十余万人的城池来修建的,那可是百万啊!” 马跃伸手算了起来。 “十人为一屋舍,百万也当有十万座房屋,其中又当有三成需要砖石木料,所需者又是几何?” “海量钱财啊!” 刘彘、王歪脖子听着马跃感叹,刘彘再也忍不住了,瞥向王歪脖子冷哼一声,自己却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冷哼不满道:“你他娘地都做起了军器生意,还他娘地一只眼盯着这些小买卖?还他娘地讲不讲规矩?” 王歪脖子一听到这话,也不与刘彘置气了,反而歪脖子直点。 “刘猪头这句话是不错的,你这混账啥时候竟然从大帅那里弄来了一批工匠,竟然他娘地成了军器商!要说最不讲规矩,他娘地说的就是你!” 马跃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上次他与李思钰低声说了一句话语,没想到自己竟然涉足了军器生意来,看着本来还相互敌视的两个混蛋,一提到军器生意,两人立马组成统一战线来,看他们一副嫉妒模样,马跃心中就是一阵得意。 作为生意人,他们都知道涉足军器生意意味着什么,军器获利之丰、背后意味着之事,这些都让两人嫉妒眼红不止。 见他们如此,马跃笑道:“你们都有了如此身家,还不知足?” “知足常乐啊——” 看到马跃得意样子,两人恨的牙痒痒,却又很无奈,军器生意不是一般人可以涉足的,若是他人,或是换做其他藩镇节度使,哪怕是为朝廷做兵器,那也要担负着抄家灭族的凶险,获利很高,同样风险也极大,他人就算想要涉足,仅这种风险就会让人止步,可身为营州商人的他们,做营州军军器生意,那又是一回事了,别的他们担忧,唯独不担忧李思钰对他们的承诺,这也是王歪脖子和刘彘尤为嫉妒的原因。 马跃知道他们因何嫉妒,心中很是得意,但眼前利益也太大了,容不得他不想要去分一杯羹。 第833章 庞大的利益(下) 王歪脖子也不与刘彘置气了,拉着一张凳子坐了过来,看着马跃、刘彘两人说道:“整个长安砖石木料生意,这简直就是泼天般富贵,如此庞大的生意,纵然是你我三人,那也不可能一口吞下了。” 刘彘咬了咬牙,恨声道:“是你吞不下,可不是老子!惹毛了老子,老子就拿身家性命向营州钱庄借贷!” 王歪脖子嘴角一扯,怪笑道:“身家性命?你他娘地最是狡猾,不可能看不出来告示上所表达出来的意味,还他娘地身家性命,你他娘地刘猪头敢吗?” “你……” “行了!是不是还要再争斗起来?” 见两人又要恼怒对骂,马跃不由有些恼了,看向王歪脖子,训斥道:“现在都到了何时?别说你王歪脖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奔向潼关、洛阳,都火烧屁股了,还他娘地斗个屁!” …… 见两人胸口起伏,却不再相互讥讽,马跃开口道:“长安所用砖石,虽你们在城外也有些烧制,但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大多还是大帅自己烧制的,但如今,大帅欲要舍去此等之事,里面意味着什么,你们很清楚,这可不仅仅只是无数钱粮!” 刘彘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知道,大帅若真的需要些人烧制砖石,只需找到了你我即可,根本无需弄的满城风雨,里面自然是因咱们根本不可能吞下如此庞大生意。” 王歪脖子轻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若仅仅只是烧制砖石慢慢修建,大帅完全可以慢慢建造,根本无需他人插手,可是,如此一来,争夺者必然无数,他人不知,你们当知,就算长安内无这么多钱粮,营州那里也能拿出,俺可是听说了,庞胖子带着数百艘大船刚刚从倭国回来,金银铜锭更是所获无数。” 马跃瞪了王歪脖子一眼,知道他很想插手海运,可是整个海运几乎就是营州大帅府私人之物,想要插手其中又岂是如此简单容易?瞪了一眼王歪脖子,说道:“天下无人不知大帅一诺千金,既然大帅敢明文告示,自然可拿出无数钱粮,这些根本无需你多言,关键是咱们又当如何与各大家族争夺!” 刘彘皱眉道:“大帅必然是希望修建长安进度更快些,咱们与大帅的关系在这里摆着呢,想要分润一二自是轻而易举,可是,这还不够,无法表现出我营州人的气概来……” 王歪脖子看了一眼刘彘,又看向马跃,说道:“大帅告示上的入门条件很低,可插手其中的人太多,就算提高民夫的工钱,也还是有无数人争夺,俺觉得……长安人的嘴已经刁了,应该另寻他法。” 王歪脖子话语让刘彘、马跃不由微微点头,长安就像是个大工地,所需人手无数,更是有无数中人穿梭于其中,就是欲要寻找更多的人。 人丁稀缺,工钱自然水涨船高,花费也大了不少。王歪脖子一开口,两人就明白了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刘彘点头说道:“天下连年战乱,不少百姓藏于深山之中,山中更加贫苦,用很少的工钱即可招募,可关键是,山中之人更是不易相信他人,该如何把这些人带出了山?” 山中艰苦,同样不比平原面临的凶险少了,但是,藏于山中更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觉得藏于山中更加安全一些,殊不知山中物资极为贫瘠,往往为了一丁点食物,造成的杀戮更多,但在消息闭塞的山中,他地很难知道罢了。 李思钰在关中的动静很大,不少藏于山中人走出了山,可依然还藏着无数人,这些人更加顽固,很难用一些言语打动他们出山,这也是三人忧愁的事情,不但是他们,就是李思钰同样对此无奈。 马跃说道:“咱们前去山中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若用原本就是山中之人呢?” 王歪脖子摇了摇头,说道:“能出来的都已经走出了大山,不愿出山的,一者是因山中存有众多山匪,这些山匪全靠着那些百姓养活呢,怎么可能允许他们随意出山?” “还有就是些根本不想出山的,你说的再好,他们也是不愿,奈何?” 刘彘听着这话语,尽管他知道王歪脖子话语是对的,心下也没太好法子,有些烦躁恼怒道:“娘地,惹毛了老子,老子就用钱粮砸!老子用钱粮招募一支马匪,马跃,你他娘地有弓弩,给老子弄一些,老子就不信了,这个世界还他娘地有人不想要富贵的!” 刘彘是一时气话,他也没怎么在意,可是,言者无心,听之有意。 马跃眉头一展,拍手笑道:“好法子啊!” 王歪脖子也微微点头起来,说道:“这法子还真不错,山中贫苦,虽山匪众多,却多是些数十人一伙的山匪,人若多了,山中也不可能养得活,更何况,真的若有数百上千,早他娘地出山为官了!” “如此一来……咱们可以多招募几支山匪,只要有个数百上千,必然可为山中一霸,山中百姓不出来,咱们就抓他们出来,了不起,咱们今后善待他们就是了。” 听了王歪脖子话语,刘彘一愣,随即认真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心跳加速,这不仅仅意味着他们可以获的无数低廉人丁,更可因此得到数千兵马,哪怕是群无用的山匪。 场面一阵沉默…… “这种事情……咱们必须先告诉大帅才可。” 马跃为李思钰提供弓弩刀剑,他已经入了兵器行业,有些事情是极为忌讳的,尤其是再入军武之事。 王歪脖子点头说道:“咱们是行商,不是入伍,手中握有兵马终是件大事,若因此而让大帅不满,终究有些不妥,俺觉得也应该让大帅得知。” 刘彘曾经就做过山匪,对获的一支兵马很是心动,但他毕竟已经从商了,心下也同样犹豫,点头说道:“不管如何,咱们若想得到更多人丁,就必须插手山中,可若想在山中有些威望,就必须要有一支兵马,当然了,咱们不是想着如何造反,咱们只需要人手,等事毕,把这些人送与了大帅就是了。” “那……由谁前去潼关?” 王歪脖子说着这句话语,眼睛却看向马跃。 马跃心下叹气一声,无奈点了点头。 第834章 咋不积极了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未想到,只是因为李思钰想要加快长安建设,想要刺激一下民生经济,结果造成了后来山林中厮杀无数,致使无数藏于山中的百姓被迫离开山林,被迫迁往长安,当然了,这是后来之话。 长安需要无数砖石木料,久经战乱,民生凋敝,哪怕世家大族也想趁此恢复,更何况这还不仅仅只是钱财,更多的可以凭此建立民望,借此与营州军建立良好的关系。 从长安离开后,李思钰一边与几位义兄们纠缠,一边注视着长安城动静,他知道这种动静小不了,可同时也担心,担心有人趁机扰乱了他的计划。 可是看着不时会有人打马从他眼前奔驰而过,嘴角就不由露出微笑弧度来。 长安距离潼关不是很远,若不是人群中还有些妇孺,最多不会超过三日即可到达,这还是他打马观花般的游玩速度。 已经有了四日,距离潼关也就三十里,远远的,他们都能看到高大的城关,一路上李思钰的心情都很好,只不过身边的义兄们让这种愉悦多了点瑕疵。 自从出现在这个时代,睁眼看这世界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从未见过成片成片金黄色的麦浪,看着后世一无是处的麦浪,李思钰的心情是如此的愉悦,他觉得,哪怕为此身死,那也是值了! 杨守忠他不知道其余兄弟此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此时的他……只是看着无数麦浪沉默不语。 李思钰好像与杨守亮、杨守忠他们有着天然距离,他的性子不是很差,无论是个什么样子的脾性,他都能兴致勃勃与人聊上几句,可是与这些义兄们却只能相视,好像话语间总有一道无形墙壁挡着,这点连李思钰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当然,他也无所谓,这些人能与他处的来就处,处不来,他也不打算硬贴上去,只要把他们丢去荊襄之地即可,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只要去了那里,为了自己身家性命,他们就必须竭力抵挡北面晋军的威胁,这是半明半阴之谋,只要他们前去,由不得他们不去配合。 李思钰也不再理会他们是否不喜,都到了这一步,他们也无太好法子,如今的他们,难道还能有了其他法子? “大帅……大帅……” 李思钰正想着这些义兄今后会如何呢,小五打马来到身边,呼唤了两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 李思钰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话语尚未开口,就见前方一道烟尘向他们疾驰了过来,为首一人满头白发披甲骑,不是杨复恭又是何人? 见到杨复恭,李思钰猛然磕动踏雪,踏雪很有灵性,根本无需其他动作,箭一般冲出。 杨守亮正要打马迎向杨复恭,结果还未等他稍有动作,一道人影从身边疾驰而过。 杨守贞心下大怒,大吼一声。 “走!” 杨守贞扬鞭狠狠抽了一记,胯下战马骤然受疼,竟然未能冲出车队,而是腾空仰蹄而起,杨守贞一时不察,登时摔下马来,正要大怒,拔刀欲要砍死了这该死的马匹,可哪里还有马匹在前。空无一人的战马紧跟在李思钰身后,向着来人疾驰了过去。 “混蛋!” 杨守贞恨恨把横刀摔在地上大骂。 “老子……” 杨守贞正要大骂,小五、疤脸两人拍马从杨守贞两侧疾驰而过。 “啪!” 在越过杨守贞身边时,背负着长弓的疤脸猛然甩动马鞭,重重一鞭抽在了杨守贞脸上,一声闷雷怒吼传入后面的杨守亮耳中。 “敢拿战马出气,军法处置!” 疤脸这一鞭极重,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杨守贞脸上,自额间一直延伸到了下颌,这一鞭让正要冲出车队的杨守亮、杨守忠、杨守厚,乃至杨晟皆是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小亲卫,竟然敢如此羞辱曾经的番侯。 “混……混蛋……混蛋——” “老子要杀了你——” 杨守亮冲着早已远去的疤脸背影怒吼。 不知是不是疤脸听到了,只见疤脸回头冷笑一声,本应背负在身后的长弓,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疤脸手中。 战马依然向前奋力奔驰,马上人却人立而起,长弓瞬间成了满月,一道闪光骤起,杨守忠大惊,打马就要抽刀劈砍,战马未动,刀未扬,整个人却呆住了。 所有人都傻傻看着杨守贞头顶,头盔稳稳戴在杨守忠头上,但是却有一个手指的孔洞,杨守贞整个人抖如筛糠,无力跌倒在地,杨晟却转身看向身后。 箭矢洞穿半尺硬枣木车厢。 “混……混……” 杨守贞嘴里低喃,却如何也说不了最后一个字来。 看着杨守贞头盔,杨守亮等人一阵心寒,这该是何等神射,只差一点点,杨守贞必死无疑,无人认为疤脸是因射术太差。 铠甲,包括头盔,都不是紧紧贴着人的身体的,都会有稍许空间,这样的设计,主要是为了防止沉重兵器砸击,避免内脏受损过重而死。 而疤脸这一箭,就是透过了头顶上的那一指空间,稍有失误,杨守贞必死无疑! 小五打马回头看了一眼,一边疾驰跟在李思钰身后,一边向疤脸身处大拇指,调侃道:“哈哈……疤脸,老子服了!” 疤脸嘴角露出不屑,他对这些人很是不喜,暗里说几句也就罢了,在大帅面前还明里暗里讥讽,若不是凭着与老帅这层关系,疤脸早就一刀砍了他们。 疤脸性子沉稳,不善于言辞,但他却极为硬气,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当年就是因为一些事情,一怒之下离开了族地,他人为了些许可活命粮食而卑躬屈膝,而他最后却差点被活活饿死,李思钰见到他时,已经是人事不省,自此疤脸就一直跟在李思钰身边,为他身边贴身近卫。 李思钰只顾着打马迎向杨复恭,并未注意到身后,此时的他还奇怪着呢,眼前正是巴结、说自己坏话之时,怎么这些义兄们咋不积极了呢? 也难怪李思钰会有这种心思,这些日,其他几个义兄还好些,尤其是那个杨守贞,明里暗里已经在他面前说了好几回,说是见到他阿父要如何如何,可……可此时咋不积极了呢? 李思钰有些不解回头看了一眼,也只见到疤脸、小五紧紧跟在背后。 第835章 又见肆意胡为? “吁……” 杨复恭勒住战马,身后数百骑纷纷勒住战马在后。看着李思钰打马狂奔而来,杨复恭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 李思钰纵马狂奔,不一会来到杨复恭面前,跳下踏雪半跪抱拳道:“孩儿见过阿父。” “哈哈……” 杨复恭翻身下马,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扶起这个令他无比欣慰荣耀的养子来。 杨复恭甚是喜悦,笑道:“你我父子一场,无需这等虚礼。” 李思钰只是摸了摸头,笑道:“阿父当前,孩儿又岂能肆意胡为。” 杨复恭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见他未曾消瘦,很是满意,嘴里却笑骂道:“还说未能肆意妄为,你自己说说,你这些日都做了哪些混账之事?” 杨复恭转身向潼关走去,李思钰牵着两匹战马跟在身后,数百骑波浪翻滚,让出一条大道来,李思钰一边跟在杨复恭身后,一边听着他述说着训斥话语。 “先说你与李茂贞那个白眼狼交手之事,李茂贞勾结吐蕃祸害关中,战胜了吐蕃人后,为何不乘势击败凤翔军,为何不夺了凤翔之地,留着这个祸害在侧,不是肆意妄为,不是胡闹又是什么?” “你胡闹,肆意妄为也就罢了,你手下之人竟然也是这般,令一小儿为使,阿父本就觉得一小儿为使终为不妥,有损大唐之颜面,徒让吐蕃笑话我大唐无人,可是呢……” “你这小子素来胡闹,心想着一小儿为使也好,毕竟不会如你这般胡闹,可是阿父错了,那个娃娃竟然比你还胆大胡闹!” 杨复恭背着双手,李思钰牵马跟在身后,只听杨复恭叹息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朝堂上又引起多大的风波来?” “李茂贞勾结吐蕃,你与之争锋,获胜了,众朝臣皆以为你会乘势夺了凤翔府,消除秦州、凤翔、邠州三地藩镇,就此为朝廷夺回整个关中,可你偏偏轻轻放过了李茂贞,还好此时不是盛唐之时,否则你又该如何自处于大唐?” “这些也就罢了,阿父相信我儿自有考量,可是你俘获了数千番骑,要么全部砍了,要么皆打入奴籍为奴,可你这混账小子倒好,竟然将他们另编为一军!” “编为一军也就编好了,咱们军中也不是没有胡骑,可你自己说说,这些投降的番骑在你手中才有几日?时日如此之短,就把他们送入陇右吐蕃人之地,这不又白白送给了吐蕃赞普翰德吗?” 说到吐蕃,杨复恭对孟浩又是一阵气恼,说道:“凤翔军在吐蕃人被困无望时,未能上前营救,以至于吐蕃人恼怒,欲要砍杀了那些勾结吐蕃人的秦州、凤翔使者,这些人本就该死,死在了鄯城那是活该,可那混账娃娃竟然拼死去营救起来,他真以为带回了大唐,朝廷就会砍了这些勾结外贼的混蛋?” “尽是一群胡闹的混账小子。” 李思钰一阵苦笑,牵马跟在杨复恭身后,边走边解释道:“凤翔府勾结吐蕃人,但据飞鱼卫探报,吐蕃人好像根本未把李茂贞当作盟友,也未能重视我军的威胁,他们在凤翔府肆意胡为,甚至还多有欺辱军中将领妻妾之事,以至于最后吐蕃骑被困于我军之中无法逃脱,凤翔军也未能上前营救。” “若无此类之事,孩儿必夺了凤翔府,孩儿绝不会允许凤翔府勾结外贼祸害大唐的。可是此类之事发生了,情况就有了些许不同,依此也可断定,短期内,吐蕃人是不可能再与凤翔府联手。” “吐蕃如今依然内乱不止,高原被一分为四,此时的吐蕃正是人心动变之时,赞普至高无上的地位已经有所动摇,今又大败,万余番骑逃走者不足一二。面对如此大败,翰德为了自己地位权势,为了给名下族人一个交待,翰德也必须与凤翔府大战一场。” 杨复恭一边听着李思钰话语,一边点头认可,身为高位者,他能够理解翰德的心思,力主兵入关中,本以为可以与当年焚烧长安一般,不但可在世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强大,更是可以掠夺无数女人财帛,谁知却成了如此大败。败了也就罢了,可关键是败的如此憋屈,若不向凤翔府讨回公道,就算翰德想捏着鼻子认下了,他手下将勇族人也不可能答应,如今的吐蕃不是曾经的吐蕃,强盛之时,赞普的话语就是上神的旨意,名下大将心下再如何不甘,他们也不敢质疑赞普的话语,可现在不一样了,翰德无法无视军中怨念。 李思钰又说道:“鄯城、凤翔之间短期内不可能和好如初,双方都知必然要大战一场,此时的我们也正需要休养之时,让凤翔府顶在军前与吐蕃人死斗不休,不但可极大消耗李茂贞实力,更会因此等大战造成凤翔府民生凋零,而我长安正与民休养,无论是赋税,还是官府与民政策,都好于凤翔府数倍。” “凤翔府就在长安京畿之侧,其地百姓不可能看不到京畿发生之事,如此一来,凤翔府民心自会向我,不出三五年,孩儿不出兵凤翔府,凤翔府也自归朝廷名下!” 杨复恭点了点头,叹气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凤翔府、秦州,乃至泾原之地,此等之地本为守边之地,其民血气悍勇,我儿虽为营州之人,亦为守边之人,但相隔千里,于关中并无多少人望根基,强行占了,其民也多有不服,我儿之计甚为稳妥。” 李思钰心下一松,他的谋划当中,凤翔府极为关键,因为凤翔府的前沿阵地——秦州,正是直接顶着吐蕃人腹心,只要两家不合,吐蕃人就不得不屯重兵以防。 见杨复恭赞同,李思钰笑道:“孩儿俘获了数千番骑,本来孩儿是打算把这些人全部打入奴籍,与孩儿在朔州俘获的胡民一般,全部划入孩儿的奴从之列,可是……阿父应知孩儿身边亲卫秦书瞳吧?” 见杨复恭点头,李思钰叹气道:“秦书瞳外貌特征皆不似我大唐之人,又被人割了舌头,孩儿以往虽从未问及他的过往之事,但孩儿也知此人曾为他人之奴,但是孩儿在长安时才知,书瞳竟然是葛尔家族残存之人。” “葛尔家族?” 杨复恭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李思钰,对他的话语甚是诧异。 第836章 错的离谱 “可是当年那个与淮阳王李道明在大非川争锋的葛尔钦陵的葛尔?”杨复恭诧异问道。 李思钰看着杨复恭一脸诧异,无奈点了点头。 “正是葛尔钦陵的后人。” 杨复恭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说道:“怪不得我儿会如此,怪不得我儿会将刚降没几日的吐蕃番骑全送与了书瞳,怪不得我儿会让他一个无舌之人领兵前往会州。” 杨复恭是朝中老臣,在枢密院也是一方大佬,朝中一些隐秘之事不可能瞒得过他,当李思钰说起书瞳是葛尔家族之人时,他就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儿了。 李思钰说道:“每当中原动荡,草原必会崛起一个强大胡族,先秦时的狄戎,两汉之时的匈奴、鲜卑,魏晋时期的五胡,乃至如今已经半残的鲜卑,更不用说与大唐争斗了数百年的吐蕃。” “如今中原又是动乱之时,吐蕃与大唐一般四分五裂,想要再称雄天下,势必难如登天,但此时的吐蕃终究未曾完全衰落退出西域,而此时可为中原今后之敌的胡蛮,以孩儿看来,党项若是其一,回鹘则当为其二,故而孩儿才令书瞳领兵前往会州,收拢他们葛尔家族曾经的族人,其一是牵制吐蕃人侧翼,为秦州、凤翔府减轻压力,让两者间厮杀时日更久,让两者实力消耗更多。其二则是阻住党项人西向争夺西域,避免今后党项以此做大难制。” “因为会州此时尚弱,书瞳无论所领的数千番骑,还是已经失了数十年联系的会州,若想收拢人心亦非短期内可成,此时的会州尚弱,还无法独立抵挡吐蕃、党项人倾力一击,故此,孩儿已经令第一近卫骑军随王行约北上夺回庆州,一旦庆州夺回,在党项人腹心之侧就安插了一柄利刃,党项人就不可能不顾近身之危而西击会州。” “孩儿以此可为会州、书瞳争取更多时间。” 杨复恭与李思钰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胡闹很是无奈,但在谋略天下的计策时,他是极为佩服的。之前李思钰在凤翔府,在那些降卒番骑上的处置上,他很有些不解,连他都有些想不明白,洛阳朝廷更是为此吵翻了天,可如今听到李思钰完整解释,杨复恭再一次被深深震撼,这不只是简简单单为了大唐,更是为了数百年后之事谋划。 从李思钰的解释中,他可以想象到李茂贞的无奈,想象到翰德、李思谏的无奈。因吐蕃番骑被围被俘,李茂贞不得不用命去堵住本该联手的吐蕃人进攻。 翰德同样没有选择,他也不得不拼死进攻秦州、进攻凤翔府,可是,李思钰在他身侧又给他放了一个不得不重视的敌人,这让翰德无法倾力与凤翔府厮杀。 党项人呢?党项人同样极为无奈,东面有逐渐强大的汉八部虎视眈眈,南面不是道路南行的山岭,就是强大的营州军,能够扩张之处也只能向西,可是如今李思钰又要堵住西面道路,把他们死死困在夏州一地。 杨复恭深深感叹,他有时很为感到自己幸运,竟然白得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子来,他不敢想象,若是与之为敌,如今的自己又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两人如散步一般,一边前行,一边说着话语,李思钰又把孟浩之事解释了一下,杨复恭心下也知道,无论孟浩是否救下那些人,孟浩本身都无任何过错,他也就是想用孟浩来敲打身边这个胡闹胡为的小子罢了。 当李思钰说起杨守亮、杨守忠这些义兄们时,有些忧愁道:“阿父,义兄们可是有些恼了孩儿,您老可不能不闻不顾啊!” 杨复恭心下对杨守忠、杨守亮有些不满,冷哼一声。 “哼!一群混账东西,本事没三两重,尚还未刚刚脱了凶险,竟然混账到了想要夺了我儿之卒,越来越混账!” “我儿莫要理会,自会有阿父为你做主!” 见杨复恭答应,李思钰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就怕杨复恭袒护这些义兄们,到时候别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才让他郁闷无奈呢。 李思钰打马狂奔迎向杨复恭,杨守贞想要与他在此争斗一番,结果被疤脸射了一箭警告,见到李思钰已经在了杨复恭身前,杨氏兄弟也没了想要此时争斗心思。 杨守贞强按下心中恐慌,看着李思钰牵马跟在杨复恭身后,嘴上却不愿落了气势。 “谄媚小儿!” 杨守忠远远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低声犹豫道:“阿父与李……李悍虎关系好像很好,咱们……” “大兄在胡说什么啊?你不会未战先怯了吧?” 杨守贞抱着残破头盔,冷声说道:“诸位兄长还看不出来吗?那该死的混蛋如此谄媚……你们还看不出个一二来?” 杨守亮、杨守忠、杨守厚,杨晟四人相视一眼,杨守亮不确定道:“你是说……阿父如今权柄极重,那李悍虎也不得不在阿父身前低头?” 杨守贞冷笑点头。 “不然呢?” 杨守贞看向四人,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如李悍虎这般悍将,若非忌惮阿父,他怎么可能如小厮一般跟在阿父身后,一副极尽谄媚模样。” 听了此言,再回忆自己所经历的悍将,对照曾经过往,四人不由微微点头起来。 杨守贞冷笑一声,说道:“老子就怕那该死的李悍虎不忌惮阿父,只要知道了阿父如今权柄极盛,老子总有法子对付那个该死之人!” 杨守贞越是说着这些,看着远处牵着马匹跟在杨复恭身后的李思钰,心下越是确定心中判断。也难怪他们会如此认为,尽管他们所想有误,李思钰不单单因为杨复恭如今在朝堂上的影响,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权利的根源来自哪里。 但,这些人不明白,他们自幼时到了如今,经历过无数悍将无视他人的情景,见识过无数骄横跋扈之事,可是他们根本不理解,此时的李思钰已经把杨复恭当成了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之人,已经把杨复恭当着了真正长辈来尊敬。 李思钰不是当世之人,至少灵魂不是。他那个时代虽也有无数阴谋算计,但大多人与人交往还存留着不少真诚,而这个时代则是反着来的,真诚已经成了稀有的国宝,有的只有势强时的骄横跋扈,有的只是以刀压颈的赤裸裸威胁。 杨守贞以己推人,把往常所见所闻用到了李思钰身上,这本身就是个错误,而且错的很离谱! 第837章 潼关守将刘敢 想及心中所想,杨守贞更加确定自己是对的,抱着残破的头盔就要抬步,欲要跑到杨复恭面前狠狠告上李思钰一状,当他刚要抬步,杨守厚就知他心中欲要如何,忙伸手拉住。 杨守厚忙低声说道:“兄长且莫忙,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个屁!滚开!” 杨守贞甚为不喜眼前的杨守厚,若非是他,自己可能早就先一步跑到了杨复恭面前,又怎会有今日之辱?一把推开杨守厚,就要大步前去,杨守亮却伸手阻拦。 “十三弟且莫乱了阵脚。” 换作他人,哪怕是杨守忠,杨守贞可能都要恼怒讥讽几句,但杨守亮却不同于他人。 杨守亮也不想激怒了此时的杨守贞,低声解释道:“此时周围皆是李悍虎之人,你我冒然前去阿父身边,纵然阿父心向你我,也无法当面处罚了那李悍虎,不若私下里……” 杨守亮话语未尽,杨守贞却已明了,人也冷静了下来。 “哼!老子暂时放过那该死的李悍虎,等入了潼关……哼!” 杨守厚忙点头说道:“信弟也在潼关之内,再算上城内诸多兄弟们,咱们更有把握搬倒了该死的李悍虎,趁此得了他的营州军!” 杨守忠、杨晟不由看了一眼杨守厚,两人又相视一眼,两人皆不言语。 几人议定,也不急着上前拜见了,这让正与李思钰笑谈的杨复恭心下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喜。正常的老人也希望儿女可以围拢在身边,哪怕叽叽喳喳挺心烦,更何况有如今权势的杨复恭。 心下两相比较,还是觉得李思钰最是孝心,最是让人满意。见李思钰牵着马跟在身侧,又不经意看了一眼在远处观望的养子们,嘴角露出厌恶更甚。 李思钰前来,杨复恭出迎,潼关大小官吏自是出城迎接,他本就没多少架子,只要不是他极为厌恶的人,都能笑脸相迎,更何况他在潼关时间最久,与这些官吏将领也早已相熟,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又捶一下那人厚实胸膛,哪里有半分北地王样子,杨复恭也不去训斥,反而微笑点头起来。 杨守忠看到这场景,心下不由犹豫了起来,看向杨守亮,低声说道:“李……李悍虎好像威望很高啊……咱们是不是……” 杨守亮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到李思钰搂着比他矮小了许多的一名将领脖子,不时还发出大笑来,也有些犹豫了起来,看向杨守贞低声说道:“十三弟怎么看?” 杨守贞阴沉着脸,正要开口,杨复恭却看了过来,忙闭嘴不言。见他如此,杨守亮、杨守忠等人不由转头,看到杨复恭看了过来,皆闭嘴不敢再有言语。 杨氏兄弟之前因李思钰一骑独尘,没能上前,可是这都要面见潼关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官吏了,哪里还敢不凑到面前,若还如之前远远看着,潼关所有官吏又如何看待他们? 一个连面见所有官吏的机会都不能,这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并不受杨复恭喜爱,能为官者,那就都是人精,若认为这些养子们毫无益处,别说帮他们一把,连给他们面见的机会都不会。 这些事情杨守亮他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在此时都不能表现出太过冷漠,可是,潼关就是李思钰一手打下来的,这些官吏也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两者之间那就没有可比性。 李思钰只顾着与相熟官吏将勇大笑,哪里去管杨守亮他们会不会被潼关人喜爱,拉着一群人径直入城。 “大帅,您这一走,您看看……” 潼关城守将刘敢指向有些空荡荡的街道,叹气道:“大帅您一走,潼关都是冷冷清清,哪里还有往日的繁荣热闹?” 刘敢名字挺好,听起来也是个高大悍勇的样子,可他却是个瘦小之人,原本如他这般身板是不可能为一地守将的,就是当个配字军小卒,他人也要捏着鼻子认真想一想,就这么样的一个人,在关外营州却是赫赫有名,不是因为他武艺惊天,也不是与李思钰、阿蛮一般天生神力,而是因为此人极为阴狠狡猾。 李思钰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小旅帅时,刘敢也只是个流浪的乞儿,关外贫苦,就是想要做个乞儿也很难,那也要用命去争抢一口吃食,李思钰见到他时,为一块发了霉的馕饼,正与四名高他一头的乞儿“厮杀”争夺。 李思钰见过太多此类之事,也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打算去阻止,这种事情没法去阻止,他也没太多钱粮去发那个善心,当时的他自己还养活不了自己呢,又怎么会过问街面上无数乞儿死活。 他未在意,打马离开了,可当他办完事又经过这里时,四名高他一头的乞儿,竟然全都肚破肠烂,死状极为凄惨,刘敢虽未死,却也差不了多少,一手拿着发了霉的馕饼,一手满是血污紧紧攥着一柄匕首利刃,死死按着已经露出半截肠子的伤口。 只是瞥了一眼,李思钰就知此人基本上没可能救得活,就在他想要离开时,刘敢却向他咧嘴笑了,而且还用很调侃的语气。 “兄弟,帮个忙呗。” 也就是这么一句,李思钰就与刘敢有了交集,他把已经半死的刘敢拉回了营地,还有一个已经残疾了的妹妹。惨嚎了一夜的刘敢,最后竟然奇迹的活了下来,在这个时代也是个奇迹,伤口恢复的很好,只是李思钰的手艺真的不是很好,给他在肚皮上留下了一条很丑陋的大蜈蚣。 事情说起来真的很普通,普通到这个天下每日都发生着无数此类之事,若非刘敢开口说了那么一句,若不是他咧嘴笑着说,要他帮忙把那块长着厚厚长毛的馕饼送去给他妹子,李思钰可能连理会他都不会,更不会把他拖回驻地,在整个旅队兄弟面前,在他人惊骇目光下当起了裁缝匠。 刘敢真的很幸运,幸运到了如此之重的伤势也活了下来,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伤口都可能要了他人性命,更别说肚子破了个口子。 一次幸运也就罢了,可这小子要力气没力气,要武艺,单打独斗他几乎谁也打不过,可他就是有股狠劲,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几乎次次都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可他就是活了下来。 第838章 公主生病了 李思钰一边搂着这个九条命的家伙,一边拍了拍他的肚子,笑道:“潼关清冷了,老子还饿了你的肚皮不成?别他娘地尽想着给你妹子挣些嫁妆,潼关是军城,还真他娘地当成了商贸之地?” 刘敢有些尴尬说道:“俺也不是尽想着赚钱,俺只是觉得本来还热闹异常,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俺有些闪得慌。” 李思钰笑道:“也还真是如此,如今看着冷冷清清没几人的街道,还真他娘地有些闪得慌,当然了,你小子可不能大意了,老帅可是在潼关呢,你死了,老子把你妹子当亲妹子养着,将来还可以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可老子的大门若破了,老子若被人弄死了,你来养活老子的家人咋滴?” 刘敢忙挺直了身子,郑重说道:“大帅放心,有俺刘敢在潼关,除非俺死了,否则他人休想踏入潼关半步!”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命硬的家伙极为了解,敢打敢拼,同时又甚为狡猾谨慎,否则他真的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用的。 “嘿嘿,死了就不必了,俺又不想要你这条烂命。” “潼关城乃是一座坚城,想要硬攻,非短时间内可夺得,故而若想拿下此城,非阴谋诡计莫属,此事还当注意小心,当然了,河东、东都京畿,以至于关中,潼关乃腹心之地,他地未失,潼关稳若泰山,凶险甚少,但,潼关却是三地中枢之地,容不得半分差池,否则他地异变,有此关阻拦……你应知后果如何。” 刘敢点头,行军打仗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这些,郑重答应下来。 李思钰也只是提点他一下,此地非边缘之地,虽为腹心,看似失去了战略要地,但却为中枢之关隘,河东道、东都等地无事还好,一旦有了意外,此处又被攻破,李思钰就是想要救援,短时间内也无任何法子。 李思钰与一干潼关守将官吏有说有笑进入城内,走在冷清了许多的街道,心下还真的有些不大适应了,潼关不小,可也不大,一座军城又能有多大? 不一会他就来到了自己在潼关内的帅府,至于那些同僚下属们已经散去,相约晚上一醉方休。 在潼关外,李思钰就有些担忧,大丫是他的贴身侍女兼近卫,按照常理她是片刻不离身的,后来大丫成了他的女人,杨复恭又要留在潼关,一者为他看守这座中枢之军城,二者是潼关距离洛阳也较近些,可以更方便遥领朝廷之事,所以大丫为了照顾老爷子,也就留在了潼关。 大丫、李璇两女留在潼关不假,李璇有了生孕不能出城迎接,可大丫应该会出城才是,怎么也跟着未出城迎接? 李思钰心下有些担忧,他知道必然出了大事,否则大丫不可能如此,未入府前他还能一副镇定自若,可入了府…… 门房老头刚要大喊着“大帅回府”话语,可张开没了几颗牙齿的大嘴,话语尚未出口,一道人影就从眼前闪过,揉了揉眼睛,想要去寻李思钰身影,可眼前哪里还有真人当前,只有疤脸的冷漠和小五的无奈。 李思钰径直奔向后院,来到自己房门前却有些害怕了。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疲惫憔悴的脸来,不是大丫又是何人。 李思钰忙向屋内看去,里面还有两人,一人是杨氏,另一人则是看过来的月理朵,李思钰正要开口,大丫轻轻摇了摇头,轻轻推了一下他,示意他出去再说。 李思钰心下一阵急跳,尽管他不希望此时李璇有生孕,欲要向后拖上几年,可真的有了孩子,他也不可能弃之不顾。 心下担忧不止,强按捺着焦急走出十余丈,李思钰这才急切问道:“璇璇没危险吧?孩子……孩子……” 大丫微微笑了笑,说道:“前两日公主受了凉气,感了风寒,昨日公主还与大丫说着今日要出城迎接少爷呢,谁知夜里竟然发起了高烧来……” “那……” 见李思钰担忧,大丫忙道:“少爷莫要担忧,高烧已退,刚刚孙御医已经仔细看过了,母子安好,并无大碍。” 听了大丫话语,李思钰这才重重吐出憋在胸中闷气。 “还好还好,今后可莫要劳累,该休息就要休息,你也是如此。” “可是担心死老子了。” 说着李思钰走向房间,进了房内,见杨氏还坐在床头照顾熟睡的李璇。 “阿母您也是累了,还是孩儿在这里看着吧。” 杨氏知道李思钰今日回来,见他拿过一张小几坐在床头,轻声说道:“公主身体很好,并无大碍,你也莫过担心。” “嗯,孩儿知道了,阿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孩儿呢。” 杨氏看了一眼熟睡的李璇,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也好。” 说着杨氏起身拍了拍李思钰肩膀,转身看向正拿着湿毛巾的月理朵和站在一旁的大丫,轻声说道:“你们也是一夜未睡,也是疲了,都回屋休息吧,莫要也累出了病来。” 大丫看向李思钰,只见李思钰微微向他点头,示意她回去休息。 三人离去,屋内再无异响,李思钰伸手抚摸着李璇额头,看着一脸星星的李璇,突然发觉自己可能真的很残忍无情。 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大唐和亲的公主还少了?若皇家真的念及亲情,又怎能做出如此无情之事。 为国为民? 至少李思钰不会,他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一个不喜的男人,他情愿用刀子说话,情愿用无数人的命来说话。 在他看来,没了尊严的国家,还能是一个国家吗? 他不知道,或许大唐真的无奈,无奈到了要用数十位公主来和亲。 看着李璇一头白发,看着她有些干涩的脸庞,突然觉得,煌煌大唐是如此的讽刺。 或许是李思钰的动作惊动了熟睡中的李璇,也或是满是老茧的大手让她不适,皱着眉头微睁的双眼,眼前竟然出现梦中高大身影,有些发愣,片刻才用脸颊摩挲着他的手掌,面带微笑。 “相公,你回来了。” 第839章 天下动乱之源 “相公……” 李璇用力支撑起身子,向上靠坐了起来,一手掀开被角,一边说着“相公”来。 李思钰笑了笑,起身褪去鞋袜,李璇又向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足够的空间。 李思钰坐到床上,怀抱着李璇,说道:“事情再多也要注意休息,你这一病可是让我担心死了。” 李璇顶了顶李思钰下巴,轻笑道:“每日里也没太多事情可忙,只不过受了点小风寒罢了,无碍的,璇璇身体好着呢。” “前些日得知相公要回来,璇璇就想着昨日要出城迎接的,只是璇璇病了,没能前去,相公不会生璇璇气吧?” 李思钰怀抱着李璇,叹气道:“你有了生孕,就算没能出城,我也不会生气,可没看到大丫,在城外我这心就是提着的,唯恐你出了事情。” “相公,你是不是有些不喜欢璇璇生个孩儿?” “嗯?为何这么说?” “感觉相公……有些不想要……” 李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李思钰有些诧异,低头去看怀里的女人,有些无奈苦笑,还真是如此,尽管他刻意小心谨慎,唯恐她发觉了,可还是很难瞒得住。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紧了紧怀中女人。 “你们女人是不是有第七感?怎么啥都瞒不住?” 李璇从李思钰怀里爬起,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相公真的不喜欢璇璇给相公生个孩儿吗?” 李思钰苦笑一声,把她按在怀里,把滑落的被子盖好,叹气道:“不是不想要,只是觉得此时有些早了点。” 抚摸着她的脸颊,李思钰轻声叹息。 “看着你我安稳如山,实则如履薄冰,你相公……实为天下之敌。” “天下各地节度使们以你相公为仇,朝廷文武同样如此,稍有不慎即身死关中之地,此时又怎么敢有个拖累的孩儿?” 李璇再一次欲要从李思钰怀里爬起,身子尚未刚动,就被李思钰按住。 “不满归不满,想要与你家相公辩驳置气,可莫要拿身子糟蹋,你还病着呢。” 李璇嘴角翘起,身子却不再乱动,不满道:“相公欲夺天下各藩镇之土,被天下各镇视为仇敌在所难免,可这与朝廷最是有利,满朝文武又怎会是相公之敌?” “相公是担心璇璇孩儿出生,会影响到姐姐的孩儿吧?” 李思钰低头看向李璇头顶,脸上一阵扭曲作怪,嘴里冷哼不满道:“你懂个甚,秀秀是营州军主母,手下悍将无数,别说是你,就是你家相公此时也是甚为畏惧,你说你的孩儿会影响到大政,这不是开玩笑吗?” “大政啊……自打出生就已经手握无数骄兵悍将了……争不起啊!” 催秀秀伸手轻掐了李思钰手臂一下,噘嘴道:“相公偏心!” 李思钰抽手轻刮了一下她秀气的鼻梁,轻笑道:“偏心?” “这是命啊!谁让大政出生最早呢,而且还有一个英武霸气母亲,你咋比?” “若说不公,比大政晚出生一刻钟的小政岂不是更冤?” 李思钰轻笑一声。 “呵呵……你啊!终究还是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大,想要为一地之王,真的很难吗?” 李思钰说着霸气话语,李璇想要开口辩驳,最后也只能气闷不已,如今的他还真的有资格说出这句话语来,不单单是因为他手握关中营州卒,更是因为关外营州数十万百姓悍卒。 李思钰轻声说道:“咱们的孩儿,包括小政在内,想要为王,他们的老子就给他们一个王,中原虽大,但世界更大,辽阔的大海,无尽的西域,乃至越过常年冰雪之地的未知富饶之地,别说你生一个娃娃,就是生了百十个娃娃,他们的老子也能让他们每一个都是一地之主!” 李思钰轻抚着李璇雪白长发,叹气道:“自从大政小政出生后,你家相公就在考虑此事。” “嫡长子,无论痴傻也好,无能也罢,只要他成人,只要不为善为恶,他将来都将是营州之主,是汉八部一族族长。” “这在大政出生后就已经确定了的,且不可更改之事。” “至于其余之子……别说是你相公的孩儿,就是手下大将,你相公也准备给他们弄个什么一地之王啥的……” “啊?相公……你……你这可不行啊……” 立长立贤,本来说的挺好,李璇尽管对自己的孩儿有些惋惜,可李思钰既然已经答应许了一地之王,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可当听到李思钰说也要给手下将领裂土封王,惊呼出口。 李思钰却像是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一般,大手按着她的身子,嘴里却训斥道:“你再乱动,老子可是要家法伺候了。” 按住了李璇,突然问起道:“你觉得每隔数百年,天下就会动乱百十年,根由在何处?” 李璇本还心急李思钰犯傻,突闻他问起这话语,不由一愣。 “难道不是……君昏臣叛吗?” 李思钰笑了笑,一手轻抚着雪白长发,叹气道:“国家动荡的原因很多,或因君上昏庸无能,或因奸臣欺上瞒下,奸逆反叛……或因天灾人祸,外敌侵扰……” “原因很多,但你家相公却觉得,每隔数百年就会动乱厮杀数十近百年,根本原因呢,还是因为土地。” “大唐繁盛,人口繁衍昌盛,且不言世家大族侵占天下之土之事,就算他们侵占了无数土地,他们还是需要他人来耕种,只要耕种,这些侵占之土就还在养着人口,这本身上来说,于天下并无多少危害,危害的也只不过是朝廷的赋税罢了。” “真正危害天下的是人丁,是生大于死!” “每年出生的娃娃比死的人多,土地就这么大,每出生一个人,就多了一个人张嘴吃饭,可当这片土地再也养活不了这么多嘴之时,怎么办?” 李思钰摇头叹气一声。 “还能怎么办?只有把多余的那些嘴抹除掉,人们不愿抹除,上天就会去抹除,或是连年天灾,或是连年战乱……只有嘴少了,土地能养活所有人了,国家也就稳定昌盛了。” 第840章 万万里江山之主 “有时……君明臣贤……或许并非是件好事,或许越是君明臣贤,乱世或许来的越早吧。” 李思钰话语让李璇的世界彻底颠覆了,她不明白,什么时候“君明臣贤”竟然成了灾难代名词了。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土地与人口永远是这个天下动乱的根源,表面上看起来不是,可是,究其根本还是。” “你是不是觉得相公话语是错的,可是你若探究每个朝代鼎盛时期的人口即可知道,每当人口达到这个顶峰之时,王朝就开始了走下坡之路,直至王朝毁灭,直至另一王朝崛起,从残破的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王朝,人口再次逐渐恢复,一次又一次重复,苦难悲剧亦一次次重复……” “一个国家稳定基础,就是要有足够的土地,要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所有人,此谓无农不稳。” “自从大政小政出生后,你相公就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关外贫苦,并非因关外土地贫瘠,而是因人们脾性,因天气严寒,但关外营州成为一地粮仓亦非不可能,可草原不同,草原人整日游走放牧,草场就这么大,百亩草场难养一民,故而草原人每每因草场而厮杀,当中原强大之时,他们自己争斗厮杀以争夺草场而活,若中原势弱,他们就会侵入中原掠夺钱粮以活。” “究其根本,还是因土地,因草场。” “因土地、草场难养活游走放牧之人。” 李思钰勾起抬头盯着他的李璇,亲吻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每个部族首领都是一家之长,都要为其下子女的肚子忧虑,不厮杀,不争夺,他们就要活活饿死,让他们自己厮杀,或是转向拿着锄头耕种的中原民夫,让他们以此吞并做大,这些都不是你相公想要的。” “你相公想要的是中原千年无外贼侵扰,中原自己争斗厮杀,这些都在所难免,你相公就算想管那也管不了,咱们也活不了这么久,只要能做到千年无胡虏入中原,这也就够了。” 李璇呆呆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男人,突然间又有了陌生,听着他的话语,轻声问道:“这……这与咱们得孩儿有什么关系?千年无胡虏之扰,又……又如何能做到?” 李思钰有些气愤,伸出手指重重在他秀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气愤道:“怎么就没了关系呢?” “刚刚相公不是说了吗,一个国度动乱的根本,还是因土地养活不了生活在土地上不断增长的人口吗?” “草原游牧之人所需草场更多,远比耕种田地的农夫所需土地更多,更易发生相互争斗之事,究其根本还是因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丁。” 李璇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 “然后呢?” 李思钰有些恼怒,伸手很是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恼怒道:“你咋还不明白呢?” “既然土地不够,人口逐渐增多,那就去给他们找土地,人口增多,就把增多的人丁全部送去其他地方啊!” “大海有无数可以生活居住的岛屿,那些岛屿上有无数黄金白银,有无数价值黄金一般的香料,土地之肥沃甚至可以无需过问,稻谷撒下去一年三熟亦非难事。” “还有西域,西域之辽阔万里,草原族人不是草场不够吗?老子就让他们拿着刀剑,骑着战马,老子带着他们去抢更多土地,给他们更多的土地、权利、财富!” “营州以北,长年冰封之地,可是,那里却通往另一片美丽富饶之地,那里有就像是个世外桃源,是个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哪怕整个大唐所有人全部搬去了那里亦能全部养活了。” 李思钰大手一张。 “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广阔的土地,难道还不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过活?” “老子的儿女,老子手下将勇,他们就算成了一国之主又如何?只要还在老子治下,只要他们还认可老子。老子不断从草原抽调人丁牧民,不断用大船运走中原乞丐罪民,让他们开拓更多土地。” “只要老子本部够强,老子就是万万里江山之主!” 李思钰越说还越来劲了,竟然连“万万里江山之主”都脱口而出,一开始说的慷慨激昂,等他张口霸气之后,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太狂妄了些,等他想要更改措辞时,低头却看到满脸小星星的李璇连眼睛里也成了星星点点,只好闭嘴不言,甭管三七二十一,先糊弄过去这一会儿再说。 李思钰话语是大了些,可还别说,他还就是这么想的。 前几日在他与小德子聊起草原之事时,自己还说着“每当中原大乱,草原必有一胡族强势崛起”之事,他分析着秃头蛮,分析着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说的挺好,可当他说道汉八部时,突然发觉,自己用李茂贞,用会州吐蕃人牵制打压陇右吐蕃人,用会州、庆州阻拦党项人西向,用种种法子限制着这些番胡。 可他自己呢? 汉八部呢? 汉八部,他活着的时候,他可以确信自己可以为中原之屏藩,可他死了呢?他又不是千年老妖,他死了,汉八部会不会成为另一个中原嘴里的鞑靼狗?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一定如何,有些事情的确非人力可为的,当草原部族无法养活自己时,他们就要动乱,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李思钰想到了秃头蛮,想到了秃头蛮的做法。秃头蛮做法很简单,就是每年派些军卒去草原各部,去砍人减丁。这种法子其实也不错,一者减少了各族实力,更可以此练兵,但是结果如何?结果还不是被人灭了国,他们的女人还不是成了更加野蛮的金人玩物? 李思钰又想到了后世满清对草原的做法来,觉得满人对草原做法最好,一户牧民只能允许有一个男丁,其余之人全他娘地去当和尚,没了这么多男人来生娃娃,总不会还有这么多牧民吧?而且还给大大小小的族长弄个什么贝子贝勒啥的,给个荣耀糊弄着。 还别说,李思钰对这法子最是心动,他可是知道草原对满清是如何的忠心耿耿,坑了他们,把人卖了,还得恬着脸凑上前说声“谢谢啊!” 这买卖值啊! 法子真的不错,可……可关键是,此时的草原不怎么信奉和尚啊! 第841章 人多……咱还真不怕 吐蕃人占了西域,占了陇右,佛教也随之扩散到了草原,但是吐蕃内乱,所需钱粮物资众多,竭尽所能抽取西域等地物资,最后致使叛乱不断,佛教也随之减弱,更何况吐蕃人灭佛本身就开始竭力打压,这些还只是西部草原,大唐北方草原受到的影响更弱,越是靠近营州,甚至营州以北之地,信封的是更加原始的萨满。 李思钰就是出身营州,对这些最是了解,想要如后世满清做法,基本上不可能,想了许久,觉得还是“以兵威之,以利诱之”更好些。 人多了,社会物产不丰,必然会出现各种矛盾来。大唐名门世家随着权势,随着不断扩张,由大唐之初到了如今,若非天下大乱,所占土地又何止数十数百倍? 若是大唐之初,经历过隋末动荡,哪怕占了如此之多的土地,那又如何?或许那时的李氏宗族还希望他们占据的土地能更多些也说不定。那时人口稀少,百里荒芜,人丁凋零,占了土地就要去找人耕种,有了耕种就有了赋税,哪怕赋税很少,就算没有,那也只有好处。 可是当人口多到一定程度,再占据如此之多的土地,地租又如此之高,国家无税收,百姓无口粮,社会又如何不动荡? 看起来像是叛乱造成的大唐衰落,究其根本,就算没安禄山叛乱,大唐没了土地与民,府兵没了根基,大唐还是在不断衰落,动乱依然还会发生。 人口多了,无论中原,还是关外草原都是矛盾重重。 人多了,那就减少人丁,世界很大,大到十倍百倍人也可养活,李思钰想到了汉八部,想到了手下将勇和自己的儿子们,于是就有了这个想法来。 李思钰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开口说道:“人是有欲念,有贪念的,就算人本身没有,也会为了子女,为了生计而有了贪念。” “人有了贪念,也并非一定就是个坏事,但这需要有足够的释放空间,若被困于一地,困于一房之屋,屋内之人早晚会刀兵相向,就会有叛主之事,有父子相残,手足相斗之事来,可是若空间足够大,房子没了,而成了整个无限大的世界呢?” “所有人的贪念、权利欲望都能满足,还会有此类之事吗?” 李思钰叹气道:“你家相公会把整个草原分成无数份,每一份都是一个大大小小草原贵族,给他们盖起屋舍,给他们划分领地,把他们死死困于一地……” “还要给他们制定律法,给他们修建学堂,让他们懂规矩、识礼数。” “但是呢,他们总会有子孙儿女的,族人总会变多的,人多了就会有麻烦,怎么办?” “呵呵……” 李思钰说道这里不由呵呵一笑,心下甚是得意,说道:“汉八部,呵呵……老子以汉八部分镇草原,每年抽调草原各部多余族民,每年把草原大大小小族长之子,贵族之子抽调出来,让他们不住向西征战,所得之土,皆以战功分配,安置无数多余人丁,他们的子孙都有机会成为新的一族之长、一城之主,乃至一小国之王……” “呵呵……一边是利益,一边是刀子,随老子征战开拓,老子就给他们想要的任何想要的,不乐意,老子就灭了他们一族!” “我想……没人会愚蠢的选择与老子作对吧?” “中原之北,草原没了这么多野心勃勃的家伙,没了这么多骑马狂野的骑卒,他们怎么与中原斗?怎么与老子斗?” “中原呢?” “呵呵……还有无数海域可纵横啊!” “了不起,老子就用钱粮来与大唐交易,无论罪犯,还是流浪乞儿,老子用无数钱粮来买!” 李思钰低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李璇,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或是不大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利益够大时,就算朝廷顾及脸面,不欲如此,也会有无数贪官、奸商卖与老子这些一无是处之人的,这本就在为朝廷,为地方减轻压力之事,更何况,叛乱总是无处不在,杀了也就是一刀而已,卖给老子也还能赚些钱财呢,或许……或许为了给老子捣乱,他们巴不得把最可恶的家伙卖与了老子也不一定。” “呵呵……无所谓了,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成,只要是身上流淌着与老子一样的血,老子就敢要,把他们扔到荒芜的海岛,任由他们生死就是了,说不定每年还能有些赋税也不一定呢。” “人多……咱还真不怕!” 李思钰轻轻拍了拍李璇脸颊,笑道:“咱们得儿子真的很愁吗?” 说着李思钰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说道:“还别说,老子还真的有些忧愁,忧愁你此时真的给老子生了个男娃,朝廷会用此子给老子招惹麻烦,让老子家室不稳。” “不是愁将来之事,只要老子不死,将来总会给每个孩儿一个好的去处,愁……愁的是现在,是老子还未成势啊!” 李璇强忍着胸中狂跳,她知道眼前男人战阵无敌,也知他看起来一副粗鲁无行模样,做事也每每异于他人,但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其实是个极为聪慧的男人,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的男人胸襟如此广阔,换作他人说出这些话语,李璇可能会以为那人定然是疯了,可若是这个男人说出来,她信了。 李璇在他身边也有了一年,在处理与营州来往的信件中,她可以清楚知道此时的营州是如何的强大,强大到了整个北方都畏惧不敢异动,如今他的话语或许早了些,或许是今日自己病了,是自己相逼下,他才提前说出了这些吧。 想到这些,李璇强按着胸中激烈调动的心脏,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认真注视着,轻声说道:“相公若是担心,过些日,璇璇身体好了些,璇璇就去关外,去姐姐那里,不给相公招惹麻烦。” 李思钰眉头皱起,不确定道:“这……这么遥远,会不会对孩儿有些影响?” 李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应该无碍,璇璇注意些,走慢些,应该无碍的。” …… “那……那行吧。” 第842章 这样不好 两人对视良久,李思钰最后还是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李璇身份不同,他不相信朝廷会任由他做大难制,尽管他从未想过要把朝廷如何,也从未想过夺了大唐江山,这不符合他的想法和意志,他要的是千年中原无胡虏之危,而不是仅仅一个数百年的王朝。 或许这很迂腐,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也愿意为此去尝试,去血洒疆场。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按照心底最真实想法去做的,可是,他人会信吗?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敢去信吧…… 两人不再多言,相互依偎在一起,两颗心却各自想着心事,各自对未来有些畏惧与迷茫。 朝廷上的事情,李思钰真的没太多法子,只能用些手段去控制,可他又不想控制的太紧,这会起了相反作用,朝廷毕竟是朝廷,而他终究还是一地藩镇,与天下间那些藩镇本质并无不同,与朝廷天然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沟壑,哪怕他把自己粉饰成了摇头摆尾的守门之犬。 他知道,此时朝廷势弱,某种程度上,他只是一条恶犬,用这头恶犬对付其余恶犬罢了,当朝廷强大了些,威严盛了些,他也就成了朝廷的敌人。 李思钰心下很清楚,他知道这些,知道他与朝廷天然的站在各自对面,他的强大始终都是朝廷上空的阴影,哪怕如今看起来他在朝廷上也有相好之人,可他知道,某一日,他就是他们的敌人。 无论如何,朝廷都会想着法子来给他上了一根套索,李璇有了生孕,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出生,或许就是他最大的软肋,李思钰不愿,他也不想这么早与朝廷闹翻,或许李璇远去营州才是最好解决的法子。 李思钰同意了下来,两人相依相偎,却各自心怀着心事,却不知与这间房舍相隔着一条街道的一处院落里,此时此刻正上演着兄弟相见泪汪汪情景来。 杨复恭与李思钰并不是住在一起,这与后世差不了多少,尽管两人情同父子,可是各自还是需要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两处院落相隔不远,仅有一条街道相隔而已。 杨守信在杨复恭失了权势后,被获的了权势的刘景瑄、西门君遂打入了大牢,若非杨复恭认下了李思钰为养子,手中握有数万兵马,或许杨守信此时已经死在了狱牢之中,就算活了下来,也成了残废之人,当杨守忠他们看到杨守信如此凄惨模样,忍不住泪流满面。 杨守信心下凄然,强忍着酸涩,向杨守忠等人拱手道:“小弟得知诸位兄长前来,本是要前去迎接,可奈何……奈何兄弟成了这般模样……” 杨守忠擦拭了一下眼角,做到杨守信床头,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嘴里说道:“你都成了这般,还说这些作甚,那该死的刘景瑄,有了机会,大兄必为你解恨!” 杨守贞看着杨守信成了这般凄惨,心下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可他还是有些怪异道:“七哥,你都成了这个模样,那李悍虎就没想着为你报仇解恨?” 此话语一出,满堂寂静,杨守信看向屋内几人,脸上露出淡然。 “兄弟我都成了这般,报仇不报仇,又有何意义,再说,兄弟我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成了这般……也算是上天给的报应。” 杨守贞上前两步,做到杨守信床前,说道:“七哥这话语,小弟可有些不敢置同。” “哦?” 杨守信眉头微微一抬,看向杨守贞,轻笑道:“为兄我都成了这般,刘景瑄、西门君遂如今正是北衙左右将军,就算杀了那两人,对为兄有何益处?是能让为兄从卧榻起身,上阵杀敌,还是能让为兄身居一地节度?” “杀了两人,无非是让满朝文武对阿父不喜,于此时又有何益?” 杨守贞皱眉说道:“难道七哥就能吞下了此等恶气?” 杨守贞笑了笑,说道:“都成了这般模样,还哪来的什么气不气的,不给阿父招惹麻烦就已经不错了,再说,以往为兄做的恶事还少了?若他人也来寻为兄的仇,为兄又当如何言语?” 杨守亮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笑道:“七弟能放下心结,心气平和也还算不错,只不过,为兄总觉得李悍虎还是有些慢怠了七弟,再如何七弟也是蓝田防御使……” 杨守亮正要说下去,杨守信摆手阻止,笑道:“小弟如今虽在潼关,却也还是蓝田防御使,谢将军也是每隔三五日就会送来厚厚一摞信件,老子每日看着这些都有些烦了。” 说着,杨守信还指了指对面墙角一个大木箱,说道:“都有了满当当的一木箱,七弟我烦着呢。” 杨守贞看向不远处的木箱,起身来到木箱前,一边打开木箱,一边说道:“七哥不是为了安我等兄弟心,或是为了颜面刻意如此说吧?” 杨守信嘴角一扯,有些不屑的弧度,他也不言语,只是不屑笑了笑。 站着的杨守厚也去看木箱,看清里面时,还真是见到杂乱的一堆信件,有的明显像是拆开了的,有的甚至连拆开的痕迹都无,就那么随意丢进木箱中。 杨守贞看到木箱中果然一堆信件,从里面拿出一封已经拆开了的,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打开看了起来,随即又拿着手中信件,一边向屋内几人摇晃了几下,一边却又摇头叹息。 “信中全他娘地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耕种了几何,有几人触犯了军法等等,全他娘地屁事一堆,一件正经事情都无,也怪不得七哥会不想拆看,若老子每日都看着这些,老子也他娘地不想去看一眼。” 杨守厚也拿了几封信件拆开看了起来,果如杨守贞所言,不确定道:“老七,你不在蓝田,他们不会是故意如此耍弄你吧?” 杨守亮也疑惑看向杨守信,说道:“七弟远离蓝田终究有些不妥,不若为兄去与阿父说上一说……” “不用了。” 杨守信摆手阻止,说道:“兄弟已经如此,去了那里也无太大用处,谢将军做的已经很好了,再说,如今的蓝田大营,除了训练那些神策军罪卒与耕种田地之事,哪里还有什么大事?诸位兄弟还是莫言此事。” 杨守贞还要再劝,杨守忠却抬手阻止,看着杨守信,郑重道:“七弟也知,我等兄弟因何离开的川蜀,今日也才刚刚入了潼关,心下有些恐慌,七弟在潼关已经有了些时日,对李悍虎应有所了解,七弟觉得,李悍虎会如何对待我等?” 杨守信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见他们问了此事,想起了那日阿父与李思钰的话语来,轻声说道:“李兄弟是阿父的义子,与你我并无不同,几位兄弟还是莫要轻辱了李兄弟。” 说着微微摇了摇头,良久才轻声说着。 “这样……不好。” 第843章 李悍虎乃当朝之曹贼? 杨守忠、杨守亮等人相视一眼,有些不确定杨守信如今是何种态度,他们私下里已经仔细商议,杨守信是他们当中最受杨复恭信任的养子,这些人都在川蜀为一地藩镇,唯独杨守信身在京畿近侧的蓝田大营,快马奔袭,只需半日即可杀入长安,如此近的距离,正是京中出了意外最佳退避之地,非嫡系可信任之人不可担任。 杨守信就是如此,他是杨复恭最亲信大将,他的态度极为重要,这几乎就代表了杨复恭的意志,在杨守忠、杨守亮他们来到了潼关后,他们谁都未去面见,第一个就是前来了此处,就是想先知道他的态度,试探一下杨复恭与李思钰之间是否不合,也只有从杨守信这里才能看出真实的端倪来。 杨守亮与几位兄弟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道:“七弟,李悍虎终究还是姓李,与你我不同,终究还只是个外人,你……” 杨守信大手猛然一抬,阻止了杨守亮继续说下去,一一看向屋内这些义兄们,最后又落到了杨守亮身上。 “李兄弟虽未与你我一般,虽未更改了姓名,亦为阿父门下之子,不言李兄弟与阿父非寻常父子可比,单言李兄弟救阿父于危难之间,我等兄弟就不能轻辱了李兄弟,况且……况且诸位兄长能够站在小弟面前,能够有命前来看望小弟,亦是李兄弟出兵相助。” “七哥,这话语俺可不赞同!” 杨守贞突然大声说了这么一句来,杨守信不由转头看向杨守贞,眉头一挑,心下有些不喜。 “哦?十三弟有何高见,七哥还真想听听了。” 杨守贞上前几步,看着杨守信说道:“七哥,当年我等为何入川,为何为一地藩镇,七哥应该没忘吧?” 杨守信点了点头,缓声说道:“黄贼势大占了长安,其后黄贼身死,陛下回京,田令孜把持朝政,因河中盐田之事,关中战败,田令孜恐惧,挟持陛下欲入川蜀,最后虽未成功,田令孜却独身逃入川蜀南都,此为叛逆,故而阿父令诸位兄弟入蜀为一地藩镇,用以阻拦、讨伐南都之兵,欲以夺回大唐南都之地。” 杨守贞点头,大声说道:“我等入蜀数年,没有功劳也当有苦劳。田令孜身死,王建占了南都,我等虽讨贼战败,亦为朝廷之功臣。” “王建势大,我等兄弟危急,难道阿父就不该遣兵入蜀相救我等?” “论公,我等忠义朝廷,为朝廷讨伐逆贼。” “言私,诸位兄弟皆是阿父之子。” “七哥,那李悍虎遣兵入蜀相救我等,于公于私,难道不应该吗?” 杨守忠、杨守亮几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用来讨伐南都之贼,欲为朝廷夺回南都之功臣,虽未成功,虽战败危急,朝廷出兵相救,这是公事,再说他们还与杨复恭的关系在那摆着呢。 杨守信心下又是点头赞同,又是摇头苦笑,他知道,杨守贞的话语是对的,无论这里面含有多少隐情私利,表面上还就是如此,于公于私,在他们出现危急时,朝廷都应该出兵救援,这些人是挡住王建威胁关中京畿的马前卒,他们要是死了,剑门等地险要之城关失守,不但更加难以夺回南都,甚至还会时刻威胁着关中安稳,如一柄利刺顶着长安之腰腹。 于公于私都该出兵相救,可是,那些入蜀兵马是朝廷的兵马吗?是杨复恭手下兵马吗? 杨守信心下叹息一声,看着杨守贞说道:“于公,诸位兄弟确实为国之屏藩,有公于天下;于私,诸位为阿父之孩儿,为信之兄弟。” “于情于理当该遣兵入蜀相救,可诸位兄弟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杨守信脸色郑重道:“天下兵乱已久,朝廷仅存神策军一军尔,若阿父还执掌着神策军,还为神策军左右中尉,阿父自会遣兵入蜀,可是……可是那胡弘立却背叛了阿父!” “诸位兄弟也知,当诸位兄弟恐慌无助时,阿父手中已无朝廷兵马,入蜀救援诸位的,却是诸位口中李悍虎,是李兄弟遣大将领兵数万入蜀相救!” 杨守贞眉头一挑,脸上却露出笑意来。 “七哥的意思……那李悍虎乃当朝之曹贼?欲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杨守信神情随着这句话语也冷淡了下来,说道:“曹贼?诸位兄弟莫非未曾读过史书?” “曹公虽势强,却终死未曾夺了汉室江山,反倒是川蜀、江南之地割据一地,为王为帝!” “是!七哥说的是!曹贼虽未称帝天下,可他的儿子终究是夺了汉室江山,这点七哥总不会视而不见吧?” “嗯,曹公之子是夺了汉室江山,可那也是天命难违,更何况,汉帝终可安死于卧榻之上,数千年亦难有之事!” 杨守信看着杨守贞,冷声说道:“且不言李兄弟为南衙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之事,亦不言李兄弟是否为曹公之为,单单以李兄弟为阿父之子,为你我之兄弟。” “李兄弟遣兵调将,数万大军入蜀相救诸位,论公于私,李兄弟都无任何过错,可是诸位又如何之为?” “呵!” “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然欲以阴谋诡计,设计拘押益王与一干军中大将,欲夺了数万相救之卒,信只想问问十三弟,问问诸位兄弟,诸位可曾把兄弟之情挂在心上,可曾畏惧过阿父之威,畏惧过朝廷半分!” 杨守信越说越恼,数月前他就在杨复恭身边,听过李思钰与杨复恭谈起过入蜀相救之事,那时李思钰就提出,欲要调他们出川。 一者是因川蜀可威胁到凤翔府侧翼,牵制凤翔府不敢异动,又可由汉中经栈道直击陇右之地,甚至出兵侵入松番草原,截断吐蕃后路。 二者是担忧这些人拖李思钰欲夺回川蜀之后腿。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本就不是善待百姓之人,川蜀多山岭,除南都之地土地肥沃外,其余等地多为贫苦之地。川蜀与高原之民类似,多为困守之地,其民排外且善战,尤为善于山岭作战。欲要得其地百姓归心,就需要朝廷德高望重且善待百姓之人,只有如此才能稳住局势,而杨氏兄弟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川蜀。 其三就是李思钰担忧,担忧这些人留在川蜀,若是得了整个川蜀,这些人凭借着与杨复恭的关系,就此在川蜀做大,成为另一个强大的藩王,刚刚消灭一个,又自己培养了一个,这不是李思钰想要的结果。 其四就是一种试探,试探给杨复恭去看,看看他名下的养子中,究竟谁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第844章 想要大唐整个天下吗? 李思钰与杨复恭说着川蜀之事,杨守信就在一旁,对这些事情始末他尤为清楚,本来他还想着李思钰的思虑担忧,是不是有些过了,可当他看到川蜀送来的信件后,对这些兄弟们所作所为尤为失望,战事未稳,外敌尚未退去,他们竟然打起了入蜀的数万同州兵马来,对此,他就是想要给些同情与支持,自己也很难说服自己,就算他真的想要去帮助,又如何去帮助? 杨守信话语让杨守忠一脸羞愧,杨守贞却有些恼怒,说道:“他李悍虎把数万军卒交给一个娃娃,把数万军卒与了那些逆贼降将,他既然是阿父之子,既然是你我兄弟,为何不把军卒大权交给了我们兄弟?” “他李悍虎就是欲要行曹贼之事,以娃娃领兵川蜀,以娃娃为大唐皇帝,全他娘地都是娃娃,全他娘地是他的弟子!” “他想作甚?还不是想要得了整个大唐天下!” “该死的!他吃肉,连该死的残羹都不给老子留一口吗?” “老子不服——” 怒吼声让杨守信脸色铁青,指着杨守贞的手指颤抖,欲要怒骂,就在这时…… “砰!” 房门大开,一名白发苍老之人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一名有些不知所措的艳丽妇人,正是杨复恭、杨氏两人。 “啪啪……” 杨复恭轻拍着手掌缓步走入屋内。 “阿父……” 杨守信大惊,忙要抬身,杨复恭冷厉看了他一眼,杨守信低头不敢再有言语。 杨复恭本就对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在川蜀做的那些混账之事有些不满,但他们毕竟离开了川蜀,恼怒也就淡了些,可在城外,他们却只在远处远远看着,李思钰却火急火燎迎上前来,两相比较,对他们愈加不喜。 回到府中,本不欲这么早前来,欲要凉着他们两日,杨氏一再劝解,这才前来看望一下,可还未见到人呢,竟然在门外听到他们不满怨恨话语。 对自己有些不满也就罢了,竟然怨恨起自己最能干、最是贴心的儿子来,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大怒甩开杨氏手臂,一脚踹开房门。 见杨复恭一脸怒容出现在门口,杨守忠、杨守亮等人大骇,忙起身跪伏在地。 “阿……阿父……” “好!好啊!” 杨复恭大步走入房内,看着跪在地上的养子们。 “咱家还真养了一群好儿子啊!” 杨守忠大惊,杨复恭是他们的养父,在相熟的大臣面前,都是“老夫、咱家”之语,在他们面前却从未有过“咱家”之言,如今听到这句时,杨守忠大恐,连连膝行跪在杨复恭面前,头连连顿地。 “阿父……阿父……孩儿……都是孩儿的错,您老打骂孩儿……阿父……” 杨复恭一脚踢在杨守忠肩头,把他踢了个仰天倒地,忙又爬起跪在杨复恭面前。 “阿父……” “闭嘴!” “混账!一群混账!” 杨复恭大怒,手指颤抖,点着杨守忠骂道:“就你们这样的……咱家情愿没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 “吃肉?喝汤?” “是不是想要吃肉喝汤?” “是不是?” 暴怒的杨复恭极为可怕,杨氏想上前劝解,却被阴冷的眼神止住,不敢再动半分。 杨复恭如暴怒的雄狮,看着跪了一地的养子们,他恨不得这些混蛋们全死在了川蜀,全死在了王建逆贼手里,如此他还不至于如此心伤。 “一个个本事没有,被王建逆贼杀的抱头而逃,一个个苦苦哀求,若非咱家还念你们是咱家的儿子,咱家他娘地管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死活!” “数万兵马?” “眼馋吗?” “啊?” 杨复恭一脚踢翻杨守贞,指着杨守贞大骂。 “眼馋吗?” “啊?” “一个个……一个个全他娘地是混账东西!” 李思钰指着屋内养子们大骂。 “咱家与那无情无义的皇帝小儿起了争执,落了势,一个个全他娘地恨不得咱家立即死了!” “一个个全他娘地成了逆贼!” 杨复恭指着杨守亮,眼中尽是阴冷。 “你是咱家堂弟之子,堂弟把你生生从死人堆里救起,给了你姓,给了你名,给了你一身官皮,给了你一地节度!” “你他娘地还记得堂弟死前的嘱咐吗?” 杨复恭点着不住颤抖跪伏于地的杨守亮,声音哽咽。 “堂弟天纵之资,于危难之中,要钱无钱,要粮无粮,一人硬生生立起忠武八都!” “堂弟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若非那该死的田令孜,堂弟又如何英年早逝?” “把能给你的都给了你,要你善待汉中百姓,你是咋做的?” “就你……就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还想留在川蜀?” “留在川蜀继续祸害川蜀百姓吗?” 杨复恭看着一群不住颤抖畏惧的养子,不住点头。 “行,你们行!” “是觉得咱家偏向我那孩儿吧?是觉得我那孩儿依然姓李吧?” “呵!” “我那孩儿还他娘地就姓李,不姓李,咱家还他娘地不乐意了!” “怎么着吧!” 杨复恭又是一脚踢在杨守贞身上。 “咱家还他娘地就是偏爱我那悍虎孩儿,怎么着吧!” “是不是不服,不甘?” “阿父……阿父……是……全是孩儿的错,您老……您老别生气……” “滚!” 杨复恭指着杨守忠大骂。 “你……身为他们的大哥,你就是如此教导的他们?” “教导他们兄弟阋墙?” “你……罪该万死!” 杨守忠恐惧,他还从未见过杨复恭如此大怒,痛哭流涕,头上血迹不断染满地面。 见他如此,杨复恭非但怒气未消,反而越烧越炽,指着杨守忠大骂。 “咱家本还犹豫着把你们调离川蜀,你们是咱家儿子,是咱家要你们去川蜀挡住逆贼田令孜,挡住王建,你们在这方面算是大唐功臣,无罪而调,咱家是有些犹豫的。” “可见你们如今模样,咱家恨不得你们全他娘地死在了川蜀!” “荊襄之地很差吗?” “山南东道节度使比山南西道节度使,可曾差了半分?” “你们……你们这些混账!” “无半分本事,把你们调到荊襄之地,调到一个无甚危险之地,荣耀、权利都给了你们,你们还他娘地不乐意?” “你们想要作甚?” “想要作甚?” “想要大唐整个天下吗?” 第845章 倒扣一盆屎尿 杨复恭大怒,如焦躁怒吼的暴狮,所有人都畏缩颤抖趴伏在地,正提着一壶酒水前来的杨守义,尚未来到房门处,耳听着房内暴吼,浑身肥肉都颤抖了起来,跟在身后的杨守礼亦是后退一步,很想就此远离这间充满血腥怒火的房间,想要退走,却又担心他人说他无兄弟义气,不但恶了屋内那些颇有权势的义兄义弟们,若是自己阿父得知,又不知该如何作想。 杨守礼哭丧着脸,看着一脸惨白的杨守义,嗓音颤抖,又唯恐惊动了屋内正暴怒的阿父。 “四……四哥,咱们过来时,门房……门房是看到了的,若……若就此退去……可咋整啊?” 杨守义脸上肥肉一阵颤抖,心下极为后悔,来之前还想着这些义兄义弟们甚得阿父喜爱,期望他们能在阿父身前为自己说些好话呢,结果,竟然成了这般! 他与老五来的晚些,没听到杨守忠、杨守亮他们所说的话语,可在门外他可是听了个真真的,从杨复恭话语中,他就知道,必然是这些义兄义弟们心存怨怼,必然对那李……李兄弟不满,激起了阿父怒火。 杨守义心下对杨守忠、杨守亮他们一阵埋怨,都被人押着来到了潼关,还说那些怨怼话语作甚。 杨守礼低声埋怨道:“大兄他们也是,都成了这般,还说那些让阿父生气话语作甚,山南东道节度使又不差了半分,咱们兄弟就算想去,阿父也不一定让咱们前往呢!” “嗯?” 杨守义一愣,转头看向杨守礼,有些不确定问道:“五弟,刚刚你说的什么?再重说一遍。” “啊?” 杨守礼一时没明白杨守义话语是何意,有些呆愣说道:“小弟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说,大兄他们欲夺了李兄弟同州兵马,没能成功。” “说起这事,大兄他们也真是的,李兄弟派了大将去救他们,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能想着夺了李兄弟的兵马呢,如今都被人送来了潼关,都成了这般,说那些怨怼话语又有个屁用!” “再说了,李兄弟为人还是不错的,大兄他们都做到了这种地步,还给了他们荊襄之地,给他们山南东道节度使,咋还不满意了呢?” 杨守义皱眉不已,脑中觉得杨守义说的话语中有个极为重要的事情,只是他一时间还没抓住。 正在杨守义皱眉,想要抓住脑中那丝亮光却不可得时,杨守礼唉声叹气起来。 “唉……” “这人呐还是要知足点,阿父、李兄弟给他们山南东道节度使,他们竟然还不乐意,还心生怨怼,再看看咱们这些兄弟,看看咱们如今的日子……” “唉……要是李兄弟把山南东道给了咱们兄弟,那可就好喽,至少咱们还是感激的……” “啪!” 杨守义一巴掌拍在杨守礼肩膀上,他是什么身板,杨守礼又是什么身板,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一巴掌让杨守礼一屁股敦坐在地上,还未等杨守礼恼怒,就听屋内一声暴怒。 “哪个混账东西在外?” 听到暴吼声,杨守义这才惊觉闯了祸事,刚刚杨守礼的话语像是一道霹雳闪电,一下子劈开了眼前迷雾,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一时兴奋,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竟忘了屋内还有一头无法发泄怒火的怒狮呢。 动静惊动了屋内正怒火冲天的杨复恭,两人脸色一阵惨白,杨守礼爬起来,苦着脸就要去拉杨守义入屋,他一个人还真的畏惧屋内暴怒的阿父。 不料,杨守义却把手中提着的大酒坛塞在了杨守礼手里,嘴角还不住向屋内呶嘴,在杨守礼还未明白杨守义是个啥意思呢,杨守义一把把他推入屋内,自己却蹑手蹑脚,撒腿就向府门奔跑,那速度…… 杨守礼一时不察,被杨守义推入屋内,怀里还抱着个大酒坛,正要恼怒大骂,杨复恭却把鞋子砸在了他的头上。 “混账东西!你这混账抱着个酒坛,是不是与这些不孝子商议着如何杀父?” “啊?” 杨守礼此时哪里还管杨守义坑害之事,也与那些跪着的难兄难弟们一般,连连磕头捣蒜。 “阿父,孩儿可不敢行此大逆不道啊!” “孩儿……孩儿是来看望七弟的,七弟前些日与孩儿说起阿父寿辰将近,想着该如何与阿父置办寿辰,孩儿……孩儿今日是前来与七弟商议着阿父寿辰来着的。” “阿父……阿父……” “孩儿真不知这些逆子在七弟这里……孩儿以为……以为他们犯了大错,会去阿父那里认错的……孩儿……孩儿哪知他们来了七弟这里……” “孩儿真不敢有悖逆之想……” 杨守礼一边磕头捣蒜,手指不住指着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哀嚎。 “他们……李兄弟遣兵去救,本是因阿父与他们父子之情,可他们却置父子之情不顾,欲要夺了李兄弟兵马,未能成功还罢了,可若真让他们伤了益王,伤了军中大将,又将置阿父于何地?” “他们……他们做下了如此错事,不顾阿父之难,阿父还是与了他们山南东道,他们……他们竟然还心生怨怼!” “阿父……此等悖逆之事,孩儿……孩儿真不敢啊!” 杨守忠听着杨守礼话语,心下又是羞愧,又是愤恨,虽然自己做的有些不对,那还不是因为数万兵马由一娃娃为首吗,因数万兵马大将是些降将吗,自己……那个自己也是担忧才行了此等之事。 心下想着,尽管自己做了错事,也是因担忧军中大将再行反叛之事,想着本心还是好的,只不过一时间未能顾及阿父感受罢了。可这个指着自己,不住磕头如捣蒜的混蛋是什么屁话? 竟然为了逃避怒骂,把一盆子屎尿全扣在了自己一群人头上。 杨守信躺在床上,看着不住磕头如捣蒜的杨守礼,想笑又不敢,这家伙还真是有些急智,还真是个混蛋! 不过心下又是一阵惭愧,阿父寿诞将近,自己竟然还真的忘记了,若不是眼前的混蛋提及,他还真没考虑过半分。 杨守亮、杨守贞他们可就是真的怒了,这个混蛋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啊! 杨守贞指着杨守礼大骂。 “混蛋!你不敢悖逆?阿父危难之时,你在哪里?还不是他娘地跪在胡弘立面前摇尾乞怜?可曾想过阿父半分?” 第84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杨守礼脸色一阵惨白,无论他如何狡辩,在皇帝收下了胡弘立为养子,胡弘立改名李顺节后,在皇帝罢了杨复恭左右神策军中尉后,在皇帝李晔欲要杀了杨复恭时,他与杨守义的确投到了胡弘立门下。 若非神策军围攻帝宫,若非李思钰抓了他们,他们此时或许还在神策军军中为将。 杨守贞话语让杨守礼畏惧难言,杨复恭冷冷看着杨守贞,说道:“老五虽犯了错,但还是在老子面前认了错,而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连自己哪里有错都不知!” “哼!” 杨复恭知道,整个天下也难找出一个与李思钰一般孝顺的儿子来,他的养子养孙众多,可全是想要从他手里得到些权利好处之人。 想要也罢了,自己不是不给,可也要让自己舒心才是。 杨守礼话语真实性有几分,杨复恭不知道,但在此时,这话语一出,杨复恭冷峻的面也不由松弛了下来,对杨守礼所言“寿诞”之言最是满意。 杨复恭看着一脸羞愧畏惧的杨守礼,点了点头,说道:“你还不错,还能想着阿父寿诞,起来吧。” 正埋首趴在地上的杨守礼心下一松,知道他的危机已经过了,忙又重重叩首,颤声道:“孩儿谢过阿父教诲,孩儿定然以李兄弟为首,定不会辜负了阿父栽培、爱护之心!” 杨复恭点了点头,他不是不知道眼前之人同样也是个混蛋,大哥不言二哥,可这混蛋的话语中,多多少少还表达了点兄弟之情,露了一丝孝敬之心来,而杨守忠、杨守亮他们不但做了错事,竟然心中还生起了怨恨来,在城门外,他们离的远远的,李思钰却快马迎上跟前,回了城,杨复恭令人把他们安置了一下,虽杨复恭未去亲自安排过问,可若换作他人,安置好了后,无论老父是否因他们做了错事而生气,打也好,骂也罢,总是应该第一时间跪在面前,老老实实承受怒火训斥才是。 杨守礼不提这事,杨复恭还未发觉,想到此事,心下又是一阵恼怒不喜,他们犯了错,他们是儿子,他们不去自己房内跪着,自己反而前来看望他们,一想到这里,就是狠狠瞪了一眼杨氏。 杨氏见他如此,心下也是无奈叹息,她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做了错事而不知悔改,却生起了怨怼。 杨守礼额头一片赤红,他也不敢去擦拭,而是默默躬着腰站在杨氏身后,低头不敢开口。此时的他算是怕了,在杨守忠他们前来时,这些落了势的杨氏子弟就去迎接了,有杨复恭当面,他们也不敢胡乱说话,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过。 按照常理,若换做是他们,自己犯了错后,竟然仅仅只是给自己挪了个窝,竟然还是为一地节度,那怎么着也该是感激涕零,就算不是,心下也该是侥幸吧? 杨守义、杨守礼他们从这件事情上,就知道阿父终究还是疼爱他们更多些,这不,在杨守忠、杨守亮等人刚刚安置好了家小,两人提着酒水就前来了。 可杨守义、杨守礼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这般,心中有些不满,有些怨怼,私下里无人说一说,发发牢骚也就罢了,怎么能让阿父听到了呢? 杨守礼没想到,这些义兄义弟们刚刚来到潼关就发生了这等事情,若是知道,他才不会前来挨骂呢,他也不想落井下石,只是他也无奈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 自己是受了他们无妄之灾,总不能还陪着他们一起跳坑吧?这些义兄义弟在川蜀待的时间长了,都把脑袋待坏了,也不看看当下是个什么情景。 且不言营州军多厉害,不言李兄弟打的晋军、宣武军抱头鼠窜,更不要提仅仅只是一杆大旗,邠州军、凤翔军就不敢踏前一步,这些都不提,单单就说身前恼怒的阿父。 “危难之时,无人相助,李兄弟认下了阿父,单单这一点,谁人又敢与李兄弟争宠啊!” 杨守礼躬身低头站在杨氏身后,脑中不住连连叹息。 杨守礼是脱了难,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可就更惨了,杨复恭那个大骂就别提了,甚至都开始明言让他们老死于屋中,别说一地节度,连个九流之官都别想沾染的话语。 杨复恭的怒火几乎就没有发泄完的时候,听着杨复恭怒吼着要剥了这些义兄义弟所有权势地位,杨守礼身子不住颤抖,心里也不住咒骂把他推入屋内的死胖子,可他却不知,此时的杨守义正一路狂奔,径直奔过街道,向着李思钰大帅府就是一阵乱闯。 小五刚刚为踏雪喂饱了精料,正准备出府一趟,却见杨守义这个大胖子提着肚子跑了过来,肚皮一颤一颤的让他很是想笑,不由迎上前拱手道:“四爷这是怎么了?有事找大帅,让人前来就是,怎么成了这般急切模样?” 杨守义见是小五,知道他是李思钰身边之人,不敢稍有得罪,忙擦了把额头汗水,拱手道:“原来是小五兄弟,不知李兄弟可是在府中,兄弟这是有了紧急之事,可否请小五兄弟通传一二?” 说着就要去掏衣袖,一摸袖中瘪瘪,顿时尴尬了起来。 小五见他如此,却笑道:“四爷这是作甚,您要是真的如此,大帅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骂小五不懂规矩?” “是是,小五兄弟说的是,改日请小五兄弟去登仙楼。”杨守义一阵尴尬。 小五也不在意,这些人本无多大本事,但却是自己大帅义兄,尽管只是表面上。 杨守义入了大帅府,本还焦急模样,此时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脑中不住想着那事来,跟着小五一路来到二进院中堂。 “四爷先喝杯茶水,公主病了,大帅正在公主那里,小五去为四爷寻大帅。” 小五为他倒了杯茶水,杨守义忙双手接过,嘴里说着:“那就麻烦了小五兄弟,改日兄弟有时间,定然好好谢过兄弟。” 小五笑道:“好说好说,那……四爷先等等,小五去去就回。” 杨守义把小五送出厅门,看着小五离去,这才皱眉在厅堂中缓步思索了起来。 第847章 山南东道节度使(上) 李思钰怀抱着李璇,两人就这么相拥看着屋顶,谁也不愿打破难得的温馨宁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五在外面轻敲房门。 “梆梆……” “大帅,四爷说是有急事找您。” “嗯?” 李思钰动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弄明白四爷是哪个,李璇见他反应,轻笑道:“你忘了?是阿父养子中最肥胖的那个。” “呵呵……原来是他啊!” 李思钰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对着房门说道:“让四哥稍等片刻。” “诺。” 耳边听着小五脚步声远去,李思钰怀抱着李璇挺身坐起,叹气道:“也真是的,就不能让人清净一会。对了,晚上可能要晚些回来,在城外时就已经与一干同僚们商议好了,晚上一同去饮酒。” 李璇看着他,表情有些怪异,就在李思钰不解时…… “不会有美人陪伴吧?” 李思钰没想到她会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坏笑捏着她的脸颊,说道:“你这么丑,还脾气这么大,还真不好说老子会不会夜不归宿呢。” “那……那璇璇现在就把你榨干了!” “呵呵……就凭你?” 李思钰起身,把她按在床上,又仔细为她盖好了被子,笑道:“天气虽热,但你还病着呢,被子又不是很厚,可莫要蹬了被子,否则……哼哼……” 李璇睡觉甚是不老实,睡前还好好的,可醒来后就不是那回事儿了,不是趴在他身上,就是调了个头,每次都是如此。 一想起她的睡姿很是差劲,李思钰就有些忧愁,叹气道:“老子是看了,将来你就是生了娃娃,也不能让你带着,否则还不知会成了什么个样子。” 他这么一说,李璇也有些担忧了起来,她不是不想老老实实睡觉,可这由不得她啊! 李思钰摇头叹气,一边下了床穿上鞋子,一边说道:“晚上多准备几个称心丫鬟婆子,大丫也不能总守着你,你有了身孕,所有琐事都让她一人去做,已经够劳累得了,晚上守着你总是有些疏漏的,还是多准备几人,莫要压伤了肚里的孩子。” 李璇一听,心下又是担忧自己真的睡姿不好伤了孩儿,又是欣喜他终究还是心疼孩儿的,也不由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思钰跳下床,站在床头又细细看了她片刻,笑了笑。 “走了,晚一点再过来。” 李璇笑道:“莫要饮太多酒水。” “嗯,知道了。” 李璇看着他转身离去,嘴角不由露出甜蜜笑意,今日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李思钰出屋,尚未走出数丈,房檐上跳下四名亲卫,疤脸也从廊柱之后转身走出,若是不注意,外人很难发现他们就在李思钰十丈之内。 疤脸与四名亲卫默默走在李思钰身后,沿着阁廊小道走向中堂客厅。一边缓步走在小道上,心下却有些奇怪了。李璇的提醒,他就知道小五嘴里的四爷是哪个了,只是李思钰并未与杨守义有过太多的接触,对他印象最深的也就是与庞胖子差不多的肥胖,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像对待庞胖子那般亲密。 庞龙,庞胖子,人虽痴胖,却甚是有趣,虽胆小怕死,可庞胖子也知道分寸,对情义看的也重些,这让李思钰自见到他第一面,就对这个庞胖子有些亲近,可在见到杨守义的第一眼,就有些不喜,有些想要疏远,他也不知这是不是潜意识在作祟,或许潜意识就觉得这些杨氏子弟皆是不可共患难之人吧。 李思钰一边想着杨守义为何突然前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又哪里可能知道自己阿父正怒火冲天呢。 想也未想明白,人却已经来到了中堂客厅,刚刚迈入厅门,正见到小五站在杨守义身旁,也不知刚刚再谈论着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多大的事情。 李思钰拱手道:“四哥怎么今日也前来看望兄弟了?” 杨守义忙起身还礼道:“行乾西入长安讨贼,兄长未能跟随临阵杀敌,兄弟既然战罢归来,四哥自然是要过来看望一二的。” “呵呵……那小弟可就谢过四哥了。” 李思钰一伸手。 “来来,四哥还请坐下说。” 说着,李思钰看向小五,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混账,还不赶紧给四哥拿来老子的好茶。” 小五忙立身捶了下胸口。 “诺。” 小五大步离去,李思钰这才看向杨守义,笑道:“四哥的关爱,小弟心领了,小弟前些日在长安得了些好茶,还请兄长品尝一二。” 杨守义忙道:“行乾莫要客气,四哥也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什么茶水,为兄若饮,可就有些糟蹋好东西了。” “呵呵……四哥说笑了,左右不过是些茶水罢了。” 李思钰身子向杨守义微倾了一下,笑道:“饮茶不饮茶都是小事,只是兄弟想舒缓一下你我间的关系。” “四兄也知,小弟军务繁忙,留在家中时日稍短,你我来往也是稀少,不怕四哥笑话,兄弟我与兄长话语,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杨守义心下一喜,忙点头道:“行乾说的是,也是怪四哥,你常年不能在家几日,平日里也未能登府帮忙一二,却是为兄的错。” 李思钰正要开口,小五跑了进来。从小五手里接过坛罐,摆了摆手,小五退下。 李思钰打开坛罐,笑道:“这茶还是小德子在皇宫内寻来的,也不知是不是陛下,或是哪位公公所藏,如今却便宜了你我。” 杨守义知道李思钰喜欢茶,笑道:“小德子还真是有心啊!” “可是呢,有些人却非但不会感激,还心生怨怼,这人与人就是没法比。” “哦?四哥这是话里有话啊!不知四哥又是说起了哪个?” 李思钰抓了一把茶叶,为自己倒了杯,又去给杨守义去倒,杨守义忙双手端着茶盏去接。 杨守义一边去接茶水,一边叹气道:“还能是谁,还不是川蜀那些兄弟们。” “他们与你我是兄弟,却欲要夺了兄弟之兵,说轻些,他们是有些过了,若重些,他们去夺兄弟之兵,救他们性命之兵,这又何曾把‘兄弟’两字放在眼里,又何曾在乎你我兄弟?” “行乾你够仁义,四哥甚是佩服,真的,四哥这话可不是故意糊弄了行乾。” “他们欲设计扣押了益王与军中一干大将,欲夺了行乾之兵马,若非是兄弟你,换作了他人,就算是为兄,那也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又岂能仅仅只是把他们遣出了川蜀?更不可能上奏朝廷,力保他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可他们还心生怨怼,行乾,你说,他们还是人吗?” “还把你我当成了兄弟吗?” 第848章 山南东道节度使(中) “哦?” 李思钰低头小饮一口,很是奇怪看向杨守义,轻笑道:“四哥可是听到了什么风雨,按理说这不大可能吧,就算那些兄长们对小弟不满,说了些什么,也不可能刚入潼关就与兄长说了这些话语吧?” 在长安时,李思钰就知那些义兄们对他有些不满,不过他也没在意,至于杨守义之说,他更是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一地节度,他们不可能如此愚蠢的在此时就公开对他不满,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李思钰入关两头挂角也有小两年了,南征北战不知打了多少场,乱世兵为王,他够强,他人就畏惧,更何况他本身也并不是太过强势,无论朋友,或是敌人,都不欲过多激怒于他。 此时公开对他的不满,这对他们没任何好处,只会让无数官吏远离他们,更是无法给他什么压力,自然也会让他愈发厌恶他们。 李思钰之所以不怎么相信杨守义话语,主要还是他知道,眼前的胖子不是胆小畏死的庞胖子,他曾经可是神策军一都头,神策军又是什么?能在神策军为都头,又岂是易与之辈? 杨守义见到他一副毫不在意,根本就是不信模样,有些急了,放下茶盏,急声道:“行乾兄弟,你咋还不信四哥呢?” “不信,你现在就去阿父那里,看看阿父现在在作甚?” 李思钰一愣,不由看向杨守义胖脸,神情也郑重了起来。 杨守义见他终于重视了起来,心下暗喜,脸上却露出愤怒。 “那些义兄本就在川蜀犯下了大错,若是你我兄弟,犯下了如此大错,是不是该第一时间跪在阿父面前低头认错?” 沉默片刻,李思钰微微点头。 “这就是了,若是心怀愧疚,对阿父稍有畏惧,犯下了如此大错,无论如何都要在第一时间跪在阿父面前认错,更何况,阿父也未打算真正处罚于他们,行乾兄弟不也上奏朝廷,以他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了吗?” “可他们倒好!” 杨守义愤恨道:“阿父令人刚刚安置了他们的家小,他们不但未去阿父面前认错,竟然去了七弟那里,竟然挑拨七弟与行乾兄弟相仇,对阿父与行乾兄弟不仅不感激,更是怨恨异常。” 见李思钰沉默不语,杨守义叹气道:“本来这些为兄并不知情,多日未能去看望七弟,今日就想着与五弟一同去看望一下七弟,谁料尚未进屋见到七弟,却在门外听到阿父正在七弟屋中大骂那些不孝子们。” “一群混账啊!” “不去面见阿父也就罢了,还心生怨怼!” “阿父虽心下有些恼怒他们在川蜀所作所为,可阿父为何还会出现在七弟屋中?还不是阿父前去寻了他们!” “就他们这样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又如何能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就算担任了此职,想来今后也必为一害!” 李思钰皱眉不已,他从杨守义话语中算是听明白了,估摸着那些义兄必是对他心怀不满,欲要联络这些失了势的兄弟,准备与他们一道在阿父面前与他打擂台,只不过正巧被阿父听到了。 看着一脸愤恨的杨守义,李思钰不由露出苦笑。 “不瞒四哥,这些义兄们当年入蜀终究是有功于大唐,如今虽做了错事,顾及着阿父,兄弟我也不想与兄弟们起了争执,这才想着调他们去另一地为节度。” 杨守义知道当年之事,叹气道:“当年田令孜设计暗害了二叔,忠武八都也自此四散,其中五都也成了伴驾五都。” “王建投了恶贼田令孜,忠武八都……呵呵……” 杨守义一阵摇头苦笑。 “田令孜得忠武八都,自此势强重获权柄,阿父与我等也只能暗恨却奈何不得,可那恶贼终究还是在河中盐田一事上犯下了大错,关中战败,田令孜恐惧,挟制陛下欲入川蜀,最后也只能独身恐慌逃脱。” “也因此啊……阿父与我等兄弟可重掌神策军大权!” “田令孜挟持陛下,等同于犯上作乱,但他却与其兄占了南都成都,一者为了夺回南都,二者也是担忧田令孜势强侵入关中之地,故此,阿父才令他们领山南西道,堵住南都北上道路。” 杨守义说到此处,身体微微向李思钰倾斜了些,沉声说道:“行乾,这只是以前!当年他们尚还未为一地节度时,他们尚还能恭顺拘谨,可如今的他们已经不同往日了,他们已经变了,变的与天下那些不服朝廷的藩镇们一般无二,甚至还更加令人恶之!” 杨守义看着李思钰双眼,说道:“他们变了,变的肆无忌惮,不错,当年他们入蜀,的确有功,可难道他们就没得了好处吗?” “凭借着阿父权势,他们得了多少好处?这些咱们不提也罢,就单单说行乾你遣大军入蜀相救他们一事。” “换做是他人,不是阿父之子的他们,他人又岂敢做出如等混账之事来?还不是他们觉得你入门时间短,他们自认为最得阿父宠信?” “行乾,这人心难测啊!你待他们若兄,可他们就一定待你如弟了?” 杨守义说着,提壶为李思钰倒了杯茶水,叹气道:“四哥我与他们自幼便在一起,对他们尤为了解,这些人不得势还罢了,得了势,眼中哪里还有兄弟两字。” “阿父今日未能撞见他们与七弟说着怨怼话语还罢了,如今……呵呵……没能过了这关还罢了,过了这关,为了一地节度,今后还不知会给行乾你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想要用他们来阻拦晋王世子,不与晋王世子联手就不错了,又岂会阻拦。” 李思钰眉毛一抬,低头默默引了口茶水,看向杨守义,轻声说道:“四哥看出了兄弟之为啊!” 杨守义心下狂震,他知道,今日说了这么多,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此时才是要命之时。深吸一口气,说道:“行乾之谋略,四哥最是佩服!” “四哥原本并未猜测到这些,后来才看出了些许端倪。” “哦?四哥说说看。” 杨守义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思钰,深吸一口气。 “此事……还须从晋王说起。” 第849章 山南东道节度使(下) “李存信反叛,屠戮了一干晋军大将,致使晋王被迫前来事朝,整个河东道也归入朝廷治下。” “但因杜府泄露了太原府信件,致使行乾之计泄露,为了安抚晋王,不得不把陈蔡之地送与了晋王世子。” 杨守义叹气道:“行乾手段甚是高明,若换做是他人,晋王已经入了瓮中,不一刀砍了晋王头颅以威慑天下就不错了,又怎会许了晋王为当朝辅政王,又怎会把陈蔡之地送与了晋王世子?” “可行乾却偏偏做了。” “可惜了……” “若行乾欲为天下之主,此等作为堪称一代枭雄,一代明主!” “天下动荡,人心叵测,若他人皆以为行乾易欺之,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行乾虽把晋军调入陈蔡之地,看起来晋王世子所得颇丰,可细想之,终究还是行乾手中之刀!” 杨守义手沾茶水,在小几上笔画着河南等地,说道:“北有数万洛阳之卒,西有群山为阻,荊襄之地虽尚未入了朝廷之手,既然行乾已经上奏了朝廷,许诺大兄等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自是要夺回荊襄等各州府。” “若是如此……陈蔡之地晋军又能如何?只能刀兵向东,只能与宣武军厮杀不止。” “高明啊!” 李思钰眉毛一挑,他这是明谋,荊襄之地不在朝廷治下,李思钰欲要夺取荊襄等地,朝廷自会大力支持,这是在给增加朝廷威望,那些朝臣们自不会激烈反对,更何况,朝中各家族也在河东道尝到了甜头,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荊襄各州府刺史、县官? 唯一反对的也只是晋王而已,可晋王又有什么理由来反对? 一地节度给他了没? 荊襄之地有未威胁到了陈蔡之地?就凭这些杨氏子弟吗? 李思钰用杨氏子弟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就是不想过多激怒了晋王一系,但是李存瑁也别想以此南下抢夺江南之地。 朝廷不是不可以选人入荊襄为一地节度,但是这很可能会让李存瑁行凶冒险,而杨氏子弟又有不同,他们与杨复恭、与李思钰有直接关系,有他们在,李思钰无需担忧他们是否兵强力壮,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借口! 李思钰抬眼看向眼前的胖子,心知此人已经猜测出自己心中所想,眉头也皱了起来。本想着,杨氏诸子中,若轮亲疏关系,自然是杨守忠、杨守亮他们为首,眼前的胖子在杨复恭遭了难时,非但未能帮助,反而行了落井下石之事,这种人又岂是可信之人? 可杨守忠他们却对自己起了怨念,若真的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真的好吗? 李思钰揉了揉额头,心下有些无奈道:“四哥既然已经猜测出兄弟心中所想,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 “是,四哥说的是,兄弟就是希望有个合适的人留守在荊襄等地,兄弟不期望大兄他们能够帮助小弟,小弟只需他们留在那里即可。” “小弟要的也只是个名分,一个理由,这些四哥可否明白?” 杨守义微微点头道:“行乾所言不错,天下大乱,人皆无信之人,晋王从太原入了朝廷,心下又如何会甘心如此?自是有了机会再为一地之王。” “陈蔡之地,唯南地最弱,晋王世子又非智弱之人,自是心向江南之地,至少此时的晋军并不是与宣武军争锋之时。” “行乾以晋王为骨,天下人皆看在眼中,若他们不叛之还好,若行了叛逆之事,行乾必会斩之以除后患!” “也……也只有我等兄弟最为合适……最为合适成为激怒行乾的借口!” 杨守义说道这里,微微看向甚是无奈的李思钰,叹气道:“行乾乃天下之才,心胸之宽广更是无人可比,但行乾兄弟,计策虽好,可是……你可曾想过,若我等阿父门下之子与你不合,与晋王世子交好联手,你又能如何?” “江南之地已非朝廷治下之地,晋王世子若与大兄他们联手攻占江南,趁机在江南做大为王,又当如何?” “行乾你修建长安,欲要如何他人自知,身侧之敌尚还在,你又岂能分身入江南?” 李思钰一阵摇头苦笑,他知道杨守义话语是对的,若杨守忠他们真的与李存瑁联手,他还真麻烦了,不由苦笑道:“小弟至今也未能想明白,大兄他们为何会如此厌恶小弟,小弟好像也未曾真的得罪了他们吧?怎么就成了这般景象?” 杨守义心下狂喜,忙振作起来,一脸正色道:“行乾兄弟这么想着可就是错了!” “行乾仁义,关中子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能顾及兄弟之情、朝廷之义出兵川蜀,论公,你出兵阻住王建叛贼夺了整个川蜀,为了关中安全;论私,你是在营救自家兄弟,全了兄弟之情。” “无论公私,行乾你都无任何过错!” “可是……这人与人是不同的,大兄他们也只是看着自己,却从未想过行乾、阿父之难,他们枉为人子啊!” 说着,杨守义不由摇头叹息,好像他就是个大大的好人一般。 李思钰看着一脸悲愤惋惜的杨守义,犹豫了片刻,说道:“四哥……也罢,兄弟还是前往阿父那里看看好了,若……若真的事不可为,还请……还请四哥代为兄弟镇守荊襄。” 在李思钰此话一出,杨守义整个心脏都像是要爆炸了一般,想要竭力压制住胸中狂喜,可整张胖脸也成了赤红之色,开口说出的话语也变了腔调。 杨守义豁然站起,看着李思钰一副不敢置信模样,结结巴巴说道:“行……行乾……这……这怎可使……使的……四……四哥……我……” 李思钰起身,看着杨守义,拱手道:“小弟已经无人可用了,大兄他们若真是如此怨恨小弟,真的无法与小弟和解,小弟也只有求助四哥了。” “若……若四哥真的不愿,小弟……唉……小弟也只能请七哥前往了,只是七哥的身体……” “唉……” 李思钰摇头叹息,杨守义大惊,想也未想,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行乾,四哥答应了!” “七弟身体都成了那般,若还是让七弟前去受累,四哥还他娘地是人吗?” “行乾放心,四哥必会竭尽全力,必会守住荊襄不失!” 第850章 过往之事 杨守义说了这么多,李思钰自是知道他想要如何,可若杨守忠、杨守亮他们真的无法与他能尿到一个壶里,正如杨守义所言,他绝对不会允许李存瑁刀兵向南。 尽管他不认为杨守忠他们会如此愚蠢,会如此大肆宣扬与自己不合,这对他们没任何好处,可…… 李思钰心下叹息,他心下最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正是杨守忠、杨守亮他们,这些人是杨复恭嫡系,是可以走到最后之人,而杨守义他们不过是些墙头草罢了,可若杨守忠、杨守亮他们真的无法与他和解,真的相视而仇,他也只能另作他想。 无论愿意不愿意,李思钰还是与杨守义一同前往杨复恭那里,是劝解阿父莫要恼怒也好,是亲眼看一下杨守忠他们是否真的怨恨自己也罢,李思钰都要前往一趟。 此时的杨守义已经没了半个时辰前小心模样,此时的他更显自信随意。 或许这就是心境不同的缘故吧。 杨守义在前,李思钰在侧,杨守义笑道:“当年,俺们这些兄弟还只是些快要饿死的乞儿,那时还是二叔将俺们带回的长安,守亮力气最大,性子也傲些,二叔却认为,这种性子的人才是领兵大将的料,就收了做养子,而我们则跟着阿父,那时的阿父可不是如今模样,那时的阿父还只是个小小监军。” 杨守义摇头叹气道:“此时的大唐不是以往的大唐啊!” “乱世兵为王,这句话语是不错的,谁他娘地手里有兵,谁他娘地就横!阿父那时无兵无人,谁又愿意去理会?” “难啊!” “不过……二叔却是有本事之人,一无所有还能立起了忠武八都,仅凭口舌就让无数人拜入门下,可惜,二叔不是行乾,行乾自营州就是一地将领,手下之卒也是行乾一人立起,用刀兵永远比口舌更加可靠啊!” 杨守义心下不住叹息,杨复光只是凭着口舌之语,凭着朝廷大义之名立起忠武八都,尽管后来战功赫赫,可根子上就已经不稳,这些人随着杨复光不断获胜,个人威望和权利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是,当他们在面对权利诱惑时,他们又会如何作想?他们会认为是自己当年跟随才有了杨复光今日之荣,这或许也是杨复光死后,忠武八都……再无忠武八都之事。 杨守义叹气道:“二叔终究还是不如行乾,行乾算是独身离开营州,可营州还是以行乾为尊,二叔呢,被田令孜令人暗害后,忠武八都又有几人正眼看了阿父?” “要说还是时势造英雄,田令孜作恶太甚,最后不但让阿父得了神策军,他田令孜最后还不是死在了王建逆贼手里?” 杨守义转头看了一眼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四哥知道,行乾你对四哥是犹豫的,毕竟阿父遭了难,四哥与一干兄弟非但未能帮助阿父,还入了胡弘立门下,换做是四哥,四哥也不会相信这么样的一个人。” “行乾,四哥若言,不是四哥叛父,真的因无奈,行乾你可否相信?” 说着,杨守义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哥这么说,四哥也觉得这话语不怎么可信,可……四哥真的是因无奈。” “胡弘立本是一胡儿,是阿父在二叔身死后,在长安收留的胡儿,可此人却不似我等,身高体壮且悍勇无双,阿父最是喜爱此子,军中大权皆由此子占据,四哥也不是没劝过阿父,可阿父觉得,胡弘立虽狂傲,却是孝心的。” “军中权柄皆在胡弘立手中,陛下欲要杀阿父时,胡弘立已经扣押了我等,四哥又能如何?”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这个世道就是个操蛋的世道,谁也不敢说谁会如何,兄弟疑虑四哥,不是其他,只是担忧四哥若为了山南东道节度使,其余兄弟又会如何?会不会与兄弟又生了间隙?” “江南之地也非安稳之地,同样兵灾不断,四哥就算入了荊襄之地,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站稳脚跟,必然也需要朝廷支持,需要小弟的支持,四哥就算真的成了一地节度,想来也不愿与小弟为敌吧?” 杨守义忙点头说道:“你我皆是自家兄弟,又岂能相敌?再说,四哥可是需要行乾鼎力支持呢。” 李思钰笑了笑,感觉这人还真是个顺杆往上爬之人,不由笑了笑,只要不是与自己为仇,只要他去了襄城,南北皆敌,无论愿意不愿意,他都需要李思钰的支持,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在襄城站稳脚跟。 李思钰对此并不是担心,他担心的是杨守忠他们,若真的与他们无法相处,将山南东道节度使冒然换了他人,这些人又会如何? 李思钰皱眉思索着该如何安置这些对自己不满的义兄们,两人就已经过了街道,来到对面一座豪宅府门前。 李思钰是杨复恭最受宠爱的义子,门房自然不敢阻拦半分,两人入了府,向着右厢房一旁的过道走去,那里是通往杨守信小院的过道。 杨守义走在前面,尽管身体痴胖,两条肥胖的短腿还是如同小火轮一般,若非李思钰身高腿长,还真不一定跟得上他了。 此时的杨守信房中却是诡异的寂静,愤怒暴吼声没了,房中阴云却愈来愈重,跪在地上的杨守忠等人的身体也愈发颤抖。 “梆梆……” 数声敲门声响起,正待杨复恭大怒时…… “阿父,孩儿可否能进屋?” 听到门外声音,杨氏忙起身,正要抬步,脚步却顿住,回头看向杨复恭。 杨复恭见她如此,有些恼怒。 “还愣着作甚,还不让我儿进来?” 杨氏心下一阵苦笑,门外李思钰却听到了杨复恭话语,推门进入屋内。 见到屋中果然有杨守忠一干人正跪在房内,脸上表情未动,而是向杨复恭行礼。 “孩儿本想着晚上再与阿父一同饮杯酒呢,四哥却找了过来,言及阿父正在与义兄们置气,担忧阿父因怒伤了身子,这才前来打扰阿父。” 杨复恭冷冷看了一遍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冷声道:“混账东西,你们可有行乾半分恭孝!” 杨复恭狠狠瞪了一眼杨守义,冷哼道:“之前可是你这混账在门外?” 杨守义额头冷汗直冒,忙跪在地上,口舌也不如在李思钰的帅府中那般,像是打了个结。 “阿……阿父……是……是孩儿,孩儿……孩儿见阿父大怒……恐……恐阿父被他们不孝气伤了身子,这才……这才去请行乾……” 第851章 想要杀人吗? 李思钰把暴怒的杨复恭按坐在杨守信床上,笑道:“多大的事情能令阿父如此恼怒?无非不过是几位义兄有些埋怨孩儿罢了。” 杨复恭在李思钰拉扯轻按下,坐到了杨守信床上,听着他的话语,不由骂道:“混账小子,你怎么也与他们说情了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混账东西有多么混账!” 李思钰轻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叹气道:“孩儿本是一片好心,天下未平,孩儿与他们本为一体,孩儿不想为了这些事情与大兄他们起了争执,既然……既然……” “既然大兄他们如此不愿前去荊襄为一地节镇……也罢,孩儿明日就上奏朝廷,过两日也是要去洛阳的,孩儿恬着脸,与朝中大臣们多说说好话,总会让大兄他们在朝中任一要职的。” 杨守忠、杨守亮等人大惊失色,杨守亮再也顾不得其他,向杨复恭膝行两步,一脸惨白道:“阿父,孩儿知……” “你闭嘴!” 杨守亮话语尚未说完,一个“错”字辈生生堵在了口中。杨复恭心下甚是恼怒杨守忠、杨守亮等人,自幼便入宫,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又屡次经历战乱之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利源自哪里。 神策军已经不再受他掌控,如今看似权柄依旧,可他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一旁的李思钰,维护他,就是维护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新进的养子更加可靠。 可杨守忠他们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之人,把他们闲置于京中,终究心下有些不忍。 杨复恭犹豫着看向李思钰,见他如此,李思钰开口笑道:“阿父莫要担忧诸位兄长,有你我在,他人也不会太过欺辱兄长们,至于一地节度……” “阿父,你觉得孩儿夺回河东道,稳固了关中后,之后又当如何?” 杨复恭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尽管心中不明他的话语,还是想了下,说道:“河东道已在朝廷之手,我儿以一杆大旗就可让邠州军、凤翔军止步不敢前,想来关中自是以我儿为主,若天下无事,三五年后,我儿应会兵入川蜀。” 杨复恭说道:“今天下如战国之时,秦兴于关中,其后夺了川蜀才由此雄霸天下,我儿若想稳,当应首夺川蜀。”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阿父说的是,川蜀多山岭,可自成一国,但也因此,川蜀与其余各藩镇节度联系最弱,夺川蜀可最大程度避免其余节度们介入其中。” “川蜀得,又有秦兴之地,纵无其他,只要能够稳妥些,只要休养生息十数年,必可雄霸天下!” “更何况还有河东道、洛阳京畿道在手,到了那时,阿父,您觉得……朝廷还会允许各节度使们不遵朝廷之令吗?” 杨复恭一愣,屋中所有人皆是呆愣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轻声道:“各地藩镇间本就矛盾重重,死伤的节度更是不知凡几,想要联手……” “呵呵……” “阿父,您是知道幽州李匡筹李家是如何得来的节度之名。” “呵呵……” “这个天下,能信者……几人?” “所以呢,他们想要真正联手,真的很难,若孩儿得了川蜀,三五年孩儿拥兵二十万精锐,孩儿敢言,天下数十节度们,敢举兵反者仅一二!” 杨复恭微微点头,若这个无敌猛将的孩儿手握二十万精锐营州军,天下谁敢与之争锋? 一二者? 在杨复恭看来,一二都是多的了。 李思钰正色道:“历朝历代,每当一个强盛王朝崛起后,都不会允许有不服从朝廷节镇存在,将来节度还如何存在?” “大兄他们本就是一地节度,此时入了朝廷,随着朝廷日盛,权势自也水涨船高,阿父也知,那些世家为何物,若非代代皆有子侄入朝为官,他们又如何可存世千年?又如何延绵至今?” 李思钰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守忠、杨守亮等人,最后又对杨复恭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时看起来,由一地节度入朝为官,看起来远不如一地节度更加自在,权势看起来也比朝官势大,可是阿父当知,这只是此时。” “若五年后呢?” “十年呢?” “还真是如此吗?” “此时朝廷尚弱,尚还易于入了其中,由此而手握权柄,若十年后,朝廷势强,又怎么会如当前这般,到了那时……” “一地节度?” “呵呵……” “能安死于床上就不错了啊!” 杨复恭微微点头,不由转头看向杨守忠、杨守亮等人。杨守贞大惊失色,竟然不顾杨复恭当前,起身拔刀指着李思钰大骂。 “狗贼!老子杀了你!” 杨守义大惊,猛的一拳打了过去,太过突然,杨守贞竟然被肥胖的杨守义一拳砸在脸上。 “砰!” 两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杨守贞大手摸向嘴角,看着手上鲜血,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后退数步躲在杨守礼身后的胖子。 场面一时间诡异的沉默,杨复恭脸色愈发阴沉。 “好!” “啪啪……” “真好!” “真好啊——” 杨复恭手掌轻轻拍动,起身走向持刀的杨守贞面前,伸手把杨守贞横刀抵在他的心口,一脸阴冷。 “想杀人?” “来来,往阿父心中捅一刀,要狠一些!” …… “啪!” 横刀落地,杨守贞一脸惨白后退数步。 杨复恭上前几步,再次站在杨守贞面前。 “怎么?” “不敢了?” …… “啪!” 一记重重耳光抽在杨守贞脸上,杨复恭暴怒。 “怎么不敢了?” “你不是想要杀人吗?” “你的种呢?” 杨复恭抬手又是一记重重耳光。 “啪!” “没种的混蛋!就你这样的,就你们也他娘地想为一地节度?” 杨复恭嘴角露出极为不屑,转头冷冷看向跪了一地的养子们,声音冰冷。 “我儿行乾比你们强一万倍!” “输了,打不过王建逆贼,数万兵马竟然他娘地转身降了王建,你们那时怎么没想着夺了我儿数万兵马?” “说啊!” “为何那时没想着夺了我儿数万兵马?” 杨复恭一脸恨意,连连点头。 “好,好啊——” “咱家养了一群好儿子!” “养了一群好儿子啊——” “恐慌无助时,苦苦哀求,生死危机一过,全他娘地忘了当日的惶恐,全他娘地想着夺了我儿相救的数万兵马!” “好,真是好啊——” “不但未能有半分感激,反而怨恨起来,怨恨去救你们的我儿——” “好,真好——” 杨复恭围着跪了一地的儿子们,一边走动,一边怒吼。 “行,你们行!” “也怪我儿行乾,他就不该去救你们,就该在你们成了野狗嘴里的烂肉,再入川蜀!” “就该让你们被让王建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就不该去救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 第852章 偏执的父亲 “阿……阿父,是……是孩儿……孩儿的错……” “你闭嘴!” 杨守忠膝行数步,抱着杨复恭腿大哭,杨复恭正在恼怒之时,哪里会听得他人半分话语,一脚踢开杨守忠,指着这个最为年长之子怒吼。 “你混蛋!” “他们胡为也就罢了,你是他们大兄,你是如何做的大兄?” “我儿行乾为你们之末弟,是你们之兄弟,你这混蛋就是如此做的大哥?” “就他娘地与他们一同欺辱、算计你的兄弟?老子就是如此教的你?” 越说越怒,暴怒的杨复恭抬手就是一个重重耳光。 “啪!” 看着杨守忠口鼻冒血,杨复恭的怒火没有任何稍熄,指着杨守忠怒吼。 “不想去襄阳?” “不想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那就他娘地别去!” 杨复恭一一指向跪了一地的养子,手指颤抖,良久才缓过一口气。 “你们……你们以为没人愿意为一地节度吗?” “呵!” “老子就是他娘地人多!” “就是有人排着队想要为一地节度!” “老子就他娘地不给你们这群混蛋了,怎么着吧?是不是想一刀宰了老子?” “啊?想不想?” 杨复恭突然挺身,一脸极为不屑。 “就凭你们?你们加在一起也没我儿行乾一根指头重要!” “入朝为官?” “为大官?掌重权?” “呵!” “你们休想!” 杨复恭指着杨守忠,指着杨守亮,指着所有人,怒吼。 “休想!” “老子这辈子最恨他人给老子气受,不让老子舒坦?老子就看你们能舒坦了!” 杨复恭再也懒得看向他们,转身大步走出房门,李思钰一见阿父都走了,留在这里也觉得无趣,跟在杨复恭身后走了出去。 杨复恭离开了,李思钰走了,就是杨氏想要开口,最后也只是留下一声叹息。 杨守信躺在床上深深叹息一声。 “这是何苦……” “谄媚小儿——” 杨守贞突然向着空无一人的房门怒吼。 杨守义见杨守贞一脸狰狞,后退了一步,嘴里却说道:“自己的错,却怪罪于他人……” “你他娘地再说一句!” 杨守贞大怒,猛然转身,瞪着血红眼睛凶狠盯着杨守义。 杨守义有些畏惧,又向杨守礼身后站了站,杨守礼心下那个气啊就别提了,不久前还是这位四哥把自己推进了屋子,若非自己机敏,这顿臭骂自己也是别想逃脱了,如今又见他拿自己作挡箭牌,想要让开一边,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可身子刚动了一下,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杨守义一手拉着杨守礼衣襟,一手指着杨守贞冷哼。 “哼!” “四哥话语可有半分说错了?” “哼!” “山南东道有何不好?南方虽也纷乱不止,可终究只是些瘦小力弱的南兵,又如何敢于行乾兄弟争锋?有行乾兄弟夺了荊襄等地,有行乾兄弟身在关中,晋王世子还他娘地敢举兵南入荊襄?他不想活了吗?” “哼!” “自己欲要夺了自家兄弟之兵,还是救了你性命的兄弟!你自己说,不但不感激,还他娘地心生怨怼,这他娘地还算是个人吗?” “哼!” “不乐意去襄阳,那就不去好了,刚刚行乾兄弟不也说了,给你们在朝中安置,以行乾兄弟北地王的身份,总还不至于自家人落了自家的脸面,再如何也不会差了,总会得了些实职、要职。” “行乾兄弟所言,你之前也听了,将来还有没节度一词还不好说呢,在朝中为官,今后未必就是差了。” “哼!” “山南东道节度使不想要,入朝为大官又不愿,四哥就想问你,你想要啥?” “大唐江山,你敢要吗?北地悍虎之名,你敢要吗?阿父的辅政大臣,你敢要吗?” “别以为行乾兄弟就是如此好欺,若不是因阿父,你以为你的头颅还是你的?别说是你,就是晋王、朱温、李飞虎,他们哪个敢真正激怒了行乾兄弟?你以为为何一杆大旗放在那,邠州军、凤翔军数万兵马,为何就他娘地不敢逾越半步?” “哼!自己找不自在,又怪了他人不成?” 杨守贞胸口不断起伏,手中横刀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两眼凶光直冒,杨守贞嘴虽硬,身体却不住躲在杨守礼身后。 杨守忠、杨守亮等人心下一阵后悔,尤其是杨守亮,他可是既定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如今偷鸡未成,竟然连碗里的米也没了,心下甚是后悔,见杨守贞还要与杨守义起了争执,不由起身按住杨守贞手臂,叹气道:“算了,都到了这一步,还能如何?” “算了?” “老子不服!” 杨守贞一阵恼怒,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来了杨守信这里,竟然会撞上了杨复恭,更没想到杨复恭竟然如此信任那个该死的李悍虎,这根本不像他曾经知道的样子。 按照常理,不该是上位者忌惮下位者实力太强了吗?哪怕是亲生儿子又如何,没见晋王、朱温是如何对待亲子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竟然他娘地全变了? 杨守贞不是对山南东道不满,而是想要的更多。他是剑州节度使,原本手中尚有万余兵马,一招失错,竟然成了一无所有。 山南道虽好,可手中无钱粮、无兵马,又如何可为一地节度?最后还不是看着那该死的李悍虎脸色吃饭? 他之所以暗中说服几位兄弟,主要还是眼馋李思钰手中兵马,希望可分得一部,可是今日竟然被杨复恭撞见,竟然听到了他们兄弟怨怼之言。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杨守信躺在床上,虽然他也想不通这些义兄弟们为何会如此,但事情到了这步,心下一阵唏嘘,叹气道:“李兄弟在阿父危难之时认下了阿父,虽李兄弟也有私心在其中,但不管如何,李兄弟的确是救下了阿父性命。” “李兄弟与阿父若仅仅只是利益……呵呵……兄弟若言只是利益,此时的你们也是不信吧?” “阿父与行乾,虽非亲子,却胜无数父子啊!” 杨守义躲在杨守礼背后,听了这话语,尽管不想承认,也不由点头苦笑起来,他在潼关的时日远非刚刚前来的杨守忠、杨守亮他们可比,自己底下也不是没有无数小动作,可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也不得不承认,阿父真的变了,变的更加偏激,不能听到任何诋毁那人的话语,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偏执的父亲。 第853章 李思钰为根 杨晟他不是杨复恭养子,至始至终都未有任何开口,直到此时才皱眉说道:“现在又该当如何?” 杨守贞一脸恼怒,说道:“老子怎知该如何?” 说着,杨守贞又指着杨守礼身后的杨守义怒道:“阿父尽管恼怒,可还未真正怨恨了我等,若非你这混蛋找来了该死的李悍虎,又岂会成了这般?” “全天下,因手下大将反叛,究竟死了多少节度使?若非胡弘立手握神策军大权,阿父又怎会沦落了要认下了该死的李悍虎?” “老子就是不信,不信阿父心下会不忌惮了那该死的李悍虎!” 屋内一阵沉默,无论是杨晟,还是杨守忠、杨守亮,抑或是一直未开口的杨守厚和躺在床上的杨守信,都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杨守贞话语。 一个人过门槛,因门槛太高而摔倒了,下次还知道低头看一下高高的门槛,还知道手扶着门沿小心着呢,更何况亲身经历了一次生死危机之事,这些阴影又如何不会在杨复恭心中留下阴影?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站在杨守礼背后的杨守义,他同样也想不出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但是他知道若不反击,他们必会把所有怒火全撒在自己身上,有些恼怒道:“你这混蛋竟然倒打一耙,若非俺杨老四去寻行乾兄弟,你以为阿爹会如此轻易饶了你们?” “混蛋!” 杨守贞大怒,指着杨守义大骂。 “不会轻易饶了我等?你这混蛋咋开的这口啊!” 杨守贞怒道:“潼关内外皆是那该死的李悍虎兵马,李悍虎当面,阿父如何下得了台阶?又如何宽宥了我等?” 杨守义也恼了,怒道:“你还知道潼关内外皆是李兄弟兵马?你们这么做,又置阿父,置我们兄弟安危于何处?” 杨守信一愣,看着如斗鸡的两人,突然说道:“到了此时,你们在如何争吵埋怨又如何?还能让阿父回心转意不成?” 杨守信看向杨守忠,犹豫着说道:“大哥,你们已经来了潼关,数月前,你们弄出逼宫之事时,行乾已经上奏了朝廷,如今你们前来了潼关……朝廷那里……” 杨守亮精神一振,心中狂喜,忙开口道:“七弟,你意思是……只要朝廷旨意昭告天下,李……行乾、阿父就算不喜,他们也不会去阻止?” 所有人看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杨守信,或喜或忧。 杨守信叹气一声,说道:“陛下为行乾之学生,又初登大位,圣旨刚下,是不可能随意更改的,至少行乾不会逼迫陛下如此。” 杨守亮大喜,忙点头说道:“信弟所言不错,为兄也曾听闻过行乾领陛下威慑河北之事,如此费尽心力为陛下增加威望,又怎会轻易让朝廷朝令夕改?” 杨守义心下大惊,之前李思钰已经答应了他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若真的如杨守信话语,他又如何能为一地节度? 杨守义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朝廷这么快就下了旨意?” 杨守义看向杨守信,说道:“七弟应该也知,行乾兄弟推荐大兄他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此事在朝堂上所引起的风波吧?” “最后还不是要行乾兄弟前往洛阳,那些世家大族又岂能放过荊襄各州县?” 杨守信微微点头,嘴角也不由露出苦笑来,这些世家大族已经在河东道尝到了甜头,又怎么会放过尚未得手的山南东道?必然又是一场政治交易! 交易交易,没见到正主,又怎会轻易付出筹码,自然是要当面交易一番。 杨守忠、杨守亮他们都有些不解,杨守忠犹豫道:“行乾手握河东、河南、关中十数万兵马,怎么还会如此?” 杨守信不由苦笑起来,一开始他也不理解,后来慢慢有些明白了,那个幼弟根本就不能以当下之人来对待,根本就不像这个时代之人。 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杨守信一一看向屋内众多兄弟,叹气道:“大兄,你们根本就不能把行乾当成了当下之人,他有太多的不同。” “按理说,手握如此之多兵马,又有屡战屡胜晋军、宣武军的营州悍卒,换作当世任何一地节度,又怎么会把河东道各州县许了朝廷?又怎会为了安抚已经成了阶下囚的晋王,生生给了晋王世子四州之地?” “行乾……与你我不同啊!” 杨守信叹气道:“河东道一事上的处置,朝廷各家族,或多或少都是获利颇丰,山南东道如今又不在朝廷之手,行乾推荐大兄你们前往荊襄,其意不言自明,行乾必是要遣兵夺取荊襄之地的,朝廷不可能不答应,这是在为朝廷开疆拓土,又怎会反对?” “更何况,所得之土,那些家族也能从中获利,更是不会有任何反对之声,反对的,也不过仅晋王罢了。” 杨守信看向一脸不悦的杨守义,说道:“四哥所言非虚,此事根源还是在行乾身上,若行乾不点头,他人还真没了法子,朝廷颁下了圣旨又如何?还不是要朝中辅政大臣点头认可,那些辅政大臣背后家族,又岂能未得到行乾许诺前冒然下了旨意?” “更何况,若真的激怒了行乾,行乾不出兵荊襄就是了,空有虚名的节度使,朝廷上又不是没有。” 杨守贞终于发觉事情棘手了,皱眉道:“七哥意思是,俺们兄弟还得巴结了那李悍虎不成?” 杨守信心下有些不悦,看着杨守贞淡淡说道:“行乾看起来性情平和,可若是十三弟真的激怒了行乾……十三弟也是见过天下悍将李飞虎的,可阿父曾言,若生死之争,李飞虎必死于行乾之手!” “若十三弟不信为兄话语,可前往大帅府,观看一下行乾日常所练之物即可。” 杨守信话语一出,他人或许会怀疑,杨守忠却不住点头,说道:“李兄弟乃天生神力之人。” 杨守信不由一笑,天生神力?若仅仅如此,他李悍虎之名又岂会让晋王入朝为官,又岂会让朱温遣子前来潼关,又岂会让无数一地节镇老老实实派遣子弟前往洛阳观登基大典之礼?又岂是一句“天生神力”可言? 杨守义心下不住冷笑,拉了一把杨守礼,说道“五弟,听闻今夜众将要请行乾前去饮酒,你我兄弟也在应邀之列,咱们还是回去洗漱一番再说。” 杨守礼一愣,心想着自己啥时候被人邀请去饮酒了,不过刚才他还坑了这些川蜀的兄弟,觉得在此处也是个不自在,点了点头,看向杨守信,说道:“今日本想与七弟商议一下如何与阿父贺寿,可……五哥也未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了大兄,更未想到会发生了这些事情,五哥还是改日在登门拜访。” 杨守礼还要再与杨守忠他们说上几句客套话,杨守贞却有些恼恨他们落井下石,冷哼一声。 “一群反复小人,最好眼不见为净!” 第854章 死死盯着他们 “你……” 杨守礼大怒,正要与杨守贞争执,杨守义拉了一把他的手臂,看着杨守贞冷笑一声,说道:“自己做了错事,还他娘地不知悔改,真当他人都是该你们的啊?” “哼!” “五弟,咱们走!” 杨守礼被杨守义拉着离开了,看着杨守义肥胖的背影,杨晟眼中露出若有所思。 杨守信看着杨守贞,无奈摇了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有杨守贞在,这个山南道只能令换他人。 杨守礼心下一阵恼怒,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们是墙头草又如何,但是也极为厌恶他人当面提及。 被杨守礼拉着离开了这间屋子,来到了外面,杨守礼一甩手臂挣脱了杨守义手掌,恼怒道:“四哥,小弟本不愿前来,是你非得拉着兄弟前来,来了就来了,不说生了一肚子气,可你是咋回事?为何将小弟推入房中,自己却逃之夭夭?” 杨守义看着大怒的杨守礼,也不生气,反而嘴角露出得意来。 “五弟啊!咱们兄弟的苦日子可就要到头了啊!” “嗯?四哥,你这是啥意思?先说清楚为何你将小弟推入屋中,自己却独自离开之事!” “哈哈……” 杨守义一阵仰天大笑,就在杨守礼将要恼怒时,杨守义这才笑道:“五弟啊!兄弟若不将你推入房内,暂时替为兄挡住一二,你我又岂能飞黄腾达了?” 杨守礼一愣,有些犹疑看着杨守义,说道:“四哥的意思是那……那山南东道……” 杨守礼微笑点头,又看向杨守信房间一眼,冷笑道:“这些川蜀兄弟待在闭塞的川蜀,连脑袋都坏了啊!” “哼!” “他们也不看看,当下又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如今看起来阿父权柄滔天,可那也是因行乾兄弟,因强大的营州军!” “若说,四哥也是极为佩服行乾兄弟的,不但本事大,人也忠义平和,信义更是无人不知,可他们真以为行乾兄弟就是如此好欺?” 杨守礼皱眉道:“四哥,你说的这些,整个关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这些又作甚,你就说你是如何与李兄弟说的话语。” 杨守义不由笑道:“整个关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那些兄弟们不知道啊!” “若是换做是你,他人欲夺了你之兵马,为了兄弟之情,你放过了一次,不但不感激,还心生怨怼,你心中又能高兴了?” 杨守礼眼睛一翻,想也未想,说道:“高兴?老子不一刀砍了他才怪呢!” 杨守义点头笑道:“正是此理,所以啊,山南东道节度使要换人喽!” 杨守礼看着一脸得意的杨守义,胸口狂跳如雷,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念头突然从脑中冒了出来。 “四……四哥,你……你的意思是……是我等兄弟有……机会?” 杨守义看了一眼杨守礼,心下突然有些不悦起来,什么叫“我等兄弟”有机会? 杨复恭心下冷哼不断,却是点头不住欢喜,说道:“刚刚五弟应该听了行乾兄弟的话语,应该知道山南东道必然要换了主人,在为兄与行乾兄弟前来时,曾问了一句,应是在咱们兄弟间选一个合适之人,至于是哪个,暂时尚未决定。” 杨守礼心下跳动的更加激烈,正待要细问,杨守义却突然担忧道:“刚刚你也在房中,是听了七弟之言的,他们已经彻底得罪了行乾兄弟,山南东道必然在你我之间,可是朝廷的旨意却是最大的变数,若朝廷真的下了旨意,若真的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你我兄弟本事再大,又能如何?” 杨守礼眉头不由皱起,说道:“四哥之前不也说了,朝廷旨意不会在未见到行乾兄弟前颁下的吗?怎么担忧此事了?” 杨守义叹气道:“四哥在屋中所言为真,但这里面却有个最大的变数。” 杨守义看向杨守信房门,叹气道:“朝廷迟迟未能有所决,就是因此事牵扯利益太大,谁也不敢保证大兄他们会不会许诺给朝廷的更多,给那些家族的更多。” 杨守礼算是听明白了,阴沉着脸,冷哼道:“大兄他们才几人,咱们又有多少,难道还守不住这间府院,守不住潼关了不成,只要死死盯着他们,不让他们与洛阳联系,他们又能如何?” 杨守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同样阴沉道:“咱们就死死盯着,他们若老老实实还罢了,若敢与朝中大臣私下勾连,阿父必不会轻饶了他们,想为一地节度?他们这辈子都休想!” 杨守礼不由点头赞同,杨复恭被胡弘立背叛,差点身死乱坟岗,若是再发现这些兄弟们私下勾连他人,后果可想而知。 且不言两人边出府边低语着如何如何之事,杨复恭恼怒离开,李思钰紧跟其后,两人一路未有任何话语,直到入了杨复恭自己房内,这才一脸恼怒看向李思钰。 “混账小子,你还为这些混账东西求情作甚?他们想死,让他们去死好了!” 李思钰走到书案前,一边为杨复恭倒着茶水,一边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再说,阿父养子众多,总会有些不肖子孙出现,若因此气伤了身子,孩儿是觉得不值当。” 从李思钰手中接过茶水,看着李思钰面色好一会,才在李思钰不解中开口道:“阿父养子养孙很多,多到连阿父自己都不知道有几人,可那又如何?有我儿如此仁善恭顺者,几人?还不是全他娘地想着阿父手中权柄?” “阿父是宦官,注定无子无女,有了好东西,不给他们给谁呢?” 说着,杨复恭一阵摇头苦笑。 “可他们总觉得,觉得阿父是欠了他们的,就该给他们!” “可他们咋不想想,阿父就是这么该他们的?天下动乱,如他们饥饿待死者不知凡几,又有几人如此幸运被阿父亲自收养?” “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心生怨怼!” “有我儿一人,胜却无数啊!” 李思钰看着一脸感慨的杨复恭,突然笑道:“阿父如此夸奖孩儿,孩儿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他们愿意与你我父子同心,咱们爷俩就善待之,若真的不愿……强扭的瓜不甜,就随他们去吧,爱咋滴咋滴,咱们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第855章 只有永恒的利益 杨复恭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撇过头不欲理会,杨氏见他如此,心中一笑,也不理会他们爷俩,自顾自打开箱柜,从柜中拿出一个雕着兰花的檀木盒来。 杨氏见李思钰看向手中木盒,宛然一笑。 “前两日,王家突然拜访了你阿父,知道你喜欢茶,特意送来的。” 李思钰接过木盒,一边打量着木盒,一边笑道:“且不言里面的茶叶如何,就这木盒也当在百十金。” 杨复恭冷哼一声,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混账小子难道不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他们送了这木盒茶叶是何意?” 李思钰打开木盒,一阵清香迎面扑来,深深嗅了一口,良久才赞道:“果然是好茶!” 看着这个精致的檀木盒,摇头叹息。 “还真的只有此等木盒才能配得上这等好茶!” 李思钰看向杨氏,问道:“阿母与当下之人应该都是喝着暖茶的,他们是如何炒出如此的好茶?” 杨复恭听了这话,有些恼了,指着李思钰骂道:“你这混账小子是不是装痴卖傻?你以为世家是如此简单的?” “哼!一口中之物,你还真当全天下就你一人喜欢清茶?” 李思钰见杨复恭有些恼了,不由苦笑道:“孩儿这不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吗?” 说着李思钰做到杨复恭身边,笑道:“阿父是不是有些心疼钱财了?” “哼!” 杨复恭冷哼一声,不欲理会他。 见他如孩童一般生起了闷气,笑道:“孩儿自营州入了关内,几乎就是一无所有,所得钱粮也不过是搜刮了河北道、河南道、河东道之钱粮罢了。” “这些钱财本就不是孩儿之物,花了出去又如何?”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 在李思钰看来,这些钱粮虽从各镇节度手里夺来的,但也是这些节镇们搜刮了普通百姓的,虽然他无法用于那些被掠夺的百姓,但还是可以用于关中百姓的。 见杨复恭丝毫未动,还是一副不欲理会他模样,叹气道:“财如水,水不流则腐,钱财亦是如此。” “百姓手中无钱粮,百姓无钱粮,就无法购置家什,工匠们所产就无人购买。”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国富民强,唯一的法子就是要让钱财动了起来。” 李思钰展臂搂住杨复恭肩头,说道:“阿父也是看到了之前繁荣的潼关,虽然这些也只是因我营州军卒有钱粮而已,仅此一项,我营州军又养活了多少百姓?” “可这还远远不够啊……只有百姓们都有了钱粮,整个关中才会真正繁荣强盛啊!” “繁荣强盛?你这混账小子,你知不知道这要多少钱粮?” 杨复恭大怒,一抖肩头,甩开李思钰手臂,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 “混账小子,你都把钱粮给了百姓,军卒没了钱粮,是砍了你的脑袋,还是砍了咱们一家老小的脑袋?” 李思钰揉了揉脑袋,苦笑道:“阿父你还真的打孩儿啊?” 杨复恭大怒,正要抬头再敲,杨氏忙拉住他的手臂,急声道:“你又恼怒个甚,行乾既然敢明文张榜,你真当他没有稳妥考虑吗?” “哼!” “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懂个甚?你知不知道修建整个长安需要多少钱粮吗?那几乎就是海量!” “那……那你也得听完了行乾话语再恼也不迟啊!” 杨复恭指着李思钰鼻子,大怒。 “好好……你让这混账小子说,看他能给老子如何变出钱粮来。” 李思钰捏了捏鼻子,一脸苦笑道:“兴许孩儿真的能变出了花来也不一定。” 杨复恭、杨氏一愣,他们没想到李思钰会真的说出了这句话语来。 见他们如此,李思钰沉默了片刻,理了理思路,正色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身处动荡之世,人皆无忠义可言,孩儿想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天下没了任何约束可言,主要还是身处乱世当以自保为要。” “人人自保,人人以己利为重,天下又岂会不动乱如斯?” 杨复恭沉思不语,眉头皱了又散,散了又聚。 李思钰说道:“孩儿本心欲要富民、强工,本也可更加稳妥些,慢慢来就是了,三五年,十余年后,孩儿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但这还不够,这只是关中一地之民,朝廷呢?” “满朝文武又如何对待我等?以我等为仇,还是为伴?” “朝廷此时尚弱,他们不得不依赖孩儿来为他们去争、去抢,可是将来呢?将来他们强大了呢?会不会又恨不得砍了你我父子的脑袋?” “欲要杀了我等为快?” 见两人沉默,知道他们心中已有答案,缓声说道:“孩儿是北地王,是南衙大将军,是营州将军,更是与天下藩镇们一般无二,是关外营州藩镇将军!” “孩儿有理由相信,若是朝廷势强,孩儿必死无疑!” 杨氏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杨复恭却看了她一眼,杨氏只能无奈暗自叹息。 李思钰是北地王,是南衙大将军,河东道、洛阳京畿、关中等地兵马几乎全在他的管辖下,朝廷势弱之时,或许只能无奈居于其下,强盛之时,又怎会允许头上蹲着一尊大神? 这还只是朝廷上的权利相争,还有他身为营州将军,营州平卢节度使呢?这又成了朝廷与地方藩镇之间的争斗。 李思钰知道,只要朝廷势强,必会杀他为快! 李思钰知道,杨复恭、杨氏同样也清楚。 李思钰表情严肃道:“孩儿是北地王,是南衙大将军,为了朝廷之利,朝廷必欲杀孩儿为快!” “孩儿是营州平卢将军,为了天下之利,亦必要杀孩儿!” “一切皆因利!” “朝廷之利,天下之利!” 李思钰露出苦笑,说道:“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啊!” “因此,孩儿才想着,借着修建长安,想用重利死死把朝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干家族全拴在孩儿的战车上,把他们与孩儿死死捆绑在一起!” “呵呵……” “到了那时,就算朝廷势强了又如何?还真的敢对孩儿不利?难道他们不想要了修建长安的无数钱粮?” “呵呵……” “就算其中有些人,真的愿意舍去钱财也要斩杀了孩儿……” “呵呵……” “无碍啊——” “孩儿身死,他们一家老小,上上下下也必会为孩儿赔命!” “就算孩儿站着不动,朝廷无数家族……也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第856章 不愿轮回 李思钰傻呵呵笑着,嘴里话语却让杨氏不由抖动了起来。 李思钰没有说出是何种法子,但是,杨复恭却知道,若真的把朝廷上上下下所有家族,把他们全绑在了修建长安之事上,到了那时,就算皇帝想要动手杀人也不能,这不是一两个家族的事情,而是所有家族。 大唐是世家的大唐,几乎就没有哪个身为贫寒之家为大唐宰辅的,寒门子弟也不过任一小吏,或是清要职位罢了,真正权柄想要沾染一二,那是想也别想的。 杨复恭心下默然,看着眼前李思钰,突然发觉有些不认识了,这还是那个素来胡闹的儿子吗?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说道:“孩儿的法子其实不是很难理解,阿父也应知营州钱庄之事,孩儿做法有些类似,只不过这次是孩儿向无数家族借贷罢了。” “借贷?” 杨复恭一愣,不由开口道:“我儿,大唐借贷可与营州钱庄不同,利息很高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阿父所言不差,但此次略有不同。” “修建长安,孩儿如此大动干戈修建长安,阿父觉得朝臣们会如何作想?” 杨复恭犹疑道:“我儿还是觉得长安乃最佳帝都之选?”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关中如同自成一国之地,势弱时却是帝都最佳之地。” “东都洛阳乃中原之心,虽有八关之守,却为四战之地。” “河北之地北有我营州军,西有裴老头数万兵马,河北道除非能够被一人所得,或是真的抱成了团,否则……想要出兵威胁到东都,真的很难。” “汴州朱温,不言山东三镇,不言徐泗时溥,这些汴州仇敌且不提,单单以洛阳尚有数万兵马,陈蔡尚有时时虎视其地的晋王世子李存瑁,他朱温就是想动都难!” “洛阳近身之敌只能困守一地,如此看来,洛阳自是安稳无比,可……可今后之事谁又能说得清?谁又能知朝廷会不会犯了痴傻,会不会丢了东都之地?” “到了那时,长安就是朝廷退守之地!” “而且……”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 “孩儿以为,身为一个强大的帝国,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此才算是一个强大的帝国!” “大唐盛世?” “还真是可笑至极!” 李思钰一脸不屑,他最厌烦一个国家竟然要用女人来保得安稳,无论有多么强大的正义理由,他都不屑于此! 李思钰嘴里说着这些,心下还想着另一事来,洛阳居于中原之心,长安却距营州稍远,长安为帝都,今后朝廷强大了,就算与营州不合,想要出兵营州也是难上加难,当然了,这也是他的小心思。 李思钰说道:“长安为帝都,朝廷就不得不重视西域安危,就不得不面对我族外敌,想不天子守国门也不成!” “孩儿就是要逼着朝廷将来为国守门!” …… 屋内一片寂静,良久,李思钰平稳了心绪,这才开口道:“孩儿在长安如此大动干戈,朝臣们必会心知孩儿欲要以长安为帝都,用孩儿之钱财修建帝都,不但可以暗地里笑话孩儿痴傻,还可以赚取孩儿无数钱财,孩儿没理由他们不会心动!” “更何况,对于孩儿来说,把他们捆绑在自己身上,是为了将来之事而谋划,可反着来呢?” “对于他们来说呢?” “同样是把孩儿绑在他们身上,孩儿拆借的钱财愈多,孩儿就欠了他们愈多,他们就不会太过担心孩儿谋逆反叛!” “就不用担心孩儿会毁唐立国!” “因为这种欠下了天下人钱财之事,一旦违了约,一旦失信了天下人,想要为帝为国,几乎就是不可能!” “所以呢……他们不但愿意借给孩儿无数钱财,而且是很低的利息,毕竟,这几乎就是最牢固的绳索,可以把孩儿死死锁住,让孩儿动弹不得!” “呵呵……孩儿把最牢固的绳索放到了他们的手中,阿父,您说,他们愿不愿意死死攥住了?” “愿不愿意让孩儿当成他们最忠实的那只犬?一只他们看来可以随时宰杀的一头犬?” 杨复恭听着他的话语,心下突然一阵心酸,看着一脸决然的李思钰,突然有种想要狠狠扇他几个大大耳光,可这手却如何也抬不起来。 “我儿……你……你这又是何苦啊!” 李思钰一阵沉默…… “活着……已经赚了,或许孩儿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也不一定。” “死了就死了,总之是来了一趟,证明了一些事情罢了。” 李思钰说着杨复恭不懂的话语,后世无数穿越写手总以为,穿越了,就该称王称霸,就该见谁打谁,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在毁灭之间轮回? 都是人死鸟朝天,那些写手们或许真的会穿越了,或许真的可以风光一世,远比自己活的潇洒自在,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一死了之? 最多也就在史书上浓重记下一段辉煌来。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在轮回之中? 潇潇洒洒的过完富贵逼人的一生,憋憋屈屈也是过了一辈子,终究还是一死了之,可李思钰不愿,他不愿就此轮回不断,他要尝试一下,尝试着是不是真的如此轮回下去! 他就是想要试上一试,打造一个不一样的历史,结束毁灭与重生间的历史。 纵死无憾! 杨复恭情绪波动很大,又听了李思钰话语表露出的死志,心下很是低落,李思钰最后也只能不住安慰。 …… 登仙楼,原为长安烟花之地之翘首,后来因神策军离开了长安,登仙楼也不得不随之搬到了潼关,虽然后来李思钰又带着数万百姓离开了潼关,大多数年轻貌美女子也跟着前去了长安,但还是留下了一些歌姬在潼关。 潼关是军城,屋舍皆是厚重山石盖就,登仙楼自然也无法与长安时相比。 月理朵本不该前来登仙楼,她如今已经开始帮着阿蛮处理一些民事,算是野鸡飞上了枝头。她本不应站在登仙楼门外迎来送往,她本应在长安的,因公主李璇有了生孕,这才前来的潼关,今日又是李思钰前来登仙楼赴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跑了过来。 李思钰今日前来赴宴,本应只是一些官吏将勇,结果却结朋伴友,拖拖拉拉来了无数,站在登仙楼门外的老鸨,脸上更似开了花一般,当然了,若无月理朵在一旁,那就更好了。 月理朵站在门外,如今的她已经有了少妇的味道,与阿蛮那种青涩丫头不同,轻纱下透露出胸前的那抹殷红,也不知是她如何弄的,竟然可以让人看出了那道沟壑来,而且还不像是太浅。 年轻而貌美,诱惑的轻纱下隐隐约约的娇媚,让谁看着都是哈喇子多长,可所有经过之人,也只敢用眼角轻瞥一脸冷漠的她。 第857章 宴会成了会议室(上) 李思钰安慰了杨复恭,时日也到了日暮之时,此时的潼关已经快要丧失了战略重城作用,虽然街道上还不时会有军卒来回巡视,可却不怎么过问行人来往,最多也就是看到可疑之人上前询问几句。 李思钰带着一干亲卫们来到了登仙楼门前,见到月理朵身穿如此,有些发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还别说,你越来越像是个歌姬了呢。” 月理朵眼白一翻,冷哼道:“若你愿意给月理朵一个娃娃,月理朵就去做了歌姬又如何?” “呵!还想着这事啊?” “那可就有些难喽……” 李思钰也不理会一身诱惑无限的月理朵,径直走入登仙楼,月理朵见他如此,狠狠咬了下嘴唇,快跑两步,抱着李思钰手臂,嘴里却冷哼一声。 “阿保机哥哥都如此凄惨了,你又令邠州军北上庆州,估计夏州已经被你这恶人盯上了,再不生娃娃,我族可就再也不存在了!” 李思钰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的月理朵,突然有些好笑了起来。 月理朵与阿蛮年岁差不多,李思钰又是身量高大,月理朵一身轻纱,该露的也差不多都露了出来,可关键是,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父女模样,反正李思钰心下是没半点欲望,反而有些好笑。 李思钰笑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与老子在一起,父女不像是个父女,伴侣……你觉得像吗?” 月理朵皱了下鼻子,说道:“也只有阿蛮与你一般怪异,否则她早该嫁了人,有了娃娃。” 李思钰一笑,说道:“异类就异类好了,太早嫁作他人为妇,终究是不妥的,还有……你也别整天瞎想,就你如今身量、年岁,还是最好别生娃娃,会要了你的命的。” 月理朵不屑道:“别想欺骗俺月理朵,俺又不是没见过人家生娃娃,最多……最多也就痛了点。”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一笑,如今的月理朵更像是被他征服了的小侍女,只是他也不明白月理朵是如何想的,感觉上,她已经没了什么危险,至于是不是与草原女人那种追随着强人脚步有关,他也不知道。 正要与她再调笑斗嘴几句,却见到肥胖的杨守义急匆匆从二楼跑了下来,看着楼梯震颤模样,李思钰很有些担心会不会弄坏了楼梯来。 “行乾……行乾……” 李思钰一愣,随即向一头大汗的杨守义拱手笑道:“四哥,你可是比小弟早了许多啊!” 杨守义抹了把汗水,苦笑道:“四哥心下还暗自恼怒自己来晚了呢?行乾可是不知道啊!屋里都成了什么个样子,满当当的,连下脚的空当都无,五弟此时还正为四哥占着位子呢,否则四哥可不敢不时跑出来,察看行乾是否前来了。” 李思钰一愣,不由低头去看月理朵,奇怪道:“有如此多之人?” 月理朵抬头看了他一眼,气呼呼道:“还不是因为你!” “你要重建长安帝都,所需砖石木料又要给了他人,能没无数人想要争夺吗?” 李思钰这才像是醒悟过来,点了点头,说道:“想要探寻俺的心思,这些俺是知道的,不过……也不该有如此多之人啊!” 李思钰是风暴的源头,想要探究他心思之人必然无数,但在他看来,这也只可能是五门七望这些顶级家族,可他却忘了,邀请他赴宴的同僚将勇,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之人,多多少少都会与无数家族有些联系,有一个带头,就会有其他人跟随,这一串联起来,可不就多的一个颇大的客厅也有些装不下了。 李思钰心下一笑,人多……那可太好了。 也不再多问,与杨守义有说有笑登上二楼,还别说,尚未推门入内,站在门外的李思钰就听到屋内不时传出争吵怒骂声来,杨守义甩给他一个眼神,显然是在证明他的话语是对的。 “咳咳!” 杨守义大声咳嗽两声,这才推开厅门。 “诸位……” “大帅——” 刘彘一个纵身,三跳两蹿来到李思钰身前,还未等杨守义醒悟过来,他已经被刘彘挤到了一边。 “大帅,您可不能忘了俺们营州人呐,你可得给俺们做主,这些混账东西尽是欺负俺们营州人!” 刘彘说着,还指向右侧一群衣着华丽之人,显然是一些名门望族子弟。 李思钰双眼一翻,对这家伙的胡搅蛮缠很是无奈,也不理会他的话语,而是看向屋内之人,满满当当的,哪里像是个宴会,更像是开会一般。 这个时代的宴会都是每人一张小几,通常只是左右两侧各一排,大些场面也只是左右各两排而已,而眼前哪里还有小几,除了正位有张小几,看样子那里是李思钰的位子,除此之外,除了地上的蒲草团外,连个椅凳都无。 “刘猪头,你干啥呢?丢我营州人脸面吗?” 王歪脖子一把推开刘彘,向李思钰拱手行礼道:“大帅还是莫与这混账多言,还请上座!” “大帅,你看俺把这事整得……” 刘敢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有些尴尬摸着脑袋,他只是稍微开了个口子,没想到竟然把宴会弄成了这般。 李思钰笑了笑,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骂道:“事后由你自己出血,由你做东,请兄弟们饮酒!” 刘敢听了此话,放下心中忐忑,忙拍着胸脯,说道:“大帅放心,事后俺必会向兄弟们赔罪,只有俺们兄弟们饮酒作乐,绝无他人在旁扫了兴致。” “呵呵……” 李思钰拍了拍刘敢肩膀,稍微扫视了一眼屋内众人,大步走到主座小几前,双手下压。 “诸位既然来了,也别都站着了,都坐吧。” “谢北地王!” 众人齐齐抱拳躬身行礼,礼毕后这才纷纷撩袍坐了下来。 李思钰看到小几上一壶酒水,伸手提起,微微摇晃了几下后,为自己倒了杯,轻嗅着酒水散发出的清香,脸上顿露出微笑来。 “好酒!” “有心了。” 跪坐在李思钰身后的月理朵小脸一红,嘴上却不愿落了下风。 “本想着要你大醉的。”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他人有些不明所以,月理朵声音很低,他人自是不易听到,刘敢却微微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月理朵。 第858章 宴会成了会议室(中)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双手却抬起,向下压了压。 “本来今日应是一场兄弟间宴会,如今既然诸位也一同前来了,呵呵……人确实多了点,这酒宴也就不像是个酒宴了,当然了,来了就是客,本王也不能慢怠了诸位,肉食……那就算了,诸位也总不能一人抱着一根羊腿啃着吧?” “呵呵……羊腿是没有……那也不符合诸位公子身份,那可是俺们军武汉子作风!” “羊腿没了,可酒水还是有的。” “哈哈……”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月理朵,月理朵却噘着嘴回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不得不起身走了出去。 李思钰大笑,月理朵离席备置酒水,此时的厅堂也不似李思钰未在之时那般争吵,反而无人开口,只有李思钰与刘敢低声笑谈。 马跃一看无人开口,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方一尺宽,三尺长的红枣木盒,在他人注视下大步来到李思钰身前,躬身说道:“大帅,前些日工匠们突发奇想,做了一张怪异的奇弓来,小的知道大帅善弓,特意今日带来让大帅品鉴。” “哦?” 李思钰眼中露出新奇来,身为后世的他,什么样子的弓没见过,听了马跃话语,还真的有些好奇了起来。 众人听了马跃话语,皆伸着脖子看向李思钰桌案上的木盒。 刘敢也有些好奇看向木盒,他知道眼前的马跃如今做起了弓箭生意,营州军多有从他那里采购。 一张好弓可能需要数月,乃至更久,但李思钰不需要那种只有将领才能配备的好弓,他更为需要的是配备给普通兵卒的弓箭。 劣质弓损耗颇大,军中缺口也多,工匠营所产供应不了,就把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部分给了马跃去制造。 刘敢看着木盒挺不错,也有些好奇模样,但他可不觉得此人手中能有什么好弓来,心下猜测着,当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好弓。 李思钰却没往这方面去想,他只是好奇能是什么奇弓,双手解开木盒绳索,缓缓打开木盒,露出一张三尺长的弓臂来,看着弓形,有些诧异抬头看向马跃,随即取出弓臂细细打量了起来。 此弓与今时之弓差不多,是张反曲复合弓,主体是精钢打造,这些都不是奇特的地方,奇特之处是弓背数处用精钢包裹,内侧是精钢倒钩。 李思钰翻看了数遍,这才看向马跃,很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也是穿越而来的,竟然与后世复合弓有些类似,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要问出的话语也憋在了肚子里。 这张弓有些类似床弩,看着弓臂上的铁钩,李思钰就知,此弓非力强之人不可用。 看着手中箭弓,李思钰心下一阵感叹,嘴里赞道:“此弓唯力强者可用,当在四石之上,此弓确实是张好弓!” “本王甚喜之!” 李思钰朝马跃点头称赞,马跃心下大喜,忙拱手道:“大帅果然深知此弓之霸道,正如大帅所言,此弓乃五石之弓,确实非力强者不可用。” 众人心下一惊,五石之弓确实难以见到,只见李思钰缓缓收了怪异之弓,在李思钰看来,五石之弓虽不易见到,可这弓还是弱了些,他现在用的乃是七石巨弓,他的弓虽难看了些,没这弓显得精致短小,但却霸道无比! 马跃心下大喜,忙拱手退回了座位,刘彘想要起身,却被王歪脖子一把拉住,就在刘彘将要恼怒时,王歪脖子低声训斥道:“马跃与你我一般,皆是营州之人,由他一人出面即可,你还要作甚?想让大帅觉得你我皆是不知礼数之人?” 刘彘一愣,心下虽有些不可置否,却也不再稍有异动。 王承仁见他人皆皱眉,用手臂碰了碰黄发碧眼的崔召棣,示意由他起身开口。 崔召棣皱眉看了王承仁一眼,心下有些犹豫。崔召棣是崔昭纬之独子,按理来说,崔召棣不该用“召”为名,可崔昭纬此人风流无数,却偏偏未能得了一儿一女,若非一胡女妾室为他生了这个黄发碧眼的儿子,崔昭纬可能至今还是无子无女。 崔召棣黄发碧眼,一看就知非纯正中原之人,这让身为五门七望的崔昭纬甚觉遗憾,自幼也不怎么喜欢此子,更想再生一子来,故此才以“召棣”为名,可偏偏就是未能为他招来了半个儿女,或许这就是命吧。 崔召棣不得崔昭纬喜爱,在世家豪门中,他也是个异类,不爱美妇却好男风,这更让家族上下不喜,可他却是崔昭纬唯一的儿子。 崔召棣与正常的世家大族嫡子不同,人就是如此,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圈子,他虽是妾室所生,却是崔昭纬这一脉唯一的男丁,本应如嫡子待遇,却因黄发碧眼不被崔昭纬所喜,行径更是让长辈们不喜,喜好男风并不是问题,这在世家豪门中也多有发生,关键是他根本就不去碰触女人,只爱美艳男子,这可就不被众人认可了。 崔召棣由嫡子慢慢被家族划入庶子一群,其余各家族嫡子也皆以与他相交为耻,可是崔昭纬的确仅有此一子啊! 不被各家族嫡子所喜,在庶子之中却多为他人所重,王承仁平日也多与崔召棣交往,李思钰欲要把修建长安城砖石放入到民间,立即发觉这是他可以翻身最佳之机,立即不顾其他,快马连夜返回洛阳。 与王承仁一般之人更是不少,皆是向洛阳连夜打马狂奔,李思钰一路所行缓慢,等他到了潼关时,王承仁已经从洛阳返回到了潼关,与之同行的正是崔召棣。 崔召棣转头看了王承仁一眼,有些无奈,只得向李思钰拱手。 “大兄南征北战,前些日听闻大兄又大胜了吐蕃人,本是想要前去长安为大兄恭贺,可又担心大兄不喜,故而才推延至今,还望大兄莫怪。” 李思钰与崔召棣见过两次,知道他是崔昭纬独子,但他至今未能明白崔召棣与崔聃的关系,崔聃称呼他为姑父,而却以崔召棣为大兄,这其中缘由,他至今未能明白,但却知此子并不被崔家所喜,只不过崔昭纬唯有他一子无奈罢了。 见崔召棣开口,李思钰笑道:“能过来看望为兄,为兄已经甚为高兴了,何谈喜不喜之事?” 第859章 宴会成了会议室(下) 李思钰向崔召棣招了招手,崔召棣忙起身来到李思钰身边坐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众人,笑道:“今日本是军中兄弟述说兄弟之情的宴会,没想到诸位能够前来,本王也是心知为何,刚刚还心想着,等月理朵令人送来了酒水,咱们慢慢说这些事情,没想到,诸位还是心急了啊!” 一人看起来像是个员外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向李思钰拱手道:“小人为关中马家马仁浩,小人虽卑劣不堪,却也佩服王爷神武。” “王爷南征北战,所胜者皆为当世强军,堪称天下第一人,但王爷却无天下节镇们那般肆意欺凌百姓,反而每每皆有活无数百姓之策,此乃大善,为小人敬佩之处。” “王爷欲要重建被毁的长安,小人虽无大能,却也愿意为王爷效力一二,小人愿为王爷奉上五万钱……” “那个……那个……王爷还莫要嫌弃小人身家浅薄。” “哈哈……” 看着马仁浩不住摸着衣襟擦拭手心汗水,李思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李思钰又向马仁浩招了招手,马仁浩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在他人羡慕嫉妒目光下,看着他上前来到李思钰小几前,躬着腰等待训斥。 李思钰拿起酒壶,一边倒着杯酒水,一边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五万钱,相比修建长安城所需钱粮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相对于诸位来说,身处动荡之世,别说五万钱,就是五十、五百钱,那也是可以活命之钱财!” “五万钱,如此之重,本王又岂能视而不见?又岂能安心要了你之钱财?” 李思钰把酒水送到了马仁浩面前,笑道:“有这个钱财,马兄还不如多招募些民夫壮丁,多善待他们一二,也算是全了本王心意。” 听了此言,马仁浩心下狂喜,他知道,他已经算是进入了富贵之列。狂喜的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忙双手去接李思钰送过来的酒水,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定然记住了王爷话语,定然不会亏待了所募民夫壮丁!”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屋内其他艳羡之人,叹气道:“长安自安禄山叛乱后,数次惨遭大难,又经历了邠州军焚烧,长安城是何种模样,想来诸位也该知道些,所以本王想要重修长安城。” “一者,长安城乃是曾经大唐帝都,不言此时朝廷迁往了东都洛阳,仅长安乃关中之心,乃西域之腰腹,乃西北边关之柱石,仅凭此者,本王就会修建长安城。” “其二呢,百姓穷苦……” 李思钰又指着屋内之人,说道:“就是诸位,身处如此动荡之世,诸位日子也是极为艰难,故而本王才想着散财于民。” “国以农为本,以工为用,以商为富,皆因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财为水,水流则不腐。” 说着,李思钰不由苦笑叹息起来。 “兵灾战乱一起,土地荒芜无数,工匠无以为工,商贾多被他人劫掠一空,如此也只能愈发动荡混乱。” “本王虽非关中之人,却也想给关中百姓安定富庶,故而才想着趁此修建长安,散财于民。” “王爷仁慈,小人深感敬佩,小人愿全部献出家资以助王爷!”一个瘦高个之人起身大喝。 李思钰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此人坐下,笑道:“诸位欲要相助于我,本王心知,但本王还是要拒绝这位仁兄。” “呵呵……” 李思钰呵呵一笑。 “本王是准备花钱的,可不是想着诸位口袋中的钱财的,诸位可莫要挡着本王道,本王可是一直有土豪愿望啊!”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众人笑罢,而月理朵也带着十余个美姬进了屋内,一人送了一壶酒水。看着所有人手里都有了酒水,李思钰抬起手中酒盏,笑道:“本王不善饮酒,诸位且随意。” 众人哪敢违逆于他,自然不敢多言,见李思钰举杯,纷纷抬起手臂,皆是对着酒壶饮酒。 李思钰饮了一杯,又抬手举着酒盏看了一下,嘴里赞道:“好酒,虽无半分营州烈酒那般酷烈,却入肚甚暖,好酒!” 跪坐在一旁的月理朵小脸不由露出得意来,这可是她花费老大功夫才寻来的好酒。 李思钰放下酒盏,看向众人,笑道:“修建整座长安城,所需物资之多难以想象,更是要花费无数钱粮,说实话,本王也无这么多钱粮,所以呢,本王想向诸位身后家族拆借钱粮。” 说到这里,李思钰停顿了片刻,看到屋内不少人露出果然如此表情,心知他们必然在李思钰想要大修长安时有所猜测。 长安城,如此之庞大的一座巨城,在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也没几座百万人口的巨城,如此之庞大,若慢慢修建还好,可李思钰张榜告示,根本就没有想要慢慢修建的意思,而他又哪来的如此庞大的钱财? 这几乎不可能是他一人可办到的,就算他想要用营州那里的钱财,难道营州就会轻易答应认可了? 消息传回洛阳,各大家族就开始私下里商议猜测起来,皆认为仅凭李思钰一人,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也只有各大家族联手才可拿出如此庞大的钱财来。 李思钰说出这句话语,各大家族嫡系子孙皆是一副了然于胸神情来。 见到各大家族表情,李思钰心知他们已有猜测,不由笑道:“本王欲要修建长安,所需钱财,本王自是拿不出这些的,但本王可以用整座长安来做抵押,用营州来做担保,想来是不会让诸位家族钱财打了水漂的。” “王爷,小人是郑家之子郑侑,小人有些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思钰看向左侧郑侑,见他甚是年轻,像是刚成年一般,面白而无须,甚是清秀,见他表情严肃,不由笑道:“此处非军帐之内,无须太过拘谨,有何话语尽管说来,就算出了岔子,本王亦不怪罪。” 郑侑点了点头,礼了礼衣襟,拱手向李思钰郑重行了一礼,说道:“北地王为国为民所作之事,小人深感敬佩,不是小人不信任王爷,王爷乃天下信人,世人皆深知。” “王爷用营州作保,用长安城抵押,小人是深信王爷会承担此等承诺,但小人又有些疑虑……” “王爷,当如何保证……保证我等家族所出钱财皆用于长安修建,而不是被挪用于兵事?” 第860章 欲要借贷天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也郑重了起来,说道:“这位兄弟所言不差,本王也深以为是。” “修建长安所需钱粮几乎就可用海量可言,如此庞大的钱财,用以养军练兵,立即就可拥兵数十万!” 李思钰突然轻声一笑。 “呵呵……” “若是本王真的拥兵数十万精锐强军,诸位也担心……担心本王转而对诸位动手,毁城灭国吧?” 屋内一片死寂…… 李思钰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酒水,一口饮下,这才轻声开口道:“这种担忧是不错的,所以呢,本王在长安时,就已经另立一个营建筹划司,此等部门……本王不干涉其中,皆由诸位推举之人担任,此司只有一个职责,就是为本帅看着这些钱财,保证每一文钱皆是用于长安营建,而非其他!” 李思钰指着郑侑,说道:“郑兄弟若是被他人认可,郑兄弟可为其主官!” 王承仁突然起身,向李思钰抱拳道:“小人王承仁,小人以为,此等大事还当谨之慎之!” “王爷既然欲立此司,已经表明了王爷的诚意,小人深感敬服,就是不知王爷当以何利借贷我等家族。”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天下穷弊,本王亦无太多钱粮,如此庞大钱财,本王也不可能给诸位身后家族太多利息,当然了,还是有些赚头的,再说,这些钱财的大部分终究还是要回到诸位家族手中的。” “一个富庶的关中,就意味着无数钱粮,这些诸位应比谁都清楚,如今之世,别说想要赚取钱粮,能不被饿死就不错了,更何况还能不以欺压百姓,干干净净赚取本王钱财。” “所以呢,本王准备向天下借贷,一共分为三年、五年、十年三种借贷之法。” “三年者,利息一厘,五年者为三厘,十年者为七厘。” “王爷……这……这是不是少了点?” 刘彘不由看向王承仁,一脸恼怒道:“混账东西,别以为俺们大帅是为了大帅自己!” “三年一厘?” “你这混账知不知道,俺们营州钱庄借贷给农夫耕种钱粮,都是他娘地不收利息的!” “三年一厘还他娘地嫌少?” 刘彘指着王承仁,大怒道:“来来,你他娘地来修建长安!” 又指向屋内其他人,一脸不屑道:“你们谁愿修建长安,老子借贷给你们,一文钱利息都不要,你们谁敢?” “哼!” 见无人敢应答,刘彘冷哼一声,对这些人极为不屑。 王歪脖子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刘猪头虽然每每做出混蛋之事,但这句话,俺他娘地还真是服气了!” “长安修建,所得利者,何人?” “是我家大帅吗?” “哼!” “得利的不还是你们自己?” “哼!” “左手出,右手进,一进一出,不但得了无数钱粮,更是得了一座繁华之城,娘地,这么好的事情,还他娘地嫌少?” 王歪脖子向李思钰一拱手,大声说道:“大帅,他们若是不愿,您就把此等之事交于了我等营州商贾,俺们慢慢修建,总会给王爷修建了一座长安来……” “凭啥?” “凭啥俺们关中的长安,要让你们来修?” 一名枣红脸汉子突然站了起来,指着王歪脖子大怒,又向李思钰拱手道:“王爷,俺们的长安,俺们自己来修,只是这等大事,我等终究还是要与家族长者商议后才可,还请王爷能够给我等些许时日。”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不相信这些家族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心动,正如王歪脖子所言,这几乎就是左手出右手进之事,一进一出,自己就得了无数钱粮,风险全让李思钰一人承担,他们却赚了无数钱粮。 钱粮还只是小事,关键是里面暗含着的政治意味,身为千年家族,所经历的风雨不知多少,他们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李思钰微微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此事甚大,自然不可能轻易决断,自是要稳妥些,更何况,本王过两日也会前去东都,到时自会亲自拜访各位家族。” 众人皆微微点头,神情也轻松了许多,无论如何,他们都算不虚此行。 就在李思钰想要再与众人多言几句,一名亲卫急匆匆推门进了屋内,不管他人目光,径直来到李思钰身前。 “大帅,陇右送来的紧急信。” 李思钰眉毛一抬,点了点头,接过信件看了看封印。皱眉沉默了片刻,在他人好奇目光下,缓缓拆开信件。 看着李思钰眉头微皱,刘敢微微向前倾斜了些身子,轻声道:“大帅,可是陇右出了些异变?” 李思钰叹气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又抬头看向屋内之人,不由笑道:“陇右有些军情,不过也无大碍,诸位莫要担心。” “至于这酒宴……” 马跃向李思钰抱拳道:“大帅既然有紧急军务在身,我等自不会耽搁了大帅处理要务。” 崔聃点了点头,笑道:“军务要紧,大兄莫要管我等,自行离去就是了。” “那……那行吧。” 李思钰起身,看向屋内之人,突然叹气道:“说起来,还是秦州使者惹出的麻烦,当然了,也是我营州军司马太过骄傲,骄傲到了纵然是一背叛大唐之人亦不愿被异族肆意砍杀,这才引出了许多麻烦来。” 众人一听,皆露出了悟来,分分点头。 “要说那些秦州、凤翔之人确实该死,让他们死在陇右就是了,为了他们,白白丧生了这么多忠勇之士,俺是觉得有些不值。” 不少人纷纷点头,但也有些人反对。 “俺可不这么认为,那些人再如何,也是大唐之人,就算是叛国之人,也当死在大唐人之手,应由朝廷明正典刑,如此才能彰显我大唐之傲骨,又岂能让吐蕃人肆意砍杀,以此羞辱我大唐?” 这句话语同样有大批人点头认可。 李思钰知道这两种态度都是对的,保全自己也好,为国之大义奋不顾身也罢,都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看孟浩自己去选择,他能做的,也只有在背后默默谋划支持。 李思钰又向屋内众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语,最后才拱手离去,刘敢想了下,也随之离开了这间登仙楼花厅。 第861章 牵制 李思钰不再去理会身后纷吵不断的花厅,刚下了楼梯,尚未出了登仙楼,一旁的刘敢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低声询问道:“大帅,陇右情况是否严重?” 李思钰顿住脚步,把手中信件递到他手中,缓声道:“不好说,这件事……还真的不好说。” 刘敢忙低头去看信件,良久才抬头看着李思钰,皱眉道:“书瞳领数千番骑入了会州,虽会州那些人曾是他们葛尔家族之人,但这也有几十上百年了,这还可靠吗?” 李思钰缓缓点头,说道:“他们曾经驱赶过书瞳,或许当时是因为有吐蕃的压力在身,但他们毕竟是做过了一次,生死之间能做出,今后也还能做出第二次,不可信……至少不可全信。” 刘敢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正如大帅所言,他们已经做过了一次,再做第二次丝毫不困难,可为何还让会州将居于如此重要之处?还有这个什么域藏,他们如此居于高位,将来……将来又当如何?”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无奈道:“这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事情太急,第二近卫骑军所立时日尚短,还尚未收拢了军心,能够不反叛杀将就已经很让本帅意外了,如此之军,由会州军将压着,反而有利于书瞳逐渐掌控了此部,至于会州吐蕃人……暂时也只能如此。” “但这也不太过重要,会州身处吐蕃与党项之间,两者皆强于会州,会州吐蕃若不想被亡族灭种,他们也只能与书瞳依偎取暖,至于后来之事……”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短期内应该不会出了多大的乱子来,吐蕃此时还有能力阻住会州西侵,两者间没个十数年别想分出胜负,而那时……若大唐不出了太大乱子,那时也足以守住边境之地。” “而且还有我营州汉八部,就算出了岔子,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 刘敢点了点头。 “应该是如此。” “邠州军北上庆州,由蒙哥翰领军相助,此时的夏州正是动荡衰弱之时,庆州无意外,当被夺回,又有凤翔军牵制吐蕃人,会州短期内当无需担忧,至于后来……三者是否厮杀成一团,尚不好说,但会州与鄯城两者间应无缓和之机,两相厮杀,相互牵制消耗,大唐无意外,当安全无虞。” “只是,现在孟浩、大猛他们又要北上途经党项人之地,此时正是大战将近之时,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李思钰不怎么担忧会州,在他决定由秦书瞳领兵前往时,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暂时会州是不可能反叛的,除非他们想死,至于今后,这支吐蕃人是不是获的最后胜利,自信心膨胀到了可以反叛侵入大唐时,那个时候大唐也不再畏惧了,更何况,李思钰不相信,休养生息十数年的汉八部会打不过他们,此时的他更担忧刘大猛和孟浩等人。 正如刘敢所言,邠州军北上夺取庆州失地,必然是与党项人翻了脸,而此时的他们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李思钰沉思良久,轻声说道:“或许……或许米虎可以帮上一帮。” 刘敢一愣,不由疑惑道:“云州米虎?”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拓跋思恭病逝,其子登位,但拓跋思谏却杀其兄之孙,致使党项贵族与其弟离开了夏州,此时正是党项人人心动荡,实力溃散之时,云州同样也经历了一场内乱,但云州内乱之时尚早,米虎也稳固了地位,此时急需扩充实力以应对近侧的汉八部威胁。” “米虎是不可能南下太原的,这会引起汉八部与太原府南北夹击,米虎若要拓展地域,补充实力,也只能刀兵向西,也只有吞了夏州方可。” 刘敢犹豫道:“大帅,夏州虽人心不稳,可云州不似夏州,云州多部族,却散而不聚,与党项人争锋……能行吗?”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一笑,说道:“自然是不行的,可关键是,米虎觉得自己行就可以了。” 李思钰不再多言,经过认真考虑后,觉得操作性很强,可以试上一试,刘敢知道他必然心下有了决定,也不再多言。 从李思钰的话语中,刘敢可以得知孟浩他们安全性大了许多,尽管他还有些怀疑米虎会不会趁机出兵。 邠州军北上欲要夺回庆州失地,党项人必然遣兵与之争锋,或许正是拓跋思谏亲自领兵也不一定,本就刚刚经历过内斗厮杀的党项人,在人心不稳时与邠州军争锋,不言获胜与否,夏州必然空虚,在一旁的米虎自是能看到这些,确时是个落井下石的最佳时机。 正如李思钰所言,云州夹在汉八部与太原府之间,日日面临着毁灭的危机,米虎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若长此下去,云州必被他人所夺,米虎急需一个可以转圜的战略空间,如此就只有夏州一路可行。 但这也不一定,最大的障碍就是汉八部的态度,米虎同样担忧,万一他离开了云州,后路会不会被汉八部,或是太原府夺了去,而且云州部族众多,这些人又愿不愿意出兵夏州? 刘敢不敢确定,李思钰却有九成把握。回到了帅府后,立即把自己关在房中,开始给刘之孝、鄂尔斯他们书写信件,要他们联络原怀远军旅帅李阿泰,告诉他,米虎若死,他李阿泰就是下一任云州防御使。 同时又给裴仲德去信,要他转交自己给米虎的承诺,只要他占了夏州,他就是夏州节度使。 李思钰书写完了书信,独自一人在屋内缓步走动,思索着是否有了遗漏。 李阿泰与刘之孝、鄂尔斯他们有些恩怨,主要还是幽州之事。 这些人本是营州平卢军治下守军,与李思钰一般无二。在与秃头蛮争斗中,因营州将军李撒德临阵逃脱,致使好不容易聚起的数万营州兵马死伤过半,无奈之下只能离开营州进入关内,后来因愤恨李撒德的畏敌如虎,这些旅帅们联手斩杀了营州将军李撒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思钰异军突起,一举夺了整个平卢军数千兵马,自此才有了北地悍虎之名。 第862章 夹击逼迫 刘之孝、鄂尔斯他们本与李思钰同为营州旅帅,却在交锋中,李思钰获得了整个营州军,他们也不愿留在李思钰手下为将,自此进入幽州为将。 幽州节度使李匡筹身死,马仲安为幽州节度,本来这些人若不起了异样心思,能够同心合力,哪怕不能真正一心,只是表面上的一致也成,他们若真是如此,这些营州将也不会死的死,走的走。 刘之孝、鄂尔斯与李阿泰有些恩怨,主要还是李阿泰与原襄平军旅帅田有望联手杀了原建安军旅帅杜有忠,驱逐了刘之孝、鄂尔斯两人,事后虽然李阿泰也没得了个好,也差点死在了田有望手里,但还是逃得一命,自此投了云州米虎。 双方有些仇怨,但李思钰相信,刘之孝必会给李阿泰去信,李阿泰也必然会竭尽全力劝解米虎出兵夏州。 这人呐,只要背叛了一次,再想让人全真心去信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李思钰不相信李阿泰如今的日子会逍遥自在了,云州距离幽州如此之近,米虎不可能不清楚幽州发生之事,对李阿泰若能推心置腹,那才叫了一个怪呢! 能对多次合作的兄弟下手,他李阿泰又岂是甘心人下之人? 挑拨米虎出兵是必然的事情,更何况,李思钰为了保险,还以自己名义许诺,米虎又岂能不出兵? 李思钰在书房中来回走动细细思量北地之事,却不知大丫何时推门走了进来。 “少爷……” “嗯?” 李思钰猛然一惊,随即才苦笑起来。 “你咋还不带点声响,害得本少爷心下一惊。” 大丫一笑,把手里汤水送到李思钰手中,说道:“少爷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本以为用不了多久,没想到少爷竟然待了两个时辰,公主就让大丫前来看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思钰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拉着大丫坐下,让大丫坐在他的腿上,喝了口汤水,这才叹气道:“也没太大事情,也就是孟浩、大猛他们。” “大猛又闹出了混账之事来?”大丫有些好奇起来。 李思钰一阵苦笑,说道:“还别说,这回大猛还真没惹出什么事端,而是那个半大小子孟浩。” “孟浩?宋先生的得意弟子?” “嗯,可不就是那小子吗?” 李思钰一想到孟浩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头就有些疼了起来,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唉……这小子可比大猛更让老子头疼呢。” 大丫不由莞尔一笑,伸手从李思钰手中接过汤碗,又放到了桌案上,握着他的大手轻轻拍了几下,开口安慰道:“孟浩为了大义,把随行之人置于危险之中,虽有些不妥,但总比胆小怯懦要好些吧?”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性子虽好,可你却不知这种性子的人是如何的执拗,如今年岁还小,还能慢慢磨砺一下,若是成年之人,本少爷可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样性子的人很可怕的。” 李思钰怀抱着大丫,下巴放在大丫肩头,深深无奈叹息一声。 “为了救他们,老子不得不把尚未完全臣服的吐蕃降卒冒险撒了出去……还他娘地要让蒙哥翰领兵北上,帮着兔爷夺回庆州,如今更是要让云州米虎出兵袭扰夏州,用尽手段,就是为了保住这小子的命……你说,老子是欠他的还是咋滴?” “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人啊!” 大丫愣了一下,疑惑道:“吐蕃人欲要暗地截杀孟浩、大猛他们,欲以挣回脸面,少爷令书瞳领兵前往定州救援,这又与庆州、云州何干?” 李思钰不满嘟囔着说道:“亏你还是营州人呢,咋还不明白草原胡族是个啥性子?” “你弱,他站着;你强,他趴着!” “蒙哥翰北上庆州,作为老子最强的战刀都出鞘了,拓跋思谏能不紧张?自是要全力阻挡的。” “如此夏州可就空了,云州背后再来一击,李思谏若不想老巢被毁,他就只有回军救援,如此蒙哥他们不但轻松可得庆州,甚至与云州成了夹击之势,危在旦夕的夏州,此时孟浩被党项人掠到了夏州,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全须全影给老子送来?” “否则……哼!老子就给他样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丫稍微细想一下,还真是如此。 第一近卫骑军北上,见识过营州军悍勇的拓跋思谏自不敢大意,自是要领大军阻拦,如此一来,夏州可不就空了吗? 想到这里,大丫刚想点头认同,却突然想起一事来,不由担忧道:“少爷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来?” 李思钰一愣,吹了一下大丫精致耳垂,随意说道:“延、丹两州的拓拔思孝?” “原来少爷已经想到了啊!” 感受着颈间的温热,大丫脖子也有些红了,耳垂更是令人垂涎欲滴,更让李思钰不住想要吹动眼前的鲜艳。 “嗯,刚刚已经给郭崇韬、刘之孝、鄂尔斯他们写了信件,要他们领兵一万北上朔州,给米虎压压阵势。” 大丫一笑,感觉还是自己少爷最坏,这样一来,夏州就是想动了孟浩都不能。 “少爷,您该做的也都做了,是不是也该把汤水喝了?” 大丫微挺了下身子,伸手从桌案上端起汤水,送到李思钰嘴边。 李思钰一口喝尽汤水,砸吧了几下,赞道:“还别说,咱们一家,除了大丫你,还真没人能煲出如此滋味汤水来。” “哦,对了,最近可有小丫消息,小丫与独孤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喜欢就正儿八经的娶了,这么不上不下,又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大丫叹了口气,说道:“小丫再如何也只是个婢女罢了,独孤家是名门世家,少爷……您懂得。” 李思钰眉头不由皱起,心下对独孤战有些不满起来,说道:“婢女又如何?他独孤战要觉得小丫配不上他,老子还觉得他配不上小丫呢,明日你给独孤战去封信,告诉他,他若觉得小丫身份不适合,明日小丫就是公主!” “少爷……您……” “哼!越来越混账!本还觉得他还算不错,可这眼里若无人,终究难当大任!” 李思钰冷哼一声,小丫跟了他这么久,连个身份都无,李思钰对此很是不满。 第863章 名字太好压不住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敢说谁就一定差了,名门世家又如何,就可以瞧不起人了? 若是落在别人身上,李思钰或许没有太多感觉,或许他会觉得门当户对更合适些,可轮到他身上时,那可就不是那个事儿了。 李思钰心下恼怒,大丫也是一脸无奈,不是每个人都如李思钰这般,他本就是个异类,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异类,但大丫却打心眼里喜欢。 李思钰恼怒,大丫也只能点头答应,或许这对于小丫也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夜色渐深,最后还是李璇遣人过来,再次催促,李思钰才起身离开了书房。 李璇有了身孕,三人自然不能再胡来一气,大丫也不可能再与李璇、李思钰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可李思钰总觉得把她扔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心下又总觉得不忍,也不顾他人反对,就在李思钰床边,又放了一张大床,两张床,三个人,李璇看着李思钰站在床上,帮着大丫抖动被子,嘴角撅得老高。 李思钰一边帮着大丫铺盖被子,嘴里却不满道:“嘴撅得这么高作甚?你也不想想,大丫白日里不但要帮着阿父处理民事,还得管着一家老小无数屁事,白日里忙一天,夜里又要照顾你这大肚婆,老子在潼关也只能停留三五日,咋了?只允许你霸着老子?你亏不亏心?” “还噘嘴不满,老子就觉得你欠收拾了。” 大丫看了李璇一眼,轻声说道:“公主有了生孕,少爷也当多多陪在身边才是。” “哼!你别替她求情,再说了,老子也没说错,若换做是你有了生孕,她整日忙里忙外,老子同样也会如此!” 李璇向李思钰这边挪了挪,看着李思钰眼睛,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璇璇知道错了,相公莫要生气……” 李思钰站在床上,手里还提着被子,低头看到李璇正抬头看了过来,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叹气一声,蹲坐在床上,手指很是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满道:“还不能说你两句了?过两日老子去一趟洛阳,看望一下裕儿,返回潼关时,老子先带你们去长安,等稳定了些,再送你们前去关外。” “真的?” 李璇大喜,忙要坐起身子,大丫却伸手阻住,轻声道:“公主身体还病着呢,可别乱动再着了凉。” 李思钰眉头一挑,点了一下李璇额头,又是一番训斥。 “你看看大丫,大丫多心疼照顾你,不过是在屋里多加一张床罢了,你好意思不满吗?” “相公……” “行了,知道你心下满是愧疚。” 本来一个床,如今成了两张大床,就算是打滚着翻也翻开了身,刚刚躺下,一手搂着一个的李思钰,大脚踢蹬了几下,自己呵呵乐了起来,笑道:“让你睡觉不老实,这下床大了这么多,总是够你翻腾得了。” 李璇躲在李思钰怀里,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起来,也或许是之前他的一阵训斥。 李思钰怀抱着两人,叹气道:“这个世界上,能对你真心的又有几人?” “人呐,就该知足,就该感恩。你是公主,皇家血裔,身份自是尊贵无比,可大丫就一定差了?都是爹娘生的,无非你命好些,生在了皇家罢了!” 李思钰看了一眼躲在怀里不动弹的李璇,叹气道:“说起命来,生在皇家,又有几人好命?” “看起来衣食无忧,别人见到就得磕头行礼,可你生活在皇家,别人不知,你又岂能不知?” “普通家的孩子,虽生活苦了些,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么……估计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落泪罢了。”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说起来……唉……你们也都是些可怜人,你是,大丫是,秀秀也是。” “行了,今天不说这些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别让老子后院不稳就成。” “相公,姐姐……姐姐会不会喜欢璇璇?” 李思钰一边搂着一个,床足够大,他睡的也觉得舒坦,正当快要睡着时,李璇却用手指在他肚皮上画起了圈圈来,嘴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思钰轻嗯了一声。 “嗯……你问问大丫好了。” 大丫用小手在李思钰腋下轻捶了两下,这才露出半个脑袋看向李璇,轻声说道:“少夫人很好的,公主不用太过担忧。” 李思钰一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大手很是抚摸了大丫几下光洁后背,嘴里轻笑道:“净想着乌七八糟之事,你当秀秀如你这般小气?” “若真如此……又岂能让整个营州上下诚心敬服?” 李璇小嘴暗自撅了几下,人却往李思钰怀里挤了过来。 “一大政,一小政……相公,咱们得孩儿又当叫什么?” 李思钰一愣,随即说道:“政通人和,自然是李通了。” “相公……这个……这个也太普通了……” 大丫不由捂嘴轻笑,头也埋在李思钰怀里,唯恐被李璇看到。 李思钰感受着大丫异状,呵呵一笑,说道:“普通?政事通达则人心和顺,这不挺好的吗?”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狗子孙昭,牛三夏三牛,石头石云力……” “我军中大将,不也都是贱名一堆吗,就是老子,不还是时不时被他人喊老子李死鱼吗?” “贱名有贱名的好,太霸气、富贵了,反而可能压不住。” 李思钰伸着手指头,嘴里开始瞎胡咧咧了。 “大唐开国太祖名下子孙中,不说那些庶子,只说窦皇后所生四子。” “太子李建成,建功立业,欲要成就一番霸业。” “齐王李元吉,元为首,元吉可不就是贵不可言么?” “卫怀王李玄霸,名字更是了不得,可又如何,还不是英年早逝?” “四人中,却独独太宗名讳最是普通,还偏偏太宗得了整个大唐天下!” 李思钰不由一笑,心下甚是得意,嘴里却叹气道:“名字起的太好,太过富贵霸气,反而会被命运压身,反而难以承受而命运多舛,你看看老子,李思钰,钰,金玉,可谓是富贵逼人,可‘思钰’就难喽,想要富贵却难以得到……” “唉……”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会如此多心想事成,更何况还是人间富贵?” “后来……” “一位长者给了我一个‘行乾’字来,告诉我……” “想要富贵,就要努力去拼,乾坤,天地,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当今的天地不健,也不坤,更应该自强不息,待人以厚……” 第864章 挨了打的刘大猛 一开始,李思钰还挺兴致盎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脑中不住闪现曾经的老帅刘亦一,亦师亦友的老师马汉明起来。强忍着鼻中酸涩,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名字普通些就普通些,反正老子希望他们都能兄弟和睦,再说了,兴许你给老子生了个小棉袄也不一定呢?” 李璇不太清楚他以前之事,但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但听了这句,还是忍不住想对他翻个白眼。 “璇璇才不要呢,璇璇更想要个儿子,像相公一般英明神武!” “哈哈……” 李思钰不由哈哈大笑。 “好!听你的!” 大丫只是趴在李思钰怀里静静听着,她有些猜测,可能少爷更希望公主能生个女娃吧。 这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准的,他还就是想要个闺女,有些是本心就喜欢有个女娃,还有是为了今后之事考虑,可这生男生女,那也不由人啊,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三人躺在两张床上,没有什么颠鸾倒凤,有的只是述说着鸡毛蒜皮琐事。 李思钰得到陇右传回的军情,随即就进行了一干调动,调动蒙哥翰随王行约北上夺取庆州,这在李思钰准备令秦书瞳前往会州时,他就有了这个决定,但调动太原府兵马,这确实是临时调动。 这些事情,此时的孟浩和刘大猛却是不知,他们如今可是有些凄惨,被人捆着丢到了一辆残破马车上。 刘大猛是个混人不假,可他不傻! 在河中,在洛阳,哪怕在鄯城,他都敢耍横,都敢表现出一副蛮横不讲理模样,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都在大帅面前吃了老鼻子的大亏,无论自己表现的如何蛮横不讲理,他们都不敢把自己如何了,可党项人不同,党项人还未在大帅面前真正吃了大亏! 在马匪面前,刘大猛等人拼杀不断,但遇到了党项人时,却抛下了刀剑束手就擒,这让随行的秦俞、马叔晟等一干秦州使臣一阵侧目。 刘大猛、孟浩成了一干俘虏,一开始,他们的待遇还不算太坏,虽兵甲利剑都被党项人收了去,虽他们已经成了步卒,但是人群中的妇孺却未有任何人骚扰,也还有几辆稍好些的马车给她们,可自从昨日,党项人突然态度大变,无缘无故把刘大猛拉出人群很是鞭抽了一顿,随后就把一身鲜血的他扔到了一辆快要散了架的马车上。 孟浩含着泪,端着一碗也不知名的药汤送到刘大猛嘴边,抬头见他如此,刘大猛却突然咧嘴一笑。 “男儿流血不流泪,大帅素来不喜军中汉子胆小怯懦。” 刘大猛勉强动了动身子,嘴里一阵冷吸。 “真他娘地疼啊!” “可是……哼!孟司马可别以为老子这顿揍是好揍的,老子就看那些人日后会如何?” 瘸腿缺鼻的马叔晟正要帮着他起身,不由一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刘将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刘大猛有些不喜此人,冷哼一声,说道:“是不是觉得老子不做任何反抗,任由你们被俘,是不是觉得老子与一干兄弟甚是无种?” 马叔晟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党项人数十倍我等,刘将军所作并无过错。” 刘大猛却摇了摇头,冷哼道:“数十倍于我?” “呵!还真是个笑话啊!还真他娘地敢想啊!” 刘大猛冷哼一声:“你在吐蕃是不是都已经待成了狗了?” “党项人还不是晋军,还不是宣武军,若言晋军、宣武军是虎狼,党项人也只能勉强算是条狗罢了,老子连虎狼都不畏惧,又怎会畏惧这些狗崽子?” 刘大猛从孟浩手中接过汤药,一口喝进,看着有些担忧的孟浩,笑道:“孟司马莫要担心,老子也还死不了。” “呵呵……老子这顿揍挨的值啊!” 孟浩、马叔晟一愣,有些诧异不解看向他,刘大猛见他们一副自己是不是被党项人打傻了模样,有些恼了,冷哼道:“你们懂个甚,只有大帅有了动作,他们才会态度突然大变,这几日……他们只会态度越来越坏,可是呢……等俺们大帅把他们打残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今日老子受的鞭打,日后老子定然十倍百倍还回去!” 孟浩、马叔晟心下一惊,孟浩忙不确定问道:“刘将军,你……你是说大帅来了?” 刘大猛身子向后靠在车厢上,嘴里冷哼道:“那是自然,要不然他们又如何会恼怒?” “不用担心,此时大帅应只是出了兵,还尚未与党项人交手,若真交了手,他们就成了孙子,又怎敢鞭打了老子?” 马叔晟眉头皱起,轻声说道:“李大帅若想从关中北上讨伐党项……” “由同州北上,道路难行且需时日甚多,唯有……唯有从邠州北上,由庆州出兵,可邠州……” 刘大猛嘴角露出不屑来,也不愿多言,闭眼一阵冷哼。 孟浩却摇头说道:“兔爷他绝不敢阻拦大帅北上,再说,庆州大半入了党项人手中,已经威胁到了兔爷的后背,大帅北上庆州,对兔爷也只有好处,自不会阻拦。” “兔爷?” 马叔晟有些不解看向孟浩,孟浩见他脸上两个孔洞,眼睛微微瞥向别处,嘴里却解释了起来,把王行约兔爷的事迹稍微说了一遍,说道:“兔爷屡次被大帅俘虏,更清楚我营州军的强悍,他是不敢激怒大帅的,甚至会相助一二亦不一定。” 听了孟浩话语,马叔晟微微点头,他从孟浩嘴里得知了王行约与李思钰之事后,也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语,看了一眼闭眼不语的刘大猛,低声说道:“若是如此,北地王必然是出兵了庆州,若战事顺利,我等也只需几日就可看出端倪来。” “哼!端倪?胜负端倪?” 刘大猛闭眼冷哼一声,李思钰在他心里,那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大帅不出手还罢了,可若是出了手,就会让这些蛮子野人生死两难!” “等着看吧,老子就看他们能猖狂到了几时?” “到时候……欠了老子的,老子十倍百倍换回去!” 刘大猛猛然睁眼,眼中满是愤怒暴戾。 第865章 欲要借匪驱民出山 一连三日,李思钰都是迎来送往接待前来拜访之人,他如今是北地王,是南衙大将军,他手握朝廷最强兵马,仅凭此,就会有无数人登门拜访,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又要送出庞大的让人咂舌不已的巨利,这更让他人垂涎三尺,自然也又增加了无数人登门拜访。 就在他将要前往洛阳时,门房前来告诉他,刘彘、王歪脖子、马跃等人带着礼物前来拜访。 正在屋中与李璇说着琐事的他很是一愣,本来他会认为这三个胆大又眼头极活之人会第一时间内前来拜访,谁知竟然一连拖延了三日,对此他没有什么不满,反而有些好奇起来。 当他来到前厅外时,尚未进了厅内,就听到刘彘很是不满埋怨。 “俺他娘地就说嘛,咱们就该第二日来的,你这混账偏偏说不急,要先等二狗子的传话再来不迟,你他娘地也不去外面听听,都说咱们是啥人?” “他娘地,俺们忘恩负义?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说的,要是被俺知道是谁,老子让他生死两难!” 接着就是王歪脖子话语入耳。 “谁愿说,那就让他们去说好了,再说了,你还能去堵住人家嘴不成?” 马跃也随即开口道:“大帅的心思,咱们很清楚,就是想要更多的人,想要把凤翔府的人丁全拉了过来,咱们把这事做的漂亮了,大帅还能亏了咱们?” 刘彘又气哼哼道:“话虽如此,可那混账二狗是不是真的可靠,别他娘地拿了咱们的钱财跑了。” “跑?若是俺,打死俺,俺也不跑,整个天下,也就大帅治下安稳些,如今又可凭此飞黄腾达,跑?可能吗?”王歪脖子有些不屑。 马跃皱眉道:“若是常人,的确不会跑了,关键是,那个二狗是不是山中匪徒?若不是,仅仅只是一小喽啰,还真不一定把这事办了。” 王歪脖子却摇了摇头,看向刘彘说道:“刘猪头,你也见了二狗,你应清楚,此人确实是杀过人的。” 刘彘原本也不是个善类,对于王歪脖子话语,他就是想反驳也不成,二狗往他身前一站,他就知道二狗是个狠人。 站在门外的李思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接着又听到王歪脖子说道:“山中匪类虽多,却皆是些十数人的小匪。” “如今的山中也只有过山虎还算强些,咱们所出价码如此之高,老子还就不信他们不动心了,若真惹急了老子,老子就向大帅讨要一支兵马,难道他们还真敢与俺们营州军厮杀不成?” 马跃点了点头,说道:“俺觉得,还是先问问大帅,山匪毕竟是山匪,他们呼啸山林,多为欺辱百姓之辈,又有多少可用良人?” 王歪脖子冷笑一声,冷哼道:“咱们不过是用他们驱赶山中百姓罢了,当山中没了百姓,他们就是想要占山为匪……” “哼!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李思钰听到这里,立即明白了这些人想要作甚,不由有些敬佩了起来。他不是没想要入山把百姓带出来,只是他还没能腾出手入山剿匪。想及他们所言,不由心下一笑,一脸笑意走入厅堂。 “哈哈……” “本帅还当你们不来看望老子呢,今次可是晚了些啊!” “哈哈……” 刘彘、王歪脖子、马跃三人心中一惊,忙回头去看,正见李思钰大笑走入厅堂,随即心下大喜,忙起身就要跪拜。 李思钰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如此客套,你们可是想着山中百姓民夫,好以此用来为你们烧制砖石?” “呵呵……” “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李思钰大步来到主座,阻止了三人跪拜,等到三人诚惶诚恐坐下,李思钰才笑道:“山中躲藏的百姓更加贫苦,别说钱财之事,就是给口吃的不至于饿死就行,当然了,关中发生了如此之变,他们还能藏于山中,秉性自然是极硬的,想要让他们出山也是甚是不易。” 王歪脖子忙开口笑道:“大帅所言甚是,之前小的也曾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山中百姓应者甚少,如今大帅欲要把修建长安砖石生意放到民间,争夺民夫者必然众多,不言招募民夫所用钱粮之事,就是再高的工钱也很难招募得到啊!” 刘彘随即苦笑道:“大帅,您是不知如今民夫有多么难招募,俺们是外人,关中这些本地老财主都是成村成寨的招募,俺们却只能招些零散之人,还又是年老力弱之人,俺们实在是没法子啊!” 李思钰点了点头,外来商户永远都别想与当地人争锋,至少这个时代是如此,打散了的百姓还好些,尤其是整个村寨的,那只有名望宗族才可,刘彘他们还真不一定行。 见李思钰点头,三人心下也轻松了许多,马跃抱拳道:“大帅欲要修建长安,俺们作为营州人商贾,自是要倾力支持大帅的,关中久遭战乱,百姓凋零,有人,土地才不至于荒芜,俺们想着,趁此也把山中百姓赶出来,一者不至于让土地荒废至此,二者也能给山中百姓一条活路,当然了,俺们也能得了些民夫壮丁,至于克扣民夫壮丁们,俺们还不敢,俺们可不敢让人戳着大帅脊梁骨。” “不错不错,想法挺好,是个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好的法子。”李思钰连连点头称赞。 “只是你们又如何让山中匪类听命?若他们趁此吞并做大,那可不是件好事。” 三人一听此言,脸色不由郑重了起来,三人相视一眼,刘彘、王歪脖子皆示意马跃开口。 马跃心下不住骂娘,他知道若是一个说不好,后果难以想象。有些无奈,还是抱拳向李思钰郑重说道:“大帅所言甚是,匪类哪怕他们曾经也是良善百姓,可杀了人,入了匪,那就终究还是个杀人的匪类,自然不可让其做大难制。” “俺们都想好了,先让他们吃了些甜头,等山中没了多少百姓后,俺们在一次性解决了他们。” 李思钰微微点了点头,马跃没有说如何解决了山匪,但他也知道必然是些阴暗手段,能在这个世道生存下来的,甚至活的更好之人,那就没一个是简单之人。 李思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们所作之事……本帅同意了,若有所需,本帅亦可鼎力支持。” “这样吧,今日中午就在本帅府邸饮酒吃食,走时带着本帅调令,你们可从杨守国那里调遣三千兵卒,也算本帅对你们的支持好了。” 三人大喜,忙跪倒在地。 “大帅英明,我等必不负大帅厚望!” 第866章 忠诚?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上前一一扶起三人,笑道:“三位可是我营州骄傲,本帅不鼎力支持你们,难道还支持了他人不成?” “走走,随本帅前往书房,咱们细细商谈。” 三人心下狂喜不断,他们知道李思钰调给他们三千兵马意味着什么,今后必然再上一层楼。 三人跟着李思钰走向后院书房,李思钰心下也甚是欢喜,正愁着如何增加壮丁民夫呢,没想到自己想睡觉,就有人送上了枕头。 且不言四人饮酒商议山中躲藏百姓之事,东都洛阳却像是炸了锅一般。李思钰欲要重修长安,本来只是修修补补,敲敲打打罢了,他本就是个风云人物,他的一举一动皆有无数人注目不已。 若只是敲敲打打来修补长安,也只会有少数人猜测他或许会重修长安城,但大多数官吏则更倾向于如潼关时所作所为。 李思钰在潼关时,时不时会找些极为无聊之事让百姓去做,挖挖沟、扫扫大街啥的,一开始还不明所以,都只认为是他很傻,胡乱花费有钱也难买的粮食,后来从大帅府传出了些许消息,才知他是故意如此,故意找个借口给百姓些许钱粮罢了。 在长安零散的敲敲打打,大多数官吏以为李思钰还是这个目的,就是吊着百姓的命,不至于饿死了百姓。 可是,当李思钰欲要把修建长安的砖石木料下放到民间时,洛阳就炸了锅。 放在众朝臣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李思钰欲要在关中安家立院,另一个则是洛阳只是暂时的帝都,长安终将还是大唐的帝都。 当消息传回洛阳,无数家族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往潼关,私下里更是频频走动,已经成了太上皇的李晔更是日日遭受着煎熬,如今的他已经不能随意出宫,可当他从何氏嘴里得知了此事后,就成了坐卧难安。 虽然他还有个辅政王之名,可是他如今已经是了太上皇,按照礼制,他是不能随意出宫的,避免勾结大臣以坏朝纲之事。此时的他也只能在大朝时可以得到些许消息,可这种似是而非之事,并不是很明确之事,他人也不敢随意猜测,随意在朝堂上提及,尽量避免引起李思钰不满,避免李思钰不修建长安了,那可就坏了大事,所以,所有人都未在朝堂上提及任何关于长安之事来,李晔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如此之大事情,又能瞒了多久? 何氏依然每日去看望儿子李裕,李裕依然喜欢前去明堂,这一日何氏前去明堂时,遇到了正在明堂外唉声叹气的夔王李滋、覃王李嗣周,两相交谈后,何氏才知道长安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何氏知道了,李晔自也就知道了。 牙痛不已的李晔更是焦躁不安,很想就此出宫找人商谈,可却无甚借口,刘景瑄素来与他不合,更是每每坏了他不少好事。 一想到刘景瑄阴阳怪气讥讽,李晔捂着肿了半边脸,嘴里不住咒骂该死的阉奴。 何氏看着焦躁不安的相公在屋内来回走动,心下甚是后悔告知了此事,见他牙痛的厉害,不由劝解道:“陛下莫要急躁,北地……李悍虎修建长安,或许是件好事……” “好事?” 李晔猛地回头,脸上愤怒狰狞让何氏不由后退一步。 “好事?” “是好事!” 李晔愤怒暴吼。 “那该死的李悍虎修建长安,若只是自己慢慢修建,那李悍虎必然是要占了整个关中,必然是要夺了朕之天下!” “可……可是……可是……如今却让天下人来修建……” “呼呼……” 浓重的喘息声让何氏心惊胆战,强忍着畏惧上前,为他轻拍着后背,劝解道:“李悍虎既然要让天下人来修建,他李悍虎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粮,夔王也说了,那李悍虎准备向天下人借贷……” 李晔猛地一甩手臂,挣开了何氏,回头怒视着她,怒吼道:“混账!你还没看出来么?” “能修建长安的又是哪些人?” 李晔一指门外,怒吼道:“是……是那些可恶的家族!” “只有他们……只有他们才可能拿的出如此庞大的钱财!” 何氏看着一脸狰狞的李晔,有些畏惧,又有些不解,不由说道:“这不挺好吗?只要修好了长安,李悍虎又为皇……陛下打造了一个稳固的关中,大唐必然会中兴的。” 何氏开口想说儿子,开口间又成了李晔,唯恐自己相公再恼怒气出个病来,只是他没想到,李晔不但未能消气,反而胸中怒气越来越盛。 “该死的李悍虎,他为何就是不信任朕,为何要向那些老混蛋借贷?” “混蛋……混蛋!” “全是一群混蛋!” “每每与朕作对,李悍虎……你就是要把长安交给那些事事与朕作对的老混蛋吗?” 何氏一愣,这才明白自己相公因何恼怒,不是恼怒那人,而是恼怒朝中辅政大臣和六部官员。 稍微细想,她也就明白了自己相公因何恼怒。李思钰虽是南衙大将军,可却不怎么过问朝中之事,如今又远离洛阳,更是对朝廷不闻不问。 李思钰如此,杨复恭同样如此,反而朝中大臣们却每每反驳李晔之言,根本不给李晔插手政务的机会,眼看着河东道归了朝廷,邠州王行瑜丢了邠州,凤翔府李茂贞、成都王建皆不敢觊觎关中,局势一天天变好,却与李晔毫无相干,这让一心想要中兴大唐的他如何甘心? 看着愤怒不已的相公,何氏很是无奈,轻声劝解道:“裕儿已经登了基,那人是裕儿的老师,他……他不会允许裕儿被人欺负的,相公……相公还是罢手吧……”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李晔猛然回头,眼中满是杀意暴戾。 何氏身子不由一抖,跪伏在地上,再也不敢有任何话语。 李晔低头冷冷看着何氏,一脸狰狞阴沉。 “记住了,所有人……所有人皆是我大唐的敌人。” “忠诚?” “哼!” “朕要谁死,谁就得不得不死!” “这才是忠诚——” “这才是——” …… “呵呵……” “哈哈……” “朕要李悍虎去死,他愿意伸头让朕砍杀吗?” “杨复恭呢?” “刘景瑄呢?” “裴贽、崔昭纬、刘崇望、一只眼……” “他们呢?” “他们哪一个甘心让朕砍了脑袋?” “哈哈……” “忠诚?” “哈哈……” 第867章 朕就是要出宫 “朕要出宫!” 发泄了良久的怒火,李晔突兀的说出这么一句,何氏心下一阵苦笑,轻声道:“陛下,您……您不能出宫,群臣会弹劾陛下的……” “朕是天子!” “朕就是要出宫!” 撕心裂肺的怒吼让想要劝解的话语堵在了嘴里,跪伏在地的何氏一阵沉默。 一旁的女官李渐荣却突然低语道:“听闻明日晋王要纳王家女为侧妃,晋王如今已经是在册宗亲……” 说着,李渐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个侧妃……” 李渐荣微微摇头,正要抬头,却被眼前的李晔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这才恭立在旁。 “妙啊!” “侧妃又如何?那阉奴还敢得罪了晋王不成?” 李晔越想越是兴奋,双手也不住搓动起来,也不觉得牙有多痛了,何氏则满是责怪看了李渐荣一眼。 何氏夹在相公与儿子之间,心下也对李渐荣不满起来,看着不住兴奋走动的李晔,胸中又是满满的无奈。 王家与晋王结为亲家,这件事在各家族中震动不小,王家也因此被人质疑,但王家好像对此并未作太多的解释,晋王妃身体不是很好,尽管如此,世人也不会认为王家女就会是下一个晋王妃,毕竟世子李存瑁还在陈蔡之地呢。 是王家想要有个藩镇为外援也好,是想要用一女人拴住李克用也罢,此事终究还是确定了下来。 何氏知道这件事,还是夔王妃入宫与她闲聊时透露出来的,没想到今日李渐荣竟然说了此事。何氏虽是小家之女,但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她很担心因相公的执拗再次引起朝廷上的争端来,她更希望静静等待,长安的那人所作所为根本就让人看不出有何异心,她更愿意相信那人会给儿子重新塑造一个强大的大唐来,而不是一再动荡不稳。 何氏很无奈,李晔根本不听他人劝解,甚至最后还把她赶了出来,只留下低头恭立的李渐荣在殿内。 夜色渐沉,站在有些清冷的院中,何氏突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该如何? 回头看了一眼透着烛光的殿堂,看着烛光映照在窗格上的两个身影,何氏嘴角不由露出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摆手阻止宫女跟在身后,慢慢走入寂静的黑暗中。 “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 何氏独自来到李裕房门外,站在门外的小宦官正要向她行礼却被抬手阻止,耳听着屋内娇嫩读书声,她就知是那人送与儿子的《孙子兵法》,心下又是欣慰,又是酸涩,作为一个皇帝,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帝国皇帝,又怎能去学习这些,不是应该读些诗词佳句吗? 一宫女领着几个小宦官匆匆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这名宫女显然没料到这么晚了何氏还能前来,神情稍微愣了一下,又不着痕迹蹲身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娘娘。” 何氏看着依然蹲身未起宫女,她知道此女名叫刘婉儿,是刘景瑄送到儿子身边的宫女,尽管有些不喜儿子被宦官们把持,但此女却无任何跋扈之举,反而每每在她面前恭谨小心。 何氏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平身吧。” 说着伸出手,刘婉儿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食盒送到了何氏手中,轻声说道:“陛下最近食欲不是很好,夜中睡的也晚些,所以奴婢才炖了些莲子羹给陛下。” 何氏微微点头,轻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这就退下。” 说着刘婉儿后退几步,转身走到数丈外的阁廊转角处,却在那躬身停步,见她如此,何氏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若非此女是刘景瑄送来的,那该多好啊! 何氏心下也知道,刘景瑄,甚至整个枢密院大大小小的宦官们是不敢对她的孩儿如何的,除非他们想要找死。李思钰与宦官们的关系不算太差,又远离朝堂不与他们争权夺利,双方没有利益冲突,枢密院中宦官们自然不会有事没事找李思钰麻烦,更不会去给自己找些不自在。 经历过长安之事,宦官们知道营州军的强大,更何况北衙如今不是南衙,洛阳还有数万兵马不在宦官门下,更加不敢对李思钰这位弟子不利。 何氏心知肚明,知道整个皇宫也无人敢对自己孩儿不利,可一想到因刘景瑄送来之人,心下总是有些担忧。 见刘婉儿站在数丈外,一副随时等待召唤模样,何氏心下叹气一声,轻敲了两下房门,这才轻轻推门走入房内。 “……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厉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李裕正低头大声读着《孙子兵法》中地篇,何氏推门入内时,正好读诵到了最后,听到房门推动声,以为是刘婉儿,依然未抬头去看,而是正要去翻找老师讲授这篇时自己记下的笔记,嘴里却说道:“婉儿姐姐,朕还不饿呢。” 何氏一听儿子此言,脸上不由露出苦笑来,这也是跟着那人学到的坏习惯,哪里还有身为皇家子嗣半分威严?更何况,他如今可是大唐的皇帝啊! 李裕一边翻动桌案上的书籍笔记,按照常日,婉儿姐姐必然又是一阵劝解他爱护龙体,可今日却没听到婉儿姐姐开口,有些诧异抬头,结果却见到了娘亲何氏。 “娘亲……” 李裕忙跳下椅凳,上前就要接过何氏手中食盒,嘴里说道:“如此之晚了,娘亲怎地来看孩儿了?” 何氏心下摇头不已,感觉此时的儿子更像是那人,丝毫没有半分身为帝王的威严,心下叹息不止,却又有稍许欣慰感动,没了威严,却有些温馨,心下想要劝诫一番,开口却成了关心起来。 “我儿莫要太过劳累,当注意身体才是。” 李裕点了点头,拉着何氏坐下,这才说道:“孩儿也就是读读书罢了,也无太多劳心劳力之事,不像老师那般。” 说着,李裕突然开心了起来,说道:“老师已经令人送来了书信,说是过个两三日就要前来看望孩儿了。” “呵呵……” “孩儿还真想念了老师呢!” 第868章 老师是君子 听了这话语,何氏心下又是一阵苦笑,轻声说道:“我儿已为大唐皇帝,有些政事也该接手一二,不能总是让朝臣们自行处置。” 李裕点了点头,嘴里却轻声说道:“老师曾与孩儿言过曹公论龙之变化之言,曾对孩儿说过,此时非腾龙万里之时,当行潜龙在渊以待天时。” “孩儿觉得,老师话语是对的,” 何氏张了张嘴,想要再行劝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裕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道:“老师言,此时正是学习最佳时期,有些事情急不来,还不如潜心修学,学得了本事再行一飞冲天之事。” “朝臣们虽相互争斗不休,但这也只是为了争夺各自家族利益之事,还不敢真的坏了朝廷要事,这对于他们自己没多少好处,朝廷在,他们就能呼风唤雨,朝廷毁了,他们背后的大树倒了……也会砸了他们的头……” 李裕突然想起老师这句话语来,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大臣们是不会胡来的,他们很清楚,让他们处理政务也没什么不妥的,再说……孩儿还年幼,有些事情并不能知晓其中内情,就算知晓了内情,也或许因经历不够而犯下了大错,朝廷强盛之时,孩儿就算犯下了难以弥补的过错,也会因国力强盛而重新来过,如今,孩儿……犯不起了过错。” 李裕勺起一勺莲子羹送到何氏面前,何氏微微摇了摇头,他却坚持再向前送了送,何氏犹豫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 李裕这才笑道:“婉儿姐姐是南方人,熬了一手很好的莲子羹呢。” 说着李裕大大喝了一口,脸上满是幸福。 “老师常言,能吃是福,能笑也是福,简单些未必就不是一种幸福。” 李裕又勺起一勺汤水送到何氏嘴边,何氏这次没有犹豫,一口吞下后,反而从李裕手中拿过碗勺,像数年前他还只是幼童之时,反喂起了李裕。 李裕很是开心,一边吃着汤水,一边说道:“芙蓉出污泥而不染,外甘而内苦,老师言此者最是像君子,所行之事被世人称道,乃至流传百世,而心中所遭受之苦、之难,又有谁人知?” 何氏一愣,李裕却未注意,张口咬住汤勺,又大大喝了一口,笑道:“嘻嘻……娘亲可能不知,老师说这些时,孩儿心下就觉得老师是在说着自己。” “您看啊,老师自关外营州蛮地前来,来的时候,朝廷无钱无粮,还是老师从河北道各地抢了那些藩镇们的钱粮。” “老师南征北战,素来称雄天下的晋军、宣武军也屡次在老师手里吃了大亏,如今晋王更是居于洛阳,朱温虽未前来,他亦不敢踏出虎牢关半步。” “强如晋军、宣武军这般强军都是如此,更别言仅老师一杆大旗就能让邠州军、凤翔军不敢逾越半步,天下又有谁敢与老师阵前争锋?” “沧州李飞虎吗?” “呵呵……” 李裕也不理会有些呆愣看着他的娘亲,自顾自从她手中拿过碗勺,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边低头喝着羹汤,一边嘟囔着。 “李飞虎叛出太原,晋王恼怒兵围邢州,那时若非老师领兵入关,李飞虎早已埋骨于河北。” “老师在河北就曾言,言李飞虎虽被世人奉为天下将之首,实则为卒之首,只可为先锋不可为帅,皆因此人性子太过高傲,易为小人所趁。” “孩儿觉得,老师才是天下将之首,才是那‘将不过李’中一李字!” 李裕停顿了一下,依然低头轻声说道:“老师武勇天下,李飞虎虽可与老师阵前厮杀,但孩儿相信,若生死相争,李飞虎必被老师斩于马下,但这只是武勇罢了,可老师之谋略更是当世难寻。” …… 李裕低头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看向何氏,数息后又低垂下了头颅,轻声说道:“娘亲和爹爹皆不喜老师,虽朝廷多有与老师交好相善之人,但娘亲以为老师不知……不知朝廷终难容老师吗?” “老师知道,他知道朝廷越是威望强盛,越是难容老师,除非……老师杀了孩儿,杀了我李唐宗室一门。” “除非老师夺了我李唐江山,否则……” “朝廷终究还是难容老师。” “老师知道……” “老师知道啊!” “可……可还是把孩儿送上了帝位……” “带着孩儿入河东……带着孩儿去了河北……把孩儿送上了大唐最高处。” “天下不服朝廷的藩镇派了使者,派了他们的兄弟子侄前来,跪在孩儿面前高呼万岁……” 李裕突然抬头,盯着何氏眼睛。 “娘,爹……爹爹登基时,可曾有他们?” 何氏低头看着儿子还稚嫩的脸庞,突然觉得是这么陌生。 李裕又低头轻声说道:“韩都战死,过万人马死于雁门,他们没白死,为朝廷夺回了天池、楼烦、玄池三监牧马之地,河东道……整个河东道……牺牲这么多,换作他人,哪怕如孔相这般高洁之人,又岂会拱手让给了朝廷?难道就不怕军中将领不满?” “呵呵……” “没人会做如此愚蠢之事,可……可老师做了啊!” “老师把河东道给了朝廷。” “心知终究不被朝廷所容,却不取而夺之,还很愚蠢的为孩儿增加威望,给孩儿,给大唐增加实力,娘,您说老师是不是真的很蠢?” “就像……就像现在,老师又要向天下借取财物,又要欠下无数钱粮为孩儿修建长安。” “娘,老师是不是真的很愚蠢?” 李裕微微摇了摇头,捏着一粒莲子,突然笑道:“老师不蠢,老师什么都清楚明了,只是老师是这莲子羹,是污泥中的芙蓉,外甘而心苦。” 随即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小脑袋不住连点,好像对刘婉儿厨艺很是称赞。 喝完最后一口,把瓷碗放回食盒,这才拍了两下小手,看向何氏笑道:“老师是天下英雄,是当世君子,但老师也不是任由他人可欺的,对于君子,就该用君子的手段、法子,若用小人之为,只会激怒了君子,虽这个君子不能对小人如何,但远离小人还是可以的。” 李裕跳下椅凳,拍着小手走回桌案,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朝廷如今如何?看起来洛阳如今稳固如山,汴州朱温还不敢向朝廷举兵,可娘亲要知道,这一切皆是老师之为,有老师在,哪怕老师不在洛阳,而只是身居长安,但他朱温就不敢向朝廷,向孩儿举兵!” “朝廷安稳如山,皆因老师这位君子在长安,可若朝廷做了小人,于此时逼走了长安那位君子……” “娘亲,您觉得朝廷如何?” 第869章 女官李渐荣(上) “所以呢,裕儿要好好熟读老师所授,记着老师话语,至少将来真的城破之时,裕儿还能保住了娘亲性命。” 李裕爬上椅凳,在书桌上翻找老师授课时给他布置的课业,给他课业的评语,一边翻找,嘴里说着。 “这么晚了娘亲还来孩儿这里,孩儿知道娘亲心疼孩儿,但这个时候娘亲应该在爹……” 李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娘亲此时应该在父皇身边才是。” 看着李裕把曾经的课业放在桌案上,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有些可笑有趣,可是他的话语却让何氏终于第一次露出笑意来,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了一丝帝王的睿智了。 何氏来到李裕身边坐下,看着已经有了些残破的纸张,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如何的珍惜这些纸张,可翻的次数多了,再如何小心谨慎,依然还是有些残破。 看着儿子小心展开笔记有些凌乱的课业,轻声说道:“晋王明日要迎娶了王家女为侧妃,你父皇明日想出宫去祝贺一番。” 李裕一愣,小手也停顿了下来,直起身子,与他年纪不相趁的成熟无奈叹息一声。 “娘亲,父皇他……他……” “唉……” 何氏心下很是无奈,轻声说道:“你父皇在宫中时日也久了,想出去走走……” 看着儿子目光,最后也只能深深叹息一声,再不言语,屋内一时间沉默无声。 “呼……” 若是李思钰在眼前,看着李裕这个弟子如今模样,定然有些无语起来,几乎就与他一般的样子,只见李裕使劲搓了搓脸颊,连连深呼吸数次,这才摆手说道:“父皇想去就去吧,但父皇也不可能阻止了老师修建长安,满朝文武大臣是不可能答应了,就算晋王心有二心,他也会想着用巨额债务用以拴住了老师,去了……除了受辱又有何用?” 何氏一愣,随即苦笑不已,心知自己相公前往晋王府邸,就是因为那人夺了河东道,晋王心下必然不满,可听了儿子的话语,她突然醒悟过来,晋王难道就真的想要阻止了? 不一定啊! 何氏满心苦涩,却不知该如何,眼中突然充满了迷惘与不知所措。 李裕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父皇已经魔怔了,根本未看到老师欲要如何,老师啊……老师就是为了安朝廷心,自己把套索放在了朝廷手中,同样的,老师也把朝臣上上下下绑在了朝廷身上。” 李裕抖了抖手中信件,苦笑道:“裕儿本不明为何,老师却给裕儿又上了一课。” “朝臣们……娘亲,曾经的朝廷有无与外地藩镇来往亲近者?” 何氏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她终于明白了眼前儿子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长安城重建,这不是嘴里说说,所需钱粮更是难以计数,如此庞大的财物,参与其中之人之多难以想象,各家族就算拿的出,这也是他们不知积攒了多少代之钱财,如此海量钱财拿了出来,难道会有人希望全打了水漂? 朝廷存,钱粮在,朝廷亡,钱财失,无论哪个家族都不敢轻易脱离朝廷,若哪个因此而致使朝廷亡了,这个家族也就不再存在了,没人能保得住。 一座城,不但绑住了那人,同时也绑住了朝中各大家族,甚至连朝廷也一起死死捆住了。 何氏心下满满苦涩,他知道,自己相公就算费劲心力出了宫,也将一无所获,一想到经此打击后,自己相公又将如何面对残酷的现实? 何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当她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重兵把守的明堂,若非守卫们伸手阻拦,她或许还深深陷在迷茫不知所措中。 看着昏暗的明堂,看着明堂前所立石碑,何氏嘴角露出无奈苦笑。 此时的李晔心情又是一番,此时的他更多的是愤怒,李思钰修建长安,欲向天下借贷,当他知道了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反而是突然轻松了下来,表明营州军还如以往,尚还没有反叛之心,李唐江山还是安全的,可他依然没有丝毫安全感,他还是想要彻底控制住这头北地悍虎。 可他没绳索,如今有了,那该死的李悍虎终于要把绳索交了出来,李晔盯着那跟绳索,死死盯着,却像是远在天涯,欲要伸手去拿,却永远拿不到。 他愤怒,暴躁的像是个困兽。 李思钰交出了绳索,可以捆住自己的绳索,但是拿住绳索的人却是朝廷上上下下无数家族,这让李晔出离的愤怒。 一夜无话,李晔天尚未亮就已经起身,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李渐荣,冷声说道:“今日无论如何朕都要出宫,你的法子可行否?” 李渐荣动了动身子,感觉下身依然有些疼痛,见李晔语气有些不悦,忙起身跪坐在床上,低声说道:“奴婢也无太多把握,那老奴对陛下看管甚严,也只有太子尚还能让陛下出宫。” 李晔在女色上继承了李家优良传统,看着李渐荣胸前两团白腻和上面的抓痕,胸中不由又燃起了炽热来,正巡视着姣好的胴体,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无名的怒火又冒了出来。 “哼!” “别在朕面前提那逆子!” 李渐荣眉头微皱,轻声说道:“所有宫门皆在那老奴看守之下,陛下欲要出宫,必须要过太子殿下答应,一者避免朝臣们弹劾,二者……或许也能让那可恶的老奴与太子起了怨气……” “嗯?” 李晔一愣,眉头微皱了起来,见他如此,李渐荣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背后站着长安那人,那老奴绝不敢轻易得罪,无论心下是否欢喜,也必然要让陛下出宫的,可那人毕竟远在长安,并非居于东都之地,那老奴又岂会真的心下欢喜了?自然是有些怨气的。” 李晔微微点头,这点他可以理解,说起来还真是如此,刘景瑄一干宦官们虽然得了北衙,但是此时的他们已经没了以往的权势,有了兵马才有了权势,北衙仅万余,而单单东都洛阳就有数万南衙军卒,刘景瑄他们心下没一丝埋怨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宦官们与自己儿子心生了不满,想着之后是否可以拉拢的可能,李晔的头也不由微微点了几下,算是认可了李渐荣的话语。 “也罢,朕今日就委屈一回!” 第870章 女官李渐荣(中) 见李晔答应了,李渐荣强忍着下体疼痛,忙为李晔穿戴起来,待一切穿戴好了,李渐荣才在李晔催促下离开了房间。 李裕睡的有些晚,天色微亮时还未醒来,就被外面低声争吵声惊醒。 “小魏子,外面发生了何事?” 李裕揉着眼睛坐在床上,对着房门外喊了一声,话语刚落,外面也没了争吵声,随即听到房门一声轻响,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小宦官推门走了进来,这名小宦官腿脚好像不是很好,走路总是偏向一侧,一颠一颠的。 小魏子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又像是怕房内进了贼风,忙又关上房门,回头见到李裕光着上身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大惊,忙一颠一颠来到床前,拿起小衣就要为李裕披上,嘴里急声道:“陛下,清晨稍冷,可莫要冻了身子,着了凉。” 李裕揉了几下眼睛,看着小魏子笑道:“朕哪有这么脆弱,老师和军中将勇可都是在滴水成冰的雪地里,赤裸着身子操练呢。” “陛下,您可不能与北地王相比,北地王那身子多魁梧壮实,一拳能生生打死了老虎,您还在长着身子骨呢。” 小魏子忙一边为李裕披上衣物,一边笑道:“俺可是听说了,北地王与数万将士皆赤裸着身子,在秦之函谷城下,连出三刀,那气势……” “别说敢与北地王对阵厮杀了,就是站在面前,俺都能吓死过去!” “呵呵……” 李裕一听他这话语,不由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可不能吓死了,你死了,朕可就没了玩伴了。” 小魏子心下欢喜,随即又想起门外之人,又有些恼怒了起来,说道:“陛下,您昨日睡的这么晚,偏偏还有人前来打扰,真是令人可气!” “哦?” 李裕这才想起刚刚听到的争吵声,奇怪道:“是谁与你争吵?” 小魏子气愤道:“还不是那个女官李渐荣?天天在宫内找麻烦,也不知烦不烦?” 李裕眉头一抬,心知是了何事,心下一阵叹息,看着小魏子一脸恼怒,又有些好笑,说道:“你还记得她打了你屁股之事?” 小魏子点了点头,说道:“小魏子也不是因为她打了俺,俺就会记仇,关键是她没事找事,是故意要把俺打残的,所以俺才恼怒。” 小魏子是长安本地富户之子,生的唇红齿白,看着模样就挺漂亮可爱,若非遭了大难,他也不会入了宫为一小宦官。 宦官是这个时代的权利象征,也不是谁想进就进得了,更不是这么容易可以留在李裕身边为贴身宦官,主要还是小魏子境遇很好,家族遭了大难后,尚未沦落为乞儿几日,就被枢密院的周敬荣看中,自此也成了宫中一小宦官。 周敬荣掌管着掖庭局,小魏子自然也在其下,他虽年纪较小,但却是周敬荣收的养子,在掖庭局也是无人敢肆意欺辱的主。小魏子出身殷实之家,自出生时就被家中长辈喜爱,家中虽遭了大难而沦落街头,但是时间不长,并未经历太多的人生冷暖,之后又成了周敬荣的养子,也是深受周敬荣喜爱,这性子自是与宫中其余宦官不同。 李渐荣是女官,算是宫中女妇们的头领,因为一点点小事,竟然与小魏子起了冲突,被生生打伤了一条腿,他们之间的怨恨也由此而起。 要说小魏子还真是境遇奇特,每每遭受了大难时,就会遇到了贵人,正因为他伤了腿脚成了个废人,自此也不再受周敬荣的宠爱,只能扫扫无人居住的院落罢了。 本来两人是不可能相遇的,要不是因为神策军围攻皇宫,两人到死可能都遇不到,刘之孝、鄂尔斯领兵冲入宫内,欲要抓住皇帝,逼迫皇帝承认是因宦官过错,致使对赌之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李裕躲藏之时遇到了瘸腿的小魏子,因感激那时小魏子拼死护佑,也就成了李裕身边小宦官。 小魏子与李裕年纪相仿,入宫时间也短,又没经历过太多人间冷暖,性子颇为活泼,这让生活在冰冷的皇宫中的李裕很是喜爱,两人成了主仆,同时也是玩伴。 因李渐荣伤了小魏子的腿,对这个宫女首领自也很是不喜,说道:“陛下可得小心着这个女人,看起来她很是忠贞,其实阴着呢,前些日还见她令人打死了张才人屋内小桃,那小桃才多大啊,也就她下得了手!” “嗯?” 李裕一愣,说道:“小桃死了?” 小魏子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就因为小桃不喜她克扣张才人的灯油钱,私下里埋怨了两句,就因这个,那恶毒的女人就把小桃生生打死了,俺可是看了小桃的死状,那可是真惨,头骨都打碎了,瘪了老大的一块。” 李裕眉头皱起,心下有些不悦了,他在李思钰身边待过,知道老师素来对孩童宽厚,就算惹出了什么事端,老师也只是哈哈一笑,并不怎么处罚,每每皆言一孩童罢了。 待在李思钰身边越久,受他的影响越重,虽然小桃私下里埋怨,可毕竟也只是个女娃,最多也就打两下板子惩戒一下,何至于把人打杀了。 李裕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宫中虽也艰苦,但每月都应有南衙都督府专门拨付给宫中女妃们的,怎么还不够么?” 小魏子一边为李裕梳理发丝,一边撇嘴说道:“若是像小魏子这般宦官宫女,说好听些,每月把半数份子钱交给管事公公,这叫孝敬,难听些,钱粮根本不在你之手,你就是不想孝敬也不成!” “这只是俺们这些小宦官、小宫女,还有就是些不受陛下恩宠的妃子、公主们,她们也会还未等钱粮下发时就已经被人克扣掉了。” 李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些事情他也是懂得的,可依然皱眉道:“难道南衙都督府贴补给宫中妃子、皇子公主的钱粮也有人敢动?” 小魏子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以往,枢密院中的公公还真敢克扣,但南衙都督府不同,那可是北地王的衙门,刘公公、西门公公还真不会为了此等小事恶了北地王,可是呢……门外那位女官大人却敢。” “哦?这是为何?难道李渐荣不怕老师震怒?” 小魏子叹气一声,苦笑道:“太上皇与北地王的事情,陛下您又不是不知,李渐荣就算得罪了北地王又如何?” 李裕一阵沉默。 “小魏子,一会你去一趟张才人那里,让孙将军与你一同前往,还有……记得让孙将军带着些钱财。” 小魏子一听,大喜,忙笑道:“还是陛下仁慈,有孙将军前去,小魏子就看哪个还敢欺负张才人?” 李裕笑了笑。 “行了,总不能让李女官等的太久。” “传她进来。” 第871章 女官李渐荣(下) “宫女李渐荣入殿——” 小魏子故意站在李渐荣身前高喝,声音又尖又细,没有连带官职名称,只有“宫女李渐荣”五字。 李渐荣看着这个被自己打残了的小宦官,心下冷哼一声,面上却无一丝表情,亦是高声应和。 “奴婢遵旨!” 说着李渐荣大步走入殿堂,抬头正看到李裕坐在桌案前看了过来,看着这个曾经整日喊着姐姐的孩童,李渐荣心下一阵叹息。 “宫女李渐荣见过陛下!” 李裕抚了抚额头,他有些不知该如何与眼前之人开口,自幼便生活在皇宫中,虽然含着金汤勺,可他也知宫中有多么势力,可他也没想到曾跟在后面喊着的姐姐,竟然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看着眼前蹲身福礼的李渐荣,李裕突然有种很陌生感觉,小脸微皱,眼前好像又看到老师看着毁坏的沙盘愁眉苦脸的样子,又见到老师一个个为孩儿军盖好被子,摇头叹息的样子,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一个战阵上杀人无数的将军,一个娇弱的女子,反而对待孩童怎么就不同了? 李裕努力回忆曾经的过往,是不是曾经的自己也是对无辜的生命如此冷漠…… 一阵摇头苦笑,或许自己也会不在意他人死活吧…… 李渐荣双腿有些打颤,额头也有了汗珠,就在她将要支撑不住时,才听到李裕开口。 “平身吧。” 李渐荣忙又低了些身子。 “奴婢谢过陛下!” 李裕轻声说道:“李尚宫这么早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渐荣又福了一礼,这才说道:“回陛下,陛……晋王今日纳妃,昨日令人送来了邀请,不知陛下是否前往?” 李裕看向小魏子,问道:“小魏子,昨日可曾收到了晋王的邀请?” 小魏子忙颠着脚来到近前,说道:“晋王与王家做了亲家,可这也只是侧妃,晋王再如何不懂规矩,那也不会用了此等小事劳累陛下的。” 李裕看向李渐荣,轻声说道:“李尚宫……不知晋王邀请信函送了何处?” 李渐荣心下暗苦,她开这口,不是明着告诉他么,怎么还装作不知了,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太……太上皇是辅政王,晋王亦是辅政王,晋王纳侧妃自然不敢劳累陛下亲往,但作为同僚,同为辅政大臣之列,那个……那个……” 李裕一拍脑袋,好像这才想起了此事。 “若非女尚宫提醒,朕竟然忘了父王还有辅政王一职在身,同僚纳妾,相庆一番也属正常,只是……只是朕听闻父皇得了牙疾,若是饮酒……” 李渐荣忙说道:“陛下……太上皇牙疾只是小事,若因此而让晋王不喜……陛下您也知,晋王世子他……他……” 李裕眉毛一抬,轻笑道:“忠武将军他会如何?还能真的前来洛阳向父皇讨回公道?” “也罢,今日朕也是闲来无事,既然晋王纳侧妃,朕也去讨杯酒水吧!” 说着,李裕跳下椅凳,正要抬步出屋,突然回头看向小魏子,突然说道:“小魏子,你先去孙将军那里讨些钱粮,听闻张才人那里已经断了烟炊,平原妹妹整日哭闹也不是个事,还有……让人去一趟南衙都督府,拿着老师给朕的腰牌,告诉李存信,老师贴补给宫中的钱粮,可不是让他克扣的!” “若再出现此等之事,他可以回长安了。” “还有……” “告诉婉儿姐姐,让她多准备些礼物,就从东平王送来的礼物中挑选,没有礼物,朕还真不好意思向晋王讨杯酒水呢。” 小魏子大喜,忙拜道:“陛下放心,小的这就去准备,保证不耽搁了陛下!” 李裕笑了笑,摆了摆小手,这才大步走了出去,至始至终都未去看有些阴沉的李渐荣。 李渐荣深吸一口气,默默低头跟在李裕身后。 走在前面的李裕心下有些不喜,他虽年幼,跟在老师身边也有数月,老师别的没怎么传授,主要还是传授人的行为是受利益的驱使,除了是傻子,没人能够逃脱一个“利”字来。 他的父亲已经魔障了,根本就没看清局势,越是听老师讲解天下,愈发觉得父皇真的不适合作为一个帝王,如今的朝廷,需要的是稳定,是把零散的人心凝聚起来,而修建长安就是凝聚人心的契机,可…… “父皇啊父皇……” 李裕一想到自己父皇想要如何,心下就是一阵叹息,他想要阻止劝说,可他知道这只是徒劳,他不想成熟,更愿意在老师面前做一个天真快乐的学生,可皇家的无情逼迫着他不得不成熟起来,尽量模仿着老师的睿智,他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多么的胆小怯懦。 听着身后脚步声,心下又是一阵酸楚,本以为身后之人只是父皇的口舌,可昨夜母亲的异样,他虽年幼,却能感受到母亲的失落,更何况今日初见她走路的异样。 身在皇宫,看起来在李思钰身边,真的像个正常无知的孩童,可真的如此吗? 皇宫就是人世间最污秽的地方,没有父子之情,没有同僚之义,有的只是阴谋算计! 想到自己娘亲,李裕心下五味杂陈,他不知该如何?更不知该如何对待那个执拗的父皇。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在宫中小道,也不知刘婉儿是从哪里出来的,也不知何时跟在了李晔身后,与之随同的还有四名一身黑衣的宦官,看着一身漂亮的飞鱼服,就知是李思钰送与他的飞鱼卫。 飞鱼卫成分很复杂,但有一个特点,就是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本来飞鱼卫是不可能有宦官的,还是因邠州军火烧长安时,一些宫女宦官无所逃避,而长安最安全之所就是李思钰的驸马府,张承业又曾是宫中宦官,也就收留了他们。 宦官中不是没有悍卒好手,宦官们掌控了这么久的神策军,不可能没有自己嫡系军卒,就如同天下各藩镇手中的牙将们一般,宦官群体中也有这么一群人。 用宦官是极为忌讳的事情,尽管李思钰如今已经是了北地王,可同样忌讳使用宦官为军,若非因李裕这位学生,李思钰可能还真不会以宦官为飞鱼卫。 飞鱼卫是营州军探子中的贵族,乍一看与王公贵族一般,漂亮的不像样子,最关键的是飞鱼跟蟒袍有些类似。 第872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上) 李渐荣微微瞥了一眼身侧的飞鱼卫,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面色只是有些微冷。 李裕一路来到枢密院,正要踏入枢密院呢,见到了西门君遂扶着额头走了出来,抬头见到是李裕,微愣了一下,忙上前行礼。 “陛下,今日您怎么来了?” 西门君遂有些诧异,李裕登基了这么久,前来枢密院还是首次,尽管这位年幼的皇帝还兼任着北衙统领大将军一职,可却从未干涉其中,这让枢密院一干宦官大佬们对他甚是满意。 平日里从未来过,今日不但来了,而且还这么早,也难怪西门君遂会如此一问。 李裕抬头看向西门君遂,笑道:“西门公公就不请朕入内一叙?” “啊?” 西门君遂一愣,忙让开道路,笑道:“咱家孟浪了,陛下先请!” 李裕笑了笑,也不客气,径直走在前面,西门君遂忙伴在一侧,笑道:“陛下欲要前来巡视,是该提前招呼一声的,咱家也好准备一下,至少也该让咱家招齐了人手才是。” “呵呵……” 李裕摆了摆小手,笑道:“朕今日来只是有些小事与刘公公商议一下,并无太大之事。” “刘公公?” 西门君遂一愣,随即苦笑道:“陛下来的还真是不巧,刘公公一刻钟前还在,如今却是去了晋王府祝贺去了。” “这么早?” 李裕也是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摇了摇头,叹气道:“朕今日来的还真是不巧,本想着让刘公公陪着朕与父皇一同前去祝贺呢,谁料他竟然先行了一步。” 西门君遂也未作他想,笑道:“陛下若能前去祝贺,晋王必然欣喜不已。” “嗯……陛下,老奴还有些军务在身,不能陪你亲往,让周公公陪陛下前去可好?” 李裕看了一眼西门君遂身边高大红脸将军,见他身披甲胄,笑道:“杨将军一身甲胄前来,想来军中是有些要事,朕身为北衙统领将军,自不能耽搁了公公处理军务,公公自行离去即可。” 西门君遂点了点头,虽未转头去看杨盛,嘴里却说道:“君实,你领一旅强卒伴随在陛下左右护卫,若出了岔子,本将军定斩不饶!” 杨盛忙出列抱拳。 “诺!” 见杨盛如此,西门君遂摆了摆手挥退杨盛,向李裕拱手道:“老奴不能伴随陛下,君实却是军中悍将,有他伴随在陛下左右,陛下当安全无虞。” 李裕笑了笑,说道:“公公乃我北衙第一将,眼光自是不差,朕又怎会质疑杨将军的本事?” 西门君遂心下也是一喜,脸上却露出惭色。 “老奴虽跟随阿父学过几日领兵之法,又怎如北地王之能,陛下可莫如此一说,老奴甚为羞愧。” “呵呵……” 李裕不由轻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老师常言,世上本无战无不胜之人,唯有屡败屡战之人,唯有坚韧不拔的品性才能成为一代名将。” “老师常言……” “一个合格的将军,具备‘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种品质。” “将有五善四欲,即‘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五善,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四欲。” 听着李裕说着,西门君遂、杨盛不由肃然起来,李裕回头看他们如此,又转头一脚迈入枢密院。 “老师言,一名优秀的将领、统帅虽无法完全占据八种品质,亦很难做到五善四欲,但能够流传百世的名将,必然高据半数之上!” 李裕低头轻笑一声,说道:“世人皆言沧州李飞虎乃天下将之首,老师却曾当着晋王,当着李飞虎面前,言李飞虎实乃天下卒之首,仅占八种品质中的‘勇’和五善四欲中的‘奇’罢了。” “朕也曾问过老师,李飞虎悍勇异常,破军如破竹,河东将勇嫉之,河南……乃至天下各军惧之,为何到了老师嘴里,反而只是卒之首了?” “老师却言,‘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种品质,说起来好像多么高大上,其实本质还是上下欲一。” “要让上位者对自己完全放心,能够给自己完全的信任和支持,不至于战事正急时,关键之时拖了后腿。” “不但要让上面放心,还要让下面对自己信任,让手里军卒相信自己是最强的,要有舍我其谁的霸气!” “如何做到这些?”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如何做到?” “除了严明的军纪别无其他!” 李裕轻轻一笑。 “八种品质,本来是名家圣言,到了老师嘴里反而粗俗了许多,不过呢,老师的话语还是不错的,也只有这八种品质才能让上位者信任,让同僚敬佩,让军卒信服,如此上下皆一,纵然一时失误战败,也当有再胜之时。” “至于五善四欲,乃谋略战术的应用罢了。” “老师言李飞虎武勇天下,却性情高傲,实乃天下独人,可为先锋之将,却不可为帅,锋利的刀剑不可受损,一旦损了锋锐,心下必是犹豫,所以啊……朕与老师仅数千骑入河北,李飞虎领军数万却在老师面前退却,让老师威名更胜,李飞虎欲要借李罕之人头于河北立威也弱了大半。” “朕登基之初,那些使臣甚是恭敬,皆因老师之威啊……” 西门君遂沉默半晌,不由苦笑摇头,说道:“北地王……老奴是佩之又敬,可惜……可惜老奴以老,否则老奴就算以头拱地也当拜入北地王门下就学。” 杨盛点了点头,瓮声说道:“大将军确为当今天下第一人,若能拜入大将军门下,末将亦是心甘为大将军牵马坠蹬!” “呵呵……” 李裕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笑道:“西门公公、杨将军莫要如此,古人还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呢,又岂能自愧不如?” 西门君遂微微点头,正色道:“陛下教训的是,老奴定会记住陛下之言!” “呵呵……” “公公不必客气,公公还有军务在身,还是自去处置军务吧,朕自行前去寻周公公。” 西门君遂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杨盛,再次正色道:“君实,你当紧随在陛下左右,勿让陛下受了惊扰,否则……咱家定不饶了你!” “诺!” 杨盛抱拳,一脸严肃道:“将军放心,末将若有半分差池,不用将军行军法,末将自斩头颅以赎其罪!” 西门君遂点了点头,向李裕抱拳道:“陛下,老奴还有军务在身,就不能亲自陪同陛下前往晋王府邸……” 李裕摆了摆小手。 “去吧。” “诺!” 第873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中) 西门君遂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就在要出了枢密院大门,又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正走向院内的李裕,看着只有四尺身高的李裕,眼睛露出莫名的赞叹。 李裕自然不知西门君遂心中所想,却听李思钰这位老师点评过枢密院几位权势宦官,最为看中的就是这位西门公公。 西门君遂出身宦官世家,与杨复恭差不多,同为宦官世家。 宦官世家也就只有大唐普遍存在,或许这也是大唐一个极为显眼的特点。 正常的世家豪门是依靠子孙延绵来维持一个家族经久不衰,但是宦官们无儿无女,只能依靠收养养子继承权势。 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加上内宫争斗尤为惨烈,所收留养子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盛极一时极盛,可衰落也速,还无法与延绵千百年的五门七望世家豪门相比。 但是,作为大唐宦官世家一脉,往往都要从事军职,都要在军中任观容使,或是中尉一职,所以这些出身宦官世家一脉者,几乎都不是毫不知兵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大唐每每沦落到逃离长安帝都之时,都会有宦官们重新组建神策军,要说此时的大唐,李思钰还真看不上朝廷中那些文武大臣,还偏偏就是这些宦官们还有些领军本事。 在皇帝李晔拍板,定下了四面埋伏之计,力主要围攻河东晋军时,朝中大臣皆是称赞,好像真的可以一举灭了晋军一般,反而宦官杨复恭却极力反对,尽管原因种种,但有一点无可否认,杨复恭是知兵懂兵的,他的意见极为重要,不管何种原因,不管皇帝李晔是否不喜这位权宦,作为大唐皇帝都应该认真反思才对。 李晔不顾杨复恭反对,结果又如何?十万禁军一朝散尽,十万虽夸张,最多也就数万,而且还加上运送钱粮的民壮。 可是,有一点极为重要,关中屡遭战乱兵灾,民壮男丁又有多少? 一个帝王初登基,根基不稳时就冒然妄动刀兵,这也是因何李思钰一向不喜李晔缘由。 杨复恭经历过黄巢叛乱,又执掌神策军大权,自是不算太差,西门君遂同样如此,他虽未能登上神策军左右中尉,也未任过什么观军容使,但手中却有一支宦官们嫡系军卒,全是由身强力壮的宦官们为卒的黑卫! 如同天下节度藩镇们一样,西门君遂就是宦官们的亲兵牙将统领,手握着宦官群体中最强战力,这也是为何刘景瑄为神策军左将军,西门君遂为右将军的原因。 刘景瑄为左将军不假,在太子李裕这位神策军大将军不管不问情况下,刘景瑄实则就是神策军统领,更多的参与朝政,而直接统领北衙真正人就是这个西门君遂。 李思钰对这个宦官较为重视,不仅仅他只是出身宦官世家,不仅仅善于统兵,更多的是对此人性情看重。 西门君遂去处理军务,李裕则去寻周敬荣,事情没有太多波澜,李裕很顺利寻到了周敬荣,周敬荣也未曾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一行人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向宫门走去。 皇帝跟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打转,等他得到李渐荣陪同自己儿子去了枢密院消息,大喜,忙令人随同前往宫门处等待,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心下甚是恼怒,以往都是他人等待自己,如今却成了他等待他人,心下甚是恼怒。 就待他按捺不住想要发火时,就见自己儿子坐着马车,后面跟着一群黑卫。 “哼!” 见到此时情景,李晔心下不由冷哼一声,见他一脸不悦,一旁的何氏心下又是一声深深叹息。 何氏心下不想前来,她不愿看到自己相公与儿子相争的情景,可她不能不来,抛去礼仪之事不提,至少在父子争执时,还可居中说和一番。 李裕好像知道自己父皇在宫门前一般,看到李晔站在宫门前冷着脸的样子,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有些无奈。 李裕在周敬荣帮助下跳下了马车,不急不缓来到背着双手的李晔身前,先是行了个父子之礼。 “父皇。” “哼!” 李晔冷哼一声,正要训斥几句,周敬荣却眉头一抬,缓声说道:“陛下,时日也不早了,晋王纳妃,前去的朝臣可是不少呢,陛下还是莫要耽搁了,失了礼数。” 李晔心下大怒,难道这该死的狗奴才没看到头上日头才几杆吗?至于失了礼数,那更是屁话,哪个帝王前往臣子家中祝贺,不是最后以显尊贵? 看着李晔一脸阴沉,周敬荣心下重重冷哼一声,不但是他,就是枢密院一干大佬皆不喜李晔,皆不喜他的寡恩无情。更何况也正因这群宦官们才致使李晔失了帝位,若非他们主动逃离长安,邠州军或许就不会一把火烧了长安,李晔也不一定就失了帝位。 周敬荣刻意说了这些话语,李裕心下反而松了口气,他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仰慕的父皇。 李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点头说道:“时候是不早了,晋王与父皇同为辅政,既然给父皇了请柬,自是不应太过晚了些。” “父皇……您觉得呢?” 李裕的话语让周敬荣眉头一皱,在枢密院李裕并未说这些,他以为是皇帝自己要前往晋王府祝贺,可听了这话才知里面竟然还有其他隐情。 宦官们本是皇家之奴婢,但大唐有些不同,尤其是安禄山叛乱后,而李晔设计欲要杀死扶持他登基的杨复恭,李晔也就成了寡恩无情之人,两者就成了敌对的双方,尽管周敬荣他们曾经也对杨复恭独揽大权不满,但这只是以前,以前或许为了权利,他们这群弱势宦官们可以与李晔联手对付杨复恭,可当他们掌权后,最大的敌人反而成了李晔这个皇帝,还是应了那句话语: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一切皆因利益。 李晔的寡恩无情让这些宦官们敌视,再加上李晔对待李思钰的态度,致使帝都被毁,他们更加不信任这个曾经的皇帝,而其中就属刘景瑄与李晔关系最差,刘景瑄恨不得整天拿着刀子守在李晔床前,若李晔真的收到了晋王请柬,刘景瑄自然率先得知,可周敬荣并未从刘景瑄那里听说了此事。 第874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下) 周敬荣一脸犹疑看向李晔,心下犹豫是不是真的有请柬邀请之事,若是假的还好,可若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 “难道有人暗中与他勾结?” 周敬荣心下犹疑不已,李晔却冷哼一声。 “哼!” 也不理会李裕这个曾让他宠爱、骄傲异常的儿子来,看着他自顾登上马车,李裕心下一阵叹息。 何氏无奈看了看自己相公,又看向儿子,她有些不知所措,李裕却向她笑了笑,这才无奈跟着李晔登上马车。 “陛下,太上皇已经登了车,您是不是……”周敬荣看着李晔登车,低声说了一句。 李裕轻声叹息,无奈摇了摇头,也不言语一声,转车走向马车,周敬荣忙跟在身后。 数辆马车使出了宫门,守卫在宫门前的宦官张士勇眉头微皱。 “公公,太上皇出了皇宫,咱们是不是令人告诉刘将军一声?” 张士勇也未回头去看宫门守将刘玉都,头却微微点了几下。 “令人速去晋王府,告知刘公公,就说陛下与太上皇一同前去了晋王府。” 刘玉都忙躬身抱拳。 “诺。小将这就令人前去。” 刘景瑄尤为敌视李晔,看守的也甚严,唯恐李晔跑出了皇宫与他人勾连,对城门守卒一再严令叮嘱,张士勇自不敢大意。 晋王入朝事朝,作为第一个入朝藩镇王,朝廷给予了足够的礼遇,晋王府宅所占就有数十亩之多,院内更是阁廊花园无数,奢华是真奢华,就是晋王有些不喜,反而更喜欢后院宽阔的跑马之地。 今日是晋王纳妃之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晋王一身大喜袍在身,见谁都是哈哈大笑,整张大嘴都快咧到了耳后。 一般的宾客,自有管家下人们去招待,可同为辅政大臣的裴贽、崔昭纬、刘景瑄、刘崇望等人,李克用就必须亲自接待了。 看着李克用嘴都快咧到了耳后,甚是得意的样子,刘景瑄不由撇了撇嘴角,说道:“晋王与王家结为亲家,此等喜事,晋王世子怎么未能前来?” 正与崔昭纬低声交谈的裴贽一愣,不由转头看向刘景瑄,又看向笑声顿住的李克用,屋内众人皆是如此。 看向屋内众人皆看向自己,李克用心下一阵恼火,摸着大脑袋,说道:“你这阉奴可真是扫兴不识趣,老子的心情全让你这老奴给坏了。” 众人相视一笑,又见李克用叹气道:“还不是长安那个小混蛋,混账东西,等他来了洛阳,看老子如何收拾他!” “哈哈……”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他们谁都知道是因何事,听了李克用话语,不由大笑起来。 李存瑁未能前来,还真的是因李思钰的缘故,他将川蜀那些义兄们赶出了川蜀,欲将这些义兄们安置在荊襄之地,如此以来,身在陈蔡之地的李存瑁可就难受了。 南、北、西三面被堵,东面又是实力还不弱于他的宣武军,几乎就成了困守之处,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如何不让李存瑁恼火,可恼火又如何?也只能无奈的先整备军武再说。 朝廷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天下人就全都知道了,朱温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身在陈蔡的晋军,东南西北唯有东面未被李思钰堵住,这太明显了,朱温又不傻,等到探子回报,说是晋军正满世界抓壮丁盖大印,朱温就坐不住了,也顾不得猜忌儿子朱友裕了,甚至连已经被他闲置了的葛从周、蒋玄晖也拉了出来,令葛从周、蒋玄晖、王彦章等一干大将,领兵两万支援儿子朱友裕。 李存瑁抓壮丁盖大印是不假,可那也是因李思钰堵住了他的后路,心中恐慌,他不知道李思钰是否是要对他动手,此时的晋军已经不似身在太原的他们,在河东道,他们有根基,有人望,在陈蔡之地,他们有的只是手中刀子,而且还不能做的太过,若大肆杀戮,谁也不敢保证李思钰会不会以此借口,顺势解决了他们,为了心安,也只能尽可能的充实实力。 大肆抓捕壮丁用以充实实力,大多数晋军将勇都是欢喜的,唯有被逼无奈跟随前来的周德威不赞同,他认为营州军也只是逼迫他们与宣武军交战罢了,且用杨氏子弟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也只是个态度,不希望他们兵入江南,可若是大肆抓捕壮丁,必然会引起宋州朱友裕的不满,必然会与之对等,若因此引起双方大战,得利者也唯有朝廷,实属不智。 可晋军各将勇却以为,晋军屡受打击,实力极为虚弱,应趁此扩充实力,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足够安全。 周德威知道其余各将是何心思,劝解了几回,当李存瑁在他面前恼怒摔了茶盏后,周德威就再也不再提及此事,而后续之事也果然如他所言。 晋军大肆扩军,宋州朱友裕担忧晋军侵入,亦是一日三急向汴州求援,朱温一看,身在长安的李思钰把晋军的道路都给堵死了,只留下攻打他朱温一条路,形势再明显不过,朱温心下也有些恐慌起来,一面加强虎牢关防守,一面为儿子送去钱粮物资和两万兵马,他朱温也害怕朝廷由洛阳和陈州夹击他,不得不跟着搜刮壮丁,盖起大印了起来。 老子纳妃,儿子本该前来,哪怕不喜这个老子再次娶妾,可就凭“王家女”、“五姓女”几个字,李存瑁就该前来侍奉,可宣武军不让啊! 当“山东一条葛”领兵五千前往柘城巡视后,李存瑁不得不领兵五千驻扎于太康。 陈蔡之地距离洛阳如此之近,又非朝廷本部兵马,各朝臣自然时时关注,当刘景瑄提及“晋王世子”四字时,众人就已明了。 李克用也不由苦笑起来,叹气道:“那混账小子太过可恶,诸位难道就不担心那小子势大,行侵吞之计,夺了大唐天下?” “呵呵……” 裴贽呵呵一笑,笑道:“敢问晋王可有良策?” 听了裴贽这话,李克用精神一振,直起了身子,正色道:“那帮川蛮子因何出蜀,之前诸位或许不明,但如今诸位又岂能不知?” “哼!” “那小子虽可恶,但总还比那些人好了许多,至少还出了兵去救援,可他们倒好,竟然欲要夺兵作乱,如此品性之人,又岂能让其祸害荊襄之地百姓?”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算那小子欲要夺回荊襄之地,就算要将其地置于朝廷之下,也当由朝廷遣品性良好的重臣,又岂能是那些忘恩负义之人?” “啪啪……” “晋王所言甚为有道理啊!” 李克用话语刚毕,一阵轻拍声传入厅堂,众人心下一惊,忙去看向厅门处,一个身高不足四尺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小皇帝李裕。 第875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续上) 众人见李裕来到门前,皆被惊起,李克用更是一脸恼怒看向跟在后面的养子李存儒,骂道:“混账东西,陛下前来,为何不前来通知老子?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老子,说老子不识礼数吗?” 李存儒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李裕却摆了摆手,笑道:“晋王莫要恼怒,皆是朕让令子莫要扰了诸位兴致,朕也就随意前来看看。” 说着还故意拍了拍身上常服,表示与常日一般,无需多么隆重之意。 李克用狠狠瞪了李存儒一眼,这才向李裕拱手道:“陛下前来,老臣有些失礼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李裕摆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父皇也是多日未能出宫,朕听闻晋王今日欲要纳妃,故而才前来此处,讨杯酒水罢了。” 众人一愣,刘景瑄刚要上前,就见李晔冷着脸出现在李裕身后。 见到李晔果然出现在这里,刘景瑄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跟着李裕出宫也就罢了,为何没人提前跑来通知一声?心想着回去后定要狠狠整顿一番,他却不知前来送报的人被李存儒拦住了,若非如此,李裕也不能径直来到了前厅而无人前来通报李克用。 李晔也不理会他人,抬腿就要向主座走去,刘景瑄一见李晔抬腿,心中大急,哪会愿意让李晔占了主座,忙上前站在李裕身侧,用身体挡住李晔,忙急声说道:“陛下还请上座!” 刘景瑄身子微弓,一手前引,嘴里有些埋怨道:“陛下要前来晋王府,应该提前吩咐老奴一声的,虽洛阳尚还未能发现摩尼教那些逆贼,可若真的让他们伤了陛下,老奴又如何与北地王交待啊?” 被刘景瑄用身体挡住的李晔那个暗恨就别提了,藏在大袖下面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恨不得上前一拳打死了眼前恶奴。 李裕微愣了一下,也未推辞,在刘景瑄的引领下走向主座,一边走着,一边笑道:“朕前往枢密院寻刘公公,却听西门公公言刘公公已经来了此处,朕也就与周公公一同前来了,心下还想着终究是能见到刘公公的时候呢。” 刘景瑄心下好受多了,忙说道:“老奴不知陛下欲要前来晋王府,若是知晓,老奴必会妥善准备的……” “呵呵……” “无碍无碍,朕也是临时起意,想着今日终究无事,就想前来一趟,有些事情也想与诸位商议一下。” 李裕在刘景瑄引领下坐在主座上,看着屋内一脸诧异的众人,就是李晔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来,众人尚未开口,又听李裕说道:“众位莫要太过拘谨,朕今日可是穿着常服呢!” 裴贽向李裕拱了拱手,又看向众人,笑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了,诸位也别站着了,陛下看着诸位也能轻松些。” “呵呵……” 众人一阵轻笑,皆一一坐下,见众人做了下来,就是李晔也随意占了个位子,而不是坐在李裕身下,就在李克用一旁坐了下来。 见所有人都一一就坐,李裕这才笑道:“前些时日,凤翔府欲勾结吐蕃攻关中,幸好老师一举败之,关中也渐稳下来,老师也有了些时间,准备前来一趟洛阳。” “老师前日给了朕一封信,信中就提及了之前晋王所言,认为杨守亮、杨守忠本为关中阻住南都建贼的屏藩,是有功于大唐的,虽犯下了大错,却是有功在先,故而才欲要调他们前往荊襄之地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依然让其为大唐守边以赎其罪。” 说着,李裕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老师本意是好的,但与之交谈相处之后,发觉他们还尚无守边之能,故而向朕推荐杨辅政之子杨守义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让其为大唐守南边之地。” 众人一愣,裴贽皱眉道:“原神策军都尉杨守义?” 李裕点了点头,笑道:“正是此人……” “朕不答应!” 李裕话语未完,李晔却冷脸大声反对,他一开口,刘景瑄自然恼怒起来,看向李晔也是一脸讥讽。 “朕?” “哼!” “大唐只有一位天子!” “你不答应?” “哼!” 刘景瑄一阵讥讽,李晔两眼都快冒出火了,刘景瑄却看也不看他,反而一脸笑意对着李裕说道:“陛下,北地王的本事,咱家自是佩服,既然北地王以为可行,咱家亦不敢反对,只是……那些杨氏子……之前终究还是犯了大错的,那个……那个……” 李裕见他如此,轻笑一声,又看向其余诸人,开口说道:“诸位担忧也在其理,杨守义等杨氏诸子毕竟领军围攻过帝都,虽只是有些从罪之过,但终究还是有些过错的,老师也如诸位一般,对此也有些担忧,故而……” 李裕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故而,山南东道与河东道相仿,各州府县之主官皆由朝廷遣良人就任,杨守义只领其军,军中所立监军皆由枢密院令人前往,朝廷亦每年对其进行两次巡视。” “如此……诸位应是满意吧。” 随着李裕话语,屋内一干重臣也不住点头,刘崇望点头说道:“北地王考虑甚周,老臣无甚意见。” 刘景瑄心下大喜,忙说道:“北地王果然谨慎,老奴无意见,就依北地王之言!” 裴贽亦是点头,看向崔昭纬,说道:“崔辅政以为如何?” 崔昭纬却抬头看向李克用,说道:“晋王以为北地王之言如何?” 众人本相互低语着李晔话语透露出来的信息,皆是一副紧张、欣喜模样,突然听到崔昭纬如此之说,全都一顿,看向皱眉的李克用。 李克用有些犹疑不定,他有些不清楚李思钰想的目的,轻声说道:“那小子之言……本王……本王也觉得甚好,只是……只是……本王还是觉得杨氏子本事皆无,领山南东道诸军,还是有些不妥,应遣良将为其将军才是。” “之前那小子欲以周德威为河东道将军,欲以周德威领河东道诸军,本王以为周德威为山南东道将军最为合适。” 裴贽正要微笑摇头拒绝,刘景瑄却眼睛一瞪,断然拒绝。 “不行!” “俺不同意!” 第876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续中) 李晔一听刘景瑄反对,立即热血上头,蹭地站了起来,指着刘景瑄冷哼。 “哼!” “阉奴,反对?” “你反对也无用!” 李晔也不摆皇帝的谱了,向众臣一拱手,说道:“李悍虎既然之前欲用周将军为河东道将军,自然认可了周将军领军本事,神策军是何种模样,诸位也是甚为知之,那些素来贪鄙的杨氏之子,又怎可领山南东道?” 裴贽、崔昭纬、刘崇望等人眉头皆是一抬,相视一眼后,裴贽不冷不淡道:“寿王此言有些过了,北地王亦是杨辅政之子,北地王的本事与操行,老臣也是认可的。” 众臣皆是微微点头认同,崔昭纬说道:“北地王既然欲以杨守义为将,而非周德威将军,想来定是有些考量的。” 刘景瑄却冷哼一声,说道:“北地王南征北战,所虑所思更是滴水不漏,不已周德威为山南东道将军?” “晋王,他人或许不明白,难道晋王也装傻充愣了吗?” 刘景瑄眯着眼睛看向李晔,阴森道:“寿王——” “在潼关时,你就力荐无军令擅自离开巩县的李曜小儿,如今又力荐无军令擅自离职的周德威,咱家想问问寿王,何人才可让寿王满意?” “寿王还是否心向大唐?” “你……你……你混账!” “你……你……我……” “我……” …… 场面诡异的寂静,刘景瑄却闭目站在李裕身后一语不言,耳听着李晔粗重的喘息声,心下不住冷笑。 何氏看向众人皆一副不悦看着自己相公,心下更是恐慌担忧,不由看向儿子李裕,希望他可以为父解围。 李晔见娘亲看了过来,心下一阵叹息,李克用提谁不好,偏偏提及周德威,父皇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脚迈进了深坑之中。 周德威若不擅自离开河东道,的确是河东道将军,李思钰为了河东道安稳,在河中军损失大半后,不得不为了稳定人心而选择河东道之人为将,而周德威的品性也甚为满意,故而才欲以周德威为河东道将军,可是,天不遂人愿。 裴仲德给杜让能的书信竟然被杜家泄露了出去,眼看着刚要平稳过渡的河东道就要再次起乱,李思钰也不得不许以重利,以晋王世子李存瑁为忠武将军,领许、陈、溵、蔡四州,周德威也就此随李存瑁入了河南。 无故离职,无军令擅自离开驻地,这几乎就与反叛没区别,况且,众臣由此也可看出,周德威实为李家之奴,又怎可答应让其领山南东道诸军,若如此,山南东道究竟是朝廷的,还是他们李家的? 刘景瑄一句话击在了李晔、李克用最脆弱的地方,李克用还好些,关键是李晔,他可是曾经的大唐帝王! 场面诡异的寂静,所有的大臣们,无论有无忠心之心,皆是一脸鄙视不悦看向李晔,见众臣如此,李裕心下叹气一声,开口笑道:“周将军为山南东道将军的确不合适,而朝中又无良将以守,诸位总不会逼迫老师,欲以朕之兄长龙骑将军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吧?” 李裕看向李晔,笑道:“就算父皇愿意,诸位也答应,朕也不敢向老师开这个口,如今大师兄虽独领一军,但也在老师看管之下领兵,还无真正可领一军之时,此时若拔苗助长,朕也是不忍啊!” “当然了,老师更不可能答应!” “呵呵……” 李裕呵呵一笑,随即说道:“朕觉得,就这么着吧,至于是否合适,诸位若还有疑虑,过几日老师前来洛阳,诸位再与老师说和,今日是晋王大喜之时,朕此时前来祝贺,并非商讨国事,主次还是当分清的好啊!” 裴贽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大喜的日子,若因此而坏了晋王喜悦,那可是我等的过错了。” “呵呵……敬臣所言甚是,老夫可是听说了,那王家女可是生的娇媚如花,算是便宜了晋王啊!” “哈哈……” 崔昭纬一阵大笑,众人也不由呵呵笑了起来,气愤缓和了不少,何氏心下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有些担忧自己相公了,李晔也不敢在多言,一时激愤,竟然忘了周德威擅自离职一事,被刘景瑄抓住了小辫子,心下甚是后悔,也不敢再多言。 众人笑谈一阵,裴贽却叹息道:“行乾哪里都好,就是胡闹的性子甚是让人头疼不已!” 崔昭纬点头笑道:“可不是吗,那小子刚刚击败了吐蕃人,并且还俘虏了半数,你说一身牛粪味的吐蕃人哪里好了?” “嗨,这小子竟然还当成了宝。不把这些吐蕃人为奴也就罢了,就算欲要令其为卒,至少也须炼卒半年吧?他倒好,还没个三五日呢,竟然又给藩王翰德送了回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夫却是有些不认同,老夫觉得,行乾应该是被那个……那个孟浩小儿架到了火堆之上,不得不如此。” 礼部尚书李磎捋须叹息道:“那孟浩小儿也是任意胡为,为一群叛国之人让行乾冒此之险,终究是有些胡闹。” “为国之威严,也算不上不妥,不过行乾的确是欠些了考虑,就算欲要迎回娃娃使臣,也该令营州骑前往才是啊!”徐彦若摇头苦笑。 崔昭纬叹气一声,无奈道:“行乾性子胡闹也就罢了,至少行乾又有能力处之,那孟浩娃娃又跟着胡闹作甚,劳民劳军而已。” 裴贽看了一眼崔昭纬,有些好笑道:“崔辅政,你几日未在兵部理职了?” 崔昭纬一愣,说道:“老夫几日闹肚未能前去府衙,难道发生了变故不成?” 裴贽摇头轻笑道:“洛阳送给陛下信件中,还有一封是送去了兵部,也是老夫昨日无事去了趟兵部,这才得知了些事情。” 裴贽又转头看向李裕,轻笑道:“陛下应该已经知晓了孟浩被党项人俘虏一事吧?” 李裕点了点头。 “是被夏州请了去。” 裴贽脸上笑容更加浓郁,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老夫就知,行乾又怎能不闻不问?” 众人一听李裕用了个“请”字,若是以往,众臣会认为李裕也只是面上好看罢了,可当下却又是不同,还是因关中还趴着个北地悍虎,用了“请”字,意义自然不同。 崔昭纬心下有些后悔,又有些恼怒,长安送来的信件,为何不第一时间送与他观看?心中恼怒兵部官吏疏于应事,心想着回去后必然要好好整治一番,不过此时的他也有些对信件内容好奇起来。 “敬臣,信件可有说如何?” 裴贽摇了摇头,说道:“信件中并未多言,只是向兵部报备了营州蒙哥翰将军与邠州将军王行约一同北上庆州之事,还有……” “庆州?” 裴贽话语未完,晋王李克用皱眉打断。 第877章 不一样的小皇帝(续下)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李克用却皱眉道:“那小子是想以势逼迫党项人放人,可仅凭此,好像还不能让党项人放人吧?” 裴贽苦笑一声,说道:“行乾别的不如何,可若论起行军作战,晋王也不会轻视行乾吧?” 李克用微微点头,有些疑惑道:“那小子仅以数千骑和邠州军北上庆州,邠州军战力如何,想来诸位应该清楚的,那小子既然未能亲去庆州,仅用一将前往,想来必是另有算计。” 说着众人皆看向裴贽,希望能从他那得到答案,可是裴贽却摇头苦笑道:“此事老夫还真不明所以,不过陛下为行乾弟子,应该深知此事原委。” 听闻此言,众人目光又不由转向李裕,李裕摸了摸脑袋,笑道:“众位爱卿,今日可是晋王大喜之时,怎么又牵扯上了这些事情?” 李磎正色道:“此事牵扯到了大唐威严,陛下还请明言,莫让我等老臣心焦此事。” 见众人皆微微点头,李裕叹气一声。 “此事原委老师确实告知了朕,但此事还是……还是需要从吐蕃人说起。” 李克用一愣,不解道:“难道党项人与吐蕃人勾结到了一起?这……这好像不大可能吧?” 李裕摇了摇头,说道:“此时尚未发现党项人与吐蕃人密切的迹象。” “那……臣就有些不懂了,怎么还与吐蕃人有了关系?” 李克用不解看向李裕,又看向裴贽,希望能得到些许答案。不但李克用有些不解,就是其余众人也是不解此事来。 李裕一手扶额,另一只手却揉起眉头,整理了下思路才说道:“众位爱卿或许知晓吐蕃人入了凤翔军中,知晓吐蕃战败,数千吐蕃人被俘,却不知因何战败。” “吐蕃人野蛮,与凤翔府多有肆意妄为,最终致使凤翔军军中将勇不满,在吐蕃人被困之时,凤翔军却未能上前救援,因而吐蕃人战败,藩王翰德亦是因而恼怒,欲要杀秦州、凤翔使者以泄愤,可……可咱们的孟浩大人却欲要带这些叛臣回大唐。” “故而才有老师令身边亲卫秦书瞳领兵入陇右,以兵相救。” 众人微微点头,他们虽不知究竟,但却知道吐蕃人战败,吐蕃藩王翰德气恼也是必然,杀人泄愤也在其理。 李裕又说道:“众位爱卿也多有见识过老师身边那个无舌不能言亲卫,可诸位应不知此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吐蕃人,是吐蕃名门葛尔家族之人。” “什么?” 别人还未反应过来,李晔却一屁股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说道:“这不可能,葛尔家族在安禄山叛乱时就已经没了,怎么可能还有葛尔家族之人存在?” “必是……必是李悍虎假托之言!” 刘景瑄就不能见李晔开口,他一开口,刘景瑄立即就会出言讥讽,这次依然还是如此,只见刘景瑄冷哼一声,说道:“咱家原本还奇怪呢,奇怪北地王为何会把尚未臣服的吐蕃降卒放回了陇右,还疑惑为何那些人停留在会州,不护送着使者原路返回呢,以为这些吐蕃人皆成了反叛者了呢,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咱们的寿王愚蠢,难道会州那些吐蕃人会很愚蠢,愚蠢到了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识了吗?” 崔昭纬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如此,事情就合理了,也只有葛尔家族之人才可能收拢住尚未臣服的吐蕃骑,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会州吐蕃人臣服。” 屋内之人皆是朝中老臣,大唐与吐蕃的恩怨贯穿了整个大唐岁月,这些人对吐蕃过往也是知之甚详,听了崔昭纬话语也是纷纷点头不已。 李裕见何氏露出担忧之色,他也很是无奈,心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会州地处吐蕃人与党项人之间,把两处一分为二。” “吐蕃战败,凤翔府与鄯城已经成了仇敌,葛尔家族与赞普一脉的恩怨,诸位也知之甚详,如此就成了秦州、会州左右双角抵力之势,鄯城一时间也只能疲于奔走应付罢了,但是会州背后还有党项人,故而老师才以邠州军为首出兵庆州以为策应,并非以营救孟大人为目的。” “当然了,老师也不会置孟大人于危险而不顾,故而已经欲调太原府兵马北上朔州,并且说服云州米虎兵入夏州,以此逼迫党项人安然放回孟大人,还可让邠州军顺利收回庆州失土,阻住党项人围攻会州。” “老师之计,纵然党项人与吐蕃人勾结欲对大唐不利,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至少会州这根背后利刺未拔除前,无论吐蕃人,还是党项人,他们都只能无可奈何。” 李裕一口气说完,成功的把众人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李晔也默默坐了下来。 “好坏的臭小子!” 听着李裕话语,李克用更是心惊不止,不由开口骂道:“老子就说,这个混账小子最是可恶,生生能把活人逼死了!” 众人不由看向李克用,纷纷露出笑意来,都知道,正是李思钰多方逼迫,这才迫使走头无路的一只眼前来朝廷。 裴贽看向李克用,不由笑道:“晋王如今还是恼怒行乾啊!” “哼!” 李克用不由冷哼一声,说道:“那个混账小子就是天下间最可恶,最混账之人!” “你们看看,这混账出的什么计策啊!给吐蕃人放了两个仇敌在身边还不够,又驱使米虎那混蛋去打党项人老巢,如此一来,别说一群拿着刀子的老爷们,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也他娘地能夺了庆州!” “打生打死的是那凤翔李老鼠,是一身牛臭味的吐蕃人,是党项人,是云州米虎,就他娘地不是那混账小子,好处还全被那小子得了,党项人还不得不把人乖乖送回来!” “哼!” “不信等着瞧,夏州不久必会上表朝廷,表示臣服之意来!” “哈哈……”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心下却是心惊不已,感觉长安那位李悍虎越来越让人心惊,他们都不知在权利中打滚了多少年,尽管大多都不懂兵事,可从李裕话语中,他们就知这是无解的明谋,也确如李克用所言,不用自己之力半分,却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而且吐蕃人、党项人还无可奈何,在没解决会州之前,纵然想要联手也是无用,此计已经把他们死死捆住了手脚。 裴贽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晔,又看向小皇帝李裕,发觉这位小皇帝已经不同了,已经有了那小子的身影。 第878章 天生的贱胚子 看着众人大笑,崔昭纬深深叹息一声,说道:“还以为行乾又任意胡为了呢,没想到还有如此算计,堪称国手啊!” 众人表情不由一顿,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李裕却未做他想,说道:“今日是晋王纳妃之日,若总是言这些烦忧之事终究是不妥的,更何况还皆是些刀兵之事,还是说些趣闻为妙。” 李晔看着眼前的儿子,越发觉有些陌生起来,越看越是像那个可恶的混蛋来,心下愈发厌恶不喜。 迎娶婚嫁是极其繁琐的事情,更何况,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千年繁盛的家族,自然是极为隆重的。 大唐若强盛之时,别说亲王了,就是皇帝,这些千年家族也不一定愿意搭理,可如今李克用不用出府,王家自己把闺女送了过来,这让李克用心下极为得意,若不是听到了李思钰的事情那就更完美无缺了。 前来祝贺的人很多,有些重量级的朝臣李克用也不能无视不理,在客厅中又与众人闲聊了几句,在李裕摆手下,李克用出了前厅,刚出了厅门,尚未走出十丈,突然开口道:“那小儿前来,为何不提前告知?” 跟在身后的李存儒忙低声说道:“宫门处公公令人前来寻刘公公,因下人一时失误阻拦了,出了点意外,故而孩儿才前去处置,没想到陛下已经来到了近前,孩儿没机会通知父王。” 李克用心下很是不满,冷哼一声。 “哼!一群混账!” “瑁儿那里可有消息?” 李存儒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若荊襄之地只是些杨氏诸子,三哥慢慢来还有些作为,可若是朝廷各家族也参与了进来,三哥若再想入荊襄之地势如登天,这是不是极为不妥?” 李克用心下一阵苦笑,眼中却冷芒一闪,轻声说道:“那群人……可是又有联系我儿?” 李存儒心下一紧,很小心四周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父王,那些人都是一群疯子,与他们……” 李克用摇了摇头,心下轻声叹息,若是以往,以他的性子,哪里看得上这些偷鸡摸狗之人,可今日不同往日了,一想到自己处境,想到自己儿子处境,心下就是一阵烦躁。 “就凭阴谋诡计也想觊觎天下?” “哼!可笑至极!” 李克用又向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低声说道:“那些人虽犹如小丑一般可笑至极,但……若真能说服孝儿,此事……此事……” 李克用犹豫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可惜了。” 李存儒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眼前有些情绪低落的李克用,他有些不知因何情绪低落,是因想起了李存孝,还是……还是那个长安之人? 李克用不再多言,李存儒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下疑惑不已。 门外锣鼓声震天,不时会有官员前来恭贺,一副甚是热闹情景,整个晋王府中,也只有刘氏房中显得冷冷清清,屋中无人,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若是李思钰在此,见她肉消骨枯模样,心下又不知是如何的伤感。 李思钰很奇怪,在这个时代,他从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亲人,也感受不到亲人的温暖,反而在刘氏身边,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终究是与他敌对之人,可就是独独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很奇怪的感觉,可这是真实的。 刘氏身体本就不是很好,或许来了洛阳,有御医的照顾,她才多活了这么久吧,可她的样子,的确已经到了油尽灯枯。 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耳边听着震天鼓锣之声,脸上却露出温和甜蜜的笑容,美丽恬静的让人心碎…… 无人……无人前来,无人见她手臂慢慢低垂,无人为她擦拭眼角一滴清泪,在这个喜庆的日子。 …… 李思钰突然勒住踏雪,双眼不由凝视着洛阳方向。 李思钰的异动让杨守义措手不及,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忙勒住战马,手忙脚乱一阵,这才疑惑问道:“行乾,你这是怎么了?” 强忍着心下恐慌急跳的心脏,李思钰突然有种不祥的恐惧来,他很是有些疑惑看向洛阳方向,皱眉思索这种恐惧源于何处。 李思钰心下把事情一一梳理了一遍,最后也未发觉有何不妥,可他能清晰感受到这种恐惧的真实。 他有过这样的感觉,每临生死之境,他都会有这种恐慌预感,这种感觉也不知救了他多少次。 听到杨守义话语,李思钰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或许是赶的太急,有些劳累了,今日就在函谷关休息一日,明日再去洛阳。” 杨守义疑惑看了李思钰一眼,又欠身看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的函谷关,点了点头,说道:“行,兄弟咋说哥哥就咋办!”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杨守义,又看向不远处的杨守忠、杨守亮等人,低声说道:“大兄这些日可是恼了你我兄弟,要不要兄弟哪日摆上一桌,为大兄他们赔个礼道个歉啥的?” 杨守义嘴角一扯,不屑道:“大兄他们就是如此,莫要理会,一切自有阿父处置。” “不过……行乾,为兄今日可是要说上你几句了,你不能总是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模样,你越是如此,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可你若拿出战阵上的凶悍来,他们比谁都老实畏惧!” 李思钰一阵苦笑,叹气道:“兄弟阋墙终究不是好事,兄弟我也就是不愿如此,这才恬着脸罢了。” 杨守义先是给了他一个大拇哥,随即却说道:“四哥就敬佩行乾这一点,可是呢,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你就是把心掏给他,他也只会嫌弃脏了手!” “有些人啊,就不该对他真心,到时候,伤人伤己而已,毫无用处啊!” 李思钰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大兄所言甚是,兄弟记住了。” 杨守义心下大喜,拍着胸口说道:“行乾莫要担忧他们,一切皆由四哥去处置理会,你只需去做重要之事即可。” “放心,万事皆有大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累了四哥。” “呵呵……自家兄弟,劳累个甚,反而行乾你才是个累啊!” “活的憋屈,活的累!若你是天下间那些不忠不义的藩王节镇们,哪个敢向你龇牙咧嘴?” 杨守义看向洛阳,一声叹息。 “你啊……就是天生的贱胚子,何时也能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莫要有太多顾忌。” 第879章 奸逆小人 李思钰勒住踏雪,看着两员大将打马奔来,不由咧嘴笑了。 高思继、李存信翻身下马,李思钰也跟着翻身下马。 “大帅!” 李思钰未去理会招呼,大步来到高思继身边,看着这个低头捶胸的汉子,看着他只能用左臂捶胸,心下一阵酸楚感慨,重重捶了他几下胸口,什么也没说,转身翻身上马。 “走!” 李思钰双腿磕动踏雪,向着眼前城关走去。高思继、李存信,以及一干军中将勇没有任何话语,皆磕动战马跟随在他身后。 杨守义看着一干将勇默默跟随在李思钰身后,心下不由感慨赞叹。 “也从未见过行乾多么严厉,为何军中将勇皆愿意臣服于他,甚是怪异啊!” 杨守礼心下冷哼一声,他被杨守义稍微坑了一下,当他联系其余兄弟打压杨守忠、杨守亮等人时,结果却便宜了这个死胖子,心下甚是不满,但对于李思钰还是感激的,至少也得了一州刺史,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之下司马,亦是荊襄之地第二人,对此他还是很满意的,只不过他恼怒眼前死胖子的隐瞒欺骗。 听了杨守义话语,回头又看了身后大兄他们,也不理会他们冷着脸怒视,而是说道:“威而不恩,使人远之;恩而不威,使人轻之。” “当今天下各镇皆时不时有人叛之,无不是因此,或是威而不恩,或是恩而不威,行乾却又有不同,虽看起来不甚威严,有些恩而不威,但是四哥要知,行乾每临阵皆奋勇向前,所胜者皆是当世强军,早已不怒而威,又岂是他人可比?” 杨守义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悦的杨守礼,知道他心中恼怒自己,轻声道:“五弟心中可还是恼怒四哥?” “……” “唉……” 见杨守礼不言语,杨守义摇头叹息一声。 “五弟,你我兄弟多久了?也不是四哥故意欺瞒,若换做是五弟,五弟也会如四哥一般吧?” “……” “四哥知道,知道四哥不对在先,可这个世道,谁不是先己而后人?又有几人如行乾这般?” 杨守礼不由冷哼一声。 “哼!” “行乾自是无人可比,可四哥如此欺瞒兄弟,你我今后为山南东道兵马指挥使,,今后又如何让兄弟信任?” 杨守义精神一振,对这位兄弟的性情他是最为了解,就怕他不开口,一旦开了口,那就好办了。 杨守义又看了几眼杨守忠、杨守亮等人,轻笑道:“你我兄弟本为一体,四哥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不假,难道四哥就会以此欺辱了五弟不成,你我兄弟谁先谁后,又有何区别?” “再说了,五弟以为……你我就会止步于此?” 杨守礼一愣,也顾不得与他置气,忙低声问道:“四哥这是何意?难道四哥还知道些隐情不成?” 杨守义嘿嘿一笑。 “嘿嘿……” “五弟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你我虽只掌军,虽把民务之事给了朝廷,难道五弟就没看出了点门道?” 杨守礼一愣,皱眉道:“四哥,这算是好事?要知道今天下,哪个节度不是掌军又牧民的,你我只得了一半,是好事?” 杨守义心下得意一笑,一副高深莫测道:“欲夺之而不可得,不争反而获其鹿啊!” 见杨守义依然皱眉不解,杨守义伸着身子,轻声道:“掌军又牧民虽好,可你我于荊襄之地皆是外人,非数十年不可获其地民心,有朝廷之人牧民,我等反而更易执一地之牛耳。” “这还只是其一。” “五弟,你觉得关中王行约、李茂贞等一干藩镇,是否是行乾的敌手?” 杨守义眼睛一番,冷哼道:“四哥是欺兄弟无知么?仅行乾一杆大旗就能吓得他们不敢上前,又怎敢与行乾对阵?” 杨守义也不恼杨守礼的态度,不由一笑道:“这就是了。” “关中最多数年,数年后再无其余节镇,而后呢?” “川蜀,江南……” “江南?” 杨守礼心中一惊,这才明白杨守义是何意来,不由微微点头起来,轻声说道:“是了,朝廷虽无领军之人,却是牧民好手,以朝廷之人稳荊襄之地,数年后,自可由此兵入江南,或是由此夹击川蜀。” 杨守义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行乾提出你我兄弟只掌军而不能牧民时,四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就是因此!” “朝廷无将,行乾手下虽悍将无数,可都被行乾束在身边,五弟可曾见到营州本部将勇为各地大将的吗?还不是像你我这般原朝廷之人?” 杨守义声音更加低了些,说道:“行乾入川也好,攻略江南也罢,他所熟识的将领又有几人,你我将来……封王拜侯,领军数十万又岂是难事?” 说着,杨守义又向杨守忠、杨守亮等人呶了呶嘴,轻笑道:“向大兄他们与行乾置气,与行乾讨要更多,五弟,你觉得此时恶了行乾,是聪明了呢,还是愚蠢至极?” 杨守礼心下狂跳不已,杨守义的话语他能分得清虚实,虽有些安慰的意思在里面,可事实也是如此,按照现在情形,只要不出意外,天下终将被李思钰所夺。本来他们是没有什么机会的,李思钰手下将勇哪个都比他们强了许多,可是……李思钰并不愿意让手下大将过多涉足大唐,皆被死死绑在自己身边,如此杨守义的话语就成了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听着杨守义话语,杨守礼心动不已,他知道眼前四哥的意思,整个江南,整个川蜀,就算再如何,他们将来都是一地举足轻重的大将来,称王拜侯自也触手可及,一想到今后,心脏跳动的愈加激烈,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杨守亮他们。 “四哥说的是,你我兄弟本为一枝,今后四哥说如何,小弟就如何,小弟以四哥马首为瞻!” “哈哈……好说好说,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走走,咱们兄弟一同入城!” 看着大笑得意的杨守义,不远处的杨守贞不由冷哼一声。 “哼!” “奸逆小人!” 第880章 高怀恭(上) 杨守忠不由一阵苦笑,想要埋怨几句,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杨守亮却不由冷哼一声。 “哼!还说这些作甚?有用吗?若不是你的精明,我等兄弟又怎会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还说?再被那些兄弟们听到了你我怨言,再在阿父面前状告我等,咱们可就不仅仅只是在朝中随意任一小吏,而是他娘地全喝西北风去!” 杨守亮恼怒,他人皆知因何,别人虽不满,但毕竟损失有限,就算去了荊襄之地,也还是在杨守亮之下,但杨守亮不同,他损失了一个与山南西道节度使同一级别的节度藩镇,自然最是恼怒,可杨守贞却未能忍声吞气,反而更加气愤起来,看着杨守亮恼怒道:“难道都是老子的错?你们若是不同意,老子又岂会想着去夺了那李悍虎兵马?” “现在怨起了老子,早他娘地做什么去了?” “你还有理了你?” 杨守亮大怒,就要与杨守贞不干休,杨守厚上前阻止道:“都到了此时,再说这些也无用,到了朝廷再说,兴许有了转机也不一定……” 杨守贞却不领情,一把推开杨守厚。 “滚开!” “尽他娘地装好人,若不是因你挑拨,老子的兵马又怎会被那该死的一只手牛存节夺了去?老子又怎会走到了这一步?” “哼!” 杨守厚指着杨守贞,手指乱颤,那个气就别提了,反而杨晟却默不作声,轻轻磕动马腹向城门走去,见他如此,杨守亮心下一阵不悦。 “娘地,老子算是救了个白眼狼!” 杨守忠叹气一声,说道:“行了,都少说一句,走吧。” 说着杨守忠也打马跟在杨晟身后,几人一看如此,嘴里虽冷哼不断,却也不再多言,也跟着走向函谷关。 此地函谷关是汉之函谷关,是汉武帝手下大将杨仆耻为“关外民”,故而才又立一函谷关。 此处函谷关是洛阳西面最后一道关隘,过了此关可谓一马平川,快马奔驰仅半日即可杀到洛阳城下,故而此处关隘极为重要,但此时的西面已经是朝廷之土,此处关隘也就失去了战略重城的地位,但还是有些兵卒镇守,仅千人而已。 李思钰没有去想着杨守忠他们如何,也没在意杨守义、杨守礼两人的算计,此时的他哪会前去理会这些,一干人等入了城,径直来到城守府,按照主次一一坐下后,李思钰这才看向高思继,叹气道:“高呆子,飞鱼卫都已经对你发出了警告,怎么还弄成了这般?” 此时的高思继显得憔悴瘦弱了许多,整个人都像是个竹竿一般,一脸胡子拉碴,明显年老了十岁模样,见他这般模样,李思钰又是一阵叹息。 “唉……” “若是庞胖子知道你成了这般,还不知要如何埋怨老子呢,过些日,先跟着老子回长安,暂时你就在老子身边任亲卫吧,先将养下身子,等完全康复了再说。” 高思继身边一年轻小将大急,忙上前拜道:“大帅,义父身子已无大碍,义父……” “闭嘴!” 高思继冷哼一声,年轻小将张嘴道:“义父你……” “闭嘴!” 高思继再次暴吼。 李思钰眉头一皱,看向年轻小将,之前并未太过注意,以为是高思继军中爱将,这才带在身边,如今仔细看了几眼,才发觉是高思继的养子高怀恭,不由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还真是如此,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怀恭竟然长了这么高,也帅气英武了不少呢。” 说着,又叹息了起来,说道:“你这呆子性子倔强得很,老子再让你留在洛阳,不出三五年,你必死无疑,还是跟着老子去长安吧,这里就交给存信好了。” “大帅,俺不服!” 高怀恭甩开一名将领手臂,大步来到李思钰面前,拱手道:“大帅,义父留守洛阳殚精竭虑,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日日严加操练兵卒,义父一无过错,二有留守之功,为何……为何大帅要罢了义父之职?要以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将?” 李思钰眉头微皱,高思继却须发怒张,手按刀柄,暴怒道:“逆子,你再敢胡言一句,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义父……” “刷……” “当!” 高思继利刃出鞘,李思钰却抬手扔出桌案上茶盏,一声脆响后,高思继丝毫不理会身上的茶水,抬头看向李思钰。 李思钰叹气道:“你这呆子又发起什么疯来?不过是孩子无知之言罢了,又何必如此恼怒?” 随即又看向呆愣住的高怀恭,指着高思继,叹气道:“你自己看看你义父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作为其子,且不言孝顺与否,至少也不应让你之父累死于桌案之前。”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之父素来严于军法,不仅仅只是你父亲出身名门,不仅仅是因你之父熟读兵法,还有就是这个天下!” “天下大乱,百姓最是遭苦,乱兵比乱贼有时更加可恶,你父亲怜悯百姓,不愿让百姓再遭乱兵之苦,故而才严于军法!” “天下大乱,究其根本,还是那些不听号令的藩镇,让你父亲去职,一者……老子不忍见故人死于劳苦,二者你父亲已经不再适合于洛阳统兵。” “功劳,每个人本帅都记得,但……这不是可以违抗军令的借口!” 李思钰突然冷意直冲天际,高怀恭不由连连后退,一脸惨白惊恐看着杀意凛冽的李思钰。 “今日你年幼,高呆子欲要斩你,本帅可以因你年幼无知而阻拦,但你披上了甲胄,就已经不仅仅只是无知小儿,若再有下次,就算高呆子阻拦,本帅也会要了你的脑袋!” “哼!” “军令就是军令,你可以不赞同,可以质疑,但你必须给老子执行!” “退下!” 李思钰冷哼一声,高怀恭再不敢胡言乱语,忙退回人群,见他慌乱的连礼数都无就退回了人群,高思继又是一声冷哼。 “哼!”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李思钰心下有些恼怒,别的还好说,但在军中,他最是厌烦不遵号令之人,要不是看在高思继的面子上,他早行了军法。 “行了,高呆子,你也莫要生气,老子的脾气你很清楚,此事就这么着吧,先恢复了身体再说其他,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都是个什么鬼样子,换做你是老子,看到你这模样,你来告诉老子,你还合适不合适?” “人家牛存节还知道奋勇直上,你再看看你!” “一条手臂很重要么?你至于如此吗?” “老子要的是帅,不是临阵厮杀的马前卒?你看看你,可有半分一军主帅模样?” “疤脸,把老子的弓给他,让他给老子背弓!” 第881章 高怀恭(中) 李思钰本以为见到了朋友,见到了军中兄弟,本应该高兴才是,结果却被高怀恭乱了心情,看着杨守贞眼中兴奋,心下又是一阵冷哼。 没了心情,就是军中准备的酒宴也有些乏味,草草结束了宴会,高思继果然如河中之时,又成了他背后之人,跟着李思钰来到为他准备的住处。 一小女婢端来一盆热水,正要蹲身为他褪去鞋袜,李思钰却摆了摆手。 “不用了,本帅自己洗,你下去吧。” 李思钰挥走了女婢,自顾自洗着脚,嘴里却说道:“李存信可有挤兑你,或是让你不满?” 高思继皱眉,片刻后才说道:“并无排挤之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李存信叛父杀兄,可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但这也不全是李存信一人之过,晋王把权利都给了李存信那一刻,结局就已经决定了,不是李存信反叛,就是身死在河东之地。” “你性情忠义,与李存信不合拍,老子能够理解,你能维持双方关系至此已属不易,这让本帅很是欣慰。” 李思钰停顿了一下,说道:“人就是如此,不能总是事事顺心,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对于高思继所作所为,他是很满意的,他知道李存信所作所为必然会让军中多有质疑之声,但他却是洛阳留守最佳之人,也只有李存信才能阻住李存瑁向北。 “过几日,你还是随老子去长安,先把身子将养好了,想领军还不容易,今后有的是机会领军,只要本帅不死,自会给你高家一个满意的位置……” “俺不需要!” 李思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否觉得老子是因你那养子才有如此一说?” “老子是有些不喜那小儿之言,主要还是因你那养子竟然在众将面前,公开你与李存信之间的不合,这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 “老子不喜这些,自己吃饭时还会自己咬了自己舌头,更何况与人交往?” “你是主将,存信是副将,主将与副将有些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你何曾见过我军因此而公然反目的?” “老子不喜这些,这是实情。”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所为何?还不是为了一家老小有个更加体面的生活?你不需要,你的家人又岂能不想如此?”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没了一条手臂,又有一个自己不喜的人在身边,如今又剥夺了你所有的权利、地位,这等落差,的确很难让人接受,你那养子不满也在其理,可是就凭你现在的状态……”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还是调整好了再言其他。” 高思继是个闷葫芦,李思钰说了这么多,他也只是站在后面听着,对此李思钰很有些无奈。 “行了,老子也累了,你下去休息吧,这几日,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尽可能让李存信得到一个干净些的东面集军。” 高思继沉默片刻,沉声说道:“知道了。” 对他性子,李思钰有些无奈,摆了摆手,也不愿再多言。 高思继默默行了一礼,默默离开,看着他萧瑟身影,李思钰又是一阵叹息,高思继是悍将,论枪术,天下能与之对阵者也只有宣武军大将王彦章,就是李思钰与李飞虎也只能凭借蛮力悍勇胜之,如此骄傲之人失去一条手臂,这种打击彻底击垮了这位河北枪王。 高思继离开了府邸,刚刚迈出府院大门,就见到李存信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枣树前,有些无聊的李存信正低头踢着地上一块埋藏在土里的石头,在高思继出府的瞬间猛然抬头,四目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高思继沉默片刻,大步走向李存信,李存信瞬间直立起来,大手也不由摸向腰间,但随之双手抱拳。 “高将军!” 高思继在李存信伸手摸向腰间时,眼睛只是微微低垂了一下,脚步却未有任何停顿,直到来到李存信一丈处才停住脚步。 “李将军,帅印暂时还不能给你,本帅需要三日。” 李存信默默点了点头,笑道:“高将军自便就是,李某并不着急。” 高思继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本帅不喜你之作为,但也知有些事情也很无奈,但终究还是觉得你很危险。” 李存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高将军能说出此言,李某……敬之!” 高思继默默抱了拳,转身就要大步离去,脚步刚抬起,又放了下来,却未转身。 “小儿无知,还请李将军原谅则个,至于……至于军中有些将领,若李将军真的不喜,高某……一并带走。” 李存信一脸诧异看向大步离去的高大背影,深吸了一口,向远去背影抱拳拱手。 直至高大背影远去,李存信又默默在门外战立了许久,这才大步走向房门前。 函谷关虽为重城,却不是很大,它只是一座军城,还比不上府县那样的民城,高思继暂时住所距离李思钰停留之处并不是很远,尚未来到门前,就见高怀恭快步迎上前来。 “父亲……” “哼!” 高思继冷哼一声,也不去理会,脚步依然未停,高怀恭一愣,忙又追上前来。 “父亲,李帅那里如何说,还是要父亲前去长安吗?” “父亲……” “闭嘴!” 高思继脚步停住,回头冷冷看向高怀恭,冷声说道:“你再敢胡言……哼!” 高怀恭猛然后退一步,这一刻他清晰感受到了死亡,整个人有些傻愣看着高思继进入院内,脑中却未意识到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 “少爷……少爷……” 一个身穿黑衣仆役模样人出现在高怀恭身边,看着高思继已经远去,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一下,随即又露出担忧之色来,轻声呼喊让高怀恭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高思继已经离开了。 黑衣男子叹气一声,无奈道:“高将军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忠义了……” “唉……这世道啊……人太忠义了,往往就吃亏,少爷,您看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李存信,坑杀了这么多兄弟,可那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数万大军主帅?” “算了算了,谁让老爷太忠义了呢……” 第882章 高怀恭(下) “忠义?忠义怎么了?忠义就能如此被人欺辱?” 高怀恭像是被激怒了,原本被高思继回头那一眼惊吓住了的他,又一次愤怒了起来,不管不问就要再次去寻高思继,刚迈步就被黑衣男子拦住。 “少爷且慢!” “滚开!” 高怀恭此时正在恼怒之时,哪里愿意听的进去,手臂一振就要甩开男子手掌,谁料到男子手臂却纹丝不动,高怀恭有些诧异看向男子。 “阿三你……” 黑衣男子忙松开手掌,低声说道:“老爷素来忠义,根本不可能听少爷的,此时少爷若去劝解,不但不可能让老爷回心转意,反而会被老爷责罚,又有何益?” 高思继甩开之前疑惑,他跟着高思继也练了些时日的武艺了,一般人也很难受他猛力一甩,听了黑衣男子话语,高思继又是一愣,丢下脑中疑惑,皱眉道:“不拼死力谏,父亲又如何会回心转意,难道要把数万军卒白送给不忠不义之人?” 黑衣男子轻轻一笑,说道:“少爷莫要焦急,那李存信想要得了数万军卒可没那么容易!” “你有法子?” “少爷且随小人去一处,少爷一见便知是何法子!” 黑衣男子转身就要向府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一脸犹豫不决的高怀恭,轻声说道:“老爷忠义天下皆知,少爷哪怕拼死谏言,老爷也不可能回心转意的,否则酒宴上,老爷也不会拔刀欲要砍杀了少爷,刚刚一刻钟前,少爷也应感受到了老爷的杀意吧?” “少爷觉得……就算少爷自斩头颅以谏,老爷会回心转意吗?” 高怀恭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张嘴数次却一个字也未说出,整个人也痴傻了起来。 “少爷,小人知道少爷不愿老爷就此一文不名,本应统军数万的无敌统帅,一日间就要被那李悍虎打落凡尘,沦落成了他人身后亲卫,少爷不愿老爷如此,小人亦觉得愤然,可仅仅只是你我,又怎么可能让老爷回心转意?” “嗯?还有何人可让父亲回心转意?”高怀恭一脸诧异。 黑衣男子低声笑道:“少爷莫要疑虑小人,且随小人前来,少爷一见就知。” 黑衣男子也不再理会高怀恭,他知道身后这个蠢货必然会跟在身后,也果如他所料,高怀恭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自己父亲性子倔强,想要让父亲回心转意很难,看着已经走出十丈的黑色背影,高怀恭重重咬了咬嘴唇,大步跟在黑衣男子身后。耳听着身后脚步声,黑衣男子嘴角更是露出得意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身后的高怀恭越来越惊讶,他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也没想到前面的“阿三”竟然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两人穿过低矮的墙院,来到一处看起来几十年都无人居住的破落院,“阿三”没有理会身后高怀恭,走到半敞开着的破木门前,三长两短敲击了几下,也不开口,静静等待了半刻钟。 “吱呀……” 一声轻响,一个像是十年未曾洗头的侏儒出现在破门口,向高怀恭咧嘴一笑。 高怀恭一惊,脚步不由后退一步,手却按在腰间,黑衣“阿三”回头看了一眼高怀恭,轻笑道:“少爷莫怕,这是小人大兄老九,大兄人挺好的。” 高怀恭不由一愣,两人身材自是不同,一个自称阿三,一个是老九,反而老九却是大兄! 很是诡异! 高怀恭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邢三,高少爷若是不信我等,来了也是白来,老子觉得,让那不忠不孝之人得了洛阳数万兵马也没啥不好的,顶多百姓多遭些苦罢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苦些也就这回事儿。” “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侏儒脑袋很大,嘴巴也很大,声音却很是尖细,乍一听更像是个公公。 黑衣邢三忙笑道:“我家少爷素来侠义,又怎会坐视洛阳百姓被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欺压?” 说着,黑衣邢三回头看向高怀恭,正色道:“少爷,咱们还是进去吧,里面的人还等着咱们呢。” 高怀恭犹豫良久,目光不住在两人间来回移动,就在侏儒耐不住性子时,这才微微点头,说道:“本少爷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能让父亲回心转意!” “嘿嘿……高少爷,请!” 侏儒让开一些,仅够一人通过的空挡,身子微弓,一手平伸向院内。 高怀恭再次看向邢三,邢三却点了点头。 “少爷莫要担心,无人敢伤少爷半分。” 高怀恭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大步从侏儒身边经过,但像是刻意远离侏儒一般,身子紧贴着破旧院门进入院内。 院内一片漆黑,见无一丝亮光,高怀恭心下一惊,正要抽刀防备,邢三却轻笑道:“少爷莫要疑虑,请跟小人前来。” 说着,邢三径直走入院中正堂,在屋中摸索着拿出一根火折子,点亮火折子后,就着微弱的光火,高怀恭才发现正堂中有一尊大佛,一尊坍塌了半边身的大佛。 高怀恭犹豫着踏入残破的厅堂内,见到邢三正费力扭动大佛头颅,有些诧异,欲要上前察看究竟,却见到邢三已经搬开了大佛头颅,露出一个孔洞,一个仅够一人钻入的孔洞。 “少爷莫要担忧害怕,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与外人道来,李悍虎南征北战几无敌手,若他一意要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李存信出头,他人也很难敢正面质疑,故而也只能隐秘一些。” “还望少爷体谅些。” 侏儒汉子不知何时到了高怀恭面前,一个鲤鱼跃身钻入孔洞,露出个大脑袋不屑道:“邢三,你叽叽歪歪个甚,高少爷若是信任我等,自不会疑虑,若不信,你就算说烂了舌头也无用,再说了,数万兵马是他高家的,又不是你我的,他们高家愿意拱手送与他人,与你我何干?” “哼!说多了,反而你我皆成了阴谋算计小人,何苦来哉?” 说着,大脑袋进入大佛腹内消失不见,只听到声音从中传出。 “或是荣华富贵,或是命如草芥,高少爷,选哪个,你自己选,老子邢九等你一刻钟!” 邢九话语嗡嗡传出,听到“荣华富贵”时,高怀恭毫不动色,反而那句“命如草芥”却让他瞬间狰狞了起来。 “好好……本少爷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命如草芥!” 第883章 一屋面具男(上) 高怀恭的根底别人不知,他自己最是知晓,一个待死的流民乞儿,若非高思继,他早已被人煮着吃了。幼年的颠沛流离,他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人吃人的情景,更是眼看着父亲把妹妹与他人交换,藏在草丛的他,眼看着妹妹被人割了喉咙,眼看被人放进满是污水的锅里…… 后来他的母亲,他的父亲,甚至连他自己也知道,某一日,自己也会成为他人嘴里的食物,但他只能麻木的跟着一群流民四处流浪,吃掉可以吃掉的任何一切。 他很幸运,在饥饿快要咽气的那一刻,在自己即将成为食物的那一刻,想要吃掉他的老人死了,死在他的义父高思继的手里,他活了下来。 高怀恭不想死,更不想如草芥一般的活着,不愿成为他人嘴里食物一般的草芥,当邢九说出这句话语时,高怀恭愤怒了,出离的愤怒,在邢三诧异的目光下,顾不得衣物是否沾染上了泥土,一头钻了进去。 大佛很大,尤其肚子很大,看起来应该是弥勒佛,高怀恭见邢九钻了进去,他就知道这是个地洞,至于通向哪里,他不知道。 见高怀恭钻了进去,邢三诡异一笑,也跟着钻了进去,甚至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又把掉了半边脑袋的佛头安了上去。 三人钻进狭窄的地道,邢九在前,高怀恭居中,三人或左或右,或上或下,也不知钻了多久,跟在邢九身后的高怀恭只觉得邢九突然停了下来,不由抬头去看,只见地道已经没了道路,而邢九却用大脑袋去顶头上木板。 “咯……” 木板被顶出一道缝隙,微弱的烛光从缝隙中透入到了地道之中。 好像他们的动静惊动了他人,高怀恭感觉头顶上有人走动,接着就见一只大手扣住木板,用力一掀,烛光大盛。 “呵呵……” “邢九,可是带来了我们的小将军?” “嘿嘿……幸不辱命,邢九将小将军带来了!” “好好……哈哈……” 大手提着邢九出了地道,高怀恭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向前爬了几步,正待要抬头钻出地道…… “啊——” 高思继猛然向后一缩,戴着面具的大汉不由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 “小将军乃天下英雄,难道害怕一面具?” “哈哈……” 高大面具男大手伸出,笑道:“小将军莫要害怕,某家也只是不愿被外人得知,故而才如此,某对小将军这般英雄并无恶意!” “哈哈……” 高怀恭心想着,来都来了,想要再退已不可能,咬着牙伸手握住对方大手,只觉手臂一紧,整个人已经悬空,随即就觉脚底受力,已经到了屋内,或许在地底时间过长,骤然遇到灯光反而有些不适应,过了片刻才见到屋内之人,一群面带面具之人,随意扫了几眼,心下就知当有十数人。 正待高怀恭有些不知所措时,一高大之人开口笑道:“小将军莫要担忧害怕,我等也只是不想被他人知晓罢了,对小将军并无恶意。” “正是如此,小将军若觉得有些异样,也可带上面具。”另一男子轻声咳嗽几声,一女婢忙上前,手里还捧着个面具。 高怀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拿起面具戴了起来。 “哈哈……” “诸位都是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李存信不满之人,想来诸位也不愿这等之人最后砍了诸位脑袋。” “哼!” 提着高怀恭出了地道的面具男像是这次组织者,只见他看向众人,说道:“李存信所作所为,诸位甚是清楚,某家也不再多言,他能坑杀了这么多生死兄弟,无论诸位是何人,身居何职,想来都是心忧不已,而高将军就又有不同。” “嗯,兄弟所言不错,高将军虽入洛阳也仅一年,但这一年却从无欺压百姓之举,反而每每以军助民耕种,多有善举! 只是可恨呐,可恨那些摩尼教叛贼竟然以毒伤了高将军,否则又岂会有李存信之事?” “这位兄弟所言甚是,可是……事实已经如此,奈何? 咱们如今不是商讨摩尼教叛贼之事,而是如何赶走李存信,如何能把高将军留在洛阳。” “俺觉得这不大可能,李帅今日所言,诸位又不是不知,有李帅的支持,李存信……难啊!” “是啊,关键还是高将军,若非高将军伤势未愈而无法统军,想来李帅也不会以李存信统领洛阳京畿诸军。” “唉……军中又不是没有可领军大将,李帅还偏偏看重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哪怕换个人也好啊!” “换人?换你行不?” “混账孙大牛,你以为你戴了面具,老子就不识得了你,换老子行不?咋就他娘地不行?单挑,老子让你孙大牛两个!” “混蛋……你以为老子不认识你是不是?来来,张大牙,你他娘地出来,老子就看你张大牙凭啥本事能打老子两个,老子自绑一只手跟你打!” 高怀恭一阵傻眼了,看着两个面具男说着就要打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哼!” 一声冷哼响起。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不知是众人有些畏惧这个剧烈咳嗽的男人,还是单纯的被剧烈咳嗽打断了争吵,屋内十数人竟然再无一人开口,就是两个刚刚还争吵的面具男也一一坐回座位闭口不言。 “咳咳……咳咳……” “诸位前来是商讨要事,而不是争吵私斗!” 说着,剧烈咳嗽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口中,十数息后,才一一看向众人,最后又看向那个高大的面具男,轻声说道:“兄台还请继续。” 高大面具男笑了笑,说道:“李帅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若要全力支持李存信,他人还真有些无奈,可是呢,李帅也不可能不顾军中上下将勇们的怨念,若真是全军皆对李存信不满,某家想来……李帅也不可能再让李存信留在洛阳吧?” 此言一出,屋内之人皆知此人是何意,高怀恭更是心跳如雷,整个手心全是汗水,他在军中也有了些时日,知道眼前高大男子话语代表着什么,也知道这将造成什么后果。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一时间无人应答。 第884章 一屋面具男(中) 就在无人应答之时,一名瘦小蒙面男突然站起,向高大蒙面男一拱手,又看向众人。 “这位兄弟,你是否在军中担任过军职?某想来……兄弟应该没在军中任过职吧?” 说着,瘦小将领大声说道:“若这位兄弟话语是一年前……不!哪怕半年前,这句话语都是可行的,可是如今却不同!” “按照李大帅军律,各级将领,主战时有临阵决策之权,有临战指挥权,副将、参军须听命于主将,可是非战时……诸位应该明白吧?” 瘦小将领话语一出,十数位面具男不由微微点头。 一名胖大面具男不由点头赞同道:“不错,非战时,军中各级参军负责训练军卒,在军中,威望甚至比我等还盛,而各级参军是从潼关参谋部调遣,根本不可能让军卒动乱起来的。” “是啊!以前军卒没有粮饷,只要咱们能拿出粮饷来,他们什么都听咱们的,可如今……钱粮根本不从咱们手中经过,就是想如何也难啊!” “可不是么,李帅控制的也太紧了些,每月都会有人专门核实,上个月老子……那啥,不说了,反正挺难的,以前的法子根本不行。” “现在与以往不一样了,军卒有专门的田地,有自己的佃农侍弄田地,家中也会分置田产,税收也会依照军功给予减免,想要军卒放弃这些跟着咱们……很难的。” 众人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咳咳……咳咳……” “诸位,若是……若是……发生了战争了呢?” “若是……咳咳……若是各级参军都死了呢?” 众人一阵沉默,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但伴随着剧烈咳嗽的阴森话语让众人一阵颤抖。 瘦小面具男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剧烈咳嗽面具男,沉声说道:“这不可能!” “能让洛阳数万兵马异动者,唯有汴州宣武军,不言宣武军周遭还有其余强敌,就是李帅自己,朱温也难以应付,若真的激怒了李帅……要知道,长安还尚有数万第一步军,那可是以陌刀军为主干的强卒,难道他朱温不想要了汴州?再说了……若第一步军入了洛阳,我想……诸位也是不敢动了军中参军分毫吧?” “李猴子,你他娘地这不是屁话吗?数万第一步军前来,除非是他娘地傻子才敢伤了军中参军,不要命了?” “嗯,宣武军若是动了,别说第一步军的事情,老子觉得,就是手下军卒也不会答应的,之前是啥样,现在又是什么情景?军卒们会愿意舍去家中田地?要知道,现在很快就要夏收了,谁动了军卒们的钱粮,谁就别想活过了明日!反正……俺是不信宣武军得了洛阳后,还会如李帅这般待俺。” “俺也不是反对李帅,要说李帅还是不错的,咱们虽然不如以往想如何就如何,可俺们战败后,李帅也没把俺如何,若是宣武军得了洛阳,咱们降了又叛,叛了又降……朱温可不是李帅,还能不能再接纳了我等?” “反正俺是不信朱温会有李帅心胸,若是坏了洛阳,俺反对!俺情愿让李存信为洛阳兵马使!” “俺也反对,俺来这里只是对李存信不满,俺也弄不清李存信是否会在某一日宴请俺时对俺动手,所以俺才想要换个将领,可若因此乱了洛阳,俺不答应,俺情愿让李存信为帅,俺就不信了,在李帅眼下,他李存信还敢肆意妄为,整个天下也只有李帅敢用他,俺还就不信了,他李存信还敢再反叛?” 高怀恭傻眼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又全都点头欲要支持李存信了? 静静待在角落里一面具男子突然轻声说道:“朱温是不会出兵洛阳的,但我们需要他做出出兵的姿态,只要如此就够了,而且……而且也没人会愚蠢的在李悍虎前来洛阳时闹事,这对谁都没好处!” 众人皆看向开口男子,有些疑惑此人是谁,依然还是瘦小面具男开口说道:“宣武军做出出兵姿态,李存信必会领兵与之对抗,我等趁机起事,这没问题,可是……谁又敢保证宣武军不会趁军心正乱时兵入洛阳?” “放心,宣武军不会如此愚蠢,这对他们没任何好处。” “咳咳……咳咳……这点,某可以担保!” 瘦小面具男皱眉不已,不由看向其他诸人,说道:“此等之事关乎着我等身家性命,诸位以为如何?” 胖大面具男犹豫着说道:“若宣武军只是配合我等,自然可行,可关键是洛阳偌大的一块肥肉放在嘴边,宣武军真的会不动心?” 之前开口男子沉默片刻,说道:“动心是动心,可朱温不敢!” “哦?为何不敢?还请这位兄弟明言。”瘦小面具男一脸疑惑道。 这名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也该知晋王与朱温的恩怨,先不提朱温与山东朱家兄弟的恩怨,也不言与徐泗时溥之仇,就单单陈蔡之地的晋王世子在侧,朱温就不敢随意兵入洛阳。” “咳咳……兄弟所言极是,晋王父子与李存信的仇怨大家都知,晋王父子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说服晋军停驻不前,容易!但要若让朱温得了洛阳,晋王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否则,被宣武军包围住的晋军就将时刻面临着倾覆危险。” “咳咳……咳咳……所以……所以宣武军绝对不敢轻易踏入洛阳半步!” “大先生之言,俺是信的,可大先生如何保证朱温会配合我等?在晋王将失了河东之时,朱温未敢前来,如今又如何愿意冒此大险?而且……除了让李帅更加关注汴州外,某并未看出这对朱温有何好处。” “不错,孙大牛今日总算说了句让俺满意的话语来!” “诸位都知道晋王与李存信仇怨,这就是不死不休之仇!李存信居洛阳,晋王世子在陈蔡,两者又相邻,必然相互戒备,如此反而让汴州朱温得利,朱温他除非是脑袋被人砸了才会没事找事招惹李存信,这只会让李帅丢下关中,把目光盯在朱温身上!” “而且……甚至都无需李帅出手,以李帅的信誉,只要答应了天下,谁得了汴州之土,谁就是汴州的王,俺还真不信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徐泗节度使时溥会不动心?俺甚至还觉得,大先生嘴里所言的晋王世子也会兵入汴州,毕竟,相比较而言,李帅话语更让他人信服!”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第885章 一屋面具男(下) “大先生,若是没能得到宣武军准确答复,并且无法让我等确切相信朱温他不会兵入洛阳,某想诸位兄弟也不可能答应的,反复小人,没人会愿意再次相信,就算我等立了大功,助朱温得了洛阳,朱温也不会相信我等,最后也必死于朱温之手。” 瘦小面具男一一看向屋内微微点头的众人,说道:“这个天下已经兵乱多时,各地皆有反叛之人,杀兄杀父也多有发生,洛阳无论谁为主,哪怕是诸位兄弟,某想来,其余兄弟也是夜不能寐!” “李存信虽恶,但他上面还有北地王,还有李帅!李帅的品性,想来诸位是了解的,若无法从朱温那里得到让老子满意的答复,你们……老子不知,但老子是不干!” “若没让俺放心的答复,俺也不干,总不能俺们打生打死,事后却便宜了朱温……大先生,这俺们是不可能答应的。” “大先生,您也别说朱温可能不可能了,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 胖大蒙面男向屋内之人拱了拱手,说道:“当年食人魔秦宗权欲要攻打汴州,汴州危急,晋王出兵救援,按理说,这种事情朱温应该感激才是,可却发生了上源驿之事!” “若这件事情不算,那李飞虎之事呢?李飞虎因昭义节度使之事对晋王不满,朱温是多方拉拢,李飞虎……某想,若非有朱温的许诺,李飞虎也不会如此下定决心叛出了河东吧?” “可事后又如何?” “晋王兵围邢州,朱温十万大军却迟迟未动,若非李帅入关南下,李飞虎估计至死也等不到宣武军救援吧?” “大先生也别说什么理由,这种事情,俺们都是心知肚明。” “若这些还不算,那么之后的河中之事呢?” 胖大面具男看向众人再次说道:“河中争夺盐池,宣武军与晋军厮杀,晋军大败,邀请李帅相助,李帅出兵河中,宣武军大败,尔后宣武军与晋军结盟欲联手再战李帅,在李帅夺了晋军后路时,宣武军却独自逃脱!” “还有就是洛阳以粮换质之事!” “大先生……朱温屡屡背弃盟约,您就算说动了朱温,又如何保证这次朱温不会如此?不会事到临头再次背弃盟约?” …… 屋中一阵沉默。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 良久,剧烈的咳嗽才舒缓了些,大先生一一看向屋内之人,心下满是苦涩,无奈道:“这次不同……” “大先生且慢,兄弟说几句。” 就在咳嗽男“大先生”准备说服这些人时,组织了这次会面的高大男子突然开口。 “诸位的忧虑,兄弟深有体会,但诸位当知一件事情,洛阳留守将军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李存信,而非李飞……李帅!” “李帅虽能压着李存信,但终究还是在长安,而非洛阳。” “李存信与高将军相比,诸位自然知晓哪个更让诸位宽心,至于宣武军……这么着吧,下次再见时,让宣武军直接与诸位见面,毕竟兄弟再如何说,诸位也是不信的。” 高大面具男见他人犹豫了片刻后纷纷点头,看向“大先生”说道:“大先生以为如何?” 大先生沉默片刻,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屋内角落里的一黑衣蒙面男,这才点头道:“也好,就怕时间来不及。” 高大面具男不由一笑,说道:“大先生有些急躁了些,某知大先生担忧高将军前往长安再行此事较难,可大先生当知,李帅在洛阳,就算他人想动也不可能,若高将军在洛阳时军中动荡,也只会让李帅对高将军不满,就算你我成了事,高将军也不可能再回洛阳。” 大先生张了张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 “罢了,就如此吧……咳咳……” 高大面具男看着剧烈咳嗽让他弯了腰,不由摇了摇头,看向其余众人,笑道:“诸位是首次前来,也不可能一次定下将来之事,下次诸位若能再次前来,某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 瘦小面具男看向胖大面具男,只见胖大面具男微微点头,瘦小面具男转头看向高大男子、大先生,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此别过,希望下次可以赶走李存信。” 大先生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瘦小面具男双手抱拳一礼,也未多言,转身走向房门处,其余人一见如此,纷纷起身向大先生抱拳离去。 高怀恭看着这些人不是从地道中离开,尽管心下焦急,也不免有了些许好奇,大先生眼角瞥了他一眼也未作多言,只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人群慢慢散去,屋中最后只剩下了四名黑衣人未动,还有邢九、邢三站在高大面具男背后。 高怀恭心下猜测高大面具男是这次组织者,大先生好像在这些将领中威望很高,他们两人应该会与他说些什么重要之事,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引来自己,可另外两名面具人是谁? 高思继看向一名看起来极为不显眼蒙面人,他知道此人开了一次口。 “小将军莫要担忧,他们都是自己人,可信的自己人。”大先生轻声说道。 高怀恭皱眉道:“大先生,既然是自己人,为何还戴着面具?” “呵呵……” “小将军,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愈发烦恼,你只需记着,我们是诚心想要帮助小将军,帮助高将军即可。” 高怀恭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小将也听了你们所言,朱温又怎么可能为了我们父子相助?他们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怎会甘心为他人嫁衣?” “呵呵……” “小将军还是太年轻了些啊,有些事情还是没能看透啊!” 高大面具男不由摇头笑了几声,说道:“李悍虎说了几句话语,某深为惊叹!”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小将军,你可要记住了,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呵呵……”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朱温会协助我等的。” 高怀恭犹豫片刻,说道:“小将有些不明白,我高家父子有何利益可以给朱温?” “呵呵……” “哈哈……” 高大面具男不由仰天大笑。 “小将军,你们父子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益!” “哈哈……” 第886章 最后四名蒙面人 高怀恭离开了,他至始至终都未能见到他人真实面孔,心下很是忐忑不安,一怒之下钻入坍塌的巨佛腹中,见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他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当他钻出地道,再次来到破落的院落中时,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要脱离了胸腔,很是恐慌,若被父亲得知了此事,又将如何? 又将如何? 他不知道,带着恐慌疑惑回到了住处。 邢九、邢三带着高怀恭离开,屋中只剩下了四名蒙面人,屋中一时沉默无语,偶尔会有两声咳嗽传出,证明着屋中还有活人。 高大面具男看着咳嗽不已的男子,突然笑了。 “李公子如此算计,就不怕毁了大唐?” “咳咳……” 男子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抬头摘去头上面具,三人抬眼去看两鬓已有白霜的消瘦脸孔,却无一人露出诧异之色。 正是李唐宗室子、南衙右威卫将军李曜! “咳咳……早就想摘了这劳什子的面具了,怎么?张教主难道也还要戴着?”李曜眉头一抬。 “哈哈……” 张雄天哈哈大笑,掀开面具,不是摩尼教教主又是何人? 李曜又看向另外两人,嘴角露出讥讽之意。 “朱大公子、邓参军,你们呢?还带着?” 两人一阵沉默,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抬手摘了面具,只是最后一人默然不动。 李曜不由轻笑起来。 “呵呵……咱们的邓参军既然愿意戴着,那就……戴着吧。” 邓伯贤知道屋内三人都是人精,应该早已知道自己是谁,但他不打算就此掀开面具,就这么抬眼冷冷看了一眼李曜,嘴角同样露出讥讽。 “李将军、张教主招我等前来,就是想要确认邓某身份?” 李曜点了点头,笑道:“差不多吧,李某因激怒了李帅而被罚,命虽活了下来,却也留下了病根,想要知道李某并非难事。” “张右使、张教主,在洛阳发生变故后,李某就是再如何愚蠢,也知张右使是何人,至于朱大公子……呵呵,这可瞒不了李某,只是李某真的很敬佩朱大公子的胆量魄力,竟然敢暗中前往潼关,前来此处!” 朱友裕微微一笑,他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点头。 李曜抬头看向蒙面的邓伯贤,冷笑道:“唯独……唯独你……若不确定你是谁,李某真的心不安!” 邓伯贤不由一笑,说道:“邓某自觉并未露出破绽,李将军又是如何确定的邓某?” 李曜微微摇头,笑道:“李某一开始并未想到是你,主要因你之父邓方!” “你之父与杨宦官的关系,本身就是一道障碍,李某自然最先排除,至于原营州参谋之人,邓兄想来也不会觉得他们会反叛了李悍虎吧?” 邓伯贤突然抬手打断李曜继续说下去,皱眉道:“家父与杨宦官有旧不假,可天下大乱也因权阉之故,家父之所以离开朝堂,也是不愿看到权阉祸乱朝纲而无所为,至于邓某……呵呵……” “本就未臣服,何谈背叛两字?” “哈哈……咳咳……咳咳……哈哈……” 大笑声伴随着剧烈咳嗽,可是李曜依然未有半分想要停止的念头。 “呵呵……” 张雄天也不由呵呵笑了起来,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从未臣服,又何言‘背叛’两字?” “咳咳……” 李曜却连连咳嗽,连连摆手。 “不同……不同啊!” “哦?” 张雄天一愣,随即笑道:“不知李将军有何高见?” 李曜再一次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想也未想径直吞咽了下去,剧烈咳嗽舒缓了许多。 “要说李悍虎……李帅还是不错的,尽管本将军故意激怒李帅而被吊在洛阳城头,差点因此而死掉,可李某知道,知道只要老子不死,终将会被李帅看中而给予补偿。” “李帅这人待人诚恳,相处时间久了,李某很难说会不会就此臣服,再难有半分反抗之意,可惜啊……这天下终将还是我李唐的江山……”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看向邓伯贤,嘴角冷笑一声,说道:“李某知道,只要稍微表现一点恭顺,李帅终究还是会看上李某,终究会领兵的一日,可李某等不起!” “李某也不愿欠下了李帅恩情!” “可是……你呢?我们的邓参军,你呢?” 李曜不由一笑,不屑道:“你是李帅特意前去寻来的,生存在这个世道,生活在一个荒僻村落,你以为会永远平静如此?不言会不会遭受兵灾或是乱匪身死荒野,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荣光?” “受人之恩却言无情之事,呵呵……还真是无情小人呢,当然了,李某甚为喜欢!” 邓伯贤沉默片刻,突然冷笑道:“说的好,邓某的确是受了些许李帅之恩,可李帅真的信任了邓某?” 李曜嘴角露出轻蔑讥讽,冷哼一声。 “哼!” “李帅入关多久?” “三年?” “五年?” “还是十年?” “哼!” 李曜冷哼道:“李帅入关,入了中原之地,麦子尚未成熟了一次,你一个无名之人,凭什么要让李帅剖胸示心?” “哼!” “还好……还好李帅未能真正信任于你,否则还不知会如何呢?” 说着李曜指着邓伯贤脸上的面具,冷笑道:“到了此时还戴着个面具,你觉得,老子心下又会作何想?” 张雄天、朱友裕两人一愣,不由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发觉李曜话语甚有道理,张雄天也有些不满皱眉道:“邓兄,李兄话语是有些道理的,到了此时还戴着个面具,又如何让我等相信你之诚意?” 邓伯贤低头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方正脸孔,不是邓伯贤又是何人? “哼!” 见到面具下果然是他,李曜不由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言。 邓伯贤犹豫了一下,说道:“邓某素来小心谨慎,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张雄天目中冷光一闪,人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邓兄这话可就有些过了啊,若非邓兄令人示警,张某早已死在了洛阳,又岂会有今日你我相见之时?” “哈哈……” 第887章 秘议杀虎 邓伯贤冷冷看了一眼张雄天,心下有些不喜,上次他已经发出了警告,可是他还是对洛阳进行了刺杀,李思钰对此极为震怒,他若不是素来谨慎,在那次就冒出了跟脚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前些日张雄天竟然又联系了他。看着张雄天得意大笑,邓伯贤冷笑道:“张右使、张教主!你不是去了荊襄,怎么又跑来了洛阳?” “怎么?不想去做你的一地王了?” 张雄天得意笑容一顿,叹气一声,说道:“尚还未刚刚去了荊襄,天下就传开了,说是李悍虎竟然也盯上了荊襄之地,上次我教损失了不少悍不畏死的兄弟,若此时李悍虎遣兵前往荊襄,我等又当如何?” 邓伯贤冷哼一声,不屑道:“还不是你们太过自大了些,伤了这么多将勇官吏,甚至连高将军也丢了一条手臂,先是铁牛韩都殒命,后又高将军身受重创,李帅若发现了你们去了南地,还真不好说会不会亲往南地了。” 张雄天心下不由一阵苦笑,叹气道:“老子又哪里想到李悍虎竟然也盯上了荊襄之地?” 李曜、朱友裕不由摇了摇头,心下一阵感叹。 朱友裕开口道:“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如今是如何应对眼前之事。” 说着朱友裕看向张雄天,说道:“张教主既然说开了,那咱们就打开窗户明说好了。” “张教主前来此处,应是不愿李悍虎前往荊襄之地。” “荊襄之地是张某人的!”张雄天郑重点了点头。 李曜眉头一抬,缓声开口道:“张教主那点兵马……还挡不住朝廷之兵。” 张雄天恼怒看了一眼李曜,冷声道:“朝廷之兵?” “呵!” “李悍虎还没死呢!等李悍虎死了,你李大将军再说这个大话。” 朱友裕忙站到两人之间,看着李曜叹气道:“张教主这话虽有些过了,天下之土皆为大唐之土,可有句话语张教主并未言错了,李悍虎若不死,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施展,大唐之兵也终究不过是李悍虎手中之刀罢了。” 李曜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张教主希望李帅身死,李帅一死,荊襄之地就无人与他相争,你朱家身在汴州也不用每日担忧夜不能寐,本将军……本将军也可得了南衙之兵,可是……” 李曜转头看向邓伯贤,冷笑道:“邓参军,你又是为何?” 朱友裕、张雄天一愣,看向邓伯贤,突然有些不解起来,他们或多或少都不希望李思钰的存在,可是邓伯贤又为了什么? 邓伯贤一阵沉默,也不去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茶盏,李曜也不急,闭嘴等待他的答复。 …… “若……若邓某言,他……丢了穿越者的脸面,算了……说这些你们也不懂,你们只要知道,邓某很想给后来者一个教训就是了。” “穿越者?” 李曜眉头紧皱,他不明白“穿越者”是什么东东,难道仅仅只是如此? 朱友裕、张雄天更是不明所以,可邓伯贤也不打算解释,心下很是不喜李思钰,不喜他一个穿越者干嘛活的这么憋屈作甚,身为穿越者,都是已经死了一回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畏手畏脚,还活的这么憋屈作甚,就该争霸天下才对。 “哼!” 邓伯贤心下一阵冷哼。 朱友裕他们等了许久,见邓伯贤是真的不打算再作解释,无奈道:“既然大家都不希望李悍虎继续挡着我等之路,那么就商议下之后如何。” 张雄天眉头一挑,说道:“如何?自然杀了李悍虎最好,一了百了,至于今后天下归谁,那就是咱们各凭本事了。” “杀虎自然是好,可整个天下,能与李悍虎相较者也只有沧州李飞虎,想要李飞虎出手,只有……只有李存信的头颅!” 邓伯贤抬眼看了一眼李曜,轻声说道:“李飞虎很骄傲,但如今天下却只知李悍虎之名。” 朱友裕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下月十三家父过寿,李飞虎会前来。” 李曜皱眉道:“之前诸位也知,军中将领并不愿在李帅前来之时起乱,这……” “哼!” 张雄天冷哼一声,说道:“来都来了,他们还有别的选择?” 朱友裕抬头看了一眼张雄天,他知道此人出身草莽,所用伎俩也只会是草莽一类的法子,这些人出现在了这里,尽管戴着面具,可作为主持这场见面的组织者,自然也知道这些前来之人的底细,有了把柄,又会如何? 三人心下皆知,朱友裕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他知道,那些将领很是疑虑他们朱家,自己父亲所做之事也的确失信于人,若想让那些军中将领心安,也只有自己出面为质,可是……他又怎会如此? 李曜、朱友裕、邓伯贤三人心下也开始忌惮起张雄天这位草莽来,他们知道此人说出这句话语时,能以此来威胁那些将领,自然也可以此来威胁他们,或将他们卖给了营州军,三人相视一眼,皆微微点头,心下暗自决定,此人绝不能久留,此人太过危险。 “咳咳……” 李曜咳嗽几声,轻声说道:“下月十三……也罢!李帅前来长安,想要说服各家族拿出海量钱财也非一日之事,定然是要在洛阳多停留些时日的,只是……只是你们想过长安营州军会如何么?” 朱友裕、李曜不由看向张雄天和一直甚少言语的邓伯贤,见两人不应话,李曜轻声说道:“李悍虎若是身死,营州军必然全力攻打洛阳,如此一来……潼关至关重要,此事……此事当应在张教主和邓参军身上。” 邓伯贤抬头看向李曜,又看向张雄天,轻声说道:“邓某可以让潼关参谋部成了瞎子,但是……城关守将刘敢却是李帅嫡系大将,纵然参谋部想要命令他也难,若被他发觉不妥,潼关……” “哼!” 张雄天冷哼一声,不屑道:“一守门犬尔,某随手杀之。” 邓伯贤嘴角一扯,冷笑道:“随手杀之?你真当自己是天下武功之首?鱼玄机曾言那陈三天下前三,可那又如何,连李行乾一击都未挡住!” “至于你张教主……” “哼!” “若非高将军身受毒箭,你以为你还能坐在此处?” “混蛋……” 张雄天大怒起身,朱友裕忙上前拉住,看向邓伯贤说道:“军中将勇自是与张教主这般英豪不同,但我等在暗,欲要杀一人自非难事。” 邓伯贤沉默片刻,微微点头,说道:“潼关、函谷关为消息传递要道,李行乾非常人可比,当先夺两关,以断长安之消息。” 三人一阵沉默,最后皆默默点头。 “可!” …… (这章写的让我犹豫,自己感觉也不甚满意,本来是想给邓伯贤安一个“理念之争”名头,后来吧,觉得书友评论的那些,干脆就加了进去,让邓伯贤无厘头的成为穿越者身份,成为打击“我”的读者好了。 嘿嘿……莫要骂我,有时候……还是需要坚持的,至少让我坚持一回,坚持以此理念来作为我的第一本书。 躬身感谢不离不弃地你们。) 第888章 性情大不同 危险逼近,李思钰却一无所知,与李存信大致谈了些今后之事也就睡下了,一觉醒来,昨日的不愉快自也雾开云散,又成了一副乐呵呵模样来,这让一群熊猫眼的义兄义弟们掉了一地眼珠子。 李思钰见他们一副无精打采模样,就知昨夜又在作甚,他也不想理会,随意吃了点东西,由一干将勇伴随着向长安奔去。 长安距离此处不远,李思钰一群人又是人人骑马,仅半日就到了洛阳城下,远远看着一群紫袍,也不由笑了起来。 “行乾,你今日可是让老夫等了许久啊!” “哈哈……裴大人,小子前来,你们也没必要如此吧?” 李思钰跳下马来,向一干熟识朝臣拱手行礼一番。 “诸位大人出城迎接,小子受宠若惊啊!” “哈哈……下次诸位大人可莫要如此,小子还真有些承受不住呢!” 崔昭纬一阵摇头,对着裴贽笑道:“老夫就说嘛,少年得志,当压一压才是,你看看行乾……” 裴贽微笑道:“崔大人话语也算不错,但行乾大败吐蕃番人,此为卫国之荣,我等理当出城迎接。” “哼!” 李克用一阵冷哼,冷着脸说道:“你这混账小子见到主帅,为何不上前行礼?” 李思钰一愣,随即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了,不由挠了挠头,露出一脸苦意上前。 “末将向大帅致敬……” “梆!” 一个重重爆栗敲在李思钰头上,众人一脸诧异看向暴怒的李克用。 “混账小子,为何要放了吐蕃降卒?” “为何要用混账杨氏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梆梆……” 又是几下爆栗。 李思钰捂着脑袋连退几步,要不然头上满是包了。看着一脸恼怒的李克用,李思钰苦笑道:“大帅,您这么气愤作甚,听也不听末将解释就打人……” “哼!老子打你都是轻的!” 李思钰以及一干众臣都知李克用因何恼怒,刘景瑄却撇嘴说道:“一只眼,你这可是有些过了啊!北地王尊你是个长辈,可你也得有个长辈的样,是以杨氏子为将,而不是调军中悍将前往襄阳。” “你这阉奴……” “欸欸……算了算了,今日我等出城是迎接为国之功臣,可不是你们争执之时,可莫要让史官记下了我等不良之行。” 崔昭纬拉开两人又是一阵劝解。裴贽也不理会他们,而是上前拉住李思钰手臂,低声说道:“前日晋王纳王家之女为侧妃,而当日……晋王妃刘氏……已经去了。” “啊?” 李思钰心下一震,莫名的哀伤弥漫在心头,良久才说道:“没遭罪吧。” “老夫看了几眼,是笑着走的。” …… “笑……” “大喜的日子,是……是该笑……” 李思钰猛然抬头,眼中冷厉让裴贽一惊,忙上前用身挡住,低声说道:“行乾莫要恼怒,莫要乱了心智。” “呼……” 重重吐了口气,想着刘氏又是一阵哀伤,他对刘氏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他不知道因何,但他是凭自己感觉走的人,越是相处,越觉得在这个世道上能与之相比的女人凤毛麟角。 自己相公大婚,这没什么,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可她快要死了啊! “呼……” 连连深呼吸,压住心中哀伤、愤怒情绪,眼中也没了之前的轻浮,李克用的分量在心中又降低了三分。 崔昭纬不知道裴贽与李思钰再低声说着什么,但他见裴贽与他亲近,心下有些不喜,忙上前拉了一把裴贽,笑道:“裴大人、裴辅政,您抬头看看这都几时了,梧桐苑那里可还准备着酒宴呢!” 裴贽大手一拍,笑道:“看我这记性,行乾,咱们也别客套了,先入城见过陛下,然后一同前去梧桐苑,今日不醉不归!” 刘景瑄上前笑道:“还别说,这洛阳哪一点都不如长安,就是这女人顶好,个个都能拧出水来……” “去去,你一个阉奴宦官也谈个甚女人?” 李克用推了一把刘景瑄,这可把刘景瑄给激怒了,指着李克用鼻子大骂。 “宦官怎么了?老子今日还就谈了女人!” “嗤……” 李克用一脸不屑,李思钰却皱眉道:“晋王有些过了,刘将军再如何,也是辅政大臣,也是北衙将军,有护佑帝国皇室之功,还是……敬重些的好。” “嗯?” 李克用一愣,众臣同样皆是一愣,不明白之前的他还是一副极为低势姿态,怎么才片刻,就成了这般? 裴贽心下叹息,他自然知道因何,忙拉了一把李思钰,笑道:“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走走,咱们还是回城吧。” 沉默片刻,李思钰微微点头,不冷不淡道:“也好。” “诸位大人先请。” 李思钰伸手示意,刘景瑄看了一眼皱眉不已的李克用,笑道:“北地王乃国之功臣,此次又大涨我大唐威名于西域,自当是先行一步。” “刘辅政这话在理,北地王就莫要耽搁时间了,还是入城见了陛下,我等再一同饮酒详谈。”刘崇望点头应和。 见众臣纷纷点头,李思钰也不再推脱,看向身后高思继、李存信两人,说道:“思继掌旗,存信压阵。” “诺!” 高思继、李存信低头应诺。 看着两人,听着李思钰话语,一干众臣目中露出诧异、沉思来,李克用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些,他与李思钰交手次数颇多,有些了解了他的性子,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眼前小子。 李思钰如众星拱月,心下却很低落,脸上表情也很僵硬,所有人都看了出来,却不明所以,崔昭纬像是发觉到了端倪,当众人入城时,刻意放慢了脚步,把在裴贽身侧的刘景瑄挤到一旁,低声问道:“敬臣,你刚刚与行乾说了什么,怎么片刻就对一只眼冷淡了起来?” 刘景瑄一开始并未注意崔昭纬小动作,可当他听到这话时,忙凑近了些,支起了耳朵去听。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刘氏。” “晋王妃刘氏?” 崔昭纬一愣,随即点头说道:“怪不得行乾如此,应该是这样了。” 裴贽叹息道:“行乾重情义,无论是留在草原的崔氏,还是公主与大丫姑娘,行乾待之若己,他又与刘氏相善,刘氏病重,晋王此时纳妃,自是不被行乾所喜,更何况纳妃之日……” 刘景瑄忙点头说道:“裴辅政话语,咱家最是赞同,北地王的确与他人不同,不言崔氏如何,就是公主……那也只有北地王才会娶了吧?” “这就是情义!” “还有杨公公、小德子、陛下……这都数也数不过来。” 说着,刘景瑄看向高大的李克用,不屑道:“不像某些人喜新厌旧,娶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旧女?” 裴贽皱眉不解道:“以前的晋王也不是如此,如今……如今……” “嘿!裴辅政,您咋还糊涂了呢,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以前在太原,想如何就如何,如今呢?” 刘景瑄摇头不已。 “如今啊……性情自是大不同!” 第889章 此事……不妥! 小皇帝李裕在大殿上不时伸头去看,每一次都是失望叹气,一旁的小宦官小魏子很有些大人模样,不住摇头暗自叹息,看到李裕再一次欠着身子看向殿外,不由叹气道:“陛下,北地王一会儿就来了,他老人家若是见你如此,定然会失望的。” 李裕忙坐正了身子,强装出一副威严模样,嘴里却说道:“老师才不会呢,老师就不是个规矩很严的老师,与宫中太傅不一样的。” 小魏子想了想记忆中的北地王,顿时有些气馁道:“要说也是奇怪啊,北地王的确与他人不同,若是他人第一次见到大唐皇帝,就算是晋王那样强势之人,当年也是一副诚惶诚恐吧?” “可是呢,北地王却一点畏惧都无。” 李裕想了想,说道:“老师乃兵道大家,想来这等学识之人本就与他人不同吧。” “再说了,老师说过,自武周始,到了我朝历经数个朝代,期间更是数十上百大大小小朝廷,天下不是一人天下,不是一姓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谁也不敢言一乞儿就不能为帝,人自也不能言谁就天生高贵于他人,作为一个合格帝王,就要守住天下,只有守住了这个天下,朕才是朕,才不会被他人夺了去。” “陛……陛下……您……您可莫要说这些啊!”小魏子大惊失色。 李裕却笑道:“老师话语很对啊!朕只有学的更多,变的更强,自然也无人可夺了朕的江山,占了这大唐天下。” 李裕回头看向身子颤抖,一脸惨白的小宦官,不由笑道:“你又怕个甚?那是朕的老师,是朕最可靠之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也只有老师才会告诉朕这些,哪怕……哪怕父皇也不会。” 小魏子不住擦拭额头汗水,声音也有些颤抖。 “陛……陛下说……说的是……” 李裕摇了摇头,指着空无一人的殿堂,叹气道:“满堂文武……满堂文武数十,朝拜之时,看起来毕恭毕敬,看起来忠心不二,可有几人真的像老师那般重视朕?” “朕因朕是朕,他们才会愿意留在朕之身边,若……若朕不是朕了,他们有几人愿意看朕一眼?” “十六王宅中,皇族血脉子孙还少了?” “又有几人被他人看上一眼?” “呵呵……没人愿意啊!” “可老师不一样啊!就算朕若有一日不再是朕了,老师还是如故,朕会是一方统帅,领军千万纵横天下。” “呵呵……” 李裕笑的很开心,老师名下弟子,哪怕新入的无舌秦书瞳不也领军一方么,老师带着自己,领强军马踏河北,他有理由相信,就算他不是了太子,老师依然倾心相授。 “陛下……陛下……来了……来了……” 一宦官跌跌撞撞奔入大殿,李裕忙挺身坐正了些,眼睛不住扫向殿门外。 李思钰身量高大,在人群中最为显眼,一群紫袍围着身披甲胄的他,如同众星拱月,群臣登上御阶,缓缓进入大殿。 李思钰远远的透过门窗就看到正襟危坐的李裕,看着这名弟子双手抱拢在胸腹间,心下甚是欣慰,终于有了一点帝王模样了。 众臣一一进入殿内,按照文武之别一一站好位置,李思钰手握南衙十数万兵马,为朝中武将之首,但李克用是辅政王,同样是一地藩侯,故而李思钰应站在他之下,但因恼怒刘氏之死,而是不闻不顾站在了刘景瑄之下,看到这一幕的众臣更是不解因何之故,反而刘景瑄甚为得意。 “升朝——” “拜!” “再拜!” “三拜!” 尖锐的声音有些颤抖,小魏子依然竭尽全力嘶吼,这是他第一次跟着李裕上朝,也是李思钰第一次入朝觐见小皇帝李裕,小魏子心下既兴奋又忐忑,竭力保持着不该有的威严。 随着三拜之声,众臣高呼“我皇万岁”礼拜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礼毕,众臣一一返回站位。 小皇帝李裕看向李思钰,李思钰亦看向李裕,两人微微一笑,李裕看向众臣说道:“北地王有匡扶社稷之功,前些日更是击败了吐蕃宿敌,俘虏数千吐蕃番骑,扬我大唐威名于西域,朕以为非以重酬不能彰显帝国礼敬之意……” 李裕看向小魏子,小魏子此时还有些呆愣,看到李裕看过来,一时还不明所以,过了片刻才惊觉慌张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黄稠的手也有些颤抖,他虽不明白小皇帝为何会如此,但他知道手里的黄稠意味着什么。 众臣有些疑惑看向小皇帝,就是裴贽、崔昭纬、刘崇望、李克用、刘景瑄等辅政大臣也有些诧异,他们并不知道小皇帝想要做什么,之前虽也有过商议,但觉得若要赏赐还需等等,等李思钰前来后询问一下心意,他们却不知道小皇帝竟然已经私自做了决定。 小魏子站到人前,展开黄稠,看着自己不识的文字,只能按照小皇帝说辞背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地王自营州领军入朝戍守,南征北战所立之功难以述说其多,其人更是忠武天下,朕以为非一字并肩王难以表其功,朕……朕欲重立神策府,拜北地王为神策大将军,领天下兵马……”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小魏子看着黄稠大声背诵,前面还好,到了“一字并肩王”时,不但下面的群臣神色大变,就是他自己也心颤了起来,等到“神策府大将军”时,夔王李滋再也不顾其他,一头跪在御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不可”。 看着李滋头发散乱老泪纵横凄惨,群臣皆看向几位辅政大臣。 裴贽、崔昭纬、李克用等人相视一眼,裴贽、崔昭纬、刘崇望三人有些犹豫,而李克用却沉默片刻,大步走了出来,向高高在上的李裕拱手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可。” 说着,李克用转身看向群臣,最后又看向微闭着眼的李思钰,说道:“北地王所立功勋甚大,有匡扶社稷之功,朝廷嘉奖其人自无不可,但老臣以为,重开神策府,立一字并肩王,此事……不妥!” 第890章 臣领君命 覃王李嗣周、延王李戒丕、陈王、韩王……等一干李姓宗室王爷相视一眼皆出列跪在案前。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夔王李滋悲声道:“陛下,当年太宗为……为神策军大将军,虽……虽太宗仁慈,乃为天下千古一帝,可……可太宗若……若非为神策大将军,若……若非可开衙建府,又……又怎会有……有玄武之惨事……陛下……” 夔王痛哭流涕,群臣皆默不作声,全都看向闭眼不语的李思钰。 刘景瑄一开始心下同样震惊莫名,但随着李克用站出来反对,他反而起了反逆心思。 只见刘景瑄缓步走到李克用面前,轻笑一声,说道:“晋王言不可,咱家想问问晋王,忠武将军与神策府有何区别?难道未开衙建府了?还是说,之前晋王在太原之时,晋王未如神策府一般?” 刘景瑄轻蔑一笑,说道:“众位也知两晋之事,应也知王马共天下之事,若非如此,想来南方晋人也不可能存留如此之久吧?” 刘景瑄向李裕一拱手,说道:“陛下与北地王虽为师徒,却有父子之情,北地王的品性世人皆知,一字并肩王……神策府大将军……” “呵呵……” “听着很好听,可是……” 刘景瑄看向闭眼微睁的李思钰,轻笑道:“北地王,你愿意吗?” 李思钰看向刘景瑄数息,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 “果然知我者刘公也!” “哈哈……”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哈哈……” “刘将军,今日梧桐苑里,你我可是不醉不归啊,哈哈……” 李思钰指着刘景瑄仰天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来到狼狈不堪的李滋面前,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抬头看向他的李滋,笑道:“你这老儿若是心怀公义反对,老子还给你一个赞字,可真是如此吗?” “行了,地上很冷的,随意装几下应个景也就是了,没必要弄得如此凄惨。” 说着又指向其余宗室王爷,笑道:“你看看他人,也没你这么狼狈啊!” 众臣看着李思钰一阵无语,裴贽却摇头苦笑,觉得眼前之人就不能以常理去揣测。他知道无论是一字并肩王,还是神策府大将军,只要眼前人愿意,无论他人如何阻止也无用,而事实就是如此,李思钰手握着南衙,手握着关中、河东、东都京畿兵马,与当年神策府又有何不同? 李思钰弯身提着李滋衣领,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甚至还装模装样为他拍打了几下并不存在的泥土,看向李裕笑道:“陛下心意,本王已知,只是本王不需要这些,也是为了后来之人所虑。” 说着又看向李滋,笑道:“当年玄武门之事,夔王所言非虚,有时候,这人呐也不由己的,当到达了那一步,还真有可能发生如此令人心痛之事,但是呢,本王与当年太宗时不同,本王手中之卒皆是要回关外营州的。” 李思钰看向满朝文武,笑道:“或许诸位会有疑虑,大好的江山,无数财富、美女,只要本王伸手即可得,为何本王却要回苦寒之地,手中军卒悍将会如此甘心?” “呵呵……” “这人与人是不同的,本王心志不在此,手下将勇将来也自会由本王来补偿,至于他们满意不满意,这不是诸位需要关心的,只要诸位能守住这江山即可。” …… “好!” 一阵沉默后,刘景瑄突然尖叫一个“好”字来,吓了李思钰一跳,忙转头去看。 刘景瑄伸出大拇指,赞道:“咱家这辈子谁都不服,就服北地王忠义!” 刘景瑄看向李克用冷哼一声。 “哼!” “看到没,什么是忠义?” “这才是!” “哼!” “不像有些人,得了新人就置旧人不顾,若是咱家,咱家此时也当在家中!” 李思钰心下一阵伤感,也没了任何心情,默默退回站位低头不语,众人见他如此,这才明白之前为何对李克用变化如此之大。 守灵,是亲人逝后,为亡故的亲人守夜,人为万物之灵,死后之魂魄因留恋亲人,会在三日内回家看一看亲人故友,故而就有守灵之事。 亲人病故,朝廷在册王妃病逝,无论如何,皇帝都会给三日之休,让其在家中守灵,可三日未过,李克用竟然出现在了此处,这让李思钰心下极为难受,对李克用更加暗自恼怒不满。 李克用与刘氏情感很好,但不知因何,最近性情大变,尽管外人不得而知,但是经常登门拜访的朝臣命妇们却能察觉出来一二。 李思钰心下杂乱纷呈,他人在朝堂说的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未听到,心头只是不时闪现与刘氏相遇相处情景。 正当他想着下朝后去一趟晋王府,是不是要以子侄辈为刘氏守灵时,刘景瑄突然碰了他一下。 “北地王……北地王,陛下询问呢。” “嗯?” 李思钰一愣,忙看向李裕,见他一脸不解,知道老师喜欢发愣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再次说道:“北地王有功于大唐,仅以北地王之名难以酬其功,故……” 李思钰听了这里,忙出言打断,说道:“一个王侯之名就够了,天下百姓亿万,能得此荣者几人?” “再言,本王南征北战,能一再获其功也非本王一人之力,为国受伤战死者更是不知凡几,陛下若有怜悯之意,还是给他们些许荣誉,让战亡受伤之人心感卫国之荣。” 李裕点了点头,说道:“北地王所言甚是,朝廷穷困,拿不出多少钱粮以慰军卒,但些许荣誉还是可以的。” 说着李裕看向崔昭纬,说道:“崔辅政还请令人去军中核查,所有有功之士皆登记在册,莫要使一个有功之士遗漏,朕听闻北地王以营州立烈山埋葬忠烈之士,我大唐又岂能落后于此,亦立忠武之地,以此地埋葬为国战亡之士,以示嘉奖。” “陛下英明,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崔昭纬出列大声答应。 李裕点了点头,见崔昭纬回到人群,又看向李思钰,说道:“将士有功,朕自当嘉奖以酬其功,尽管北地王风高亮节,朕又岂能视而不见,若朕如此,天下有志之士又该如何看待朕,看待我李氏大唐?” “故而……朕以为,北地王之子李政当为营州侯,崔政为高丽侯,北地王之妻崔氏为大王妃,公主李氏、大丫为北地王之侧妃。” 李思钰本是要张嘴拒绝,他从未在他人,或是公主李璇、大丫面前说过什么先后之事,但听到自己儿子竟然为高丽侯,张开的嘴巴忙闭上,人也出列拜倒。 “臣领君命!” 第891章 安臣之心? 见李思钰这次没有拒绝,反而像是很满意拜倒在地,裴贽很是欣慰捋须看向坐在龙椅上微笑的李裕。 众人亦是奇怪看向李思钰,李克用脸色有些阴沉,嘴里低声冷哼。 “还真是关外来的蛮子,花花世界不要,偏偏喜欢苦寒之地。” 一旁的崔昭纬眼角微转,低声轻笑道:“行乾不是说了吗,这人与人不同,志向不同罢了,难道晋王就如此希望行乾志在天下?” 李克用冷哼道:“猛虎是吃荤的,不吃荤……只因他此时还不饿。” “哦?晋王意思是行乾是猛虎?可老夫怎么觉得晋王才是卧榻之侧的猛虎呢?”裴贽微微轻语,好像在自言自语。 “哼!不信等着瞧!” 李克用冷哼一声,闭眼不欲在言,而龙椅上的李裕却开口道:“朕听闻遂宁姑姑也有了些身孕,潼关毕竟差了些,朕想着把遂宁姑姑接到洛阳,一者朕也想念姑姑,二者洛阳条件更优于潼关,有御医伴侧照顾,当不至出了意外,也能安北地王之心。” 李思钰一愣,众臣亦是一愣,夔王忙点头说道:“陛下此言大善,潼关乃刀兵之地,遂宁有了生孕还留在那里……不妥,大大的不妥!” 众臣皆看向皱眉不语的李思钰,崔昭纬犹豫了一下,出列说道:“行乾,公主有了生孕,留在潼关是有些不妥,你在长安公务繁忙,不如让公主留在洛阳,有我等一干老臣照顾,当可安心。” 李思钰眉头一抬,没有回答崔昭纬话语,而是看向高台上的李裕,轻笑道:“臣在前来洛阳时已经询问过了公主,臣也是与陛下一般心思,潼关是军城重镇,刀兵杀伐之气甚重,对遂宁怀中孩儿甚是不利,臣又在长安修建长安,自然也无法腾出更多时间来照顾,也想着送来洛阳,可遂宁不愿,她更愿意与阿父一同回营州,以安臣之心。” “营州?” “杨辅政也要前去营州么?” 李裕一愣,群臣更是一脸惊愕。 李克用老脸一阵不悦。 “胡闹!” “营州于千里之外,路途如此遥远,遂宁公主若无生孕还罢了,如今又如何可远行千里?” 李滋忙点头说道:“是啊,行乾你可莫要糊涂啊!营州苦寒不说,就这千里之行就能要了遂宁的命啊!” 覃王李嗣周点头道:“是啊,身怀六甲之人又如何可行千里之途?这不是胡闹吗?行乾你可莫要犯了糊涂,还是暂留洛阳,等孩儿……等孩儿出生了,遂宁再去营州也不迟嘛!” 延王李戒丕犹豫道:“本王觉得,若是由杨辅政随同照顾,也当稳妥些……” “糊涂!” 李戒丕话语未完,李滋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训斥。 “一个身怀六甲,一个年近古稀,你这混账要此等之人远行千里吗?若是出了变故,你来承担吗?” 李戒丕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人也不由后退了一步,但当着无数朝中重臣的面,这脸面又抹不开,又上前一步,一脸羞愤道:“遂宁如今也才刚刚传出身孕消息,杨辅政虽年岁也大,可还不至于你所言年近古稀,还能骑得战马!” 李滋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很想一脚踹死眼前的蠢货,正要恼怒再要训斥,李思钰却向高台上的李裕拱手道:“陛下担忧臣亦有同感,但此事还需遂宁公主点头方可,若遂宁公主应允,臣自是欢喜,可若公主不愿,臣也无奈。” 李滋看向李思钰,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意,说道:“公主胡闹,行乾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李思钰双手一摊,无奈道:“征战沙场,本王自是一力主之,可回了家中,本王就成了第二了,你这老儿又不是不知本王一身被遂宁挠的稀烂之事,她若要去营州,欲要为营州女主,奈何?” “你……你……” “欸欸……算了算了,老夫是看了出来,行乾在家中也是畏妻之人,夔王还不如去劝劝遂宁,或许遂宁答应了也不一定。”裴贽出列拉住李滋。 崔昭纬亦是笑道:“此话在理,夔王若是担忧公主,不如去劝解公主,公主大婚之日……那个……不提也罢,老夫以为,夔王只要说动了公主,行乾这里自然也就无甚大碍。” 刘崇望亦是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老夫亦是赞同夔王前去潼关。” 文官之首都开口了,其余文臣自然又是一阵点头,皆是赞同。 “你……你们……” 夔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与眼前高大之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很清楚眼前人的脾性,只要公主产下了孩童,只要留在长安,此人就再难翻出了手掌,可这些混账文臣又是个怎么一回事? 李裕心下不由苦笑一声,他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希望能让老师安心,怎么成了这般? 看着堂下众臣争吵,又是一阵头疼,回头看向小魏子,小魏子一愣,忙站了出来,颤声高喝。 “肃静!” 争吵的众人一愣,全都看向李裕,至于小魏子这个瘸腿的宦官么……谁还会去在意他。 李裕看到众臣皆看了过来,苦笑道:“朕只是不愿朕之老师在外作战时还担忧着家中之事,故而才有让遂宁姑姑前来长安养胎,朕可以就近照顾,若因此而致使君臣不合,师徒离心,朕之过也。”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陛下心意,臣心知,臣乃战阵杀将,将军百战死,谁也不敢保证臣每次临战皆可安然而归,故而臣素来不过问家中之事,皆由家中妻儿自作主张,若公主觉得长安好,想来长安,臣自不会阻拦,可公主以为关外风景绚丽,臣亦是支持,至于公主怀中小儿,路途中有阿父伴随,只要不是急行,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李裕点了点头,说道:“北地王所言甚是,罢朝后朕给遂宁姑姑写封信,先询问一下姑姑心意在说。” 李裕再次看向如个呆头鹅一般的小魏子,而小魏子再次惊慌出来尖叫。 “有事上奏,无事罢朝——”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摇头,洛阳令孙揆出列。 “臣,有事上奏!” 第892章 俺作证,陛下是对的! 众臣一愣,忙又站回位置,纷纷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孙揆。 李裕也有些好奇,问道:“孙大人有何事要上奏?” 孙揆一脸正色道:“臣领洛阳民事,本不该由臣来上奏,可自北地王击败了吐蕃人后,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提及凤翔李茂贞勾结吐蕃侵入关中之事!” 崔昭纬一开始还是笑意盈盈,此时却阴云密布,他是兵部尚书,此事当然应由他来上奏,可却拖延至今也未提及,不是他不愿,而是…… 一想到今后之事,崔昭纬脸色就有些阴沉起来,出列道:“孙大人是洛阳令尹,不是领军大将,孙大人不懂军事就莫要掺和此事,当谨记河东兵败被俘之事。” “你……你……” 孙揆一阵恼怒,整张面皮也涨红入耳,指着崔昭纬的手指也颤抖不已,嘴巴连张数次,最终却无法辩解,自己战败被俘是事实,若非李思钰救了他,他早已被人锯成了两半。就在众人以为孙揆会因怒大骂,谁料气愤的浑身颤抖的孙揆竟然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思钰光滑无须面孔,愤怒情绪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只见孙揆抱拳向李思钰深深一礼。 “自得知北地王领兵大败凤翔、吐蕃数万大军,深恨凤翔李茂贞引贼攻我大唐,事后每逢酒醉,必指西大骂北地王养贼自重……” “混账……” 群臣大惊失色,崔昭纬更是欲要训斥大骂,谁料李思钰却微笑抬臂阻止。 “犟孙头脾气本王自知,崔辅政无需如此。” 说着,李思钰看着孙揆笑道:“孙大人有此念当是国之栋梁,本王得势之时,兵强马壮之时未能趁凤翔军军心动摇之际,一举夺了凤翔之地,确有养贼自重之嫌。” “但是呢,本王当着群臣与陛下的面可是要好好说说孙大人几句,你疑虑本王,可!皆因本王之为确有养贼自重之嫌。” “但你不该私下里,还是酒醉之时骂本王,你该在朝堂上才对,私下里,可不符合你这强项令的名头啊!” “哈哈……” 李思钰在众人惊愕前仰天大笑,可孙揆却一副吃了黄连般苦涩。 “昨日,老夫与好友吃酒,这才从老友口中得知行乾之谋划,老夫惭愧至极,虽北地王驱使凤翔军与吐蕃交战,但李茂贞之罪不可赎,孟浩大人带回的那些叛臣当明正典刑以警告世人,扬我国威!” 看着一脸坚决的孙揆,李思钰突然觉得这个天下还是有希望的,可他知道,这很难,心下叹息一声,嘴里却笑道:“本王只管军,不管其他,那些叛臣该如何处置,自然是有朝廷来评判,本王不过问此事。” 裴贽、崔昭纬、刘崇望、李克用,甚至连刘景瑄以及其余朝臣们也深深舒了口气,刘崇望不满道:“那些叛臣尚未前来长安,此时处置为时尚早。” “孙大人还不退下?” 看着犹豫不决的孙揆,李思钰笑了笑,很有些无行上前拍了拍孙揆的肩膀,笑道:“行了,你这犟老头酒品不咋样,喝醉了酒还骂人,今日梧桐苑可莫要让本王太过难堪啊!” “哈哈……走了走了。” 李思钰一手向后摆了摆,一手怀揽着孙揆就向殿外走去,小魏子可就傻眼了,他还未喊“退朝”呢,一见两人向殿外走去,忙站了出来。 “退朝——” 看着哈哈大笑离开的身影,众臣又是一阵苦笑,李克用皱眉冷哼。 “无良小子,当朝廷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无朝廷法度?” 刘景瑄却赞道:“要说还是北地王潇洒啊!战阵上无人能敌,就是你这个北地晋王不也屡败于北地王之手?” “战阵无敌也就罢了,可北地王又岂会独独如此?” 刘景瑄指着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笑道:“孙揆老儿性犟且语恶,每每令人厌之,之前还骂北地王乃养贼自重之人,可诸位看看,北地王可曾有半分恼怒?换做是诸位,满堂诸公有几人?” “就凭这心胸,礼仪稍有瑕疵又如何?” 刘景瑄微笑看向裴贽、崔昭纬他们,说道:“北地王欲要前往梧桐苑,诸位不一同前去?” 说着,刘景瑄也不理他人,学着李思钰一般,一手扬起向后摆了摆,嘴里还得意说着。 “去休去休……” 李克用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冷哼一声。 “拾人牙慧小人!” 裴贽苦笑道:“既然他们都去了,诸位也莫要耽搁了,日头也不早了,诸位一起吧。” 众人分分点头,崔昭纬正要抬步,脚步却一顿,微微皱眉看向李克用,说道:“晋王妃病逝,明日就该是入土之日,晋王你是不是……” 李克用眉头皱起,心下一阵不悦,此时的他也不知是何种心情,想留在家中守灵,却又极为排斥,很是不愿待在家中,看到那张瘦没了型却面带微笑的尸体,心下反而更多的是恐惧。 李克用心下犹豫、不悦,正要抬头去答,面前却只有摇头叹息的身影,见崔昭纬摇头与他人低声交谈,见众人看来的眼神,心下突然冒出无名的毁灭欲望,很是强烈。 众人皆去,李克用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许久,独眼凶光越来越盛。 “呵呵……” 李克用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来,也甩开大步走出大殿,去追已经远去的群臣,只留下“呵呵”声在大殿中飘荡…… “快,快为朕更衣!” 在皇宫两座宫殿,一东一西两座宫殿中,几乎同时传出同样一句来。 小皇帝手脚并用脱去华丽的朝服,小魏子比他还脚忙手乱,一旁的女官刘婉儿一边在旁边帮忙收拢被李裕扔在地上的朝服,一边劝解道:“陛下不用如此着急的,群臣未等到陛下前去,是不能开宴的。” “不穿这件,朕往日的书童装呢,就穿那件。” 小魏子拿起冕服就要给李裕穿上,被他一把又扔到了地上,小魏子犹豫了一下,却被小皇帝狠狠瞪了一眼,小魏子很是无奈,不得不一瘸一拐跑向放在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去为他拿那件往日书童装。 见小魏子去寻自己满意的衣物,这才回答其刘婉儿话语。 “婉儿姐姐你不懂,他人或许会等朕,但老师可不会,老师是个不耐的性子,私下里更是随性而为,可不会因为朕是朕了,就会呆坐于席等朕。” 小魏子正在寻书童装,听了这话,想起今日在大殿上情景,忙回头去看刘婉儿,很是赞同点头。 “俺作证,陛下是对的!” 第893章 李思钰是个怪物(上) 小皇帝这边整理衣物,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书童就这么出现在了人前,而我们的太上皇正恼怒何氏未能给他准备龙袍,而是一身常服。 “混账,混账——” “朕的龙袍呢?朕要身穿龙袍——” 一阵愤怒咆哮让屋内小宫女们跪了一地,何氏却苦笑道:“陛下……” “朕不听,朕就要朕的龙袍——” “陛下,娘娘说的对,陛下前往梧桐苑是为了帝国将来,若陛下身穿龙袍,太子……群臣又当如何?”女官李渐荣忙上前劝解。 “朕……朕……朕穿!” 最后,李晔还是无奈穿了一身玄黑色常服。 李思钰才不管他们身穿什么呢,此时的他刚离开皇宫,当疤脸询问他要去哪里时,突然间他有些呆愣迷茫起来。 孙揆见他发愣,眼神中略带散乱,疑惑道:“北地王,您不是要去梧桐苑吗?” 被孙揆话语惊醒了的李思钰,一脸悲戚,摇头轻声道:“不去了,婶娘她……或许想见我一眼吧……” 李思钰像是失了魂,自顾自走到踏雪前,疤脸与小五相视一眼,知道自己大帅想要前往晋王府,不由纷纷看向没了一臂的高思继。 “晋王府在归义坊。” 高思继没有多言,提马转身,李思钰也不开口,亦是翻身上马。 孙揆傻眼了,直到李思钰与一干亲卫们远去,直到自己管家轻声呼唤他才清醒了过来。 “老爷,咱们去哪里?” “唉……” “北地王还真……真……” 孙揆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北地王前去了晋王府,咱们……去梧桐苑。” 老管家想要再问问是否停留一会,等上一等朝中大人,可看着自家老爷自顾自走向牛车,只得无奈摇了摇头,无奈跟在身后,不一会,牛车也缓缓离开了宫门处,一时间只剩下空荡荡的城门。 李思钰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来到的晋王府,看着门前摆放的刀枪剑戟,看着门前巨大石兽,深吸一口气,提马就要马踏晋王府。 “大帅不可!” 小五上前拦住,急声道:“大帅,咱们不在乎晋王,可以马踏晋王府,可……可王妃她……她……” 鼻息粗重,李思钰很有抬鞭狠抽小五一顿。 “滚开!” 李思钰翻身下马,透过洞开的房门,看着李存儒一身孝衣匆匆奔来,嘴里冷哼一声。 “哼!” 就在李思钰翻身下马时,李存儒领着十余名家丁急匆匆跑了过来,尚未来到近前就大声高呼。 “行乾……行乾……”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身子猛然抖动,一身铠甲叶片“哗哗”作响,见他如此,小五心下就是一阵苦笑,也庆幸刚刚躲过了一劫,跟在大帅这么久,他甚知大帅脾性,知道此时的他就跟个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行乾……母亲去了……你来……来的晚了……” “哦?” “啪!啪啪……” “哎呦……行乾你……你这是作甚?” “老子让你晚,让你晚——” “啪啪……” “哎呦……行乾……行乾……快住手……哎呦……” “啪啪……” “晚?” “老子让你们晚个够!” “老子抽死你们这些混蛋——” “啪啪啪……” 李存信大手猛然一紧,战马受痛嘶叫哀鸣一声,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小五、疤脸一干亲卫可不如他这般,就是高思继也像是知道会有这一幕,早早提马后退数步。 李思钰不管不问,抬鞭照着李存儒就是一阵鞭抽,晋王府守门卒想要上前帮忙却不敢,反而退入了房内,换做是他人,他们绝对会悍不畏死拼杀上去,可这位是谁,这位可是屡屡杀的他们溃败奔逃的北地王,又岂是他们敢招惹的? 李存儒与李克用其他养子不大一样,他更像是个文臣而非武将,就算他是个武将又如何,除非李飞虎李存孝当前,否则谁又能挡得住暴怒的李悍虎?更何况这不是骑战,步战交锋,就算是李存孝当前,那也不敢随意去招惹他。 李存儒数次想爬起来,却又被李思钰一脚踹在地上,最后也只能抱着头缩着身,哀嚎着任由李思钰鞭打。 “住手!” 一声娇喝让李思钰抬起的手一顿,随即又是重重抽在抱着头缩成一团的李存儒身上。 “住手!” 娇喝声再次响起。 李思钰依然未有转头,一脚重重踢在李存儒身上,这才丢下马鞭,拍了拍手掌,转头微眯着双眼去看来人。 来人年纪尚轻,当在二八年纪,生的的确娇媚如花,一身素白孝衣穿在身上更显娇艳三分,不过在李思钰眼里,此女虽美,却也比不上刘氏,刘氏是由内透露出来的娇媚,而此女尚还稚嫩,还仅存于表皮罢了,甚是还比不上驸马府中的张氏。 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在他用阴冷眸子看着王嫣时,王嫣急匆匆脚步猛然一顿,再不敢前行一步。 看着她如此,李思钰冷哼一声,又用大脚踹倒想要爬起来的李存儒,鼻青脸肿的李存儒再不敢哼哼唧唧,也不敢从地上爬起来,趴在地上不敢再动一下。 李思钰蹲下身来,拍打着李存儒脸颊冷声道:“婶娘病重……好,好啊!” “美人好不好?喜欢不?” “喜欢?” “啪啪……” 李思钰使劲拍打着李存儒脸颊,犹如抽打着李克用脸颊一般。 “几十年了……临死前……你他娘地就是如此对待几十年的枕边人?” “忘了逃难之时了?” “忘了?” “也是啊!这人就是个健忘的,仇怨像是刻在心上,恩情却常常遗忘。” “老子说的对吧?” “美人……喜欢不?” “喜欢不?” “行……行乾,你……你听俺……听俺说……” “说?” “呵呵……” “你想说什么?” “说……婶娘没给一个孩儿?” 李裕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李存儒脸上,骨裂的清脆声让众人偏头不忍去看。 “没给你一个孩儿?” “你他娘地脸呢?” “若非婶娘每每领军相救,你他娘地早被朱温砍了八半喂了狗!” “孩儿?” “呵!” “你他娘地让一个每每领军相救的女人给你个孩儿吗?” “你的脸呢?” “还他娘地要脸作甚?” “啊?” 第894章 李思钰是个怪物(中) “人……老了……残废了……不再娇艳如花了……” “这都快要死了……” 李思钰突然捂住心口。 “老子……这心咋这么疼……” “……临死了……临死了还这么作践……你他娘地还是不是人?” 一阵啪啪打脸声让人心惊,小五等人低头沉默不语,双手却死死攥起。 李思钰提起瘫成一团的李存儒,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在王嫣面前。 “滚!” 声音不高,却让晋王府一干人等连连后退。 李思钰旁若无人,大步走入晋王府,经过一脸惊恐的王嫣身边时,脚步突然顿住。 “老子不管你们王家与一只眼有何干连,激怒了老子,你们王家……惹不起!” “李存信、高思继!” 李存信、高思继忙上前抱拳躬身。 “末将在!” “领军五千,从今日起,三日内,本王不想在此处见到任何一个此地之人。” 高思继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劝解,李存信却身子再次弓低了些。 “末将领命,三日内,此地无他人!” 李思钰摆了摆手,大步走向灵堂,理也不理惊呆了的晋王府众人。 直到李思钰离开,李存信才直起身子,看向高思继一脸正色。 “高将军若有难处,李某一力担之。” 高思继苦笑道:“李将军莫要言此,王爷他……” “唉……” “罢了罢了,此事甚是得罪他人,高某不久将前往长安,此等恶事还是让高某来做吧,李将军就莫要……莫要掺和了。” 李存信犹豫道:“高将军这……这不合适……” 高思继摇了摇头,叹气道:“尽管高某不喜将军之为,但既然同为一门之将……算了,此事你就莫要管了,高某此时还是洛阳留守将军,还是主将!” 高思继不愿再多言,转身大喝。 “来人!” 一名小校上前。 “将军!” “传令左军重山领军五千,半个时辰未到者,军法处置!” “诺!” 李存信一听重山,一阵错愕,前来洛阳也有了数月,他自然知道高思继手下悍将重山是谁。 重山,人如其名,人虽不高,却极为厚实,双肩有两人之宽,善用双手重斧,本为河中王重荣手下大将,随王重荣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王重荣被手下大将常行儒反叛斩杀。王重荣身死,其弟王重盈继承河中节度,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重山虽屡立战功却不被王重盈所喜,最终也不过是闲置于家中罢了。 李存孝因不满晋王李克用以康君立为昭义节度使,因而叛出太原,于邢州自立,因此事李克用出兵河北,也因此幽州动荡,李思钰领军入关。 河北相争,晋军、宣武军相继损失惨重,也因此觊觎河中安邑、谢县盐池,河中盐田相争,最后得利者却是入关戍守京师的李思钰,河中也落入朝廷之手。 高思继在河北战败后就跟随在李思钰身边,或许因脾性,竟然在河中一家酒肆里遇到了重山,甚至还因口舌之争打了一架,重山是力将,与高思继这种取巧之将不同,最终也因此落败臣服。 重山身子魁梧异于常人,一见就知是员悍将,也深受高思继信任,听了高思继欲要调此人前来,李存信心下莫名轻松许多,他知道调此人前来是何意。 以兵围晋王府,围困大唐帝国宗室藩王、帝国辅政大臣,这意味着什么,又会发生何等惊骇之事,李存信不知道,但他知道,此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所领军将领也再难被洛阳信任,被朝廷信任,高思继用此人,意欲如何太过明显。 李思钰并未理会手下大将们的心思,一个人默默走在晋王府中,所遇之人无不惊恐闪避,唯恐他因怒杀人。 灵堂有些清冷,并无几人,或许是李思钰在府门口的大怒吓跑了所有人,只有孤零零的一口棺柩停放在正堂之中,站在灵堂外,看着孤零零的棺柩,心下一阵疼痛,他不知该如何踏入,一个人站在灵堂外许久…… “第一次遇到你,不知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感觉……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母亲,温婉、大方……” “有时我也很纳闷,你没生过孩儿,身上怎么有那么强烈的母性?” 看着躺在棺柩中的刘银屏,见她瘦成了一把骨头,用力吸了下鼻子,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李思钰拉过一张椅凳,指着空无一人的灵堂。 “不知道你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这辈子白过了。” “死者为大啊!” …… “你来了没?” “应该站在我身边吧?”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应该也没人知道,我其实并非这个世界上之人,是千年后……自己也不知怎么跑来的人。” “我是幸运的,真的,不骗你。” 李思钰拿起一旁的油灯,看着油灯,笑道:“那个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你可以想象天上有什么,那个世界就有什么,可……一切都变了啊,变的比这个世界更加残酷无情。” “你或许觉得人吃人很凄惨吧?可在那个世界真的算不得什么……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怪物,无论如何抗争也毫无意义,一点点希望都无……”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婶娘你应该知道我有生气恼怒昏迷毛病吧?” “其实我自己也很疑惑呢。” “每次昏迷,总会有无数光怪流璃的梦,也就是最近才发觉……发觉这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只不过被自己刻意遗忘在了角落里。” “婶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是痴傻?痴傻到了屡屡被你们欺负却无可奈何?” “呵呵……” “不满婶娘你,有时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傻,好像天生就是一副贱皮子,可最近才发觉不是。” “婶娘……” “你知道人与神的区别吗?” “估计你也很难理解吧?” “神也是生命,与人一般,只不过……神的基因进化的太高,高的令人难以想象,哪怕……哪怕神的一条手臂遗落到了这个世界,哪怕经历过了亿万年,那条手臂还是存在。” “因那条手臂……整个世界都成了怪物的世界,侄儿……侄儿也成了怪物……” “身披鳞甲,长着尾巴的怪物……” 第895章 李思钰是个怪物(下) “婶娘,你无法想象吧?一个人又怎么会变成了怪物呢?” “可这是事实……人……人是可以变成怪物的。” “人的欲望太强了些啊,总想掌握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人……人也就变成了怪物。” “呵呵……” 李思钰靠在棺柩上,眼前好像就站着微笑不语的刘氏。 “有时……有时我也很奇怪,本以为自己本性就是如此,就是……就是有些懦弱,你们所有人欺负我时,本可以把你们全部打倒,全部踩在脚下,任由我肆意凌辱,可我却总是一再退缩……” “本以为……我天性就是如此,最近才突然醒悟,根本就不是这么一会事儿。” “婶娘一定是不了解西方人的价值观吧?更不明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吧?” “他们与咱们不同,更多的注重自己利益和所谓的……自由,与咱们不同啊!” “为了私利……竟然冒然去触动那条神灵手臂,以至于世界成了怪物的世界……” “呵呵……我不知因何来到了千年前的今日……呵呵……我可以把所有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送去世界的尽头……” “呵呵……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改变些,但总是要尝试一下,婶娘以为呢?” “一成不变,我若是夺了这个天下,用毕生心力去夺了这个天下,与先辈帝王又有何不同?还是被这个天下死死困住无法动弹,可是我不要这个天下,我只要不住把人送出去就行,婶娘觉得侄儿想法如何?” “世界又会不会有些许不同呢?” 李思钰靠着棺柩,一个人喃喃低语,这些日夜中再次恶梦连连,只是与以往有些不同,最近的恶梦像是连贯了起来。有时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或怀疑自己本就是这个时代之人,自己脑中也只是自己臆想罢了,可手写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简体字,自然而然知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他就明白了,自己确实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不知道上一世,成了神战士自己的他躺在冰冷的试验台上,是不是最后那一道光把他送到了这个世界,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了自己都不确定。 可是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李思钰沉气驱动丹田中那股气流,裸露手臂上开始慢慢浮现细密甲鳞,看到这一幕,李思钰不由放下手臂,无奈叹息,眼中也露出迷茫恐惧,他不知道世人知道自己成了怪物,又该如何对待自己,更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整个灵堂只有他自己一人,在他因刘氏身死而狂怒后,在无人敢靠近灵堂,就算小五、疤脸也只是领着一群亲卫在灵堂十丈外守卫。 他的到来,他的军令下达后,无数军卒驱赶着无论是否愿意离去的晋王府一干人等,而此时的晋王并不知家中发生之事,在群臣离开了皇宫前往梧桐苑后,李克用随后也赶去了那里,可当王嫣抬着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李存儒放在他面前,李克用整个人都傻了,随即暴戾脾性骤然爆发。 “老子要砍了那混蛋——” 李克用仰天怒吼,发泄心中愤怒不甘,其余众臣更是傻眼了,包括小书童李裕、一脸迷惑的太上皇李晔。 所有人没想到李思钰会做如此之事,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李克用已经带着百十名家将怒气冲冲离开了。 “出了大事……”裴贽喃喃低语。 刘景瑄一开始心跳如狂,心中更多的是恐慌,可随即又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见裴贽与其余众臣一脸担忧,轻笑道:“诸位是不是太过担忧了?北地王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若非一只眼迎娶王氏女为侧妃,若非在刘氏病重之时,一只眼还做了此等无情之事,北地王又怎会如此狂怒?” 夔王李滋皱眉不悦道:“晋王已经是了朝廷辅政王,是朝廷重臣,北地王如此羞辱我大唐重臣,他一个北地藩王又是欲要如何?” 刘景瑄也不去看一脸不悦的众人,嘴里却不屑道:“北地王脾性就是如此,若非如此重情重义,如那一只眼如此无情之人,此时此刻……” “呵呵……” “夔王……李滋……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指责北地王吗?” 刘景瑄看向脸色巨变的一群人,轻蔑一笑。 “这人呐……嘿嘿……还真是贱啊,有情有义的不喜欢,偏偏喜欢无情之人,李滋,你说是不是啊?” “刘公公,老夫却有些不敢苟同。” 身后一声话语让刘景瑄眉头一抬,转身看向张浚,不由一笑,说道:“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嘴大将军,刘某不知嘴大将军有何不同见解,说来与刘某听听,也让刘某多多涨些见识。” 张浚因这张嘴不知得罪了多少朝臣,又因力主定下了十面埋伏围攻河东之计却大败而归,丢兵损将且不说,更让世人看出朝廷的虚弱本质,更不把朝廷当做一回事,甚至还有李克用上表威胁之语,李思钰也因此对他不满,一次在人前说了他只是个嘴大将军罢了,也不知是谁竟然传扬了出去,自此张浚也就有了“嘴大将军”名号。 听到刘景瑄竟然如此在众人面前羞辱他,心下顿时大怒,冷哼一声。 “哼!” “张某兵败受辱自不敢多言,但刘公公……晋王纳娶的是……侧妃,而不是正妃!” “再说了,娶妻纳妃这也只是晋王府之事,就算刘氏病重时纳娶侧妃有些不妥,这也顶多算是小节有亏,与忠于事朝这种大义还无法相较吧?” “哼!” 张浚冷哼一声,说道:“晋王事朝,过往之事终究是过往之事,自晋王入朝以来,可曾有反叛不敬陛下之言?可他李悍虎之前不敬陛……不敬太上皇之事且不言,就今日之见,也无人敢言他李悍虎恭敬朝廷之语吧?” “晋王是辅政王,小节有亏却忠于大义,而他李悍虎又是如何作为?” “先是不敬陛下,不敬朝廷,每每于朝堂直上胡言乱语,肆意妄为,如今更是以兵围困当朝辅政王府邸,何曾把朝廷法度放在了眼里?” “哼!” “这就是刘公公呢嘴里的有情有义?” “哼!” “刘公公……诸位,今日他李悍虎可以兵围困晋王府邸,明日就可以兵入诸位家中!” 第896章 治罪李悍虎 张浚话语击在了群臣心中最为担忧之处,正如他所言,今日能兵围晋王府,明日就可能是他们。 刘崇望皱眉道:“行乾做的是有些过了,就算心下不满,也不该以军卒兵围晋王府。” “是啊,可事已至此,又当如何?”裴贽亦是叹息一声。 一时间无人开口,就算刘景瑄自己心下也不是无一丝担忧,之前所言也只不过是为自己鼓气而已,他同样担忧此事。 李晔心下大喜,面上却露出担忧,说道:“李行乾身居关外营州,自幼少有礼仪约束,自然也就有了此等……此等脾性,如同野外猛虎,若要使用,还需……还需……” 李晔话语未尽,他人却知他想要说什么,小皇帝李裕却皱眉看了一眼他的父皇。 屋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默默沉思。 见众人皆不语,李晔心下得意,可等了好一会也无人主动开口接话,心下又有些不悦,但还是露出担忧之色。 “诸位……如何看待李悍虎欲要修建长安一事?” 裴贽看了一眼李晔,又闭眼成了一副沉思模样,与他一般的还有不少朝中大臣,李晔一见他们这般态度,心下暗怒异常,正要恼怒发火,徐彦若却开口说道:“北地王欲要修建长安,欲要如何,想来诸位心下也知。” “洛阳虽百般好,可却身处四战之地,天下无刀兵之事还罢了,可若变故一起,洛阳必为刀兵相争之地,想来这也是北地王担忧之处吧。” 众人不由微微点头,裴贽说道:“洛阳虽有八关为守,可毕竟比关中差了些,行乾欲要重建长安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正因此,行乾也是忠于大唐的。” 崔昭纬点头说道:“想来诸位也无人会质疑这一点,行乾虽有些行为不妥,但也是每每因他事之故,并非无故而行之,故而,老夫以为张大人之言有些言辞夸大了些,若……真有一日行乾兵入张大人府中,那也必然因张大人之为激怒了行乾。” 张浚老脸瞬间涨红,正要恼怒开言,李晔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说道:“崔辅政话语虽也有些道理,可朝廷终究是有些法度的,纵然有些不满,也不该超越法度之上,否则……人人都是如此,朝廷又何来的威严可言?” 不少人相视一眼,又是一阵默默点头,李晔看了众人反应,心下很是满意,正色道:“李悍虎与晋王妃相善,晋王妃病重,晋王此时纳娶侧妃,就是朕……就是朕也不喜晋王之为,可这毕竟是小节,是晋王府之事,就算朕不喜,朕也不能以此事治晋王之罪,更何况以兵围困晋王府?” “若李悍虎独自打上晋王府,哪怕把晋王府拆了,一把火烧了,那也只是他们个人恩怨,朕亦是不治其罪,不言此语,可动用了兵卒,以大军围困晋王府,要知道,晋王乃首位入朝的事君藩王,若不治罪于李悍虎,又如何让天下各镇藩王心服朝廷?” “若不治罪李悍虎妄动军卒兵围当朝大臣府邸之罪,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大唐朝廷非我李氏朝廷,而是他李悍虎的朝廷了?” 众人心下一惊,刘景瑄不屑冷哼道:“寿王好大的口气啊!” “治罪?治北地王之罪?寿王是觉得没了北地王坐镇关中,朝廷可以独自面对了汴州朱温了是吧?” “哼!” “治北地王之罪?寿王你信不信,今日你若治了北地王之罪,明日大唐就不再是你李氏大唐!” “混账阉奴,你……你再给朕说一遍……”李晔大怒。 “咱家就……” “行了!” 就在刘景瑄欲要大怒再说一遍,一个稚嫩却严厉话语突然响起,众人不由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小皇帝李裕。 李晔很难从皇宫里出来,也只有小皇帝李裕出宫时才能随之一同出宫。在皇宫中见到小皇帝一身小书童装扮,李晔心下就是一阵不喜,不过为了可以出宫,他也没在此事上纠缠,但群臣们见小皇帝这般,心下又是一阵惊叹,至于暗自想着是小皇帝手段高明,还是说他与李思钰师徒关系密切就不得而知了。 李裕自听到老师竟然以兵围困晋王府,小小的眉头就未放松了下来,皇宫就是个最为变态的地方,尽管李裕还有些年幼,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也正如他所料,前来赴宴的群臣还未等确切消息传来,人却已经为此争吵了起来。 争吵越来越激烈,最后竟然提升到了社稷江山之争,见越来越混乱,李裕也不由冷哼出声,打断了刘景瑄话语。 李裕看向李晔,又看向刘景瑄,最后一一看向所有人。 “老师乃性情中人,虽以兵围困晋王府不妥,但却是性情之事,有其过,却情可原之,更何况,诸位以为老师不知此事之影响?又岂能猜测老师会不会因此自罚之?” 裴贽微微点头,拱手道:“陛下所言甚是,事情究竟如何,诸位再如何揣测,又岂能知晓之后之事?” “老夫以为,还是……还是再等等好了。” 众人沉默片刻,皆默默点头,算是认可了李裕话语,心下却有些苦涩,他们也没太好法子,此事若低调处理还好,可若真的为此闹翻了,又当如何? 李晔自儿子开口,眼睛就未离开,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有些看不懂了,眼底却有了些许忌惮起来。 众臣无奈,乱世兵为王,手中无兵无将,无论他们把李思钰的作为定义成了何等罪名,那又如何?最后也还不是嘴上说说罢了,还能把正在灵堂中自言自语的李思钰如何了? 众臣无奈等待事情的发展,只是他们这一等就是三日,而且后来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这是他们想也未想到的事情。 此时的李克用更像是暴怒的雄狮,提刀带着一干家将前去找李思钰理论,却不料,他甚至连靠近自家门口百丈都无,就被重山提斧赶走。 李克用没法不走,再不走,他自己都要死在重山手里,面对密密麻麻的军卒举箭对着他的时候,暴怒的李克用最终也只能带着几十具尸体无奈离开了。 晋王府,前前后后,数千军卒死死围住,再无人敢靠近半步。 第897章 挑幡领路 人死后,需守灵三日,刘氏身死本该第三日埋葬入土,可李思钰像是不懂这些,依然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的灵堂,嘴里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话语,或是轻声哼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曲,也不管轻松欢快的,或是伤感悲情的,只要是他能够可以回忆起的。 “好听吧?” “可惜啊……一切只能成为了记忆,如同你一般……” 李思钰突然转身看向棺柩里的刘氏,有些尴尬道:“婶娘,我可是唱了不少情歌呢,你可不会认为……那啥吧?” “呵呵……你是在笑吧?” “也是,估计天下间也没有这么不正经的大帅,小子算是头一份。” “呵呵……” “婶娘你可能不知,我吧……挺不喜欢行军打仗的,更喜欢整日躺在床上,啥也不想,啥也不做,就这么干等着慢慢天黑,慢慢天亮。” “你可莫要笑话我,我说的可是真的,可惜……可惜不能啊!” “可惜……” 李思钰靠着棺柩从天亮到天黑,从日落又到日升,一连三日未出灵堂一步,声音嘶哑,嘴唇干裂,可他从未停止轻声低语,只是……最后成了模糊不清低喃。 “大……大帅……” “滚!” 疤脸口舌像是打了结,他与小五已经怕了,他还好些,小五更惨,至少他要比小五少进来数次。 疤脸不敢触怒此时的李思钰,做了这么久的亲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他有多么危险,可疤脸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来。 李思钰没有多余话语,一个嘶哑滚字让疤脸头皮发麻,很想就此退去,可他还是不得不再次开口。 “大……大帅,已经……已经三日了,王……王妃她……她……” “三日了啊……” “是……是……” 李思钰心下一痛,低头沉默…… “准备一下……” “本帅……本帅为婶娘……送行!” “诺。” 疤脸不敢稍有停顿,忙低声答应,大步走出灵堂。 “如何?” 小五一只眼肿胀的快要合缝了,见疤脸全须全影走了出来,也顾不得自嘲一番,忙上前询问。 疤脸看着小五凄惨狼狈模样,轻轻摇头,说道:“准备一下,别让大帅生气,否则你那只眼也会成了桃子。” “你……” 小五正要发火,随即明白过来,顾不得疤脸讥讽,忙拉住疤脸,急声说道:“大帅答应了?” 疤脸心下得意,冷哼一声,声音却放低了不少。 “你以为老子向你这么愚蠢?赶紧去准备,若误了时间,大帅发火,你明白的!” “你……你……我……我……” 小五那个憋屈就别提了,李思钰兵围晋王府,此事在洛阳引起轩然大波,三日内不但朝中大臣们前来,就是小皇帝李裕也是来了数次,几乎每一次都是小五进入灵堂,他自然而然也成了李思钰的出气筒,他不敢埋怨自己大帅,却暗自把这些朝廷文武大臣们骂了个遍,甚至疤脸也未能落下。 无论心中是如何的委屈和不甘,终究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把早已准备好的麻绳素布拿了出来,让人去把关起来的和尚道士放出来,让他们准备做法超度。 火盆、幡旗、纸人…… 李思钰低头靠在棺柩上,许久不再开口说话,就在小五拉着疤脸再次进入灵堂时,李思钰才缓缓起身,看着消瘦成了一把骨头的刘氏,嘶哑道:“婶娘,今日……侄儿为你送行……” 小五忙踢了一脚疤脸,他是有些畏惧此时的李思钰,疤脸一脸迷茫,见他这模样,小五那个气就别提了,不得不高声大喊。 “盖棺——” 随着他的大喊,疤脸才像是醒悟了过来,忙招呼人上前,笙瑟锣鼓声响起,和尚道姑纷纷入内,李思钰看着、听着…… 恍惚间,突然感觉不属于这个世界,竟然看到了刘氏与他站在一起,对他温和一笑。 “大帅……大帅……” 李思钰用力眨了眨眼睛,伸手从疤脸手中接过孝衣,疤脸一挥手,忙上前几人,帮着他穿戴起孝衣。 “大帅,人死不能复生,王妃若来了,见你如此,定然也是心伤不已。”疤脸轻声劝慰。 李思钰默默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外面如何了?” 听到他这么问,疤脸一脸苦笑,轻声说道:“挺平静的,一开始还有不少人登门,欲要拜见大帅,后来也没人敢来打扰大帅了,挺平静的。” “嗯。” 李思钰知道,这种表面平静下定然波涛汹涌,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或许……或许咱们就不该进入关内……” 疤脸知道今次又会引起何等风波,但他却不怎么在意,笑道:“大帅若真不喜欢,咱们回营州就是了,青山黑水间逐鹿屠熊亦是不错。” 李思钰不由笑了笑,叹气道:“还真是不错呢,可惜啊!可惜……” 看着众人钉好了棺盖,用粗大的绳索捆绑好了,见小五勉力睁着肿胀眼睛看向他,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小五见大帅点了头,忙沉声高喝。 “起——” 数名军卒齐齐用力,棺柩缓缓离地。 “大帅……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 疤脸轻声询问,李思钰点了点头,未有多言,接过魂幡走在前面,仰天大吼。 “婶娘,俺来为婶娘领路,跟着俺……走!” 李思钰领头,巨大棺柩在后,两侧百十名亲卫腰缠麻绳素布护卫在侧,一年老道士不由摇头叹气,却不敢多言。 按照正常人家,守灵三日,而李思钰的介入,却成了六日,下葬之日,本该是和尚道士在前做法领路,而李思钰却一人挑着幡旗在前,全乱了规矩,却无一人敢质疑。 晋王府,除了腰缠麻绳素布的军卒,还是军卒,再无他人,随着李思钰前行,道路两侧战立的军卒自动跟随在身后,护卫在两侧。 “咯咯……” 四名力士用力推开厚实大门,远远被大军阻在外围的晋军军卒一阵骚动。 “举箭——” 身披重甲的重山大手抬起,怒吼一声。随着他的怒吼,近千手持巨盾军卒上前一步。 “轰!” 无数巨盾同时重重顿地,锋利的短矛突出巨盾尺许,随时刺杀任何撞盾之人,身后更有两千军卒抬起手中劲弩,遥遥指向对面骚乱的晋军。 第898章 欲夺南衙之权 “混蛋!” 看到这一幕,薛鸦滩大怒,向李克用一抱拳,怒道:“李悍虎欺人太甚,王爷,末将愿上前一战!” 薛铁山眉头皱起,训斥道:“混账,胡说什么,咱们死了多少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老子不管,老子不管!” 薛鸦滩大怒,嘴里说着“不管”却未不管不顾杀上前去,此处非在旷野之中,街道虽宽,却被数千军卒死死堵住,想要破如此密集军阵,纵然是再如何愚蠢之人也不会杀上前去。 薛铁山也不理会自己兄弟恼怒,看向一脸阴沉的李存瑁,低声道:“世子,李悍虎是铁了心要为王妃送行,咱们……咱们当如何?” 李存瑁本应在陈蔡防备邠州军,不料家中竟然发生如此变故,纵然心下不愿就此入了洛阳,可还是不得不领千余胡骑奔入洛阳。 洛阳有数万大军,千骑已经是极限,再多,他李存瑁甚至连城墙边都摸不到就会被数万大军围杀。 朝廷默许李存瑁领千骑入洛阳,默默看着局势发展,几乎所有官吏再也不出现在晋王府周围,最多也就在晋王府对面酒楼饮酒看戏,绝不上前干涉半分。 李存瑁一脸阴沉,心下对李思钰极为愤怒,同时也对李克用不满起来,心下再如何恼怒、不满,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李存瑁不开口,李克用阴冷看着举盾顿地的无数军卒,也没任何话语,其余众将更不敢随意开口,这让愤怒的薛鸦滩差点晕死过去。 没人开口,全都看向自家府门口出现的那个高大之人。 李思钰抬头看向李克用、李存瑁父子,嘴角露出不屑。 “来人。” “大帅!” “告诉重山,为婶娘开道,阻拦者死!” “诺!” 传令兵翻身上马,打马来到阵前。 “大帅令!” “重山为王妃开道,阻拦者死!” 身披重甲的重山紧了紧手中巨斧,仰天怒吼。 “重山听令!” 手中巨斧向前一指。 “为王妃开道!” “轰……轰……轰……” 重重踏地沉重闷哼声让李克用胯下战马狂躁不安,不住踏步嘶鸣,身后上千骑卒更是有些躁动。 城内不比野外,城内更是步卒的天下,尤其是整齐划一前行的钢铁城墙,面对厚重巨盾,哪怕悍勇天下的沙坨胡骑也不得不一再退避。 “哈哈……看看吧,咱家就说,晋王就算再如何,也得在北地王面前低头,如何,咱家可有说错了?” 对峙双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中,刘景瑄看到沙坨胡骑不住骚动后退,对着酒桌上的裴贽、崔昭纬、刘崇望等人一阵大笑。 “唉……” 裴贽一阵摇头苦笑。 “也不知行乾事后又该如何与晋王缓和……” 刘景瑄从窗户前走回座位,笑道:“缓和?估计是不可能得了,要缓和也只会与朝廷缓和。” 刘崇望皱眉道:“此事终究是对朝廷威严损害颇大,北地王又如何与朝廷缓和?” 崔昭纬轻笑道:“行乾虽行事每每异于他人,每每有惊人之举,但却会让他人最终满意异常,此事……想来也不会差了。” 裴贽点了点头,叹气道:“行乾不是不知朝廷无兵无将,对他也是颇为忌惮,就如眼前之事,若是大唐强盛之时,又岂会出了此等之事?” “嗯,正是如此。裴辅政的意思是行乾准备移交一些兵马与了朝廷?”崔昭纬不由轻声说着。 刘景瑄立即正视起来,沉声说道:“北衙兵卒太过稀少,当加强北衙之力,如此才可平衡南衙之强势!” 听了此言,裴贽心下一阵苦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刘景瑄就准备开始抢夺起权利来,正要开口,刘崇望却不满开口道:“北衙仅以拱卫皇宫就有了万卒,已经不少了,而南……南……” 说到此处,刘崇望再也无法说出“南衙”如何,不由苦笑摇头。 几人见他如此,自然知道为何,裴贽轻轻摇头叹息,他现在算是文臣之首,原先上面还有杜让能,这些不用他去考虑,可是屁股下的板凳不一样了,南衙问题也放在了他的面前。 南衙与北衙性质不同,北衙自建立,就是以守卫皇宫,守卫帝都为职责,而南衙虽也参与守卫帝都之事,但主要是统御天下兵马,防御帝国边疆安稳之事。若北衙是皇帝的亲兵牙将,南衙则就是中军大帐,北衙本应属于皇帝亲领,因为各种叛乱频繁,北衙禁军一再遭受重创,又是宦官一系屡次重新建立,北衙也就成了宦官们的私人之物,至于南衙……早不知多少年前就被拼杀殆尽,或是被北衙吞并吃净。 世界法则就是如此,强者愈强,北衙势强,宦官权重,可用手段自然也多,就算文官想要重立南衙掌控军卒也不可能,更何况,在生死之间时,文官甚至还不如宦官们够团结一致,文官内斗更加严重。 南衙早已不存在,如今李思钰重立南衙,大权却不在文官手中,而是在李思钰手里,就是裴贽心下也不是没有意见,只不过此时的他不欲与李思钰起了争执。 本以为可能需要很久才会有机会,如今竟然发生了此事,机会也就放在了面前,只是裴贽也不确定会不会因此激怒了李思钰。 裴贽有些忧愁,他也没甚好法子,只能无奈说道:“等着看吧,有些事情咱们想的可能早了些,但有一点诸位要知道,行乾与他人不同,与那些不服朝廷管制的藩镇们不同,不宜逼迫过甚,最好……最好他能自己……自己……” 裴贽犹疑半天,随后还是没有说完整了,崔昭纬、刘崇望、刘景瑄三人却相视一眼,皆轻轻点头。 崔昭纬点头说道:“自当如此,行乾虽忠良,性情却暴烈,逼迫过甚反而坏了天下,终究是有些不妥。” 刘崇望皱眉道:“话虽如此,可终究还是要有人提及才是,若无人于朝堂上弹劾提及,此事也可能不了了之,而你我……不合适。” 刘景瑄眉毛一抬,说道:“咱们自然不能出头,否则北地王还以为是我等算计了他呢,自然不妥!不过咱家觉得有一人比较合适……” “哦?何人?” 三人皆精神一阵。 “洛阳令……孙揆!” 第899章 天下之敌 李思钰挑幡为刘氏领路,数千军卒不住威压李克用、李存瑁后退,从城内一直到城外,满城宽阔的街道上,除了一前行、一后退两群人,除了轰隆隆军卒踏地挺矛前行震天声,整个洛阳城像是座死去很久的孤城,再无其他。 “呵呵……” “李悍虎果然威风,堪称当世第一人啊!” 与裴贽、崔昭纬他们一般,在出城街道两旁的民宅酒楼中,同样有无数人关门闭窗默默看着这一幕发生。 “李悍虎自出关入了中原,屡屡与天下强军交手,能从东平王手里夺了洛阳,本事自然不差,不过……世子赞其为当世第一人,赵某却有些不敢苟同。” “呵呵……” 朱友裕呵呵一笑,没有去接话,反而提壶为自己倒了杯酒水,站在窗户前,看着逐渐被挤压到了城门大开处的李克用父子。 见朱友裕这般态度,张光定心下一阵恼怒,想要不再开口,心下却又有些不甘,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李悍虎战阵悍勇无双,这不假,可他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赵光定故意停顿了片刻,谁料朱友裕根本像是未听到一般,看着站在窗户前的身影,桌案下的拳头越来越紧,嘴里不由冷哼道:“世子殿下……对赵某话语就是如此不屑一顾?” 朱友裕缓缓转身看向赵光定,轻笑一声,说道:“赵兄是想说李悍虎顾前瞻后,有些优柔寡断吧?” 赵光定一愣,说道:“世子难道不认为李悍虎就是如此?” 朱友裕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李悍虎与你我志向不同罢了,可你若真以为他李悍虎真无狂暴残酷之性,那赵兄可就有些错了。” 朱友裕看着赵光定,指向窗外,正色道:“晋王乃当朝首位事朝藩镇王,窗外发生之事,且不言因何才致使李悍虎如此,但论结果,赵兄你觉得如何?” “若此时楼下的不是李悍虎,而是你我,或是换做天下间任何一人,谁会如此?” “一人为天下之敌,你敢,还是贵教张教主敢为?” “呵呵……” “可是……他李悍虎却敢啊!” 朱友裕看着赵光定,沉默稍许,轻声说道:“李悍虎素来仁义,纵然曾百般羞辱朱某,但与之为敌……亦是朱某荣幸之事。” 朱友裕对眼前赵光定等人很是不屑,天下之争又岂能是藏在阴暗处之人,更何况,知道此人真正身份后,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一个可以将自己亲生子女当成棋子,可随手将枕边女人丢弃之人,他还真不屑与之为伍。 赵光定知道眼前李裕对他很是有些看不起,至于为何,他心下也知,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沉默片刻,赵光定说道:“李悍虎占了河东道,夺了洛阳京畿之地,如今更是一举击败了吐蕃万骑,关中不出三五年必以李悍虎为主,天下终为他所夺,已经成了天下之敌,纵然他再如何表现出忠贞,也无法掩盖势力盖过朝廷的事实。” “他李悍虎……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面,已经成了天下之敌,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他依然是天下之敌!” 朱友裕沉默良久,轻轻点头,说道:“不错,他……确实是天下之敌。” 赵光定眉头一挑,说道:“今日李悍虎不死,他日必虎吞天下,你我也必为他刀下之鬼,想来晋王世子也深为知之,否则也不会暗中相助,世子也不可能前来了此处。” 朱友裕面带微笑,心下却冷哼不断。他比谁都知道李存瑁是如何恨不得他死,而他若不暗中前来洛阳,他李存瑁也必然不放心身在宋州的葛从周。 朱友裕知道他前来不仅仅是与张雄天见面,他们还没这个资格,主要还是以安晋军之心,安朝廷某些人的心。 一想到他不得不暗中前来为质子,心下就对自己老子朱温一阵埋怨,若非自己老子每每失信于人,又怎么会有他如此冒险之事。 尽管身边有不少人暗中保护,可谁也不敢保证楼下那个北地悍虎会不会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旦发现了…… 一想到自己不得不身处危险之地,朱友裕心情也有些不耐起来。 “朱某前来就已经表明了诚意,若能杀了李悍虎,我汴州自然也不会违背昨日誓言,自当为贵教夺了荊襄之地。” 赵光定心下一阵得意,笑道:“世子能应我教之约前来,我教自然相信东平王的信诺,况且,杀虎对你我皆有好处,自不会怀疑世子之言。” 朱友裕也不再多言,依然站在窗口,远远看着一身孝衣的李思钰出了城门,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呆呆看着那人离去。 无数人看着那个高大身影离开了洛阳城,或怒或骂,或赞或叹……这一切都与李思钰无关,一个人沉寂在悲伤痛苦中,天空下起了细细雨丝,像是天地在这一刻也与之同悲。 他不知道背后危险已经悄悄逼近,但他自入关后,他就知道会有成为天下之敌的一日,他有这个心理准备,出头的柚子容易烂,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行事每每都尽可能会让一些人满意,就算妥协退缩一下,也会让出一部分利益,让一些人对他满意,当击败了吐蕃番骑后,他就意识到了吐蕃人已经远不如当年,又需要休养生息,故而只是用他人之力牵制住吐蕃、党项罢了。 当他击败了吐蕃番骑,压制住凤翔李茂贞,以及表面上的盟友王行约后,明眼人都是可以看出来,三五年后,关中再无藩镇之事,如此情景,就像鞭子在抽打着天下各镇藩镇,抽打着朝廷上下群臣,他的势大已经威胁到了所有人。 他明白这些,所以他才要把枷锁双手奉给朝廷,把头上绳索交给朝廷大大小小无数家族手里,他本以为这已经足够了,可他也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些人不满,还是有人与天下不满的藩镇们勾结。 汴州朱温也好,沧州李存孝也罢,就是暗中隐藏的摩尼教,这些他都不怕,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对面,对于李思钰来说,这些明面上敌人再如何,也只能阵前与他争锋,而这是他最为熟悉的争斗,他自然不怕,只是他想不到,危险竟然来字背后。 无知无觉的李思钰,颤抖着双手把刘氏埋葬,回到临时住处后,一头栽倒在门前…… 第900章 李悍虎病了 “你说啥?那该死的李悍虎病了?不是晕死过去了吗?没昏迷不醒?”李晔极为焦躁问向李渐荣,语速又快又急。 李渐荣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忙又低头轻声说道:“回陛下,那李悍虎虽在门前昏倒,可并未与前次一般,而是病了,是真的病了。” 李晔一脸不可思议说道:“病了?这怎么可能,消息可准确?” 李渐荣点头,认真道:“奴婢敢用性命担保,确实病了。” 李晔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询问她的消息是从哪来的,而是走回案后坐下,细思此事带来的影响。 “陛下……张……张相国求见。” 就在李晔沉思之时,一小宦官在门外轻敲了几下房门,说着张浚求见。 李晔一愣,随即大喜,忙大声说道:“快,快请张爱卿进来。” 随着话语刚落,房门打开,进来一人不是张浚又是谁。 “陛下……” “爱卿勉礼,快,快给张爱卿搬座!” 张浚尚未刚开口行礼,就被一脸急切的李晔拦住,对着李渐荣就是一阵乱吼。 也怪不得李晔如此兴奋急切,自他成了太上皇后,朝中大臣几乎就未曾前来拜见过他,至于孔玮、韦昭度更是告老归乡,本来他还真以为两位老臣告老还乡呢,无意中听了李渐荣与何氏埋怨,这才知道两个混账老臣竟然跑去了长安,竟然成了长安一小吏,这可把李晔肺都气炸了,还好,身边还有一位忠心耿耿之人,可不就是眼前的张浚吗。 张浚在李晔眼里是天下第一忠臣,可就是官职太小,想入宫太难了些,更别提来见他这位太上皇。 小皇帝李裕不是不知道此事,可最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去理会,否则,张浚根本没资格,也没可能入宫面见李晔。 张浚一想到今次为了进宫花费的钱粮,心下就是一阵心痛,不过他还不得不前来。 未等张浚开口,李晔有些急不可耐问道:“张爱卿,李悍虎可否是真的病了?” 张浚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正如陛下所言,李悍虎是病了,臣前去看了,病的挺重。” 从张浚嘴里再次验证了一遍,心下不由一阵狂喜,脸上却露出惋惜。 “可惜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在此时病了,可惜……可惜啊!” “哈哈……” 张浚嘴角不由一扯,什么叫出身未捷身先死?但他并未欢喜,反而很是认真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随即又皱眉看向李渐荣,低声说道:“臣今日来,是有件要事想询问一下陛下之意。” 李晔一愣,眨了几下眼睛,不由看向李渐荣,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张爱卿莫要疑虑,尽管道来,此处无外人!” 张浚想起昨日之事,心下一阵犹豫,见他如此,李晔眉头皱起,不悦道:“爱卿有何要事尽管道来,此处……无外人!” 李晔把“无外人”说的特别重,张浚心下无奈叹息一声,声音依然低了不少。 “陛下,臣……臣昨日见到了……见到了东平王世子朱……朱友裕。” “哦,见了就……” “嗯?” “你说是谁?” “朱友裕?” “朱友裕——” 李晔一时间没察觉,等到意识到是谁时,声音一下子拔高数倍,这可把张浚吓坏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见他如此,李晔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冷汗也跟着冒了出来,甚至左右看了几眼,见到李渐荣同样震惊模样,心下就是一阵极为后悔。 见李晔看过来,李渐荣忙低身说道:“陛下与张相商讨国事,女婢还请告退。” 李晔皱眉想了下,无奈道:“听都听了……算了,还是留下来吧。” “是。” 见李渐荣退到一旁,李晔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再次问向张浚。 “这怎么可能,此时的朱友裕当在宋州与晋军对峙才对,怎么可能会在洛阳?爱卿,你会不会弄错了,可否见到朱友裕本人了?” 张浚一脸苦涩,叹气道:“臣也不知那朱友裕为何会来了洛阳,臣昨日随同僚前去看望北地……北地李悍虎,臣原本也以为会与上次一般昏迷个十天半月的,可臣见到的是李悍虎并未昏迷,只是像生了场大病,整个人很怪异的瘦了一圈,臣不明白,为何这人怎么就一日瘦成了这般?” “陛下您知道为何吗?” 李晔心下那个气啊,你好好说朱友裕的事情就好,提那该死的李悍虎作甚,不由冷哼一声。 “哼!” “朕怎知为何,张相还是说那朱友裕!” 见李晔不满,张浚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岔题了,可他真的很是不解,一个人怎么仅一日就瘦成了这般? 狠狠甩了甩头颅,像是甩去杂念一般,张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臣见了李悍虎确实病了,因探视同僚众多,故而臣临近日暮才得以离开,但臣……臣在回到家中时,竟被一群歹人制住,也……也见到了朱温之子朱友裕!” “歹人?” 李晔一愣,皱眉道:“朱友裕去见爱卿,所为何事?” 张浚心脏不由加跳数倍,就在李晔不耐再次开口询问时,两个惊天霹雳的字差点没把李晔震晕死过去。 “杀……虎!” “什……什……么?” 李晔一屁股惊起,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张浚。 张浚一脸苦涩道:“朱友裕暗中前来洛阳,臣也是难以置信,更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要杀了李悍虎……” “等等,等等……” “他们?还有谁?还有谁竟然欲要在洛阳杀人?” 李晔双眼死死盯着张浚,好像那个“他们”其中就有张浚一般。 张浚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应该猜得到的,数月前……鱼玄机……” 李晔一脸震惊看着张浚,嘴里惊呼不已。 “摩……摩尼教!” “难道……难道真是夔……夔王……” 张浚心下一惊,忙细想起来,也跟着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摩尼教刺杀了洛阳各处官吏将领,如此恶贼竟然一日间隐匿不见踪影……” “高思继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砍了脑袋,自然不可能隐藏此等乱贼,他人……他人也没这么大的本事,也只有……只有……” “行了,此事莫要多言,还是说说这些人欲要如何,又如何可以杀虎!” 第901章 万全之策(上) 李晔一脸不耐,尽管心下对夔王不满,但毕竟与他同为李唐宗室,暂时并不想太过去深究此事,更想知道朱友裕找到了张浚又是何意? 张浚犹豫片刻,轻声说道:“自洛阳留守将军高思继身受重创,无法继续担任洛阳将军,但李悍虎却调了李存信前来……” 李晔皱眉道:“朕虽也不喜李存信作为,但李存信前来洛阳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这是条恶犬。” 张浚微微点头,说道:“李存信名声太差,已经不容于诸多朝臣,又因与晋王相恶,以李存信留守洛阳,自可压着晋王世子不敢北向,又独存于外,免于与各家族勾连,自然是最佳人选,对帝国也是有颇多益处。” 张浚、李晔心下都知李思钰意图,也很是赞同,这对所有人都是件很好的事情,甚至某一日随意寻个由头杀了此人,他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更能顺利得到其下军卒。 李存信为洛阳将军,好处颇多,但也不是没有不利的地方,张浚轻声说道:“李存信一把火烧死了诸多兄弟,又坑杀了如此多悍卒,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军中亦有诸多将领对其为主将不满……” 李晔微微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沉静了下来,也有了稍许皇帝的睿智,静静思索片刻,皱眉道:“李存信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虽在外,但其为洛阳将军也是李悍虎一力主之,军中参军、司马皆是出自潼关,纵然旗下将勇心中不满又如何?在各军军卒得到了田地,家眷得以入了军职后,想要随不满将领起兵作乱更是难入登天。” 听着李晔话语,张浚心下也对李思钰不由赞叹了起来,朝廷也不是不知这些法子,李思钰所行之法几乎就是另一个府兵制,朝廷不是不想恢复府兵,只是很无奈。 开国之初,一切都如同一张白纸,想如何就如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白纸上画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本来一副极为绚丽多彩的画面,最后成了脏乱不堪的涂鸦,最后上面全是无法再去看一眼的浓黑墨迹,这张纸也只能随之丢弃。 府兵之法是依托于足够的土地,随着人口的增多,随着相互吞并加剧,土地越来越少,府兵自也再无法继续。 人争一口气,地争一沟垄。 土地从古至今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心目中至高无上财富,生病了,哪怕躺在床上活活病死也不愿卖掉土地来苟延残喘,为了得到少的可怜土地,父送子、弟继兄,无数人为了少的可怜土地,一代又一代走上战场,无数活生生的生命心甘情愿走进战争怪兽的血盆大口中,这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悲哀,却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李晔、张浚,乃至满朝文武,无数大大小小家族……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们同样难以割舍,同样对土地有难以抑制的贪婪。 没有土地,府兵之制只能是水中花、镜中月。可李思钰根基在营州,在关外,中原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个匆匆过客,中原土地有,也是无,所以他从未在乎过这些。 天下大乱,各家族失去各州府土地掌控,就算还能有一丝联系,但也弱了不少,需每年向所在之地的藩镇们奉上高昂代价,这还是相对稳定的藩镇,若是更替频繁,来回数次,土地那丝联系也就彻底丧失了,洛阳又是中原之心,地处四战之地,天下一乱,遭受兵灾也最是频繁,各家族在此地的土地那丝联系也早已断却,李思钰得了洛阳后,从宣武军手里夺回了土地,所有与宣武军联系的土地全部收回,这几乎就占了洛阳京畿九成土地,将这些土地优先分配给底层军卒,有了土地的军卒自然也迅速转而效忠于他,这也是为何李晔有了此言。 张浚显然也是知道他话语的意思,对此也很是无奈,更不敢言什么收回军卒手中土地之事,否则他就算是大唐皇帝,也很难见到第二日阳光。 张浚叹息一声,说道:“军卒得利于土地,自然不会起兵作乱,但是各军将领却因无法获得巨量土地,心下也对李悍虎多有不满,但因军卒之事,无可奈何罢了,如今再加上李存信之事,不满像是到了悬崖之侧。” 李晔微微点头,说道:“李悍虎夺了洛阳土地,却不与各军将领,反而赠与了无数军卒,没了巨量土地,就意味着没有钱粮以养私军,这对朝廷将来收回军卒为己用甚为有力,但却会因此让各军将不满,不满已然埋下,而李存信确实是不满爆发最好的引子。” 张浚点了点头,说道:“正如陛下所言,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暗中勾连的,竟然得到了数十位军中将勇们的支持……” “什么?你说什么?数十位?这怎么可能?” 李晔一屁股惊起,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张浚,他知道肯定会因土地问题而让军中将勇不满,洛阳之军不是营州军,不是长安那些以盐工为主体的营州军,而是洛阳本地之卒,营州军或许不会因土地问题而出现不满情绪,因为营州军比较纯粹,无论将勇,还是军卒,他们以前就未得到过什么土地,对土地期望,对利益期望值远远低于洛阳之将,这些李晔早就从营州军将们身上看了出来,他心中明白营州军与其他各军的区别,知道天下各镇藩镇,以及其名下将领的贪婪,对土地的贪婪,可还是很是震惊,震惊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满将领,心脏也不由加速了数倍。 军中将领不满,意味着什么,屋中之人再明白不过了,良久李晔才平息了胸中激荡,深吸一口气,说道:“军将不满,但只要李悍虎身在洛阳,难道他们真的敢就此反叛,要知道李悍虎悍勇之名天下皆知,难道他们还敢在李悍虎面前……” “不对不对……” 李晔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震惊看向张浚。 “李悍虎因怒易昏迷,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数次,可却从未听闻他有生病一事,难道……难道他们有人在李悍虎身边,在……在他的食物中动了手脚?” 第902章 万全之策(中) 张浚不由露出苦笑来,也难怪李晔会有如此猜想,也正如这位太上皇所言,李悍虎只曾听闻有过昏迷之事,却从未听说过有生病的事情,如此节骨眼,也难怪李晔会如此猜想。 张浚听了此言,心下同样与李晔疑惑,头却微微摇了摇,叹气道:“他们有没有人在李悍虎身边,老臣也不知,但老臣曾在昨日询问过,朱友裕并未承认在李悍虎食物里动了手脚,想来李悍虎病重之事也是他们始料未及之事。” “至于陛下所言,李悍虎身在洛阳,他们很难动手,老臣亦以为如是,可是……可是陛下却忘了,天下间还有一人可与李悍虎阵前争锋,同样悍勇天下。” 李晔一愣,随即更是露出惊骇。 “沧州……沧州李……飞……虎!” “这……这怎么可能?” 李晔一脸震惊看向张浚,心下更是掀起惊天骇浪。 “这不可能!” “李飞虎……李飞虎……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浚苦笑道:“臣也不信,沧州之地就是李悍虎赠与李飞虎的,对李飞虎有大恩,再加上营州商贾多有相善李飞虎,按理说,李飞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 “可……可陛下当知……一山不容二虎啊!”张浚摇头轻叹。 李晔一愣,缓缓坐回椅凳,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确是如此,李飞虎……李悍虎……天下只闻悍虎之名啊!” 张浚也是一阵沉默,叹气道:“臣自知,若天下间只有一虎,臣更愿意悍虎在世,臣……悍虎对臣虽不满,臣亦是因而恼怒,可……可臣知道……李悍虎是忠诚这个天下的。” 李晔沉默不语,最后微微点头,苦笑道:“朕又岂能不知,只是……只是此子……此子太过骄傲,太过难以驯服,若非如此,朕又岂能不信此人?” 张浚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李悍虎所作所为,臣也甚为佩服,可……” 说着,张浚不由叹息道:“河东已然在手,洛阳更是成了帝都,关中不久也再无藩镇之事,朝中任谁也知道,只需要数年,朝廷必然再次中兴,到时候……朝廷又如何自处?” 李晔一阵沉默,所有功劳都是那人一人之为,所有军卒都听命于他,朝廷又如何对待他? 他是不是……是不是会取而代之? 李晔不知道,未知的恐惧让他焦躁不堪,虽不喜他,有时更是让他难堪,但却知道,那人尚无反叛之心,可谁又能保证将来? 没人知道,没人能保证。 看着李晔、张浚两人沉默,李渐荣更加不敢开口,只是低头盯着脚尖,也不知她心下在想着什么。 “唉……” 无人愿意开口,沉默良久,李晔才深深叹息一声,最后像是做出了难以决定之事,脸上也果决起来。 “无论如何,大唐的命运必须要掌握在朕的手中,那李悍虎再如何忠心,朕也绝不愿把大唐的命运交于他人之手!” “最多……最多朕善待他之家人。” 听了李晔话语,张浚精神一振,表情亦严肃起来。 “陛下所言甚是,大唐命运应由我皇掌控,由他人来决定大唐命运终究不妥,此时只要我皇手握关中、河东、洛阳二十万兵马,就算没有他李悍虎,臣也相信,大唐必然在我皇手中再次中兴!” “哈哈……” 李晔精神大振,不由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得意,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感慨,那该死的李悍虎再如何会打仗又如何,最后还是便宜了自己,一切还不是全是自己的? 一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在此时,李渐荣却轻声说道:“张相,不知东平王世子……可有万全之策?若无万全之策,一旦未能……未能杀虎,后果……” 大笑声像是被巨手死死捏住了一般,只有余音还在屋内飘荡了数息,屋内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李晔一脸惨白,声音突然间有些嘶哑。 “爱卿……他们……他们可有万全之策,还有……还有长安数万营州军又当……又当如何处置……” 李渐荣低头轻声说道:“陛下所言不虚,就算杀虎成功了,长安尚还有数万营州强卒,那些人与天下其余诸军不同,沧州军、汴州军、徐州军……就算天下各镇,各军发生叛乱,大将反叛杀主,只要拿出钱粮安抚军卒,许以手下军将利益,皆可留任为一地之主,可……可营州军不同。” 李渐荣突然抬头看向张浚,一脸严肃道:“按照天下无数正常藩镇诸侯,得了一地州府,其州府主将、官吏皆由手下将勇担任,由此以安手下将勇之心,若非如此,必遭其下将勇不满,因而埋下杀主反叛祸根,因此死了的藩镇诸侯亦不在少数。” “可……自李悍虎初入关内,先得横海沧州等地,后夺河东道、洛阳京畿,甚至用兵入川蜀,其地所用牧守之将勇皆非营州之将,若换作他人,早已对李悍虎不满,可……可营州军却从未传出有任何将勇不满之意,臣妾想来,朝中诸多大臣也不是没有想要结交招纳其中者,可却从未听闻有人得其一二。” “若是杀虎未成,张相还请教我,当如何面对数万营州军狂乱?如何确保洛阳万全?” 李晔看到张浚犹豫,立即急了,急声道:“爱卿,若无法制住长安数万营州卒,就算杀虎成了,你我也必死无疑,大唐……大唐……” 李晔一脸惨白,他不敢想象,若是李思钰死了,长安那些营州卒又该是如何的暴怒,洛阳又该如何抵挡暴怒的营州卒,万一……万一洛阳挡不住…… 李晔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到时候洛阳是否还有活人存在。 在世人眼中,北地蛮子是最为残忍好杀之人,往往破城后都会大肆杀戮,这在曾经过往中无数次验证过,作为帝王,李晔不知翻看过多少此类典籍,虽然在那人的带领下,这些北地蛮子并未在中原大肆杀戮,可李晔绝对不信这些人就此成了好人,仅他的女人就在草原上留下了无数头颅,更何况是他这个北地悍虎! 一想到李思钰身死后造成的后果,李晔整个身体如同置身万丈冰窟,由内到外颤抖不已。 “爱……爱卿……可……可有万全之策……” 第903章 万全之策(下) 张浚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们没有说,但却告诉臣,他们本应是缓缓图之,李悍虎每每言及朝廷不满其人,可独自领兵返回关外营州,李存信所行不义之事,又入驻东都引起军中将领不满,他们以为,尽管李悍虎身在洛阳不易行事,纵然杀不死他,只要夺了潼关,封锁河中,李悍虎若兵入东都,则向世人来证实他实乃反叛虚伪之人。” 听了这话语,李晔顿时不满道:“李悍虎哄骗小儿话语又岂能相信?他又怎会轻易离开中原之地?” “哼!” “哄骗小儿话语又岂能骗得了朕,朕……嗯?不对……” “混账!” “你张浚罪该万死!” 李晔正说着,突然发觉哪里不对,随即才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大怒,指着张浚鼻子大骂。 “纵然杀不死?” “夺了潼关?封死河中?” “你张浚该死!” “砰!” 李晔大怒,拿起桌案上砚台狠狠砸了过去,胸口剧烈起伏,两眼喷火看向张浚。 李渐荣有些疑惑李晔怎么突然大怒起来,若杀不死那头北地悍虎,自然就要夺了潼关,封死河中渡口,封死各处关隘,也只有如此才能挡住营州军。 怎么就突然大怒起来了? 李晔鼻息粗重,如同暴怒的公牛,死死盯着颤抖跪在地上的张浚。 “好啊!” “还真是好啊——” “万全之策?” “你们有把握吗?你们有万全之策吗?” “呼呼……呼呼……” “事成……” “呼呼……” “李悍虎身死……朱温再无忧虑,天下再无令他们害怕的人——” “事败……事败,他们拍拍屁股走人,所有过错……所有过错皆是朝廷……皆是朕!” “夺潼关?封死河中?” “你……你混蛋!” “李悍虎不死,潼关给了你又如何?封死了河中又如何?” “砰砰……” 李晔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之物,一脚踢翻碍眼的桌案,指着张浚大骂,听了他愤怒话语,李渐荣一脸惨白,她终于明白了,正如李晔所说,杀了李悍虎后,夺潼关,彻底封死河中各处渡口,死死堵住暴怒的营州军,这是必须要去做的。 可若那人没死呢?之后又如何?就算夺了潼关又如何?只要那人领兵,潼关再坚固百倍又如何? 无论成功与否,那些人都只是在朝廷身后,永远都是朝廷去面对暴怒的营州军,这后果…… 张浚跪在地上,听着李晔暴跳如雷怒吼,却不辩解半语,直到李晔累了,坐在残破的书案上,听着沉重喘息声,张浚叩头说道:“陛下,之前臣并不知此事,若是知晓也定然不会同意,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现在李悍虎……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李晔一愣,沉重喘息声一顿,屋内一时间无杂声。 …… “说!” “他们具体如何准备的?” 李晔沉默良久,缓步站在张浚面前,冷声说道:“纵然李悍虎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若他们无万全之策,休想……休想让朕答应!” “休想!” 张浚突然抬头看向李渐荣,又低头,沉声说道:“此事太过重大,臣只能与陛下一人细说。” 李晔这次没有犹豫,想也没想,摆手赶人。 “退下!” 李渐荣忙躬身行礼。 “奴婢先行退去。” 李晔看着李渐荣退出房门,把房门仔细关好了,这才看向张浚。 “说!” 李晔没有多余话语,心下对张浚很是不满,没有十足把握前来作甚,朕已经是太上皇了,若再因杀虎未成反被虎弑,又有谁来救朕? 张浚知道李晔心下恼怒,换作是他,他亦是恼怒万,可他们已经没了退路,也再无今日良机。 张浚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李悍虎此时病重,想来不久后,阉奴杨复恭、公主也会前来洛阳,有他们在手,有公主腹中孩儿,李悍虎……必死!” “长安营州军亦不敢乱动,就是关外营州那里也会因公主不敢异动……” 李晔手指轻动,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张浚话语,不过还是说道:“天下父杀子、子逆父者无以计数,谁敢保证长安之卒就不会借口兵入洛阳?” 张浚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所虑甚是,营州将以为李悍虎报仇为借口,兵入洛阳得一地为天下藩镇亦是可能,但是还有一人陛下可能遗忘了。” “哦?” 李晔一愣,皱眉不解道:“是何人竟然可以制住长安军卒?” 张浚轻声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公主身边那个小宦官……” “小德子?” 李晔不由点头说道:“若是小德子……可行!” 小德子、李璇两人看似主仆,更像是姐弟,两者感情很深,若公主在手,小德子还真的可能以兵阻拦暴怒或是异心之人。 见李裕点头,张浚说道:“李悍虎病重,杀他已然不难,再加上公主在手,陛下当无需担忧,而且……而且他们还提及了一人,一个陛下也想象不到之人。” 李晔又是一愣,一脸不解看向张浚。 “此人很是低调,但却是极为关键一人,正是独孤家主,同州刺史独孤求败!” “什么?” 李晔这下真的被镇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浚嘴里竟然说出这么一人来。 自李思钰崛起关外,自入关进入中原后,他的所作所为被无数人研究关注,李晔自然也不例外。李思钰之所以被朝廷认可,主要还是他让人琢磨不清的身份,静乐公主之后! 静乐公主不是真正公主,而是宗亲独孤明与信成公主之女,于天宝三年下嫁给秃头蛮李怀节,因当时安禄山为营州平卢节度使,对秃头蛮尤为强势,致使秃头蛮反叛大唐,同年更是杀了静乐公主。安禄山后来叛乱大唐,最终被唐兵围杀,而唐将李载义后来大破秃头蛮,杀戮两万秃头蛮族众,虽也算是为静乐公主报了仇,可这位公主的确是死在了秃头蛮手里。 死了也就罢了,可关键是这位公主是带孕嫁给了李怀节的,是不是独孤家编了个谎言欺骗了李思钰,还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他不知道,但也因此与独孤家有了一丝联系。 李晔知道这些事情,知道李思钰与独孤家的关系,甚至独孤家几个娃娃也随着李思钰门下学习,独孤战更是以小小年纪为一军大将,他怎么也想不到,独孤家为何会对李悍虎不满? 第904章 老子就是病重了 “陛下,这人……有时是不知足的。”张浚轻声低语。 李晔微微点头,细想一下还真是如此。他不是没仔细了解过独孤家之前状况,已经沦为末流家族的独孤家还能是什么样子,嫡子都饿死了好几个,落魄到了如此境地的独孤家与当前相比如何? 李晔微微苦笑摇头,随即又把这些叹息扔在一边,说道:“独孤家若能助朕一臂之力,朕亦以辅政王待之!” 张浚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仁义,臣甚为佩服,但如此忘恩负义之人,陛下还是谨慎用之才是。” 李晔看向张浚目光中满是赞赏,笑道:“爱卿果然是朕之肱骨,爱卿不负朕,朕亦不负爱卿!” 张浚几乎把知道的全都抖搂出来了,两人又细细商议一番,张浚这才在李晔面带笑容下离开。 若是他们所议,李思钰病重,李璇、大丫、杨复恭等人也必会心忧而前来长安,有李璇在,小德子还真可能因她缘故而与蒙哥翰、突突等人起了冲突,真的可能会用兵阻拦,再加上谁也未能预料到的同州突然反叛,一旦夺了潼关,封锁住大河各处渡口,内有纷乱之忧,外有反叛之人,一时间还真的很难说会不会被他们成功了。 这里面最关键的是李思钰病重之事,可是……李思钰真的是病了吗? 是,也不是! 李思钰整个人一夜间消瘦了两圈,几乎就是一个竹竿,面色蜡黄蜡黄的,看着他眼眶深陷,无论谁见到都知必然是因愤而大病一场。 可真是如此吗? 李思钰躺在床上,疤脸一脸无奈,说道:“大帅这都多少人来看望你了,就算不愿意去见烦心之人,也不用如此吧?” 小五忙点头,露出担忧之色,说道:“大帅,您可不知您如今有多么吓人,俺的心甘都快被大帅吓碎了!” 说着,像是证明自己话语,拿过一柄铜镜放在李思钰面前。 “大帅,您看看您都成了什么模样了,咋就一日成了这般?” 李思钰一巴掌拍开小五手臂,冷哼一声,说道:“公主能一夜白了头,老子一日瘦成这般又如何可好奇的?” “可是……可是……大帅,您既然没事,咋还装成了一副将死模样?” 看着小五一脸不解,又转头看向疤脸,见他若有所思,点头轻笑:“你看看疤脸,再看看你自己,这就是区别啊!”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子在过了陕虢后,越是临近洛阳,心下越是不安,总觉得有啥事要发生,再加上婶娘之事……也颇为怪异……” 疤脸微微点头,说道:“大帅心下既然不安,我等就当小心,而正如大帅所言,晋王与王妃本来关系挺好,天下间也少有如他们这般恩爱之人,可是王妃病重之时还发生了此等之事,想来晋王必然因某些事情,王妃不同意,两人因此闹翻,晋王可能也因此怨恨上了王妃。” 李思钰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正是如此,这个世界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王妃都病成了这般,晋王还纳娶侧妃……这不合常理,而且三日守灵之日未过,晋王竟然不在府中!” “不合理,必然有不合理之由,本帅虽一时间想不出缘由,但想来也是因他们李家将来,因……因本帅!” 小五、疤脸皆是一愣,看向若有所思的李思钰,小五不解道:“因大帅?” “嗯。” 李思钰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李存信反叛,太原无兵无将,不得不低头臣服,随本帅前来事朝,可这不代表晋王就真的就此甘心如此。”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婶娘是一代奇女子,她……要比晋王更加稳重,知道此时当行潜龙在渊之策,越是表现对本帅不满,越是对李家将来不利。” “晋王性子刚强,或许一时无奈前来洛阳,但时日一久必不甘心潜伏,两人很可能就是因此起了争执,但这还不至于让他们相互仇视,成了陌路之人,除非……除非是……是……” 疤脸陡然一惊,惊呼道:“难道……难道晋王欲要暗害大帅?” 小五同样震惊莫名,终于想明白了,说道:“当是如此,一者王妃与大帅相善,王妃必不愿大帅与晋王搏命,二者大帅又岂是他们轻易可得之人?一旦事败,他们李家再无世上存留之日。” “王妃必然因此竭力反对,而晋王不甘心如此,甚至……甚至可能担心王妃坏了他之事而暗害了王妃!” 疤脸大怒,拔刀怒吼。 “大帅,俺这就去宰了那一只眼!” 李思钰眼睛一瞪。 “瞎嚷嚷个甚?” “坐下!” 疤脸虽不善言语,整日说不了几句,性子也是李思钰身边最为沉稳之人,可得知晋王竟然欲要暗害自己大帅,急眼了。 “大帅,咱们一再饶恕了他们,他们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欲要暗害大帅,大帅……” 李思钰指了指一旁板凳,脸上满是严肃。 “坐下!” “大帅!” “坐下!” “俺……俺……” 在李思钰再次指向椅凳后,疤脸一脸怒意,重重坐下。 看着他这模样,李思钰轻笑一声,说道:“这些也只是你我猜测,具体如何还不知,昨日还以兵围困当朝辅政王府邸,今日你就要带刀再次杀上门去,你让世人如何看待本帅,如何看待我营州之人?” 看着疤脸还是一脸不服,李思钰轻笑道:“心下知道是一回事,去动手做又是一回事,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足够的理由,光明正大的理由!” “老子也想弄死了那一只眼,可是……要杀,也当光明正大的杀!” “当着世人面,光明正大砍了他的头颅!” 疤脸怒道:“大帅,咱们现在都成了洛阳百姓嘴里的跋扈无道之人了,还如何可光明正大?” “跋扈无道?” “呵呵……”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拍了拍自己的床头,大笑道:“老子病了,老子现在可是病了啊!” “哈哈……” 李思钰仰天大笑,疤脸一阵不解,不解他怎么大笑起来?小五却是有些明白了,拉了一把疤脸。 “大帅病重,小鬼才能冒出来啊!” 第905章 大骨枯之象 小五、疤脸终于明白了李思钰想要做什么了,也不再担忧,可他们依然对李思钰突然瘦了这么多有些担忧,只是李思钰表现一脸无所谓,他们也只能把疑惑担忧压抑在心下。 李思钰轻声说道:“小五你带着人去潼关,要表现出老子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去了潼关后,只需告知阿父一人即可。” 小五皱眉道:“老帅历经风雨,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阴谋诡计,可是……一些藏在阴暗中之人欲要对大帅不利,若不动用军卒是不可能的,咱们是不是要暗中调些军卒前来洛阳?” 李思钰皱眉沉思良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步军只有留在长安才能让凤翔李茂贞不敢起了异样心思,也才能让蒙哥翰顺利夺回庆州,更何况,只要第一步军有了异动,藏在暗中之人就不敢异动,这始终都是个致命隐患,只有让他们浮出水面,咱们才好应付。”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吧……传令谢彦章,令他领军隐于陕虢山中。” “令志远领兵于天井,随时过河入东都。” 小五想了想,点头道:“由彦章和志远接应,就算东都出现异变,想来也无需担忧。”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这些也只是防备无患罢了,任谁都可反叛,唯有李存信不会,疤脸,你去与李存信稍微透露一点,无需说的太清楚,让他自己决定。” 疤脸点了点头。 “诺,正好李存信就在前厅等待大帅召唤,俺这就过去看看。” “嗯。” 李思钰没了想要说话的欲望,闭眼摆了摆手,小五、疤脸默默起身,躬身行礼退出房门。 躺在床上的李思钰静静沉默良久,猛然一挺身体,掀开被子,掀开上衣,低头看向自己小腹处,看到小腹出现的大片鳞片,不由用手去触摸,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粗糙,眉头更加紧皱不已。 李思钰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在见到棺柩中的刘氏那一刻,看着消瘦不成人形的刘氏,心中残忍暴戾再次滑向失控的边缘,他已经数次经历过此类之事,不知是否因此,他竟然强行压下了暴戾,再与暴戾对抗中,他像是突破了那道无形壁垒,虽在返回住处时昏倒,却未像以往那样陷入危险绝境,更像是破茧重生,虽消耗颇大,自己几乎就成了人干,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可以掌控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力量、速度至于到达何种程度,他不知道,但却知道,自己此时状态不知好过之前多少倍,但是……自己还是人吗? 皱眉思索,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之人,不知世人见到他这个样子,又会如何? 此时的他突然迷茫了,更想立即返回关外,若这个世界不在乎他是否是个怪物,他相信,也只有营州秀秀可以不在乎,至于他人…… “或许……或许真的该回去了……” 李思钰喃喃低语,躺在床上想着天下事,想着前世今生,迷茫,不知所措,他不知自己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不知千年后是否还会发生怪物满世界的情景…… 所有人都在默默关注着这座府邸,都在猜测李思钰是否真的病了,是否还能活过这个夏收之季,更在揣测今后天下局势又当如何。 朝廷各大臣心下忐忑不安,就是裴贽亦是同样如此,在得知李思钰病倒了,他们放下所有想要制约,想要给这头北地悍虎头上戴上枷锁,脖子上拴一根绳索的念头,第一时间内就前来探望,当他们见到李思钰一日间竟然消瘦如此,所有人都乱了。 都开始盯着河东、关中、洛阳京畿兵马的归属。 李思钰病倒,能不能迈过这道坎,没人知道,但见到他一日间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心下皆暗自摇头,这些人算的上学究深远之人,自然也多多少少看过养生之术类书籍,知道这是“大骨枯”之象,知道此类病重之人几乎就是必死之象。 可是,一旦这头素无败绩的北地悍虎病逝,十数万兵马又将归属于谁? 所有人,担心,又期盼,担心这头悍虎因病早逝,天下尚未由这头悍虎平定,朝廷这头恶犬还未把所有藩镇咬死了呢!可又全都盼着这头北地悍虎就此一命呜呼,十数万兵马尽入自己之手。 所有人,又担心,又期盼,唯有一人例外,此人心中更多的是惊恐,此人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李存信! 李存信自叛出了太原后,看似归了朝廷,可谁都知道,他已经是必死之人,李存信心下也知,纵然朝廷欢喜因他反叛而得河东道,可他深知,只要朝廷稍微安稳,他必死,手下军卒也必被朝廷所得,故而当李思钰稍微向他招了招手,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拜倒在李思钰身下,哪怕当李思钰要求他把手里军卒交给小德子时,他也没有任何犹豫,毫不犹豫独身前来洛阳,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若还有一人可让他安死于床榻,唯有这头北地悍虎! 李思钰行事异于他人,虽每每被世人不屑一顾,可无论是谁,哪怕是这头悍虎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只要这头悍虎应允,就绝不会背弃誓言盟约,是最为可信之人。 李存信毫不犹豫相信了他,李思钰也未让他失望,高思继被其带走,自己就可一日间获的数万兵马,丝毫不弱于以往权势。 可……可这头悍虎竟然因愤病倒了! 他怎么办? 想到今后将面临的凶险,心下更加恐慌惊惧。 坐卧难安,哪怕在这座府邸,他还是无法安坐于椅凳,当疤脸前来时,正见他在厅堂内来回走动。 或许是疤脸走动响声大了些,也或许是李存信太过谨慎,连心中恐慌烦躁极致之时亦未忘却警惕,当疤脸来到前厅门口时,李存信就发现了疤脸,忙上前抓住疤脸手臂。 “大帅可否安好,可愿见了末将?” 疤脸露出笑意,又摇头叹气道:“大帅此时不想见任何人,不过将军还莫要担心,大帅并无大碍。” 听了疤脸话语,李存信心下一阵绝望。 “大帅……大帅他……他真的……真的……” 第906章 不出十年…… “大帅……大帅他……” 疤脸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李存信肩膀,笑道:“将军还请安坐,大帅虽身体有恙却是无碍。” 李存信很是不安,但也无奈,只能在疤脸示意下坐下。 “疤脸兄弟,你给哥哥说句实话,大帅他……大帅是否真的无碍?兄弟这心真的不安啊!” 疤脸没有回答,而是提起茶壶,刚要给他倒一杯茶水,眉头却皱了一下,有些不悦向门外大喊。 “孙虎!” 一名大汉忙走了进来,双手抱拳。 “将军!” 疤脸摇晃着手中茶水,恼怒道:“怎么回事?为何让李将军饮凉茶?” 孙虎张嘴想要辩解,却知眼前之人是大帅身边最为严厉之人,解释越多,处罚越重,只得低头认错。 “是……是小将之误,小将这就去给将军换取热水。” “哼!” 李存信不由苦笑道:“疤脸兄弟,哥哥心中焦躁都快把哥哥烧着了,凉茶正合哥哥心意,还是……还是……” 疤脸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是担忧万一大帅……那啥了,朝廷不容于将军,会有生命之危吧?” “呵呵……将军多虑了,将军既然拜入大帅门下,就算……就算有一日……大帅遭遇了不测,也会保住将军性命的,这点将军勿需担忧!” 李存信精神一振,身子向疤脸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疤脸兄弟,你也知,哥哥不被朝廷所容,全靠大帅庇护,哥哥才可安稳于世,若大帅出了意外,哥哥……哥哥真的不知该如何?” 疤脸点了点头,说道:“将军还请放心,大帅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的,就算真的有一日……大帅也会给将军安排好了后路。” 说着,疤脸指向西方,说道:“关中尽是我营州之地,若有一日大帅真的遭遇不测,关中即以将军为主,想来,有关中雄关庇护,将军当可自立于世。” “什……什么?” 李存信大惊,心脏更是不由加快数倍,颤声道:“大……大帅真……真的……真的……” 李存信“真的”半天,他也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觉得说的太明显了,会让疤脸觉得自己不够忠诚,若太隐晦,又担心眼前之人只是说些客套话语,只是在安慰他,稳住他而已。 “呵呵……” 疤脸呵呵一笑,说道:“将军是以为兄弟在诓骗将军吧?” 李存信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只是哥哥心真的不安……俺……俺……” 疤脸面色一正,说道:“大帅曾说过,他名下之将,除了我营州之人外,原宣武将牛存节、刘寻、谢彦章、刘志远……包括将军等等一干众将中,若大帅出了意外,或是我等营州将返回关外营州,他人皆可被朝廷所容,唯独将军不可。” “至于原因,将军自是清楚,虽将军无奈,情势使然,但将军毕竟所做之事难容于天下,所以大帅言,他名下各将中,唯有将军不同于他人,既然将军为大帅名下之将,只要不在大帅手下违了军规律令,大帅自会护住将军身家性命,护住将军一家老小。” 李存信一阵沉默,叹息道:“大帅……信不敢言其他,只要大帅在一日,信不敢有叛意!” 疤脸要的就是这句话语,轻笑道:“大帅不期望将军如何,但有了这句话语,想来大帅也是欣慰吧,也不枉大帅一片爱护将军之心。” “至于将军心下担忧,兄弟看来是多虑的。” 疤脸突然问道:“将军如何看待今天下局势?” 李存信一愣,他有些不解疤脸怎么突然问起这句话语来,疑惑看向疤脸,希望能观察出一点端倪,可惜,疤脸面色不变,只是向他笑了笑。 李存信微微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皱眉认真思索起来,疤脸也不催促,端起有些冰凉茶水小饮几口,等待他的回答。 李存信唯恐说了让李大帅不满意答案,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也知今天自己的话语也必然会传入大帅耳中,深知此时尤为关键,知道所有人都在打十数万军卒的主意,他不知道这句是眼前之人随意问出的话语,还是大帅问他的话语,沉思良久才抬头看向疤脸,面色也显得极为郑重。 “营州有十数万强卒,太原亦有数万,河北道纵然被一人所得,若两相夹击,河北道将再无藩镇之事。” “数日前,兄弟亦是得知了大帅谋划吐蕃、党项之事,不言其他,只看大帅手笔,就知三五年后,无论是凤翔李茂贞,或是吐蕃、党项,他们在三五年后,消耗若厮的他们将不堪一击,关中,乃至代北、陇右必然归入朝廷名下!” “朱温残暴且猜忌之心颇重,他就算与山东三镇、徐泗交好,也只是面和而心忌,短时间内或可抵挡一二,日久必为大帅所夺,至于江南之地……南兵素弱,或可因大江之险安稳数年,但大帅以牛将军、刘将军入蜀,以两位将军之能,以朝廷大义,川蜀也终必为大帅所占,川蜀得,自上而下,若再遣一军由江淮之地而攻,江南亦难自处数年。” 李存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声音有些颤抖道:“不出十年……不出十年,整个天下再无藩镇之事,整个天下也必为大帅所占!” 李存信之前并未细想过这些事情,今日深思后,才发觉,只要给李大帅十年,整个天下也会被李大帅尽占了,心下既紧张又兴奋。 疤脸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由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只需十年,大帅必将还天下安宁祥和,只是将军的‘尽占’之语还是有些不妥,大帅心思可不是在这个天下,功成名就之时,也是大帅返回营州之日。” 李存信忙点头。 “那是那是,大帅又怎会觊觎天下,是哥哥说错了话语,是哥哥的错……哥哥失言了。” 李存信心下有些不信,但也很难去揣测李大帅心思,这就是个不能以常理揣测之人。 疤脸不由一笑,说道:“将军不必如此,大帅也不会因些许不当话语怪罪了他人。” “不过……将军身为我军大将,将军都有了这般心思,他人又是如何之想?” “呵呵……” 疤脸轻轻一笑,指了指门外,笑道:“大帅最是重情重义,晋王妃在大帅眼里如同阿母,王妃病重,晋王却在王妃病危之时纳娶侧妃,王妃病逝,晋王更是不顾数十年夫妻情义,竟然不为王妃守灵三日,此等无情之事……若大帅不知还罢了,眼见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第907章 背后有人(上) “大帅恼怒,为王妃讨回公道,虽以兵围当朝辅政王府邸不妥,可是……” 疤脸指了指外面,一脸正色道:“晋王世子李存瑁却是忠武节度使,陈蔡之地就在洛阳之侧,将军以为……大帅行了此事,是有利还是有害?” 又指了指门外。 “王爷就算欺压了晋王,可那又如何?与普通百姓何干?就算有些百姓不满大帅作为,又怎会一日间,满城尽传大帅跋扈之语?” “大帅病重,假若……假若大帅真的因病出了意外,就单单满城不满之语,大帅又岂能把兵马与了无情无义的朝廷?” “呵呵……” “某想来……那些辅政大臣们应该没这么傻吧?” 李存信一愣,若有所思看向疤脸,疑惑道:“大帅病重,群臣只会在此时向大帅示好,以期望获的大帅认可,若大帅真的出了意外,也好……也好获的营州军将们的认可,当不会如此愚蠢才是?” “呵呵……” 看着疤脸只是微笑不语,李存信眉头更加高高鼓起。 “此时……朝中大臣必不会如此,这只会激怒了大帅,激怒了军中兄弟,可……为何会满城传出如此多流言蜚语……” “难道……难道……” 李存信猛然一惊,一脸惊惧看向疤脸,疤脸见他脸色大变,微笑点了点头,轻笑道:“大帅……是……信任将军的。” 说完,疤脸起身,拱手道:“将军……兄弟还有些军务,还需遣人去一趟太原、蓝田,就不能久陪将军了,要不然……大帅会不喜的。” 疤脸说完,再次向李存信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李存信身子不住颤抖,像是身处万丈寒冰中,整个身子如同被刺骨的寒冷冰封,疤脸自顾大步离开,他却连张口客气一下的动作、话语都无,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去太原,去蓝田,所为何? 为何不提长安,不提潼关? 为何洛阳突然冒出如此多的不满留言……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他心头浮现…… “杀虎……有人欲要杀虎……是谁……是谁……” “为何……为何自己没发觉……他却发觉……何时……何时……” 李存信身子猛然剧烈颤抖数下,他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惧,在自己毫无察觉情况下,之前毫无任何征兆情况下,为何他发觉了有人欲要对他不利? 李存信留守洛阳,虽时日仅有数月,李思钰却只是刚刚到了洛阳,他未能发觉洛阳异动,李思钰却感觉出了些许不妥,这让李存信深感恐惧,究竟是因那些隐藏之人,还是李大帅敏锐警觉性,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自己是如何出了这座府邸,如何返回了的家中都不知。 李思钰病重,各朝臣们前往探视,见到李思钰一日消瘦如此,虽不明缘由,却知道,这头北地悍虎真的病了,而且就是病重待死模样。 朝臣们本已经写好了弹劾他的奏折也纷纷丢入火盆,再不言李思钰兵围晋王府,围攻大唐辅政王之事,不仅仅如此,反而纷纷前来表达亲切看望之意。 李思钰欲要修建长安,所需钱粮无数,若一点点修建,各家族也只是观望,对此也只能无奈,可当长安传来李思钰欲要加速营建,欲要将砖石木料下放到民间,各家族立即意识到了这是最佳掌控这头桀骜不驯的悍虎最好时机,可是还未与他交换利益之时,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李悍虎竟然因怒病重待死,这些老狐狸都快是入土之人,所行经历之事不知多少,前来看望之时,一见他一日消瘦如此,立即就知是大骨枯之象,乃必死之人,虽心下遗憾长安营建之事未成,可同样又有一个直接掌控十数万兵马最佳之时,纷纷聚拢在一起商议。 如此多的家族相聚,争吵是必然,所有人都知道十数万兵马在手意味着什么,自不会后退半步,无论如何交换利益,也无人愿意放手遥不可及的兵马。 争吵了一日,尚还未有任何结果,可满城竟然传扬着无数流言蜚语,皆是把李思钰定义成了狂妄胡为,肆意凌辱大臣,欺男霸女之人,甚至连死去的刘氏也成了与他有染之人,反正都是把李思钰描述成了天下间最为可恶之人。 朝臣们,各大家族大怒,这个时候,他们恨不得把这个将死的李悍虎捧成了天下间最为忠勇之人,如今满城疯传李悍虎之恶流言,这可不是在给他们上眼药吗? 各家族纷纷出动人手,可却只能在凌晨找到一群流浪乞儿张贴自己也不识得告示,无论如何拷打,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这些乞儿只知道有人给了他们钱财,让他们张贴这些而已,等到他们设下陷阱,却再也找不到人! 裴贽看着手中告示,深深叹息一声,看向各家族族长族老,叹气道:“虽不知是何人散播谣言蜚语,可……可老夫觉得,此事定然有诸位当中一人……或一些人知晓此事!” “老夫不知你……或你们欲要如何,但老夫想问问你们,你们又将置朝廷于何地?” 卢家老家主卢仁琦皱眉道:“敬臣,你这话是不是过了?李悍虎一见就是大骨枯之象,顶多也就数月可活,如此之时,我等又岂会行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韦邕亦是点头道:“是啊,李悍虎一死,想来关中营州军就会返回营州,甚至尚未等李悍虎病逝,就会领军返回营州,长安数万兵马或许会被带走,但洛阳之兵呢?已经入蜀了的那些呢,还有……还有河东道,这些也当有十数万之多,此时我等又岂会在此时恶了李悍虎?” 柳奎皱眉看向王家老家主王璞,皱眉道:“你王家与晋王结为亲家,不会因北地王恼怒,落了你王家脸面,行了此等之事吧?” 众老者齐齐看向阴沉着脸的王璞,崔昇之皱眉看向沉默不语的王璞,不满道:“王老大人,你王家与晋王结为亲家,欲要如何,我等自不愿干涉,可是,北地王且不言因何以兵围困晋王府,仅仅以北地王因怒病重,你王家就不能行了此等卑劣之事,更何况……更何况此时乃我等家族荣辱存亡之时!” “你王家……你王家若真的行了此等之事,我崔家自此与你王家再无任何关联!” 第908章 背后有人(下) 众人猛然一惊,崔昇之说出这句话语时,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世家名门,不单单是因家族强盛,更因与各家族牵连过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动了一家,必然牵连各大家族,如此根结错杂,纵然一帝国皇帝,想要动了一家都难。 更何况,王璞之女正是他们崔家之媳,崔昇之说出这句话语已经是极为严重警告。 王家、崔家,在五门七望当中是最为顶级的家族,两个顶级家族若因此相仇…… 王璞身子猛然一抖,强压下心中愤怒、惊恐,抬头一一看向屋中所有家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王家与晋王结为亲家,这不假,可是,诸位就无与各处藩镇们相善之人?” 王璞看向崔昇之,冷声说道:“崔老儿,你莫不是忘了与邠州王行瑜结为亲家之事吧?” 崔昇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各家族为了家族延绵,不得不结交各地藩镇,这也是我等家族为何延绵至今!” “为了家族延绵,结交各地军将,这本没什么,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枝节小事罢了,可若是为了你王家一家之利,而欲要坏了所有家族之事,王大人,你们王家是不是……过了啊?” 杜承葳忙点头说道:“崔老大人所言不错,我等家族为了家族延绵,结交各地藩镇这没什么,但不能坏了各家族根本,我等家族本为一体,更何况此时天下不靖,身处乱世,我等家族自该协力相助,若王家真的做出了与各家族相背之事,我杜家自今后……亦不再与王家来往!” 韦邕见众人皆默默点头,看向眼中冒火的王璞,疑惑道:“王老大人,你王家再如何也是世家名门,难道……难道此事真是你们王家所为?” 王璞一脸悲愤,心下极为后悔嫁女之事,深吸一口气,摇头叹息道:“我王家在晋王妃刘氏病重之时嫁女,此事……此事……” “唉……” 王璞叹气一声,说道:“原因为何且不提,但老夫可向天而誓,若我王家做下了此事,我王家……我王家……” “我王家必遭天谴!” 卢仁绮微微点头,说道:“虽不知王老大人因何在晋王妃病重之时嫁女,可老夫还是相信王老大人不会做下了此事,这对他们王家没有任何好处。” 裴庆与裴素相视一眼,看向裴贽,犹豫道:“敬臣,各家族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处如此动荡之世,就算北地王因怒落了王家脸面,想来王家也不会在北地王病重之时落井下石,你是不是弄错了?此处根本就无间隙之人?” 众老者细细思量后,也有些觉得王家不会做了此等之事,五门七望,以及大大小小各家族,王、崔两家是各家族之首,一旦十数万兵马落入各家族之手,他们王家也必占据一席之地,又怎会此时恶了那头病重悍虎? 裴素身子向前凑了凑,皱眉道:“敬臣,七哥说的也有些道理,你是不是猜错了?” 裴贽没有去看皆看向他的老者,而是一脸无奈对裴素说道:“十叔,不是侄儿不愿相信各家族,侄儿也不相信各家族会行此等糊涂之事,这对谁都无好处。” 裴素忙点头,说到:“是啊,正是此理,可敬臣又为何有如此一说?” 裴贽叹息一声,拿起手中告示塞到一脸不解的裴素手里,叹气道:“此事是侄儿一人主之,皆是我裴家可靠之人,张贴的乞儿是抓住了,可顺藤摸瓜,背后之人却未能寻到……” 王璞不悦道:“如此之言就言我等各家族有人坏了此事,是不是太果断了些?兴许背后之人根本未曾想过给这些乞儿钱财了呢?如此,你敬臣又岂能找出背后之人?” 众老者纷纷点头,裴贽却在王璞愤怒目光下看也不去看他,像是未听到王璞话语,依然看着裴素,裴素很是责怪看了一眼裴贽,但他也知这位首辅侄儿对王家不满,不满明明知道晋王妃与北地王相善,还在病危之时嫁女。 知道他不满,却不愿开口劝解,或许裴素自己心下也有些不满吧。 裴贽看着裴素,说道:“七叔……若言此事巧合,巧合到了昨日各家族商议着找出背后挑事之人,今日背后之人就消失无见踪影,侄儿可以认定这是巧合。” “但是!” 裴贽一脸郑重道:“十叔,您可知洛阳多大,人口几何?” “洛阳乃大唐之心,大唐繁华之所,人口众多丝毫不弱于我关中之长安,如此庞大巨城、人丁……” “十叔还请教我,两三日……仅仅两三日,人丁数十万的巨城,人人皆知行乾之恶!” “十叔轻教我,何人可仅仅两三日做到?” “做到两三日人人皆知!” 裴素陡然一惊,忙一脸惊恐看向裴庆,裴庆亦是大骇,看向屋内皆脸色大变老者。 屋中陷入死寂沉默,再无他人敢质疑裴贽话语。 崔昇之郑重点头,一脸严肃一一看向屋内所有人,冷声说道:“正如敬臣所言,若背后隐藏之人不见了踪影是巧合,那么……能用两三日即可让数十万人丁的巨城人人皆知,此等作为,也只有我等家族可!” 韦邕不由苦笑点头,叹气道:“确实如此,能做到此事的也只有我等家族,可……可……” 韦邕不由看向王璞,摇头苦笑一声,再不多言,其余家族亦是看向王璞皱眉不语。 王璞见他们如此,差点晕死过去,恨声道:“我王家未做!” 覃王李嗣周皱眉道:“本王相信王家不会做了此事,李悍虎刚刚以兵围困晋王府,落了王家脸面是不假,可若此时去做如此恶事……正如诸位今日所想,皆以为是王家所为,王老大人自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众老者一想也是此理,他们与王璞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如此愚蠢之事…… 就在众人欲要摇头,就在王璞准备一脸感激看向拔刀相助的覃王时,谁料这位覃王却说了一句让王璞吐血昏迷话语来。 只见李嗣周又狠狠摇了摇头,皱眉道:“可也不一定,或许王老大人已经猜测到了今日之事,或许反之行之,知道我等各家族会因……因王家不会行此等愚蠢之事,故反而行之也不一定啊!” 王璞手指乱颤,指着李嗣周,愤怒大吼。 “李嗣周——” “你……你好歹毒的心!” “你……你……” “噗……” 第909章 愤怒的小皇帝 李嗣周大惊,连退两步,看着王璞口吐鲜血,心下惊悚,不由看向众人说道:“本王只是说了句心中所想,可无逼迫之意啊!” 众人看着王璞花白胡须上的血迹,看着萎靡不振的他,眉头皆是高高皱起,更是不去理会李嗣周话语。 韦邕皱眉道:“诸位……老夫以为当不是王家所为。” 几大家主相视一眼皆默默点头,眼看着王璞吐血,他们就知不是王家所为,纵然是王家一部分人不忿那头悍虎羞辱也不可能,短短数日即让整个洛阳上下无人不知李悍虎之恶,这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些人所为,至少也当时一个家族或是数个家族。 一切如迷雾,不是王家又当是何人? 所有人开始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想要远离身边之人,谁也不知此屋中哪个家族,或是哪些家族参与了此事,崔昇之看到众人皆是一副忌惮,皱眉看向李嗣周。 李嗣周正与他人一般,看着他人眼中也是露出猜忌之色,可看到崔昇之看了过来,心下大惊,忙说道:“崔家老儿,你莫不是怀疑我李家吧?” “诸位,这个天下是我陇右李家的天下,李悍虎病重待死,我李家根本无需做这些横生枝节之事,只需静等些许时日,李悍虎一死,其下兵马自然归属朝廷,就算我李家无法得其一二,就算皆归各位,但也是我李唐之兵,又岂会做下此等之事?” 众老者微微点头,虽知道此人话语中亦有虚言,他们陇右李家亦是期望得十数万兵马,但还是有些话语是不错的,李家亦没必要在此时横生枝节,若因此激怒了病重李悍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崔昇之微微叹气摇头,亦不再去看李嗣周,可屋中又是谁是那隐藏之人? 裴贽看到屋中无人开口,叹气道:“此等之事非一人或是一小家族可为,当是屋中一人或是一些人所为,诸位都是一家之主,裴某也不再多言,但诸位当知……” “当知行乾尚未病逝,他还在洛阳!” “诸位也未能获的十数万兵马!” 裴贽一一看向屋内老者,沉声说道:“行乾自关外前来,虽仅一年,但却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勋,行乾性情刚烈,虽行事多有异于他人,或是在诸位看来乃无行狂妄之为,但诸位可曾见过行乾用兵骚扰过诸位家中府邸?可曾以力胁迫过诸位?” “行乾病重,能不能迈过这道坎,裴某不知,裴某亦是我裴家之人,虽也想欲要那十数万兵马,但却不会行落井下石之事!” 王璞胸中憋闷,听了这句话语,勉强开口说道:“敬臣这话语是不错的,我王家知晋王妃病重不假,可也未曾想到晋王妃会此时病逝,至于落井下石……我王家历经千年,又岂会在此时行了此等不义之事?” 王璞喘息一阵,说道:“李悍虎乃营州关外之人,年幼之时并未熟读圣人典籍,有些瑕疵,亦是可被我王家所容,至少……至少在老夫眼中,一悍虎也当强于十晋王,晋王可,李悍虎为何不可?” 韦邕不由微微点头,说道:“王大人此言在理,李悍虎虽勇,却无大恶,反却每每活人无数,实乃面恶心慈之人,有些瑕疵亦无不可。” 杜承葳看了一圈,他杜家因他之故一落千丈,幸好自己子侄杜让能已经前去了川蜀,心想着,若李悍虎真的一病不起,自己家族是不是可以获得川蜀兵马? 一想到此处,心下就对坏了他们好事之人愤恨,说道:“北地王以兵围困晋王府邸虽犯下了大错,但却非刻意为之,诸位也知北地王于两军阵前,一人一骑送还晋王妃之事,如此之人,听闻晋王所做之事,因怒以兵围困,老夫觉得,此等之人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如今北地王因愤病重,我等当请奏朝廷,寻遍天下名医为其诊治。” 众人不由微微点头,心下却冷哼不断,他们又岂能不知这杜老儿心思,不过却也是个好法子,一者可以知晓那头悍虎的病情,二者表达一下他们这些家族的爱护之意。 王璞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明日老夫即上奏朝廷,为北地王请封忠勇王。” 众人一愣,看向王璞也不由暗暗赞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裴贽听着他们明里暗里话语,对今日相聚很是失望,叹气道:“隐藏在暗中之人不可知,诸位也当知此等之人危害,既然暂时只能如此,但也不能再任由他人胡言乱语,诸位以为当如何?” 王璞又第一个说道:“我王家自不会允许此等小人兴风作浪,自今日起,我王家倾力追寻此等小人踪影,定不让其兴风作浪!” 韦邕亦是赞同道:“我韦家亦不允许此等小人!” “我郑家当如是!” “杜家……” “崔家……” 看着所有家族都表了态,裴贽心下暗暗点头,虽一时间不能得知隐藏在暗处之人是谁,但是如此多的家族追寻,纵然最后还是追寻不到,这些暗处之人也休想再兴风作浪! 各家族最后也是各自心怀不同心思离开,但裴贽相信,就算有些人参与了此事,也不敢再如此猖狂,没人敢无视如此多的家族打压,哪怕陇右皇族李家也不敢。 而此时我们的小皇帝李裕正在发脾气,地上已经堆了一地碎纸屑,站在一旁的刘婉儿、小魏子终不敢上前劝解,他们自从在他身边,还从未见到过他如此愤怒。 “混账!混账——” 李裕一把扫掉桌案上所有笔墨纸砚。 “小魏子,传令……让人给朕查,告诉刘景瑄,朕不管他用何法子,朕只要结果,朕要知道,究竟是哪个混蛋——” 小魏子忙跪伏在地,颤声道:“陛……陛下还请息怒,小魏子这就去北衙,定给陛下查出是谁!” “去——” “现在就去——” 李裕扶着桌案狂吼,小小脸孔上也出现了扭曲的蚯蚓。 小魏子哪里敢有半分迟疑,忙一瘸一拐退出房门。 李裕沉重喘息声让刘婉儿担忧,犹豫着上前,轻声说道:“陛下还请息怒,若北地王知道陛下如此不够稳重,必然会不喜的。” “朕……朕……” 第910章 小皇帝欲要出宫 李裕心下大怒,想要训斥,可听了她提起了老师,又不得不一屁股坐下,别过头不欲理会。 见他如此,刘婉儿知道他终究是生气了,可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满城谣言蜚语让这位大唐皇帝愤怒,她知道,这不仅仅只是那人是他的老师,更知道那人病倒后的影响。 刘婉儿看着别过头不欲理会她的李裕,心下叹息一声,无奈轻声道:“北地王病重,陛下身为北地王学生,此时……此时还当留在北地王身边才是……” 正待她继续说下去,小皇帝李裕却突然转头看向她,把她想要劝解的话语也堵在了口中。 李裕一脸恼怒道:“朕岂能不知此时当在老师床前服侍,可老师根本不欲见了朕,老师……老师定然是责怪朕……责怪朕未能照顾好晋王妃,朕……是朕的错,朕未曾想过此时晋王妃正病重之时……” “是……是朕的错……朕的错……” 李裕猛然擦拭了一下眼睛,起身就要向门外走去,刘婉儿大惊,忙伸手拦住。 “陛下陛下……此时……此时已是深夜,陛下此时前去北地王府……” “闪开!” 李裕大怒,正要绕开刘婉儿,她却再次站在身前挡住。 “陛下还请冷静一二,就算前去北地王府,也当在明……” “闪开!朕让你闪开——” 李裕大怒,奋力大吼。 刘婉儿见他真的怒了,不敢再拦在身前,只好退到一旁。 李裕也不去理会,大步走出了房门,刘婉儿忙跟在身后,唯恐他出了意外。 就在刘婉儿刚迈出房门,脚步猛然一顿,向门外一小宦官招了招手,小六子忙上前两步。 “去,尽快通知刘公公,务必要让刘公公遣悍将护住陛下!” “诺。小六子这就去通知刘公公。” 刘婉儿摆了摆手,也不理会躬身退了一步的小宦官,提裙就去追赶已经在十余丈外的小皇帝。 小皇帝大怒,这在自登基后还是首次,小魏子腿脚不好,尚未等他去了刘景瑄住处,消息已经送到了刘景瑄手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小皇帝不理会北衙军务时,刘景瑄实际上就是北衙将军,但刘景瑄也不怎么过问北衙军务,他更多的是参与政务,军务基本上都给了西门君遂。 相比军务,政务更加繁琐,更加消耗刘景瑄的精力,他人日落而息,刘景瑄却每每要看奏折到深夜,尽管奏折上也没多少大事,都是些鸡皮蒜毛小事,可他却乐此不疲,根本不愿假他人之手,非得自己一个一个去看不行。 屋中美妇秦氏是刘景瑄妻妾,尽管刘景瑄是个宦官,可不代表他就不能娶妻,与杨复恭一般,他身边也不缺美人。 秦氏是关中之女,本为宫内宫女,早先年貌美未嫁之时入的皇宫,在宫内二三十年都一直是个洗衣做饭的宫女,按理说,年纪稍大后会被放出了宫去,可却人近中年也还在皇宫内,也不知是刘景瑄犯了什么病,年轻貌美的宫女没看中,反而就看中了她。 天下大乱,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易子而食太过寻常,秦氏年纪大了,也不愿出宫,刘景瑄喜欢,也就随了他,要说刘景瑄为人不咋滴,但对自己人还真心不错,自秦氏跟了他,二十年来还从未对她有过辱骂之语。 秦氏见他躺在床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奏折,不由责怪道:“这都几更了,还不休息,你这样可不成啊,眼睛还要不要了?” 刘景瑄眉头不由一皱,放下手中奏折,不悦道:“陛下年幼,老夫身为辅政大臣,又怎能疏忽大意?” 秦氏撇了撇嘴,埋怨道:“朝中辅政大臣又不是你一人,杨辅政也不似你这般吧?” 刘景瑄刚要拿起奏折再看,听了这话语,不得不又放了下来,叹气道:“你懂个甚,老夫若有个北地王这般养子,老夫也能如杨公公那般,只是可惜了……北地王竟然因怒大病……” 秦氏也跟着叹息一声,说道:“北地王还是不错的,明日你再去探望一下吧。” 刘景瑄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北地王可不似他人,此时病重,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还不好说,闯过了,北地王也只会记着老夫今日相视情义,闯不过……” “闯不过,或许十数万兵马入了北衙亦说不定,毕竟杨辅政是北地王阿父。” 秦氏皱眉道:“北地王病重,闯过去还好,闯不过去,十数万兵马也只会与了杨辅政,又怎会与了你这无良老儿?” 刘景瑄眼睛一瞪,怒道:“你这娘们懂个甚!” “北地王若真的闯不过去,公主又有了生孕,草原还有两个孩儿和十数万营州精锐,孤儿寡母的,你真当杨辅政会放心?自然是要回草原的,长安那些兵卒还能带回关外营州,余者又如何可能?自然是要与了相善之人。” 秦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点头,说道:“若是如此,明日你把咱家那根百年老参带去,多多少少表达一下心意。” 刘景瑄点了点头,说道:“自当如此,对了,明日让勇儿也随老夫一同,或许北地王能看中了我儿也不一定。” 秦氏张嘴正要答应,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之声。 “梆梆……” “刘公公,紧急要事!” 刘景瑄一愣,忙要跳下床来,秦氏却按住了他。 “妾身去看看。” 刘景瑄一愣,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秦氏起身去开门,正见是李裕身边伺候的小宦官小六子。 “小六子,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小六子忙躬身说道:“陛下要出宫,婉儿姐姐想请公公遣将护佑一下。” “啥?陛下要出宫?” 正在里屋躺在床上的刘景瑄大惊,不顾其他,鞋子都未穿就跑了出来,一脸震惊看着小六子。 “你说啥?此时陛下欲要出宫?” 小六子忙把身子再次弓低了些,说道:“回公公话,陛下因城中流传诸多妄言大怒,欲要前往北地王府。” “妄言?” 刘景瑄一愣,心下顿觉有大事发生,脸色瞬间冷厉起来。 “说!怎么回事?” 小六子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说道:“陛下震怒,非得此时出宫……” 刘景瑄心下又惊又怒,竟然没人跟他说起此等要命之事来,一想到这些留言传入正病重的北地王耳中…… 刘景瑄一想到北地王会如何的愤怒,想也没想,对着秦氏就是一阵大吼。 “快!快拿老夫的衣甲!” 第911章 浑水摸鱼(上) 刘景瑄嘴里说着要披衣甲,人却已经跑了出去。 “相公,鞋……” 话语未落,刘景瑄又跑了回来。 “快,快给老子拿鞋子!” 刘景瑄大急,秦氏忙一边拿鞋子为他穿上,一边埋怨道:“洛阳虽不似以往长安,可北地王病了,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披上衣甲再出宫吧。” “再说……你未能前去,陛下也出不了宫的。” 刘景瑄心下大急,一时也未曾想过这些,秦氏一提醒,这才醒悟了过来。正如秦氏所言,此时正值深夜,别说皇帝,就是权柄很重的枢密院宦官,若没他刘景瑄和西门君遂同意,那也休想出了皇宫。 也不是刘景瑄权柄滔天,欲要控制皇帝,而是皇宫不同于寻常百姓之家,皇宫是天下之心,尤为重视安全性,更忌讳宫内之人与外朝勾结,故而宫门一旦关闭,不到时辰是不可能开启的。 由两人掌管宫门开启,一个主开,一个主闭,两把钥匙,这个钥匙可不是百姓所用钥匙,其实就如同军中虎牌一般。 宫门不能随意开启,但是掌管整个皇宫大小事务的刘景瑄又如何不能? 刘景瑄一想到没自己命令,宫门无法开启,心下就不是那么焦急了起来。 秦氏细细为他穿上了衣甲,说道:“上阵父子兵,还是让勇儿与你一同前去吧。” “也好,兴许北地王喜欢了勇儿秉性也不一定。”刘景瑄点了点头。 小六子在两人交谈说话时,哪里敢随意开口,只能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听到秦氏说及“勇儿”来,嘴角不由一扯。 “勇儿”原本叫秦世勇,是秦氏子侄,刘世勇父母死后,自幼就跟在秦氏身边,若不看其他,只看刘世勇魁梧高大身量,谁都会赞一句是个汉子,可小六子却知道这个“勇儿”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一个连女人都不敢看的傻大个。 小六子对刘景瑄嘴里的“勇儿”不屑一顾,却不敢在两人面前表露半分。 且不言刘景瑄又让人召唤来自己痴傻孩儿,这才急匆匆赶向宫门处,就言小皇帝这么一闹,闹出的动静还真不小,就是已经怀抱着女官李渐荣睡下的李晔也被惊动了。 被门外小宫女惊动了的李晔很是不耐烦,可当他得知了小皇帝李裕竟然欲要出宫,李渐荣以为他会大怒,不料李晔只是皱眉沉默不语。 见他如此,李渐荣轻声说道:“陛下,太子此时出宫,是不是不妥啊?” 李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李渐荣疑惑不解时,李晔却答非所问,突然说道:“李悍虎已然病重,就算欲要杀虎以绝后患,为何还广散谣言?” 李渐荣眉头紧皱,细思许久也未能想了明白,轻声说道:“他们在暗处,只要不出头,他人终究难以发觉出些许端倪,李悍虎已然病重,尽管此时以兵围困晋王府让朝廷难堪,可民间当有不少人称赞李悍虎为人情义,此时冒了出来,只会让人稍加注意,以臣妾看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静静等候李悍虎病重而死,如此才最为稳妥。” 李晔不由一阵苦笑,叹气道:“他们这是在向朕示威呢。” 李晔张口欲要解释,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嘴里低喃。 “不对,他们就算想要告诉朕他们是如何的强大,可也没必要如此啊?” “究竟因何……” …… “朱友裕,本世子需要个理由。” 李存瑁眉头都未抬,看着眼前茶水荡漾,好像根本就未曾与朱友裕说过话语。 朱友裕老爹朱温是东平王,李克用是晋王,从封号就可看出晋王是压朱温一头的,朱温虽为王,却不愿他人说什么名号,概因“东平”两字也只是临时性而已,如“征西大将军”一般无二,他与李克用是宿仇,又怎么愿意在封号上弱了李克用一头? 父辈的恩怨延续到了了朱友裕、李存瑁这一代人身上,但两人又不似父辈那般见面就欲要打生打死,至少场面上还都是公子、世子一类称呼,还从未直呼姓名之时,今日却是首次,由此也可看出李存瑁心中恼怒。 朱友裕见他如此,也不恼怒,轻笑道:“世子乃天下青年翘首,难道世子不知浑水摸鱼吗?” “混账!” 薛鸦滩大怒,按刀就欲跨站出来,却被李存瑁抬手止住,看着一脸笑意的朱友裕,嘴角不屑一哼。 “哼!浑水摸鱼?你这是在羞辱本世子吗?” 朱友裕神色不变,轻笑道:“那……世子以为朱某欲要如何?” 李存瑁不屑道:“李悍虎病重待死已经确定,最迟不过数月罢了,只需静静等待,你朱家就再无忧虑,可是……” “可是?” “呵呵……” 朱友裕呵呵笑了起来。 “可是啊……本公子等不及了,想要李悍虎死的更早、更快些啊!” 李存瑁眉头一抬,冷笑道:“等不及?你朱大公子真当老子是个傻子啊?” 李存瑁眉头一抬,却转头看向坐在椅凳上的三个黑衣蒙面人,最后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很瘦之人身上,看着不时会轻咳几声之人,不屑道:“他朱大公子所谓浑水摸鱼,老子是信的,可他摸的那条鱼,除了病重的李悍虎,还有就是正在争吵的朝廷!” “老子本还纳闷、疑惑不解呢,李悍虎病重待死,一旦病死,杨复恭那阉奴自然要带着营州军返回关外,去帮他的悍虎养子守着营州,所余兵马自然归了朝廷。” “你李病夫如此不愿李悍虎掌控大唐,但也不愿因谣言忘语坏了兵卒之事吧?也想让李悍虎临死前顺顺当当交出兵马吧?” “老子一开始疑惑不解,后来突然想明白了,所谓的忠于大唐,忠于天下……” “呵呵……” “还真是个讽刺,你也不过是李悍虎第二,当然了,你连给李悍虎提鞋资格都无,至少老子还真没看出来他李悍虎对这个天下有何觊觎之心来!” “而你……只不过想趁着这场浑水,从那些家族手里夺了李悍虎遗留下来的兵马罢了,至于局势动荡不动荡,动荡后……是不是再次成了人人可欺的大唐朝廷,你根本就无所谓。” “你……眼中只有兵马!” “大唐朝廷?” “大唐天下?” “呵呵……” “还真他娘地笑话啊!” 第912章 浑水摸鱼(下) “呵呵……” “他朱友裕欲要趁浑水摸李悍虎的命,摸朝廷因此混乱尔后纷争骤起,朝廷势弱,洛阳势弱,他朱家自然安枕无忧,甚至可趁势一举夺回洛阳。” “而你只是想趁机多得李悍虎遗留下来的兵马。” “呵呵……” “还真是浑水摸鱼呢!” 李存瑁眼睛微眯,看向另一高大黑衣蒙面人。 “张教主,你也是想要浑水摸鱼吧?是想摸我陈蔡之地的浑水吧?” “什么?” “老子宰了你们这些混蛋!” 李存瑁身后一干大将大惊失色,薛鸦滩刷得拔出了刀子,正待大怒上前砍死了觊觎他们地盘的张雄天,薛铁山一把拉住,冷眼看向朱友裕。。 “你们欲要如何,俺们兄弟不管,可是你们若要觊觎俺们陈蔡之地,那就别怪俺们兄弟无情!” 朱友裕毫不理会薛铁山威胁,看着李存瑁,轻笑道:“世子何以见得我等在摸你们陈蔡之地的鱼?” 李存瑁冷笑一声。 “呵!是欺我如三岁孩童么?” 李存瑁眼睛微眯,心中怒火却难以压抑,冷声说道:“还真当李悍虎如你们这般愚蠢?若真如此,他早他娘地不知死了多少回!” “李悍虎病重,纵然他之前用兵围困我晋王府邸,就算他犯下了滔天之罪,朝廷在他病重之时也只会倾力与他相善,又怎会在此时与他交恶?”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欲要挥刀杀人的冲动,说道:“将死的李悍虎,此时的他谁都知道最为危险,能在此时与他交恶的只有我晋王一脉!” “呵!” “果然好手段,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让李悍虎恼怒我李家,借助李悍虎之手拔除了与你们相恶之敌,你汴州朱家少了一个大敌,而……而你张教主则不用面对北面之强敌了吧?” “果然还真是他娘地浑水摸鱼啊!” 李存瑁身后一群大将眼神冷厉,心下那个怒火就别提了,薛鸦滩心中更是恼怒万丈,之前的他还是一副岸边看戏模样,甚至不止一次在人前笑话李思钰,好像不如此,就不能发泄心中怒火一般,谁料到竟然完全相反了,这些人竟然想要搂草打兔子,竟然也把他们算计进去了。 薛鸦滩脑子不怎么好使,虽脾气暴躁,却也不是个蠢货,他能够从李存瑁话语中听出来这些人各自心思,有算计他能够理解,可竟然算计到了自己身上,这就不是他可以忍受得了。 只见薛鸦滩上前两步,冷冷看着朱友裕等人,沉声说道:“世子,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咱们不义,此地还不是汴州,末将请命,俺一刀砍死了他们!” 李存瑁很想抬手,让人把他们全部剁成了碎片,可还是强压下心中怒火,看着沉默不语的朱友裕,说道:“李某不知你们如何杀虎,但就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就凭你们小猫两三只,就想杀得了李悍虎?” 李存瑁眼睛看着朱友裕,手指却指向邓伯贤,又指向张雄天。 “就凭这个院李悍虎身边的蠢货吗?” “就凭几个不敢露面的下三滥之人吗?” 李存瑁挺直身体,冷笑道:“没我沙坨三部强卒,就凭你们?” “哼!” 朱友裕、李存瑁两人冷冷怒视,一旁抱臂的邓伯贤却笑了。 “邓某就说嘛,晋王世子又岂是如此易于相欺之人?” “早就说了,既然是合作,就该学习人家李行乾,相欺不成,最后也只能各自散去,否则就是你我头颅摆放在李行乾面前了。” 李存瑁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邓伯贤,冷声说道:“就你们?跟李悍虎提鞋都不配!” 朱友裕眉头一挑,笑道:“不错,我等是有算计了你晋王李家,但你李存瑁还是想要杀死李悍虎,而不愿他病死在床榻之上吧?” 李存瑁冷哼道:“李某是想让李悍虎死在李某刀下,可李某再如何想,想来也不如李悍虎给你的屈辱多吧?” 朱友裕眼中怨毒骤闪,面上却僵硬一笑。 “是!朱某更愿意李悍虎死在朱某手中,所以朱某来了,朱某是想抓李悍虎这条待死的鱼,也想着李悍虎恼怒朝廷而相仇,想要朝廷就此一蹶不振,可那又如何?难道你太原李家就不想如此?” “难道你们就没想着要回太原府,想重新夺回你们得河东之地?” 朱友裕冷笑一声,说道:“你李存瑁若真的愿意就此待在陈蔡四州,想来……我等刚到此地之时……就该已经成了具尸体了吧?” 沉默…… 沉默…… 两人再次冷冷对视。 “不错!本王就是想要回太原!” 李克用突然推门走入屋内,来到朱友裕面前,冷冷看着他。 “若你们可以杀了李悍虎,可以助本王夺回太原,本王就是把陈蔡与了你们又如何?” “父王……” “住嘴!” 李存瑁大惊,正待开口却被李克用冷声阻止。李克用也未回头去看一眼李存瑁,而是冷冷看着朱友裕,冷声说道:“你们若可以助本王夺回太原,陈蔡四州就许了你们,可若不能,本王现在就把你们剁成肉酱喂狗,立即拿着你们头颅扔在那小混蛋面前!” 李曜心下大怒,正要开口,邓伯贤却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朱友裕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我汴州可出兵三万,以晋王为首入河东。” 李克用冷笑一声。 ”你不是朱温贼子,就算是朱温当着本王面你以为本王会信了你们的承诺?” 朱友裕心下一阵叹息,面上却严肃了起来,说道:“晋王不信我汴州,裕不敢辩驳,但晋王若倾力相助,裕亦愿晋王旗下之将,以助晋王取回河东之地!” …… 李克用冷冷看着朱友裕良久,就待屋内沉重气息让人窒息之时…… “哈哈……” “好!” “好啊!” “若你能随本王征战,本王亦不亏待了你半分!” “哈哈……” 李存瑁心下却大怒,朱友裕为他们质子,这自然是好的,可却是用陈蔡之地换的! 李克用可以不在乎,他又岂会愿意丢了他的忠武节度使一职? 心下恼怒,却又无法发泄,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声愤恨冷哼。 “哼!” 第913章 伍长快逃 愤怒的小皇帝一心欲要深夜出宫,惊动了宫内不少掌权宦官,但却只有刘景瑄一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至于那些宦官们的心思,是观望还是如何,这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刘景瑄身披皮甲,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当他带着身材颇为壮硕的痴傻儿子来到宫门前时,见到何氏也在,不由一愣。 “贵妃怎么也来了?” 何氏见带刘景瑄一身皮甲,心下一阵叹息,轻轻摇头叹气道:“本还想着让刘公公劝解一下裕儿,您这一身皮甲……” 刘景瑄不由看向冷脸不语的李裕,这才叹气道:“老奴不是不想劝解陛下,只是北地王病重,城中竟然流言蜚语猖獗,此等之事已经不是一家一姓之事了,而是关乎社稷安危,老奴纵然再如何担忧陛下安危也无法开口阻拦,只能拼了这条老命护住陛下。” 李晔最近不愿见她,整日里只独宠李渐荣一人,她也知道为何,却夹在他们父子之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做,也只能一人独处屋中,对城中多出的流言蜚语自然不知,直到宫女们前来告知,自己儿子竟然要深夜出宫,她这才知道了一点,尽管只是一鳞半爪,她也能想象到流言蜚语造成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听了刘景瑄话语,何氏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解,可终究无法说出口,只能深深叹息一声。 “麻烦了刘公公。” 刘景瑄忙说道:“护佑陛下是老奴职责,当不得贵妃如此。” 刘景瑄向何氏拱了拱手,忙来到李裕面前,躬身行礼。 “老奴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开门!” “老奴……是,这就为陛下开门。” 人是可以随着身份的不同而气质不同,以前李裕只是个皇宫中一名普通皇子,今日却是大唐皇帝,刘景瑄权势再如何强大,本质上还是皇帝的奴才仆役,当李裕冷着脸,没有任何多余话语时,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开门”字语,刘景瑄竟然没敢反抗,哪怕心下也无任何想要对抗一下的心思。 刘景瑄的前来,守门军将不敢有任何迟疑,忙令人打开宫门。 “陛下……陛下……” 李裕见到宫门开启,他本就还只是个孩童,见到宫门开启,未等到宫门完全打开,一人突然走向开启的仅够他一人通过的缝隙。见他如此,刘景瑄大惊,忍不住惊呼出声,唯恐出了意外,忙快走几步跟上。 洛阳不是潼关,潼关是军城,里里外外数万军马,李思钰身在潼关,无人敢在潼关杀人越货,纵然深夜也不会有禁夜之事,可洛阳不同,洛阳之前就在朱温治下,归于朝廷也无一年,更何况期间还发生了刺杀之事,宵禁自然也在正常不过了。 宵禁这种事情各朝各代都是常事,百姓也都知道,一旦天色渐黑就只会留在家中,无要命之事绝对不会轻易在街道上行走,但今日王歪脖子有些倒霉,他刚刚来到洛阳,城门本是要关闭让他露宿野外的,还好王歪脖子身上钱财不少,花了些钱财入了城,可入城后麻烦了,竟然一连找了数家酒楼都无空房。 王歪脖子是行商,在这个世道,能通行无忌的,哪个身边不是护卫家丁一堆,王歪脖子身边自然也少不了些带刀的兄弟跟随,又正值宵禁之时,就被寻街的兵丁抓了个正着。 王歪脖子虽然被抓,人却一点都不畏惧,一军卒正要推他一把,王歪脖子一瞪眼,怒道:“干啥?老子未寻到住处又咋了?欺负我营州人吗?” “哼!老子不与你们一般见识,等见了你们头领,老子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把老子如何?” 一瘦高个,看起来是这群军卒伍长,见王歪脖子一脸不屑,有些恼怒道:“营州人又如何?这里可不是营州,是我东都洛阳!” “哼!” “营州?李悍虎都快病死了,还他娘地营州……” 王歪脖子本一脸不屑,可听到这句话语时一愣,随即大怒,身子一阵抖动,甩开抓住他手臂的军卒,指着这汉子大怒。 “你他娘地再说一遍!” “信不信?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死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老子砍死你们,老子就要看看这满洛阳,满大唐,哪个敢动了老子!” 王歪脖子大怒,手下十数名兄弟亦是大怒,大刀纷纷在手,眼见这就要厮杀起来。瘦高汉子大惊,连退两步,指着王歪脖子颤声道:“你们……你们想要造反吗?” “造反?大哥,他们竟然敢侮辱我营州军大帅,咱就算弄死了他们,谁敢言咱们造反?” “大哥,干吧!” “大哥,小四说的对,别说是他们,就算他们都头,敢侮辱我大帅,弄死他们也没人敢动咱们分毫!” “大哥,干他娘地!” 瘦高个汉子大惊失色,他只是凭借着关系成了伍长的,这还没几日呢,之前也只是听闻营州人暴烈,受不得委屈,这咋还没说几句呢,怎么就成了要弄死了他了呢? 瘦高个汉子左右看了一下不住惊恐后退的兄弟,自己也不由向后缩了缩,指着有些犹豫的王歪脖子大叫。 “你……你想干什么?俺……俺们可是巡夜兵卒!” “杀……杀俺……杀俺就是造反,就是……就是北地王也护……护不住你们……” “住嘴!” 王歪脖子大怒,曾经的他与刘彘一般,也只是个山匪头头,被李思钰千里奔袭太原时抓获,自从被俘入了营州后,这才学着营州人守了规矩,可这不代表他就成了个下脚都会低头注意地上蚂蚁的大好人,不提“北地王也护不住”还罢,一听到他们竟然说连自己大帅也护不住他们时,登时大怒,也顾不得会不会给自己大帅惹不惹的麻烦了,大手一挥,指着瘦高个汉子怒吼。 “兄弟们抄家伙,给老子弄死他,老子就他娘地看看,大帅到底护不护得住咱们营州人!” “兄弟们,给老子杀!” 王歪脖子大怒,大手一挥,手下十余名兄弟纷纷拔出腰刀,二话不说,挥刀就要砍杀这些军卒,瘦高个汉子大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毫无畏惧,正要吹哨喊人,谁料到还未伸手入怀掏竹哨呢,手下兵卒却大喊一声。 “跑啊——” 惨无人寰的惨嚎让瘦高个身子一抖,人也有些呆愣了一下,还疑惑到底谁是兵谁是贼呢,人咋都跑了? 幸好有个兵卒还算稍微讲些义气,一边奔逃一边回头大喊。 “伍长快逃……” 第914章 护驾…… “兄弟们,上啊……” “给老子弄死了他们……” “杀官造反了……” “杀……” “造反……” …… 两群人,人数相当,但却一群在前拼命奔逃,一群在后拿着刀子暴跳如雷追杀。 瘦高个汉子心跳如雷,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成了这般,自己都拼命奔逃了数条街道,嗓子都快喊破了,咋就没兄弟前来支援呢? 以往不能寻个一条半条街就会遇到数支巡夜军卒,怎么今日一个都无? 没人来救援,那……那也罢了,可是咋个个房门紧闭,连想要进屋关门抵挡一下都不能,瘦高个汉子这都连砸数家屋舍,无一人相应,心中那个憋屈就别提了,至于招呼兄弟们转身与这些杀才拼个你死我活,可一看到个个边跑边不住擦拭额头,嘴里惨叫声能让他想起前些日宰杀的大肥猪来。 见手下兄弟个个如此,他就是想转身拼杀一番,可那又如何? 啥也别说了,还是撅腚跑吧! 两人你逃我追,几乎从南追到北,从东又逃到西,两群人在寂静无声的洛阳城内追杀、奔逃了大半个时辰,竟然无一人站出来阻止,更无一人前来营救瘦高个。 “伍……伍长……不……不能再逃了……俺……俺逃不动了……” 一年纪稍大的军卒一边奔逃一边张大着嘴巴剧烈喘息,瘦高个汉子与他也无二样,心下那个后悔就别提了,昨日跟在大哥身后与人饮酒,满桌子人都是对营州军一脸不屑,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还不是营州军呢,只是十几个营州人啊! 瘦高个不住大骂昨日饮酒那些人,暗自后悔不该如此轻信了他人话语,更加后悔激怒了这群该死的营州人。 可他也没法子,这都绕洛阳城逃了一圈,连个鬼影子也没,没人前来搭救,街道两旁房屋又是个个紧闭,无论自己如何捶打的咚咚震天响,屋内就是一点声音都无,自己不逃又能如何? 跟在他身后的年纪稍大军卒眼看着就要被甩在身后,被王歪脖子等人追上砍死,忙奋力快跑数步追上。 “伍……伍长……向……向西逃!” 瘦高个汉子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逃,看着他就要带着身后拖拖拉拉十几个兄弟向东逃,年纪稍大军卒心下大急,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伍长,冲着身后一干兄弟怒吼。 “瘪犊子的混蛋!” “兄弟们,那混蛋自己找死,咱们不奉陪,向西跑,向皇宫跑,孙将军今夜守在那里,孙将军是营州人!” 话语一落,他也不管他人是不是真的跟在自己身后,向西就是狂奔而去。 一听“营州人”三个字,大口喘息的一群军卒不由自主就想远离,跟在自己伍长再次奔向北面。 要说还是老兵反应快、见识多,一见年轻些的转身就要跟着瘦高个伍长奔逃,一人大怒。 “混账东西,向西,向皇宫!” “只有营州人才能救咱们!” 几名年纪稍大军卒也不顾呆愣犹豫的后生,向着皇宫就是一阵奔逃。 瘦高个耳边听着“营州人才能救下他们”时,心下就是一阵不屑,可当他奔逃出十数丈时,这才发觉不对,回头一看,果然,一个跟在身后的都没有,再看后面,一群挥舞着刀子的混蛋从街道转角冒了出来。 “逃啊——” 一声惊恐尖叫,转身就向西奔逃,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西面是皇城,就算营州将救不下他们,难道皇宫还没有兵卒相助吗? 想明白的他,转身向着皇城就是一阵狂奔,比之前还快了三分,他可是从自己大哥那里听说了,逃跑不一定死,但逃在最后的一定会死! 而他现在就是最后。 还别说,他跑的还挺快,不一会又冲到了逃跑队伍最前面,眼角不时瞥向身后,唯恐他人追上了自己,临近皇宫时,那嗓门陡然提升了数倍。 “营州人造反……杀人了……皇上……陛下……救命啊……” 还别说,他的撕心裂肺还真有了效果,远远就看到了宫门缓缓打开,瘦高个伍长心中那个委屈激动就别提了,脚下跟个小伙轮似的。 “营州人造反了!” “营州人造反了……” “皇上……陛下……救命啊……” 瘦高个看到宫门缓缓打开,可以看到门内透露出来的火光,王歪脖子等人又岂会看不到? 眼瞅着就要追上这群侮辱大帅的混蛋们,就要狠狠一刀宰了他们呢,皇宫大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大哥,咋整?” “还他娘地咋整?大哥,这群混蛋只是洛阳无名小卒,就他们这样的都敢侮辱大帅,整个洛阳又会如何对待大帅?” “大哥,咱们营州人笑着脸,洛阳混蛋们就以为咱们好欺负!”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大哥,干他娘地!让整个洛阳都知道,咱们营州人可不是他娘地任人欺辱的!” “大哥,刘七说的有理,咱们笑脸可不是让洛阳混蛋踩的……” 王歪脖子重重吐了口涂抹。 “呸!” “娘地,老子今天就让整个洛阳城都记着俺王歪脖子是谁!” “兄弟们!” “今日不管是谁,老子就要这群滚蛋的命!” “杀!” 王歪脖子用刀一指,一群营州汉子像是打了鸡血,嗷嗷叫挥刀杀向皇宫。 瘦高个一直用余光观察身后动静,见那些人终于停住了脚步,心下一阵得意,心想着:小样的,皇宫内可是有数百上千北衙兵卒呢,怕了吧? 可还未等他得意片刻,那些混蛋怎么嗷嗷叫又挥刀杀了过来,难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大唐皇宫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无数兵马吗? 疯子! 营州人都是疯子! 瘦高个欲哭无泪,心下不知扇了自己多少个大嘴巴子,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这些营州疯子…… “皇上……陛下……救命啊……” “杀!” “老子营州王歪脖子——” “杀!” …… 而我们的小皇帝正恼怒满城谣言呢,刚率先从宫门钻出来,就见一群人呼喊着远远跑了过来。 待刘景瑄也从宫门处出来后,听到营州人造反了,脸色狂变,想也没想,拉着李裕就要退入皇宫。 “护驾……护驾……” 第915章 裕少爷(上) “护驾!快来人护驾!” 刘景瑄尖锐惨叫声让城门处一阵混乱,小皇帝李裕却没他这么惊慌,反而用力挣脱了刘景瑄手臂,一脸郁闷指着正奔来的两群人,大声说道:“刘公公莫要惊慌,只是几十人而已!” 刘景瑄听到“造反”就是一阵心惊肉跳,也没注意多少人,正要再惊慌大喊“护驾”,听了小皇帝话语,这才惊愕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整整呆愣了一刻钟。 李裕也不去理会刘景瑄,大声喊道:“立即给朕散开!” “擂鼓!” 刘景瑄像是反应了过来,听了李裕话语,又是一阵郁闷无语,忙上前劝解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慌乱。 “陛下,这只是几十人而已,若陛下深夜擂鼓,必然惊动了整个洛阳上下,若北地王知晓陛下仅仅只是因几十人的毛贼就擂鼓聚将,必是心中不悦啊!” “嗯嗯,刘公公所言甚是,那还是刘公公阻住来人吧。”李裕小脑袋连点。 刘景瑄看着正哭爹喊娘的瘦高个汉子,心下那个恼火就别提了,自己竟然因为他们而在小皇帝面前丢了老大的脸面,心下大怒,指着正奔来的瘦高个大吼。 “来人!” “给老子射箭!” 刘景瑄大怒,守卫宫城的将勇更是恼火,命令这边刚刚下达,就有数百支箭矢向瘦高个飞了过去。 瘦高个心下正狂喜可以获救了,谁料到这些人竟然举弓向他们射箭了起来,大骇,想要高呼弄错了,可他又哪里有时间辩解,忙转身向一旁闪躲。 数百支箭矢没射中一人,只是用来阻止他人继续靠近罢了,而效果也的确做到了,王歪脖子一看数百人举弓,顿时止住脚步。 王歪脖子等人毕竟不是军卒,手中又无坚盾,冲击数百人的箭阵,那就是在找死,刘景瑄一看这些人散乱的样子,就知不是营州军,他是见过营州军作战的样子的,哪怕再少的人,也会相互组成攻击小兵阵,哪里像王歪脖子这般杂乱无序。 心下有了底,刘景瑄胆气也盛,走到阵前大怒。 “来者何人,竟敢趁夜骚扰皇宫?” 王歪脖子正要出来答话,瘦高个汉子却指着王歪脖子大声哭诉怒骂起来。 “将军可莫要放了营州贼人呐,他们……他们欲要杀官造反……” 瘦高个汉子不提“营州贼人”还罢,提起了,王歪脖子反而不想答话了,反而很狂妄的两腿叉开,双手抱臂,一副“老子就是营州人,你们能咋滴”狂妄模样。 手下兄弟一看自己大哥如此,一个个也不恼怒,个个都成了黑涩会,全都冷冷看着瘦高个不言语。 看到王歪脖子等人如此,刘景瑄心下很是恼怒,对瘦高个恼怒,对王歪脖子亦是恼怒不已,可别人还好整,独独营州人的事情不好处理。 “将军,俺们可是洛阳巡夜兵卒,将军可莫要放过了他们啊!” “将军……” “闭嘴!” 瘦高个大喊自己人,谁料到刘景瑄却指着他的鼻子大吼,瘦高个也没明白是咋个意思,还待要再哭诉一番,身后老卒却拉了一把,畏惧不满声亦传入耳中。 “伍长,可……可莫要再说了,再说……再说……俺们兄弟的命可就没了啊!” 老卒心下惊惧,身子也不住颤抖起来,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回此等之事,能活下来,眼神自然活泛,一见王歪脖子站姿,就知道这群胆大包天的营州人根本毫无畏惧,再看看刘景瑄他们,哪里还敢再让二百五伍长多嘴,再多嘴几句……自己的命可就真的没了。 事情也如老卒所想,若换作别人,刘景瑄早就下令把这些“贼人”剁巴剁巴喂了狗,可营州人不同啊! 刘景瑄一阵犹豫,看向一脸好奇的李裕,轻声说道:“陛下,你看当如何才好?” 李裕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语,抬步就要向前走几步,一看他要抬脚,刘婉儿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襟。 “陛……陛下……危险……” 李裕却回头看向她,笑了笑,说道:“婉儿姐姐未见过老师,也未去过驸马府,有些事情不明白的,危险?” “呵呵……无碍的。” 李裕挣开刘婉儿手臂,刘景瑄想要阻拦,可一想到他还有个北地王学生的身份,营州人再如何狂妄,那也不敢在北地王面前放肆,不但不去阻拦李裕,反而伸手挡住了欲要阻止的刘婉儿。 小皇帝李裕大步来到人前,指着王歪脖子大吼,这声暴吼,差点没把刘婉儿震晕死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整日一副乖宝宝的李裕,竟然也有大骂他人的一日。 李裕指着抱臂的王歪脖子大骂。 “王歪脖子!” “你他娘地好大的狗胆!本少爷的皇宫你他娘地也敢来闯?” “来来,上前来,看本少爷剁不剁得你的歪头!” 瘦高个傻眼了,刘婉儿傻眼了,就是刘景瑄也是呆呆看着叉腿掐腰、一手指着王歪脖子大骂的李裕小皇帝。 别说无数人傻眼,就是王歪脖子自己也傻眼了,他可没想到我们的小皇帝竟然也在此处,别人他不知道,难道时不时跑去驸马府的他,连李思钰名下几个弟子学生还不知道吗,一听声音,就知道自己今日要倒霉了。 王歪脖子也不叉腿了,也没了黑涩会老大气势,瞬间成了最忠诚的狗腿子,忙弓着腰,陪着笑脸,在一群人尚还呆滞未反应过来时,一路小跑来到李裕身前,谄媚的样子很想让人在他脸上使劲踹上几脚。 “裕少爷,您……您老怎么也在这儿,俺……俺……” “哼!你王歪脖子都打到了本少爷家门口了,本少爷再不出来,你这混账还真说不好会不会烧了本少爷的皇宫!” “那哪能啊!俺就算再混,俺也不敢在裕少爷面前耍混不是?” “不敢?本少爷看你是很敢啊!就这么十几个人,竟然敢举着刀子跑来,你王歪脖子不敢,谁敢?” 李裕昂着小脑袋,鼻孔朝天,极是像阿蛮不屑模样。 “说吧,咋回事,竟然一路追杀巡夜兵卒。” 王歪脖子满脑袋大汗,他几乎天天跑去驸马府给李思钰请安,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大帅是如何宠爱这些娃娃,皇帝不皇帝,他王歪脖子不怕,皇帝又如何,还敢跟大帅较劲吗,关键这不是皇帝不皇帝的事情,仅仅是驸马府的“少爷”身份,他王歪脖子就得罪不起。 王歪脖子满脑袋大汗,之前狂傲气势全无,声音也不住嘶哑颤抖。 “裕……裕少爷,真……真不是俺王歪脖子混账,是……是他们……他们侮辱俺们大帅……诅咒……诅咒俺们大帅快死了,俺……俺这才恼怒的……” 第916章 裕少爷(下) “裕……裕少爷,事情……事情就是如此,俺们……俺们真不是想要恼怒。” “前些日,俺王歪脖子,还有刘猪头、马当家的才拜见过大帅,大帅那身体强装的能生撕了虎豹,那些混账东西竟然说大帅快病死了,俺就恼怒了。” 王歪脖子把事情说了一遍,一想到那群巡夜军卒竟然诅咒大帅病死,脸上就露出愤怒来,可李裕却沉默不语,也没了之前装着阿蛮气势来压制王歪脖子等人。 李裕一脸苦涩,叹气道:“老师……老师是病了……” “那不可能……” “啥?” “大帅病了?” “这……这怎么可能?” 王歪脖子大惊,别人说,他根本不信,前些日才见过面,怎么可能会相信?可李裕不同,他是大帅的学生弟子! 一想到自己大帅病了,也顾不得其他,就是瘦高个等人也像是完完全全忘记了一般,向李裕一拱手,急声道:“裕少爷,今日是王歪脖子混账,来日裕少爷想打想杀,俺王歪脖子绝不皱眉一下,俺……俺现在就去看望大帅……” 未等说完,王歪脖子转身就要离去,李裕声音猛然一高。 “等等,一同去吧。” “啊?” 王歪脖子一愣,随即想也没想,点头道:“也好,在大帅面前,俺再向裕少爷赔礼道歉!” 李裕一脸苦笑,摆了摆手,叹气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你也莫要在老师面前提及,老师病重却不愿见朕,有你在一旁……兴许可以在老师床前侍奉呢。” 王歪脖子一愣,摸着脑袋,一脸不解,说道:“大帅素来疼爱裕少爷,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皱眉不解,李裕忙说道:“莫要想了,一同吧。” 李裕唯恐王歪脖子拒绝,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 李裕很聪明,他不知自己老师因何不愿见他,但以他想来,或许正因为今日他的身份缘故,但王歪脖子不同,只是一个商贾,是一普通之人,与大唐、天下毫无干系之人,别人或许不行,但此人当是可以。 李晔、王歪脖子好像已经忘了瘦高个等人,十几个营州汉子团团护住李晔小皇帝,甚至还未等北衙军卒上前护佑,一群人急匆匆离去。 李晔、王歪脖子心中焦急,再不理会瘦高个等人,刘景瑄可没忘记,一声令下,十几个巡夜军卒登时成了粽子。 刘景瑄有理由恼怒,让自己惊慌丢了面皮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混账东西的作为,自己弄出的灾祸,有了危险,不去别处,竟然直奔皇城,这是不是说,若真有一日,真的是大军叛乱,他们是不是也把无数贼人引到了皇城? 心下恼怒,恨不得立即砍了他们的脑袋以儆效尤,可看着皇帝与王歪脖子远去,冷哼一声。 “哼!” “把这些混账东西捆好了,本将军回来时再行处置!” “将军……将军……俺们冤枉,俺们是自己人啊!” 刘景瑄正要抬步,冷冷看向被死死捆住的瘦高个,冷哼道:“一小小伍长竟然公然诅咒我大唐之柱国将军,谁给你的狗胆?” “哼!” “口出狂言惹下了大祸也就罢了,为何不去南衙都督府,不去城内驻军之处,偏偏却把灾祸引到了皇宫大内,你一小小伍长有何居心?” “哼!” “来人,给本将军看好了,出了岔子,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诺!” 一军将上前领命,刘景瑄再不理会,大步追向渐远的小皇帝。何氏、刘婉儿,甚至北衙一干军将们见刘景瑄大怒抓人,心有怜悯,觉得不去抓捕王歪脖子那些营州人也就罢了,怎么反过来抓起自己人了呢,想要开口劝解,可刘景瑄话语一出,再无他人开口。 李悍虎病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来,此时极为敏感,能少激怒病重的李悍虎就少激怒,那人虽病重待死,可手里军卒可不是假把式,稍微有些脑子之人也知激怒了将死焦躁的李悍虎会有什么后果。 这些低级军卒不值一提,关键是被激怒的人是谁,被激怒的还不是营州军将勇,而只是些普通的走商、普通的营州百姓,如此不值一提之人都是这般,若营州军将勇被激怒了,那后果又会如何? 这些不提也罢,可这些人跑来皇宫又作甚?皇宫北衙军卒是不少,但巡夜却是南衙的事情,南衙军卒更是不知多了北衙多少,为何这些人不去南衙求救,而是跑到了这里? 里面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情况不明,但一想到这些人竟然跑到这里,把灾祸引到了他们身上,听了刘景瑄话语,就算心有怜悯同情,也全丢到了爪哇国,不但下手捆绑狠了些,就是哭喊冤屈的大嘴也被破布死死堵住。 所有的事情,洛阳大帅府却丝毫不知,小五今日守夜,府内府外转了一圈,正要回府吃点食物呢,一群人影出现在数十丈外,欲要抬腿进府的脚步也顿了下来,转身下了台阶。 “来人止步!” 一军卒暴吼。 随着暴吼声,数十丈外的人影也停住了脚步。 “兄弟们莫要误会,是俺,是俺王歪脖子!”王歪脖子忙上前两步,远远大喊一声。 一听是王歪脖子,小五神情不由松了下来,手也从刀柄上移开,上前几步走到人前,大声说道:“王歪脖子,你他娘地怎么半夜来了啊?” 一听是小五声音,王歪脖子摆了摆手,让兄弟们不要上前,自己则示意李裕跟上,一边向前大步走,一边摇头叹气道:“兄弟我入城之时晚了些,本是要明日前来拜见大帅的,真他娘地晦气,竟然与巡夜军卒起了争执!” “他们说大帅病重,嘴里不干不净的惹恼了兄弟,可又听裕少爷言,大帅真的病了,俺这不是一着急前来了么?” 王歪脖子话语没头没脑的,小五也只能模糊的知道了大概,至于王歪脖子嘴里的裕少爷,他自然知道是谁,正疑惑深夜怎么可能会遇到李裕呢,可见到王歪脖子身后小人儿,欲要开口调笑的话语也变了。 “陛下……陛下怎么也来了?” 第917章 有了点帝王样子 小五见到李裕竟然深夜前来,心下一惊,忍不住上前几步,用身体挡住可能出现的危险,嘴里埋怨道:“陛下怎么此时前来了,大帅病重,洛阳也有了些不稳,万一出了意外当如何?” 李裕未来得及开口,王歪脖子急声问道:“小五兄弟,大帅真的病了吗?现在情况可好了些?” 小五看了一眼王歪脖子,微微点头说道:“大帅因愤病重,不过已经好了许多。” 小五也没敢说太多,见他还想再问,忙向一军卒说道:“去寻疤脸,让他带人护送陛下回宫,万万不可让陛下有任何危险!” “等等……” 军卒正要抱拳应诺,小皇帝忙开口阻止,看着小五说道:“老师病重,朕虽是大唐皇帝,却也是老师的学生,朕不走!朕要在老师床前服侍!” 说着,李裕撩袍就要跪在帅府门前,小五大惊,忙一把拉住。 “陛下,您……您这是作甚?” 李裕一连坚决道:“今日朕不是朕,朕只是老师身前裕儿,裕儿要在老师床前服侍老师!” “小五兄弟……小五兄弟……” 小五正要劝解,刘景瑄远远的就高呼起来,身后跟着的高大汉子唯恐他一脚跌倒,弓着身子双手还像是随时要上前搀扶一把。 刘景瑄喘着粗气来到小五面前,拱手道:“小……小五兄弟……陛下是铁了心的,你看看这天色,这都几更了?” “咱家一再劝解陛下,要前来服侍北地王也当明日才是,可陛下不愿啊!” 刘景瑄叹气道:“北地王不仅仅是大唐帝师,更是为我大唐立下了无数功勋,如今病重了,陛下虽年幼不能为北地王做些什么,可在床前端杯水还是可以的,小五兄弟还当理解陛下一片赤诚。” 小五犹豫道:“不是兄弟阻拦,只是……只是……” 刘景瑄一拍大手。 “啪!” “小五兄弟也别可是了,咱们还是一同入府吧,让陛下留在门外终究是不妥的。” 小五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无奈点头。 “那……陛下还请入府……” “陛下先请。”刘景瑄忙伸手。 小五心下叹气一声,之前已经阻拦过两次,看看天色,再看李裕一脸坚决,他就知道,今日不让进都不行,若大唐皇帝真的跪在门前,明日还不知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了呢。 李思钰身体像是突破了临界点,尽管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科技也没法为自己进行彻底检查,但他知道,自己的基因一定产生了变异,或许正因这种变异需要的能量较多,这才让自己一日间消瘦如此。 消耗如此之大,当然要拼命进补了,自己躺在床上装病,能推脱的一律不见,实在是躲不过去,他就装死昏睡,大多数时他都是自己一人在屋中拼命啃食猪腿羊蹄,他的胃就像是个无底洞,无论装下多少,他都没有肚饱感觉。 此时的他正在疤脸服侍下大块大块吞食肉块,疤脸手艺很好,手中小刀像是在指尖飞舞,可他还是有些慢了。 “大帅,您这都一头羊下肚了,可有些饱了?”疤脸一脑袋汗水,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李思钰扔下刀叉,叹气一声。 “估摸着再来一头也还不够。” 疤脸一阵无语,心下疑惑自己大帅究竟是怎么了,他很是不解,但有一点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大帅或许是病了,是得了饥饿的病! 至于外面所传大帅“大骨枯”之征,不久将病死洛阳之语,他根本就是一脸不屑,哪个快死之人也不能一顿吃下了一头肥羊。 “梆梆……” 一阵轻声敲门,疤脸眉头一皱,他已经交待过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前来打扰,方圆十丈内更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听到敲门声,李思钰忙闭嘴不言,不过他没有一蹦三尺高钻进被窝,此时已是深夜,就算有事也只是自己府中之事,他人是不会在此时前来探视的。 李思钰不开口,从疤脸手中接过小刀,示意他出去看看,自顾自分割肉食起来。 疤脸起身来到门口,开了一道仅够他出去的缝隙,身为神射手的他角度掌握的很好,纵然他人长了八只眼也不可能看到屋内情景。 疤脸一脸不悦看向来人,冷声说道:“大头吴,老子是如何交待的?” 府中亲卫们不怕刘大猛,不怕小五,不怕没了舌头的秦书瞳,但独独疤脸不同。 大头吴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但他也知道,若不赶紧说出合理原因,自己一准要倒大霉。 大头吴忙抱拳躬身道:“陛下在府门外一定要见大帅,小五统领未能阻拦得住,现在已经在前厅等待大帅回话。” “陛下?” 疤脸眉头紧皱,点点头。 “等着!” 说完也不理会躬身退开了些的大头吴,再次打开房门一道缝隙闪身入屋。 疤脸与大头吴的对答,李思钰听的一清二楚,此时的他也没了吃肉食的心思,眉头也高高皱起。 “大帅,您看……” 李思钰摆了摆手,疤脸忙闭嘴不言,等待他的决定。 “老师病重,弟子床前照顾也在其理,来了就来了吧,至于其他人……” “一概不见!” 疤脸点了点头,也不开口问为何,正要收拢一下桌案上肉食,李思钰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收拾,就这样好了,对了,三十丈内,不许任何人靠近,本帅……任何人不见!” 李思钰没有抬头去看疤脸,只是手中切割肉食的手指顿住。 “任何人!” “明白吗?” 疤脸忙躬身。 “疤脸明白!” “嗯。既然裕儿要照顾本帅,这些日就不用出去了,让他自己抱被子前来。” “诺。” 李思钰摆了摆手,疤脸默默退出房门。 李思钰好像对眼前肉食更加敢兴趣些,皱眉想了下也就不再理会,依然奋力对付面前肉食来,只是在疤脸退出房门的那一刻,嘴里突然轻声说道:“不错不错,有了点帝王样子。” 一脚迈出房门的疤脸脚步一顿,随即又闪出了房门,不着痕迹细细关好了房门。 听着疤脸脚步远去,李思钰突然丢下刀叉,身子向后重重一靠,深深叹息一声。 “唉……” “想这么多……也不知累不累啊!” 第918章 自己抱被子 疤脸冷着脸看向大头吴,冷声说道:“所有人不得踏人大帅房间三十丈,哪怕天塌了,不得任何人骚扰大帅休息,任何人!” “再敢骚扰大帅休息……” “哼!” “军法处置!” 大头吴脸上已经不再是细细汗珠,而是成了溪流,但他不敢有任何质疑。 “诺!” “三十丈!” “任何人不得靠近!” 大头吴不敢多言,他知道眼前人不喜他人啰嗦。 疤脸也没再多言,大步向前厅走去,而前厅小五正苦着脸应付一脸坚决的李裕小皇帝。 无论小五如何劝解,李裕就是不说话,此时他身边已经不再是刘景瑄一人,刘婉儿也站在了身后。 “陛下,大帅需要休息,您还是回去吧,这夜都深了啊!” “陛下……陛下……” 小五嘴干舌燥,李裕就是不开口接话,这可让小五愁坏了。 疤脸一脚踏入前厅,正见到小五弓着身子在劝解李裕回宫。 疤脸的到来让屋内一阵寂静,也不去理会小五如何诧异,冷着脸看向李裕,又看向小五。 “大帅说了,弟子床前照顾老师也在其理,你去给裕少爷拿床被子,大帅要裕少爷自己抱被子前去,这些日也不用出府了。” “啊?” 小五大惊,忙上前来到疤脸身边,拉着疤脸低声说道:“裕少爷如今可是陛下了,一夜还好,若一直在这里,朝廷……朝廷那里……” 疤脸眼睛一瞪,冷声道:“在这里没有什么陛下,只有裕少爷!” “朝廷?” “老子管朝廷如何!” 小五一阵语塞,看着冷着脸的疤脸,无奈摇头苦笑,他不知与这个冰冷石头打过了多久的交道,知道这必然是大帅的决定,也只能无奈看向惊愕不已的刘景瑄。 小五深深叹气道:“现在好了,大唐竟然没了陛下!” “刘公公,咋整吧?” 刘景瑄傻眼了,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成了这般,小皇帝一夜,或是一日留宿在这里,别人就是有意见也无碍,可是若一连数日,甚至更久,那朝堂上还不得炸了锅? 一想到满朝诸公围着自己讨伐他的情景,刘景瑄身子就是一阵乱抖,人也不由看向小皇帝李裕。 “陛……陛下……这……这可不成啊!” 小皇帝李裕身体一挺,跳下椅凳来到小五面前,向小五拱手道:“还请小五大哥为裕儿准备床被!” 小五一阵头疼,不由叹气道:“裕少爷,您现在可是大唐皇帝,您这要是留在大帅这里,一日两日还好,可大帅的意思可不仅仅只是一两日,您要是不上朝,满朝文武大臣……那个……这可咋整啊?” 小五蹲下身子,也顾不得身份了,双手抓住李裕手臂,摇晃了两下,劝解道:“大帅虽因怒而病,可并没外人所传那么凶险,过些日大帅病就好了,您现在可是大唐皇帝,可不能再执拗任性了啊!” “是啊是啊!” 刘景瑄忙弓身劝解起来。 “陛下,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北地王必然会转危为安的,咱……咱还是回宫吧?” 李裕像是没听到一般,两眼紧紧盯着小五双眼。 “小五大哥,还请给裕儿准备床被!” “您这……” 看着李裕眼睛透露出来的认真,小五双手重重一拍他的稚嫩双肩,叹息一声。 “也罢!” 小五站起身来,看向刘景瑄叹气道:“既然陛下如此,刘公公也莫要劝解了,至于朝堂上……反正刘公公也是辅政大臣,一切朝堂之事就由刘公公和满朝诸公决定好了。” 刘景瑄大急,重重抹了把汗水,他虽是权柄滔天的权宦,可那又如何?大唐还少得了权倾天下的权宦?可又有哪一个敢不弄个皇帝在头上? 这要是没有了皇帝在头,那……那可咋整啊? 刘景瑄大急,小五却双手一摊,叹气道:“虽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可陛下已经决定如此,奈何?” “陛下……陛下不可啊!” 刘景瑄大急,也顾不得其他了,跪在地上就是砰砰磕头哀求,刘婉儿也被震惊的呆傻了,愣愣看着我们的小皇帝,她如何也想不到,那人竟然在他心里如此之重,重到了大唐天下都不要了。 “陛下……” 李裕猛然回头,把刘婉儿欲要劝解的话语堵在了口中,李裕一脸郑重说道:“朕已经决定了,老师病重,朕当在床前尽孝侍奉。” 说着又看向刘景瑄,看着他额头殷红,神情也松软了下来,轻声说道:“刘公公为国之辅政大臣,朕只是在老师床前侍奉几日,朝堂上有诸位良臣相佐,想来也无大碍。” 李裕又看向疤脸,正色道:“疤脸大哥,老师可还有其他吩咐?” 疤脸看着眼前小人儿,以往给他的感觉的乖巧娃娃没了,此时更像是个皇帝了,眼底透露出赞许,脸上却丝毫未变。 “大帅因愤大病,本该多多休息,但两日来不住有人前来打扰,大帅有些不喜,自明日后不面见任何人!” 疤脸看向小五,一脸不悦。 “任何人!” 说完,疤脸也不理会他人,转身就要离开前厅,王歪脖子却突然说道:“疤脸大哥,能不能帮兄弟问问大帅,兄弟想看看大帅一眼,一眼就好!” 疤脸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王歪脖子,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帅已经说了,不见任何人。” “身为营州一脉,王兄弟担忧大帅安危,兄弟自是理解,可大帅此时更需要休息,至于王兄弟所做之事无需担忧,该如何还是如何。” 王歪脖子一听这话,心下就轻松了许多,他没见过李思钰如今模样,自是没他人如此确定必死的大骨枯,担忧也无他人这么重,毕竟他与刘彘、马跃等人前些日还见了李思钰的,这才几日,哪里会相信李思钰病重待死,若真的相信,或是犹豫,那也不会带着兄弟满洛阳城追杀瘦高个汉子了。 王歪脖子拍了拍胸口,大大吐了口气,笑道:“俺就说么,若说大帅偶感风寒,这俺信,可这才几日,竟然有人说大帅病重待死?” “哼!” “谁他娘地再敢诅咒大帅,看俺王歪脖子打不死他!” 王歪脖子向一阵无语的疤脸一拱手,正色道:“大帅身体不适,不想被人吵的头疼,俺就不去烦大帅了,可是呢……这个……” 王歪脖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送到疤脸面前, “疤脸大哥,这个您得替俺转交给大帅。” 第919章 长大些……再离开…… “梆梆……” “老师,裕儿可以进来么?” 宽大的被子几乎要把李裕掩埋了,他还是努力去用手敲门,敲击了两下,李裕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等候。 “进来!” 屋内一声低沉又不失威严的话语传出,努力抱着被子的李裕一愣,他没感觉老师与往日有何不同,一点也不像病重待死虚弱样子。 李裕心下有些疑惑,却没敢迟疑,抱着被子推门进入了屋内,李思钰正一手持刀,一手按在桌案上,看着宽大被子几乎要把这位皇帝学生掩埋,本还有些严肃面庞也不由露出笑意。 或许李裕怀抱着的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并未看到李思钰满嘴是油的情景,嘴里还轻声说道:“老师,裕儿来了。” “嗯。深更半夜跑来,就是如此想见到老师病重待死模样?” 李思钰见他进来,也不再理会,反而眼前的肉食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又开始了他的狼吞虎咽。 李裕一愣,他是来过这里的,知道桌铺应该在里屋,怎么声音却在面前不远处出现,忙把怀中被子错开些,这才见到他的老师正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呢。 “老……老师……您……您……没病?” 李裕傻眼了,尽管眼前老师的确消瘦如柴,可……可就这狼吞虎咽模样,谁见了也不像是大病待死样子。 李思钰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对付一大块肥美肉块。 “谁说老子没病?老子若没病,咋瘦成了这般?” “行了,被子扔床上,想吃就自己动手,不想吃坐在一旁看着老子吃。” 李裕是真的震惊、疑惑不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种情景,呆愣抱着被子站立了好一会,在他快要抱不住被子时,这才“哦”了一声,忙把被子扔到床上,再次跑到李思钰身边。 “傻不拉叽的,想坐就坐下,在那傻站着作甚?” 李思钰一边吞咽肉块,一边擦了擦手,见他傻愣站在一旁,不由开口训斥了一句。 见他擦手,李裕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去拿茶水。 李思钰身量高大,所用之物也与他体型差不多,比常人所用都要大上一号,李裕提着颇大的茶壶,看着他吃力模样,李思钰不由摇头叹气道:“你年纪虽幼,但却也不能荒废了锻炼,有了好的身体才能拥有一切,就如现在,老子这才刚刚生了病,什么小鬼小怪都冒了出来!” 李思钰话里好像有话,又像是无心说了一句,大手伸了过去,从李裕手里接过茶壶,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边说道:“都说不要你过来,怎么还半夜三更跑来?是确认老师真的快死了没,还是担忧老师临死前祸害一下天下?” 李裕大惊,忙来到李思钰身前欲要跪下,李思钰却伸手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老子最是不喜这些。” 李思钰把他提坐在一旁颇高的椅凳上,说道:“说吧,深夜前来所为何?你这臭小子若敢说担忧老子床前无人照顾,别怪老子打你屁股!” 李裕张了张嘴,想要说是担忧老师安危,可听了李思钰话语后,脸上也露出成年的无奈来。 “老师是天下英雄,纵然身临死境,老师也不会祸害天下的,只是……只是裕儿担忧老师真的病逝后,所……所托非人。” 李思钰脸上不由一笑,大手在他头上狠狠揉弄了几下,笑道:“果然,还是环境让人早熟啊!” 李裕感受着头顶上的温暖,鼻头一酸,低头轻声说道:“老师病重未有两日,城中竟然皆是老师跋扈之语,老师虽是天下豪杰,心志自非他人可比,但人临死之时多有异于往日之为,裕儿……裕儿担忧老师恼怒,故而……故而才在今夜前来。” 李思钰微微点头,叹息道:“病重待死之人心志与常人不同,你小子如今是大唐皇帝,身份不同,思虑自然也不同,担忧老子死后把十数万兵马给了异志之人也在其理。” “行了!” 李思钰又使劲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像是在发泄心中不满一般。 “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但是……既然来了,这些日就不要出去了,老老实实待在老子身边。” 李裕突然抬头,看着李思钰犹豫道:“裕儿虽不知老师为何突然消瘦如此,但裕儿也知老师身体并不是外人所言,可……可是老师为何还如此?” 李思钰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这才轻声笑道:“人的所言所行都是有目的的,你小子想来也有所猜测吧?” “说说看,若是能让老师满意,老师就许你洛阳数万兵马。” “啊?” 李裕一愣,随即摇头道:“裕儿还年幼,还无足够的威望,若老师把洛阳兵马交给裕儿,老师在的时候还好,裕儿可依仗老师的威严压得住,可老师一旦返回关外营州,裕儿很可能会死于非命。” 李思钰一愣,随即点头笑道:“确实是如此,你的年纪终究还是小了些,又无一日直领军卒,军队大权无论交给如何忠心之人,时日尚短之时还好,但在礼仪规矩混乱年代,这就是在找死!” “不错不错,你能看到这一点,老师很满意!” 李裕轻声说道:“天下间将勇无数,朝中文臣武将亦是不少,但如老师让裕儿心安之人……” “一个都无。” “老师……可不可以……等裕儿长大些再……再离开?” 李思钰一阵沉默,良久才深深叹息。 “难啊!” 李思钰轻轻摇头叹息道:“老子还未死呢,只是传出病重消息,立即就有人兴风作浪,虽心下也知满朝文武此时绝不会去做激怒老子的事情,毕竟老子手里有刀子,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有了刀子,爪牙尚还锋利,纵然老子看起来是头快死的北地悍虎,可终究还没死呢,还有反咬一口的能力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们,此时还不敢激怒了老子!” “可是……仅两三日,整个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子跋扈之名,若让老子相信那些文臣们,相信那些家族与此事无关,那也是不可能!” 第920章 明日上朝吧 李思钰手指轻动,皱眉道:“老子病重,一旦病重不治而死,阿父自然是要返回关外营州的,关中、河东道、洛阳京畿,甚至山南西道等地兵马自然要归于朝廷。” “正常情况下是如此,此时此刻,各世家豪门此时只会盼着老子病死,盼着无意外发生,十数万兵马顺顺利利交到他们手中,事后能给老子个忠勇或忠武的谥号就算是不错了。” “事情未定,此时此刻激怒了老子绝对是再愚蠢不过了,可偏偏还就是有人在此时冒了出来,欲要如何?” 李裕小小眉头高高皱起,思索良久才说道:“老师所言甚是,各家族未等尘埃落定,他们是不会激怒老师的,就算行了此等之事,那也只可能是事后,而不是现在。” 李思钰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可此时偏偏就有了此等之事发生,老子若身死,所激怒之人也之能是阿父,是我军中兄弟,要么……要么我军中兄弟起兵作乱,要么……朝廷自此相疑猜忌者甚多!” “但无论如何的结局,朝廷自此势弱,甚至还有没有朝廷也很难说,此等得利者唯汴州、河东、陈蔡晋王一系,以及……整个天下割据一方的藩镇诸侯!” 李裕心下大惊,他尤为佩服老师智谋,从老师话语中,他可以清晰看到此事的后果来。 正如老师所言,朝廷各大臣、各家族,按照常理是不可能在此时激怒了老师,以及老师身后营州军上下,这对所有依附在大唐身上之人都没半点好处,可是偏偏还就发生了激怒老师的谣言。 按照老师所说,营州军不满朝廷作为,就此起兵作乱,朝廷必遭重创,无论胜负都是如此,一个势弱的朝廷,对谁有利? 首先就是东面汴州。汴州因李思钰不断压迫,已经有了崩溃的征兆,无需出兵攻打,只需要数年不断挤压,汴州自溃。可一旦朝廷势弱了呢?汴州也自此没了头上那把利刃,甚至重新夺回东都洛阳亦说不定。 其次就是已经被迁移到陈蔡之地的沙陀三部。以与李克用父子有血海之仇的李存信为东都洛阳留守将军,数万兵马在手,按照之前的以杨氏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沙陀三部同样难受异常,若营州军起乱,沙陀三部再无掣肘之人,自此猛虎插翼,一飞冲天。 沙陀三部本为胡族,迁入中原人口钱粮众多腹心之处,只需十数年,世上再无沙陀一族,可此时还无十年之久,此时的沙坨三部依然为天下各军之首。 一想到此处,李裕身子也不由颤抖起来。他在李思钰身边学习时间不是很长,但这不代表就不懂李思钰话语意味着什么,他不敢不信眼前之人,这人就是天下智谋翘首,所言之事还无无准之时,一想到营州军因城中谣言不满的后果,整个心脏也像是停止了跳动,颤抖的身体眼见着就要滑落椅凳,一只大手却按在他的肩膀上。 “老子的学生可不是胆小怯懦的老鼠!” 李思钰嘴里冷哼一声,不屑道:“事情还未到那一步呢,再说了,他们既然已经冒了头,想要把脑袋再缩回去……” “哼!” “晚了!” 李裕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看着李思钰。 “老……老师……河东……河东……裴……裴大人他……他……” “嗯?” 李思钰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不由叹气一声,说道:“这个世界啊……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思钰看到自己学生弟子一脸惊恐,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无奈叹气道:“此事当与裴家无关,但……若是老师真的因病身死,真的因我营州将勇不满朝廷所为,真的因此而反叛作乱,而那时……或许……或许裴老头会在河东另立一帝吧……” 一想到裴仲德那老头脾性,当他看到朝廷把大好局面弄成了这般,肯定会很失望吧? 想到裴仲德脾性,李思钰不由叹气一声,说道:“陪老头性情刚烈,营州、河东道威压河北道不敢异动,东都数万兵马、陈蔡之地沙陀三部虎视汴州朱家藩镇,关中三五年后将再无不遵号令藩镇,再加上川蜀……” “三五年,大江之北各藩将归朝为臣,十年天下将再无一地节度!” “如此局面,一日间,若因朝廷作为不当而变,以陪老头脾性,必对朝廷失望,自立与一地也是必然。”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裴老头,还有留于太原的第二步军,我营州军将勇不满,第二步军各营参谋皆出身我营州,又岂会满意?” “第二步军不满,裴老头不满,河东自此也就不再为朝廷下辖之土……” 李裕呆住了,当他听到了城中竟然满是对老师不满的流言蜚语,本能的就开始担忧了起来,但他从未去想这些,他只是本能的认为老师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会不满,对朝廷不满,他不认为老师会一手毁掉好不容易打造的局面,但在选择继承人时,就会更改原本继定人选。 继定人选,李裕不知道老师会选择谁来执掌十数万兵马,他知道老师心志不在关内,不在这个天下,终究还是要返回关外营州的,将来也必然会有人执掌十数万兵马以完成老师心愿。 李裕知道,他知道老师心下必然也有些些人选,可是,若老师对朝廷不满,可能会认为朝廷不可与之为谋,可能会选择一个极为强势之人,这不是朝廷所愿,亦不是李裕所期待之人。 李裕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妥,心下焦虑,唯恐自己老师对朝廷不满,可他从未想过河东道、汴州、陈蔡等地,从未想过若老师真的病逝了,营州军各军将勇真的不满的后果。 一想到满朝文武人头滚滚,想到皇宫内奔逃哀嚎…… 李裕再也无法安坐于椅凳,像是被抽了筋骨,整个人滑落于地,李裕跪在地上,泪眼模糊看着李思钰,甚是可怜。 “老师……老师……明日……明日上朝吧……” “裕儿……裕儿求求您了……” “老师……” 第921章 老师是天下将之首 看着泪眼八叉的李裕,李思钰一阵无语,感觉此时的他又成了数月前的小家伙,很想抬手重重给他来个爆栗,最后却伸手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都成了皇帝,还如此懦弱,这可不成啊!” 这一刻,两人又像数月前一般,李思钰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一边为他擦拭泪水鼻涕,一边笑道:“幸好没人见你此时模样,否则他人还以为老子又欺负了大唐皇帝,呵呵……到时候,老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行了,别哭了,老子都嫌臊得慌。” “老师,咱……咱还是上朝吧……” “上个屁朝,让满朝文武大臣弹劾老子欺负晋王啊!” “哼!老子我还觉得亏得慌呢!” 李思钰一想到若是自己跟个没事人般去上朝,那还不得炸了锅,估计弹劾他的奏封能把李裕的书房给填满了。 李裕却擦了把眼泪,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轻声说道:“是裕儿的错,裕儿忘了晋王妃还病重着呢,裕儿没能阻止……” 李思钰不由叹气一声,说道:“晋王若要一心与王家结为亲家,你又如何阻止得了?阻止不成,反而被他们敌视,身为潜龙,还是莫要去管太多事情,毕竟……毕竟你还是太小了点。” 刘氏病重,李克用依然还要迎娶王家女为侧妃,本该守灵之日,他却不在,李思钰就知道了,知道纵然怀中学生为大唐皇帝,在此时,他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微微摇头叹息,李思钰轻声说道:“老师用兵围困晋王府,本就触犯了帝国律法,尽管老师并不后悔如此,也早已想好了放手一些利益给朝廷,给他们,可……可老师也没想到会一日消瘦成了这般,更没想到老师一日病重,满城竟然出现了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老师做了错事,触犯了帝国律法,有些不满之语在所难免,可是也不该满城皆是不满流言。” “异于常事,必然有异样的心思。老师若真的病重,说不好此时是何种心情,或许真的因恼怒而心智大变,但老师只是身体消瘦了些而已。” 李思钰抱着李裕,身子微微前倾,在李裕一脸惊骇中,只见李思钰伸手扣住厚实的硬枣木桌案,稍微用力,一声轻响,大块枣木已经在了李思钰手中,随着他手指搓动,碎木屑在他手中洋洋洒洒…… 像是未感受到怀中小人儿的身体抖动,李思钰轻声说道:“身体虽一日消瘦若厮,可力气却比以往强了许多,或许……是件好事吧?” “不满之语遍布全城,欲要如何,还不是期望老师与朝廷有了不满?” “也好!” “老师就随他们的意,想看看究竟有哪些人对老师不满。” 李思钰说着,不由低头起来,下巴轻轻揉弄着李裕头顶,轻笑道:“老师扣押了大唐皇帝,任何人不见,想来……想来那些人会满意吧?” 李裕像是未听到他的话语,眼睛只是盯着残缺了一角的桌案,伸手轻触碎裂处锋利的木刺,感受着手指上微微刺痛,心下却波涛翻滚。 “老……老师……您……您是天下将之首!” “嗯?” 李思钰微微一愣,不由看向李裕手指,看着他轻触残破的桌案,笑道:“力气再大,武艺再好,那也只是一蛮力匹夫尔,何须震惊感叹?” “裕儿身为大唐皇帝,天下子民才应时时放在心中。” 李裕抬头看着李思钰眼睛,认真点头说道:“裕儿记着老师的话语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同样认真说道:“越是局势渐渐变好之时,越应稳定,越是该休养生息,韩信当年忍受了胯下之辱,这才有了后来战神之名,虽老师比喻有些不当,但道理相等,莫要着急,你还年幼,还有大把时间,总有成为真正帝王的一日。” 李裕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裕儿知道了,不会轻易插手政务,也会努力与刘公公他们交好。” 李思钰点了点头,轻笑道:“宦官们是一个特殊群体,无论哪个宦官手握重权,无论是如何的权柄滔天,头上终究还是需要一个皇帝的,裕儿年幼,又与之相善,自然获其忠诚。” 李思钰曾为李裕说过,要他与刘景瑄等人相善,不仅仅是因为刘景瑄等人掌控着北衙,更是因为刘景瑄等人要比裴贽、崔昭纬等人纯粹得多,或许看起来很怪异,可这是事实。 权利,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宦官、文臣,没人不愿意手握一国之权,但是,宦官无后啊,宦官掌权,只为自己,文臣身后却有个庞大家族,宦官一人,文臣身后整个家族,宦官自然要纯粹许多,也更容易亲近,更容易得到他们的支持拥护,文臣则不同,各家族盘根错节,相应的利益纠缠在一起,满足一人之利,满足一族,乃至整个天下所有家族之利,两者相较,李思钰更愿意满足一人之利。 师徒两人突然沉默了起来,李思钰不想开口,李裕也不愿脱离老师怀中的温暖,他是大唐皇帝,却是整个天下最孤独无助之人,唯有在老师怀中,他才感到安全,哪怕天塌了,也有老师去顶着。 李裕前来,他担忧,担忧老师的病情,担忧老师恼怒满城流言蜚语,担忧大唐再次陷入危险境地,他年幼,只是他不是普通孩童,聪慧早熟的他尽管在李思钰面前表现出乖宝宝模样,但李思钰也是知晓,他终究是大唐皇帝,是头正在成长的幼龙。 在李裕半夜前来时,李思钰就知道了怀里娃娃的心思,对此不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很是欣慰,至少这才是个皇帝应有的作为,至于娃娃的老子……估计很是期盼着他就此一病而亡吧。 李思钰对李晔很是失望,从第一眼的那一刻,他就对这个大唐皇帝很不满,很是失望,一再犯下重大失误且不言,本没那个实力,却偏偏想要掌控一切,如此之人,就算才华横溢盖世,李思钰也不会与之亲近,人贵有自知之明,而李晔就是个不自知之人,大唐帝国终究不能让他去执掌,反而怀里的娃娃就不错。 第922章 好色的宦官 李思钰不是蠢货,他能感受到怀里娃娃刻意装出的无知幼稚,但那又如何? 李思钰不在乎娃娃是不是刻意讨好他,取悦自己也好,获取自己的怜悯同情也罢,至少娃娃是付出了努力的,是知道轻重的,总比他老子强了太多。 至于今后…… 今后自己都去了关外营州,娃娃长大了又如何,成了可以炫耀自己锋利爪牙的巨龙又如何? 远亲近仇,到时候,远离这头巨龙就是了。 李思钰、李裕师徒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李裕既然知道了他没病,心下也就不再焦虑老师会不会因流言蜚语而恼怒,两人也难得的享受一会温馨静寂。 他们师徒难得享受清闲,静静等待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来临,而我们的刘景瑄刘辅政、刘将军却是坐卧难安。 李思钰已经严令封锁整个府宅,任何人都不再面见,刘景瑄最后很是无奈,只能带着同样满是担忧苦涩的刘婉儿返回皇宫。 去的时候动静颇大,甚至还闹出了“乱兵攻城”的笑话,回来时却静悄悄。 也不能说静悄悄,尽管刘景瑄很想神不知鬼不觉返回皇宫,反正是能躲一会躲一会,可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们的行踪,所有人都知道李思钰闭门不见小皇帝的事情,可是三更半夜,小皇帝竟然欲要登门探视,这引起了他人注意。 刘景瑄回来了,小皇帝李晔却不见了踪影! 刘景瑄尚未躲进屋中,哀叹明日当如何与人解释皇帝之事,家中就来了人,不是旁人,正是枢密院中其余大佬们。 一见是宋道弼、景务修等人,刘景瑄就是一阵脑袋大,心下很是恼怒这些人自己不露面前去北地王府,如今却跑来了,心下不喜,却也很无奈,只得开门让他们进屋。 秦氏见是宋道弼、景务修等人,知道必是商议什么事情,只是为几人倒了杯茶水,自己却退出了房门。 见秦氏如此,景务修不由赞叹道:“咱们几人,也就老刘命好。” 见他看着秦氏轻轻关上房门,刘景瑄、宋道弼就知他在说什么,刘景瑄嘴角一撇,说道:“咱老刘也就一人相伴,你呢?宫内美人又有几人逃了你这不知羞老儿之手?” 刘景瑄对景务修好色一事很是不屑,都成了这般,还弄那些乌七八糟之事作甚。 景务修却摇头叹气道:“那些美人虽好,却也只是面皮而已,你这婆娘确是不同,仅肉骨就是难得之美人,更何况,还是如此懂规矩之美人。” 刘景瑄终于恼了,你个老不休祸祸他人也就罢了,竟然打到了自己身上,若是换作他人,刘景瑄只是一笑了之,只会以为在夸赞秦氏贤良淑惠,可从景务修嘴里说了这话,那又有不同,相处了这么久,谁又不知谁的根底,见他如此说,刘景瑄大怒。 “砰!” 刘景瑄一拍木桌,怒起,指着景务修大骂。 “好你个景不修,要不要老子现在就给你安个金鸟雀?信不信老子再把你阉割一次?” 景务修老脸一白,眼中怒色骤闪,宋道弼忙伸手拦在两人身前,看着刘景瑄一脸怒色,知道景务修犯了他的忌讳,忙劝解道:“老刘你这是作甚,咱们相处了这么久,老景也只是戏言罢了。” “戏言?” 刘景瑄一脸恼怒看向宋道弼,冷声说道:“戏言?老宋,你说这话是不是再打仲先的脸啊?” 刘景瑄指着景务修,看着宋道弼一脸恼怒道:“仲先小妾是如何被仲先活活打死的?” “戏言?” “哼!” 宋道弼一阵语塞,刘景瑄嘴里的“仲先”名叫王仲先,也是枢密院中一权势宦官,只不过比起景务修又差了不少,可那也是宫内有头有脸之人,也不知景务修是何时看上了王仲先小妾,竟然趁着王仲先前去陕虢任观军容使时,令人绑了那小妾,一连祸祸了好些日,景务修权势颇重,宫内也无人敢说起这事儿,王仲先也是一直不知此事。 宫内斗争不比朝堂文官争斗弱了半分,甚至还尤为甚之,王仲先因宫市钱粮之事与王彦范起了争执,争执一起,可不就拿这事儿讥讽起了王仲先了吗,结果……结果就是那小妾被王仲先活活打死了。 同为宫内宦官头领,尽管景务修权势大了些,可却做了此等之事,明面上他人不敢多言,私下里却是极为不屑,别人怕他景务修,刘景瑄又岂会畏惧? 刘景瑄指着景务修鼻子大骂,景务修心下极为恼怒,或许他是有那个不良嗜好,但他又岂能真的觊觎了秦氏,还不是随意开口称赞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么一句,竟然被刘景瑄指着鼻子大骂,心下自也恼怒万分。 景务修心下大怒,却忘了这话就不该由他来说。 宋道弼暗自埋怨景务修,你自己做的好事,本就不被人所喜,又说这些屁话作甚,同时也有些担忧景务修真的在觊觎秦氏,看向景务修也正色了起来,说道:“老景,俺可是提醒你一句,俺们是一体,莫要因此而让他人笑话我等,若你真敢招惹秦氏,到时候可别怪俺们无情!” “你……好!老子不招惹那女人!” 见宋道弼表情严肃,知道他是认真的,本还想说几句硬气话语,最终也只得低头答应。 “哼!” 刘景瑄冷哼一声,心下却有些警惕起来,心想着明日让西门君遂派些人守在门口,他也有些担忧,万一自己出去了,眼前的混账掠了秦氏,行了当年之事,那可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道弼看着刘景瑄一脸不悦,知道他恼怒,心下对景务修又是一阵埋怨。 刘景瑄、宋道弼等人在杨复恭掌权之时,看起来是一方大佬,但无法沾染北衙神策军,也只是管管皇宫内之事罢了,哪有机会沾染朝廷之事。 也正因如此,这些宦官们才对杨复恭不满,现在杨复恭已经不再执掌神策军,宦官甚至不再仅仅只是中尉,不仅仅只是监军,反而一跃成了将军,可以直接统领神策军了,刘景瑄也成了神策军实际的统领。 按理说,宦官的品性都是尽可能把权利死死抓在手中,所有权利吃干抹净,可刘景瑄偏偏有些异类,神策军到手了,却不怎么过问,竟然全都交给了西门君遂,全都给了宋道弼、景务修等人,对此宋道弼极为满意。 宋道弼知道景务修想要再进一步,也想为神策军左将军,为朝廷辅政大臣,像当年杨复恭一般,对此宋道弼极为警惕,他更愿意保持现状,更愿意刘景瑄为辅政大臣,可是一想到最近发生之事,想到小皇帝竟然未能回宫,不由皱眉起来。 “老刘,陛下为何不与你一同回宫?” 第923章 都他娘地给老子滚 “唉……” 刘景瑄不由一阵叹气,无奈道:“北地王欲要留下陛下,俺又能如何?” 宋道弼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北地王病重,此时在身边,也算为朝廷,为我等做了些好事。” 景务修虽心下恼怒刘景瑄,但说起正事时也认真了起来,听了宋道弼话语,他自然知道是何意,也是微微点头,说道:“大骨枯乃必死之征,此时能留在李悍虎身边,自然可获其好感,一旦李悍虎病死,杨中尉也定是要领军前往营州的,如此,余留下来的兵马……” 刘景瑄有些恼怒景务修,听了这话,虽心下也知,一旦李思钰病逝,把兵马与了小皇帝,最后也定然会落入他的手中,可见景务修开口,心下不由就想辩驳一二,正要开口,突然想起一事,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俺老刘最近忙于公务,少有出宫游玩,可今夜竟然得知,满城竟然全是不满北地王之语,你们每日都有出宫之事,为何不与俺老刘说上一说呢?” 宋道弼、景务修两人确实每日都要出宫采买,按理说,宫中所需之物无需他们亲自采买,主要还是因钱粮不足,再加上他们二人是北衙参军,主管的就是这些钱粮之事,自是要每日出宫,刘景瑄、西门君遂两人又有不同,刘景瑄不过问军中之事,在他看来,神策军如今也只有万人,而洛阳周遭州县就有数万,以往是神策军一军独大,现今神策军已经沦为了末流,他也没了心劲,反而觉得,今后掌控了朝堂,才能掌控天下军卒,故而对神策军也不管不问,全交给了西门君遂,一心扑在政务上。 西门君遂又是不怎么出军营,一心管着北衙军卒,所以刘景瑄才恼怒眼前两人,心下也暗自决定,必须要有些人专门为他打探城内消息,否则,下次再出现这么要命之事,自己还是一无所知。 听了刘景瑄话语,宋道弼正要开口解释,景务修却一脸不在乎。 “城内出现不满李悍虎的流言蜚语有何不好,正好也让李悍虎对那些讨厌的文臣们不满,不是正好便宜了你这个刘辅政?” 刘景瑄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指着景务修大骂。 “好?” “好个屁!” “你他娘地除了整日与女人厮混,还他娘地能做甚?” “好?” “你他娘地真以为李悍虎恼怒的仅仅是文臣?你他娘地知不知道,陛下不仅仅只是今夜未回皇宫,而是大唐还不知有没有了皇帝!” 景务修大怒,正要与刘景瑄理论,宋道弼却大惊失色,忙拉了他一把,急声问道:“老刘……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他李悍虎扣住了陛下?” “啥?” 景务修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色顿变,怒道:“他……他李悍虎胆大包天!” 见两人焦急恼怒,刘景瑄反而不是那么恼怒郁闷了,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嘴里冷哼一声,说道:“不是只与那些文臣有关么?咋了?现在急了?” 宋道弼也不去理会他的讥讽,忙开口道:“李悍虎为何要扣住陛下,国……国不可一日为主啊!” “若……若陛下……陛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 景务修一脸阴沉,冷声说道:“老子就知……老子就知那该死的李悍虎终究还是要吃肉的!” “不行!” “绝不能让那该死的李悍虎扣住了陛下,想做那该死的曹贼,他李悍虎……他……他……” 刘景瑄不由冷笑一声。 “他?他什么啊?你景不修到是说啊!” “哼!” “是觉得北地王不敢翻天弑帝,还是不敢砍了你的狗头?” “哼!” 刘景瑄重重冷哼一声,对景务修很是不屑,乱世兵马为王,他们还只是宦官,弑帝换帝也不是没做过,他李悍虎又如何做不得,满洛阳都是他的兵马,又如何做不得? 刘景瑄话语击破了朝廷最后一道遮羞布,整个朝廷也就北衙上万神策军而已,可这些人真的敢与洛阳数万兵马厮杀? 遮羞布被无情撕碎,三人一阵沉默。 “唉……” 宋道弼深深叹息一声,他知道刘景瑄是对的,此时不该去触怒一个将死之人,可他们也不知是谁在散播谣言,本是要与刘景瑄说上一说的,只是景务修阻拦住了,认为这是不错的机会。 李思钰一旦病逝,谁都知道杨复恭必然会领兵回关外营州,去为他最优秀的儿子看顾家小,这是所有人都可以猜测到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杨复恭一旦领突突、蒙哥翰等营州军将返回营州,遗留下来的十数万兵马归谁? 此时的神策军已经不是年前的神策军,没了强大实力为依靠,宦官们的权势也大大缩水,十数万兵马究竟归谁? 满城流言蜚语,他们这些宦官们没做,最大可能自然是那些文臣们身后家族,尽管宋道弼、景务修也没弄明白这些家族为何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可他们同样也看到了机会。 刘景瑄如今是辅政王,已经被他们扒拉到了文臣一系,有了异样心思也不愿与他多说,可如今却傻眼了,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病重悍虎恼怒的可不仅仅是文臣,而是整个朝廷! 想到即将到来的危险风暴,宋道弼、景务修不由慌乱了起来,景务修再顾不得刘景瑄的讥讽,对他一阵埋怨道:“都怪你,如此深夜,为何还要让陛下前去李悍虎那里,现在好了,成了羊入虎口!没了陛下,老子看你如何与满朝文武交待!” 刘景瑄正愁着如何与朝臣们解释呢,听了这话,顿时大怒,冲着景务修就是一阵大吼。 “滚!” “都他娘地给老子滚——” 刘景瑄指着门外一阵大吼,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两个老混蛋不给些主意也就罢了,竟然埋怨起了自己。 刘景瑄心下后悔不? 后悔! 但他有啥法子,自己知道谣言太晚了,若能早些知道,他还可以登门好好解释劝解一下,他身为辅政大臣,这些日子与文臣们打交道的颇多,本能的就觉得可能要出大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924章 恼怒的刘景瑄 刘景瑄他们是宦官,不是文臣,可他们同样身居朝廷之下,李思钰一心为大唐天下南征北战,无论因何而病,就算用兵围困晋王府邸,就算触犯了大唐律法,可究其原因也还是有情有义的。 在刘景瑄看来,此时的大唐,一个有情有义的领兵大将,永远都要比冷血无情的藩王更加重要,哪怕因此触犯了帝国律法。 可是,李思钰这才刚刚因愤病重,那边竟然满城对他不满,换做刘景瑄自己,自己还没死呢,怎么着,这么急不可耐要翻老子的错,给老子安上个奸逆之名? 换做刘景瑄,自己都要死了,还没入土呢,就要治自己的罪,那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些人为自己陪葬。 一想到不知哪些蠢货竟然在此时弄出了这些,心下就是一阵愤恨,同时又担忧,担忧病重的李思钰临死前毁了大唐,没了大唐,他们这些宦官们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此处,对宋道弼、景务修就是一阵愤恨,自也不给什么好脸色。 宋道弼算是怕了景务修,手上用力了许多,把景务修拉扯到一边,甚至还用身子挡住他,唯恐他再开口激怒了刘景瑄。 宋道弼叹气道:“我等也是在酒楼中得知了此事,也没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市井无聊妄言罢了,老刘你也是知晓,咱们在长安之时,市井中又何曾少了此等妄言?” 刘景瑄暗自恼怒,一屁股坐下,恼怒道:“那时又岂能与此时相提并论,此时北地王可还病重着呢!” 刘景瑄一脸恼怒道:“世之常人,临死之前还恐惧焦躁呢,更何况北地王为朝廷夺了如此之多的地域。” 刘景瑄一指北面。 “河东道!” 又指向西面。 “关中!” 再次跺了跺脚下。 “洛阳!” 刘景瑄一脸恼怒道:“天下大变,无数拥兵大将反叛,朝廷之土一再丢失,立功者有之,可最终却纳土入怀,皆私吞入了腹中,唯有北地王一人所夺之土皆入朝廷之手,虽北地王有些骄傲,可也未曾真的欺辱了我等,若无北地王,你我也早死于长安太仓之中!” “北地王与晋王妃若母子,一人敢无视万军送还与晋王,如此之人,就算用兵围困晋王府,那在俺老刘眼里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远胜那些无情无义混账!” “哼!” “如此之人病重,我等就算无法医治,也当多方宽慰,谁知……谁知尽他娘地出些混账东西,竟然在此时广传北地王跋扈之语,如此作为,你们知晓竟然不闻不问,岂不寒了数万忠勇营州将士?” “岂不寒了北地王之心?” “换做是老子,老子也情愿让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混账去死好了!” 刘景瑄一阵牢骚大骂,宋道弼嘴里苦涩连连,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无奈道:“老刘,俺知道你心中有无数怨气,可……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说这些作甚,还是想想该如何好了?” 刘景瑄一阵气恼,可他也知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无奈叹气一声。 “老子若知晓该如何,也不用这么忧愁了。” 景务修皱眉道:“李悍虎扣住陛下,此时……此时难说李悍虎会不会临死反噬他人,此时……此时我等当小心为上,还是调北衙军卒入宫御守安妥一些。” 刘景瑄一瞪眼,恼怒道:“你他娘地自己想死别拉上老子!” “调兵?你他娘地调一个试试!” 刘景瑄冷哼一声。 “哼!” “全他娘地一群蠢货!” “调兵,调兵,你他娘地想要作甚,是想用兵杀死北地王吗?” “信不信,你他娘地今日调兵,明日就会有数万军卒杀入皇宫,先砍了你我脑袋!” “你……” “行了!” 宋道弼一脸恼怒看向景务修,冷言道:“景务修,你能不能别再多言?” “调兵,李悍虎只是留陛下两日,也不一定就是要如何,你这边调兵,是要告诉李悍虎什么?” “局势已经紧张到了此等地步,你能不能别再火上浇油了?” 刘景瑄也担心,也怕死,可他知道,仅北衙那点兵卒,若李思钰真的欲要砍杀了他们,无论调兵不调兵,他们都没法阻挡,最终还是一死,可调了兵,那性质就大大的不同了,正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热油,局势可能再不受他人控制。 满城流言蜚语,皆是不满李思钰的流言蜚语,李思钰无论是忠勇朝廷之人,还是大奸大恶之人,此时“病重”的他,军中各将勇都会以维护大帅之名出头,若大病未死,自己得了个忠心可靠之名,若真的就此病故,自己也能得到军卒们的认可,就此成为一方诸侯。 只要北衙上万军卒敢大肆开拨进入皇宫,洛阳京畿驻扎的数万军卒必然入城围困皇宫,刘景瑄不知经历过多少此类之事,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时一步错,那就是万丈深渊,到时候就不是后悔的事情了,而是脑袋搬家的问题。 显然宋道弼也想到了此事的风险,对景务修也愤怒了起来。 宋道弼冷冷看了一眼景务修,转而看向皱眉不已的刘景瑄。 “老刘,你陪同陛下前往北地王府,除了……除了北地王留下陛下,可还有其他……其他之事发生?” 刘景瑄自然知道宋道弼想说什么,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有,北地王已经严令他人不许再前去北地王府,但……但俺觉得,北地王好像并未真正恼怒,反而……反而……” 刘景瑄抬头看向景务修,又看向宋道弼,摇头说道:“你们就别问了,此时也不仅仅只是你我之事,那些文臣们,以及他们身后家族又岂能逃得了干系,还是明日让他们去犯愁吧!” 宋道弼张了张嘴,很想知道刘景瑄未尽之语,他们没有随同李裕一同前去北地王府,自然无法亲身体会,可是刘景瑄那一眼显然是不再相信他们,心下有些后悔与景务修一同前来。 扣住了李裕小皇帝,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弄不好就是翻天覆地,作为依附在皇家身上的他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皇帝登基也有了数月,说实话,无论刘景瑄,还是宋道弼,对于这位年幼的小皇帝很是满意,若真的换了个皇帝,他们还真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宋道弼很想知道刘景瑄未尽之语,旁敲侧击了几次,刘景瑄只是哼哼唧唧,就是不多言,最后宋道弼也只得无奈离开。 第925章 文官之首 看着他们离开,刘景瑄嘴角不住冷笑,宦官与宦官的关系有时很是微妙,外面有强大敌人时,他们尤为抱团,可没了外敌之时,相互间又如死敌一般斗个你死我活。 原本刘景瑄并未去在意宋道弼等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不再过问枢密院和北衙之事,与他们应该已经没了利益之争,应该可以荣辱与共才是,可是今夜却让他警惕了起来。 小皇帝深夜欲要出宫,刘景瑄不相信他们会得不到消息,可这些人一个都未出现在宫门前,更可恨的,明明知道满城不满北地王流言蜚语之事,却不告诉他一声,这让他突然怀疑起来,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也与他们有些关系? 刘景瑄有理由怀疑,正如他们之前所言,他们是挺希望北地王府与文臣间不满,以此来夺取利益。 疑心一起,刘景瑄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在北地王府的亲身感受。 亲身感受一番后,心下虽也担忧,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慌,但与小五接触后,他并没察觉李思钰欲要对小皇帝不利。 “唉……北地王应该是生气了吧……” 刘景瑄无奈叹气,秦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听他叹气,有些奇怪问道:“满城皆是不满北地王之语,北地王又是病重之时,听了这些话语自然是不喜的,有何好奇怪的?” 刘景瑄心下一惊,这才察觉是秦氏,不由摇头苦笑道:“你不懂,北地王是何人?晋王在河北围攻李飞虎之时,北地王就可以一举败之,之后又是河中盐田之争,最后就是李存信反叛之事,此三次,北地王完全可以重创晋军,甚至斩杀了晋王,可却一再放弃了,甚至还许以重诺,不但晋王成了辅政王,其子更是为忠武节度使。” 刘景瑄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为夫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天下间还有如此……如此肚大之人,可为了一病逝女子却用兵围困晋王府,不惜触犯了帝国律法,更是因此让晋王暗恨,看起来着实有些愚蠢,可却正因如此,北地王才被为夫敬重。” “唉……” “北地王心胸非他人可比,尽管今日满城不满之语,为夫想来,北地王也只是莞尔一笑罢了,但……但北地王好像对陛下有些不满,好像不是因流言蜚语,而是因……因太子深夜前往。” 秦氏有些疑惑不解,喃喃道:“深夜前往,不正是担忧北地王病情和流言之事吗?为何北地王会不满?” 刘景瑄想了一下,说道:“北地王虽为军前领兵大将,却堪称天下智谋之士,如此之人……不可能看不到突然出现如此多流言蜚语背后有人作祟,陛下此时前去……就有些……有些不够沉稳,或许……或许北地王因此才会生气吧?” “但是……但是北地王却留下了陛下,这又是何意?” 秦氏皱眉道:“北地王是不是……是不是……病情根本不像外人所言?” 刘景瑄陡然一惊,随即又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北地王头天病重,为夫也是去见了,确实一日骨瘦如柴,这是骗不了人的。” 刘景瑄眉头紧锁,想了好一会也未能想明白,最后无奈叹息。 “唉……” “陛下……明日又当如何啊?” 一想到李思钰扣住了小皇帝,刘景瑄就是一阵头大,可他也没法子,那人根本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一想到今夜十来个营州人竟然敢满城追杀巡夜军卒,就是一阵苦笑,这还不是营州军卒呢,不过是营州的商贾罢了,他们都如此,可想若此事传入长安,那里数万营州军卒又该当如何? 想到这些,脑袋就是一阵涨疼。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或许……或许明日有了解决法子也不一定。” 刘景瑄最后也没能有个解决的法子,最后只得无奈放弃,但他知道明日会更加头疼。 也正如他所想,甚至还未等到第二日,仅王歪脖子追杀巡夜军卒这件事就有不少人难以安睡。 王歪脖子追杀巡夜军卒动静颇大,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他们的喊杀声尤为显眼,尽管无人上前阻拦,但暗中却有无数眼睛注视,最后更是把目光放在了出宫的小皇帝身上。 裴贽一人皱着眉头,静静坐在中堂大厅,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许久也未动上分毫,像一尊千年雕塑,但是,门外一阵脚步声却惊动了这尊雕塑。 “老爷,阿福回来了。” 老管家身子微弓,轻声说着,裴贽没有开口,他身子也未动了分毫。 裴贽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轻声说道:“让他进来。” “是。” 老管家没有多言,身子缓缓退出了房门,不一会,一名健壮却又有些憨厚青年走了进来。 “老爷。” 阿福与老管家一般无二,身子微弓,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作案前的裴贽。 裴贽看着与老管家七分相似的阿福,微微点头,说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福低头说道:“营州商贾王歪脖子入城较晚,错过了入住客栈时辰,被巡夜军卒收押,但是巡夜军卒说了些北地王不当话语,致使这些营州商贾恼怒,虽最后未伤人命,那些军卒却被刘公公收押了起来。” “至于刘公公与陛下深夜出宫,小的不明缘由,但是仅刘公公一人回了皇宫,陛下却被留于北地王府,而且……而且李将军已经调了兵在府门外。” 裴贽静静听着,脸上不悲不喜,直到阿福平淡话语说完,才轻轻摆了摆手。 阿福没有任何话语,在老管家示意下,阿福缓缓退出了房门。 屋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裴贽沉默许久,看着外面漆黑也晚,突然轻声说了句。 “你怎么看?” 老管家身子低垂了些,轻声说道:“王歪脖子本身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一营州商贾,但也正因如此才让人畏惧,一群十余人,竟然敢于洛阳城追杀巡夜军卒,甚至还追杀到了宫城之下。” 裴贽微微点头,轻声叹气道:“是啊,一小小商贾就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见行乾在营州人心中地位是如何之重啊!” 裴贽心下无奈,营州军如同一座让人窒息的大山压在朝廷头上,压在他的身上,以往他不是文臣之首,可以不去过问,现在不行了啊,他已经成了文官之首。 第926章 你是信,还是不信 “世事艰难啊!” “你如何看陛下?” 裴贽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老管家有些不明其意,但还是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更加适合为大唐之主。” 裴贽点了点头,李晔虽文采颇佳,可终究难当大任,对此众朝臣早已有了答案,反而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更加合适为大唐之主,身上也时不时带有那头北地悍虎的影子。 裴贽是文臣之首,文臣只有在帝王不是很强势时才会展露文采风流,才可能一人执掌天下之权,对于小皇帝整日留于明堂他是很满意的,至少不会随意插手政务。 行潜龙之策也好,是真的清静无为也罢,对于裴贽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小皇帝还很年幼,就算欲要掌权,那也只会是十数年后,而那时…… 裴贽轻轻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说道:“行乾或许是真的恼怒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调兵守在府门外的,至于陛下留于北地王身边……” “或许……或许也是件好事。” 裴贽心中不确定李思钰想要做什么,但与李思钰相处了这么久,对这个异于他人的关外悍虎有些了解,知道就算情况再差,李思钰也不会拿一个娃娃出气,要出气,也只会来找他们。 裴贽一想到因流言蜚语,心下就是一阵烦躁,他知道,或许李思钰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对于这个北地悍虎的骄傲,他心知肚明,可是悍虎终究是病了,是快要死了的悍虎,死了后又当如何? 裴贽眉头不住紧皱,一阵沉默思索后,也不知再想着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最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件,犹豫着看向低头恭立不语的老管家。 “你……你明日一大早前往一趟潼关,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公主,他人……他人我不放心。” 老管家没有犹豫,上前两步,双手接过信件,仔细放入怀中,郑重道:“老爷放心,小的定会亲手交给公主殿下。” 裴贽微微点头道:“此事事关我大唐今后荣辱,万万不可大意,明日带几个可信之人伴随,记着了,若……若出了岔子,信件需……毁掉!” “是,小的明白。” “嗯,去吧。” 裴贽摆了摆手,老管家没有多言,缓缓退出房门,又仔细把房门关好。 看着老管家退去,耳边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裴贽脸上露出萧瑟之意,嘴里轻喃着模糊不清话语。 一夜不仅仅只有裴贽担忧,还有无数人,但寂静的黑夜却显得如此的柔和,却不知这黑夜之下,究竟又埋藏了多少肮脏污秽之事。 李思钰病重,满城谣言乱飞,但是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突然间一夜消失的不见踪影,这让各大家族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一日间突然冒了出来,又突然消失不见踪影,这种举重若轻手段让各大家族深感事情严重,可却毫无任何端倪可寻,所有的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大早,各朝臣纷纷前往皇宫,今日虽只是小朝,也就是一些大佬们私下讨论些事情,可满朝文武竟然全都出现在了宫门外。 刘景瑄一见此等情景,脑袋就大了数圈,如此多的大小官吏前来,他当然知道是何意,可……可关键这事儿该咋说啊? 正忧愁呢,裴贽、崔昭纬、刘崇望,甚至连几日未露面的李克用也本着脸走了过来,一见这些人向自己走来,心下更是苦笑连连,可还是露出一副笑意盈盈迎上前去。 刘景瑄正要抱拳客气几下,李克用却冷脸开口道:“昨夜老子就未睡安稳了,几个营州崽子在城内猖狂,听说还杀到了陛下宫门前,可是有了此事?” “那些猖狂营州崽子又在何处,老子要剁了他们的狗头!” 刘景瑄笑脸一顿,心下很是不悦,皮笑肉不笑道:“几个浑人胡闹罢了,人已经交给了北地王,北地王自会治其不敬之罪,只是……只是咱家有些奇怪,昨夜胡闹的也就不过十数人罢了,晋王既然未能睡得安稳,为何咱家未在宫门前见到晋王前来救驾呢?难道……难道真的老了?举不动了刀子?” “好大的狗胆!” 李克用大怒,伸手就要抓住刘景瑄衣领,给他来个满面桃花开,崔昭纬却伸手格挡了一下,刘景瑄也趁此后退一步,他还真不愿在人前丢了脸面。 崔昭纬一脸笑意道:“不过是几个浑人罢了,晋王何须恼怒?既然人已经交给了行乾,想来,以行乾的严厉,也定然会重重处罚那些犯了律法之人。” 刘崇望忙点头说道:“正事如此,此等些许小事,由北地王自行处置即可,只是……只是听闻陛下昨夜竟然出宫未归,刘辅政昨夜与陛下一同,可知是何种缘故?” 几人听了这话语表情一肃,就是欲要再与刘景瑄理论的李克用也正色了起来。 刘景瑄看到几人如此,又见其余朝臣们有意无意向自己靠拢了过来,心下一阵叹气,这种事情就是想隐瞒都不可能,无奈叹息道:“北地王病重,心情不佳,欲留陛下几日,以传授北地王领兵之道……” “胡闹!” 李克用登时冷脸大怒,怒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就算他李悍虎要传授陛下领兵训将之术,那也当在皇宫大内之内,又岂能留于外臣之府?你这阉奴,为何不阻止陛下出宫?又为何要让陛下遭受非议留于外臣之府?” “说!” 刘景瑄心下大怒,他再如何,那也是当朝辅政,更何况,你这老混蛋明明知道几个营州人追杀巡夜军卒,为何不露面阻止? 为何?为何? 谁他娘地敢在此时触逆病重的北地王? 谁敢? 刘景瑄大怒,指着李克用鼻子骂道:“一只眼老儿,若非你趁王妃病重纳取侧妃,气死了王妃,北地王又怎会用兵围困你晋王府?又怎会因愤而病?” “现在埋怨起老子了,你他娘地早干嘛去了!” 李克用大怒,伸手摸向腰间,却忘了今日是小朝,是要进皇宫大内的,自是不许佩戴利刃,见他大手摸向腰间,他人皆大惊,欲要上前劝解,刘景瑄非但未胆怯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来到李克用面前,盯着他的双眼,一脸阴森。 “想杀老子?” “想剁了老子项上人头?” “一只眼,这里是洛阳,不是数月前的太原。” “想杀老子?” “信不信,信不信老子今日就能剁了你喂狗!” “你是信,还是不信?” 第927章 想做皇帝都想疯了 李克用眼中冷厉杀意骤闪,刘景瑄毫无任何畏惧,神策军虽不如以往人多,但洛阳尚有万余,李克用在城中也就那些亲兵牙将,双方一旦厮杀,李克用有死无生,陈蔡四州虽还有沙陀三部,可是身在洛阳的李存信又怎会让那些晋军大肆进入洛阳。 李克用双手紧握,双眼冷冷与刘景瑄对视,空气中沉重压力让群臣不敢上前劝解。 “开门——” 就在朝臣们不知该如何时,一声尖锐声突然响起。 “咳咳!” 裴贽重重咳嗽两声,上前拉住刘景瑄,笑道:“宫门都开了,刘辅政咱们还是一同入宫吧,有些事情还需与刘辅政商议一下呢。” “至于……至于陛下……行乾是陛下老师,老师病重,陛下在老师床前侍奉两日也算不得什么。” 崔昭纬亦是上前拉住刘景瑄,笑道:“正是如此,行乾与陛下情同父子,陛下在行乾那里又无需担忧,咱们还是处理正事才是。” 刘景瑄一左一右被两人拉住,听了他们的话语,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反而觉得今日与那该死的一只眼闹腾一下,反而少了无数麻烦,心下放松了下来,也不再理会冷眼的李克用,微微点头,说道:“陛下只是在北地王身边几日,但朝堂不能因陛下不在而荒废政务,若真的弄出了乱子,天下亦是笑话我等实乃无能之辈。” 裴贽点了点头,正色道:“正是如此,陛下不在,我等更不能疏忽了政务。” “正是如此!” 崔昭纬回头看向群臣,大声说道:“诸位大人既然都来了,就一同入殿吧。” 听了这话,刘景瑄亦不再多言,与裴贽、崔昭纬、刘崇望一同进入皇宫,其余大臣缓缓随在身后鱼贯而入。 众人一一走入皇宫,只留下了晋王李克用一人。 李克用独自站在宫门外,透过宫门看向渐渐登上台阶进入大殿群臣,眼中暴戾阴冷越来越重。 “哼!” 李克用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刘景瑄以为今日必然要面对无数人的质疑和指责,却不料与晋王李克用起了冲突,甚至还用兵卒来威胁,或许是裴贽不愿刘景瑄时时把兵卒威胁挂在嘴边,也或许不愿朝廷起了冲突,竟然也不再提起小皇帝李裕之事,甚至连王歪脖子的事情也没提起。 朝堂上的事情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事情,重要事情没有多少,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夏收之事,还有就是相互争吵各地官吏选派调任。 小皇帝不在,就算他只是个什么事情都不问,只是点头认同和盖大印的,但也要点点头不是,他不在,也只能由一名御史把所有人的话语意见书写下来,最后要交给小皇帝李裕来批复。 这本来各位大臣们已经默认了的,谁知我们的太上皇李晔今日起床较晚,当他得知了自己儿子竟然被该死的李悍虎“扣住”了,大怒,正要找人去北地王府理论,谁知女官李渐荣竟然告诉他今日“大朝”之事。 大朝不同于小朝,大朝都有固定日子,骤然听了李渐荣话语,李晔一时呆愣不明,他做了太上皇也不过数月,自然知道大朝与小朝的区别,还疑惑着今日不是大朝之时,怎么大朝了呢? 等他反应过来后,也不去找我们的北地王了,反而翻箱倒柜,寻起了自己以往的龙袍来,之后……之后,可不就是成了一锅粥。 “大朝”未过半,一身龙袍的李晔出现在朝堂之上,不顾他人惊愕,自顾自走到龙椅前坐下。 这一坐可不要紧,整个朝堂可就炸了锅,刘景瑄最是恼怒,什么礼仪,什么威严,全都被抛去了爪哇国,登上龙椅高台,一把扯住李晔衣襟就要把李晔拉起来,李晔又哪里愿意,于是乎,两人竟然当着群臣的面厮打了起来。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皇帝只能有一人,龙椅只能有一张,哪怕皇帝只是个婴儿,别人想坐在龙椅上,也只能怀抱着皇帝这个婴儿,李裕不是婴儿,就算李晔这个太上皇在侧听政,也只能坐在龙椅之后的位子,还得弄个帘子遮住,以示尊重。 李晔成了太上皇,小皇帝年幼,他这个太上皇本该在一旁辅政,可刘景瑄又怎会愿意,其余朝臣也是不愿,故而连在李裕身后弄张珠帘资格都无,可现在竟然堂而皇之坐到了龙椅之上,那刘景瑄能乐意吗? 李晔身材高大,又正值力壮之时,刘景瑄眼睛上挨了一记后,大怒,立即招呼一大群帮手,一群神策军护殿军卒上前,李晔可就不是对手了,两个眼不但成了熊猫眼,身上更是不知被谁踹了好几脚,最后,我们的太上皇如同披头散发的乞儿扔出了大殿。 经历了这场闹剧,大朝也没法进行了,只得摇头叹息各自回家。 刘景瑄与晋王的争执、太上皇李晔在大朝上的胡为很快就被李思钰得知,看着送来的消息,李思钰大嘴老久都未能合上。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嘴里轻声叹息一声,也不知是叹息刘景瑄与李克用的争执,还是李晔又犯了混账之事。见李裕娃娃伸头有些好奇,不由笑了笑,把手中纸张送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混账老子还真是奇葩啊!” 听着他的话语,李裕很是不解,低头去瞧手中纸张,看了几眼,顿时露出苦笑来。 “父皇他……他……” 李裕也不知该如何说了,这种事情在大唐还从未发生过,当年玄宗逃离长安去了成都,后来儿子在长安称帝,欲要接他回长安养老,玄宗不也为了避嫌没去吗,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了此事,自己可还没退位或是死了呢! 李思钰摇头叹气道:“你这父皇就不是个帝王样子,说文采吧,听说还行,说武略吧,据他人言也是懂些的,老师虽没见识过你那奇葩父王有何文采风流,但在老师看来,懂武略却是妄言!” “他啊……” “想做皇帝都想疯了啊!” 第928章 要杀人 李思钰对这个曾经的皇帝很是无语,如此大闹,是能获的满朝文武支持,还是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让人生厌,成了他人饭后言谈笑资罢了。 李思钰摇头,李裕苦笑叹息,两人都是对这个曾经皇帝很失望,尽管李裕是那人的儿子,也很年幼,但不代表他不懂。 “梆梆。” 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沉默。 李思钰抬头看向房门,一脸不悦。 “何事?” 小五听到声音,心下就有些担忧,犹豫道:“裴辅政、崔辅政、刘辅政在府门外欲要拜见大帅,大帅……是不是要见见?” “不见!” “诺!” 小五忙拱手领命,他听出了大帅不悦话语,忙答应离去。 洛阳北地王府占地不小,或许是早已确定下来的,各种设施齐全,府宅也显得富丽堂皇,只是李思钰并不是很喜欢这里,他更喜欢粗犷气派的府院。 穿阁过廊,小五一路再次来到府门外,果然见到裴贽、崔昭纬、刘景瑄三人,小五一脸肃然,向三人拱了拱手,沉声说道:“三位辅政还请回吧,大帅不喜他人打扰。” 裴贽向小五拱了拱手,笑道:“小五兄弟,老夫也就看一眼行乾,不耽搁时日的。” 小五面色不变,说道:“裴辅政话语,小将也与大帅说了,可大帅不想见任何朝臣,奈何?” 崔昭纬忙说道:“北地王身体有恙,不欲他人打扰,自是理应如此,可……可否让陛下见见我等?” 刘景瑄上前一步,瞪着一只熊猫眼急声道:“小五兄弟,我等老臣可以不打扰北地王休息,但陛下还是让俺们见见吧,小五兄弟也知,有些事情还需陛下点头应允。” “正是如此,朝堂上若无陛下点头答应,我等老臣也不敢擅自做主,小五兄弟还是让我等向陛下请奏吧。” 小五犹豫了一下,皱眉道:“三位辅政前来,小五自然不敢阻拦,可我家大帅已经严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府内一步,陛下也只能留于大帅屋中,甚至连小解也是如此。” “三位辅政还是莫要为难了小五,您们还是请回吧。” 刘景瑄与裴贽、崔昭纬对视一眼,无奈叹气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叠奏章,无奈道:“既然不能面见陛下,那这些奏章还请小五兄弟转交给陛下,都是些重要之事。” 小五上前两步,从刘景瑄手中接过奏章,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小五回府即转交给陛下。” 三人无奈,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想进这座府宅那是不可能得了。 三人向小五拱了拱手,小五亦搀扶着刘景瑄上了马车,在刘景瑄就要离开时,小五像是开玩笑一般,说了句让他很是安心的话语。 “刘公公您这怎么了?怎么腿脚也像是受了伤。” 就这么一句随意话语,甚至挺起来有些关心,又有些调侃,可刘景瑄心下却心安不已。 北地王病重,身为他名下贴身亲卫的小五,能在此时开口玩笑调侃,这意味着什么? 越是品味着这句话语,刘景瑄越是笑意盈盈,也忘了自己丢脸之事。 “刘辅政……刘辅政!” “啊?” 刘景瑄一惊,这才发觉崔昭纬不知何时竟然爬上了他的马车。 “刘辅政,你……你可是发觉了什么?怎么感觉刘辅政很是喜悦模样?” 刘景瑄忙老脸一正,摆手说道:“咱家与小五答话,你这崔老儿又不是没在身边,哪有什么异样来?” 崔昭纬很是犹疑看着刘景瑄熊猫眼,很想笑话他几句,却又成了轻轻摇头叹息。 “也不知行乾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如此不见我等,老夫担心啊!” “担心行乾……他……他真的……” “唉……” 见崔昭纬唉声叹气,刘景瑄嘴角一扯,不由说道:“放心吧,应该无大碍!” “哦?” 崔昭纬眼中精光一闪,嘴里却不住唉声叹气。 “唉……行乾性情你我又不是不知,如今竟然连面见我等都不愿,如此也罢,现在好了,陛下也是见不得一面,情况堪忧啊!” 刘景瑄却笑道:“咱家与那混账厮打了一番,伤了腿脚,没想到竟被小五调侃了一句。” “哦?” 崔昭纬一愣,若有所思说道:“刘辅政意思是……是小五都无紧张担忧之意,行乾他……他当无碍?” 刘景瑄一愣,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说了这句话语,见崔昭纬凑到身前,见他表情,心下一阵叹息。 “你这老奸巨猾的老贼,满城谣言骤起,如今一夜间又消失不见踪影,你……你觉得北地王会不知有人在作祟?” 崔昭纬微微点头,低声说道:“是了,以行乾之精明,不可能看不到这些。” 刘景瑄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北地王一日消瘦如柴是不假,可是……可是你崔辅政可曾听闻北地王府满洛阳去寻名家医者?” “嗯?” 崔昭纬心下剧震,一脸惊骇看向刘景瑄。 见他如此,刘景瑄心下大定,低声说道:“北地王因何一日骨瘦如柴,咱家不明,但若真的有病危之兆,当遣人去寻名家医者才是,可却并未听闻北地王府有去寻医者之事。” “咱家骤一见北地王模样,本也觉得北地王实为大骨枯之征,甚至昨日也未有疑惑,但今日小五突然一句调侃,咱家这才察觉有些不对。” 刘景瑄声音再次放低了些,轻声说道:“北地王府未有去寻医者,这是其一;其二,小五身为北地王贴身牙将,若真的有了凶险,小五又岂会有心情调侃咱家?” “其三,北地王因何要留住陛下?甚至连让你我当面奏报朝廷之事都不能?” 崔昭纬眼中精光连闪,轻声说道:“行乾性子诚恳,所行之计也多以明谋算之,少有阴暗之事发生,刘辅政的意思是行乾怕见了你我,发觉出了些许端倪来?” 刘景瑄越是说着,心下越是大定,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常理,北地王不见你我,或许是因满城谣言之事,因不满你我而不愿面见,可陛下呢?” “为何连陛下也不让你我面见?” 崔昭纬微微点头说道:“陛下年幼,你我……” 刘景瑄点头笑道:“正是如此,陛下年幼,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他人的,你我不能见,无法听闻,自然一无所知。” 崔昭纬正要点头,却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脸色骤然惨白若纸。 “行乾……行乾他……他是要杀人!” 第929章 老师是敌人 崔昭纬身子猛然颤抖,有些惊恐看向刘景瑄,他很难相信自己心下所想,想要从刘景瑄脸上得到肯定答案,刘景瑄却点头又摇头,这让他突然有些希望自己猜测是错的。 崔昭纬身为崔家杰出之人,是崔家在这一世领军才俊,他不知在家中看过多少典籍,知道一旦李思钰扬起了血腥屠刀,很可能再也无法止住杀戮欲望,很可能走上往日各藩镇一样的道路,那……那他们又当如何? 崔昭纬猜测是对的,每个人心下都有一头猛虎,当心中猛虎一旦冲出牢笼,想要再把猛虎关进牢笼…… 很难,很难! 崔昭纬知道,李思钰同样也明白,只是李思钰本就没想着要大肆杀戮,没人是傻瓜,他不相信,他只是“病重待死”,满朝文武就恨不得“狐兔死,走狗烹”,他不相信满朝文武,不相信那些家族会看不到长安还尚有数万营州军。 营州军与天下各军不同,或许天下任何一个藩镇身死,下面军将会趁机反叛夺其位,而营州军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李思钰有这个自信,这是他一手创立的军卒,是与他一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生死兄弟。 就算李思钰错了,他也相信长安营州军不敢反叛,对,就是不敢! 长安营州军,算不得真正关外营州军,最多主干是,将勇是,而真正的营州军却在关外,那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李思钰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们敢反叛,无需关外营州十数万兵马,仅汉八部数万精锐铁骑就能踏平了关中。 李思钰有这个自信,他相信就算自己出了意外,朝廷也不敢行“狐兔死,走狗烹”之事。 没人是傻瓜,朝廷,至少大部分人不敢,那么就只有一些与朝廷相左之人,一群想要毁掉朝廷之人,在他看来,这些人杀了只会有利于这个天下,有利于百姓稳定,那么,又有何杀不得? 李思钰想杀人不假,这与崔昭纬想法有些不同,只是崔昭纬想的更多罢了,经历过,见识过无数乱兵入城的他,哪里会相信猛虎出笼后,还会老老实实自己走进牢笼的。 崔昭纬见刘景瑄摇头又点头,正要开口,刘景瑄却说道:“北地王或许是要杀人,但应不是你我,除非崔辅政参与了谣言之事,你们崔家……” “这怎么可能!” 崔昭纬忙挺直了身体,大声打断刘景瑄话语,突然又意识到了自己声音太大了些,忙身子前倾,一脸正色看向刘景瑄,低声说道:“我崔家虽之前也有交好其余藩镇之事,但那也只是为了我崔家在此等混乱之世苟延残喘罢了,可刘辅政当知,行乾与那些藩镇不同!” “行乾不但性情忠义,更是能让我崔家在此等之世独立于世,我崔家又岂会行那愚蠢之事?” 刘景瑄微微点头,他知道崔家女正在关外营州,凭借此等关系,只要不与李思钰交恶,自是获利颇丰,可若换了个人,他们崔家不但要花费海量钱粮,还可能最后一无所获,自然不愿李思钰就此身死。 刘景瑄听了这话语,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北地王虽刚烈,却从未有欺辱过朝中之臣,就算恼怒,也不过言及一些话语罢了,从未有过用兵相胁,以咱家看来,此次用兵围困晋王府邸,不仅仅是因为晋王妃之事,或许……或许还是因北地王欲要打压晋王以及陈蔡四州的晋军,为荊襄之事……” “甚至……甚至彻底解决了洛阳身侧之危也不一定。” 崔昭纬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凑到身前低声说道:“刘辅政意思是……行乾欲借此事逼迫晋王,逼迫晋王……起兵作乱?” 刘景瑄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北地王……或许在前来长安之时,应该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晋王妃病逝,北地王心中可能就起了杀心。” 崔昭纬微微点头,晋王事朝,没合适理由是不能轻易无罪而杀的,但如今的晋军已经身在陈蔡之地,就在洛阳近身之侧,无论李克用是否身在朝廷,事实就是事实,洛阳身边的确存在个不确定因素。 用晋军与宣武军死磕是不错的法子,可关键是他们是不是愿意去与宣武军拼命? 刘景瑄的猜测是对的,此时的李思钰的确对李克用起了杀心,别的原因无论,主要缘故还是在刘氏身上。 刘氏在的时候,晋军多次逼近朝廷,最后也未能攻打,可是,如今刘氏不再了! 一个无情无义的暴躁猛虎是极其危险的,没了刘氏,谁还能在侧牵制住这头暴躁猛虎? 因刘氏的死,李思钰对这头一只眼猛虎起了杀心。杀心起,却无可奈何,他可以用兵围困晋王府,羞辱这头一只眼猛虎,但却不能无罪举刀,他……需要借口,一个正义的借口! 李思钰没想到自己的作为竟然被刘景瑄这个老宦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的他早已把李晔混账胡闹的事情扔到了一边,此时的他正与小皇帝李裕摆弄着竹签。 的确是竹签,只是竹签上有不同的人名,还有一些不是人名,而是一些事件,一些没能发生的事件。 不错,李思钰正在教授小家伙如何进行推演。 “老师,我们李家为何要与他们在一起啊?” 李裕看着他们李家被李思钰划拉到了李克用、朱温一堆时,有些不满,正当李思钰手拿着裴家是不是也放入其中时,听了李晔话语,不由一愣,随即笑了笑,拿起李氏竹签,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大唐是你李唐天下,就不会与他们一般了?” 李裕点了点小脑袋,疑惑道:“老师说过,人的行为受利益的驱使,或为名,或为利,有些人为眼前之利,有些人则为千百年之名利。” “大唐是我李家大唐,大唐兴盛,李唐子孙亦与之兴盛,为与国同休一族,他人或许会危害大唐,我李唐子孙……又……又怎会如此?” 李思钰眉头微皱,伸手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无奈笑了笑。 “你李唐子孙的确与国同休,可这并不代表你们李氏子孙就不会与他们放在一起。”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却只有利益永恒啊!” “以往……以往他们的敌人是这些人,而此时,老师……老师却成了你们李氏子孙的敌人啊!” 第930章 世子,奴仆 “为什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昭大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幼时玩伴困住,看着对面捆住了手脚的妻子,性情温和的他也暴怒起来。 “咳咳……咳咳……” 李曜一阵剧烈咳嗽,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粒黑色药丸,想也没想塞入口中,过了好一会撕心裂肺的咳嗽才停止了下来。 李曜看着对面愤怒眼睛,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满嘴苦涩道:“因为……因为大唐是我李氏的大唐啊……” “李氏大唐?” 李昭看着已经陌生了的玩伴,冷哼道:“你伯和意思是,此时大唐已经不是我李氏江山了?” 李曜眉头一挑,冷声说道:“难道现在就是我李唐的江山了?” “一小儿为帝,你云倬以为大唐还是我李唐之大唐?” “呵呵……哈哈……” 李昭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指着李曜不住大笑。 “好!” “好一个小儿为帝!” “李曜啊李曜,你自幼就以忠良自诩,好一个小儿为帝啊!” 李昭眼睛一眯,冷冷看着李曜。 “小儿为帝?可莫要忘了,那小儿是如何登帝的,你是想告诉老子,是因姑父之故吗?” “哼!” “不错,是有姑父的原因,但却是满朝文武主持登基!” 李昭不屑道:“小儿为帝又如何?小儿为帝让天下各藩镇前来朝拜,小儿未一把火烧了长安,小儿为帝,天下安稳!” “小儿为帝?” “小儿为帝又如何?你李曜是想说傀儡吧?” “要说小儿傀儡……那也是满朝文武的傀儡!” 李曜抬手指向一个高大汉子,冷声说道:“此人就是要你抓捕的那个匪类张雄天吧?” “呵!难怪,难怪这么久没抓到一人,你忠义李曜还真他娘的忠于任事啊!” 张雄天见李昭猜测出他的身份,眉头一抬,讥讽道:“李大人可是说错了,之所以李兄弟未寻到本教主,还是因为……本教主之前根本就不在洛阳!” 张雄天看向李曜,沉声说道:“你跟他啰嗦这么多作甚,一刀砍了啥事都没了。” 李曜却像未听到他的话语,而是看向李昭,轻声说道:“身处乱世,你我都不知经历过多少惊惧恐慌,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这个天下,是兵马的天下,小儿为帝,朝臣们佐政,这些都没什么,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是……朝廷根本无兵马!” 李曜轻声说道:“他李悍虎是强,强大的连天下强军晋军、宣武军,甚至已经日落西山的吐蕃人也不是他李悍虎的敌手!” “李悍虎忠义?” 李曜几乎就要贴着李昭的脸孔,声音却无比冰冷。 “你信吗?” “你相信李悍虎真的忠义吗?” “他在占了整个天下后,真的愿意放下整个天下,真的愿意放下一切归隐那该死的关外苦寒之地?” 李昭猛然重重推了一把李曜,看着李曜一个踉跄,冷声说道:“信吗?” “哼!” “李曜!你一个我夔王府奴仆之子竟然问本世子信吗?” “呵!” “还真是好笑啊!” 李昭眼睛微眯,阴森道:“姑父从入关后,所作所为,本世子未曾见到有何不忠义之为,反而……反而你这个每每把忠义挂在嘴上之人,却与一干叛逆之人勾连,你一奴仆之人,你来告诉本世子,本世子是信你,还是信姑父?” 李曜眼中冷光一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冷笑一声。 “奴仆?” “云倬,你可能还不知吧?” “其实……其实奴仆之人是你!” 李昭一愣,看着李曜就像是看着什么可笑之事,指着他大笑。 “哈哈……你是不是疯了?想当世子想疯了啊?” “哈哈……” 李曜冷冷看着大笑的李昭,嘴角露出不屑。 “爷爷,你来给我们的世子解释解释好了。” “嗯?” 李昭一愣,转头去看缓缓打开的房门,看着一人缓缓走入房内,心下不由恐慌起来。 “爷爷你……” “李曜你混蛋!” 李昭指着李曜大怒。 “你若敢伤了爷爷,老子将你碎尸万段!” 见到李滋竟然也在,李昭心下恐慌,顿时大怒,而李曜嘴角却满是讥讽。 “爷爷?” “呵呵……爷爷,你告诉他,谁才是你的孙子,哪个才是我夔王府嫡子世子!” 李昭一愣,他根本就不信李曜的话语,可爷爷当前,还这么说,顿时犹疑,看着李滋脸色,身子渐渐不受控制的颤抖。 李滋看着喊了快二十年的孙子,眼睛里却没有感情,哪怕怜悯、愧疚、伤感都无,而是寒冬腊月的冰寒。 “你很好,好到了让曜儿身遭如此苦痛!若知如此,早先年还不如让你死了!” “什……什么?” “爷……爷爷您……” 李昭一脸惨白后退一步。 李滋看了一眼曾经的乖孙儿,又看向被死死捆绑着的杨氏,冷笑一声。 “你是想问这是不是真的吧?” “哼!” “当年黄贼杀入关中,京师恐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黄贼之手,他人或许可活,而我李氏子孙若落于黄贼手中,又岂能存活?” “故而,本王将曜儿藏于民间以期活的一命,而你……” 李滋指着李昭,声音残酷冰冷。 “而你不过是不知名贱妇之子!” “哼!” “贱妇虽死,你却也算是好命,至少这二十年来,你也算是富贵了,那贱妇也当知足了!” “什……什么……这……这不是真的……爷爷……这不是真的……” 李昭像是被抽了筋骨摔倒在地,看着李滋满脸泪水,他的娘亲、阿爹、爷爷……难道一切宠爱都是假的,都是虚幻…… 杨氏看着崩溃的相公,拼命扭动嘶吼,张雄天或许有些不耐烦了,一脚重重踢在杨氏肚子上。 “梦娘——” 李昭像是发了疯,瞬间从地上爬起,一头撞了过去,张雄天身子微退,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鲜血溅到缩成一团的杨氏嘴角,温热的血腥让她忘记了疼痛,愣愣看着摔倒在一旁的相公。 “相公……” 第931章 小姑父还没死呢 “世子,留他一个冒牌货色作甚,一刀砍了就是,也省的坏了你我大事。” 张雄天一脚踩在扑在李昭身上的杨氏身上,笑道:“这娘们不错,不如与了老子兄弟们,这么久了也没出去尝尝荤,兄弟们都有些躁动不满了。” “哈哈……” “哈哈……” 李昭奋力翻转了身子,抬头看向屋内所有人疯狂大笑。 “哈哈……” “杀啊!” “你们有种杀啊——” 李昭一把扯开踩在杨氏身上的大脚,奋力抱着杨氏坐了起来,冷冷看着李滋,心中无比愤恨,突变太快,太突然,他绝望、伤感、愤恨…… 从李滋话语中,他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人世,他知道自己只是代替李曜去送死的那个替死之人,虽自己侥幸活了下来,成了世子,他不知道自己活了下来,他李滋为何不把李曜与他调换回来,或者一把掐死年幼的自己,可那又如何? 看着李滋,看着李曜,李昭眼中充满了无比愤怒、怨恨,冷笑道:“杀我?你们敢吗?” “侮辱梦娘,你们侮辱一个试试,试试老子是不是敢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你们敢吗?” 李曜沉默片刻,缓步来到李昭身前,静静俯视着他。 “云倬,没人敢伤了你的性命,也无人会欺辱梦娘,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呵呵……是啊!你们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李昭抬头看着李曜眼睛,冷笑道:“没想到你会与这些人勾结,难怪姑父会如此不喜你,会把你吊在洛阳城头,原来这一切都在姑父眼中!” “姑父病重,散播谣言以使姑父对朝廷不满,以此来获的朝廷兵马,李曜,你觉得以姑父的精明会看不出来有人背后作祟?” 李曜轻轻摆了摆手,张雄天嘴里请哼一声,却也后退了一步,李曜蹲下身来,伸手欲为李昭擦去嘴角血迹,却被李昭一巴掌拍开。 李曜轻轻叹气一声,说道:“李悍虎南征北战素无敌手,这点就是我也很是佩服,也知他会怀疑,毕竟朝廷就算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也不会看不到李悍虎将死时还会开罪营州数万将勇,这对他们没多少好处。” “但是,这人呐,总是三人成虎的,就算李悍虎精明若鬼,心中也会多多少少怀疑些吧?” “更何况……更何况有一人参与了我们,只要……只要此人暴露了,我李曜就不相信他李悍虎还会相信满朝文武,还会相信了这个朝廷!” 李昭一愣,他不敢怀疑这话语是假的,此时的李曜不会还如此欺瞒于他,可是皱眉想了一下也未能想明白是何人。 “裴辅政?” “这不可能,太原尚还有第二步军,裴辅政若敢做了此时,一旦他走到了姑父面前,姑父随时能让他们裴家就此再无世家之名!” “刘公公?” “刘公公也不可能,神策军已经不复以往,城外就有南衙数万大军,神策军若敢异动,随时可让神策军再无一人可活!” “至于其余朝臣,那也不大可能,朝廷各文武大臣与姑父交情并不深,就算他们全部反对姑父,也不可能让姑父对朝廷失望,了不起造成一场血腥屠杀罢了。” “难道你是想说晋王李克用?” “这不可能,晋王李克用最好别再此时给了姑父借口,否则,仅凭尚未在陈蔡之地立稳根基的沙陀三部,姑父只需派遣一大将,亦可让沙陀族世上再无此名!” 李昭紧盯着李曜双眼,冷哼道:“你若以为我李唐宗室敢明目张胆站在姑父面前,你以为十六王宅有几人可活?” 李滋听了这话语,眉头微皱,有些担忧看了李曜一眼,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未开口。 李曜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云倬所言不错,李悍虎入中原时日尚短,又因其人刚烈,每每与朝臣们起了冲突,与之相交甚深者不过三两人而已,而无论裴家,或是崔家都不可能,他们都仰仗着他李悍虎获的朝廷权柄,至于晋王……若无十成把握,他们也不会站在台前,就算我等刻意透露给李悍虎,最后倒霉的事晋王、晋王世子,可对我们也没任何好处。” “爷爷,你也莫要太过担忧,孙儿还不会让我李唐宗室去冒这个险,孙儿是在恢复我李唐宗室昌盛,而不是欲要毁了我大唐的希望。” 李曜没有回头去看李滋脸色,却像知道李滋心中所想。看着李昭,轻声说道:“你说的都对,但你却唯独忘了一人。” 李昭眉头紧皱,不解说道:“忘了?” “难道是军中之人?” 李昭摇了摇头,说道:“军中大将或许全都反叛,但长安营州军绝对不会!” “只要蒙哥将军、突突将军不反叛,哪怕河东、东都京畿,甚至川蜀那些军将全部反叛了又如何?” “更何况,十数万军卒又有几人敢反叛?姑父给了军卒最优厚待遇,哪个军将敢面对无数最底层军卒们的愤怒?” “又有哪个将军敢在姑父未去世前反叛?” 李曜轻声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的确厉害,给了百姓安稳修养时机,给了军卒最为优惠政策,无论哪个军将都不敢在李悍虎活着时反叛,无人敢面对无数军卒的怒火,可是!” “可是!” “李悍虎就要死了!” 李曜冷冷看着李昭,阴沉道:“李悍虎不知得了何种病,每每大怒即会昏迷数日,如今更是一怒骨瘦如柴,他李悍虎又能活得了几时?” “此时此景,你以为十数万军卒看不到?你以为军心不会浮动?各军将不会有了异样心思?” 李昭心下顿时恐慌起来,他知道,那个小姑父活着的时候,哪怕还有一口气在,军中将领绝对不敢有异样心思,没人敢无视底层无数军卒的怒火,可……可是小姑父病了啊! 一切危机都来自李思钰是否还活着,李昭知道,李曜以及屋内所有人都清楚。见李昭不语,李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要开口,杨氏突然抬头,恶狠狠看着李曜。 “你……你凭啥说……说小姑父就一定会病死!” “小姑父还没死呢!” “你们以为你们此时作为就能瞒过小姑父眼睛?一旦让小姑父察觉了你们的存在,你们……” “一个都休想活命!” 第932章 同一时代的人 “没了你们这些谋逆之人,大唐……” 李曜大怒,重重一巴掌打断杨氏愤怒。 “啪!” “贱人!” “闭嘴——” 李曜大怒,在李昭身边所有人当中,他尤为厌恶这个可恶女人。 李昭大怒猛然一推,将李曜推坐在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世子?你他娘地说自己是世子就他娘地世子了?” 又指向李滋,大怒道:“还有你,你算什么东西,你……你们,哪怕所有人都说老子只是个贱奴又如何?” “小姑父还没死呢,小姑父不认,你们谁也奈何不得!” “想要城中数千捕快吗?” “想要老子手中数千军卒吗?” “你们休想!” 李昭指着李曜,冷声说道:“你们以为制住了我,制住了梦娘,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吗?” “休想!” 李曜看着李昭愤怒面孔,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俯视着李昭,嘴角露出轻蔑,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是何人能让李悍虎与朝廷彻底割裂吗?” “现在我告诉你,你觉得如果陛下站到了李悍虎面前,如果李悍虎知道了陛下参与了这件事情,他李悍虎会如何?” 李昭没想到李曜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心中愤怒像是挨了重重一击,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曜会说出这么一个人来。 “不可能!” “陛下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 就在李昭迷茫时,杨氏突然说出的话语像是道利刃,瞬间撕开了诡异的迷茫,李昭猛然抬头看向李曜,冷声说道:“不错,陛下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的!” “陛下年幼是不假,可陛下身为北地王的学生,以北地王对陛下的宠爱,若陛下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好,又怎会受你们的蛊惑?” “李曜,任你狡猾如狐也休想欺瞒了老子!” 李昭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一小儿傀儡,又怎有资格为我大唐之皇帝,你觉得本世子会看上一傀儡小儿?” “哼!还真是个笑话啊!李昭,你越来越愚蠢了,以往的聪慧又在哪里?” 李昭心下一惊,他这才明白李曜所言是何人,心下也愤怒了起来。 “你们……你们竟然勾结被废的李晔……” “住口!” 李曜大怒,指着李昭怒道:“陛下名讳又岂是你这等低贱之人可提及的!” 李昭眼睛微眯,心中怒火却不断涌动,冷笑道:“果然是大唐英明无比的陛下,先是一朝丧尽我关中儿郎,其后又勾结党项人,最后……最后更是一把火少了我大唐帝都——” 李昭一下子站了起来,满是血迹的面孔更加狰狞可怖。 “好啊!” “还真是我大唐千古一帝!” 李昭指着李曜怒吼。 “千古一帝!” 李曜一巴掌拍开李昭手指,心下对李晔同样不屑,但此时,他需要一个可以撕裂李思钰与朝廷关系的皇帝,看着愤怒而狰狞可怖的李昭,冷笑道:“陛下再如何,那也比一傀儡小儿强千百倍!” “哼!” “陛下站在李悍虎面前,他李悍虎能如何?敢一刀砍了陛下?他敢面对史书上逆王弑帝之言?” “呵呵……” “若他李悍虎敢,他李悍虎也不会逃离了长安!” “你……你……” 李昭指着李曜手指颤动,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怒火,他知道眼前人找到了一把锋利利刃,一把致命利刃。 李晔再如何,他也是曾经的帝王,是李裕的亲老子,李思钰可以囚禁,可以放逐,但唯独不能一刀砍杀了。 看着李昭无话可说,李曜终于笑了。 “如何?” “当李悍虎见到自己一心要辅助之人,竟然在自己最为虚弱时,给了自己致命一刀时,他会如何?” “杀戮吗?” “会杀谁?” “陛下?” “呵呵……”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说道:“他李悍虎或许一怒而死了也说不定呢!” “云倬,识相的,老老实实配合了我们,否则,你的梦娘……呵呵,你明白的,至于你的威胁言语,对别人有用,我么……” “呵呵……” “你明白的,对不对?” 李曜也不愿再与李昭多言,挥了挥手,立即上前几个大汉,死死按住挣扎怒吼不断的李昭夫妇,把两人死死捆绑着拖出了出去。 没了李昭夫妇怒吼,屋内竟然一时间落针可闻。 “曜儿,真的要如此吗?” 李滋沉默良久,心下深深叹息一声,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李曜看了一眼李滋,打心眼里看不起眼前的爷爷,面上却肃然。 李曜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世人皆知李悍虎有大怒即病倒的毛病,或许这次打击会让他李悍虎一命呜呼了也不一定,就算不能,也与朝廷有了间隙,只要拿下了云倬,我等就能暗中遣兵,暗中调集众多高手悍将。” “云倬有句话语是对的,军中各将勇,只要李悍虎还有一口气在,任谁也不敢此时反叛,只有杀了李悍虎,我们李氏宗亲才能手握十数万兵马!” 李曜冷哼一声。 “哼!” “他李悍虎能给百姓十税一,能给军卒分置田地,难道我李唐皇族就不能给他们这些?” 看着李曜狂言妄语,看着李滋点头赞同,一直站在屋角的邓伯贤嘴角浮起轻蔑不屑,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他,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个李悍虎是何人。 病了吗? 或许吧…… 但他可不认为那人会轻易死掉,作为神战士的家伙,在如此可怕的攻击下都能活着跑到了这个时代,又怎会被一些不知所谓的家伙杀死? 想到李悍虎每每因怒昏迷,每次昏迷后实力都会大涨,一想到此处,邓伯贤就是一阵叹息。 或许……或许神之血脉觉醒了吧…… 邓伯贤轻轻摇了摇头,对那该死的李思钰很是不屑,既然都是了神战士,老是弄这些虚伪的事情作甚,直接武力横推就是了,偏偏还如此……虚伪! 看着李曜眼中露出的得意,看着所有都在点头认同,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一群小丑。 “该死的李悍虎就算不是神战士,就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群蠢货,你们以为他李悍虎可以十税一,你们就可以了?他李悍虎可以给军卒分置田地,可以给无数好处,你们就可以依葫芦画瓢?” “还真是群愚蠢的家伙啊!” 第933章 守规矩的李悍虎 十税一在当前之时,相比动辄五成以上的地租算是很低廉的税收,可若相比大唐之初,已经算是很高的土地税了。连年战乱,人丁死伤较多,几乎已经有了百里无人烟荒芜景象,可尽管如此,税收也不可能一下子降的太多,正值连年交战之时,无税收,军卒就会作乱,军卒越多,所需的钱粮愈多,这几乎就是个恶性循环,而李思钰的介入,好像打破了这一切。 军中所用钱粮,尤其是李思钰嫡系麾下兵马,这些军卒的钱粮都不是来自民间,而是他抢掠了各处节镇所得。 仅此一项就极大的缓解了民间压力,营州人有自己养活自己的习惯,这与营州百年战乱有关。 自安禄山叛乱后,大唐就失去了控制天下的能力,营州地处关外,盛世之时或许会重视营州得失,可大唐都自身难保了,谁还愿意去管营州百姓的死活。 安禄山带走了平卢军精锐,没了这些精锐军卒,营州自此势弱,每每遭受秃头蛮侵掠。 营州苦寒,民风又彪悍,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除非极为强势之人,否则很难让各处戍堡听命于人,因而各戍堡与营州将军关系并不是很好,而营州将军也不愿出力不得好,除非必要,也不怎么过问戍堡之事,至于钱粮……有本事,自己去弄吧! 营州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李思钰这一代人身上,也延续到了营州军卒身上,每到一地,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拉着耕犁种地。 十税一,按照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养活十数万军卒的,但军卒们自己养活自己,十税一也就成了可能。 邓伯贤看着他们点头称赞,心中很是不屑,上一世,这一世,邓伯贤已经经历了两次乱世,他比谁都清楚身处乱世意味着什么。 乱世不仅仅是杀人,更多的是人心也乱了,已经没了秩序规矩,想要重建秩序,重建规矩是何其之难,没有强大实力,重建秩序、规矩只能是个笑谈罢了。 邓伯贤知道,看似李思钰能够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他人想依葫芦画瓢,基本上不可能。眼前一群想着杀虎,可真的这头虎死了,他们也算是完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他们开始阴谋算计李思钰时,邓伯贤就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就算他们成功了,也会最终死于随同他们一同反叛的军将手中。 当你做初一时,他人就可以去做十五! 邓伯贤抱臂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低声细语,嘴角泛起不屑弧度。也不是无人注意到了他的不屑,蒙着面纱的朱友裕就注意到了他的一切,在邓伯贤未察觉时,朱友裕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邓兄,你觉得他们如何?” 邓伯贤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很好啊!” 朱友裕也不由笑道:“邓兄这是在敷衍朱某啊!” 邓伯贤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知道吗,或许……他李行乾上一世就是个守规矩的迂腐家伙,身出今世,他还是如此,竟然想着重建秩序。” “守规矩?” 朱友裕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他李悍虎若守规矩,天下间就没了作乱之人了!” 邓伯贤眼角轻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李悍虎若真的不守规矩,朝廷早就没了,大唐也早已不存在,你以为李悍虎若不守规矩,那个被废的皇帝还能活到了此时?你以为那个整日咳嗽的病痨鬼,还会用李晔来打击李悍虎?” “守不守规矩……不是你见到李行乾行事异类,就以为他不守规矩,也不是你看到他对被废的李晔不敬,就以为他不守规矩。” “他啊……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把自己看的比别人低矮了。” “当然,他人也没资格说比他更加高贵。” 邓伯贤脸上满是笑意,丝毫不在意朱友裕的诧异。 “哪怕……哪怕是大唐皇帝!” 邓伯贤心中更是冷哼不屑,凡人皇帝,又怎能与神战士相提并论! 邓伯贤话语让朱友裕一愣,心下更是不解,皇帝终究还是皇帝,统御千千万万百姓的皇帝难道也不行? 心中疑惑,这些日相处下来,朱友裕对眼前人的智谋很是佩服,也不认为他会欺骗自己。 想了一会,最终却摇头叹息。 “李悍虎的确很骄傲……” 话语未完,邓伯贤却摇头打断。 “他有骄傲的本钱,别的都不提,就说如今朝廷逐渐稳定,他就有这个骄傲的本钱。” 朱友裕面色略带不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的确。” 朱友裕像是应付答了一句,感觉身边这人有些怪异,好像提及那头北地悍虎,此人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也不愿再说这些,把话题转到了眼前的事上。 “邓兄,你觉得李兄如何?” 邓伯贤皱眉看向李曜,摇了摇头,轻声道:“此人可共患难,但绝非共享福之人!” 朱友裕微微点头,他知道眼前是何种情形,朝廷逐渐稳定,所需的不过是时间罢了,那李悍虎从未表露过任何觊觎天下的野心,就单单为了重建洛阳,不但亲自前来,更是亲手欲要为自己脖子上套了个绳索,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他也不相信李曜看不到,可还是与他们一同对付那头北地悍虎。 朱友裕有充足的理由,无论是为了家族的存亡,还是他本人需要讨回自己的尊严荣耀,他都有足够的理由,而他李曜呢? 为了大唐江山社稷? 一想到此等缘由,朱友裕嘴角就是一阵讥讽。李悍虎并无觊觎天下野心,至少现在他朱友裕没有看到半分,可就算那头悍虎藏的很深,可那又如何?难道就该用莫须有的罪名来阴害一个忠勇将士? 朱友裕摇了摇头,他自认为自己是不会如此,如此作为,就算成了,就算得了无数将勇们的认可,那也只是嘴头上的认可,心下绝对会忌惮,再无可能获得他人忠心。 更何况,他真的有那个实力吗?有能力在那头悍虎死后控制住局面吗?一旦局面崩坏,别说中兴,大唐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呢。 忠义之言,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野心罢了。 朱友裕、邓伯贤两人相视一眼,嘴角皆是满满不屑。 第934章 兵者,器也 李曜低声与李滋商议了一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支持与答案,很是满意,回头看向朱友裕、邓伯贤,向邓伯贤拱手笑道:“还是邓兄手段高明,若无邓兄相助,云倬或许不会轻易相信我等。” 邓伯贤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冷不淡道:“李兄客气了,再说也无邓某多少功劳,邓某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李曜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邓兄、朱兄可能不知,云倬本与兄弟自幼相伴,几如手足,可自从迎娶了那低贱女人,境遇就有了不同,而兄弟夺了泽州后,更是行如陌路,若非邓兄相助,兄弟实无把握制住云倬。” 邓伯贤摇了摇头,笑道:“诚如李兄所言,纵然那假子与李兄有了间隙,可想来,若夔王开言,那假子也会入了李兄的瓮吧?” “所以呢,此事邓某实无多少功劳。” 李曜瞳孔微微一缩,却面带笑容。 “邓兄还是如此客气,无论邓兄如何推脱,兄弟这份感激之情还是记下了,若有机会,定会相报。” 邓伯贤眼睛微眯,心下顿时有些不悦,可他也不愿再理会,只是微微点头,一旁的朱友裕心下却是摇头不止。 屋内之人皆是人精,李曜话语他们都能听懂,邓伯贤自跟在李思钰身边,一直是大帅府中书佐,后来因为高思继遇刺受创,调李存信为东面都督,而杨复恭则推荐了他邓伯贤,为李存信之参谋。 李昭原本应是洛阳留守、河中节度使,后因李思钰对李曜私募军卒,无帅府令擅自离开巩县驻地,再加上长安被焚烧一空,朝廷欲要以洛阳为帝都,李昭的洛阳留守、河中节度使也自此没了踪影,变成了如今的洛阳令。 以他为名,以孙揆为实,尽管具体事务皆是孙揆去处理,但李昭却是孙揆的顶头上司。 洛阳令相当于后世直辖市市长,城中捕快衙役之类的皆由洛阳令统辖。 欲要杀虎,就要有足够的人手,可若神不知鬼不觉,李昭手下那些衙役们最是适合,数千衙役,藏了千儿八百的没问题。 这件事情,他们早就定了下来的,邓伯贤也不反对,只是此时的李曜刻意提了出来,这让邓伯贤心下很是恼火。 之前也是说了,在合适的时候抛出过了气的皇帝李晔,让那头悍虎跟朝廷割裂,造成洛阳动荡。 这话是不假,趁着人心混乱之时杀了那头悍虎,然后再暴露几人,给营州军泄愤,以此来保全朝廷。 邓伯贤参与其中,自然也是同意了的,可李曜话语,让邓伯贤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随意抛弃的替死之人,这让邓伯贤心下很是不满。 看着李曜一脸感激,朱友裕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讥讽,心下却也警惕了起来,太上皇李晔都敢拿出来当替死鬼,如今话语里邓伯贤也是如此,那么,他李曜是不是也有拿自己当替死之人的想法? 朱友裕心下警惕,眼前人心狠手辣,刚刚还是誓死的盟友,转眼间就可能成了敌人。 邓伯贤只是可有可无的盟友,就算暴露了,也不过是死上几人罢了,可他朱友裕不同,他的背后就有强大宣武军。 宣武军虽屡屡败在了李思钰手中,可这不代表宣武军就不再是天下强军,一旦李思钰身死,一旦营州军将们知道了他们宣武军参与了此事,定然大怒,宣武军也必然要承受营州军的滔天怒火。 无关胜负,宣武军都要承受更多的损失,如此一来,洛阳的混乱只要短时间内平息下来,没了宣武军的威胁,手握十数万大军的李曜还真的可能就此一飞冲天。 邓伯贤心下不悦,朱友裕更是为此担忧。 屋内几人相互算计,李思钰当然不可能知道的,尽管他知道背后必然有人。 府门外阻拦了一波又一波的拜访之人,李悍虎病重,又扣押了小皇帝李裕,情势越来越让人担忧,尤其是中下层官吏,所有人都不明白李思钰的心思,自是要前来拜访一下,哪怕李思钰谁也不见,还是有不少信件送到了李思钰床头。 一连拆开了数封,也没见有何紧要之事,全是些问候之语,好像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一般。 李裕比他这个大帅还忙,桌子上已经放了不少奏折,是刘景瑄让小五送来的,与拆平常信一般,他也拆看了几份,结果全是朝廷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句“算是你课业”了,仅此一句,小皇帝李裕可就比李思钰这名老师劳累得多了。 “老师,您不告诉公主姑姑、大丫师娘您没病吗?” “若是如此,他们会不会担忧啊?” 李裕批改奏折,其实不过是不住书写个准字罢了,一边批改,头也未抬说着这句话语。 李思钰摇了摇头,叹气道:“老师若告诉了你那混账姑姑,若她连一丁点担忧都未表现出来,那些狡猾如狐的大臣们还不是猜出了老师假装病痛之事?” “若人人都已知晓,老师还玩个屁,还不如去朝堂看房顶呢!” “嗯嗯,裕儿觉得,老师看房顶其实也不错,那些隐藏之人终究也还会冒出来的,今日抓不到,老师可以明日再抓!” “老师。” 李裕突然抬头,手拿着一份奏折来到李思钰面前,说道:“老师,您看,这是刘辅政的奏折。” “嗯?” 李思钰有些疑惑看向李裕,手却伸了过去,打开奏折一看,一目十行,尚未看完,鼻子却皱得老高。 “没想到啊,这刘公公平时看不出来有多精明,竟然还看出来一些端倪,竟然以军心动摇来试探老子。” “嗯,不错不错。” 李裕一脸不解,说道:“老师,刘公公的重点好像是军心不稳。” “老师假病,军卒又是不知,军心自是不稳,唯恐……唯恐老师一病不起。” 李思钰看着眼前小人儿,不由一笑,抱着他坐在腿上,拿起奏折说道:“整篇奏折一大堆废话,且半数在说如何如何军心不稳,对社稷造成多大多大的危害、风险,可是呢,你看看这个但是,这儿的若,还有这里……这里……” “呵呵……老师又不傻,这么明显的隐晦,老师又岂能看不出来?” “至于军卒么……不稳是必然,若安稳如山才是了坏事,这说明,这些军卒私下里已经有了效忠之人,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兵者,器也,乃国家之器,老师是南衙大将军,除北衙外,天下兵卒皆受老师管辖,听命于老师,这没问题,可是呢,北衙大将军还没死呢,朝廷还没任命一个北衙大将军呢,他们私下里就有了人选,这就危险了。” “作为国家之器,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这是极其危险的,就要强力抹杀掉这种思想意识!” “明白不?” 第935章 人心乱,则天下乱 李思钰说道这里时,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也该培养个自己的继承人了? 看着眼前有些好奇看着他的小家伙,不由摇头笑了起来。 “终究还是年幼了些啊!” “老师,您是不是想着为十数万兵马找个继承者啊?”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老师终究是要离开的,等关中稳定了,百姓安稳了些后,老师就要离开了,营州那里才是老师的根,不能离开太久的。” “可惜……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些,你们李家啊……或许是老师与宗室子弟接触的较少吧,青年一代,也就那个整日小姑父小姑父的家伙还算不错,野心不大,又是宗室子弟,等你长大后正好可接替,可是呢……他有个与裕儿父皇一般的夔王爷爷,这就不行了。” “昭儿终究不似裕儿,裕儿是大唐皇帝,所言所行都在众多大臣眼皮子底下,就算听了你父皇话语,就算想要做些混账之事,那也会有无数大臣上前劝阻,昭儿不同啊!” 李思钰是挺喜欢李昭夫妇的,对李昭平和心性也很是赞赏,只是有李滋在,他就是想要重用也会犹豫不已。 李滋算是朝臣中与李思钰打交道较多之人,从一开始的贪鄙怯懦,到现在每每小动作不断,这让李思钰很是不喜。 听着他的话语,李裕也是小脑袋连点,但却还是说道:“大师兄有勇有谋,老师为何不选大师兄呢?” 李思钰不由一笑,在他脑门上轻敲了一下,笑道:“裕儿还学会了试探老师了起来啊!” “呵呵……” “你大师兄心性不错,有勇有谋,天性仁善,为一军统帅还是不错的,只是……与你一般,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在老师羽翼下,无人敢不服军令,可没了老师在前,他人就会有所质疑,就会以年龄而阴奉阳违,当然了,若你大师兄能够领军作战连连获胜,军中自然也就没了这些质疑之声,这些都需要时间和军功来证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大师兄是个不全之人啊!” “唉……” “老师没有看不起任何不全之人,古之也多有忠义宦官,不全只是身体罢了,只要心性不错就好。” “老师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大唐的特殊性决定的,大唐宦官权势太重,尽管这些宦官权势也是种种原因造成的,主要还是因宦官们每每在大唐危难之时,他们重建了大唐军卒——神策军的缘故,这些宦官虽权势过重,但却维护了大唐安稳,这是不可质疑的事实。” “但是啊,他们毕竟权势太重了些啊!” 李思钰苦笑摇头,他知道不能因噎废食,可是满朝文武应该没人会愿意再在一宦官阴影下吧? 李裕微微点头,他听明白了老师的忧虑,宦官以往的权势与跋扈已经让满朝文武极为不满了,此时若再去选择大师兄,哪怕大师兄从未想过去欺凌朝廷大臣,但这不代表朝中大臣们就会愿意站在宦官阴影下。 李思钰叹气道:“你们还是太小了,李存信、牛存节、刘寻等一干降将可为一地统军之将,却不可把持朝廷军队,不是他们不够忠诚,而是因为一者不能因他们造成朝臣们恐慌,二来他们毕竟是降将,老师有能力压着他们,还不至于让他们因此起了异样心思,可老师若真的不在了,很难说他们还一如之前忠诚。” “身处动荡之世,乱的是人心,乱的是秩序规矩,身处动荡之世,万事当以稳妥为主,每一步都要谨之慎之,一步错即万劫不复。” “唉……” 李思钰一想到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竟无一人可为自己的继任者,一想到此处,就是一声深深无奈叹息。 李裕小脸也苦涩了下来,最后像是耍起了性子,恼怒道:“既然无人,老师不如等裕儿长大些再返回营州,如此裕儿也能多多孝敬老师!” “哈哈……” 李思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龙似虎,哪里有半点病重之虚弱。 李思钰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很是开心之事,笑罢,忍不住敲了敲李裕的小脑袋,笑道:“还真是皇家之幼龙,不把老师榨干了,你是不罢休了啊!” “可是呢,这天下终究还是你李唐的天下,宝剑锋之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大唐的残破江山终究还是要由你们李氏来重整,只有如此,你们李氏才能重新获的世人的肯定,只有如此,你们李氏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天下!” “才会善待亿兆百姓!” 李思钰一脸笑意拍了拍李裕手中奏折,笑道:“啥事都要老师来做,天下由老师来平定,尽管老师严厉约束着我营州之将勇,将他们始终留在身边,可是,裕儿以为,若老师将天下平定,他们心下就会如此心甘情愿离开?” “今次离我营州军出关近一年,所得之土虽多,却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若老师夺了整个天下之土,留于关内十数年,你觉得他们是我营州苦寒之人,还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之民?” “呵呵……” “所以啊,这个天下终究还是要靠你们李氏自己来平定,老师不能总是留在关内的,人心不能久留一地,时间长了,就会恋恋不舍的。” 李裕抬头看着李思钰,一脸犹豫,随即又低下小脑袋,闷闷不乐道:“朝中各家族只想着如何瓜分老师手中之卒,只是想着自身,无一人愿意放手给朝廷,就是我李唐宗室那些王爷世子们亦是如此,老师若离去,裕儿……裕儿又当如何?” 李思钰看着低头沮丧的学生弟子,眉头微皱,想了一下,说道:“如今之世非大唐鼎盛之时,更何况,就算大唐鼎盛之时,兵马亦不能与了一私人。” “兵者,器也,乃卫国之器,又岂能归于一私人囊中?” 可一想到此时情景,心下又是一阵哀叹,全他娘地想着瓜分了自己手中十数万兵马,竟然无一人为了公义。 李思钰又不傻,别看一个个整日把朝廷挂在嘴边,看着挺忠义无双,可那也只是看着而已,他知道这是人性的本能,正如:穷则独善其身。 可是,人人都是如此,这个天下又会如何,每次想到这些家族,李思钰心下就是满满的无奈,他没权利去指责任何人,身处乱世,为了自保,他们如此做,李思钰又能如何? 还是应了这句话,乱世,乱的是人心,人心乱,则天下乱! 第936章 堂堂正正为帝 一大一小,大眼对小眼,两人也没太好法子,谁让这个世道正是人人为己的时代,忠义已经成了他人讥讽嘲笑的时代,身处如此时代,他们又能信谁? 放眼整个大唐,李思钰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身边一群孩童,哪怕手下大将,哪怕自己生死兄弟,他也不敢去试探,面对整个天下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忍住? 一想到此处,除了深深叹息,还是深深叹息! “行了,不想了,走到哪算哪好了。” 李思钰把李裕放下,拍着他的脑袋叹气道:“你若是能再长大些该多好啊,到时候随老师多征战几次,这功勋威严也就出来了,老师把所有军卒交到你手里也算是放心些。” “还有啊,老师可要警告你,作为一个中兴帝王,就该堂堂正正,无论杀人,还是如何,都要光明正大,若是有什么阴暗心思,可莫要怪老师打人!” 李裕忙点头,一脸郑重道:“裕儿记住了。” “嗯。” 李思钰很满意点头说道:“身处乱世,人心易乱,作为一国之主就要凝聚人心,凝聚人心不但要实力强,不但要有让人畏惧的力量,还要有仁慈公正的心,不但要他人身体跪下臣服,还有人的心,只有内外皆服你时,你也就有了无敌的力量。” “这个时代看似天下强军不断,其实皆是不堪一击之辈,强悍如晋军、宣武军,若盛唐之时,只需遣一员偏将即可,纵然如老师麾下营州之卒,大唐亦可一举败之。” “其因不仅仅是大唐强盛之时兵强将勇,更多的是一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 “而今天下皆以抓捕壮丁为配字军,虽少了军卒逃离之事,可这种强迫又怎会令一军强大?” 李思钰正色道:“你身为皇帝,只要把人心凝聚起来,恢复了曾经大唐悍卒气势,自是傲世群雄,天下各镇也自当俯首称臣而不敢反叛,这或许要十年,也或许是二十年,但这一切都要光明正大,万万不可学你那混账父皇,心思阴暗不言,还净想着借他人之力,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嗯嗯……裕儿知道了。” 李裕不住点头答应,李思钰又将他赶回去批改奏折,又让他去书写“准”字,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李晔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砍了,把刘景瑄剁了喂狗,还有满朝文武,一个一个全都该死! 自己儿子被该死的李悍虎扣住,大唐一时间没了皇帝,朝堂政务得要人来做吧? 为何该死的阉奴,该死的满朝文武竟然如此反对? 头发散乱,身上龙袍也成了乞丐装,何氏叹息要为他梳理一番,却被李晔打破了额头,所有人也被赶出了房间,自己一个人呆坐在地上,面上时而呆滞若傻,时而狰狞可怖,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直至日头渐落,他才打开房门,只是让李渐荣一人入了屋中,至于两人说了什么话语,何氏一无所知,只是见李渐荣走出了房间时,不冷不淡说了句“陛下累了,已经睡下”的话语。 何氏很是担心,自从自己相公退位成了太上皇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今日她只是离开了一会,竟然发生了此等之事,他不知此事发生后,自己儿子又会如何作想? 李裕上午要么去小朝,或是大朝,要么就只是应付一下,点头同意朝臣们上奏的任何事情,一心做他的点头皇帝,之后会独自前去明堂,一待就是一天,朝廷所有事情都由朝臣们自行处置。 何氏对此很是担忧,后来与自己儿子谈了几次,从此她再不言此事,只是按时给儿子送些食物。 朝廷上纷争不断,但这只是朝廷,民间却逐渐稳定了下来,日子也渐渐好了许多,至少南衙送入宫内的吃食也多了许多。 按理说,皇宫内所需都是朝廷税赋中所出,可朝廷又有何赋税? 夏收未收,城内各家商铺又有几家不是各大家族的?纵然有很少一部分是民间商户,可那也是手眼通天之人,再加上李思钰所定低廉税赋,征收上来的还不够给朝臣官吏们的俸禄呢,又怎会满足了皇宫所需? 皇宫所需物资一减再减,李思钰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才通过南衙给宫中贴补了些。 夏收将近,李思钰各处巡视一番后,心里有了底,也不再如此紧巴,宫中贴补的也多了许多。 何氏是宫妇头领,宫中妇人所需几乎全都由她来掌控,是增多了还是缩减,她自是一清二楚。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也愈发相信自己儿子所言,什么都不做,只需静静等待,越做越错,越是想要争夺,失去的愈多。 可是…… 一想到自己相公所作所为,心下顿时失落起来。她知道,今日自己相公所作所为又会给儿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身居皇宫,她比谁都清楚“皇帝”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少血腥隐藏在“皇帝”背后。 看着宫外,看着北地王府的方向,心下不知是何种滋味。 “娘娘……您……您怎么在这里?” 天色渐黑,何氏像是毫无所觉,一人静静走在黑暗之中,也不知因何竟然来到了儿子寝宫,来到了儿子书房门外。 刚刚又擦拭了一遍书案的刘婉儿,刚要出屋,就见何氏出现在门外,心下很是恼怒门外正打瞌睡的小宦官,竟然在此时昏睡。 事已至此,刘婉儿也顾不得去踢一脚门外的小宦官,忙福了一礼。 “娘娘……” 何氏心中一惊,抬头一看,竟然站在了儿子书房之外,嘴里不由泛起苦涩。 “唉……” 何氏叹气一声,向刘婉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平身吧。” “谢娘娘。” 刘婉儿直起身,心下却有些诧异,何氏经常去明堂为李裕送些吃食,但很少前来李裕的寝宫,今日不但来了,还是太上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前来的,对此,刘婉儿心下有些不解。 “娘娘,陛下如今在北地王府,正照顾病重的北地王呢。” 何氏心下叹气一声,面上却微微笑道:“北地王为我儿之师,北地王病重,我儿前去照顾一二也是理所当然,本宫也只是过来看看,并无什么事情。” 第937章 若师若父 何氏推门走入房内,屋中摆设很简单,一张书桌,几张椅凳,墙壁上没有什么名家画作,只有李思钰送给他的劝勉话语,看着屋内简陋情景,以往或从未注意过,今日见到,竟然深深感叹了一句。 李晔的书房她不知去了多少回,与这间简陋书房就是一天一地的区别,手指轻抚了一下干净桌面,缓缓走到案后坐下,坐在有些生硬的木凳上,又不由想到了自己相公那张柔软椅垫。 何氏轻轻摇了摇头,正要去拿书桌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刘婉儿不由出声来。 “娘娘,那……那些……陛下从不允许他人碰触。” 何氏抬头看了一眼刘婉儿,伸出的玉婉也缩了回来,苦笑叹气一声。 “裕儿……他每日读书还是如此之晚吗?” 刘婉儿心下正有些忐忑,担忧会不会被她恼怒训斥,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忙又低头轻声说道:“陛下每日戌时三刻才休息。” 何氏轻轻点头,忍不住叹息一声。 “裕儿长大了啊!” 何氏沉默,刘婉儿也不敢开口,手指轻抚着干净桌面,何氏突然轻声开口说道:“你在裕儿身边也有了些时日,你觉得裕儿对北地王是何种态度?” 刘婉儿一愣,不由看向低头注视着桌面上书籍的何氏,眉头微皱,有些不确定何氏是何意,轻声说道:“陛下待北地王若师若父。” “若师若父?” 何氏沉默片刻微微点头,说道:“裕儿身处皇宫,虽在本宫羽翼下未曾经历过多少风雨,可也是我皇宫之人,尽管裕儿还很年幼,可若师若父之言还是……还是很高的评价。” 刘婉儿只是低头不语。 何氏叹气道:“也是,裕儿生于动荡之世,北地王南征北战又无敌手,有如此强大之人为依靠自然心安,以之为师为父,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刘婉儿突然摇头轻声说道:“或许正如娘娘所言,陛下只是需要安全感,需要一个强大膀臂,奴婢虽在陛下身边,却从未有幸见过北地王,但奴婢从陛下口中说及过北地王之事,奴婢亦以为,陛下之所以以北地王为师为父,是……是因为北地王待陛下若子。” 何氏心下不由一怒,随即又是深深悲哀无奈。 皇家无父子,出生在皇家的皇子皇孙虽荣耀无比,但何氏知道,自他们出生的那一刻,人间温暖的亲情就已经不在属于他们。 何氏呆呆看着桌案上被时时翻看的已经有些残破书籍,她努力回忆,回忆曾经过往,是何时,自己儿子竟然开始慢慢疏远起他们来了? 一点点向前推,眼睛猛然一缩,他终于知道了,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疏远起他们来,那夜,正是那一夜啊…… 何氏眼前像是重新浮现了那一夜情景,无数军卒闯入皇宫,惨叫……哀嚎…… 整个皇宫都陷入绝望与混乱,他们被一些宦官们护卫着躲到一处破落无人院落,皇宫何时有这个破落院落,她不知,惊慌失措的他们躲在这间残破院落中,绝望、颤抖,何氏怀抱着自己儿子,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儿子不住颤抖的身体。 何氏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躲藏,最终都会落于贼人之手,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一路随着自己相公躲藏。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会这么快被贼人寻到,连给他们祈祷上苍眷顾的时间都无,就在她绝望时,谁也没想到,自己相公竟然用自己儿子相胁。 何氏一想到此处,心下就是一阵剧痛,为何自己当时会如此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认为相公是英明的,一切……一切皆因那个高大的男子,自己儿子是那人的学生弟子…… 因那人,他们活了下来。 之后……之后就是那人的蛮丫头,何氏到了此时,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个蛮丫头如此胆大,难道,她就不怕那些凶恶的逆贼吗?不怕那些人手中利刃吗? 可是那蛮丫头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敲儿子的脑袋,就那么大刺刺的训斥! 或许,就是自那以后,儿子与他们就有了距离…… 何氏鼻子一阵酸楚,她无法去责怪儿子,无法责怪自己的相公,只是这心为何这么痛? 若师若父啊…… 何氏想了很多,想起以往儿子抱着自己大腿叫娘,想着咿咿呀呀抚摸着自己脸颊,可这一切都已远去…… 何氏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儿待他若师若父,他……是不是待我儿若子……” 刘婉儿张了张嘴,她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而何氏也像是不需她来回答,静静坐立了许久,始终不再有任何话语。 何氏离开了,心下是担忧,抑或是伤感,无人知道,只是一人静静走入黑暗。 没人能想到结局如何,所有人都在迷茫,都在猜测,猜测李思钰还能活多久,猜测他手中十数万兵马最终花落谁家,猜测这个天下又将走向何处……可这些一切的一切都离营州太过遥远。 此时的营州已经不是以往残破衰败模样,此时的它,更像是曾经的长安富庶繁华。 营州久经战乱,百年战乱彻底摧毁了这片边缘之地,可李思钰的强势崛起,这片土地像似重新注入了鲜活生命力。 百年战乱,损失最多的就是人丁,没有足够人丁,土地再如何广大肥沃,那也只是长满了荒草的土地罢了,高丽之争,几乎每一个大唐人都知道了关外营州是如何的苦寒,尽管关内战乱不断,却从无一人想着躲避到关外,或许他们认为,这片肥沃土地根本就不是活人该前去的地方,也或许关内人认为,关外人更加贫穷,更加野蛮,可这一切都在李思钰的战刀下成了碎片。 先是李思钰奔袭太原,后有沧州横海军,所掠百姓民夫高达数十万,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被掠到关外百姓得到了土地,营州钱庄对他们无息借贷,随着官吏一再鼓励他们耕种,为他们提供各种帮助,这些被掠到关外的关内民,竟然全都以营州人自居,好像根本就不是关内之民。 有了数十万百姓加入,营州像吹气球一般迅速壮大,开垦的土地愈发广大,所占之土愈来愈多,优惠的税收政策,安稳平和的社会环境,这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临近的幽州百姓,每一日都会有无数幽州百姓拖家带口,从山林小道前往营州,前往他们的梦想之地。 第938章 梦想之地 梦想之地,对!营州就是他们的梦想之地,一个没有战乱,没有饥饿的梦想之地! 平州,与营州相连,若营州是大唐延伸出去的触角,那么平州就是营州的腰腹,是挡住关外之民的前沿阵地。 营州地处关外,其地胡民众多,为了治理这些胡民,故而在平州设立了个安东都护府,用以治理关外之民。 可自安禄山叛变后,这一切也就成了有名无实,营州百年纷争,大唐不断割裂,平州也就成了幽州节度使的地盘,甚至连营州也成了下辖治所,李思钰占了营州后,因刘窟头之事,他得了平州,至始至终也未归还给幽州,幽州也再不提起平州之事,或许双方都默认了此事,营州只是取回本该属于自己下辖之土,幽州也是将平州还给了营州而已。 就是如此简单。 看似简单,可那也只是看似而已。。 关内以长城为屏障,但平州却在长城之内,以平州跃马挥枪,两日可杀到幽州城下,如此之地,李匡筹想要夺回,难道如今的马仲安就不问不顾? 看似双方都不言平州之事,暗中却相互提防小心。 但这一切只是上层之事,下面蝼蚁一般的百姓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只是知道,平州是营州军地盘,那里可以得到土地,可以不用担忧拿着刀子的乱兵、山匪,可以不再饥饿至死。 “狗娃,看啥子呢,还不赶紧的?” 一个半大孩子远远见到一群衣衫褴褛流民向这里走来,手中镰刀顿时紧了紧,神情也有些紧张,而一旁的老汉却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不满道:“这里是平州,不是幽州,也不是沧州,敢在这里闹事,找死不成?” 老汉见狗娃样子,就知他在紧张着什么,心下就是一阵不屑,可他却忘了一年前,他与这个半大小子的狗娃也没多少区别。 流民,就是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从不在一地久留,也没法停留下来,因为但凡流民经过的地方,能吃的全都被吃进了肚子里,包括……活人! 曾经也是其中一员的狗娃,他很清楚这些饿死鬼般的流民是如何的可怕,一见是一大群流民向这里走来,神情顿时紧张,可与他一同的一群或老或少之人,见他如此,不由相视一笑。 “狗娃,放心吧,这些人不敢胡来的,没见到他们连已经成熟了的麦子都不敢动一下吗?” “是呢,这些人在进入平州时,应该是被石头大人的兵卒警告过了,再说他们手里应该还有些粮食,应该够他们进入营州得了,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安置他们,可若在此时违了咱们营州人的规矩……” “呵呵……可不是么,前些日,一群有了粮食就起了坏心的家伙,竟然半夜里偷了庆嫂他们家的麦子,结果如何?被军卒们抽着鞭子给庆嫂他们家收麦子,更是在石城吊了三日!” “要俺说,官府还是不够严厉,拿着大帅粮食,竟然还不知足,应该砍了他们脑袋才是,要不然,这些流民是不知道害怕的!” “虎娃,你懂个甚,庆嫂的男人死的早,带着两个娃娃又如何容易了?官府让那些流民给她家收割麦子也算是帮了她,再说了,官府不是还免了她家今年税收吗?” “嗯,这事的确不能怪官府,咱们也是过来人,官府也是一片好心,只是那些混账做了混账事情罢了,当然了,被吊了三日,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老汉指着缓缓过来的流民,咧开没了几颗牙的大嘴,笑道:“看看,他们若不畏惧,估计早把路边的麦子糟蹋了!” “牛叔说的是,想活命,就得守咱们营州人的规矩,不守规矩的,还是莫要想着进来了。” 众人一阵点头赞同,狗娃的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许多,抱着官府发给他的锋利镰刀直直傻笑。 狗娃是刚来老汉村子数月的流浪儿,暂时还没有分得土地,可这人也得活啊,狗娃又是个半大孩子,村子里青壮本就没了几个,几个老者跟里正商议之后,决定每家每户出一些粮食,再给狗娃一处破旧些的屋舍,让他跟着收麦子,今后就算是他们村子里的一员了。 几人正待再调笑几句,狗娃一回头,看到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里正骑着头老马跑了过来,忙说了声。 “狗娃里正来了!”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了狗娃嘴里的“狗娃里正”是谁,纷纷转身去看,这一看,可不就是狗娃里正吗? 狗娃心下焦急,可又舍不得鞭打自己身下老马,这还是当年随大帅时,自己受了伤无法再行军打仗,军中战马有些老残病弱的也纷纷分给了他们这些脱下衣甲的兵卒,军中淘汰的战马也不可能分给每一个退伍的军卒,狗娃年纪又小了些,分配时本没打算给他,当李思钰见到他始终盯着一匹老马时,自作主张的把那老马狗娃身下的老马。 狗娃虽年纪较轻,却算的上营州老兵,参加过数次与秃头蛮厮杀争斗,像她这样的“老兵”,虽受伤退出了营州军,却是人人得了不少好处,最差的也就是狗娃这样的里正,在李思钰眼里,早先年跟着他的兵卒,哪怕脱下了衣甲,也是忠心耿耿的,至少将他们下放到各地,帮着他稳定一村一寨还是可以的。 狗娃不舍得鞭打胯下老马,嘴里却不住催促。 “俺说老伙计,你还能不能快些?俺可告诉你啊,夫人一会可就要来了,要是……要是看到咱俩这熊样,俺狗娃的脸面可就丢大了啊!” “老伙计,你倒是快些啊?” “再快些!” 也不知狗娃的话语是真的起了作用,老马是不是真的不愿在夫人面前丢了面皮,还是被狗娃吵的心烦,脚下还真真的快了稍许,这可让狗娃高兴坏了,嘴里不住催促。 老马的确老了,跑了一会就走不动了,狗娃无奈,只能跳下马来,拖拉着去“追”老汉他们,所幸的是老汉等人也停了下来。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老汉他们,狗娃也不去理会自己老伙计,他知道身后老伙计懂事着呢,绝对不会啃食路边的麦子。 “里正,您……您咋来了,您不是去了山海关了吗?” 狗娃一时间也没法解释,而是拍了几下手掌,四处看了几下,忙跑到路边一个青石板上站着,看着他人皆看向了自己,狗娃这才大声说道:“今日不收麦子了,所有人现在就回村子!” 狗娃一指半大小子的狗娃,大声说道:“狗娃,你跑得快,赶紧去告诉刘婶娘,要她莫要收麦子了,赶紧带着人回村子!” “那个……牛叔,前日你家虎娃不是捉了只野兔吗?” “给俺杀了!” “大山叔,你家老母鸡也给俺送去……” “还有你……” 第939章 粟末部亲卫 狗娃手指一阵乱点,甭管谁家有啥好东西,一律征用,老汉可就有些傻眼了,这狗娃里正平日里可不这样,这是咋了? 老汉不解说道:“里正,俺家虎娃捉的野兔没啥稀奇的,只是……只是您这是咋了?” “咋了?” “哼!” “夫人这就要来咱们村子了!” 狗娃一指所有老头。 “夫人是何人?” “整个营州,整个平州,夫人这么忙,能去了几家村寨?今日能与两位少将军和三院阁老前来,那是咱们村子的荣耀!” “你们……你们谁敢丢了俺们村子的脸面,别怪俺狗娃不乐意!” 老汉大惊。 “啥?” “夫人?” “夫人要来俺们村子?” “这……这怎么可能?” 人群顿时炸了锅,狗娃里正不知在这帮老头子面前炫耀过多少次大帅,炫耀过大帅是如何迎娶的夫人,本以为狗娃里正只是在他们面前炫耀,看着狗娃年纪,怎么也不会认为他有资格见过大帅,可今日夫人竟然要前来,这…… 这可咋整? 人群炸了锅,一老头二话不说,向着村子就是大步离去,嘴里直嚷嚷。 “俺这就去捉俺家的老母鸡!” 麦子也不收了,随着老头嚷嚷,人群瞬间炸开,不少人向着村子就是一阵疾走,老汉犹豫着上前两步,一脸疑惑不解。 “里正,夫人……夫人为何要来啊?” 狗娃一瞪眼,王霸之气顿显。 “为何?” “哼!” “夏收了,各地官吏会不会私自增加你们税收?” “不良商贾会不会在夏收之时趁机坑骗你们,你们又会不会贱卖了粮食?” “哼!” “夫人仁善,为了你们这些屁民,各处巡视一番,谁还他娘地敢欺压咱们,坑骗咱们,找死吗?” 一老头忙点头大声说道:“里正说的是,俺们以前只要是收了麦子时,官府总是前来讨要粮食,那些商贾更是说俺们麦子不好,不值钱啥的,俺家中还有半坛老酒,俺这就回家去拿!” 狗娃很是满意点头,大声说道:“俺们这些破烂玩意,夫人富有天下,自是看不上,但夫人会喜欢,因为这是咱们的诚意,谁若敢在此时给俺狗娃上眼药水,可别怪俺狗娃不乐意!” 老汉一脸苦笑,大声说道:“里正,俺们都快要入土的年纪了,好孬俺们还是分得清的,夫人仁慈,俺们自然也不会此时小气了,俺这就回家中。” 狗娃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心下却忐忑不安,他也没想到崔秀秀会选择他们村寨,以往都是营州各地,今次竟然选择了平州,竟然选中了他们的村子。 狗娃只是军中一小卒,也只能远远看着李思钰而已,自伤重退伍,他未与李思钰、崔秀秀说过一句话语,向来他只是听了大帅英勇传奇,不断从外人嘴里得到大帅又在关内打了多少场仗,又击败了哪个强军,每每听了此言,心下就是一阵冲动,恨不得立即披上衣甲,再次跟随在大帅身后。 如今成了伤残人士,仗打不了了,本想着这辈子就这回事儿了,一辈子好好看着自己的村寨,没想到竟然从山海关得知夫人要前来他们村子。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不断用着恼怒训斥声来发泄自己心中紧张。 麦子也不收了,村中人一听到夫人与一干营州重臣前来,所有人立即回村准备,或是拿出自家仅有的老母鸡,或是珍藏的老酒,狗娃家中更是被十几个妇人填满,烧锅做饭的,打扫卫生的,甚至狗娃瞎了眼的老娘也摸索着指挥起人来了。 大政小政已经可以满地跑了,大政依然安静的让人担忧,无需他人照看,只要告诉他在那不要乱跑,大政能待在原地一整日不动弹,小政性子却是反着来的,就没一时一刻安静的时候,当崔秀秀骑着战马时,小政就开始在思雅怀里不住扭动,嘴里“娘亲娘亲”不停,看着儿子在思雅怀里双手张的老大,最后也只能无奈抱在怀里,最后就成了,崔秀秀怀抱着小政骑着高头大马,大政则安静躺在思雅怀中安坐于马车之中。 麦子成熟自古都是先北后南,自古历代王朝都是极为重视农桑之事,概因粮食才是一切稳定的根本,营州地广人稀,其民百姓也只有靠近中原之地的百姓才力主耕种,越是往北,那些藏于山林之民越是少于耕种,一者他们没有太好的耕具,二者他们生性野蛮,更喜欢与虎狼搏斗。 李思钰想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像汉民一般,穷**计,富长良心,这句话语虽不绝对,但是却也有些道理,至少李思钰是如此认为。 中原乃礼仪大邦,概因中原更加富庶,究其根本还是因中原是耕种之族,虽有些臣属以为,教会了山林之民耕种,让他们更加聪明富庶,会对营州形成极大威胁,李思钰却不是如此以为,他认为,人生在这个世上,都是想着好的,想着日子更好,子孙一代强于一代,一代比一代生活的更加富裕。 这是人的本性,山林之民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不会冶炼,不会耕种,没有自己的文字记录先辈们的经验。尽管他们可以依靠年老之人,一代又一代传授他们所了解的知识,但是,山林中危险更多,寿命较短的山林之民,很容易断了传承,他们也只能千年如故,只能一代又一代贫穷下去,变的一代如一代的野蛮无知。 可是,当你给了他们知识,教会他们耕种,日子一天天变好,他们头脑中的野蛮也会逐渐被文明占据,逐渐成了与中原一般无二的汉民。 世界是广阔的,需要征服的土地更是无限之广大,若连近身之侧的山林之民也无法让其彻底臣服,彻底成为中原之汉民,就算夺了无数之领地,那也不过是沙丘上的城堡,或许一日间就成了昨日之黄花。 重视农耕,不仅仅只是营州三院,营州三院虽主管着营州下辖之土所有民政,可三院并非是营州的主宰,只有李思钰,只有崔秀秀,只有他们才能代表一切。 营州战乱百年,民众悍勇,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营州变化太快,由穷乍富,很难说会不会有官府某些人欺压百姓,或是奸商趁营州丰收之时大肆打压粮价。 为了重视农耕,为了后院稳定,同时也为了显示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崔秀秀带着三院重臣对庆州进行了巡视。 第940章 三院之忧虑 看着崔秀秀怀抱着幼子打马走在人前,身侧数员大将紧跟其后,唯恐路边出现了意外,数百挎弓神射手散落于前前后后,不时会有人纵马深入路边树林之中,这些神射之人皆出身粟末部之人,是营州汉八部征讨粟末铁力部时臣服的小部族之人。 粟末部是指山林中狩猎之人,但下面又有很多部落,大部落有其名,下面又有无数小部落,若言这些小部落是中原之村寨,那么大部落就是州府之官吏。 正如官府欺压下面百姓一般,大部落同样会对小部落进行掠夺,掠夺女人、壮丁,掠夺各种财物,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大部落始终够强,下面小部落才没有足够实力来反叛。 铁力部南面是渤海国,也就是渤海粟末部,北面是黑水粟末部,铁力部夹在两个强大部落之间,铁力部若想在两强之间勉力生存,除了交好两个部落,表示臣服之意,还有就是竭力搜刮其下众多小部族,没有足够财物如何让渤海粟末部、黑水粟末部满意?没有足够让两强部落忌惮的实力,他们铁力部又如何勉力支撑?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当汉八部因使者被杀而征伐铁力部时,其下一些小部族也就此脱离铁力部,成为汉八部名下附属部落。 粟末人属于狩猎一族,常年在丛林中与虎狼搏斗,生性悍勇且不畏死,不但如此,更是练就一身精湛射技,骨箭换成了铁箭,身上也披上了更好的铁甲,战力更是狂涨数倍,作为常年在丛林中狩猎之人,他们也是最好的探子,最好的护卫亲兵,经过精挑细选,五百粟末神射之人成了崔秀秀的亲兵牙将,这种奢华程度甚至比李思钰还夸张,当然了,同样的五百亲卫厮杀,最终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一个是个人武技强大,一个是纪律更加严整的群体战技,很难说最终谁会获胜,但这些粟末人的强大是无可置疑的。 看着崔秀秀怀抱着小政,看着小政挥舞着小手兴奋模样,刘一贽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巡视各地收割情况,由我三部之人也就是了,夫人与一众家小……” 刘一贽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马文豹却笑道:“以小侄看来,刘院正才不应前来受苦。” 马伯聪点了点头,亦是笑道:“马兄所言甚是,刘院正身体不是很好,此等辛苦之事我等来做就好。” 马文豹点头认可,刘一贽年纪最大,又是政务院院正,是三院之首,确实应该留在营州。 刘一贽心下却是一阵苦笑,人年纪大了,谁也不好说会在何时一病不起,自年初他的身体就不是很好,营州是军政分离的,虽是如此之说,但军部的辎重补给却受三院调拨,刘一贽身为三院之首,他又如何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最终军部还是归于三院之名下。 大乱初定,此时正是挣取千古名臣之时,刘一贽一想到今后史书记载,心下就是不愿就此沦为卧榻之人。 这还只是其一,还有是为了文臣们的出路,为了家族的兴盛,一想到若自己病倒后情景,想到人走茶凉之事,心下就是一阵摇头。 刘一贽摇头叹息道:“大帅身在关内,夫人一女流,世子又是如此年幼,军中将勇虽忠勇,可若无我三院支持……终究是不妥的。” 听了他的话语,马文豹、马伯聪两人也不由微微点头。他们同样为三院一方大佬,他们很清楚营州实际情况。 人走茶凉、在其位言其政、人亡政息……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着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告诉我们,权利一定要紧紧抓在手中,告诉我们一定不要轻易离开权利中心! 可是李思钰离开了,离开了营州权利中心,营州军老卒是李思钰起家兄弟,自然忠心耿耿,他们的一切都是李思钰给的,他们能飞黄腾达也是因李思钰之故,这些人很难抹除他们身上印记。可是随着逃亡到关外之民越来越多,随着外来之人增多,营州军也随之迅速壮大,但是却出现了新旧之争。 这些文臣从营州战乱不断到了如今,三院是李思钰确立下来的,军政分离也是李思钰强行通过的,他们很清楚新入营州军的那些军将在反对什么,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反对的还是因为三院把控了他们的钱粮辎重,老一辈阻碍了他们上进的道路,尽管刘一贽等人对此很是不屑,营州平静才多久?蒙哥翰他们竟然被划分到了老一辈,可刘一贽等三院文臣同样对此也是心忧不已,如此短的时间竟然出现新旧之争,竟然对他们掌握着军中钱粮辎重不满,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心不稳,人心不定! 刘一贽等人担忧,自然不愿“老”一代军武实力削弱,更不愿李思钰的名威受到了影响。在崔秀秀决定前往平州巡视时,他们在营州就有了决定,决定借此增加崔秀秀民间威望。 三人,三院之首,竟然同时离开营州,这如同皇帝外出巡视,朝中竟然无一重臣留守,这在世人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可三人还是随崔秀秀一同巡视。 刘一贽苦笑摇头,马伯聪、马文豹同样不由苦笑摇头叹息。 马文豹叹气一声,说道:“行乾也真是,外出了这么久,大唐也差不多稳定了下来,你说也该回来了吧?嘿!他还就是不回营州,总可大帅若吧整个天下都平定了?到时候大唐又当如何自处?” 刘一贽一愣,若有所思道:“若……若大帅真的平定了天下……或许……或许是我等文臣之福也不一定。” 马伯聪看了一眼刘一贽,心下也是一动,一旦李思钰、李行乾平定了整个天下,民望自然在大唐皇室之上,到时候,大唐的天空很可能因而改变,那时…… 一想到今后,马伯聪心下也不由加快了稍许。 马文豹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种可能很低,尽管我营州人人人愿行乾如此,可是行乾就是不按常人之想,想来是不会的。” 刘一贽、马伯聪几乎是看着李思钰长大成人的,对他的品性很是了解,挺了马文豹话语,头也不由有些疼了起来。 “唉……” 三人齐齐一阵叹息。 第941章 何不取而代之 随行人虽不多,却也有数百,所过之处,无论多大官吏,多么战功卓著将领,都要站在到路边恭候,崔秀秀不仅仅是如今营州实际掌控者,身后更是站着一尊难以仰视的战神,别说其他人等,三院院正都随之一同,更何况是他人。 山海关本没有关隘,最多也就是一处象征性栅栏而已,或许是李思钰难以言明的情感,就在长城最东面,在山与海之间立了一城,一开始为了尽快建起城池,只是用土砖盖就罢了,如今虽然还是土制城墙,但崔秀秀看着城外堆砌如山的石块,她就知道,不久这里将是一座坚固城池。 远远就见到一员铁甲大将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数万人前,不由莞尔一笑。 马文豹打马来到崔秀秀身前,细细看了一会,叹气道:“以前只以为石头终究是个踢上几脚也不动弹的石头,没想到在行乾身边,竟然也有了如此光景!” 崔秀秀笑了笑,摸着儿子小脑袋,说道:“相公常言,世上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一代名将,石头生性严谨不苟言笑,又极为坚韧严厉,最适合为步军统领,看着眼前情景,相公当是对的。” 马文豹叹气道:“行乾练军本事,为兄是佩服的,看看他身边之将就可知一二,只是……平州都已经是我营州下辖之地,真的有必要在此处立一座坚城吗?” 崔秀秀看着打马越阵而出的数十员大将,耳听着马文豹话语,不由笑道:“山海关将营州、平州一分为二,平州为我营州下辖之地,按理说当在营州与蓟州交汇处石城囤积重兵,以此来威慑幽州马仲安,以及整个河北道各镇不敢异动。” “可是相公却从未以幽州、河北道,乃至整个中原为敌,立山海关,也不过是为了向世人表明自困于关外罢了,还有就是关外若出现变故,营州可撤回关内,以此处坚城阻拦强敌,以及将来中原强大了,是不是以我营州为敌亦不好言,也可以此处阻拦中原之兵。” 马文豹心中一惊,他当然知道李思钰立巨碑之事,可他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中原会出兵关外,毕竟此时的大唐正值四分五裂,营州不去攻打夺取大唐天下就不错了,大唐又如何有能力去招惹此时的营州。 崔秀秀或许察觉了马文豹心中震惊,轻声说道:“自春秋战国之时,中原之地就如同天命轮回,在一盛一衰之间轮回,关外之民同样随之兴衰,只不过中原强则关外衰,中原弱即是关外崛起之时,我营州亦是正值此时。” “相公言,兴许此次他可以助中原再次中兴,但也可能因命运轮回而失败,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中原终究还是要再次崛起的,一个强势的中原,很难容忍近身之侧有个强大存在,到了那时,我营州很可能会与中原争斗交锋,尽管相公并不愿意如此。” 崔秀秀指着山海关,一脸肃然。 “而这里……将是我营州最重要屏障!” 马文豹是文臣,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骤闻之下大惊,随后认真沉思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崔秀秀话语是对的,可他还是苦笑不已,叹气道:“既然今后我营州亦是要与中原之民厮杀,为何行乾还如此留在关内,趁此时中原大乱,何不如取而代之?” 崔秀秀很奇怪转头看向马文豹,有些疑惑道:“二兄身为大唐文臣,该当点头认同才是,今日怎么……” 马文豹一阵摇头苦笑,却也不去开口回答,崔秀秀见他如此,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秀秀知道,自相公离开营州前往关内,军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怨言,如今新入我军将勇对此更是有颇多质疑,可相公却以为,中原虽好,却不是我关外之民久留之地。” “关外苦寒,也正因此,关外之民才会成为天下强军,正如当年安禄山之叛乱。” “安禄山叛乱之时,正值大唐强盛之时,纵是当年如此强大的大唐,我关外之军亦能势如破竹,一路杀破了长安,大唐甚至差点因此亡国,可最后又是如何?” “安禄山身死,入关的关外之军再无当年悍勇之名,我关外营州更是遭受秃头蛮百年之欺辱。” 打马奔来的石云力石头见崔秀秀正与马文豹说话,没有开口打断,而是坐在马上捶胸躬身行了一礼,崔秀秀也只是向他微微点头,继续与马文豹说着话语。 “关外苦寒,民众虽悍勇,却多为自由散漫之人,由穷苦之地初入繁华之所,很容易被中原富庶迷住了眼睛,军卒也就此泯然众矣,再不复悍勇之名,失败身死关内亦不奇怪。” “关外为胡民众多之地,我军强大,自无人敢觊觎营州之地,可若真的我军势弱,各部胡族自会掠我子民,辱我地之妇,故而相公才不愿营州之卒入了中原之地。” 石云力微微点头,这些话语,自让他在此处镇守之时,大帅就与他说过了这些,自也清楚李思钰的心思。 “夫人所言甚是,大帅曾细数过关外之强族,皆因入了中原之土而亡族,对于他人来说,中原极为富庶,有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完的钱财,可在大帅眼里,中原却是关外之族不祥之地。” 崔秀秀点了点头,笑道:“中原今后必然强盛,但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忧,我营州本为中原之土,又非外贼敌国,只要我营州不入了中原祸害百姓,再加上相公相助大唐朝廷,有了这个因果,中原今后纵然强大了,想来也不会轻易与我营州交恶,在此处营建一座坚城,也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罢了,或许今后我营州还需中原庇护也不一定。” 马文豹尽管心下还是以为当趁此时中原势弱而一举夺了整个天下,整个天下在手,可比外人占了中原之地稳妥的多了,但他也还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石云力却摇头道:“大帅有备无患是不假,可俺石头却不认为中原能把营州如何了,更不相信关外还有哪一族可威胁到了营州生死。” “大帅足够英明,从大唐弄到了不少船匠,按照大帅所绘大船,只需十年,我营州定然可称雄大海,数百乃至数千三五千石大船横行大海,可攻中原之处太多,有此威慑,中原就是想要与我营州争锋亦难!” 第942章 请世子上马 石云力嘴里的大船就是出自崔秀秀手里,是李思钰临离开草原汉八部时交给她的,自是比谁都清楚,而马文豹身为资政院院正,作为管理整个营州所有具体事务的他同样对此不陌生。 一想到今后大海上竟然出现如山大船,还是他们营州的大船,心下就是一阵摇头叹气。 “行乾也是奇怪了,他从幼时至今都未曾接触过什么海船之事,怎么会懂了这些?” 由不得马文豹不奇怪,他虽不是工匠,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唐文臣,他自是清楚大唐船只是个什么样子的,纵然他不是工匠,可也看的出李思钰画的船只与此时的船只不同,至少风帆就明显的不同! 马文豹当然坐过不少大大小小船只,所见船只都是硬帆船只,而李思钰所画的是软帆海船,硬帆、软帆都能逆风而行,硬帆收降船帆容易,软帆却麻烦的多,而且软帆所用布料要远远比硬帆要求更高,所需船丁也不能相比,但是软帆效率更高,可以给船只提供更多动力,也更加适合远海航行。 李思钰虽自幼生在陆地之上,却有个航海梦,来自后世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海的重要性,自从有了少许船匠,就决定把所有船只全揽在自己怀中,直接绕过三院直接掌握所有船只航行。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把这些事情当一回事儿,只是觉得李思钰胡搞瞎整,可当庞胖子从倭国拉来了海量铜锭金银,当所有人看到成山的金银铜锭,三院首先不满起来,以为海运之事当在三院之下,可崔秀秀根本不予理会,直接把此时搁置起来,只言此事当须李思钰返回营州后再做处置。 营州遭受百年动荡,尽管此时平静了下来,可三院这个管理着营州大大小小事情的衙门却穷的叮当响,大帅府虽不怎么过问民事,任由他们去管理,但是大帅府名下钱庄却像个无比庞大怪兽,不但平民百姓欠下了营州钱庄海量钱财,就是三院也无可避免欠下了难以偿还的债务,这让马文豹每每想起就是怨言一堆,可又无奈,这些钱财不属于营州三院,也不属于军部,而是李思钰所抢夺的财物。 海运如此赚钱,三院所有官吏见到成堆成堆金银拉进营州钱庄金库,一个个全成了红眼的兔子,但却很是无奈,可当朝廷将淄、青等地船只交给李思钰时,三院所有官吏再也坐不住了,甚至还有不少官吏跪在大帅府门前,在营州的帅府前的木箱更是被塞了个满满,全是哭穷话语,门前跪了一地官吏,木箱被塞了个满满,留守在大帅府的宋启礼,也就是如今跑到了长安的宋钰老秀才的儿子,宋启礼哪敢去处置了这些,连夜将满当当的木箱送去了汉八部崔秀秀手里。 崔秀秀一连考虑了三日,三院名下也终于有了个自己的小船队。 当然了,朝廷的船匠还是被崔秀秀吃了个一干二净。 船只的事情闹腾的不小,所有人也都知道因果,但是他人对李思钰这个从未接触过船只之人,竟然能画出异于当世之船只,还是很是好奇怪异。 崔秀秀却只是笑了笑,船只算什么,自家还有更加厉害的东西呢,当然了,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外人说的。 崔秀秀只是微笑不语,见她如此,马文豹也只得无奈摇头,心想着还是等李思钰回营州再说吧,至少也要多弄些船只拉倭国金银才是。 石云力见崔秀秀只是笑了笑,虽然也想知道大帅是如何会的船匠之事,但他也只是好奇,对于船务一事,他还真没去深究,毕竟他只是陆地之将。 见崔秀秀不愿多言,身子微躬了一下,沉声说道:“将士们都已准备妥当,还请夫人代大帅检阅!” 崔秀秀也正色了起来,说一千道一万,军卒才是营州立足的根本,无论李思钰,还是崔秀秀也更加重视军卒之事。 见崔秀秀点头,石云力回头向副将孟铖点头。 “擂鼓!” 孟铖忙点头提马转身传令,不一会,震天战鼓声冲天而起。 崔秀秀正要提马前去检阅数万步卒…… “秀秀,等等……” 一声娇喝突然响起,崔秀秀手下一紧,勒住战马,回头有些不解看向正从马车跳下的思雅。 思雅将大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牵着大政小手,一脸严肃来到崔秀秀身前。 “秀秀要检阅数万山海关将勇,大帅不在,大政当代父阅之!” “啊?” 崔秀秀一愣,他人亦是露出惊愕来,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崔秀秀这才想起怀中坐着的是小政,脸上苦色一闪即逝,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抱住小政,欲要把他交给思雅,谁料小政竟然死死抓住她的衣甲不撒手。 “娘,娘亲……不要不要……” 崔秀秀眼中更是流露出苦色来,众人皆看了过来。 “我儿懂事,跟你思雅娘亲……” “不要不要,政政不要……” “娘亲,政政不要,不要……” 崔秀秀脸上顿时露出不悦起来,就在要强行将小政交给思雅时,石云力石头却开口了。 石云力向崔秀秀一抱双拳,一脸郑重道:“大帅身为我营州主帅,在关内亦是纵横无敌手,其名下弟子更是领千骑阻住邠州、凤翔数万大军不敢异动,大政作为大帅之长世子,虽年幼,又岂能虎父犬子,当自立于世!” 崔秀秀一愣,心下没一丝恼怒,反而有些怪异他这是想要作甚? 石云力没有多言,大手抬起摆动了一下,数十名大将纷纷提马让开了一条通道,一匹黑如绸缎的西极宝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这匹宝马,众人心下不由一阵赞叹,可关键是这匹宝马上面的高桥鞍。 石云力沉声说道:“当年老大人送了大帅大黑,自世子出世,末将就未送过世子什么礼物,前些日寻了这匹西极宝马,正好今日送与世子殿下。” 石云力又说道:“末将听闻大帅在长安收了些许娃娃为弟子,名下弟子皆如军中将勇,人人须跨骑宝马,今日夫人与世子检阅我山海关之军,自当独自跨骑宝马!” “如此,才不负大帅武勇天下之名!” 石云力话语一落,身后数十大将齐齐捶胸躬身。 “请……世子上马!” 第943章 嫡 庶之别 崔秀秀一阵犹豫,儿子年纪太过幼小,看着宝马背上高桥鞍虽加了护栏,看起来也挺安全坚固,可终究儿子还是太年幼了些。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思雅却牵着大政小手来到乌黑宝马身前,这匹战马年岁不大,看起来也只有两岁多一些的样子,不像军中历经多年厮杀的老马,脾气正值骄傲之时,见他人来到身边,嘶鸣一声就要仰蹄而起,大政性子天生安静,但这不代表他就胆小畏惧,或许也是年岁较小,还不知畏惧为何物,见它暴躁嘶鸣,在他人大惊时,竟然深处小手,咿呀了一声。 “来。” 崔秀秀大惊,正要提马上前护住儿子,下一刻竟然愣愣呆住,看着眼前的儿子有些不敢置信。 正要暴躁仰蹄的黑色宝马竟然突然安静了下来,尝试着伸头去舔舐着大政小手。 大政呵呵一笑,好像很是开心,另一手也不由摸向战马,轻轻拍打这它的脸颊。 “小黑乖乖哦!” “小黑”竟然轻哼打了个响鼻应和。 石云力绷紧的心弦顿时松了下来,看着崔秀秀笑道:“末将寻来之时,生人根本靠近不得,末将也是花费了不少时日才让它臣服,没想到世子只是招了招手,看起来,末将终究是比不得世子殿下的。” 崔秀秀暗暗吐了口气,这才勉强笑了笑,说道:“或许他们有缘吧!” 石云力看了一眼她怀中正羡慕看着大哥与“小黑”的小政,轻轻摇了摇头,突然说了句崔秀秀也没想到的话语。 “夫人,有些话语末将本不该多言,但……政世子终究是大帅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帅衣钵的……” 崔秀秀一愣,看着石云力一脸郑重,不由苦笑一声,大政安静的令人担忧,小政却皮得紧,整日没个安稳的时候,所以她照顾小政的时日更多,虽她未曾亲耳从他人嘴里听到关于她不喜大政之言,但也知的确是有人私下里说过这些言语,说他在生下大政时差点殒命,生小政时却顺畅无比,因而才喜小政而恶大政。 她听人曾气愤对她说过这些流言,但她并未去太过在意,大政、小政都是她的儿子,仅仅因为小政太皮实罢了,而今日却突然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别人还罢了,石云力石头却是军中宿将,手下军卒甚至比营州留守将军李义山兵马还要多,是自己相公极为倚重之人。 李义山原名莽山,是奚族之下亦部领军之将,亦部是奚族分支是不错,但归顺朝廷较早,是营州下辖戍堡之族,李思钰的老上司刘亦一就是亦部族长。 亦部如今是算不得什么了,可在李思钰起家之时相助颇大,莽山后来归顺李思钰后,认下了这位亦部大将为义兄,并给他李义山之名。 按理说,李思钰亲信大将不少,可偏偏选择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主要还是担忧手下大将一人独大,其余人等不满。 军中之事很是复杂,无论衣甲兵器,还是钱粮辎重,甚至利益的分配,这很容易因不均而造成不满,正因为这个原因,李思钰才选择了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 虽然如此,李思钰也不是一点担忧都没有,李义山与李思钰,乃至石云力(石头)、夏三牛(牛三)他们不同,李思钰手下大将,大多与他差不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羁绊很少,而李义山身后却有个亦部,有个奚族,胡人不胡人且放到一边,大唐胡将还少了不成,但仅仅只是亦部、奚族,这就不可能让李思钰完全放心,故而夏三牛持汉八部,石云力掌山海关数万步卒,以此两员大将,一西一南,呈半包围威慑李义山。 李思钰做事喜欢光明正大,他也将自己的布置与李义山与一干军中将勇们说了个一清二楚,谁都知道为何牛三留在汉八部,石头为何待在山海关不动弹,明明白白告诉李义山,这么做就是为了看着你。 说这是阴谋吧,李思钰却偏偏明着告诉李义山与营州将领,换做任何人,或许会心中不悦,可营州军上下十数万,还偏偏就是服气! 崔秀秀心知肚明,更知牛三、石头两人是李思钰最为信任两员大将,可是今日眼前这个不怎么多言的大将,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起了此事来! 崔秀秀极为郑重点头,说道:“大政是相公嫡长子,将来也只可能是他来继任相公的一切,这点毋容置疑,还请将军放心!” 平日里,相熟老兄弟,甚至崔秀秀也只是以“石头”相称,可见崔秀秀此时是极为郑重认真的,石云力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嫡长子不仅仅只是早出生,更多的是代表了规矩,自古就是如此,长子继承一切,也肩负着一切。 李思钰白手起家,石云力现今虽手握数万兵马,可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切是如何的来之不易,在李思钰决定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时,他不是没有担忧,不是说他想要这个位子,而是担忧李义山毁了营州,毁了他的家乡好不容易的宁静祥和。 石云力、牛三,以及李思钰那些老兄弟,他们一直处于弱势,每个人都是穷苦出身,与李义山不同,李义山的父亲就是亦部长老,成年就是领军将领,看到过,亲身经历过战乱造成的无数苦难,石云力更加不愿营州再次战火纷乱。 军中有了些许纷争,他知道是自己大帅不在的缘故,若大帅返回了营州,没人敢多嘴一句,可大政小政代表了营州的将来,尽管石云力不是士族出身,也知道崔秀秀偏爱幼子的后果,可他哪里又知道,崔秀秀之所以每每把小政带在身边,并不是外人所说,不是因小政随她姓崔,而仅仅只是因为小政太过皮实。 可是今日石云力话语,思雅的反应,这一切都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来,也顾不得小政不乐意,强行把小政交给了思雅照顾。 嫡子、庶子是有区别的,这代表着尊卑规矩,尽管小政不是庶子,尽管只是比大政晚出生了一刻钟,而这一刻钟,就决定了将来的一切。 看起来很残酷,也很不讲理,可这是一个家族稳定的根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很清楚家族的稳定意味着什么。 第944章 夫人仁厚 家族越是庞大强盛,规矩也随之愈大、愈多,约束着家族的每一个人,也只有如此,才能束缚着整个家族不会四散五裂,不会因此衰败消亡。各个家族都有培养自己家族继承人的法子,法子不一,但长幼有别,嫡、庶之分却是每个家族的根基所在,当这一切不复存在,这个家族也就此衰败消亡。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很清楚这些,崔秀秀出身崔氏家族,更是心知肚明,或许此时的家太过简单,她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现在却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严重到了军中开始对此不满起来。 是,就是不满。 石云力他知道崔秀秀前来巡视,也知道她带了两个孩子,好像也猜测到了崔秀秀怀里抱着的一准不是大政,像是所有事情都猜测到了,于世就有了这匹黑色西极宝马,有了宝马背上的高桥鞍。 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石云力算计当中,这就是最大证据! 三院院正看着这一切,相视一眼却不言语,只是暗自不住点头。 大政哪里会在意大人们心思,他好像真的与这匹宝马有缘,在他人帮助下,大政坐到了高桥鞍中,石云力很是细心,高桥鞍不但有护栏护住以防他从马上掉下来,更是给他加了厚厚柔软坐垫。 大政在汉八部时,牛三夏三牛也经常抱着他骑马,对于骑马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自己一人“骑”马很是有些新鲜好奇,“小黑”很是有灵性,在大政坐到了背上后,像是知道自己不能腾跳一般,很是安静打着响鼻。 石云力打马来到大政身边,身子微躬。 “世子,请随末将观阵。” 大政没见过石云力,很是好奇看着他,奶声奶气道:“政儿随娘亲前来时,牛三叔叔说,石头叔叔是父亲之外第二人,是极为厉害的统兵大将,牛三叔叔说,若是石头叔叔有辱营州军名威,牛三叔叔会过来找你打架的。” “政儿……政儿不想让牛三叔叔打架。” 石云力一愣,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他牛三就算与末将打架,他也只是第二而已,至于末将……又岂敢在大帅之下,末将的本事还是大帅所授。” 大政低头想了一下,突然说道:“思雅娘亲说,父亲战阵无敌手,可娘亲说,爹爹只是敢拼命而已,真的是这样吗?” 石云力一愣,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大帅敢拼命是真的,但战阵之上,末将的确未见过有何人是大帅敌手,曾经末将也问过大帅,大帅言,敢拼命是一名将领、军卒最最基本的素质,未战先怯,纵然侥幸胜了,最终也必死于他人之手。” 大政又问道:“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与牛三叔叔一般高大吗?” “呵呵……你牛三叔叔可比不了大帅的。” 大政很是开心点头。 “政儿就知道。” 说着,大政摸了摸“小黑”后背,开心道:“小黑,等大政长大了,也长这么高大,好不好?” 石云力不由摇头轻笑,正要伸手去牵“小黑”马缰,小黑却猛然一摇头,四蹄跟着轻轻奔动起来。 石云力大惊,正要追上前去制住,刚抬起的鞭绳却顿住。 “小黑”很有节奏奔动,动作轻盈的像是飞羽飘荡,大政坐在“箩筐”中没有一点惊慌失措,很是安稳。 “小黑”就像是个军令,石云力以及数十员大将轻轻踢动战马,一分为二仅仅跟在身后。 此时的石云力与数十员大将像是忘记了崔秀秀,忘了她才应该奔走在最前。 谁也没想到“小黑”会突然奔走,就在崔秀秀大惊,唯恐儿子掉落马下时,数十员大将已经左右护住,看着一黑马背着一娃娃,数十大将紧紧跟随,大氅飘动,铁甲微微震响,崔秀秀一时间呆住了,而且不仅仅只是她一人,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 所有人都有些呆傻看着这一幕。 “这……这……” 刘一贽喃喃低语,却不知该当如何,不由看向呆愣的崔秀秀。 “秀秀,你看这……这……该如何是好?” 马文豹也不正式称呼为“夫人”了,竟然在人前称呼起了“秀秀”来,可见心下是如何的震惊、不知所措。 崔秀秀呆滞片刻,不由摇头苦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个意外,但却让人有些难堪尴尬,也不由摇头苦笑一声。 “幸好是大政,若是小政,那才真的麻烦了。” “至于我等……大政是相公嫡长子,由大政检阅军阵,也不算差了。” 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三人相视一眼,齐齐躬身行礼。 “夫人仁厚!” 崔秀秀轻轻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三人在担心着什么。这种事情,本应该由她这个营州主母来做,大政纵然是李思钰长子,可年岁终究还是太小,若成年后还有另一说,可关键此时也不过一周岁娃娃罢了。 本应跟在崔秀秀身后的大政,如今竟然一人独骑,换了他人,心下自然恼怒万分,可崔秀秀终究不似他人,心下最多也就是担忧儿子出现了意外,到时候无法与自己相公交待。 见三人如此,崔秀秀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三位院正莫要担忧,政儿若能如此年幼获的军中大将认可,也是我营州之福,秀秀也只会欣慰,又岂会恼怒我儿?” “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委屈了三位院正。” 刘一贽等人相视一眼,摇头苦笑道:“老臣本就身体不甚好,如此悍勇军卒必然杀气太盛,老臣就算想跟在夫人身后,心下也甚是担忧不已。” 马伯聪心下一笑,面上却郑重道:“军不管政,政亦不得入军,大帅规矩在前,我等身为三院之文臣,又如何敢在军前走动?” 此时马文豹也放松了下来,点头笑道:“马院正所言不差,我等为营州文臣之首,自当为营州文人表率,自是不该出现在军前。” “不过……” 马文豹指着奔动的小黑,笑道:“若行乾在此,见到大政如此,定然开心不已,这可比大帅名下龙骑将军一人看守数千降卒还要困难,我营州又将出现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啊!” “哈哈……” 众人一阵仰天大笑。 第945章 演武 “咚……咚咚……咚咚咚……” 震天战鼓让人热血沸腾,大政眼中却露出好奇之色,透过护栏看向无数挺矛直立军卒。 普通人面对震天战鼓声,或许会哇哇大哭,就算不是,小脸也定然惨白如纸,更何况一小娃,但大政与普通娃娃不同,自出生后就在军营,整日里不知耳听着多少战鼓之声,面前只是静立不动军卒,而汉八部则是无数铁骑,万马奔腾,铺天盖地,如山临身气势远比眼前军卒更加恐怖,大政时常会被牛三抱着巡视草原,自然不会畏惧了眼前军卒。 当大政来到无数军阵前,石云力正要帮助他停下来,大政却弯身拍了拍小黑后背,小黑也像听懂了他的意思,竟然随之顿住脚步,直面无数军卒。 石云力一愣,大手忙提起马缰,一手高高竖起,身后数十大将纷纷勒紧马缰停住。 石云力来到大政身边,身子微躬,低声说道:“世子殿下,演武是否开始?” 大政点了点头,小脸皱起,想着自己在牛三怀里,牛三是如何做的。 “嗯……开始吧。” “诺!” 石云力抱拳应诺,大手一勒战马,拨转马头直来到阵前,十数名传令兵紧跟其后。 大政听不到石云力在传达着什么军令,只见背后插着数支令旗的传令兵四散开来,一字横排在无数军卒面前,只有两人站在石云力背后,接着就是这两人令旗挥舞,随之四散开来的传令兵亦随之挥舞。 “呜呜……” “咚咚……” 长长号角声、震天战鼓声冲天而起。 “轰……” 犹如一声炸雷在大政耳边响起,大政小脑袋不由向后猛然一缩,无数手持巨盾军卒同时举盾,巨盾巨大冲击力让整个大地一阵剧烈抖动。 “杀——” 无数长毛刺出。 “杀——” 又是一阵冲天暴吼,厚重铁盾猛然向前一推,如同铜墙铁壁猛然压向大政,小黑还只是匹小马,还未经历过真正战阵厮杀,无与伦比的压迫让小黑暴嘶后退,大政小脸也终于有些变了,但又像是更担忧身下小黑,小手不住抚摸着小黑后背,安抚着小黑恐惧焦躁。 “轰——” 无数军卒大踏步向前一步。 “咚!” 震天战鼓声随着令旗挥动再次响起,无数军卒像是被无行巨大手臂强行扭转了身体,齐刷刷猛然转向,手中巨盾再次向前横推一步。 随着战鼓声,军阵随之变阵,无数刀枪或刺,或挡,刘一贽一脸惨白,看着居于阵前的大政,声音颤抖道:“夫人,世子……世子他……” 崔秀秀眼中流露担忧之色,手上缰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刘一贽开口,才深深吸了口气。 “大政……应该无碍。” 不知何时,思雅抱着小脸惨白的小政站在了崔秀秀身后,听了她的话语,微微笑了笑,说道:“石将军军阵虽严整凌冽,仅气势就可让人胆寒,但仅这些还不足以让大政畏惧胆怯,要知道,夏将军可是时不时会带着大政巡视草原的,数万铁骑奔动,那威势甚至要比眼前还胜上三分,而且,此等军阵虽惊人魂魄,却无惨烈杀伐之气,大政自是不畏惧。” 崔秀秀不由微微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此时只是军演,并非两军阵前,少了杀伐之气,确实还不至于让大政胆怯。” 大政与小政的品性区别,崔秀秀、思雅两人最是了解,大政安静,小政皮实,这只是外在表现,实则两人完全不同,看起来大政安静的令人担忧,可能也会与他人想法一般,觉得安静的娃娃胆子就很小,而整日没个安静的时候的小政胆子应该更大些,可整日照顾着他们的崔秀秀、思雅两人又岂会不知? 两个孩子,若都是跌倒在地,小政会哇哇大哭,直到有人看过来时才会假装一点不疼样子,大政则相反,跌倒了,自己会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一般无二。 同样陌生的事情,小政会毫不犹豫上前,吃了亏先干嚎两嗓子,大政更喜欢在小政吃了亏后再去尝试,吃了亏则咧嘴呵呵一笑。 或许每个男人都没多少耐心,更喜欢安静些的孩子,一开始牛三是带着大政小政哥俩一同巡视草原的,可后来就只带着大政一人,至于为何,按照牛三话语就是…… “老子伺候不得这小混蛋!” 想到自己两个孩子的区别,崔秀秀微微摇了摇头,思雅却像是知道了她心中叹息,轻笑道:“孩子还小,小政虽性子好动胡闹,不如大政这么安静沉稳,但将来为一军主将还是可以的,当然了,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 崔秀秀苦笑道:“或许是妹妹真的对小政太过宠溺了些……” 思雅笑道:“孩子还小,等行乾回了草原,自会教导,听说行乾教导孩子们好像挺厉害的。” 马文豹在一旁听着两女交谈,没有开口插言,但思雅说了这句时,也不由点头说道:“还别说,行乾还真就有这个本事!” 指着远处石云力说道:“石头、牛三、虎子、狗子……” “他们跟着行乾时还只是半大娃娃呢,那个时候,这些家伙们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不知为岳父惹了多少麻烦,可看看今日,他们哪个不是一军主将?” 马文豹的妻子海丝是李思钰老上司的闺女,原本就为同一戍堡之人,对李思钰事情自然最是清楚,可崔秀秀、思雅却不知李思钰过往,两女一脸奇怪看向马文豹。 马文豹说道:“行乾很……很怪异的,行事很是怪异,军中都是些邋遢汉子,行乾那个旅队却是最为干净的旅队,军中汉子多为睁眼瞎之人,大字不识一个,行乾却强迫着他们读书识字,当年牛三不知因为这个挨了多少次揍。” “不过……终究还是行乾正确啊!” 马文豹不由摇头叹息一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笑道:“行乾每每收留些无以依靠的孤儿,听说他还要在长安建一座天下书院,也不知如今如何了,估计他可能还腾不出太多时间来,但他在长安收了几个学生弟子很是不错,一个成了大唐皇帝,一个领军去了川蜀,那个龙骑将军更是以千骑令凤翔、邠州两军不敢异动,将来行乾回了营州,大政小政交给行乾,你们自是不用担忧。” 第946章 好兵 军演喊杀声震天,大政看的是津津有味,他在汉八部,在草原上所见到的与这大不相同,草原上都是“呼呵呼呵”扬着马刀来往纵横,而眼前却是整齐的方阵,他的年龄太小,还分辨不出来优劣,更不可能知道两军交战后又会是什么样子,但是这种整齐划一的军阵却极为耐看,这是他喜欢的地方。 随着令旗挥舞,沉闷而又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军演至此结束。 石云力打马来到大政身前,抱拳道:“世子可还满意?” 大政又看不出好坏来,让一个娃娃来评价,李思钰若在眼前,肯定会踢了这个石头一脚。 大政皱着眉头,仔细想着牛三曾经是如何做的,想了好一会,才点头吐出两个字来。 “好兵!” 石云力与一干将领一愣,随即大喜,石云力一脸严肃,抱拳道:“末将代我山海关数万军卒谢过世子,此言是对我军最好的肯定!” 身后数十众将不由微微点头,一支军队战力如何,最终还是由军卒来决定。 将领纵然再白痴,可军卒若守如坚石,攻势如水火无情而残酷,纵然将领指挥失误,纵然被人困于险境,也会让敌人承受难以承受的代价。 “好兵”两字很简单,却很让石云力以及数十将领们欣喜。 石云力见大政有些疲惫,知道他终究年纪太过幼小,上前牵住小黑,轻声说道:“末将在城中为夫人与世子准备了住处,还请随末将入城。” 大政此时才想起自己娘亲,不由转头去看向正缓缓前来的崔秀秀。 见崔秀秀前来,石云力脸上也露出尴尬来,抱拳拱手道:“夫人,末将……末将唐突了……” 崔秀秀摆了摆手,笑道:“大政本是相公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相公一切的,本应由他来检阅军卒演武,只是因此时尚还年幼罢了。” 说着来到大政身边,大政忙张开手臂,崔秀秀把他从箩筐中抱了出来,一边抚摸着他柔软发丝,一边笑道:“娘亲也没想到政儿竟然如此勇敢,你爹爹若是知晓,不知是如何欣喜呢?” 大政抬头看向崔秀秀,又把脑袋低垂了下来,不满道:“政儿知道爹爹很高大,比牛三叔叔还要高大,思雅娘亲也说过,爹爹是天下英雄,就是中原最厉害的李飞虎都打不过爹爹,可是……可是爹爹为何不来看看政儿,政儿很听话的……” 崔秀秀心下一阵酸楚,语气却更加柔软,双手将儿子揽在怀中,紧紧抱着他,轻声低喃。 “爹爹……快了……快了……” …… 大政小政出生,李思钰离开了,这一去至今未归,整个营州都交到了一个女人身上,不知多少次暗自愧疚,可他没有太多法子,只是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 李思钰“病重待死”的消息传的满天飞,可这一切也只限于河南之地,身在平州的崔秀秀一无所知,甚至潼关也是在疤脸面见过杨复恭后,潼关才知晓了他“病重”之事。 潼关,乃至整个关中顿时大乱,李思钰病重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一清二楚,上层眼睛紧紧盯着李思钰手里兵马,百姓却成群结队进入早已残破不堪的寺庙道观,纷纷为李思钰祈祷,祈祷他能够健康百岁,百姓不关心头上坐着的是谁,他们在乎的是地里的粮食,在乎的今后谁还会帮他们耕种田地,谁还会给他们低廉地租。 李思钰病重,消息不断蔓延扩散,当蔓延到了幽州时却戛然而止,好像消息到了这里就沉入了深渊不见了踪影。 整个河北道在得知李思钰病重待死消息时,全都口瞪目呆,全是一副见了鬼模样,更是派出了无数使者探子,他们要确定这个消息真伪,他们哪里会愿意相信李思钰这头北地悍虎会一日间就成了头快死的病虎,这个消息关乎着今后天下走向,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相信,更不敢此时引起快死的悍虎杀心。 整个天下一时间平静若水,无论南北,全都停止了争斗。 或许这有些夸张,可却是事实,李思钰带着五千营州军入京戍守,仅一年,所夺之土,所败之敌,无人敢言可一战败之。 李思钰行事异类,所作所为每每出乎他人意料,在此时,谁敢保证这头快要病死的北地悍虎会不会在临死前拉几人为他陪葬。 没人敢保证,没人敢引起这头北地悍虎注意力,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东都洛阳,但整个河北道却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平州。 一刚满岁的娃娃竟然检阅数万悍卒演武,随后数万悍卒横移,竟然很夸张的随娃娃一路巡视平州各地夏收,最后竟然在石城停留了下来。 整个河北道恐慌,这是第一次,山海关第一次自李思钰入关后南移。 平州与蓟州相邻,蓟州本是庞胖子的地盘,是原幽州节度使李匡筹因担忧幽州与营州起了冲突,故而用蓟州与庞胖子的蔚州相互调换,后来李匡筹身死,庞胖子被俘,幽州更是被马仲安与一干营州占据,河北之战中,幽州军战败,十不存一,空虚的幽州危急,李思钰后背不稳,不得不领军入关,在击败了义武、横海两镇十万联军后,逼迫着李克用不得不做出妥协,庞胖子这个晋军俘虏也得以自由。 庞胖子根本不懂军务,极为信任的大舅哥高思继战败,心灰意冷的他也不愿再去做什么劳什子一地节镇,竟然成了李思钰船队领头之人,为李思钰拉运起倭国金银来了,而蓟州也送与了高家兄弟,再不过问蓟州之事。 高家成了蓟州刺史,成了一地节镇,因庞胖子关系,后来又传来高思继竟然成了李思钰名下之将,高家也坐稳了一地节镇位子,可是幽州竟然因为钱粮之事,营州系将领竟然相互厮杀了起来,虽然时间很短,但却死的死,走的走。 幽州由数强并立,一日间竟然成了白老虎与田有望两强并立。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白老虎有幽州节度使马仲安的支持,又因田有望对营州系将领打杀,以至于营州系将领死的死走的走,田有望嫡系将领也有了些许不满,军心动荡,在于白老虎明争暗斗中,逐渐势弱。 高家于营州军有太多的牵连,马仲安担忧高家反叛,如此,营州军可从蓟州一日间杀到幽州城下,高家也不得不拖家带口前往蔚州。 高家不敢不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高家于营州关系,不答应的话,后果难以想象,除非营州军出兵攻打幽州,可这谁又能保证? 没人能保证,蓟州也只能让了出来。 蓟州是让了出来,可让谁去镇守又成了整个幽州头疼的事情。 第947章 意外的纰漏(上) 白老虎担心一旦营州军攻打幽州,他就是最先倒霉之人,纵然马仲安一再劝说,白老虎也只是默默摇头。 如今的白老虎已经不是以往的白老虎,他已经不用再趴伏在任何人身前,马仲安对此也只能无奈苦笑。 至于田有望……马仲安很想让田有望去蓟州,可是白老虎却又站出来坚决反对。 田有望是营州系军将,眼见着就要干掉了这个田矮子,若让他去了蓟州,背靠着营州军,别说打他了,到时候,就算田矮子揍他,他还没法子还手,最后幽州究竟落于谁手中,还真不一定了。 田有望干掉了与他一同入关的几个旅帅后,实力一时无两,可随着时间过去了数月,潜在的不信任危急爆发了,内部争斗的尤为激烈,无论田有望如何居中调和,甚至用兵相胁,都无法压住这种内部的动荡,反而越来越是要四散崩溃。 如此情形,田有望急切希望可以稳住脚跟,而蓟州正好给了他提供了时机,但白老虎又怎会允许? 田有望、白老虎矛盾越来越激烈难以控制,眼见着就要厮杀一场,而就在他们将要再次拼杀一场时,崔秀秀竟然带着数万将士来到了石城。 幽州是营州后背,营州不希望幽州发生太大的动荡,此次数万大军随行,也不过是威慑一下幽州以及整个河北道罢了,崔秀秀并不知道洛阳李思钰“病重”消息,可幽州,乃至整个河北道,他们也不知道崔秀秀是否已经知道了李思钰病重待死,更不清楚是否因李思钰病重,营州军就此兵入中原。 数万营州军随行护佑,沧州李飞虎正要前往汴州为朱温拜寿,五千强卒尚还未出了沧州,立即转道向东,竟然成了巡查海盐晾晒之事了。 朱温大寿,邀请的人不少,虽河北道只有李存孝一人准备前去,各家也只是打算派个使臣,可崔秀秀这么一闹腾,各家也全当没听见朱温瞎咋呼,全都派了使臣前去石城,表示亲善之意。 李思钰不知道这回事儿,他此时还正躺在床上装病呢,他哪里知道家中两个小混蛋,因为性格不同,仅仅因为大政素来安静,小政整日胡闹捣蛋,仅仅因为崔秀秀要照顾更多捣蛋的小政,军中竟然因此对崔秀秀不满,结果就成了这般,石云力这个踹几脚都踹不出几个屁来的石头,今次为了为大政造势,确定今后营州少主的地位,竟然闹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来,等他知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丫、李璇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杨复恭、小皇帝李裕却用怪异眼神看着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一次意外竟然坏了李思钰以己为饵的大事。 看着俩女一把鼻涕一把泪,李思钰也装不下去了,坐直了身子,给这个擦擦眼泪,为那个抹了把鼻涕,嘴里不住叹气。 “老子这么壮实的身子,哪里会成了病虎、死虎?” “你还说?相公你自己看看,这都瘦成了啥模样了?还说不是得了病?” 李璇一阵大嚎。 “咱们的孩儿还没出生呢……呜呜……你咋这么狠心……呜呜……” 大丫也是不住抹泪,李思钰如今的模样的确惨了些,而且比李裕刚见之时还瘦了许多,他们不知为何,李思钰自己却比谁都清楚。 最近他记起了许多隐藏在心底角落里的事情,或许记忆中的事情太过遥远,仿佛隔了千万年之久,久的让他不敢相信记忆中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可他的身体异状却真切告诉他,那些就是真的。 神灵太过强大,强大到了哪怕仅仅只是一条手臂遗落到了这个星球,哪怕过了千万亿年,仅仅只是散发出来的尸毒而已,竟然让整个世界成了怪物。 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跟他们说什么是基因,什么是进化,他们也不可能会懂。感受着丹田处气旋的转动,每转动一圈,就会带走自己身体一些能量,好像这个气旋就是个无底洞,如何也填不满的样子。 但他知道,这很正常,能量永远都不会无故消失,只会从一种形态转为另一种形式罢了。 身体的坚固,力量、速度的飞速提升,这都需要足够的能量,消瘦也不可避免,谁让他没太多的能量汲取呢。 神灵的基因能量太过强大,基因进化消耗能量太多,他知道,原本他那个世界,正因这种能量消耗不足以让星球上所有生物进化,所以才会出现吃人的怪兽,饥饿让人成了吃人野兽,一想到自己每时每刻都难以忍受的饥饿,心下就是一阵庆幸,庆幸他是个大帅,庆幸他还有足够的食物供他消耗。 李思钰狠狠甩了甩脑中杂念,未来的惨剧还不可能让这个时代来承受,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只要……只要…… 杨复恭一直在观察着眼前的儿子,见到他这个模样,同样也是担忧不已,不过李思钰已经在他面前发生过两次突然昏迷,事后也未有太多异状,只不过力气却大了许多而已。 仔细观察了一会,眉头也不由皱起。 “臭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思钰见杨复恭开口,不由苦笑一声,他也没法去解释,只能轻轻挥出一拳。 “砰!” 李思钰挥拳不是很快,杨复恭、李裕,以及两个泪眼汪汪女人看着也不像是用了多少力气,可看着床头墙壁上深深拳印,看着蛛纹般裂痕,尽管李裕早已知晓他比以往更加厉害,可见到深深拳印,身体也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这……这……这怎么可能!” 杨复恭大惊,忙上前去抚摸深深拳印,感受着石壁的坚硬,眼中更是惊骇莫名。 人肉不是钢铁,纵然力气再大,又岂能打下如此一拳,而且看起来并非是他全力一击。 什么时候,人肉竟然比钢铁还坚硬了? 杨复恭大惊,两女更加惊骇,她们与他同枕而眠,对他的身体又怎会一无所知,就算他很强,可与李飞虎一较高下,可也不可能一拳碎石的程度。 李思钰一阵苦笑,他没法解释,解释他们也不可能会听懂,只能无奈说道:“孩儿也不知道身体怎么了,但有些事情可以确定,孩儿还是孩儿,这点没有改变。” “至于为何这么瘦……您也看到了,孩儿一拳可碎石,这力量所用的饭食之大更是难以想象,没这么多食物,孩儿可不就成了这般,都快把孩儿瘦死了……” 第948章 意外的纰漏(下) 屋内四人一阵无语,这是力气大一点的事情吗?就算有把子力气,那也不可能打出如此一拳。 屋内一阵沉默,杨复恭皱眉良久,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儿子好是好,可就是……就是个异类,说话怪异,做事怪异,这些都还罢了,只要他能控制住局面,可这身体怎么还不一样了? 杨复恭想了好一会,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气。 “唉……” “罢了罢了,瘦点就瘦点好了,只要身体没啥大毛病,也……也没啥!” 大丫与李璇相视一眼,也默默擦拭着眼泪,不再痛哭流涕。要说还是大丫体贴,李思钰说起自己这么瘦是因为饿的,立即就要出屋去为他准备些食物,李思钰见她起身,就知道她想作甚,忙开口道:“本少爷如今可还病着呢,要为少爷我多准备些吃食,那也得等到晚上无人之时。” 杨复恭不由冷哼一声。 “哼!” “还病着?再病着天下可就大乱了!” 李思钰一愣,他以为是说自己病着,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会闹出多大的事情来呢,不由笑道:“孩儿巴不得那些老鼠露头呢,他们若不出来,孩儿还真不好去抓他们了。” 杨复恭当然知道这个儿子在说什么,疤脸早已告知了他一切,可说出的话语却让李思钰不住呆愣起来。 “老鼠?那些暗中藏着的也不过是些老鼠罢了,今日就算抓不住,明日再抓也是可以的,可是……可是你婆娘就麻烦了啊!” “啊?” 李思钰不由看向李璇,微微皱眉道:“你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太过分了,可别怪老子打你啊!” 李璇一阵暗恼,杨复恭一说这话,李思钰竟然第一个看向自己,自己身边不还是有大丫吗?草原上不还是有那个崔氏女吗?怎么偏偏以为自己就会惹麻烦,她们就不会? “哼!” 李璇一阵冷哼,转过头也不愿理会他。 李思钰一看她这模样,心下一个咯噔,有些疑惑看向大丫,不解道:“不可能啊?大丫一向沉稳老实,怎么可能会给少爷我惹麻烦?” “哼!” “本公主难道就是爱惹麻烦了?难道就不能是你那草原上的女人?” “秀秀?” “这……这怎么可能?” 李思钰大惊,一脸难以置信看向李璇,李璇嘴角撅的老高。 “怎么就不可能了?璇璇再胡闹,那也只是一人,她却有十数万兵马呢!” 李思钰眉头一皱,心下顿觉不妙来,感觉哪里计算失误了。 见他如此,杨复恭叹气一声,说道:“我儿身体无恙,却又骨瘦如柴,正当是大骨枯之象,外人不得知时,以为必死之兆也是理所当然,前些日满洛阳城流言蜚语,皆为不满我儿之言,我儿计策当是可行,可……可我儿唯独忘了草原以及营州之事。” 李思钰心下不由一阵暗恼,还真是忘了这件事情,他若病重,崔秀秀一旦得知,后果会如何,那还真不好说了。 杨复恭叹气道:“你那婆娘还真是胆大,数万大军留驻石城,整个河北道都是心颤不已,唯恐营州军兵入河北,暗中已经有了不少人联络了。” 李思钰微微点头,脸上却露出苦闷之色,叹气道:“秀秀这么一闹,孩儿还真装不下去了。” “老师,咱们明日上朝吧?” 李裕被关在房中,李思钰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更是不知,但这娃娃不能与寻常娃娃相提并论,一听到杨复恭嘴里话语,顿时担忧了起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营州军兵入河北,甚至径直杀到了洛阳城下,到时候,大唐又该何去何从? 李裕大急之下,拉着李思钰手臂不住摇晃。 “老师……明日上朝吧……老师……” 李思钰一脸苦涩,不由叹息一声。 “行了,待在这里不也挺好吗?老师又没亏待你,好酒好肉还不是任你吃喝?” 听了他的话语,李璇眼珠一阵泛白,知道他又要作怪,大丫却莞尔一笑,她知道自己少爷心下有些不知所措,这才刻意说了些调侃埋怨话语。 李思钰心下一阵懊悔,千算万算,还是忘了算计关外媳妇的反应,可他哪里又知道,崔秀秀根本不知他“病重待死”之事,心下懊恼,却又很是无奈。 李思钰行事异类,又骄傲无比,他这性子得罪了人很正常,自己清楚明白,但也知,就算自己再如何让人不喜,终究也还是有持重之人,不会因为这些而对他打生打死,就算不喜他之人,也不会有太多人想要了他的性命,可总会有些人与他,与这个残破的大唐不死不休,这些人是谁,李思钰不清楚,这些老狐狸们,李思钰觉得他们个个都像,个个也不是,还不如趁着自己身体发生了变故,一次性解决算了,也是顺水推舟。 也不怪他考虑不周,此事发生的太意外,自己也没想到,悲愤之下身体像是突破了瓶颈,容不得他去完美布局,心下苦笑连连,却不知外面比他还要难受千万倍。 崔秀秀领军数万,于石城虎视整个河北道,最先恐慌担忧的就是河北道诸镇节度,他们首先要面对崔秀秀最强一击。 河北道经历过李思钰敲打后,所有人都见识了营州军强悍,哪敢有丝毫大意,相互间再有何种恩怨,也不得不放下来,携手应对营州军的强压,暗地里联手结盟是必须的,可又怕彻底激怒了这个北方强敌,不得不派使者表示交好之意。 河北道最先直面营州军威胁,各镇担忧心惧在所难免,李思钰就是用屁股也知道是如此。 之后就是朝廷,大唐朝廷,李裕小脸煞白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杨复恭刚刚到来,还没与他说上几句话语,门外就有军卒前来汇报,满朝文武齐齐出现在府门外,更让李思钰张大了嘴巴的是,这些老家伙们还一个个全带了铺盖,一副他不见,就在他家门外睡觉的架势。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李思钰很是无奈,想抓的鱼儿跑了,架势也拉开了,就等着跟人打一架呢,人却没了影,这种郁闷…… “唉……” 第949章 全世界都是些混蛋 “不用再劝了,老夫今日不见到行乾,今日老夫就睡在大街上!” “小五兄弟,你就别劝了,这都到了什么时候,若北地王不见了我等大臣,大唐可就危急了啊!” “是啊是啊……” …… 一阵嚷嚷,小五脑袋都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满朝文武,一大帮子花白头发的老头,竟然个个抱着被子来到门前,丝毫不顾朝廷脸面,竟然要强迫着自己大帅出面。 看着他们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势,一副不见就睡在门外,也不知是否因一些老头体力不支,还真有几个把被子放在了地上,竟然真的要睡在这里。 小五心下一阵苦笑无奈,他当然知晓自己大帅在装病,可眼前…… 无奈之下,小五只能让人去告诉李大帅,自己也再一次成了啰里啰嗦的老太太。 李思钰得知后,很是一阵无语,这种事情若是出现在大明,他一点也不奇怪,可出现在了此时的大唐,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还是名门世家做派吗? 不管如何,当崔秀秀领着数万大军停驻石城时,他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装病了,可看着李裕小屁孩还在身边一个劲的拉扯他的衣襟,心下更是郁闷无比。 “行了,再扯,老子的衣襟都被你小子扯破了,到时候你赔给老子啊?” “真是的,老的老不休,小的也不让人省心!” 李裕不敢再扯,这小屁孩在李思钰身边也不算短了,知道他的脾性,当听到这些话语时,就知道自己老师终于不再继续装病了,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老师,明日上朝吧?” 李思钰想也没想,抬手就在李裕脑门上敲了一记。 “上朝?你当老子傻啊,还是当满朝文武全是一群眼瞎之人,老子可是得了‘大骨枯’之症!” “这么重的病痛还能上朝?” 李裕低头不敢反抗,嘴里却轻声说道:“老师只是得了饥饿的病而已,又不是真的大骨枯……” “哼!你不说,别人又如何得知?老子可是警告你啊,可莫要告诉他人,老子就算奇迹般的病好了,那也需要些时日将养。” “嗯,裕儿知道了。” 见李裕答应,杨复恭、大丫、李璇看着他们师徒对答却一句不言,面色甚是怪异。 这对师徒,老师不像是个老师,学生不像学生,无论是杨复恭,或是李璇,他们都深知宫中太傅学士是个什么样子,别说是皇子皇孙,就算是皇帝,那也是想给你脸色照样给你脸色看,李思钰却更像是他那个时代的性子,课堂上或许与一般老师一般严厉,可是课下却又是很是随和,丝毫看不出他还是个老师模样。 “唉……咋整吧?” “真是愁人啊!” 李思钰一想到眼前局势,脑袋就是一阵涨疼。 沉思半晌,也没想出个太好的法子来,最后不得不点头妥协,但他还是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恼怒道:“老子生气了,这才病了两日,老子还没死呢,竟然全世界都他娘地想要老子死了,全他娘地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生气了,最多只见三人!” 李思钰一阵气恼,他虽不在意他人目光,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话语,可他心下也不是没有一丁点恼怒,正如他气恼话语,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还不是那些冷血无情的看客,生存在这个世道,他比谁都清楚,生存在这个时代又是如何的残酷。 上一世,一日间,整个世界都变了,兄弟之义,夫妻之恩,同事之情……一切一切都不再存在,有的……只是狡诈、残忍、背叛…… 这一世,他睁开眼睛那一刻,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早已死去的女人,从灰白的眼睛中,他竟然看到了深深的留恋! 同样残酷无比,同样是吃人的世界,李思钰更加在意这个世界,至少……至少他有生死可依的兄弟,有妻子,有阿父,有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整个残破的世界,他愤怒,愤怒这个混乱无情的世界,想要结束,想要追寻曾经的笑脸…… 可他知道,这很难,真的很难…… “全世界都是些混蛋啊……” 李思钰一阵摇头感慨,却很是无奈,最后也只能见一见府门外朝臣,但却不打算就此病愈,至少也要等上几日,让他也好装的像是真的大病初愈才是。 李思钰答应了下来,府门外却又成了一番情景,刘景瑄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就要进入李思钰府邸,李滋冷哼一声,说道:“李悍虎病重,只答应面见三人,大唐是我李氏大唐,我李唐宗室自然要进入其中,你一阉奴……哼!晦气!” 刘景瑄心下大怒,登登三两步来到李滋身前,见他气势惊人,很有大打出手的意思,李滋大惊,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刘景瑄惊怒道:“老阉奴,你……你想要作甚?这里……这里可不是你北衙!” “作甚?” 刘景瑄大怒,却也未真的撸袖打人,指着李滋鼻子大骂。 “老东西,你他娘地算什么东西,李唐宗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宗室?陛下是不是宗室之人?” “哼!” 刘景瑄对李滋很是不满,所有人都知道李昭是他的孙子,李昭掌管着洛阳衙役,数千衙役也如同在他手中一般无二,可最近却每每与北衙兵卒发生冲突,李思钰病重,西门君遂也不愿在此时与李滋起了争执,刘景瑄不怎么过问北衙之事,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还是因前日秦氏出宫采买些家什物件,发生的事情却让刘景瑄极为恼怒。 秦氏不似刘景瑄性子火爆,贤惠又柔和,或许也是这个缘故,刘景瑄对待秦氏也如同常人夫妻一般恩爱,这在皇宫大内中也算是个异类。 秦氏出宫,身边自然也带着几名壮健宫中兵卫,按照刘景瑄想法,洛阳虽还不算太安全,却也不至于光天日下有人敢对秦氏动手,他也没在意,谁知偏偏还就出了事。 李思钰病重,百姓们或许感受不到多少压力,越是上层越是令人难以窒息,刘景瑄几日来也是多有走动,这一日,他刚从崔昭纬府中离开,还未走了三条街,就见一群衙役拿着棍棒像是在殴打着什么人,见到这一幕顿时不悦起来。 在他看来,无论是何种缘故,在北地王病重之时,如此敏感之时,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殴打百姓,这要是被人恶意谣传,再传到了北地王耳中,又是件麻烦之事。 可当他看到被打之人是谁时,那就不是不悦了,而是怒火中烧! 第950章 原来时真实的世界啊 秦氏被数十衙役围攻,大怒的刘景瑄亲自调了上千北衙强卒,李滋府邸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差点一把火烧了李滋王府,最后十几个头颅摆在他面前,这才踹了李滋一脚离去。 刘景瑄虽然大闹李滋府邸,最后也算是息事宁人了,可这不代表刘景瑄就不恼怒李滋,此时又拿宗室说事,刘景瑄心中怒火一下子被撩拨了起来。 众人看到刘景瑄大怒,自也知道为何,对李滋又是一阵摇头,对他也是暗自恼怒,崔昭纬站了出来,也不去看李滋脸色,对刘景瑄拱手一礼,说道:“刘辅政乃朝廷辅政大臣,陛下已多日未回宫,身为辅政大臣不仅仅要见过北地王,平熄了北疆之危,还要拜见陛下,禀明最近朝廷之事。” 裴贽走到人前,向众人一拱手,说道:“北地王病重,不欲他人打扰,只允三人入府,正如崔辅政所言,身为辅政大臣,不仅仅要平熄北疆之危,还有拜见陛下之事,故而还是由辅政大臣入府好了。” 刘崇望微微点头,拱手道:“裴辅政所言极是,可辅政大臣尚还有晋王与刘某,又当何人入府?” 刘景瑄未等裴贽开口,冷哼一声,说道:“一只眼今日连前来都无,自然是不可能入府,就算他在了这里,想要入府也不行,至于为何,众位想来是心知肚明。” 听了此话,众人不由微微点头,就是因为李克用,事情才成了这般,自然不可能入府一见。 崔昭纬看向刘崇望,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刘辅政不仅仅只是辅政,还是北衙左将军,是陛下亲兵牙将,入府也是理所当然。” 北衙名义上是李裕为统领,实则是刘景瑄最大,但刘景瑄以及整个北衙的确是皇帝的亲兵牙将,这点在北衙建立之时就已经成了事实。 众人一听到崔昭纬如此一说,就知道无人能阻得了,至于崔昭纬、裴贽…… 刘崇望心下一阵哀叹,相比较崔昭纬、裴贽两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进入这座府邸,也只能摇头暗自叹息一声,但却转身看向一干同僚,拱手道:“北疆安稳事大,诸位担忧想来北地王也已心知,此等要事自有三位辅政与北地王相商,我等还是在此处静等些时间。” 刘景瑄心下焦急,也不等刘崇望话语说完,自己一个健步冲了进去,而这次小五没有进行任何阻拦,反而一脸笑意看着台阶下群臣。 刘景瑄已经进了府,崔昭纬、裴贽相视一眼,向诸位同僚拱了拱手,也跟着入了府邸。 而此时李思钰房中,除了在一旁为李思钰端着茶水的小皇帝李裕外,杨复恭、大丫、李璇已经退了出去。 李思钰眉头紧锁,前世今生不断交织在一起,既然这个星球上有了这么一个神灵手臂,无论如何,终究还会出现全体进化之时,一旦神灵气息因核爆泄露,掺杂着尸毒的神灵气息也必然会让无数人,无数动物丧失了神智,虽然随着毒性降低,还会有无数存有神智的人存活,可是进化的不仅仅只是身体脆弱的人类,还有无数战斗更占优势的动物、昆虫,进化带来的饥饿,哪怕有理智的人类都难以抗拒而选择去吃人,更何况那些毫无情感的动物与昆虫? 李思钰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做的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 千年后,灾难无可避免会发生吗? 李思钰突然又怀疑起来,按照他所知的知识,穿越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曾经发生的历史也无法更改,当速度超过光速,最多也只能看到曾经发生的景象罢了,可为何自己竟然出现了这里,而且还是如此熟悉的大唐历史? 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存在,或是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 李思钰不由伸手捏住李裕的脸腮,稍微用点力气,嘴里却问道。 “疼不疼?” 李裕泪眼汪汪看着他。 “疼!” 李思钰点了点头,嘴里叹息一声,说着李裕也不明白的话语。 “原来疼啊……看样子,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得了,可……这又是咋回事儿啊!” 李思钰一阵苦闷,按理说不大可能,可他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这种穿越小说,他也不是没看过,但他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可……可眼前世界又该如何解释? 李思钰一脸苦笑,深深叹息一声,李裕娃娃却不明白老师为何突然伤感,但他能感受到老师心情的沉重、迷茫…… “梆梆……” “大帅,三位辅政大人求见。”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李思钰,本能的反应就是忙趟在床上,甚至还哼哼两声,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样子,当他回头看到呆愣的李裕,不由急眼了。 “不是,你这臭小子脸上咋不带上点担忧呢?” “老师……裕儿……裕儿担忧不起来……裕儿……” 李思钰一阵无语,刚刚被自己捏住了脸颊还泪眼汪汪呢,怎么这会竟然不会了? 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再捏一把他的脸颊,忙交待道:“一会你不许抬头,只能低着头,时不时要装着眼睛里进了沙子,明白不?” 李裕很听话点了点头。 “裕儿知道了。” 李思钰这会儿后悔了,不该让这娃娃留在屋中,应该让老奸巨猾的阿爹在屋里才对,可后悔也来不及了,无可奈何,也只能匆匆交待了两句,随即重重咳嗽两声。 “咳咳!” 重咳后,又成了有气无力。 “进……进来。” 刘景瑄一脸焦急,很想径直冲进房中,可还不得不等在门外,此时的他可不敢招惹屋中之人。 正在刘景瑄一脸焦急时,两声咳嗽传入耳中,一听这咳嗽之声,急切的老脸一愣,有些愕然看向咳嗽传出的方向,不由看向崔昭纬,崔昭纬亦是有些惊愕,也只有裴贽神色不变,依然是一脸肃然中透露出焦急。 “北地王……北地王这两声咳嗽可……可真是中气十足啊!” “想来……想了病情好转了许多吧。” 裴贽一愣,他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刘景瑄,就在他想询问时,屋内传出一声很是虚弱话语,裴贽没有多想,而是低声交待他们道:“两位也知情况紧急,北地王正病重之时,话语……话语还须谨慎些。” 说着,向两人微微点头,这才在门卫注视下,轻轻推开房门。 第951章 你觉得这结果……如何? 裴贽推门入内,眼睛不由转到里间的李思钰身上,见到他极为消瘦脸颊,眼睛猛然一缩,心下更是深深叹息一声,有些伤感道:“行乾,你……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了啊?” 裴贽看到李思钰如今模样,身后的刘景瑄、崔昭纬同样看到了他消瘦脸颊,见两眼深陷,颧骨成了利刺高高鼓气,心下不由一阵咯噔,也不由对视了一眼。 李思钰如今模样的确有些吓人,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他是健康的,定然身体出了变故。 李思钰躺在床上眼睛微闭,轻哼了一声。 “老子的凄惨你们也是见了,是不是也该给老子安上个奸逆啥的,也好让老子名留青史。” 裴贽三人大惊,刘景瑄忙上前说道:“世人皆知北地王忠勇,洛阳城内流言不过是些小人作祟,北地王可莫要相信那些混账之言,朝廷绝不会如此作为!” 李思钰眉头一抬,转头一一看向三人,冷哼一声。 “朝廷?” “哼!” “朝廷素无恩义!”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想要什么,老子一清二楚,也打算给你们,可你们都是些什么货色?有本事接住老子的赠与吗?” 李思钰心下的确有些恼怒,洛阳仅一城而已,李思钰已经为洛阳拓展了足够的安全空间,虽朝廷迁都不久,可是数万大军在外,城内几乎全是这些家族执掌,就算如此,还能发生了这种流言满天飞的情况,这让李思钰很怀疑这些混账家伙们的能力来。 “一城都是如此四处漏风,你们凭什么可以让本王信任,相信你们可以统领十数万兵马?” “十数万兵马给了你们,用来祸害整个天下吗?” 刘景瑄一脸恶狠狠瞪了裴贽、崔昭纬一眼,心中对两人很是不满,刘景瑄掌握着内廷,当他知道流言事情后,立即对所有宦官,包括枢密院各大佬一一排查,仅这件事,刘景瑄就不知打杀了多少宦官,尽管也查了不少阴暗之事,但都与此事无关,他可以在任何人前拍胸保证,这件事情的确与内廷无关。 与内廷宦官们无关,那就只剩下了外臣,一日间就能闹得满城风雨,刘景瑄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必然是权势颇重之人在暗中作祟,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晋王李克用,可探查了好几日,也未发现李克用有任何异常,最后他也只能认为是这些文人背后家族参与了此事。 裴贽、崔昭纬、刘景瑄三人都知有人在暗中作祟,而且还是颇为强势的家族,可他们想要追查时,却全没了踪迹。 裴贽一脸苦笑,崔昭纬却用目光去看刘景瑄,刘景瑄心下暗自骂娘,这两个混账的老狐狸,此时咋不开口了? 刘景瑄无奈,一脸陪笑道:“北地王,俺们这些不全之人虽有时也挺混账了些,可这次真的与俺们无关,俺老刘敢用脑袋保证!” “至于……是何人在暗中作祟?俺们也追查了几日,可却毫无任何踪迹,可不是俺们不出力啊!” 李思钰看了一眼刘景瑄,微微点头,冷声说道:“老子身体虽出现了不妥,可老子还不至于就此一命呜呼!” “哼!” “老子知道,老子病重,你们若真的如此,最后倒霉的也只是你们自己,你们还没这么愚蠢,有些人不满老子所作所为,希望老子一病而亡,老子能够理解,可是,事情若发生在长安,老子不奇怪,长安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墙,可在洛阳,所有事情都被你们掌握,还发生了此事,事后更没任何让老子满意结果,这都几日了?” “结果又如何?” “哼!” 李思钰很是不满,重重冷哼一声,刘景瑄更是不敢稍有反对,脖子也不由缩了缩。 李思钰没有去看刘景瑄,而是看向裴贽,冷声道:“裴辅政身为文臣之首,你觉得,没任何结果,本王是否会把手中兵卒与了你们?” 裴贽一脸苦笑,他在得知流言之时尤为愤怒,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藏在暗处之人找到了还好,关键是毫无任何踪迹可寻! 听了李思钰话语,裴贽只能苦笑微微摇头,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藏在暗中之人就在他们身边,军卒若真的给了他们,最后结果是什么?会不会被暗中之人渔翁得利? 没人知道,但裴贽知道,眼前瘦成了肉干的病虎是不可能放心他们的,没别的理由,仅仅只是没有任何结果,这就足够了。 崔昭纬暗自叹气一声,心下更是暗怒坏事之人,可他也很是无奈,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他又能如何?想到这里,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行乾所言,我等……我等朝臣也无法辩驳,若是寻到了那些人的踪迹,自当给行乾一个交待,可……可那些人太过狡猾……” “行乾,此事确是我等失误,此事暂且不提,如今有一事却威胁到了整个大唐安危……” 就在崔昭纬欲要劝解之时,裴贽突然开口打断,李思钰转头看向一脸正色的裴贽,嘴里冷哼一声。 “哼!” “威胁?” “裴贽,你是在告诉本王,告诉本王的媳妇已经威胁到了大唐安危吗?” 李思钰脸色骤然大变,顿时恼怒了起来,你说他如何跋扈、骄横都是可以的,但却用“威胁”字眼用在自己媳妇身上,心中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李思钰眼睛微眯,阴森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么?” “裴贽,本王可以立即返回关外营州,你们爱如何如何。” “裴贽,你觉得,本王离开后,这个天下会如何?” 李思钰冷哼一声,一脸阴沉。 “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们千年世家至此结束,再不复存在!” “大唐将永远消失!” 李思钰突然呵呵一笑。 “呵呵……” “我营州么……” “我营州休养生息十数年,当这个天下四分五裂之时,我营州如风卷残云,可在数年内夺了整个天下!” 李思钰像是忘了自己还生病的“事实”,身子猛然挺起,自上而下俯视着裴贽,脸上狰狞让不知何时已经抬头的李裕惊恐。 “裴贽,你觉得这结果……如何?” 第952章 满意否? 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虽然他怀疑这个世界真实性,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是前世从书本看到的历史,他怀疑,但是自己所经历,所看到的与曾经看到过的没有太大差别,就算有了些许差别,李思钰也能从当前天下形式分析出最终的结局。 这不是他有多么聪明,而是他深知一个王朝一旦走向没落,这几乎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想要逆天改命真的难如登天! 天下动荡不安,这不仅仅只是因朝廷中的文官争权夺利,不仅仅因为宦官权柄滔天,还有无数各种奇葩原因掺杂其中,这几乎就成了百病缠身的老人,想要枯树回春,想要逆天改命,其中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李思钰自入关后,他就深知困难程度,这个世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极其脆弱,脆弱到了一碰即碎。 没了最最基本的信任,李思钰又如何扶起一个快要倒塌的残破房屋? 他力气再大又如何,他也只是一人而已,所有人只在远处远远观望,不但不上前帮他一把,反而使劲的讥讽,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脚。 李思钰越来越厌烦这些混蛋了,对这个天下也越来越失望,当裴贽用“威胁”两字时,愤怒不可阻挡的冲破了他的理智。 冷冷怒视着裴贽,又一一看向崔昭纬、刘景瑄,最后连小皇帝李裕也没放过。 “大唐自安禄山叛乱后,大唐就已经无可救药的走向了没落,崔、王、郑、李、卢,你们裴家虽不在五姓之中,但你们裴家亦是关陇千年之族,你们比谁都清楚,一个王朝一旦走向没落,就很难再次强势逆天而起!” “如今的天下,各地节度,老子不说,你们也是心知肚明!” “哼!” 李思钰一脸阴沉。 “什么王侯将相,老子不在乎,老子自关外营州前来,老子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老子比谁都清楚,老子只需待在关外营州十数年,只需静静看着你们是如何被人砍了脑袋,看着大唐是如何消失的!” “而那时……” “那时就是老子夺取天下之时!” “哼!”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还真他娘地好笑啊!” 李思钰一阵冷笑,屋中像是刮起了一阵寒风,裴贽却神色不变,直到暴风雨过后,才静静起身,看着李思钰良久,轻声说道:“正如行乾所言,我裴家经历了数次天下动荡,一个王朝,无论多么强大,最终都会成为曾经的过往。” “我裴家经历了远比今世更加凶险时代,可当今的混乱却是我裴家最为凶险之时!纵然是魏晋之时,南北分立之时,我裴家亦能存留于世,可今时……” 裴贽心中一阵苦涩,尽管他们裴家经历过远比现在还要凶险的时候,可那时的裴家终究还有统兵习武之人,可如今的裴家,竟然还要一个叛逆女人来撑起门面,何其悲哀? 乱世兵为王,世家豪门存于世千百年,不仅仅是因权势,因财富,更多的还是因为人! 代代皆有当世出彩之人! 乱世兵为王,身处乱世,若想生存下去,而且生存的更好,手里就要有强大的实力,就要有让他人忌惮的兵卒。 或者……或者趴伏在强大的人面前,乞求苟活于世…… 可是,这个时代,一地节度甚至难以活过十年,十年,眨眼即过,如此频繁的更替,就算投靠,又能投靠于谁? 裴家,身边崔昭纬他们崔家,乃至所有豪门家族,哪一个没有相善的节度?可是,自安禄山叛乱后,随着无数节度使更替,为这些早已成了无人问津的尸骨,陪葬的优秀族人又有多少? 没人数过,太多了,多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更不愿去看祖屋中摆放着的无数灵牌。 每每想起死去的族人,裴贽心下就是一阵绞痛,他知道李思钰话语是对的,或许,今世就是他们关陇裴家消亡之时。 裴贽心下一阵悲哀,面上却不冷不淡,轻声说道:“行乾话语是对的,若你行乾不领兵入关,若不前来关中戍守,只需在营州静等十年,大唐或许就真的不再存在。” “你南征北战,击败了晋军,击败了宣武军,甚至连吐蕃人也败在了你手中,经过行乾一番布置,天下已经有了中兴之意,这些全是行乾之功。” “可是!” “行乾,你太强大了,营州太强大了,强大的让风雨漂泊中的大唐感到畏惧、恐慌……” 裴贽静静看着李思钰双眼,李思钰同样冷冷看着眼前花白老者。 屋中一阵沉默。 “咳咳……” 刘景瑄感觉有些压抑,捂嘴轻咳几声,轻轻拉了一下裴贽,勉强露出笑意。 “今日裴辅政可是有些失言了啊!” 说着,又看向李思钰,笑道:“北地王可能不知,就在刚刚,咱家与裴辅政还在门外之时,裴辅政还特意嘱咐着咱家与崔辅政,莫要言语惹了北地王不高兴呢。” 崔昭纬不由微微点头,像是在应证刘景瑄话语一般。 刘景瑄笑道:“北地王自关外前来戍守,已经向天下表明了忠义之心,更何况,北地王之后所作所为,无不是验证了北地王忠义之心,我等身为朝廷要臣,又岂能不知王爷之忠义?” “唉……” 刘景瑄一阵叹息,脸上也露出了怒容来,指着外面,恼怒道:“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竟然如此恶毒散播谣言,若非如此,王妃又如何会大怒屯兵于石城?” 崔昭纬忙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或许秀秀也只是误会,这才恼怒动了山海关之卒。” 崔昭纬一边说着,一边拉了一把裴贽,示意他莫要再激怒了这个北地悍虎。 看到刘景瑄、崔昭纬两人小动作,李思钰鼻中不由冷哼一声。 “哼!” 李思钰虽被李晔册封了个北地王,但却仅仅只是他个人而已,按照正常来说,他既然都成了王侯,崔秀秀是他的正妻,理所当然要册封为王妃,大丫、公主顶多也只能算是个侧妃,可是小心眼的李晔却一字不提此事,甚至朝廷至今也未提起,好像真的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李思钰却知,知道这些老狐狸们再打着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公主李璇为正,李璇的儿子来继承他的一切,如此,营州才算安妥。 心下知道,李思钰才不愿这么快与李璇有个孩儿,天不从人愿,奈何?也只能早早把李璇送去营州,如此,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刘景瑄竟然直言“王妃”来,尽管心下恼怒裴贽以营州为假想敌,可看在“王妃”面上,李思钰也不打算再在此事上纠缠。 “来人!” 门外疤脸大步进入屋内。 “大帅!” 李思钰沉默片刻。 “你亲自扛着本帅大旗,自山海关守将石云力,其军各级将领,每人鞭三十!” “你亲自监刑!” “啊?” “大帅……诺!” 疤脸想要开口劝解,可抬头见到李思钰的冷厉眼神,不得不抱拳答应,见他如此,李思钰不由冷哼一声。 “哼!” “传令三军,过石城一步者……死!” 眼睛死死盯着裴贽,嘴角更是露出满满不屑。 “裴贽,裴辅政!” “满意否?” “满意了……就滚!” 第953章 你们都错了 李思钰没了丁点说话的欲望,甚至连小皇帝李裕也被赶出了屋,只剩下了他自己躺在床上,眉头却堆成了一座小山。 裴贽话语让他暗自恼怒,但更多的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思想。 千方百计,忍受了这么多委屈所为何?还不是想要中原与关外和平相处? 可这一切,仅仅一句话语,彻底成了一地碎片。 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房顶,这一刻,他是如此想要返回营州,再也不管这个纷乱的世界,至于千百年后……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门外的小皇帝李裕,同样也是深深叹息,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最后只能无奈叹息,向着紧闭的房门深深一礼。 “陛下……” 刘景瑄正要低声劝解,李裕却轻轻摆了摆手,小脸而是转向一脸陈静的裴贽,叹息道:“老师的心思……裴辅政难道不明吗?” 刘景瑄、崔昭纬皆是一愣,李裕却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声叹息一声,大步离开。 刘景瑄不明白李裕小皇帝说的这句话语是何意,呆愣了片刻,见到李裕大步走在阁廊中,忙快走几步上前,一边紧跟在李裕身后,一边弓着身子轻声低语。 “陛下,北地王是怎样的心思啊?” 李裕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一脸恭敬的刘景瑄,见他一脸疑惑,张了张嘴,却轻声叹息。 “唉……你不明白啊!” “啊?” 刘景瑄忙点头道:“老奴是不明白北地王的心思,也只有陛下才能知晓一二,如今朝廷动荡,若不明北地王是何种心思,老奴担忧朝臣们更加恐慌。” 李裕小脸更是露出苦色,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也是不明白老师的心思啊!” 刘景瑄心下一阵郁闷,若换了他人,定然大怒不已,这不是已经问了吗,若是知道,又如何会问起?可眼前是大唐小皇帝,还是那屋中之人的学生弟子,自然与他人不同。 “陛……陛下,老奴……老奴愚笨,实在是想不明白,还请陛下明言,老奴也好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李裕轻声叹气一声,却回头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裴贽,更是哀叹不已,轻声说道:“老师与关外营州自立于世,按照老师言辞,根本无需领兵入了关内戍守,只需静等十年以待天下大变,如此即可领兵入主中原,营州军之强势世人皆知,而那时的天下……” 李裕轻轻摇头叹息,刘景瑄却心知肚明,也不由微微点头赞同。 “到了那时,以老师的武勇,天下必会被老师所夺……” “那个……陛下,北地王……北地王还病着呢……” 话语未完,刘景瑄却忙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裕轻轻看了一眼刘景瑄,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已经上了奏折么?” “啊?” 刘景瑄心脏一阵剧烈跳动,李裕虽没正面回答,可这句话语已经说明了一切,身子更加卑躬起来。 李裕见他如此,只是摇头笑了笑,这一切看在外人眼中是如此可笑,他也不过是个娃娃而已,可刘景瑄却不敢稍有轻视,在他眼中,眼前娃娃比正在皇宫中愤怒咆哮的李晔更加恐怖。 李裕轻轻叹息一声,像是对他说,又向是与裴贽言语。 “老师所作所为,看起来是如此的愚蠢,整个天下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愚蠢之人,整个天下就在眼前,竟然连去看一眼的欲望都无,反而为关外苦寒之地谋划千年之事。” 刘景瑄心中一惊,他虽不如朝中那些大臣们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也知道世上并无千年之久的王朝,更何况,关外苦寒之地更是难以持久之所。 刘景瑄心中震惊不解,崔昭纬同样如此,就是裴贽也呆愣了片刻。 李裕一想到老师所言,心下就是一阵叹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以为,老师手握着关中京畿道、河东道、洛阳等地兵马,执掌着十数万兵马,如此手握重兵之人,必然会心存骄横,时日一久,心存异志亦是常理。” “可你们都错了,老师根本就没在乎过中原的一切,没在乎过大唐存亡,更……更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李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听了老师说这句话语时,心下是如此的震惊,是如此的失落。 “老师前来戍守,若是他人,面对你们的挤兑,面对满洛阳城不满之语,早已动了杀戮之欲,可老师没有,老师在退缩,如果……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这十数万兵马,老师今日就可给了你,给了你们,自此不踏入中原一步,哪怕大唐永久不再存在,老师……老师这一去,就将永不再入中原一步。” “为何啊?” “呵呵……老师只为关外草原千年……与中原千年安稳。” 李裕眼睛里突然有了些晶莹,想到老师话语,心下是如此的伤心,他一直以为老师是忠于大唐的忠臣,可是不是,老师却告诉他,这根本就不是真的,老师在乎的,而只是中原与草原的关系,而不仅仅只是中原的大唐,中原恒古存在,不同的也只是中原上是谁在做主。 大唐也好,或是其他王朝也罢,老师根本不在乎这些…… 李裕努力挺直了身体,看着深远阁廊小道,努力笑道:“大唐存亡,老师不在乎,你们被谁砍了脑袋,老师也不在乎,甚至……老师离开后,朕被人砍了脑袋,老师顶多……顶多给朕立个牌位……” 李裕看着前面无一人的道路,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看向一脸震惊的刘景瑄、崔昭纬,没有回头看向神色大变的裴贽。 “老师……老师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这个天下最终落于谁家,当老师忍受着你们的质疑,忍受着你们在老师头上不住增加着枷锁,甚至老师最后会身死在关内,死在中原这片土地上,关外营州也不会兵入中原,当……当老师在草原立起汉八部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决定了。” “所以……所以你们都错了。” “你们越是逼迫老师,老师越是厌恶你们,你们应该知道,魏晋之后,中原混乱了多久,可最终中原还是平静了下来,老师如此聪慧,又如何不知道这一切?” “老师……老师也只是怜悯天下无依无靠的孩童,只是不忍百姓易子而食,但是……你们真的以为……以为老师若看到事情不可为,会真的为了你们而死在中原?” “呵呵……” “朕……朕……朕有些心疼……” 第954章 朕累了 一直走在最前的李裕,无人看到此时的他泪流满面,他不知去怨恨谁。 怨恨老师吗? 老师一直在为他,为了这个天下忧虑厮杀。 怨恨身后的刘景瑄,怨恨崔昭纬,亦或是裴贽这些大臣吗? 他们也在努力支撑,支撑这个残破的大唐。 怨恨自己的父皇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谁也无法去怨恨,最后能怨恨的也只有自己,怨恨自己太过年幼,怨恨自己生在这个人吃人的年代。 当他们出现在府门外时,李裕又变成了以往的泥塑,只是向每个人点头微笑,却不言语。 他的沉默,所有大臣早已习惯了,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娃娃只是个“皇帝”的称号罢了,可当他们看向刘景瑄、崔昭纬、裴贽三人时,所有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不解三人脸上的沉重、迷茫…… 刘崇望看向他人皆面面相觑,眉头微皱,犹豫了片刻,走到了裴贽身边,轻声低问。 “敬臣,北地王可有……可有解释?” 听了“解释”两字,裴贽心下更是叹息不止,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石城营州军卒很快就会退去。” 裴贽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他知道,李思钰在营州的威望有多高,尽管此时的他不在营州,但是随着他一再战胜晋军、宣武军,不久前更是击败了吐蕃万骑,随之李思钰一再获胜,他的无敌之名只会更让营州骄傲,只要他还活着,营州无人敢质疑李思钰的威望,作为营州的缔造者,更无人敢质疑他的任何军令。 裴贽知道,当疤脸扛着帅旗出现在石城时,就该是数万营州卒退回山海关之时。 裴贽没了任何想要开口的欲望,心中纷乱杂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 后悔,迷茫…… 裴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裴贽不想开口,刘崇望见他脸色,就知道在这座府邸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裴贽也不会如此的失落,对,就是失落! 刘崇望见裴贽不愿再多言,只能看向崔昭纬,轻声说道:“北地王的病情可好了些,不会在此关头出了意外吧?” 崔昭纬一脸怪异,看着刘崇望一盏茶后,才轻声回答。 “行乾……比几日前还要瘦弱了许多,不过情绪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康复吧?” 刘崇望一愣,心下有些不悦,这都啥时候了还绕来绕去,比之前还要瘦弱,这显然是病入膏肓,情绪好?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刘景瑄不在意这些,他更担心的是石城数万营州军虎视中原,他很清楚,数万营州军屯兵石城意味着什么,还有就是李思钰一旦重病而死,关中、河东道、洛阳京畿十数万兵马归于谁之手,轻轻看了一眼裴贽脸色,轻声问道:“崔辅政,石城数万营州军绝不能进入幽州,一旦入了幽州,这个天下可就完了啊!” 崔昭纬耳听着刘崇望话语,见不少朝臣围了上来,心下有些不悦道:“刚刚裴辅政不是已经说了吗,石城那里不用担忧,很快就会退回山海关。” 刘崇望一愣,看着崔昭纬一脸不悦,心下很是诧异,在这座府邸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三人都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见崔昭纬也有些不耐,但还是很是担忧说道:“北地王比之前更加消瘦,病情显然又加重了不少,而此时……” “唉……” 刘崇望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北地王今日尚还未病逝,石城就出现了异样,若北地王此时真的……” “唉……” “崔辅政,北地王若安然无恙尚好,可若……一旦出现了变故,朝廷若无任何兵马,终究是不妥的。” 崔昭纬一脸怪异看向刘崇望,沉声说道:“刘辅政,老夫不是已经说了吗?北地王身体虽有恙,但却逐渐好转!” “啊?” 刘崇望心下陡然一惊,很是疑惑不解,他不明白,自己之前也是见到了李思钰是如何的消瘦,仅仅只是一日,竟然消瘦到了如此地步,尽管他不知一个人是如何一日消瘦如此,但他知道,这种人不可能活太久,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 可崔昭纬却是如此态度,看着刘景瑄、裴贽,甚至只是点头或盖大印的小皇帝,看到他们皆无任何反对之语,病情又像真的在变好,更是疑惑不解。 但他终究还是多年朝中大臣,心下虽满满疑惑不解,面上却微微点头,甚至还略带点笑意。 “北地王既然安然无恙,老夫就可以安心了。” 崔昭纬轻轻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甚至自己心下也有些失落,也不知是希望那人就此一病而死,还是更希望能够活着,可看到所有人都在一脸疑惑看着他,不由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 “诸位大人,北地王虽病重,如今却好转不少,至于石城数万营州军不日间即退去,各位大人还莫要担忧。” 说着,崔昭纬向崔昭炬使了个眼色,崔昭炬虽是新进状元郎,自己兄长也是当朝辅政大臣,尽管家世显耀,但时日尚短,他还没资格站在人前,但看到大哥向他使眼色,微微点头,大步走到人前,抱拳向周围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北地王既然已经知晓了诸位担忧,石城之兵不日间即会退去,诸位大人再围在北地王府门前,满城百姓见到诸位如此,对北地王影响颇大,诸位……诸位大人,不如先行退去。”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他们个个手里都有一卷铺盖,这架势让人看到,又不知该说了什么流言蜚语来,若非营州数万兵马欲入中原,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如今虽不知道具体如何,但见崔昭纬、裴贽、刘景瑄,以及小皇帝的反应,就算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也知事情已经解决了。 京兆尹判度支郑延昌点头说道:“状元郎所言不错,我等朝臣围在北地王府门前,终究是有些不妥,我等还是散去吧。” 刘景瑄却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一声。 “北地王身体有恙,本应好好休养,前些日流言蜚语已经惹出了老大麻烦,尔等还如此围在北地王府门前,百姓如何看待我等,又如何看待北地王?” “还不散去?” 群臣一听刘景瑄如此之言,脸上皆露出愤怒,之前又是哪个召集了他们,又是哪个坏的冒烟说要带着铺盖着的? 群臣心下愤恨刘景瑄此时竟然做起了好人,李裕虽年幼,看到群臣一脸恼怒,就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此时的他也不想过问,情绪低落的他,只是轻轻说了句。 “朕……累了。” 第955章 天予不受 小皇帝李裕离开了,在刘景瑄护送下,一脸神情萧瑟的离开了北地王府,尽管这种神情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身上出现有些怪异,可这就是皇家子孙的特权。 他的离开,北地王府门前逐渐空荡了下来,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也一一散去,最后只剩下门外静立着的军卒,不久后,一名大汉扛着一杆有些残破的黑色猛虎大旗出现在门外,身后仅跟随着十名扈从,虽仅有十人,却有着千军万马气势。 通过窗户看到十骑为首之人是谁,距离李思钰府邸只有三十丈的朱友裕不由叹息一声。 “怎么?世子好像很失望?” 坐在角落里的邓伯贤嘴角露出讥讽笑意,虽他没有站在窗户前,没有如同朱友裕一般,透过微开的窗户缝隙看到外面一切,却像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房中没有第三人,只有他们两人,朱友裕没有去回答邓伯贤话语,而是默默来到小桌前盘膝坐下,眼睛微微闭上,眉头紧锁。 邓伯贤没有急着开口,同样从角落里起身,来到小桌前盘膝坐下,自顾自提起酒水为自己斟了杯酒。 “唉……” 邓伯贤眉头微动,正要凑到嘴边的酒盏重新放回桌案上,微笑看着朱友裕。 朱友裕抬眼看了他一眼,自嘲般笑了笑,叹气道:“看样子,你是对的,李悍虎就算身体出了变故,却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而石城的营州卒也没可能入了中原。” 邓伯贤看着微微荡漾的酒水,轻笑道:“李行乾虽有些愚蠢,但却是个令人敬服之人,以他的品性,一旦一开始决定了,事后就很难更改。” 邓伯贤眼睛盯着荡漾酒水,脑中却浮现了上一世情景,同为一个时代的人,虽他只是个小小的研究员,而那人虽身为神战士,拥有远比他强大的力量,仅仅为了一个可笑的承诺,竟然自愿躺在孤零零的一张床上,成为他的试验品。 可笑么? 邓伯贤脑中不住闪烁着三个字眼,一时间有些迷茫,有些失落。 “李悍虎是很愚蠢,拥有强大的令人畏惧的力量,却被他顽固的锁在了关外苦寒之地,天予而不受,终究要遭上天之谴的。” “天予不受啊……” 邓伯贤轻轻叹息一声,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神战士,在他那个时代,如同神灵一般的力量,是生生承受了神灵的力量却保持着神智的一群人。邓伯贤见过无数丧了神智,只剩下吞噬着一切的骷髅般的“丧尸”,他们是人,也是丧尸,失了神智,只剩下了本能吞噬一切的人型怪物。 或许这些怪物身上的尸毒,掺杂尸毒的神灵之力,受伤了的人会如同被传染了一般,会成了另一个人型怪兽,会不断吞噬着见到的一切,身为研究员的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更清楚,随着毒性传递,毒性逐渐降低,最后降低到了……人可以承受的地步。 但是随着毒性的降低,神力同样逐渐减弱,基因的改造也不知会比第一代弱了多少,而这些人虽也是神战士,可邓伯贤比谁都清楚,这样的神战士,还不如称作为神奴更为合适,面对真正的神战士不堪一击,连抬手反抗的意志都无,又怎么会是高贵的神战士? 而李思钰就是第一代神战士,一个清醒的神战士! 整个世界也只有十三个神战士而已,每一个都是高高的存在,让邓伯贤无法仰视的存在,可却仅仅为了一个可笑无比的承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心甘情愿躺在实验台上。 天予不受么? 看到朱友裕轻蔑神情,邓伯贤突然感觉眼前之人是如此的可笑,竟然去鄙视神一般存在的强大战士,又是如此的厌恶,厌恶眼前之人,厌恶那名正义将军,甚至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老师。 朱友裕未发现眼前之人眼中深深厌恶,而是轻声叹息。 “李悍虎虽愚蠢,尽管破坏了杀虎之计,但也让我汴州少了无数担忧。” 朱友裕不由不叹息李思钰好运,又庆幸李思钰的再次愚蠢之为。 为了这次杀虎成功,他们为李思钰准备了一个最为强大敌人——飞虎将军李存孝,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天下,若还有人可与李思钰争锋,也只有天下将之首的李飞虎。 可是,崔秀秀突然领兵屯于石城,数万大军随时可由石城杀入河北之地,李存孝就算再如何狂妄,此时的他也不敢轻易离开沧州,没了李存孝,那个狂妄的天下第一的张雄天,差点死在高思继手中的张雄天,再也不敢与李思钰正面争锋。 所有人都不知,不知崔秀秀并不是因为李思钰病重而领军数万,而仅仅是因为石云力不满营州主母忽视了营州少主,仅仅只是向所有人证明,证明大政才是营州少主而已。 可就是这个变故,打乱了所有一切。 李存孝不敢轻易离开沧州,就算数万大军返回山海关,整个河北,乃至整个天下也无人敢保证,这些营州军会不会再来一次,会不会突然杀入幽州,横扫整个天下。 李存孝不敢离开沧州,没了可与李思钰争锋的天下飞虎,何人是李悍虎敌手?又如何杀得了这头北地悍虎? 朱友裕一想到此处,心下就是一阵无奈叹息,今次是最好杀虎时机。李思钰身体突然出现变故,这只是个意外,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除去这些,对他们最有利的就是李存信。 不错,就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李存信。 朱友裕、邓伯贤知道,因李存信所作所为,任谁在他名下为将都是担忧不已,这个连数十年的生死兄弟都是一日杀尽,更何况他们这些外人。 李存信的冷血无情让洛阳军将胆战心惊,军中不稳给了朱友裕等人最好的时机,更何况,不满的不仅仅只是这些洛阳军将,可这又如何,当数万营州军出现在石城后,整个河北道,乃至整个天下忧虑不已时,不满一下子全没了影,所有人开始满怀希望,希望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李悍虎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而此时的人们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该死的李悍虎并不是最危险的,真正危险的……正是无人问津的关外苦寒之地。 第956章 屋中困兽(上) 朱友裕沉默,邓伯贤也没有开口,两人沉默相对而坐。 “梆梆……梆。” 三声敲门声传入屋内,邓伯贤神情未有丝毫异变,朱友裕眉头却微动了一下,但紧紧只是微动而已,两人听了两短一长声,就知门外是谁,果然,一个高大身影走入房内,身后还有两个冷着脸不言语之人。 听到三人脚步声,邓伯贤终于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正是张雄天、李曜、李存瑁三人。 三人默默走到桌案前盘膝坐下,却无人愿意开口说话。 终究还是张雄天没能忍受住眼前的沉默,大手从邓伯贤眼前拿起酒壶,看也不看眼前酒盏,而是一巴掌拍去壶盖,对着就是一阵狂饮。 “呼……” 重重吐了口气,随手把已经空了的酒壶扔到了一旁,双手按住桌案,狼一般的凶狠眼神看着四人。 “老子想知道,是继续弄死李悍虎,还是就此各自远走高飞?” 李曜捂嘴轻咳两声。 “咳咳!” “李兄以为如何?” 李存瑁没有去看李曜,盯着桌面,轻声说道:“此时……你觉得还有谁敢杀李悍虎?” “李兄有些过于担忧了,洛阳城数十军将,你我与世子三人联手,潼关那里更是不用担忧,虽少了李飞虎,但此时的李悍虎正病重之时,杀虎还是有八成之机的。” 李存瑁嘴角露出讥讽来,微微偏头看向李曜,对眼前的病鬼很是不屑,沉声说道:“仅石城数万营州军,李飞虎就不敢动身离开沧州之地,整个天下更是担忧营州军就此入关,如此情形,你觉得那十数人敢对李思钰动手?” 张雄天一脸阴沉,冷声说道:“既然头都伸了出来,想要再缩回去,呵呵……可没这么容易!” 邓伯贤嘴角一阵抽动,很有种想大笑的冲动,朱友裕眼睛却微眯起来,身上冷意却一闪而过,轻声说道:“张教主,本世子提醒你一下,那些军将虽有把柄在你手中,可若你敢以此为威胁,本世子可以很清楚告诉你,你甚至连明日阳光都不可能见到!” 张雄天手掌骤然紧握,鼓胀的青筋好像随时爆发惊人力量。 “世子,你这是在威胁本教主吗?” 朱友裕轻轻转头,冷冷看着张雄天,一脸讥讽。 “威胁?” “不!” “不是本世子威胁,而是你在找死!” 朱友裕冷哼一声,说道:“李悍虎就算知道了军中将勇对他不满,以李悍虎的脾性,没有发生的事情,知道了,顶多也就让这些将勇们离开军卒。” “而你我……很难活着看到第二日阳光,就算你我逃出了洛阳,你以为李悍虎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了你我?” “哼!” 李存瑁看了两人一眼,心下有些后悔,也不由埋怨自己的父亲来,可事已至此,想要反悔已经不大可能,但是对于张雄天,他感到了威胁。 阴暗之事就怕晾在阳光之下,越乱越符合他们行事,可自从数万营州军跑去了石城,所有人全都担心了起来,反而都害怕李思钰一命呜呼了,朝廷众臣,以及他们身后的家族更是不余遗力四处打探他们的踪迹,这让李存瑁越来越感受到了死亡气息。 眉头紧锁的李存瑁轻声说道:“天下各藩镇犹如散沙,若不能合力挡住营州军卒,纵然杀了李悍虎,你我也必遭营州铁骑的报复,仅凭咱们,无论是谁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此时尚还有数万军卒留于长安,南北相击,你我终究逃不过一死。” 邓伯贤一愣,很是意外抬头看向李存瑁,他没想到李存瑁会说出这番话语来,心下也不由暗自点头。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杀死了李思钰,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可他们却只看到了李思钰的威胁,却从未想过,一旦李思钰死了后,事情又会如何? 邓伯贤不认为他们能够轻易杀死神战士的李思钰,作为同一时代的人,作为研究员,他很清楚李思钰此时的身体状况,数月前又一直留在大帅府,知道李思钰昏迷后,力量与速度都会成倍增加,至于一日间消瘦如柴……难道就一定是大骨枯之症? 骨瘦如柴,也只能说明李思钰正在觉醒,身体正在破茧成蝶,他不认为一个能在核爆后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会如此轻易的被他们杀死。 杀不杀得死是一回事,关键是,此时的他们已经犯下了很多愚蠢之事。 邓伯贤一脸沉静,也不开口,只是轻轻转动手中酒盏。 李存瑁的话语让所有人眉头紧皱,李曜突然轻声道:“李悍虎此时病重,刚刚得到消息,病情已经好转,此时若不能杀死李悍虎,我等今后很难再寻得如此良机。” 朱友裕正要点头,李存瑁却开口反对道:“此时太过凶险,本世子知道你已经露了踪迹,很难再在洛阳存身,但也不能拖着所有人送死。” 李曜握着酒杯的大手不由一紧,抬头冷冷看着李存瑁,说道:“你是晋王世子不假,李某同样也是夔王世子。” 李存瑁嘴角不由一阵轻蔑,冷笑一声,说道:“本世子再如何,皇室宗籍也是记录在册的,而你……呵呵……你说你是夔王世子,你就是了?” 朱友裕嘴角不由一扯,对于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他朱友裕还真没觉得是如何的了不起,他老子朱温是东平王,自己又是嫡长子,自然也是个大唐世子,可这又如何? 邓伯贤、张雄天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不过也没打算掺和两人之事。 李曜眼中怒火一闪,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轻笑道:“诸位是在看李某的笑话吧?” “呵呵……不错,李某的确有些不小心了,让那假世子李昭知道了我等行踪,可他知道了李某,自然也逃不掉你们。” 张雄天不屑道:“有啥大不了的,也就一刀而已。” 邓伯贤不由轻笑一声。 “呵呵……” “杀不杀那人,咱们啊……都逃不脱!反而……邓某却觉得……觉得那人可以以情动之。” 张雄天有些不满看向邓伯贤,冷声道:“糊涂!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在虚无缥缈的‘情’字上,反正老子不同意!” 邓伯贤点了点头,不屑道:“不同意?那你去一刀砍了就是了,他李行乾正愁着如何找到咱们呢。” 李存瑁冷着脸说道:“不行!杀他不行!” 朱友裕皱眉道:“的确杀人不妥,李悍虎素来精明,此时那李昭一死,李悍虎必然知晓了夔王府参与了此事,一旦严查,我等行踪必然落于他人眼中,杀与不杀没有太大区别。” 张雄天一脸恼怒,猛然一拍桌案。 “砰!”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们说,咋办?若真他娘地毫无法子,老子就让李悍虎大动杀戮,老皇帝、洛阳数十军将,包括那该死的独孤家老狐狸,老子一个都不放过,老子倒要看看,他李悍虎是杀得,还是杀不得!” 第957章 屋中困兽(中) “或许……或许这是个法子,但……但你我须离开后方可?”李曜犹豫着说了一句。 朱友裕抬头看了一眼李存瑁,而李存瑁也正看了过来,两人眼中冷意一闪,却同时默默点了点头。 朱友裕点头道:“也好,反正现在也没了法子,等咱们安全离开后,让李悍虎头疼一阵也不算太差了。” 张雄天微微点头,笑道:“这才对嘛,这么多反叛不满之人,那该死的李悍虎对朝廷纵然再如何忠心耿耿,想来也不会轻饶了老皇帝,轻饶了那些反叛之人吧?” “由此呢,整个朝廷再无安稳之时,相互猜忌之下,他李悍虎又能如何?” 朱友裕、李存瑁两人同时微眯了下眼睛,李存瑁面无表情道:“也是,没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愚蠢下去。” 说着,李存瑁看向朱友裕,说道:“你朱大公子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李某明日即回转陈州。” 朱友裕轻笑道:“留在此处也没了什么意义,世子既然明日动身,朱某随同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语,朱友裕不由看向邓伯贤,一脸正色道:“邓兄大才,留在此处甚为凶险,不如随朱某一同前往宋州,如何?” 邓伯贤低头沉默良久,这才抬头一一看向四人,最后向朱友裕微微点头,说道:“也罢,你们既然准备让洛阳大乱,李行乾也必然知晓了邓某之事。” “邓某……随你们走一遭也好。” 朱友裕大喜,李存瑁却有些不屑,朱友裕与李思钰打交道并不是很多,李存瑁却深知李思钰脾性,也知对眼前的邓伯贤礼遇如何。 书佐官职虽不大,可却只有亲信之人方可担任,邓伯贤一个无名之辈却在李思钰身边担任书佐,如此待遇之下还想着反叛,如此品性之人,邓伯贤别说没在李存瑁面前显露了多少本事,就算智如妖狐,他李存瑁也不会瞧上半分。 瞥了一眼满面笑意的朱友裕,李存瑁心下更是不屑,心想着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朱温是反叛起家的,手下大将多为造反之人,这也不怪李存瑁会如此之想。但不管如何,五人算是达成了一致。主意已定,五人全都没了再谈论的兴致,各自起身离开,朱友裕不可能从虎牢关回转汴州,那里重兵云集,是汴州与洛阳重兵防守之地,从那里回去就是找死,也只能跟着李存瑁从陈州返回。 朱友裕、李存瑁两人在亲卫护送下走出了这座萧条的酒楼,一路上两人都未有任何话语,跟在身后的邓伯贤更是闭嘴不言。 直到回到了晋王府,两人在走进书房密室安坐后,李存瑁才开口说道:“张雄天与那病鬼不能留了,留了他们,你我必死在李悍虎手中!” 朱友裕一脸阴沉点了点头,阴森道:“两个蠢货!” “哼!” “他们一旦让那些不满将勇大白于天下,以李悍虎的精明,你我亦是入了他的目中,盛怒之下的李悍虎,数万长安之卒来攻,你我也必死无疑!” 李存瑁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你汴州尚未恢复实力,而我军亦未在陈蔡四州站稳脚跟,此时与刚刚大胜吐蕃骑的营州军交手,你我必败无疑。” 邓伯贤却微微叹气一声,说道:“这还只是其一,若你我真的做了此等之事,将来还有谁可信了我等?” “关外营州军,长安营州军……天下节度无数,可却相互猜忌而无法凝聚,如此之情势,一旦激怒了李行乾,激怒了他李大帅……” “呵呵……” “正如那蠢货所言,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动作不断,李行乾又如何可再信任了朝廷,他李行乾想要恢复大唐清平祥和,想要还天下百姓安稳,可若当他真的发现这一切都是虚妄,谁敢保证,他就不会毁了整个朝廷,自此争夺天下之鹿?” “一盘散沙的天下,谁人可阻拦?” 邓伯贤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此作为,还真是个蠢货。” 朱友裕、李存瑁不由点头起来,正如邓伯贤所言,今日关外营州军还未真正马踏中原呢,整个河北道就开始了恐慌,本就相互猜忌的各个节度,今日要是把所有人卖了,明日你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他们也不可能相信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再一次转手把他们卖了个干干净净。 尤其是朱友裕对此感受最深,他老子朱温一再糊弄他人,坑了的人可不在少数,现在又如何? 联络河北诸镇节度,嘴里答应的满满,却只有沧州李存孝应喝,山东三镇、徐泗更是不要提及,朱家兄弟、时溥连理会都不理会。 可若是那李悍虎,则又是一番光景,别的就不说了,仅仅只是不久前,邠宁节度使王行约亲自跑去长安,又亲自领兵北上庆州,仅仅只因李悍虎一言而已。 想到此处,朱友裕心下又是一阵苦笑,脸上却郑重道:“不能任由那些蠢货坏了我等大事,今日无法杀虎,那些不满之人就该留待明日,总会有行事之机的。” 李存瑁点了点头,眼睛微眯,说道:“那病痨鬼还好对付,只是张雄天他们行踪却甚为小心,若不能一日斩尽杀绝,恐留后患啊!” 或许因为与黄巢军有些关系,朱友裕与张雄天他们接触的较早,在接触过程中,他是见识过那些浑身冒着死亡气息的死士,他很不喜欢那些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死士,可他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的可怕,哪怕还剩下一口气,也会像疯狗一般咬伤了你。 朱友裕是阵前大将,尽管很不屑这些江湖悍匪,但也知道,这些人对战阵厮杀不行,可他们就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要了你的命。 听着李存瑁话语,很是赞同点头道:“的确,这些人不能轻而视之,最好能全部灭杀了。” 朱友裕想了一下,说道:“咱们最好不要出面,借李悍虎的手显然也不可行,不如暗中告知那些军将,让他们去做这些脏活好了。” 李存瑁点了点头,他也是如此打算,心下不住有些后悔,可一开始就做错了,也只能继续错下去。 两人商议已定,邓伯贤好像并不是很关心此事,神情也像是有些恍惚,甚至朱友裕数次露出好奇之色来。 第958章 屋中困兽(下) 邓伯贤在这些人中好像是个意外,也像是隐形人一般,大多都只是静静听着,很少给什么建议,除非逼紧了些才说上几句来。 邓伯贤心思的确不在他们身上,想着心中之事,耳边只是偶尔才能听进去几句他们的商议,心下对此很有些不屑一顾,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一个错误产生后,很可能会用无数个错误来掩盖第一个错误。 他们以为杀了李思钰,所有问题全都解决了,可是,李思钰不只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更多的营州军卒,关外人像是头凶残野兽,李思钰却是这个野兽的主人,主人未死还罢了,可一旦主人意外身亡了,又有谁来制住没了套索的野兽? 邓伯贤嘴角微笑,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没人可替代营州的缔造者! 可他心下却很是犹豫,他不知道远离了那个无敌之人,今后又会成了什么样子,同时对李思钰很是不满,作为神战士的他,偏偏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为何不想着如何回家啊! 一想到回家,邓伯贤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 “何时才能回去啊……” 邓伯贤轻声低喃,却不知李存瑁、朱友裕却一脸怪异看着他。 “邓兄……邓兄!” “嗯?” 邓伯贤猛然一惊,眼底竟然有了稍许慌乱。 朱友裕一脸怪异看着邓伯贤,说道:“邓兄想着什么呢,竟然如此魂不守舍?” 邓伯贤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李行乾好命啊……” 李存瑁眉头微皱,不屑道:“凭借李悍虎的本事,本世子一点都不奇怪李悍虎会有今日之功,若非他李悍虎总是瞻前顾后,哪有我等一点机会?” “哼!” “李悍虎之事且不提,但你我两家今后又当如何?” 朱友裕眉头微皱,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选择,两家联手才能抵挡洛阳给他们的压力,可是,他们都知道,此时还不是时机。 先是朝廷用兵数十万,四面围攻太原府,虽朝廷大败而归,可晋军同样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后就是出兵河北,在河北争斗中,晋军、宣武军皆损失颇多,尚未有任何修养就参与了河中盐田的争夺,接连大战,无论晋军,还是宣武军,他们都是损失惨重,急需修养生息。 接连失败,军中士气低落,对营州军甚为畏惧,若无三两年,无论是晋军,还是宣武军,或是两军联手,他们都不可能战胜营州军,除非……除非如同武宗之时,数名,乃至更多节度使联手战营州军,也只有如此才可能挡得住。 可是李思钰会给他们机会吗? 李思钰欲以杨氏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就是要逼迫晋军与宣武军交战。 朱友裕心下也没太好法子,只能看向邓伯贤,希望他能够给出个解决法子来。 “邓兄以为……当如何?” 邓伯贤眉头微皱,细细想了一会,轻轻摇头道:“李悍虎病情好转,是否一病而死还在两可之间,若他命好,病愈了,杨氏子必得山南东道诸多州府,而你们也必然要交手数次,也只有如此才能让李悍虎心安。” 李存瑁、朱友裕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了邓伯贤之言,但他也无法一口答应了李存瑁的条件,让他们主动损失兵卒,拿自己兵马为李存瑁增加功勋,就算他答应了下来,自己的父亲也不可能答应的。 李存瑁不悦道:“我军刚得了陈蔡四州,此时根基不稳,汴州兵多钱盛,远非我军可比。” 朱友裕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军屡屡战败,损失颇重,若再拿出军卒来送死,军中将勇是不可能答应的。” 李存瑁轻蔑一笑道:“一些民壮而已,难道这些人的命还不如李悍虎的人头值钱?” 朱友裕一阵沉默,养贼自重,他不是不懂,可是,要遭受损失的不是他李存瑁。一想到自己父亲愤怒咆哮,朱友裕就不由摇头起来。 “白白让我军送死,李某也无法说服父亲,更无法说服军中宿老。” “顶多……顶多你我各半!” 李存瑁皱眉道:“李悍虎终究是要回关外的,若我军表现足够的恭顺,虽不敢言李悍虎最终是否会对我军动手,但是!至少有一点李某可以确定,一旦我军与巩县数万洛阳军卒联手……” 朱友裕眉头一皱,抬眼看向李存瑁,冷声说道:“世子这是在威胁朱某吗?” 李存瑁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不算是威胁,但是,贵军若不能与我军联手,我军也只能如此,否则……李悍虎是不会继续让我父子久留陈蔡四州的。” 朱友裕冷笑一声,说道:“所以……所以吃亏的,就必须是我们汴州?” 李存瑁没有开口,只是紧紧与朱友裕对视,丝毫没有任何退步的意思。 良久后,朱友裕才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说道:“朱某可以暂时答应世子,但是,此事必须要经过我父王点头。” 李存瑁不由笑了起来,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在李某眼里,既然你朱大公子答应了,东平王应该也不会反对,你说呢,东平王世子殿下?” 朱友裕心下叹息一声,眼前的混蛋捏住了他们的命脉,正如李存瑁所言,巩县数万大军死死拖住了宣武军大部,而他们汴州曾经的强敌却陈兵陈州,虎视着他们汴州之土,若两相夹击,汴州……又当如何? 汴州或许是河南道最为富裕的地方,但却无险可守,一旦让数万洛阳卒突破了虎牢关,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两相夹击后,后果可想而知。 知道李存瑁在赤裸裸的讹诈,但他却很是无奈。 看着朱友裕一脸犹豫,李存瑁再次给了朱友裕致命一击。 “李某知道,我军与巩县军卒夹击贵军,这对我军没太多好处,但是,若贵军不愿与我军联手,我军也只能被迫如此。” “或许,你可能会认为李某在讹诈贵军,但这是事实,我军中亦有不少领军大将认为,我父王毕竟是朝廷第一个事朝藩王,只要没有反叛之事,他李悍虎也奈何不了我父子,正如……正如他李悍虎用兵围困我晋王府!” “哼!” “虽围困我晋王府,羞辱了我父子,可那又如何,还真敢杀了我父子不成?只要我父子未曾谋反,未有把柄在他手中,他李悍虎又能把我父子如何?” 朱友裕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输了,输了个干干净净,当李存瑁说出这句话语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行……行吧,朱某尽量……尽量说服父王。” 朱友裕满嘴苦涩,他没想到,本欲要借助洛阳军将对李存信不满打乱了整个朝廷,杀不杀得了李思钰还另一说,但他知道,只要让朝廷大乱,他们汴州就赢得了这场战争,可是,他没想到,形势竟然走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料到,关外营州对中原的影响如此之大。 此时的他们如同困兽一般,被李思钰死死困住不得动弹,想要竭力挣扎,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第959章 夔王世子(上) 夔王是现存十六王宅威望最高的皇室宗族,之前夔王就一直留在洛阳,若非朝廷迁都洛阳,夔王就是洛阳实际的王。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李思钰,他夔王荣耀一时,权柄之重,整个洛阳也无几人与之相较,可也正因李思钰,夔王权势一落千丈,辅政王的位子不但没了,所有职务更是被剥夺的一干二净,若非李昭还算入了李思钰眼,或许夔王如今也与那些宗族一般无二,依然被困于牢笼之中。 夔王权势没了,但是之前的府邸还在,是座数百亩的顶级存在。 夔王府虽没了多少权势,但是,夔王毕竟还是宗室之长,门前还不至于如此萧条,可是,自从李思钰病重,夔王府好像避嫌一般,大门紧锁,任何人前来拜访都是一概不见,更是没了几人前来登门。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座府邸中此时又是什么一番场景。 延王李戒丕额头汗水快把他的眼睛糊满了,也顾不得擦拭,一个劲的跌跌撞撞奔走,心中不住大骂七哥害人精。 两个家奴紧跟在李戒丕身后,想要劝解却不敢,之前就劝解了一句,话语尚未说完就被大怒的李戒丕骂了个狗血喷头,两家奴知道定然是发生了要命的事情,可他们哪里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开口劝解,只是低着头紧跟在李戒丕身后。 来到大门紧闭的夔王府门前,李戒丕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手指一指,大口喘息怒吼。 “砸!给老子狠狠砸!” “啊?” 两人不由大惊,一名稍微高些的奴仆一脸不安道:“王爷,这……这里是……是夔王……” “混蛋——” “给老子砸!” 李戒丕大怒,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指着紧闭的大门怒吼。 两个奴仆不敢忤逆,只得上前一阵拍门,看到他们轻飘飘样子,李戒丕更是大怒。 “混蛋,没吃饭吗?” “给老子砸!” 两人再不敢大意,“砰砰”一阵砸门。夔王府再如何,门房也不敢离开房内半步,外面砸门声顿时激怒了老门房,拿着个棍子,一边开门,一边大骂。 “哪个混账敢砸我夔王府大门?” 房门尚未开了一道缝隙,李戒丕上前就是重重一脚。 “砰!” “哎呦!哪个……” 门房未曾注意,一下子跌坐在地,正要怒骂,还未骂出口,一个大脚就印在了他的脸上。 “狗奴才,想打本王吗?” 看到门房还未丢掉的棍子,李戒丕大怒,连连踹了好几脚,也不理会鼻青脸肿的门房,撒腿就是一个跑字。 “哼!瞎了你的狗眼!” 稍高些奴仆像是把之前受的气全撒在了门房身上,狠狠踹了一脚,这才径直追赶快没了影的李戒丕。 “李滋——” “你他娘地给老子滚出来!” 李戒丕也不叫“七哥”了,竟然直呼李滋名字来,可见此时的李戒丕是如何的愤怒。 李戒丕一路奔走,王府中无人敢阻拦,但凡稍微挡在前面的,不是一个老大的耳刮子,就是重重一脚踹过去,王府中一阵鸡飞狗跳。 覃王李嗣周正与几位王爷怒视这李滋呢,耳边骤然听到李戒丕愤怒暴吼,不由一愣,看着李滋更是恼怒不已。 “七哥,十三弟也来找你了,怎么着,是不是给咱们几位兄弟一个交待?” 丹王李允大怒,指着李滋大骂。 “李滋,你好啊!还真他娘地好!” 李允看向他人,愤怒道:“本王前两日还他娘地奇怪呢,昭儿怎么就不是了夔王世子了,咋还换了个奴仆一般的人了,你说你李滋当年为了保留你这一脉骨血,不得不如此。” “好!本王姑且信你,毕竟当年死了的宗室太多,你与他人换了孩儿,本王还真的信了!” “可是……可是你他娘地竟然与那些匪人勾结,李滋,本王就想问问你,你他娘地是不是想害死了我大唐所有宗室?是不是要彻底毁了我陇右李氏一门?” 李允话语登时让所有人大怒,沂王李聐冷脸说道:“李滋,你夔王府爱让哪个为世子,这是你们夔王府的事情,但本王只认昭儿,你说的话语时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本王只认昭儿!” “本王……” “砰!” 厅门一声巨响,一脸狰狞的李戒丕出现在门口,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寻来的木棍,话语尚未开口,手中木棍却已脱手而出,径直砸向李滋。 众人一愣,李滋本能的偏了下身子,木棍从身侧擦肩而过,见他躲了过去,李戒丕更是暴跳如雷,眼睛左右一阵扫视,却未见到可以砸人物件,眼中更是直喷怒火。 李戒丕指着李滋怒吼。 “狗贼李滋,昭儿在哪?若昭儿出了任何差池,老子宰了你这老贼!” 李戒丕神情甚为恐怖,李允尽管也很愤怒,可见他这个样子,也跟着担心了起来,不由起身拦住李戒丕。 “十三弟且莫恼……” 李戒丕见到李允阻住去路,憋闷如同重重砸在胸口,差点一口鲜血喷出,强忍着心中刺痛,猛然推了一把李允,一声怒吼。 “十哥,你……你怎么此时还护着这个老混蛋?他……他这是要毁了我大唐,毁了我李唐宗室啊!” 李戒丕指着李滋,手指一阵颤抖。 “你……狗贼!” “你爱作死,你他娘地去死好了!” “为何……为何要拖着我们一起去死?” 李戒丕看向所有人,怒道:“李悍虎病重,不言因何,死了最好,死了……所有兵马都是朝廷的!” “不死……不死,只要……只要此时表达善意,今后我等自然可得安稳!” “可是……可是这混蛋竟然与满朝文武,与天下所有世家豪门作对!” 说着,李戒丕更是大怒,指着李滋怒吼。 “李滋!从今日起……从今日起,你夔王府与老子没半点干系!” “你他娘地不是说昭儿不是你夔王府世子吗?” “哈哈……” “好好……好啊!” “今日起,昭儿……昭儿是我延王府世子!” 李戒丕的愤怒暴吼让所有人猛然起身,一脸震惊看向狰狞的李戒丕。 “李滋!” “本王世子在哪里?” “说!” 第960章 夔王世子(中) 李戒丕的愤怒暴吼让所有人脸色大变,同为十六王宅之人,他们之前在长安时都是在一个坊中居住,被困在一坊中不得动弹数十年,闲暇之时,相互间也是多有走动,对彼此脾性很是了解。 前几日,李滋突然找到了他们,说是因当年躲避黄巢之灾,李昭与李曜对换之事,想要恢复李曜的世子身份。 世子与太子也差不了多少,不是想换个人就换个人的,更何况李昭还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而李曜之前顶多也只是李昭的伴读罢了。 这些王爷虽被大唐当成猪一般饲养,可这不代表他们真的如猪一般愚蠢,一开始他们也没多想,只是以为李昭越来越不怎么听话了,他李滋想要掌控洛阳城内的捕快衙役罢了。 李滋与他们是同一时代之人,整日在一起胡混的主,心想着,你想得了洛阳城捕快衙役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也有了些许话语权。 可正当他们将要答应之时,正准备向小皇帝请奏呢,李嗣周的小孙子从李滋家里回来时,怀里竟然揣了张带血的纸条。 就是这张纸条可是惹了大祸。 十六王宅啥都有,啥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权利;生活在十六王宅的啥都不怕,可却唯独最是怕死! 这也不怪他们,就是贫寒之家,也能通过科考而为一地官吏,他们却不可以,皇朝稳定还尚好,可若是一旦皇帝死了,或是叛贼打来了,最先倒霉的就是十六王宅的王子王孙们。 一再因局势动荡死人,十六王宅中之人也就成了最为懦弱,最怕死之人。 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最为敏感,当光着腚的小家伙拿出纸条时,李嗣周差点没晕死过去,立即令人通知各王府。 没人是傻瓜,得知夔王府竟然勾结贼人,竟然扣押了李昭,他们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生死危机,如此之下,哪里还能坐的住。 所有人都知道,十六王宅所有人中,唯独李昭最是得李思钰喜爱,若因这件事李思钰挥刀大肆杀戮,能救下他们性命的也只有李昭一人。 听到李戒丕竟然拿出如此代价也要得到李昭,其余人也急眼了。 李嗣周不悦道:“十三弟,你延王府能给得世子之名,难道我覃王府就不能么?” 李允皱眉道:“昭儿之事且不忙提,先让可恶老贼交出昭儿再说。” “对!昭儿万万不能出了意外!” 李沂冷冷看向李滋,说道:“李滋,你欲要如何,我们这些老兄弟不过问,你爱死不死,此事与我们无关,把昭儿交出来,俺们这就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讲几十年情义!” 李滋看着所有人一脸愤怒,尽管心下无奈,脸上却一片肃然,说道:“竟然被一娃娃坏了大事,不过,今日你们就算走出了此间厅堂,就算去李悍虎府中状告本王,你们也无法逃得了干系!” “你!你!” 李嗣周大怒,指着李滋,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下甚是后悔与这个该死的混蛋来往过密。 十六王宅一向是个特殊存在,很少与朝中大臣们往来,或许会有些文人墨客登门,也不过是借势攀爬而已,他们就像是个独立的世界,与之交往的,也还是他们自己,可没想到,李滋竟然以此要挟。 一干王爷们心下大怒,却知道,今日他们要是走出了这个屋子,就算满世界对人说与自己无关,他人也是不信,可看着不悲不喜的李滋,李戒丕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 “好好,好你个李滋啊,往日没见你如此有种,竟然还真的欲要把整个十六王宅毁了啊!” “行,你行!” 李戒丕转身就要离开,李允眼快手更快,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十三弟,你疯了?若是这老贼一口咬定你我,那李悍虎还真能放了我等?整个大唐世家豪门还能轻饶了我陇右李家?” 李戒丕大手一甩,挣脱了李允手掌,指着李滋冲着李允大吼。 “不然还能如何?你自己看看,好好看看这混蛋是啥表情?” “混蛋,你们真以为他愿意一个人去死?愿意夔王一脉再无男丁?他就是要拉着咱们一起去送死!” 李戒丕推开李允,大步来到李滋身前,冷冷看着他,恨声道:“李滋老儿,你真以为吃定了老子?吃定了老子不敢去北地王府?” “哼!” “李滋,你可莫要忘了,除了昭儿或许能保得老子的命,可还有一人照样可以!” “别以为……别以为扣住了昭儿,老子就怕了你,就要受你挟持!” 众王爷一愣,正要询问,李允却一拍大腿,惊喜大叫。 “嘿!本王咋把遂宁忘了啊?” 李允大喜,回头看了一眼李滋,不屑道:“李滋老儿,遂宁可是怀着李悍虎的种呢,以李悍虎的脾性,只要遂宁拼了命要保我丹王府,他李悍虎就奈何不得老子!” “哼!自作孽,不可活!” “本王府中还有事,告辞!” 李允一下子想到了李璇,此时的李璇正在北地王府内,只要带着一干家小拼命哀求,他不相信李璇不会救下他们,素来知晓李璇心性的他很是肯定这一点。 李允的话语让李滋身体猛然一颤,李嗣周、李沂等一干王爷一愣之后,随即大喜,纷纷起身,也不与李滋恼怒了,甚至连看一眼都不去看,对于他们来说,一旦李悍虎病逝,争夺余留下来的兵马没问题,与那李悍虎做对也没问题,可是用这种法子绝对不行! 这些人又不是蠢货,他们很清楚,就算李思钰病逝了,长安可还是有数万天下悍卒呢。 事成,皆大欢喜。可事情败露了呢?那些贼人可以一拍屁股钻入山林,他们怎么办?一家老小怎么办?也跟着跑进山林躲藏? 怕死的人最是惜命,也最是谨慎,啥事儿都要稳妥些,与朝中大臣锣对锣、鼓对鼓没问题,他们很清楚,就算与人捋袖打上一架都没问题,关键是这件事情不一样,是可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而且还没人愿意上前说上一句好话的。 如此之事,这些老狐狸们又岂会愿意? 就在众人纷纷起身离开,门外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阴森森话语如刀子一般冷厉。 “来了……就这样走吗?” 第961章 夔王世子(下) “咳咳……咳咳……” “来了我夔王府,话语未说完,就想着如此离开么?” 李曜捂嘴一阵剧烈咳嗽,直到他把一粒黑色药丸塞入口中,撕心裂肺咳嗽才舒缓了下来,看着后退了数步的王爷们,嘴角露出不屑来。 李戒丕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提着一个脑袋的李曜,看着自己奴仆的鲜血染满了一地,眼睛里露出仇恨的怒火,冷冷说道:“杀了本王奴仆,是想要就此让本王低头?” 说着,回头冷冷看向李滋,眼神更加冰冷。 “李滋老儿,你真的很好,瞒了这么久,连几十年的兄弟也瞒了个水泄不漏,你真的很好!” 又看向李曜,缓步上前几步,冷冷说道:“本王今日前来,本就未打算活着回去,你可以等上一个时辰,杀了本王,一个时辰后,看看你夔王府,以及……以及你身后的贼人,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洛阳!” “哼!” “本王是比较怕死懦弱,但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若本王一死,可换的我延王府自此无忧,本王……可以一死!” 李曜面无表情,冷冷看着眼前的李戒丕,身后张雄天却有些不耐烦,丢掉手中滴血的头颅,冷笑道:“世子,既然这老儿想要找死,某一刀砍了就是!” 李戒丕看了一眼狂妄的张雄天,冷笑道:“贼人就是贼人,当然了,用你这条烂命换了我大唐正宗皇族性命,你也算是值了!” “李曜小儿,还不动手?” 李嗣周、李允,就是李滋等一干王爷们全都愣愣看向李戒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胆怯畏死的十三弟,今日怎么如此悍不畏死? 李戒丕却比谁都知道自己心脏跳动是如何的激烈,可活了这么久,他更知道,此时关乎着他们延王府生死,一旦稍有畏惧,一旦与眼前人扯上了关系,不但他们延王府自此无男丁,就是整个十六王宅也可能再无一人可活。 李曜眼中闪过犹豫,不由抬头看向一脸惨白的李滋。 “哼!” 就在李曜有些犹豫之时,李戒丕冷哼一声,说道:“李曜小儿,或许你与奸贼李滋隐藏颇深,可是,你竟然敢私自关押了昭儿!” “哼!” “就凭此,你夔王府今后将再无他人可活!” 李允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颤声道:“不错!你们可以用借口暂时阻住衙门之人,可你们能推诿几次?三五日,还是一个月,甚至一年半载?” “哼!” “你悍虎此时病重,不见他人,但是,今日朝臣皆言李悍虎病情好转,昭儿必然是要前去拜见李悍虎的,若昭儿没能前去,你以为李悍虎不会起了疑心?” “哼!” “就算我等十六王宅全当不知此事,你以为你们还能隐藏多久?识相的,赶紧带着你们夔王府老小逃命,否则……” “哼!” 李滋心下很是不安,频频看向李曜,希望他能给出个法子来,李曜却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当李昭夫妻发现了他们所做之事,自己就不可能隐藏太久,李昭不是十六王宅那些废物,李昭有官职在身,不可能长时间不去府衙理事,本想着,杀了那李悍虎之后,洛阳必然大乱,那个时候,谁也不会在意过了气的夔王府世子。 可是,如今他却陷入了泥泽之中。 李曜深吸一口气,丢掉手中头颅,向李戒丕抱拳一礼,不悲不喜道:“延王话语,李曜不敢不信,但是,延王当知,你延王府,甚至整个十六王宅都与我夔王府为一体,况且……况且诸位可能不知,此时并非我夔王府一定要与李悍虎作对,而是……而是陛下让我夔王府如此!” “什么?” 李戒丕大惊,其余王爷们更是一脸惊骇,他们谁也未想到李曜竟然会说出这番话语来。 李嗣周大惊道:“这……这不可能!陛下……陛下身为李悍虎学生弟子,怎……怎会如此?” 李戒丕大惊后,听了此言,立即发现不妥之处,面容也更加愤怒。 “不错!陛下绝不会如此!” “李曜小儿,你诓骗他人还罢,想要欺骗本王,那是休想!” 李嗣周转身向几位王爷一拱手,冷声道:“李悍虎病重,一旦病逝,杨辅政必然要领军返回营州,所余兵马无论与谁,都必会是朝廷之兵,可若此时恶了李悍虎,谁又敢言李悍虎一定会咽下了这口恶气?换做是诸位,谁愿意?” “哼!” “陛下初登基,正因年幼而行潜龙之时,此时又怎会做下了此事?难道就不怕李悍虎得知的后果吗?” 李沂点头正色道:“不错,陛下年纪尚幼,品性也不算太差,绝不可能做下了此事。李曜小儿,你也莫要欺瞒我等,今日,你就算斩了我等头颅,我等虽也怕死,但觉对不可能与你一同作乱,那只会毁了我李唐宗室,甚至因此亡了我大唐亦是可能,到时候……就算我等入了地下,亦难以面见太祖太宗!” 众王爷们一阵点头,他们是怕死,可他们不蠢,知道此事根本不可能成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成了,谁有本事抵挡暴怒的营州军卒? 成与不成都要死,都要让所有人去送命,如此之下,用自己的命换得一家老小可活,他们还是愿意的,而且不容许他们拒绝。 众人不相信李裕小皇帝参于其中,却忘了,李曜嘴里的皇帝并不是小皇帝李裕。 李曜轻笑一声,嘴角满是不屑,说道:“那小儿不过是李悍虎的傀儡罢了,又怎会是我大唐之主?” “嗯?” 众人一愣,李戒丕心下一个咯噔,不由转头去看他人,却见到其他人与他一般无二,皆是一阵迷茫不解,又像是想透了什么来。 李曜一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就知道是谁了,却谁也不愿开口,只是冷冷看着李曜。 在他们看来,李晔是疯了,他们虽愿意一个年长之人为帝,如此才能更加维护他们李唐宗室,可是李晔的所作所为太过疯狂,疯狂的让他们恐惧害怕,相比较之下,他们更愿意什么事情都不管的李裕小皇帝在位。 所有人都不开口,场面一阵诡异寂静,李滋越来越担忧,眼前的局势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更不会想到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962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曜知道,这些人虽是歪瓜裂枣,自己却拿他们没法子,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李家的支持。静静看着一群冷淡的王爷们,李曜还是开口道:“夔王府与诸位本为同枝,陛下欲要重振朝纲,身为李氏一门,自然要鼎力相助,虽看起来,眼前事败事必然,可诸位就如此袖手旁观、落井下石?” 李滋心中一抖,心想要坏事,正要开口,李允却冷哼一声。 “你与李滋老儿所做之事与我十六王宅何干?事前你们不曾与了我等相商,如今眼看着李悍虎病情好转,必然会追究谣言之事,此时此景,你们想起了我十六王宅,早他娘地干嘛去了?” 李沂皱眉道:“之前不曾与我等相商,既然知道此事会牵连我十六王宅,今日到了此等地步,我十六王宅就算想要相助也是无法。” “相助个屁?咋相助?此事欲要坏了各大家族大事,各大家族岂不恼怒?” “是啊,就算李驸马想要罢手,各大家族也不会答应,想来陛下也是不会同意的。” “十七哥说的是,李悍虎病重待死,谁都知道,此时激怒了营州军的后果,如此作为,任谁也不可能轻饶了你们夔王府!” “说这么多作甚,他们夔王府作死,让他们自己去,别扯上本王。” “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敢做就要自己承担,俺们可不想让陇右李家成为所有家族的敌人。” …… 随着李曜话语,所有王爷们一一开口,要么是麻烦,要么就是不愿与夔王府有任何干系,看着所有人谩骂、推脱,李滋恼羞成怒大吼一声。 “好好……既然你们不顾往日情义,也别怪老子把事情做绝了!” “你们不是想脱了干系吗?老子还他娘地就沾上了你们!” 李滋一一指向所有人,怒吼道:“老子的夔王府没了,你们所有人都得为老子陪葬!” “哈哈……” “好!” 张雄天仰天大笑,对着李滋就是一声大赞。 “王爷果然豪气!” 张雄天阴沉着脸看向所有人,阴森道:“身为大唐宗室,竟然坐视天下落于他人之手,如此懦弱胆怯之人,还不如一刀砍了,也省的死后没脸面见祖宗!” “闭嘴!” 李戒丕大怒,丝毫不顾张雄天比他高大许多,指着张雄天鼻子大骂。 “反贼、逆贼!” “你找死!” “当啷”一声,张雄天拔出腰刀就要一刀砍了李戒丕,李曜忙用身子挡住。 “张兄且莫急!” 李戒丕吓了一跳,脚步后退一大步,虽嘴里说着不怕死,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后退。 见他如此,张雄天嘴角不由轻蔑一笑,不过也还算是给了李曜一个面子,没有再上前欲要砍杀了李戒丕。 李曜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屋内之人可以恐吓,可以以情以利诱之,但绝对不能杀人,一旦死了人,夔王府再无任何存在的可能。 李曜深深看了李滋一眼,叹气一声,说道:“今日……孙儿是打算处置了云倬,可……可是孙儿想了许久……” “事情……事情到了此处,杀不杀云倬都没任何意义,反而……反而有云倬在,或许……咳咳……咳咳……或许夔王府还有些许希望。” 李曜捂住胀痛的胸腹,一脸冷漠看向所有人,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李曜虽输得莫名其妙,但老子可不会轻易认输,总有回来的机会!” 李曜最后深深看了李滋一眼,转身向张雄天点了点头。 “走吧,这里已经危险了。” 张雄天默默点了点头,用大手使劲搓了搓脸颊,像是在做艰难决定一般,嘴里很是恼怒道:“娘地,今次啥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身腥臭!” “也罢!老子总有再回来的时候!” 李曜点了点头,抬步就要大步离去,最后又回头深深看了李滋一眼。 李戒丕有些莫名所以的感觉,这事儿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完了? 与他一般的还有其他人,都不明白李曜这是走的哪一遭?不管明白不明白,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至少自己的命算是活了下来,至于家族…… 李沂看向李戒丕说道:“十三弟,咱们当中,也就你与遂宁相善,不如一同去见见遂宁吧,至少……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才是啊!” “对对,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走走……大家一起去!” “李驸马身体不是很好,咱们是不是看看家中还有没有老参啥的,也一起带去啊?” “本王家中尚有一支百年老参……” 一大帮子王爷围着李戒丕就是一阵叽叽喳喳,商议着该如何说服李璇,说清楚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至于神情落魄的李滋,谁还愿意去理会,在他们看来,此时不落井下石,最后被砍了脑袋的就不止是李滋一人了,还有他们所有人。 众多王爷们拉着李戒丕离开了,好像这些人忘了自己来了此处的目的,忘了被关在柴房里的李昭,一个个全是说着如何讨好李璇的话语。 李曜走了,走的莫名其妙,众多前来质问他李滋的王爷们也离开了,整个厅堂只剩下李滋一人,还有两个还在滴血的头颅。 李滋默默坐在厅堂正位上,不悲不喜,两眼空洞的让人以为早已死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何时,一个畏畏缩缩的孩童走了进来。 “王爷爷……” 稚嫩畏惧的声音惊动了李滋,看着自己最年幼的孙儿,李滋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是悲?是喜? 李滋深深叹息一声,向畏缩孩童招了招手。 “启儿,来,来王爷爷这里。” 李启犹豫了一下,看着地上狰狞的头颅,还是没敢上前,李滋不由一阵苦笑,起身来到娃娃身边,蹲下身抱起李启。 “启儿莫怕,死了的是坏人。” “嗯,启儿不怕!” 李启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句让李滋皱眉不喜的话语。 “王爷爷……启儿……启儿会不会死啊?启儿不想死,死了……死了就见不到娘亲,见不到王爷爷了。” 李滋眉头一皱,不悦道:“尽是胡说,启儿怎么会死呢?谁跟你说的?” 李启犹豫道:“是……是娘亲,刚刚娘亲还哭了,说……说王爷爷做了错事……” “混账!” 李滋不由大怒,抬手就要把李启摔死在地上,一名家奴却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惊呼。 “王爷……王爷……大事……大事不好了……” 第963章 哭声震天(上) 身量肥胖的韩虎一脸冷峻,双腿微分站在门外,身后五百军卒沉默不语,但却刀兵出鞘,随时欲要砍杀他人模样,韩虎身边一瘦矮之人,轻声说道:“韩将军,今日你我领兵前来,若是被北地王知晓,你我可是担了莫大的风险啊!” “嗯。” 韩虎嘴里微微轻“嗯”一声却没了下文,比较瘦矮的张承恩无奈叹息一声,却也不再劝解。 临近日暮,身在军营的他突然收到军令,要他务必前往夔王府捉拿贼人。没头没尾的军令很是令他疑惑不解,可他一再翻看手中令信,上面的确是南衙将军府军令。 张承恩本是洛阳将军,朱温逃离洛阳后,自此归顺了李思钰,官职虽稍微降低了些,但他还算是满意的,本来就不受宣武军重视,如今虽为韩虎副将,却也不算太差,对于降将来说已经算是不错得了。 可调兵围困夔王府,张承恩还是有些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韩将军也知北地王病重,城中又流传不满北地王之言,此时围困夔王府,若抓住了贼人还好说,可若抓不到,你我担的责任可就大了啊!” “嗯。” 韩虎又是不悲不喜轻“嗯”了一声,依然冷厉站在夔王府门外,张承恩心下无奈,也不再劝解,就在此时,夔王府大门终于打开了。 “哈哈……” 人未见到,就听到一阵大笑声,听起来有些愤怒、不甘。 夔王李滋大步走出府门,身后数十或是手持棍棒、或是利刃的家奴。 “砰!” 一声巨响,数百军卒齐齐上前一步,韩虎猛然一抬手,身后军卒顿止。 韩虎大步上前,身上铁甲更是哗哗作响。只见韩虎双拳一抱,一脸肃然。 “末将韩虎见过夔王,末将奉命搜查夔王府府中贼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夔王见谅!” 李滋大怒,上前一步怒吼道:“李悍虎前些日用兵围困晋王府,今日又是我夔王府,这个天下是大唐天下,不是他李悍虎的天下!想搜查本王府邸,休想!” 韩虎冷冷看向李滋,眼底深处怒火更是恨不得现在就抽刀砍死眼前的老混蛋。他也不愿再多言,冷冷看了一眼李滋,转身返回军阵。 “来人!” “給老子搜!” “敢阻拦者,敢动兵杖者,死!” 随着韩虎冷厉话语,数百军卒齐齐上前,每上前一步,嘴里大喝一声。 “杀!” “杀……杀,杀!” 夔王府家奴再如何强壮,面对数百手持利刃军卒也不得不一退再退。 “哼!” 韩虎不满一声冷哼,张承恩立即大怒,双手持刀,大步越过军阵,在一名壮硕奴仆尚还呆愣之时,人头已经飞起,鲜血喷出三尺高,尚还未摇晃着栽倒在地,张承恩大脚已经踹在没了头颅的胸口。 没了头颅的尸身摔落不住后退的人群中,惊惧恐慌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杀!” “杀人了——” “快跑!” 随着张承恩再次暴吼,又一颗头颅飞起,手持刀枪棍棒的奴仆一声惊吼,顿时四散奔逃。 “狗贼!你敢……” “啪!” 李滋又恐又怒,正待开口大骂,韩虎抬起的鞭子已经重重抽在了他的脸上。 韩虎心下极为愤怒,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大步走到李滋面前,低头冷冷看着摔倒在地的李滋,眼中愤怒让李滋身体颤抖。 “说!” “李曜小儿在何处?” 李滋心下一阵冰冷,他知道他们夔王府今日是在劫难逃,不顾脸上疼痛,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你们果然好啊!竟然还真他娘地的落井下石啊!” “哈哈……哈哈……” “今日本王身死,明日……明日就轮到你们——” 李滋突然挺身做起,指着李戒丕、李嗣周他们府邸方向怒吼。 看着李滋模样,韩虎第一次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又是一副冰冷。 韩虎恨不得一刀砍了眼前李滋,可他知道,没抓到那人,没把知晓他们的张雄天杀死,他韩虎能否见到明日阳光尚且不知,一想到这些混蛋所作所为,韩虎心下就是一阵懊悔,悔不该轻信了那人话语。 可事已至此,最好能……杀了他们! 韩虎心下恼怒、愤恨,可他知道,一旦此事被那人知道,自己就完了,所有一切都是这些混蛋们造成了。 夔王府一阵鬼哭狼嚎,不断有衣衫不整妇人被丢入院中,四州更是燃起火把,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李滋脸上更是呆呆傻傻看着这一切。 …… 十六王宅本为一体,夔王李滋虽早于李戒丕、李嗣周他们来到洛阳,可同为十六王宅,满朝文武更希望他们还如长安之时,情愿让他们成为一群猪猡,也是有意无意让这些王府门居于一地。 夔王府的异变让正聚集在李戒丕府中的王爷们一阵惊恐,他们知道,必然是夔王府事败,被李思钰得知了一切,眼看着倾天大祸就要砸在他们身上,这些胆小怯懦的王爷们更是惊恐一片。 “怎……怎么办?该……该死的李滋老贼,他……他娘地害人精!” “咋办啊?十三弟,你快快拿些主意啊!” “不行,咱们……咱们必须赶紧去北地王府,赶紧去找遂宁,否则……否则来不及了!” “十三哥,你去不去北地王府?你不去,俺去!俺等不及了!” “等等本王……” …… 屋中一阵大乱,数名王爷根本不容李戒丕开口,人却已经跑出了书房,李戒丕呆愣了片刻,一蹦三尺高,冲着没了人影的房门大吼。 “等等老子啊——” 数百军卒如虎似狼闯入夔王府,但凡稍微抵抗的一律砍了脑袋,整个王府更是哭声震天,周围各家王府大门紧闭,无一人敢前来阻止。 震天哭喊声,数里外都能清晰听到,满朝文武大臣大惊,忙令人前来查探,相熟官吏更是急匆匆聚在一起等待消息,但不管是何人,都无人前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此时的李思钰尚还不知道这一切,此时的他正在俩婆娘关照下,狼吞虎咽吞食着眼前一盆肉食,此时的他根本就是一副饿死鬼模样,任何食物进肚都会在一盏茶的功夫消失不见,他上一世经历过此种情形,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应该还会延续一周,只有彻底满足了身体进化所需的能量后,这种恐怖的饥饿感才会消失。 正全力以赴对付眼前美食呢,隐隐约约的哭喊声让李思钰眉头一皱,正要塞入口中的猪蹄也停了下来。 第964章 哭声震天(中) “怎么了?” 李璇见他竟然把快要塞到嘴里的猪蹄放了下来,很是一脸奇怪,她算是见识了什么是饿死鬼样子了,不说一整头猪羊进了他的肚子里,那也有大半个,可这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丝毫没见他有停顿下来的意思,而此时竟然停了下来。 大丫同样与李璇一般表情,可看到李思钰转头看向房门外,见他皱眉,也跟着转头看向房门外漆黑夜晚。 大丫不似李思钰,李思钰的身体产生了变异,正在进化当中,无论力量、速度,还是目力、耳力都极大的增强了许多,李思钰能听到东城震天哭喊声,大丫却什么都未听到。 “来人!” 李思钰丢下吃食,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外,随着他的呼喊,两名守在外面亲卫大步上前,抱拳躬身应诺。 “大帅。” “令小五领五百骑,前往东城查探。” “诺!” 两名亲卫不知是何缘故,但是大帅口令就是军令,没敢有任何迟疑,立即躬身领命而去。 此时的李思钰尽管消瘦若骨,可他背着双手挺立在房门外,大丫、李璇反而觉得,此时的他更像一座雄伟高山,竟然有了莫名压迫感。 大丫、李璇不由起身来到李思钰身后,李璇开口道:“发生了何事?” 李思钰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得而知,应该是发生了些许事情,还是等等吧。” 大丫不知道洛阳如今情势如何,但她知道自家少爷“病重待死”必然会引起洛阳动荡不安,有些担忧道:“是不是调些军卒前来?” 李璇一阵错愕看向大丫,她没想到大丫会说了这么一句,李思钰却摇头说道:“不用,现在你家少爷还没死呢!” “呸呸……净瞎说!” 李璇一阵不乐意,李思钰却笑了笑,心下还是挺喜欢李璇是如此反应。 想了一会,他也没觉得此时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尽管耳边哭喊声震天,显然是发生了大事,可他知道,这里是洛阳城,此时他也正在洛阳,哪怕外面皆言此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可他毕竟还活着,还活着留在洛阳,只要他有一口气,城内就不敢有人起乱造反,他有这个自信。 造反不是说上层军将说造反就可以造反的,否则的话,每天都可能会有几场造反的事情发生了,而事实上,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造反之事发生。 造反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底层军卒不满,只有所有军卒不满才可能发生造反之事,也正因如此,往往才有了什么几大恨之事发生,才有了《出师表》,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满,只有如此,才能有可能造反成功,否则就是自己在找死。 李思钰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对待普通军卒一事上尤为重视,给了他们在这个时代最为优厚待遇,断了所有人造反的可能。 他很自信,自信到了只要自己不死,他人就很难有机会、有胆量造反。 军卒不造反,就算发生了些许事情,在他眼里也算不得太大事情,可耳中震天哭喊声又不能让他坐视不理。 李思钰刚来洛阳没几日,还不清楚各家府邸在何处,自然也是不知夔王府正发生着何种事情。 小五得令领五百骑出府,李思钰也像是忘了腹中饥饿,只是静静站在门外,大丫、李璇以为他在担忧着什么,可她们哪里知道李思钰心下却是忧愁如何与两女解释自己身体的事情,身为枕边人,或许他可以瞒的一日两日,但时日一久必然会被她们发现自己的异常,尤其是丹田腹部的细鳞。 上一世李思钰战斗姿态如同蜥蜴人一般,不但有厚实鳞片覆盖,身后更是拖着条尾巴,但那是战斗时的姿态,自己是可以收缩隐藏,可是腹部无论如何也是有些鳞片是无法隐藏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腹部是最为要命的地方,是不是自己潜意识想要保护的地方,总之就是无法收回。 李思钰心下忧愁如何解释,可在不久后,当大丫、李璇发现他腹部的鳞片时,反而有些好奇,好奇一场大病后竟然有了这些东西,而并未去追根问底,直到几十年后,自己儿子也有了变异进化,李思钰才问起埋在心底多年的担忧,而那时的她们却一脸诧异反问他,公主能一夜白了头,你一场大病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此李思钰也只能无言以对,不过那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而此时的他,的确很是担忧她们无法接受,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自找烦恼而已。 小五领五百骑出府,人数虽不多,却也惊动了正打算休息的杨复恭、杨氏两人。 杨复恭、杨氏寻了过来,正见到李思钰站在门外与两女低声交谈,低声咳嗽一声。 “咳!” 李思钰不由转头去看,正见到杨复恭捂嘴走了过来。 “阿父怎么来了?” 杨复恭轻哼一声,说道:“发生了何事,竟要小五此时领兵出府?” 李思钰摇了摇头,皱眉道:“孩儿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些事情。” “嗯?” 杨复恭、杨氏不由一愣。 “行乾,这……这是为何?”杨氏一脸不解。 见杨复恭与杨氏一般,李思钰不由苦笑道:“孩儿确实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东城哭声震天,定然是发生了些事情。” “东城?” 杨复恭一阵讶然,与杨氏相视一眼,杨复恭眉头微皱,他与大丫、李璇一般,并未听到有何哭喊声,但李思钰这么说,他也不敢十分确定,只得点了点头。 “为父等上一等好了,看看究竟是何事,竟要我儿动用了五百骑!” 洛阳与长安大不同,长安鼎盛之时人丁虽多过洛阳,可洛阳却比长安庞大的许多,不但洛水将洛阳南北一分为二,皇城更是与长安大不同。 长安自秦汉之时就为帝都,因秦始皇乃天下第一帝,故而所建帝都极为正统,以示帝王威严,故而帝都居中而建,始皇自北而威天下,帝都皇宫又居皇城以北正中。 或许紧靠着龙首原的缘故每临暴雨之时,低洼的皇宫就会积水,杨广为帝时极为不喜,迁都洛阳也有很大缘故因此,在营建洛阳时,也正因考虑了这些,故而洛阳帝宫并不是整个洛阳正北正中,而是洛水北岸的西面,紧挨着西城墙。 也不知是不是夔王李滋在长安时,极为厌恶十六王宅仅仅挨着皇宫缘故,想要远离皇宫这座牢笼,竟然选择了居住在正东,而李思钰的王府却在皇宫之侧,一东一西,虽夔王府哭声震天,杨复恭他们还真没听到一丁点声音。 尽管杨复恭疑惑不解,但他素来相信眼前这个养子,也只是点头,欲要等上一等。 第965章 哭声震天(下) 李思钰也没想到,他这里还没等来城东消息呢,自己门前却嗷嗷大哭起来,也不由跟着掏了掏耳朵,甩了甩头,像是甩去耳中嗡嗡大哭声,脸上更是露出苦笑来。 “阿父,好像……好像是那些王爷们出了事。” 李思钰话语尚未刚落,杨复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数名亲卫急匆匆奔走了过来,见人过来,杨复恭也不再开口。 “大帅,十六王宅王爷们在门外求见,而且……而且还带着一众家小。” 李思钰不由叹息一声,说道:“他们可有说是何事?” “未曾,好像是关于城东官兵围困夔王府之事。” “哦?” 李思钰眉头不由微皱,沉默稍许,沉声说道:“派人去寻李存信、高思继,查明原因。” “诺!” 李思钰看向杨复恭,说道:“十六王宅之事,阿父……如何处置?” 杨复恭眉头亦是紧皱不已,思虑片刻,说道:“事情尚未弄清,十六王宅又是皇家宗亲,此时……此时你我出面皆有些不妥,不若让公主出面,先弄清楚情况再言其他。” 李思钰微微点头,牵扯到皇家事情总是最为麻烦,一个处置不好,不但得不了多少好处,反而可能因此惹了一身骚,想到这些王爷们一个赛一个混蛋,也不由转头看向李璇。 李璇当然是自家知自家事,微微点头说道:“也好,璇璇这就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李思钰点了点头,温和说道:“你有了生孕,注意下。” “嗯。相公放心,璇璇晓得了。” 李璇抬步就要离开,李思钰却突然说道:“夜风寒冷,还是披我大氅去吧。” 大丫一愣,随即忙回屋去拿他的大氅。李思钰身材高大,大氅自然也小不了,李璇、大丫他们也是有自己大氅披风之类的以防寒风,甚至他们前来洛阳时也是披戴着的,李思钰自然是知道他的大氅披在李璇身上不伦不类,可还是开口让她披上自己的,意味自然不言而明。 杨氏笑道:“还是行乾最是心细。” 李璇一脸幸福披着李思钰大氅,在大丫伴随下去了府门外,李思钰与杨复恭、杨氏一同返回屋中,等待进一步消息。 杨复恭也不在乎李思钰是否用过的碗筷,伸手从老大食盆中夹起一块羊肉放入碗中,李思钰忙拿过酒水为他斟满,甚至也为杨氏倒了杯。 杨复恭饮了口酒水,摇头叹息道:“我儿心中可有后悔?” 李思钰一愣,随即露出苦涩来,一边为杨复恭斟满酒水,一边苦笑道:“若言无一丝懊悔之意,就是阿父也是不信的。” 杨复恭端起酒水与他微微碰了一下,一口饮尽,这才吐着酒气叹气道:“我儿自营州前来戍守,虽时日也只一年,所立功勋更是令人难以相及一二,可我儿当知,你所立功勋越大,朝廷越是忌惮于你。” “正如……正如眼前之事。” 杨复恭叹气,说道:“此时的朝廷远胜一年前,那时的朝廷时时处于悬崖之侧,大唐数百年基业亦随时可毁于一旦,今时,周边之敌皆畏惧我儿,皆被我儿挡于外,纵然他人再如何视而不见,也知……只要再修养个三五年,大唐必然中兴!” “可是……” 杨复恭一脸苦涩,摇头叹息道:“可是,我儿只是‘病重’而已,满洛阳城就出现了不满我儿之语,虽为父也不相信朝廷众臣,以及那些千年家族会做下如此愚蠢之事,可我儿也当知,此等之事若真无他们之中人丁参与,也不会一日间满洛阳城尽是不满我儿之语。” 李思钰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些家族虽不大可能会如此愚蠢做下此事,但若无他们一点身影参与其中,他也是不信的。 谶语、流言这种事情,心怀叵测之人放出来是一回事儿,他人暗中推波助澜又是一回事,他当然不相信这些家族会没人推波助澜。 李思钰微微点头同意,却未开口多言,这种事情没法去说,心中有些不喜,却也只能憋在心中,杨复恭却有些深恨那些暗中之人,一脸愤恨道:“我儿为朝廷做下了如此多之事,甚至用身家性命来为大唐重建长安帝都,为安朝廷之心,我儿将背上难以计数的钱债,可那些人只是看到我儿手握无数军卒,他们却从未想过,我儿究竟付出了多少!” 李思钰抬手饮下酒水,叹气道:“孩儿知道,自来关内就知道会有今日之果,可既然做下了,想停也难啊!” 杨复恭突然阴森道:“我儿可曾想过,我儿若为这天下之主,又当如何?” 杨氏起身欲要为他们再拿些酒水,听着这话语,身体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杨复恭、李思钰。 眼角见到杨氏震惊呆滞,李思钰微微偏头看向杨氏,苦笑道:“阿母不用担忧,孩儿还未想过这些。” 说着,李思钰看向杨复恭,说道:“孩儿虽恼怒朝廷一些人扯腿之为,但孩儿真的不曾考虑过这些,对于孩儿来说,天下归于谁,孩儿都不甚在意。” “有些事情,孩儿没法与阿父言及,中原太过庞大,庞大到了纵然用尽毕生精力也难以治理的地步,而孩儿的确没这个精力。” 杨复恭一阵无语,他人恨不得把整个天下揽在怀里,死死抱着不撒手,可这个异类养子却对此不屑一顾,或许之前有疑虑,可到了此时,就算夺了天下,谁还敢质疑? 可……可这个儿子却偏偏不屑一顾! 李思钰自家知自家事,无论多么强大的王朝,最后终究要走向没落,而他更愿意打造一个像五门七望这般千年家族,当他逐渐觉醒,逐渐记起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时,他这才察觉自己的行为来源,或许潜意识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 李思钰所熟知的历史,无论哪个家族,一旦成了这个天下之主,无论帝国皇帝是如何的英明神武,这个家族最终都会伴随着帝国毁灭而沉沦,再不复豪门之名。 李思钰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回到了过去,还是进入了另一个不属于原本世界的历史,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时的他不可能跑到了另一个星球,就算神的力量也不大可能,而他猜测,很可能是这个星球的另一次元。 第966章 还真当老子是泥人啊 同一星球,次元不同罢了,或许那个世界发展太过迅速,成长太快,以至于远远高于眼前世界。 记忆中的那道光把自己送到了这个世界,世界不同,相同的是同一个星球。 神灵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了只是些许神灵气息泄露就让整个世界成了怪物的世界,尽管现在的李思钰也不认为进化是件坏事,可他不愿看到整个世界皆是怪物食人场景,或许,或许只有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家族,才可能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这个天下吧。 李思钰翻看着曾经的记忆,一脸苦意,嘴里说着杨复恭不解话语。 “天下给他人好了,至于千年后……孩儿想试试。” 杨复恭很是疑惑不解,想要询问,杨氏却开口说道:“行乾自有行乾打算,大人还是莫要逼迫行乾了。” 杨复恭对她一阵瞪眼,心下却对眼前小子很是无奈,就在此时,大丫急匆匆推门入屋,脸上明显带着焦急。 “少爷,出了大事情。” “哦?” 杨复恭、杨氏都是心中一惊,李思钰却只是轻“哦”了一声,以他现在觉醒的力量和速度,突然增长的强大实力,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无所谓了,大丫嘴里的“大事”他也不甚在意,最多也就一个“哦”罢了。 他的反应,杨复恭、杨氏、大丫皆是一愣,看着他不时用筷子戳着盆中肉食,他们也没能想到,此时的他竟然是这般反应。 “少爷,出……大事了!” 大丫又刻意加重了语气,李思钰还是一副无所谓,无奈放下手中筷子,转过身来看向大丫,无奈道:“出了什么事情?夔王起兵造反了?还是整个十六王宅都想弄死了你家少爷?” 大丫、杨复恭、杨氏三人一阵无语。 李思钰摇头叹息道:“少爷耳中东城哭喊声刚刚停了下来,想来是小五已经在处置了,之前兵卫已经说了,是夔王府家出了事情,围困夔王府这种事情,若无本帅军令,李存信、高思继还真不敢私自去做,可你家少爷并未下了这些军令,在城中发生这种事情,又是军卒私自在做……你这丫头真当你家少爷与那些人一般愚蠢,会看不出来一丁点端倪?” 大丫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少爷,你猜出来了?” 李思钰一声叹息。 “唉……真是头疼啊!少爷我现在就希望着别牵连了太多人来。” 杨复恭皱眉道:“我儿的意思是夔王府与军中参与了城中流言之事?” 李思钰无奈点了点头。 “当是如此。” “夔王虽越来越令人厌恶,但终究是宗室之长,一般之事,就算得罪了孩儿,孩儿也不会令兵围困他夔王府,毕竟夔王与晋王是不同的,围困晋王府,算是替朝廷打压晋王一脉,打压陈蔡四州之晋军,只会有利于朝廷稳定,但凡稍微有些脑子的大臣都只会明着反对,暗中却是点头称赞,可夔王府就不同了。” “夔王是宗室之长,是大唐朝廷一系,与满朝文武本为一体,今日用兵围困夔王府,明日孩儿就能肆无忌惮围困其他大臣阁老府邸,这是朝廷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孩儿还没这么愚蠢,让孩儿与朝廷此时对立,再说了,孩儿来洛阳目的是缓和之间关系,与朝廷捆绑在一起的,可不是相互对立的。” 杨复恭微微点头,李思钰说的话语他能够明白,又听李思钰说道:“孩儿如今身在洛阳城内,前些日调了军卒在府门外,军中将领不可能不知晓此事,既然知晓,还敢用兵杀入夔王府,只能有一种可能。” “少爷,是什么?” 李思钰看到大丫露出的顽皮,不由笑道:“你这丫头也变了性子啊,不过呢,少爷我还是挺喜欢的。” 杨复恭、杨氏不由看向大丫,大丫面皮还是有些薄了点,见两人看过来,羞意一直蔓延到了耳后。 李思钰见她如此,反而笑了笑,说道:“军卒不去寻别家,只是杀入夔王府,显然是夔王府对少爷起了异样心思,没有本帅军令,军卒私自做下了此事,当是欲要杀人灭口,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朝廷人心动荡,各家各有各家心思,像是四处漏风的墙,根本藏不住任何消息,夔王府若真做了这些事情,少爷我还真不相信他们能够隐藏了多久!” “定然是走漏了消息,又被军中一些人得知,深怕受到了牵连,这才不得不如此行险。” 听了他的话语,杨复恭不由微微点头,说道:“当是如此,也只有如此,军卒才可能做了如此惊人之事。” 大丫也跟着点头说道:“刚刚公主已经询问过了,的确是夔王府世子勾结贼人……” “等等!” 李思钰眉头微皱,看向大丫有些疑惑问道:“你是说……夔王府世子?” “昭儿?” “这怎么可能?” 李思钰一脸不可思议,他对李昭还是有些了解的,就李昭那种性子,他根本不相信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大丫却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公主也如少爷这般,也不认为昭世子会做下此等之事,细问下,才知根本不是。” 杨氏听到“夔王世子”时,心脏就像是欲要跳出了胸口一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担忧,开口急问道:“夔王府世子不就是云倬吗?怎么又不是了?” 大丫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据门外的王爷们所说,夔王李滋好像在黄巢叛乱时,与一妇人调换了孩儿,或许是为了给他们夔王府留条血脉吧。” “但不知为何,两个孩儿竟然一直未调换回来,昭公子也是一直为夔王府世子,直到前些日,夔王李滋找到那些王爷们,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欲要重立夔王府世子。” 李思钰眉头紧锁,按照大丫话语来看,兵荒马乱之时,狸猫换太子之事还真有可能发生,但是…… 李思钰眼睛微眯,轻声问道:“夔王府世子是何人?” “是……是那李曜……” “李曜……” 李思钰顿时想起那个被自己吊在城头之人,嘴角不由浮起一道弧度来。 “还真是命硬之人啊!” 就在这时…… “末将高思继!” “末将李存信!” “前来领命!” 门外两声暴喝响起,李思钰眉头微抬,却未开口令他们入屋。 “在外等着。” 李思钰双手扶案,缓缓起身,如同蛮荒巨兽动身,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杨复恭等人呼吸一顿,就是门外李存信、高思继也莫名其妙的双手摸向腰间,脚步更是不由自主后退一大步。 “还真当老子是泥人啊!” 第967章 心灰意冷(一) 大丫、杨氏为李思钰披好衣甲,李思钰才冷着脸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高思继、李存信,两人在一个时辰前才得知李思钰并非大骨枯之症,而只是身体消瘦了许多而已,尽管他们不怎么相信,没人会无缘无故突然消瘦,可当他们看到一身沉重铠甲的他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李思钰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大步走向前堂客厅。 直到李思钰走出一丈,高思继、李存信才直起身子,相视一眼默默跟随在李思钰身后。 客厅灯火通明,却无一人,李思钰推门入内,径直坐在主坐上,高思继、李存信相继入内,最后才是跟着前来的杨复恭,至于大丫、杨氏两人并未跟来。 杨复恭没有开口,只是走到李思钰身边坐下。 “大帅!” 高思继、李存信抱拳再次行了一礼。 李思钰眉头一抬,沉声道:“城内军卒是怎么回事?” 高思继、李存信在城外军营中,突然得到军令,一时间也不知是何事,直到传令军卒说明情况后,两人大惊,这才急匆匆赶来。 高思继是主将,听了李思钰话语后,忙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与李将军并未有令军卒入城之事,仓促之下,末将也不知缘由。” “不知缘由?” “砰!” 李思钰大怒,猛然一拍桌案。 “一军主将,一军副将!军卒趁夜入城围攻当朝皇族,竟然不知此事,你们是如何做的一军统帅?” “啊?” 李思钰大怒,军中有主将、副将且不言,更是有参军身居军中,按照他的想法,这种事情很难发生,毕竟调动军卒离开军营,这不是小事情。 就在李思钰大怒,高思继、李存信一脸羞愧无语时,一名军卒急匆匆来到门外。 “大帅,小五将军来报!” “进来!” “诺!” 军卒半跪于地,大声说道:“夔王李滋勾结贼人张雄天、汴州贼朱温、晋王世子李存瑁、参谋邓伯贤,以及军中一干将领,欲趁大帅身体不适时,对大帅不利!” “什么?” 杨复恭大惊失色,高思继、李存信更是脸色剧变,反而李思钰却是一脸漠然。 “好好……还真是好啊!” “少爷……少爷……” 李思钰话语刚落,大丫又一脸焦急跑了过来。 “少爷……太上皇……太上皇……” 大丫一脸慌乱,进了厅堂,见到一脸阴沉的李思钰,她有些恐慌不知所措。 “李晔——” “还真是好啊!” “砰!” 李思钰大怒,一脚踢翻桌案,地上更是狼藉一片。 他之前只是猜测军中与李滋做下了流言蜚语之事,按照他的想法,无非就是趁乱觊觎军权罢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外贼参与其中,甚至连李晔这个太上皇也参与了进来。 李思钰一人独大,已经威胁到了整个帝国权利中心,对他不满、忧虑,这些他都能理解,但他想不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勾结外人来对付他。 杨复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杀戮欲望,恨声道:“还真他娘地养不熟的狼崽子!” “我儿……” 杨复恭正要开口,李思钰猛然一抬手,眼睛却缓缓闭上,大丫一脸担忧看着他,此时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李思钰突然睁眼,露出冷漠的眼神让人心惊胆颤。 “阿父留在府中,孩儿入宫一趟。” “啊?” “好!” 杨复恭起身,冷声说道:“我儿且去,府中自有为父护住!” 闻言,李思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什么话语都未说,缓缓起身,身上铠甲哗哗作响,高思继、李存信相视一眼,不由让到一侧。 就在李思钰越过两人之时,脚步却突然一顿,眼睛只是看向漆黑夜晚。 “高思继,你高家如今情况也不甚太好,有没有想过回去相助一二?” 杨复恭以为李思钰入宫讨个说法,却未料到他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来,而高思继更是身子一震,只是呆呆看着李思钰高大背影。 “出来这么久,该努力的也都努力了,最后竟然成了这般……” “天下之敌啊!” 李思钰轻声叹息。 “你我相识一场,老子不知道你是否参与了其中,但总该是好聚好散,之前的过错……让它随风去吧,可你高家终究还是需要你的,还是……还是回去吧。” “李存信……” “本帅给你个机会,跟本帅走,还是留在朝廷?” “跟着本帅,本帅许你一世荣华,为我一军主将,若不愿……朝廷兵马皆归于你。” 李思钰话语说完,未等两名一脸惊骇大将答话,他已经大步离去。 大丫一开始与杨复恭、高思继、李存信一般无二,听到此处,脸上反而露出温和笑意。 “我儿……” 杨复恭大急,开口欲要阻止,大丫忙一手拉住他的衣袖,嘴里劝解道:“老爷莫要焦急。” 杨复恭一脸恼怒,一甩衣袖挣脱了大丫,怒道:“混账小子都被人欺负到了如此地步,怎么还他娘地如此娘们?” 大丫却拉着杨复恭,把他强行按在椅凳上坐下,笑道:“老爷且莫急,还请大丫说完话语再急也不迟啊!” “混账丫头,你……” “老爷,你觉得,少爷留在这里……开心吗?” “开心!老子看那混账小子整日被人欺负,开心得很呐!” 大丫不由一阵婉儿,笑道:“老爷也知少爷不开心,整日在这里活的憋憋屈屈,还不如回营州……” “混账丫头,你懂个甚?营州……营州能与整个天下相提并论吗?” 杨复恭不愿理会大丫,别过头也不去看她,大丫轻轻蹲下身子,为他擦拭着脚上一块不知何时沾上的泥土,嘴里却轻声说道:“老爷也知……少爷已经成了他人嫉恨之人,如……如天下之敌。” 大丫轻声叹息道:“少爷自入了中原,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大唐征战,可结果如何?” “所有人……所有人都想要少爷死啊!” 杨复恭一脸恼怒道:“谁想要我儿的命,老子就先砍了他的脑袋!” 大丫一阵苦笑,轻声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可最先死的却是陈胜吴广” “汉室将倾,董卓废帝以威天下,却身死长安,暴尸东市。” “老爷,大唐虽将倾覆,但却不能毁在少爷之手啊!” 第968章 心灰意冷(二) “你……你这混账丫头胡说什么?” 杨复恭一脸恼怒,但气势弱了许多,大丫蹲在地上,低头沉默片刻,突然轻声说道:“老爷以为,少爷此时毁了大唐,鸠占鹊巢好呢?还是……还是等大唐覆灭后,天下真正大乱后,等到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之时,此时少爷再入关重整天下好呢?” 杨复恭一愣,低头看着一向不怎么多言的大丫,很是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大丫会说出这句话语来。 “老爷也知这一年来少爷之难,外有外敌就不说了,本就是敌对之人,再如何,最后也还是敌人,可少爷背后呢?”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啊!” 大丫轻声说道:“少爷武勇少有人能及一二,战阵杀敌大丫自不会担忧少爷之安危,可是……可是背后之人又当如何?” 大丫心下一阵悲哀,她之前震惊,此时的她已经体会到了自家少爷心中愤怒、不甘,之前在房中,她并未察觉到少爷心哀若死,此时她却能清晰感受到。 李思钰一脸冷漠,随着他的响箭冲天而起,整个洛阳城内外随着响箭声,不住有响箭一路向长安传去,随着响箭声,城外大营更是一阵骚动,无数军卒纷纷出营,号角战鼓声直冲天际。 正与崔昭纬、刘崇望一干大臣们等待消息的裴贽更是冲出门外。 “出……出大事了……” 洛阳经历过响箭之事,当响箭再次响起,让无数洛阳百姓惊恐,更多的是紧紧关上大门,用棍棒死死挡住,纵然如此,身体的颤抖却不再受自己控制。 李裕尚未休息,东城的事情闹腾的颇大,甚至身居深宫的他,也在急匆匆赶来的宦官告知下得知了此事。 尽管他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军卒围困夔王府意味着什么,刘景瑄也是一脸忧色陪伴在身边。 流言之事他得知的最晚,以至于未能第一时间前去北地王府解释,故而恼怒的他加强了消息来源,不再通过枢密院那些宦官们,东城事情一发生,就有人在宫门外递了消息。 夔王府终究不是晋王府,用兵围困意味自然不同,就算夔王府有些罪名,也当是朝廷来处置,而不该是用兵围困。 刘景瑄、李裕一脸忧愁,还未等来进一步消息,尖锐响箭声却冲天而起,听着响箭声一一响起,向着西面关中方向蔓延,李裕小脸顿时煞白,刘景瑄更是浑身颤抖。 “这……这是调……调关中之兵!” “陛……陛下,出……出大事了!” 刘景瑄嘴唇颤抖,与营州军接触了不少,自然知道响箭是紧急信号,是最危急时才会响起。 军中传递消息,大多都是军中探子、信使,这样传递的消息更加准确无误,可响箭不同,响箭只能传递警讯,且最为紧急的警讯! 李思钰就在城中,城外更是有数万大军,如此情形,还发出响箭,这……这就是翻天大事! 恐慌,就是恐慌,整个洛阳的上空都是无尽的恐慌。 所有的一切,李思钰全无所觉,身披甲胄的他站在府门外,之前还哭声震天的王爷们,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出一声轻响。 “踏踏……” 李思钰缓步走到跪在地上的李戒丕面前,抬腿踩住他的肩头。 “李滋、李晔勾结了朱温、李克用?勾结了贼人张雄天?” 李戒丕身子颤抖如筛糠,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又不敢不回答,努力止住跳动的牙齿,颤声道:“回……回北地王话,本王……不不……是……是……” 李戒丕也不知该如何自称了,“本王”他不敢,不敢此时激怒了眼前之人,“小人、下官”又绝不妥,最后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请哼道:“本帅只想知道,李晔是不是勾结了外贼?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李戒丕身子一颤,他哪里知道里李滋老混蛋还有勾结朱温、李克用之事,他与身后一干王爷们也只是知道李滋参与了流言之事,哪里知道还有更加要命的事情,也不知是说“是”,还是“不是”了。 李思钰见他不开口,也有了些不耐烦,大脚从李戒丕身上移开,就要转身不再理会。 见李思钰如此,跪在李戒丕身后的李嗣周大为惊恐,以为李思钰要动刀杀人,顿时惊叫起来。 “我等冤枉啊,不是我十六王宅人不想回答,是……是我等也不知此事,,我等……我等只是刚刚得知,李滋老贼竟然扣押了昭儿,只以为他……他散播了流言,是……是真不知还有勾结朱温贼子之事啊!” “是啊!北地王,我等真是不知啊!” 一群王爷纷纷惊叫,皆言不知此事。 这些王爷们确实是不知道这些,李滋也不可能说了这事,此事太过重大,十六王宅的王爷们就算再如何混账,为了一家老小的命,那也不敢做了此事。 小五领五百骑前去东城,李昭夫妇被关押在柴房中,小五只要前去,就不可能不会发现了李昭,而李昭被关押了好些日,知晓的事情也是最多。 见这些人不住磕头哀求,不住摇头说着“不知”,李思钰只是微微闭上眼睛,轻声说道:“知也好,不知也罢,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本帅,本帅满足你们的愿望。” 李思钰也不想再多言,亲卫已经牵来了踏雪,李思钰也无二话,翻身上马,轻磕马腹向皇宫缓步走去。 随着李思钰动作,府门前上千军卒默默提起刀枪,缓缓向皇宫压了过去。 轰隆隆脚步声逐渐远去,王府门前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人,李璇一脸呆滞看向远去的高大身影,整个心脏颤抖不已。 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无人开口,甚至连一丝该死的风声都无,只是一片恐慌前的压抑。 “公主,回屋吧,您还有着身孕呢。” 大丫不知何时站在了李璇身边,轻声低语惊醒了呆滞的李璇,有些迷茫的她不知是哭,还是该笑。 “公主还是莫要太过担心,少爷不会把谁如何了,不会动了任何人,陛下、太上皇,就是那汴州朱温,少爷也不打算理会了。 “少爷……少爷伤心了,也累了,准备……准备回家了。” 大丫轻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戒丕,看向跪了一地的人,脸上却露出灿烂。 “整个天下……今后与少爷再无半点关系,你们愿意如何,那就如何好了。” 第969章 心灰意冷(三) “陛……陛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刘景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李裕却有些呆滞,心下更是五味杂陈,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宫门外的老师,不知见了面,老师是否会砍了自己脑袋。 刘景瑄心下焦急,指着东城方向大骂。 “李滋老儿,咱家……咱家就知道……就知道那老贼不是个好东西,就知道他会害死了所有人!” “陛下……北地王……北地王是真的恼怒了啊!” “唉……” 李裕小脸一阵苦涩,尽管他此时尚还年幼,可不代表他不懂东城之事意味着什么,消息传入皇宫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清晰,此时已经不再是军卒围困夔王府的事情了,而成了李唐宗室欲要谋害帝国功臣、权臣之事,曹魏之时衣带诏之事,李裕不知听了老师说过了几次,知道这种事情,一个不好就会身死族灭,更甚之,师徒两人从此陌路而行。 所有人都认为李思钰是权臣,越来越成为朝廷最大的威胁,可他却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个权臣,但事实上,他的确掌控了帝国所有兵马。 李思钰站在宫门外,身后无数军卒静静站立在后,随着无数军卒越聚越多,整个皇宫随之大乱。 “陛……陛下……该死的……该死的李滋……” 李裕颤抖,第一次感到深深恐惧,感受到了老师身上浓浓寒意,努力站起身,看着抖如筛糠的刘景瑄,勉强笑道:“老师……老师不会的。” 像是在安慰刘景瑄,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刘景瑄一点轻松喜悦感都无,不住有惊慌失措的宦官跑来,不断增加的军卒让他深深恐惧。 “陛下……” 刘景瑄泪流满面瘫软在地,李裕尽管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尽管他力气很小,还是想要扶起瘫软的刘景瑄,最后只能无奈坐在地上,透过洞开的房门,看着外面惊慌奔走躲藏的宫女、宦官。 这种事情,李裕也经历过了数次,这一次却来自他的老师。 没有母亲,没有父皇,什么都没有,身边只有一老宦官…… “老师……老师是对的……” 李裕看着外面慌乱奔走之人,屋内却只有他们两人,心下一阵悲哀,突然想起老师的话语来,心下这才真正明白,为何宦官们会屡屡权势滔天,全因……全因他们与自己生死与共啊! 李裕努力爬起,想要再次把刘景瑄从地上拉起来,尝试了几下,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刘公公,你年纪大了,就留在这里好了。” 刘景瑄正惊恐绝望呢,听了这句话语,想也没想就点头,可当他看到李裕缓步走向门外时,又像是条件反射惊叫苦喊。 “陛下——” “您……您不能出去啊!” 李裕回头看向跌跌撞撞从地上勉力爬起来的刘景瑄,一脸惨白的他却灿烂一笑。 “老师都来了,朕不能不去迎接啊!” “陛下——” …… 踏雪不住原地踏步,很有些不耐烦打着响鼻,李思钰却只是轻抚着他的后背。 “大帅,三军已经前来!”李存信一脸冷漠抱拳躬身。 “嗯。” 李思钰轻轻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无一人前来阻止,心下不知是该替大唐悲哀,还是替城内的弟子学生哀叹。 “大帅,李滋老贼已经绑来。” 李存信开口禀告军中之事,李思钰甚至连神色都未动上半分,听到小五话语,却不由偏头看向不断挣扎的李滋,看到那充满愤怒火焰,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 “昭儿可还好?” 李思钰根本不想理会李滋,心下既然已经决定,李滋就再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杀了他,自己都嫌脏了手。 小五忙抱拳说道:“世子、世子妃虽受了些许苦楚,却未有什么大碍,休养几日即可。” “至于军中欲要反叛将领也已查明,一共二十七名各级将领,只是……无论小五如何逼迫,他们并不承认自己谋反作乱,只是想逼迫大帅调换洛阳留守将军。” “嗯。” 李思钰微微点头,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朱友裕是从陈蔡之地潜入的,而且那些摩尼教反贼也是从陈蔡之地入的境,小五已经查明,他们本是欲要夺了荊襄之地,只是大帅欲要替朝廷夺了此地,尚未准备妥当的他们自认为不是我军敌手,故而才想暗刺大帅,以此让朝廷大乱,他们可趁机夺下荊襄之地。” 李思钰微微点头,却不言语。 “大帅……” 小五正要再说,头却不由看向缓缓打开的宫门。 一匹大马,一匹只能奔走却无法跳跃的大马,一匹大马,两个人,一人骑坐,一人牵着大马,一老一幼缓缓走出宫门。 看着只有两人出宫,李思钰脸上第一次不再只是冷漠,无奈中又略带赞赏。 李思钰轻磕马腹迎上前,来到正中时却停了下来。 刘景瑄感受着脚趾不住抽动,强忍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趋牵着大马,尽管他想表现出稍许无畏,恐惧的眼泪却止不住滴落。 当刘景瑄来到李思钰身前十余丈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看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数次也未成功,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轻轻磕动踏雪,缓步来到大马身前,弯身把刘景瑄从地上拽了起来,轻笑道:“刘公公就是如此害怕本帅吗?” “啊……啊?” 刘景瑄牙齿打颤,手中马缰何时到了眼前高大之人手中都不知,只是呆愣愣看着李思钰牵着大马,两人两骑缓步走向皇宫。 小五向李存信微微点头,大手一摆,身后军阵分开,五百骑拖着一群人越阵而出,紧跟着小五走向皇宫。 就在小五将要越过呆呆傻傻的刘景瑄身边时,突然回头冷着脸说道:“刘公公,李滋与李晔合谋欲要暗害大帅,此时……你们不会在皇宫内埋伏了刀斧手吧?” 小五像是故意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等刘景瑄回答,自顾自打马紧跟在李思钰身后。直到被死死捆绑着的李滋走过他身边时,刘景瑄这才醒悟过来,指着李滋跳脚大骂。 “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 第970章 心灰意冷(四) 刘景瑄大怒,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畏惧模样,跳起脚对着李滋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李滋脸上挨了两拳,身上也被狠狠踢了一脚,就在刘景瑄还要再发泄一番,一军卒手中长戟猛然伸出,眼中满是冷漠。 突然出现的战戟吓了刘景瑄一跳,看着军卒猛然拽动绳索,这才醒悟过来,忙向不悦军卒拱手陪笑道:“咱家一时气愤这老贼,还请将军恕罪……恕罪……” “哼!” 军卒猛然拽动绳索,双腿磕动马腹,因刘景瑄停滞的队伍再次移动,缓缓进入皇宫之内,直到最后一人越过他时,他这才重重吐出心中恐惧,看着军卒一一进入皇宫,最前面的李思钰、李裕渐远,他就像是醒悟了过来一般,撒腿就去追赶。 刘景瑄不是蠢货,无数军卒围住皇宫,北衙上万人更是被死死压在军营不敢异动,此时此景,也不怪他会以为要变天,可看着李思钰牵着大马走入皇宫,听着小五“调侃”话语,他就知道,就算要变天,他的命也保住了,没了生命之危…… 刘景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却不自知,他也不敢从小五身边这些军卒身边经过,在他看来,这些军卒们可比那李悍虎可怕多了。 气喘吁吁的刘景瑄一溜烟跑到李思钰、李裕身前,忙伸手牵过两匹马,嘴里不住讨笑。 “奴才……奴才为陛下、王爷牵马!” 李思钰是什么力量,若是不愿,刘景瑄又怎能从他手中夺过缰绳?他也不介意刘景瑄为他牵马坠蹬,反而露出笑意来。 “老刘,有没有兴趣去我营州养老啊?” “啊?” 刘景瑄一愣,李思钰从未在他面前叫他“老刘”,骤然之下,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可后面话语不但刘景瑄愣住了,就是小皇帝李裕也呆傻了片刻。 “老师你……你……” “没什么,老师累了,想家了。” 李思钰不悲不喜,轻声低喃道:“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你李唐的天下,老师终究也只是外人,或许……或许只是老师一厢情愿而已,你们……或许并不喜欢老师的想法。”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啊!” “老师……最后才发现,原来……作孽的是老师而已。” “老师……” “呵呵……老师又不是孩子,已经决定了,你小子就不用再劝了,不过……老师今日可能要废帝,老师算是夺了你父皇的皇位,强行给了你,今日……老师还给他!” 刘景瑄心神一阵震动,想要回头劝解却又不敢回头。 李思钰向李裕一笑,嘴里却是如此的苦涩,说着他不懂话语。 “或许……或许这就是历史,历史……也真的无法改变吧……” 刘景瑄默默牵着两匹马来到大殿,李思钰将李裕抱下了大马,一大一小缓缓走入大殿,在刘景瑄一脸惊骇下,李思钰走到高高龙椅上坐下,李裕只是坐在他身边。 高高在上的李思钰俯视着整个大殿,轻笑一声。 “龙椅虽有些冰冷僵硬,不过坐在这里,很有一种俯视天下的感觉,或许……或许就是这种感觉,才让无数人想要这个位子吧!” 李思钰看着低头不语的李裕,伸手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怎么?老师坐了你的位子,还不乐意了?” “裕儿知道,老师根本不在意这张椅子。” 李思钰微微点头,叹气道:“是啊!老师还真不在乎这个椅凳。” 李思钰双手展开,笑道:“世界很大,比你想的还要大的许多,中原这个‘天下’……呵呵……不过是世界的一角而已,而老师……却想拥有整个世界!” “与整个世界相比,又怎会要了这个破椅凳?老师可不会被这个破椅凳捆住了手脚,你父皇想要,老师还给他就是了。” “老师,父皇他……他不会的……这……这不可能!” “呵呵……没什么不可能。” 看着一脸期盼,又有无尽绝望,李思钰心下一阵剧痛,伸手轻抚着他的头顶,叹息道:“老师曾与你讲过,这片天空下的所有王朝,哪怕大唐不存在了,又有一个强大帝国崛起,也不可能终结了‘一兴一灭’的宿命,终究还会被另一个帝国取代。” “毁灭并不意味着不再崛起,毁灭或许就是下一次崛起的希望……” “老师,裕儿不懂……老师,裕儿真的不懂!” 看着满面泪水的他,李思钰心下有些不忍,为他擦拭着泪水,无奈道:“你年纪太小,还不足以结束这个乱世道,老师虽可以帮你,可老师终究是老师,而你才是大唐的主人。” “老师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既然至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为何不结束了这一切?” 李裕满眼泪水悲声道:“老师不在,天下百姓怎么办?”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邹狗,人心思动,整个天下人人都是如此,就算强行结束了这一切,短时间内也很难做到,再说了,老师也没说啥都不管不问啊!” “啊?真的?” 李裕大喜,胡乱抹了把泪水鼻涕,一脸期望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无奈道:“这个天下事情,老师是不会再插手了,但这不代表你就不可以!” 李思钰微微倾了下身子,把李裕抱在怀中,如以往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笑道:“你年纪太过年幼,虽为大唐皇帝,却无一丝皇帝本该有的威严,他人是不会因你是皇帝就对你敬畏,最多……最多也只是敬畏你的皇帝身份罢了,而不是你本身,但是,他们面对老师又是不同,他们畏惧的是老师这个人。” “朝廷太复杂,利益纠缠如同一团乱麻,不给你使力也就罢了,却每每扯起后腿,老师今次前来洛阳,本就是要自缚手臂让朝廷放心,可是……老师终究还是错了啊!” “一厢情愿的可笑!” 李思钰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堂,轻声叹息。 “我本真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个朝廷烂透了,从里到外,从上至下,彻彻底底烂透了,根本没一丝可能重塑这个烂透了的朝廷,它……唯一的价值就是让它彻底毁灭!” “而你……” “老师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还你一片自己的天空!” 第971章 心灰意冷(五) 李思钰对这个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了,朝廷上的大臣、各家族为了自己利益对他多方掣肘,这些事情他可以理解,也不会太过失望,矛盾总会无时无刻出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很清楚。 自己清楚、知道,也准备为此作出妥协来缓和之间的矛盾,可当他知道李晔竟然也参与了此事,竟然勾结外贼来对付他时,他就知道了,这个大唐根本没有可能扶得起来,就算扶起来了,也不会与关外营州和平相处,而他来到长安,进入中原,根本还是想要让中原与营州和平相处,让营州成为中原天空的屏障,可这一切都在得知李晔勾结朱温、李克用时,他最后的希望也已破碎。 李思钰抱着李裕坐在龙椅上,说了很多,中原这个天下,整个世界又是个什么样子,以及自己将来的打算…… 说了很多,甚至许多李裕根本无法理解的人或事,李思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一股脑的全说给他听。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空荡荡的殿堂中,没人敢进入其内,刘景瑄伸头露脑看了一眼,吓得他再不敢靠近大殿十丈,只在远处不住搓动双手,显然也不知当如何。 龙椅不是谁都能坐的,可今日李思钰偏偏就坐在了上面,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个高高在上的椅凳,他若想要,他今日就可得到! 或许有人说他太过狂妄了,可事实确实是如此,自安禄山叛乱后,虽大唐平息了这场谋逆叛乱,可平乱后的大唐并未恢复平静祥和,反而更加动荡不安起来,所有的一切皆因平息叛乱之时,各军大将自立于天下各镇。 所有人都知道,各镇执掌一地军政大权,终究会祸乱天下,朝廷不是没想收回各镇之权,可各镇阻断了漕运,断绝了大唐朝廷根基命脉,仅凭一关中之地,甚至连养活无以计数的官吏都很艰难,又如何能训练出让天下侧目之军? 没了可靠军卒,各镇节度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一逢天变,天下皆乱。 各镇、各州府,甚至一村一寨都可能是一个“节度”之地,整个天下都是如此,所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生死,都在拼命搜刮,搜刮能搜刮到的一切,瘦成骨头的男丁脸上都要被盖上大印,这样的军卒有什么战力可言,看着铺天盖地,动辄十数万人上阵,可只要稍微受挫,立即就成了一群乱跑的牛羊四散而逃,否则也成就不了李飞虎战神之名。 李思钰很清楚现在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他经历过一世动荡,知道动荡的世道人心是什么样子,此时的他还真没把他人放在眼里,他还真有这个狂妄的自信。 龙椅他今日就坐了,他就坐着不打算起来,就等着满朝文武前来,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今日他就坐了这里,你们能如何? 干元殿原本是干阳殿,只是干阳殿被焚毁,后来大唐在隋干阳殿之处立干元殿,秉承大唐壮丽繁华,干元殿更是集威严壮丽为一身,而此时…… 小五手持长戟,不时巡视着跪了一地之人,不时会有军卒绑缚着的军将丢入其中,所有人都被死死捆绑,或许为了避免吵到了殿内之人,所有绑缚之人全部被死死绑住了嘴巴,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一人能发出丁点声音。 此时的李滋想要愤怒,却只能请哼两声,口中不但有破布死死堵住,更是有根绳索,嘴巴张得老大却无法发出不甘怒吼。 阳光缓缓刺破黑暗,当阳光彻底覆盖在了整个大地,整个洛阳却被寒意、恐慌笼罩。 看着阳光落在殿内,却无一人前来,怀抱着昏昏欲睡的李裕,李思钰眉头却越皱越高,心下更是恼怒不悦。 “来人!” 一声低沉闷雷让李裕有些迷糊抬头,守在门外的高思继大步走入殿内。 “大帅!” “去,挨家挨户给本帅请!” “让存信去!” “诺!” 随着李思钰摆手,高思继大步走出殿外,还迷糊的李裕听了冰冷话语,顿时清醒了过来,心下又是一阵唏嘘。 皇宫出了如此翻天覆地之事,满朝文武嘴里皆言忠义,却无一人前来“赴死”就义,反而自己坐在怀里的老师,这个“大逆反叛”之人却愤怒不悦。 李裕轻轻甩了甩脑袋,有些担忧说道:“老师既然已经打算带着裕儿前往营州,为何还要让朝廷恐慌不喜啊?” “嗯……因为老师不爽!” 李思钰想了一下说道:“老师自营州前来时就已经做好了战死在关内,是战死,而不是被活活憋屈死!” “唉……怎么说呢?” “天下各镇节度,大大小小一地节镇,他们如同天上繁星一般之多,尽管他们一个个相互敌视,但是,当这个天下出现一个威胁到了他们所有人时,他们说不好会如当年诸侯伐秦之事。” “老师自入关后,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已经有成为天下之敌的觉悟,只是……只是老师是希望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下,死在背后要守护的人手里。” “对于老师来说,这是……这是最悲哀的事情,也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 李裕沉默半晌,情绪有些伤感低落,轻声说道:“老师太强大了,强大的让所有人畏惧,父皇他……” “老师,裕儿也曾有过害怕,就在老师站在宫门前时,裕儿就很害怕……怕老师杀裕儿……”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李裕脑袋更加低垂,脸上的惭愧让李思钰一阵莞尔。 “害怕、恐惧、畏惧……一切负面情绪,这些都很正常,因为恐惧而产生不信任,因不信任而行如陌路……老师能够理解。” “老师不怪裕儿,也不会去责怪任何人,因为……因为老师强大,营州军强大,强大的让人担忧、恐惧,所以……所以老师只能无奈离开。” “所以啊……” “呵呵……” “所以老师才想着……” “因不够强,所以不自信,所以才会恐惧,才会担忧害怕。” “或许……你自立了,有了自己的力量,有足够力量战胜恐惧,那时……这个天下才会安定祥和吧。” 第972章 心灰意冷(六) 高思继大步走在一地俘虏之中,就在他要越过一人时,那披头散发之人突然嘶吼着撞了过来。 “爹……爹……救……救我……” 高思继脚步一顿,眼睛却未看向跪着的养子,正在宫门处与军卒低声说话的李存信像是感受到了干元殿前稍许骚动,不由转头看向顿住脚步的高思继,想了一下,抬步向高思继走了过去。 李存信走到高思继身边,稍微用力,一脚踢翻了挣扎的高怀恭,看着沉默的高思继,摇头叹气一声。 “虽为逆子,但终究还是叫高将军一声阿爹的,看着自己儿子被绑缚在这里,心下有些犹豫、不忍也正常,不过,高将军也莫要太过担心,大帅脾性,高将军比刘某更为了解,想来是不会如何了他们的。” 李存信摇了摇头,嘴里轻声叹息一声,在他看来,这个天下没有比殿内的大帅再异类了,此时此景竟然不是想着如何血流满地,而是想着如何回自己的关外营州! 可是,自己却无一丝一毫反抗心思,反而觉得,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容忍自己吧,才能让自己彻底臣服吧! 李存信摇头正要离去,耳边突然传入一声沉闷。 “大帅不耐烦了,让你一一去请满朝文武,大帅说,让你亲自去……请!” 李存信身子一震,深吸一口气,看着洞开的宫门,点了点头。 “李存信领命!” 说完,李存信大步离去。看着自己不喜欢之人离开,高思继第一次低头看向满脸鼻涕眼泪的养子。 “爹……爹……救……救我……救我……” 一脸冷漠,重重一脚,高思继转身大步离去,拾阶而上,再次双腿微分站在殿外。 一夜马嘶人喊,满城刀兵碰撞声让整座洛阳城如同死城寂静,甚至临近天亮,本该打鸣的鸡叫声都无,太阳高高挂起,街道上却空无一人。 “轰轰……” 一阵震响由远及近,藏在门后的门房一阵心惊胆颤,双手更是合拢着不住向诸天神佛哀求,希望这些震天脚步声远去,离自家府邸越远越好。 “砰砰!砰砰!” 脚步突然没了,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砸门声,门房瞬间瘫软倒地。 “开门!” “砰砰……” “开门!” …… 门房一脸煞白,像是被暴吼“开门”声惊醒,非但没有开门,反而跌跌撞撞向着正堂就是一阵狂奔。 “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老爷……” 门房太过慌乱,刚一脚踏入正堂,另一脚却被高高的门欠绊住,一头栽倒在地。 “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门房丝毫没感受到额头的疼痛,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也没察觉,只是恐惧大叫。 房中没有其他人,只有孙揆一人坐在正中,所有下人,哪怕自己的老妻也被这个倔强老头远远赶开,他就这么枯坐了一夜,身体甚至连动上分毫都无。 “终于来了么?” 声音嘶哑,孙揆手扶着有些僵硬的双膝缓缓站起身来。 “开门!” “啊?” “老……老爷……” “开门!” 孙揆再次开口,眼睛终于从震动的府门处移开,低头看着满面鲜血的门房,轻声说道:“该来的终究要来,躲是躲不掉的,去开门!” “是……是……” 门房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刚迈开颤抖的双腿,却再次摔倒在地。 孙揆摇了摇头,不急不缓走向院门。 李存信一脸冷漠,看着紧闭的院门,神色未有丝毫改变。 “破门!” “诺!” 数名军卒立即上前,手中各拿着人头大小巨锤,就在破开第六个府院大门时,大门却缓缓打开了,一头白发的孙揆出现在门前。 高思继打马上前两步,看着一脸冷漠的孙揆,李存信只是抱拳。 “孙大人,请!” 没有客套话语,没有任何有用信息,只是一只大手,一个冷漠的“请”字。 孙揆冷冷看向李存信,他比谁都清楚此人是如何的阴狠,可他却毫无一丝畏惧,冷笑一声。 “怎么?李悍虎终于要嗜血吃肉了?” 李存信冷冷看了孙揆一眼,猛然拽动马缰,拨转马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绑了!” “诺!” 几名军卒拿着绳索就要上前绑人,孙揆须发怒张,一声暴喝让李存信微微偏头。 “不用!老夫有腿!” 孙揆早就发现了人群中被绳索死死捆住的兵部侍郎崔远、兵部员外郎郑延济,甚至户部尚书徐彦若也被死死捆绑着,至于其他一些低级些的官吏更是绑了一串,看着被死死捆绑着的同僚,孙揆大怒。 “恶虎终究还是恶虎,终究还是要吃人!” “哼!” 孙揆怒哼一声,甩开大步走到一群同僚之中,李存信双眼微眯,冷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孙揆。 “将军……” “哼!” “下一家是谁?” 军卒想问是否抓住可恶的老头,把他也捆起来时,李存信只是冷哼一声。 军卒不敢多言,忙低头去看手中纸张,大声说道:“是辅政大臣裴贽裴家!” “走!” 李存信没有任何犹豫,打马走在最前,身后军卒也再次轰隆隆奔向下一家。 夹在军卒中的朝臣们可是倒了大霉,这些人本就都是些年老体弱的老头,怎么可能比得上周围强壮的军卒,但不管是拖着,还是自己奋力迈动脚步,他们都要跟着李存信挨家挨户去“请”他们的同僚。 日头由初升到了日中,由日中又偏西,李存信真的很尽职尽责,挨家挨户去请,身后被绑缚的大臣小吏更是长长一串,甚至已经有了超过军卒之多迹象,当然了,也有些硬气些的大臣不愿如此被人羞辱,如张俊一般无二,紧紧跟在李存信身后。 不管硬气也好,屈服也罢,在李存信眼中是如此的可笑,在他看来,若真的无比硬气,就该在他们入了皇宫的第一时间,就该前去救驾,纵然次一些,也该在大朝之日,一身紫袍,昂首挺胸去上朝。 躲在家中,藏于女人胯下,硬气? 还真他娘地可笑啊! 李存信没有与任何大臣好脸色,哪怕一丝都无,所有人都是一般无二对待,但凡有一丝不乐意,有一丝不敬之语,最后全都被死死捆住,如同俘虏的叛贼、罪犯一般无二,全都用绳索拖拉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满洛阳城,只有军卒,只有长长的大臣队伍跟着,还有……还有街道两旁,透过缝隙中露出的恐慌。 第973章 北唐国号如何 “陛下……陛下……” “朕要出去——” “李悍虎——” “逆贼——” “狗贼——” 李晔整个人如疯似魔,一夜如同一世纪漫长,恐慌、惊惧让他彻底发疯了,何氏、李渐荣、李晔三人被一脸冷漠的军卒扔进了这间偏殿内,距离李思钰仅有二十余丈。 他们知道,当无数军卒闯入皇宫,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没人会在如此情景下还能放过他们,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可是,李渐荣、李晔却比谁都清楚,当他们透过窗口看到广场上被看押之人是谁时,绝望就不可抑制的让他们颤抖,让李晔疯狂。 何氏呆呆看着这一切,嘴里喃喃说着自己也不知的话语,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再无一丝亮光。 “狗贼!谋逆狗贼——” “砰!” 房门猛然打开,李存信手按刀柄,冷漠眼神让呆呆傻傻的何氏惊叫。 “陛下——” 何氏慌乱扑倒李晔,死死把他护在身下,李晔却不敢动弹分毫,嘴里再无“狗贼”之语。 李存信眼中露出冷蔑讥讽,嘴里更是冰冷无情。 “带走!” 说完,李存信转身就走,数名军卒冲入屋中,何氏拼命想要护住身下李晔,可她哪里是军卒们的对手,硬生生把她拖到一边,李晔更欲要死死抱住何氏不撒手,却被恼怒的军卒用连鞘横刀抽了数下,脸上一道撕裂的伤口更是鲜血横流。 “陛下——” “陛下……唔……” 何氏竭力挣扎,一军卒脸上被她抓了一记,也激怒了军卒,一拳重重击在胸隔之间,何氏呼吸一顿,再也无法说出半句话语,整个人也瘫软了下来。 何氏、李晔不断嘶吼挣扎,反而一旁的李渐荣却至始至终没有一丝反抗,甚至被关进屋中后,她也只是静静缩在屋中角落里,没有一丝言语。 不断挣扎反抗的李晔、何氏,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最后还是被强壮军卒生生拖到了干元殿,殿内更是站着满朝文武,所有人只是呆呆傻傻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思钰,嘴角带着讥讽的北地悍虎! 李晔突然整个人瘫软在地,指着高高在上的李思钰,却无一丝话语出口。 看着狼狈不堪的李晔,看着所有胆怯畏惧的满朝文武,李思钰嘴角露出无尽讥讽不屑。 “日头不早了,刘公公,是不是该升朝了?” 李思钰抬头,见到天色渐暗,一脸笑意看向不住颤抖的刘景瑄。 刘景瑄身子一震,很小心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又低头颤声大吼。 “升……升朝……” …… “呵!” “好嘛!竟然没有‘万万岁’了?竟然全他娘地成了忠臣,全他娘地硬气了啊!” 李思钰见所有人只是低头颤抖,却无一人三拜九叩,无一人高呼万岁之语,见此,李思钰不由露出满面笑意来。 “哎呀……这可麻烦了啊!” “刘公公,朕昨夜入宫,竟然无一人来迎驾,你说……朕是恼怒呢,是该恼怒让洛阳血流成河呢,还是该奖励这些大唐赤胆忠臣?” 刘景瑄心神一阵颤抖,他不知道李思钰是否真的欲要挥刀杀人,只是低头,身体更是抖如筛糠。 “行乾……闹够了没?” 裴贽突然抬头,脸上也不知是愤怒,或是哀伤。 “闹?” “呵呵……” 李思钰手指轻轻点击着龙椅扶手,看着裴贽,轻笑道:“裴辅政以为朕是在胡闹?” “真的如此确定?” 李思钰看向所有人,在他冷厉讥讽目光下,所有人都一一低头。 “裴辅政,你们……你们所有人心下都很恐惧担忧,担忧朕手握十数万兵马,担忧朕平了整个天下,到了那时……你们担忧朕坐在这张龙椅上吧?” …… “怎么?” “都成了聋哑之人了?” “你们是担忧朕今日所做之事吧?” …… “呵呵……” “那么,今日,朕今日就坐在了这里!” “朕来证明你们……你们所有人的担忧是对的!” “如何?” …… “满意吗?” 李思钰缓缓起身,大手轻轻按在一旁不安的李裕头上,对着抬头看着他的娃娃温和笑了笑,缓步走下台阶,一脸讥讽站在裴贽面前,身子倾斜俯视着他。 “如何?” “满意吗?” …… 看着一脸冷漠不语的裴贽,看着曾经的盟友,李思钰嘴角更加不屑。 缓步走到瘫倒在地,痴痴傻傻看着他的李晔,李思钰冷冷看了一刻钟,冰冷寒意让这个小动作不断,又愚蠢无比的混蛋低下高傲头颅,地上更是冒出一滩水渍。 李思钰嘴角上扬,泛起无尽讥讽。 所有人看着眼前高大之人缓缓蹲下身子,大手拍打着李晔脸颊,耳听着冷漠话语,身体更加不住颤抖。 “你的担忧是对的,朕今日坐在了那个位子上,嘴里也称朕道孤了。” “所以呢……” “你在城中散播朕跋扈、逆贼谣言是对的。” “你勾结联络军中不满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李存信的将领,也是对的。” “勾结李克用,勾结朱温,勾结摩尼教叛贼……也是对的!” “你还真的英明无比啊!” “可是呢,你输了,朕没死,朕自称朕了,朕今日坐在了那龙椅之上,怎么办?” 李思钰轻轻拍打着李晔脸颊,脸上却灿烂无比。 “你说,怎么办啊?” …… “呵呵……” “不说话啊!” “不说话,这天下可就成了老子得了?” “朕也姓李,据说,朕好像也是宗室之子,嗯……你觉得‘北唐’这国号如何?” “呵呵……” “朕起于北方幽州,又同为李姓子孙,朕觉得,北唐之名最为合适我李唐天下。” “李晔,你觉得,这国号如何?” “你……你……这天下是我李唐的天下——” 李晔终于愤怒了,再也无惧生死,指着李思钰大骂。 “狗贼……狗贼你不得好死!” 李思钰偏了偏头,大手更是一边掏耳朵,一边轻笑道:“是啊,这天下就是我李唐天下!朕也没说是朱家、裴家、崔家啊!” “你……” “砰!” 李晔正要指着李思钰再次怒骂,一个老大拳头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老早就想试试你的脸硬撞老子的拳头滋味,很想感受一下没脸没皮的面孔,是否真的能伤了老子的拳头?” “可惜,老子拳头毫发无损!” “陛下——” 何氏再次趴在李晔身上,死死护住,一脸哀求看着李思钰,想要开口讨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李裕却一溜烟跑到他身前,用幼小身体挡住自己娘亲。 第974章 轻轻放下整个天下 “你小子该张开手臂,嘴里再哀求几声,这么眼巴巴看着老师,换作他人,早他娘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看着一脸可怜样的李裕,李思钰也没了发泄心中不满的心思,回头冷冷看向满堂诧异的群臣,知道这些老狐狸们听了这句话语心下在想着什么,他也不准备与他们再啰嗦,冷冷说道:“朕做了一日朕,你们生死皆在老子一念之间,但老子不屑与你们再有任何干系,自今日后,大唐……你们自己看着办,老子的军卒老子带走,各地军将,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去降服。 深深吸了口气,冷冷看着所有人。 “从今日起,大唐皇帝李裕不再是大唐皇帝,只是老子的学生弟子,是老子之养子!” 李思钰低头看着满面鲜血,却有些诧异的李晔,冷哼道:“你想要你的帝位,老子今日还你,从今日起,你与裕儿的父子关系就此了结,你是你,再无与裕儿有半毛钱关系,从今日起,裕儿为本帅唯一养子!” 李思钰抚摸着李裕头顶,轻笑一声。 “走吧,今后记得喊老师为阿爹。” 李裕呆呆看着眼前高大男人,他不知在梦中喊过多少次阿爹,醒来只能面对冰冷的现实。 李思钰待身边孩童个个都很好,但唯独对阿蛮尤为宠溺,无论做了多少错事,无论多么严重的错误,所有人都知道,眼前之人也只是一笑了之,每次坐在老师怀里,感受着老师怀中温暖,总是忍不住去想,若老师是父皇,又该多好啊! 李裕自出生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与这个天下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自出生后,他的每一日所做之事,所学之识,所听之话语,无不是要为这个天下中兴而努力。 可他还只是个孩童,如山的压力让他更希望如其他孩童一般,如阿蛮可以肆无忌惮,可是他只能在梦中肆意玩耍,而今日,眼前的男人竟然说,他是他唯一养子,是自己的阿爹了…… 李裕痴痴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所有人更是一脸惊骇,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突然说出这些话语,做了这么多惊骇之事,所有人都身处无尽黑暗恐惧中,可下一刻,这个男人却轻轻放手,放掉了一切,权利……天下……世界的巅峰……在这个男人眼里就是如此一文不名! 疑惑,不解,可当这个男人弯腰抱起“曾经”的帝王,让“曾经”的大唐之主坐在他的肩膀上,当这男人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才不得不面对一个颠覆的世界…… 这个关外来的强悍男人,放弃了无数人可望不可求的世界,放弃了俯视整个天下的权利。 裴贽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人想要开口,却发现,他们已经无法开口,只能静静看着那个男人扛着一身龙袍的娃娃缓缓下了台阶,看着无数军卒默默跟随在那男人身后,看着无数军卒丢下跪了一地的俘虏,看着无数军卒拥护着那个高大男人消失在宫门外。 “天……要变天了……” 裴贽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再也不见踪影,轻声低喃着所有人心中恐慌失落。 “陛下——” 一声惨无人寰尖叫让所有人看向泪流满面的刘景瑄,所有人突然不解起来,不明白这个老宦官叫声如此撕心裂肺,如此……如此绝望……悲伤…… 刘景瑄跌跌撞撞,在所有人痴痴傻傻目光下,跌跌撞撞奔向宫门,看着他一再摔倒在地,听着撕心裂肺绝望呼喊,所有人突然迷茫起来,这个朝廷还真的值得存在吗? 谁才是真正的大唐之主? 没人知道,满面血迹的李晔不知道,坐在地上,痴痴傻傻看着自己儿子消失的何氏,满殿文武大臣们,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将来,大唐又将走向何处? 杨复恭、杨氏、李璇、大丫、李昭……无数身披铁甲将勇静立在宫门外,默默看着高大男人扛着曾经的帝王缓缓走出宫门,所有人,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唉……” “痴儿……” 杨氏微微偏头,突然轻笑道:“或许……或许正因如此,行乾才会成为一个传奇吧,成为营州军的传奇大帅。” 杨复恭一脸恼怒,可看到杨氏温和笑意,心中恼怒竟然消失不见了踪影,可他又不愿就此低头,嘴里冷哼一声。 “哼!这小子也不知是哪个老混蛋教授出来的,哪里有老子半点脾性!” 杨氏看着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李璇却早已泪流满面,自幼生活在权利最高处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男人究竟失去了什么,一放手,失去了整个天下。 或许……或许这才是深深眷恋的男人,曾经少女迷恋的李飞虎永远的从心中消失,再也不见任何踪影,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璇璇。 无数人看着高大男人缓缓走出宫门,一脸轻松微笑走了过来。 “阿父……” “哼!” 杨复恭别过头,不愿理会这个混账儿子,李思钰却毫不在意,拍着身穿龙袍的李裕,笑道:“阿父,孩儿将大唐皇帝给绑来了!您老若是不满,随时可欺负大唐皇帝,拿他撒气!” “混账小子,你知道你今日所知所为意味着什么?天下之人又该如何笑话你这个愚蠢混账小子?” 李思钰咧嘴一笑,放下李裕后,很是随意揽住杨复恭肩头,心中恼怒的杨复恭抖动了数下肩膀也未能逃脱狗熊般的拥抱。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吧,谁才是那个最后的傻子,或许只有老天才知道,咱们爷俩,今后就静静看着天下风起云涌,看着谁才是最后赢家好了。” “你……你……你这混账小子,气煞了老子!” “哈哈……” 李思钰仰天大笑,所有心中压抑终于消散的一干二净,身心无比轻松的他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呆傻般的愉悦。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 我家住在呦闾呀闾山下 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 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回家喽……” 李思钰搂着不情不愿的杨复恭,唱着回家的歌,身后无数军卒不由跟着大声喝唱起来,回家思念充斥着整座洛阳城。 回家之声响彻洛阳城,响彻整片天空…… 第975章 老子不玩了(一) “世子,那些王爷是你李家宗室之人,不杀也就不杀好了,可那假世子为何不一刀砍了啊?” 张雄天话语让李曜一阵沉默,吐掉嘴中苦涩青草,起身看向已经无法看见的洛阳,嘴里轻声说道:“此事一出,无论李悍虎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会让洛阳血流满地,你我已经卖了那些军中将领,甚至不惜牺牲了我夔王府。” “但是……但是那李悍虎真的很难以常理揣测的,谁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在想着什么。” “李悍虎重情义,在河北道之时,仅仅因朱温扣住了一女娃、一群娃娃,他李悍虎就敢独军杀入汴州,虽李悍虎武勇,营州军也很强,但是,战阵之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肯定,可那李悍虎就是如此孤身冒险了。” “还有……还有晋王妃之事,晋军与营州军本为敌手,就是如此,他李悍虎也敢一人一骑独闯千军万马,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敢如此?是你,还是我?”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李悍虎重情义,虽我知李悍虎必然恼怒,不是因军中将领不满而恼怒,不是因李晔对他仇恨而恼怒,那人心胸的确天下难有,若因这些事情而恼怒,他李悍虎早一刀砍了已经退位的李晔。” “但那人绝对不会允许军中将领,不会允许李晔与朱温,甚至李克用有任何联系!” “所以……杀戮在所难免啊!” 李曜轻声叹息,心下更是五味杂陈,他隐藏了这么久,若非那人欲要重建长安,他或许还会继续隐藏下去,直至自己有更多把握。 长安的重建这没什么,李思钰花费的钱粮愈多,耗费的精力欲大,对于他,乃至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情,可是……李思钰竟然欲要将所有人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当李思钰欲要把修建长安城的砖石生意下放到民间时,李曜就知道了,李思钰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修建长安城所需物资之庞大难以想象,久经战乱的天下,百姓早已困顿不堪,能拿出如此庞大物资的也只有那些千年家族,李曜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些家族代表着什么,一旦那些家族与李思钰捆绑在了一起,也就与这个天下捆绑在了一起,今后大唐又该何去何从? 当李思钰欲要把砖石生意下放到民间的那一刻,李曜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更何况,自己的身体也不容许他继续等待下去。 李曜远远看着洛阳方向,脑中纷乱杂陈,但最后还是说道:“李悍虎重情重义,云倬却是我十六王宅唯一一个被李悍虎认可之人,云倬虽恼怒我等,但若夔王府真的……真的毁于一旦之时,云倬也必会出手相救,虽李某不知云倬能否救得下,可……可这是夔王府唯一的希望啊……” 张雄天听了这话语也不由微微点头,虽他是江湖草莽,但若换做是他,或许他也会如此,可一想到李存瑁、朱友裕两人,心下就是一阵恼火。 “该死的李存瑁,该死的朱友裕,今日之仇,早晚找他们讨回来!” 听了这句话,李曜嘴里更加苦涩,自己一时昏了头,竟然想着用军中不满将领彻底弄乱了朝廷,想要以此来激怒了那人,今时想想,还真愚蠢啊! 所有人皆藏在暗处,唯有夔王府一家暴露了而已,损失也只是损失了夔王府一家,可就是心下一时不甘,竟然把事情弄成了如此地步,不但一朝间损失了数十军中不满将领,更是差点将自己的命留在了洛阳。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此事怪不得他们,你我欲要卖了那些将领,若仅仅只是夔王府一家之事,那李悍虎要杀也只是我夔王府一门而已,可若将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大怒的李悍虎必然会让洛阳流满了鲜血,之后……之后就该是晋军、宣武军吧……” 李曜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两军屡屡败于李悍虎之手,心中已有畏惧,又如何可挡李悍虎暴怒一击?欲要了你我之命也在情理之中。” 张雄天眼中冷光一闪,面上却微微点头,不冷不淡道:“也是此理,可如今已经成了这般,又该当如何?” 李曜眼角余光扫了张雄天一眼,嘴角露出微微不屑,嘴里却轻笑道:“事情到了此处,任谁也没了法子,不过也不是没有丁点好处。” “哦?张某很想听听世子的高见。”张雄天站起身来,与李曜并肩而视早已看不见的洛阳。 李曜轻笑道:“李悍虎因怒而杀人,今后朝廷再无可能与他一心,无形绳索已经拴在了他的脚上。” “这只是其一,李悍虎病重身死还罢了,若未死,必会与晋军、宣武军厮杀,之前以晋军留驻陈蔡,欲要侧击牵制晋军,而此时看来,这步棋反而成了一招臭棋,反而成了宣武军、晋军东、南夹击洛阳之势了,三军交战,虽宣武军、晋军势弱,但以坚城相守,一时间还是可以抵挡一二的,而此时……此时正是张教主夺取荊襄之时!” “哈哈……” 张雄天不由仰天大笑,笑声之快意让李曜也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 “世子果然乃当世豪杰,竟然可一眼看穿张某之谋!” “哈哈……” 张雄天快意大笑,他不得不如此快意,正如李曜所言,河南道必然会因今日之事而争斗不断,李悍虎欲要夺取荊襄之地也只能无奈放弃,而只会转而与晋军、宣武军争锋,没了营州军介入荊襄之地,他张雄天自有万丈豪情夺取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张雄天与李存瑁、朱友裕不同,甚至与李曜也不是一路之人,出身草莽的他最是知晓四种人最是不能轻而视之,其一是小儿,其二是老者,再次是妇人,最后就是病夫,而李曜正是第四种人,又是朱友裕、李存瑁等人之中最可用之人,所以他张雄天才想尽法子来拉拢眼前的病夫。 果然,眼前的病夫没有令他失望! 一想到得意之处,张雄天就忍不住肆意狂笑,只是,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又有了稍许变故,不但是他,就是一脸苦涩的李曜也如五雷轰顶,听到急匆匆奔来的探子话语,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 第976章 老子不玩了(二) 李思钰很霸气向整个世界宣告:老子不玩了,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再也与老子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当响箭一路向西,一路传入长安,数万大军突然如怒龙连夜奔向洛阳,不仅仅只有长安突突领军数万向洛阳急奔,就是身在泽州的刘志远,蓝田的谢彦章同样向洛阳急奔,无数军卒向洛阳狂奔,烟尘滚滚,人嘶马鸣,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知道这个天下要变天了。 可是,这才多久? 一天? 还是两天? 那该死的李悍虎竟然对所有人说…… 老子不玩了! 别说满洛阳百姓、整个大唐无数官吏傻眼了,就是刚刚逃回陈州的李克用父子也傻眼了,可当无数烟尘滚滚奔向洛阳时,李克用连夜召集所有晋军将领,一夜间更是抓捕了无数百姓,一日间,晋军竟然突破十万大军。 不仅仅只是李克用一日间变出无数军卒,朱温更是竭尽全力弄出了二十万兵马,与李克用一般无二,全都把重兵对准了洛阳。 突突可不管李克用如何,更不在意朱温多少兵马,此时的他正与刘志远、谢彦章一脸苦笑看着眼前海吃海喝的大帅李思钰。 “嗯嗯,这个烤肉不错,阿蛮,再给阿爹弄些!” 阿蛮满头大汗,一边擦着越擦越黑的小脸,一边连连点头,脸上更是露出大大笑脸来,她早就腻歪了这里,早就想着回草原放马逐羊了,一听自己阿爹要回营州,哪会如帐中一干将领那般愁眉苦脸,嘴巴咧得更是大了不少。 突突一屁股坐在李思钰身边,看着阿蛮拉着同样一脸黑灰的李裕跑出大帐,很是唉声叹气道:“大帅,您这一出闹得可是大了啊!” “怎么?不想家中妻儿了?” 李思钰毫不在意突突从手中抢过酒坛,笑道:“离家这么久,你我也该回家了,要不然老子的儿子都不认得老子了。” 突突推开酒坛,吐着浓浓酒气叹气道:“大帅想回去,俺突突从不质疑,可是大帅,你这也太突然了,蒙哥、秦书瞳、牛存节又该如何处置?” “长安城花了不少钱粮,虽说这些亏了也就亏了,可咱们一走,夏粮将收,百姓刚有点盼头,这可不就全便宜了他人了吗?” 李思钰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直到咽下一块烤肉,才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说道:“书瞳暂时不会有问题,没了我军在长安,凤翔李茂贞没了后顾之忧,只会与吐蕃人厮杀的更加惨烈,夏州党项人此时应该已经退了军,想来咱们得人也该回来了。” “至于川蜀……”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放低了不少,说道:“独孤家已经不可靠,欲要趁老子病重,或是被那些反叛者杀死后,他们就会趁机夺了潼关,阻住你们救援本帅。” “此事你知道即可,莫要与他人说太多,就当不知此事,大丫……大丫还不知道这些,明白吗?” 突突大惊,心下一阵恼怒,身子一挺,就要怒骂独孤家忘恩负义,却被李思钰话语按住,心下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独孤家算是李思钰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私下里也曾讨论过将来之事,希望独孤家能成为他们离开后的擎天一柱,可当李思钰告诉他,独孤家竟然欲要反叛,突突心下如何不怒。 “大帅,您……您这是把小丫往火里推啊!” 李思钰提起大丫,突突就知道他是啥心思,也不由劝解起来。李思钰却轻轻叹息一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情字最是害人,你我身为七尺男儿,或许会为了天下,为了利益而做出些许无情之事,可女人不同,很难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凄惨之事来,本帅又不愿大丫因此伤心,还是……还是当作不知好了。” 见突突又要开口,李思钰摆了摆手,叹气道:“就这样吧,老子还真不相信,他独孤战敢明着让老子恼怒,那独孤老儿老奸巨猾,他也不敢因一个女人就让老子要了他整个独孤家的命,一会你给那老儿去封信就是了,从此以后啊,他们独孤家,再无与老子一毛钱关系!” “至于川蜀那些人……想跟着咱们走,咱们不拒绝,不想走,就算为一地诸侯,那也随他们。” 说着,李思钰抬头看向谢彦章、刘志远,招呼他们坐下,说道:“你们虽原为宣武军将,但本帅自信并未亏待了你们,今日你们能在本帅‘病危待死’之时依然听命,本帅甚为感激欣慰。” “现在本帅就要返回营州了,从此再不踏入中原一步,你们若是厌倦了整日厮杀不断,可随本帅去关外放羊牧马。” “若是不愿,本帅亦不强求,是自立为一地之王也好,重新拜入朱温门下也罢,就算心怀忠义,为大唐血勇厮杀至死,那也随你们。” 突突听着李思钰话语,神色没有一丝一毫变动,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帅了,若真的打算离开,这些原本就不属于营州一系之人,这个异类的大帅还真不会有一丁点强求之意。 突突抓过一条没了多少肉的羊腿,狠狠撕咬了一块吞入腹中,说道:“第一近卫骑军、第一步军是要随大帅北上营州的,这没得选择,但是你们又有些许不同。” “第二步军是原河中军、晋军,乃至宣武军降卒组成,至于彦章手中之卒更是原神策军叛卒,你们两人手中之卒多为本地之人,虽与第一步军之卒也差不多,但第一步军所属皆为河中之盐工,他们与你们手中之卒是不同的。” “所以呢,你们可以保留着手中之卒,可以留在中原为一地节镇。” “当然了,老子可警告你们,若麾下有愿前往营州之军卒,你们不许阻拦,否则……别怪老子不讲情义脸面!” 李思钰见两人低头不言语,知道此事甚难决定,他也不逼迫两人,轻笑道:“此事不急,本帅总要等到夏收之后,总要带走愿意跟着本帅的百姓,总是要善始善终才好。” 李思钰起身拍了拍两人肩膀,笑道:“不用想的太多,按照你们心中所想去做好了。” 说着就要抬步走出账外,他现在可是头疼的紧,杨复恭一连几日都不愿理他,正生他的气呢。正当李思钰抬步欲要去杨复恭那里承受愤怒火焰时,刘志远、谢彦章竟然齐齐起身跪在地上。 “末将愿为大帅鞍前马后!” 李思钰没有回头,看着账外不远处正手忙脚乱为他烤羊肉的两个娃娃,深深吸了口气。 “想好了?” “是!” 刘志远低头道:“朝廷之为让末将心寒,朱温虽为天下一霸,末将若入其门,家小必死于其手,至于为一地节镇,末将虽自认为可保一时之安,但终会死于他人之手,家小更是沦为路边之骨,与其如此,末将情愿跟在大帅身后,情愿为大帅牵马坠蹬!” 谢彦章一言不发,只是低头不语,但态度却与刘志远一般无二。 “呵呵……” “老子来一趟中原之地,还不算太亏啊!” “哈哈……” 李思钰没有回头,只是向后轻轻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第977章 老子不玩了(三) “哼!都怪你惯着那臭小子,怎么样?现在老子都成了天下最大的笑柄了!” “小混蛋,气煞了老子!” “行了,行乾这两天胃口又大了不少,身体却不似一日瘦了一日,大人还要如何?” “哼!” “那个混账小子就不曾想过,他这么胡整瞎闹,军中又如何看待他,又如何看待老子?”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恩而不威!” “老子算是看明白了,早晚老子的命会被那小混蛋整没了!” 李思钰站在账外,听着杨复恭与杨氏话语,心下莫名其妙的有些畏惧,又莫名其妙的掺杂着一丝感动。 杨氏端着盆水正要掀帘出帐,抬头却见到他站在账外,愣了一下,又示意他进去小心一些,脸上却是一副埋怨之色。 “看把你阿爹气的,赶紧进去……” “哼!” 杨氏话语尚未说完,杨复恭不满冷哼声就冒了出来。 李思钰无奈,只得进了帐内,他也不敢太过靠近。 “哼!” 又是一声重重冷哼。 “阿父,您老还恼着孩儿啊?” “砰!” 杨复恭大怒,猛然一拍小桌,指着李思钰一阵怒斥。 “混账小子,你可是把为父的脸面丢光了!” “阿父……” “你闭嘴!” 李思钰刚想解释,杨复恭又是一声怒喝打断,指着他一阵恼怒。 “你说你厌烦了中原,厌烦了这个混账透顶的朝廷,好,为父不逼你,想回营州,为父全都答应了你,可你是咋个回事?” “动静闹的不小,就差一点把整个洛阳城都吓塌了,就差那么一丁点没把那该死的一只眼,该死的贼头猪瘟吓死了!” “为父本以为,你这混账小子就算不喜,不想再留在中原,你至少也该杀几个人吧?” “嘿!你倒是好啊!” 杨复恭指着李思钰一阵恼怒,别说是他人,就是杨复恭自己也是以为他会毫不犹豫扬起屠刀,就算不再愿意留在中原之地,至少也该把自己不喜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也该有些北地悍虎应有的霸气吧? 可是啥都没有,不但没动了任何人,甚至夔王李滋这样的混蛋也扔在皇宫不闻不问,若李滋也不去理会,那些军中欲要反叛的将领呢? 杨复恭尤为恼怒这一点,军队不似别的,而是手持利刃的残忍怪兽,谁也不好说什么时候就会回头噬主,而眼前混账小子竟然轻轻放过那些叛将,这些若还不值得一提,那么又要坐视这些人将来为一地藩镇又如何说? 杨复恭恼怒,李思钰自然也知因何,心下又是感动,又有些无奈,来到杨复恭身边,静静看着一脸恼怒的阿父,李思钰默默拉起衣袖。 强壮如岩石般坚硬的手臂,杨复恭不知见过了多少次,每次看到这个儿子强壮体魄,总是一阵啧啧称赞,杨复恭正迷惑不解他捋起衣袖是要作甚,正当他欲要恼怒时,眼睛猛然睁大,整个身体亦是向前倾斜稍许。 李思钰缓缓驱动丹田不住转动的漩涡,如上一世一般,一道神秘物质在他体内蔓延到了手臂之上,本还古铜色的手臂,在杨复恭面前开始皲裂,细密厚实鳞甲在杨复恭越来越大的眼睛下生长了出来。 看起来很缓慢,可仅只一息,整条手臂膨胀了数倍,一切看起来是如此怪异,一条犹如恶魔手臂就这么诡异出现在了杨复恭眼前。 “唉……” 随着一声叹息,恶魔般手臂像是从未出现过,在杨复恭一脸惊愕下消失不见,若不是看到他残破的衣袖,他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李思钰一脸无奈,叹气说道:“若孩儿说这个世上有神灵存在,或者说……或者说只是一条神灵手臂存在……阿父是否相信?” 若换了他人,定然被惊吓的大吼大叫,杨复恭却只是皱眉看着他,有些不确定说道:“我儿是指……指我儿手臂吗?” 李思钰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世界本为混沌,大神盘古开天辟地,以身化世界万物,孩儿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盘古存在,但这个世界的确有一条神灵手臂存在,只是……只是这条神灵手臂存在太过久远,已经沾满了尸毒,一旦他人破开了神灵屏障,整个世界就成了怪物的世界,如……如同孩儿的手臂一般。” 李思钰眼前像是看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叹气道:“孩儿……阿父也知,孩儿行事异于今世之人,若孩儿没弄错的话,或许孩儿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至于怎么来到了这里,孩儿自己也是不知,但孩儿知道,知道按照现在算起,应该在千年后,整个世界会成了怪物的世界,至于缘由……因为……因为贪婪,整个世界出现了神灵也难以抵挡的力量,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破开了神灵手臂屏障,整个世界也因带了尸毒的神灵气息而成了怪物的世界。” 李思钰话语让杨复恭眉头越皱越紧,很有种不真实的虚幻,可看着眼前手臂,又不得不相信。 “我儿是说……我儿想阻止这一切?难道人是可以胜过神灵?” 看到杨复恭一脸疑惑,李思钰不由苦笑摇头,说道:“孩儿也不知是否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孩儿觉得,当孩儿可以站在世界之巅时,当孩儿的子孙成为了如五姓之人那般强盛千年之久,孩儿觉得,到了那时,拥有足够的财富,足够的权势,想来可以阻止这一切吧,至少……至少可以阻止一些愚蠢之人。” 杨复恭皱眉看着眼前有些陌生了的养子,疑惑道:“既然我儿想要成为世界的主人,想要无与伦比的权势,夺了大唐天下岂不更好?” 李思钰却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阿父可曾见过有千年之久王朝?可这个世界却有千百年经久不衰的家族啊!” “孩儿不是不想一刀砍了那些人,可是……孩儿想要得到的更多,孩儿想要这个世界,想要远比中原十倍还要广阔的土地,想要孩儿的家族在这个世界经久不衰,永远立于世界之巅!” “而……而你我父子就是这个家族第一代始祖!” 看着眼前怪物一般的手臂,杨复恭没有一点恐惧,有的只是莫名震撼不解,他不明白,为何一条血肉手臂怎么就成了钢铁一般的怪物利爪,从甲鳞上透露出来的金属光泽,他就知道这条手臂是如何的坚硬,数倍于人的强壮更是蕴含着无穷力量。 尽管这一幕很诡异、恐怖,可他却没有任何恐惧感,可现在,他突然感到一阵颤栗的恐惧,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兴奋。 第978章 老子不玩了(四) “阿父,对孩儿来说,那些人已经是冢中枯骨,杀与不杀,死不死在孩儿手中没多少区别。” “孩儿知道,恩而不威,人亦欺之。这就像是个极为恶劣的例子摆放在那里,纵然叛乱了,结果也不会是死,没有付出太多代价,却可能获的最为丰厚的收获,他人也可能会在今后做了他们今日之事。” 杨复恭接过李思钰送过来的茶水,轻轻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威而不恩令人远之,恩而不威使人无所畏惧,终究都是不妥的。” 李思钰亦是点头,轻声叹息道:“天下纷乱已久,人心皆以私心为重,眼中皆是眼前之利,孩儿今日的确开了个恶习。” “可是,孩儿却不得不如此,孩儿想要的更多,要远比他们想象的多的多,所以孩儿就不能在中原轻易暴怒杀人。” 李思钰轻声叹气道:“阿父比孩儿更懂七门五望之族,崔王郑李卢五姓中,哪一家不是依靠无数百姓奉养才成为的千年家族?孩儿深知,任何千年家族都离不开无数百姓而独存,而孩儿想要的更多,想要的远比他们所有家族更加庞大的势力,而这一切的根基还只能建立在中原无数百姓身上。” “今日一怒让满洛阳血流成河,结果又是什么呢?” “是让世人看到了我营州军是如何的残暴?是孩儿李悍虎如何嗜血残忍?今后又如何看待我营州之地?” 杨复恭张了张嘴,很想说夺了这个天下,成王败寇,自也无人敢质疑,可想到李思钰震撼话语,却只能摇头苦笑。 “罢了罢了,你这混帐小子也不是仅做了今日一件混帐之事,为父……” “罢了,罢了……” 杨复恭摇头叹息,他也不知该如何教训眼前的儿子起来,若说他精明吧,往往净做傻事,若言他愚蠢吧,却偏偏精明若鬼。 一想到他的话语,杨复恭就是一阵皱眉,说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手臂?” 杨复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民间不是没有鬼神之说,就是他自己也会找来些江湖术士算一算凶吉。 可关键是,尽管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真正拿出来的却是一个都无,而眼前自己看到的却是真实存在的。与李思钰这个养子相处了这么久,仅仅只是手臂异化,其他身形依然还是人的样貌,这还不足以让杨复恭恐惧害怕,但他还是疑惑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神灵存在。 见他如此,李思钰还没法来解释,杨复恭虽在这个时代也是精英级别人物,可他的所学所识与自己相差太大,有些事情根本没法去解释,但他今日又不能不稍微透露一些东西出来。 自己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进化还在进行,还未完全稳固下来,他也不敢保证哪天因为自己情绪波动过大而让自己异化暴走,所以他必须要与一些亲近的人稍微提及些,而杨复恭身为他的阿父,身为营州军老帅,就算将来出现了差池,已经知道了些许事情的他也能从容处置,不至于事情完全失控。 听了杨复恭话语,李思钰微微点头,轻声说道:“神灵确实存在,但神灵也与咱们差不了多少,都是一种生命,只不过,这种生命太过强大,强大到了亿万年,就算身死后,身体也还存在。” 杨复恭看向李思钰,脸色也认真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儿可知那条手臂在何处?此事太过重大,绝不能让他人知晓了此事!” 李思钰苦笑摇头,叹气道:“神灵的力量意味着强大、更加长久的生命,可就算孩儿知道那条手臂在何处,以当今之世,也不可能打的开!” “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杨复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深深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看着他的失落,李思钰就知道眼前阿父在想着什么,神灵意味着永生,越是年老体弱之人,越是希望可以活的更加长久。 只要是有自我意识,没人可以挡住生命永恒的欲望,可他知道,哪怕可以生存亿万的强大生命,最终还是会慢慢死去。 李思钰知道年老之人对生命的渴望,可他也没法子,生命法则,没人可以逃避。 两人一阵沉默,杨复恭心中哪里还有丁点天下之事,此时的他满脑子里全是关于神灵的事情,天下之事与神灵比起,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不值一提。 杨复恭皱眉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面对永恒的诱惑,没人漠而视之,可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儿子既然说出最后一句话语时,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相处了这么久,对这个儿子的品性很是了解,最后也只能轻声叹息。 “我儿既然继承了神灵力量,终究是件好事,但我儿终究与他人不同,世人又多为愚昧之人,骤然见之必然以为异类而伐之,所以……所以我儿还当小心谨慎些。” 李思钰提起的心骤然放松了许多,尽管他知道眼前阿父心下肯定还在念叨着那条神灵手臂,可当他说出这句话语时,李思钰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思钰伸手提起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的茶水,一边为杨复恭斟满,一边笑道:“孩儿自是知晓,这些日哪里都不去,一边静等夏粮收割,孩儿也可趁此打打铁,给自己重新弄一副铠甲。” 杨复恭一脸无奈,叹气道:“你这混账小子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也罢!留于营帐之内也能让老子省省心。” 就在两人谈到此处时,杨氏提着着篮子走了进来,脸上更是一脸怪异,见两人正坐在帐内饮茶,一点没了之前紧张气氛,又不由摇头笑道:“裴辅政在营外等了好几个时辰,这边刚走,孙揆那犟老儿又来了……” “哼!” 杨复恭还未把茶水送入口中,听了这话语,茶盏就是往桌案上一扔。 “怎么?他孙揆老儿不是骂我儿骂的痛快吗?觉得在城内没骂够,想跑来继续痛骂我儿逆贼吗?” “让他滚!” “老子见他一眼都觉得倒胃!” 李思钰心下轻声叹息一声,面上却不悲不喜,轻声说道:“孩儿既然已经与朝廷没了关系,任何人也没了面见的必要,若他想坐在营外,就让他坐好了。” “反正孩儿不会再入天下这个牢笼了。” 杨氏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担忧,反而轻笑道:“这样也好,省的牵牵扯扯没完没了,不过刘景瑄刘公公却送来一箩筐野菜,说是行乾喜欢,特意与老妻亲自采摘的。” 杨氏还把篮子送到了李思钰眼前,笑道:“还是挺新鲜的呢。” 杨复恭眉头皱起,心下很是有些不悦,尚未开口,李思钰却笑道:“野菜还真的挺新鲜的,孩儿看着就挺喜欢。” “嗯……这样吧,裕儿毕竟还是有些年幼,刘公公若不嫌弃,就在裕儿身边照顾裕儿好了。” 第979章 老子不玩了(五) 杨氏微微点头,轻瞥了一眼一脸不悦的杨复恭,见他最终也没开口阻止,笑道:“阿母也是见过那秦氏的,看着就是个温婉勤快之人,阿母也正好需要一个帮手,这就去招呼他们入营。” 杨复恭一脸不悦,却也什么话语都未说,他本就是个宦官,在宫中不知与这些家伙们打了多少交道,对这些人更是比谁都要了解。 宦官是个特殊的存在,有外敌时,他们比谁都要团结,可若一旦没了外敌,自己斗的更似杀父辱母之仇,也不知杨复恭心里在想着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反对。 父子两人在帐内闲聊,杨氏见他们相谈甚欢也不再担忧,提着篮子掀帘走出了帐篷。 李思钰已经不打算与朝廷再有什么瓜葛纠纷,甚至连城内府邸都不愿居住,直接搬到了城外大营。 数万大军云集,仅营地就需要方圆十数里,远远看着就甚为壮观,可站在营外的孙揆却又是一番心境。 当他被李存信,当群臣被无数军卒生生从家中绑缚着,如同罪犯俘虏一般拖着上殿,他就知道要变天了。 可事情发展的彻底颠覆了他的内心世界,高高在上的那人,已经坐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椅凳上,嘴里已经称朕道孤,可就这么轻轻挥了挥手,一片云彩不带,就这么离开了。 悲伤? 喜悦? 孙揆不知道,不知道心下究竟是悲,还是喜? 刘景瑄、秦氏,甚至还有他那个痴傻儿子远远站在另一边,三人一身有些陈旧的衣物只是让孙揆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营门外只有四人,再无他人在外,四人装束差不多,都是常服,唯一不同的是刘景瑄他们的衣物更加陈旧,好像很久都没穿过了,而孙揆虽也是旧衣,却也不似他们这般。 “爹,孩儿饿了。” “就知道吃,你……” “行了,你急个甚啊?” 刘景瑄心下正焦急着呢,刘世勇这傻儿子却开口要吃的,可是把他气得不轻,正要不耐训斥,秦氏却拉了他一把,从身上包裹中拿出一张大饼来。 “勇儿身高肚大,不似你我这般奈饿,你又生个甚气?” 说着秦氏把大饼递到刘世勇手里,心下却有些担忧。 也不知刘景瑄是如何想的,李思钰带着李裕离开后,他也跟着离开了朝廷。 辅政大臣,北衙,所有的一切全都抛弃不要了,哪怕西门君遂、宋道弼等人一再劝解,刘景瑄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仅带着老妻和刘世勇这个傻儿子离开了,三人只是在大营外围不远处的破庙居住,一日两三次跑到营外,希望李思钰能见他们一面。 就在刘景瑄不悦想要训斥秦氏呢,身子却陡然微弓起来,见他如此,秦氏不由转头看向营内,随即也与他一般模样。 杨氏带着个妇人缓缓来到营门处,守门之卒纷纷按胸低头。 “夫人!” 刘景瑄忙上前行了一礼。 杨氏先是看向依然挺立的孙揆,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孙大人还是请回吧,我儿已经不打算再过问天下之事,不久就会回转营州,孙大人就算留在这里也无用,还是……还是请回吧!” “身为大唐之臣,陛下在何处,老夫就当在何处!” “孙大人说的也在理,可大唐皇帝却在洛阳,而我营州军中只有一孩童,孙大人还是请回吧。” 杨氏也不再理会一脸坚决的孙揆,她虽为一女流,却也知道自己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像自己养子的养子心思。 李思钰已经对这个大唐朝廷彻底失望了,失望的是朝廷,更是这些自诩为忠臣的臣子。 李思钰是营州平卢将军,与汴州朱温没有任何区别,本质上都是一地节镇,而朝廷与这些节镇们无论到了何时,无论关系看起来多么融洽,他们都无法避开这一事实。 这个朝廷已经无法再延续,那就让它彻底倒下好了,不破不立,或许彻底倒下,大唐才有可能重新崛起,而这一切都需要年幼的皇帝身边干干净净,就像曾经早已污乱不堪的那张纸彻底撕碎,重新换了张干干净净的白纸,重新在这张白纸上书画更加绚丽的画面,而这些自诩为忠臣的老臣,他们只会给这张白纸上黏贴曾经撕碎的污垢,这是李思钰绝对不允许的,哪怕一丁点他也不愿意。 杨氏在杨复恭身边这么久,与李思钰相处了如此之久,对此她早已心知肚明,看着孙揆一脸坚决,一脸肃穆,她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最后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刘景瑄身上。 杨氏笑道:“我儿行乾对刘公公的野菜甚是喜欢,裕儿此时也还年幼,我儿常常忙于军务,对裕儿也多有疏忽,今后还请刘公公多代我儿照顾一二。” “啊?” 刘景瑄一脸不可置信,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见杨氏微微点头,身子也愈发显得卑微。 “多谢夫人,那个……那个……老奴今后定会小心照顾陛……小将军。” 杨氏微微点头,看向秦氏身后高大的刘世勇,见刘世勇一脸冷漠拿着张大饼,见他自顾自啃食着大饼,脸上微微露出诧异。 “早就听闻刘公公有个天生神力孩儿,还真是员虎将呢!” 刘景瑄心下一喜,可回头见自己儿子还在啃食着大饼,心下又是一阵恼怒,可又不敢在杨氏面前发火恼怒,只是狠狠瞪了秦氏一眼,示意她赶紧让自己儿子恭敬些。 杨氏当然也看到了刘景瑄小动作,脸上也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我儿素来喜欢豪勇之人,想来是不会在意些小节。” 杨氏向秦氏招了招手,秦氏低头上前几步。 “夫人!” “今后就是自家人了,也别这么客套,咱们姐妹一同入营吧。” 刘景瑄心下大喜,正要拉着痴傻儿子跟着入营,孙揆却突然开口。 “杨家亦世受国恩,夫人就是如此绝情,坐视我大唐从此国破家亡?” 杨氏正要开口,刘景瑄却恼怒了起来,大步来到孙揆面前,指着他大怒。 “闭嘴!” 杨氏一愣,她没想到刘景瑄竟然比她还要愤怒,微愣后,却没有回头,反而拉着秦氏,伸手招呼着还呆愣的刘世勇,三人自顾自走进了大营。 世界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愤怒,而是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无…… 第980章 老子不玩了(六) “哼!” 刘景瑄还要张嘴怒骂几句,可看到杨氏与妻儿进了大营,也没了心思与孙揆恼怒,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追赶杨氏。 孙揆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挺直的身体瞬间成了佝偻的落魄。 日头渐渐西斜,渐渐沉入地下,孤独的背影不得不渐渐消失。 刘景瑄虽然进了大营,此时的他可不敢轻易跑到李思钰面前转悠,更不敢出现在脾气更坏的杨复恭面前,此时的他一心跟在秦氏身后,帮着杨氏为杨复恭、李思钰父子准备着食物。 杨氏一一把饭菜放进食盒中,看到杨复恭卖力用个大铲子翻动大锅里的饭食,不由笑了笑,说道:“刘公公再如何也是当朝辅政大臣,如今却做起了这等杂役之事,会不会太委屈了些?” 杨复恭翻动了几下,把老大的锅盖盖上,这才擦了把汗水,摇头说道:“夫人却有所不知,老奴若独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老奴若身死,老妻孩儿又如何可活?” 刘景瑄擦着手来到杨氏身前,无奈说道:“辅政大臣看着风光,可那也只有在北地王看顾着朝廷之时,若没了北地王看顾,夫人自是明白又是什么一副光景。” 杨氏微微点头,她当然知道他的话语是何意,在这个世道,文臣是没有话语权的,哪怕名头再大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了皇帝? 想到以往皇帝的凄惨,杨氏叹气道:“话虽如此,可刘公公自与他人不同,北衙尽管军卒不如以往人多,但也还是可以一战的。” 刘景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在杨氏有些疑惑不解时…… “君遂虽为老奴一般不全之人,但却不比军中宿将差了多少,北衙这些时日整顿的也还不错,可那又如何?” 刘景瑄轻声叹息道:“北地王看顾着还好说,一旦北地王北返……中原可就要乱了啊!” 杨氏轻声叹息,却知道这是必然,营州军就像是洪荒怪兽让人畏惧,尽管在那趴卧着不动弹,可谁都不敢轻而视之,可一旦没了这头怪兽,没了天下侧目之人,中原会成了什么凄惨模样,不知经历过多少此类之事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北衙虽有万人,可那又如何? 杨氏心下叹息,却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改变,轻声说道:“刘公公也莫要太过担忧,就算去了关外,想来我儿也会善待了你。” 刘景瑄老脸一笑,说道:“老奴一点都不担心北地王,就是……就是担忧北地王恼怒了老奴。” 杨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儿……算了,不说了,裕儿的寝帐在北角,一会公公自去即可。” 刘景瑄心下大喜,别人不知李裕意味着什么,他又如何不知? 不仅仅他刘景瑄一人心中明白,那些家族同样清楚明白,李思钰别人不带,只带走李裕小皇帝一人,费劲了心力打造的如今局面,眼看着大唐已经有了中兴之意,这一走,整个大唐朝廷立即陷入随时覆灭的危机中,洛阳甚至还不如关中,虽为天下之心,却是四战之地。 各家族不知经历过多少王朝兴衰,很清楚李思钰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就算曾经刘景瑄心中再如何担忧,担忧营州军势大后夺了大唐天下,可此事一出,他再无任何疑虑,没人会如此作为,或许整个天下也只有这个行事异于他人的李悍虎吧? 刘景瑄舍去一切,用尽法子也要跟着进入此地大营,就是因为他知道,知道李裕终究还是大唐皇帝,尽管此时被他的老师亲手废掉了帝位。 刘景瑄心下大喜,他的心思可瞒不了李思钰,也不能瞒得过老奸巨猾的杨复恭,但那两人都没在意,对于李思钰来说,作为帝王,身边终究是需要个宦官为伴的,尽管刘景瑄如其他宦官没多少区别,同样的贪恋权势,同样的为恶多端,可当李思钰领大军围住皇宫,当仅仅只有刘景瑄一人出现在李裕身边的那一刻,李思钰就知道,这老宦官虽多般劣迹,却是可以最后伴随之人。 至于那些家族,那些朝臣们,李思钰一个都不想再用,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可是他想的虽决绝,终究有些人还是无法拒绝。 当孙揆再一次失落回到洛阳家中,洛阳上空绝望阴云愈发加重一分。 崔聃摇摇晃晃,抬脚欲要迈上自家台阶,腿脚却是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都说了你不能喝,偏要多饮!” 崔聃回头看向崔召棣,见他一脸不悦,吐着浓重酒气,呵呵一笑。 “呵呵……大……大兄也会生……生气啊?” 崔聃竟然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冰冷的街道,突然按着胸口,一脸悲戚。 “大兄……十一弟……十一弟心疼!” “刀刮的疼……刀刮的疼啊!” 崔召棣沉默看着满面泪水的他,心下也莫名哀伤起来。 “大哥……大唐……大唐完了……” 崔召棣坐在他身边,看着冷清的街道,心下不知该如何劝慰,尽管他什么都不是,甚至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浑浑噩噩活了这么久却一事无成,可他也知道那人北返营州后,这个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这一切,他却无能为力。 崔聃仰头拼命灌着酒水,胸中火焰愈发炽烈,摇摇晃晃指着皇宫方向怒吼。 “狗贼——” 崔召棣大惊,忙起身捂住他的嘴巴,神情甚是惊慌。 “你……你疯了?不要命了?” 崔聃奋力推开崔召棣手臂,红着眼睛看着他。 “大兄……你……你怕了?” “你怕他李晔,老子不怕!” “老子不怕——” “呜呜……他……他李晔这是要毁了我煌煌大唐啊……” “毁了……全毁了……烧了我大唐帝都还不够吗?” “呜呜……” “没了……全没了……呜呜……酒呢……大哥,酒呢……呜呜……十一弟要喝酒……呜呜……酒呢……” …… “大哥,真的要如此吗?” 耳边听着门外撕心裂肺哭喊,崔昭炬心下一阵不忍。 崔昭纬沉默良久,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行乾已经彻底对朝廷失望了,你我……” “唉……” “今后……今后可保我崔家命脉,唯有此子啊……” “大哥……” “你不懂!就……就如此好了。” 第981章 老子不玩了(七) 崔聃、崔召棣被大怒崔昭纬赶出了崔府,辱骂皇帝,行为不检点,永远的驱逐出了崔家。 李昭再次赤裸着上身,挥动小儿脑袋大小的锤子,一遍又一遍砸动眼前通红铁块,李思钰与他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用的锤子可就有些恐怖了。 李思钰不愿再理会外面风雨,此时的他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一心挥动巨锤打铁,所有事情全部交给了杨复恭、突突他们,自己只是与李昭闭门打铁。 “小姑父,闻达已经在营外三日了,是不是……是不是见见啊?” 李昭扔下锤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说着,听了他话语,李思钰也扔下了锤子,用铁钳夹着暗红铁块扔进水中,听着滋滋声,笑道:“崔老儿知道老子来了真的,想要以此来延续老子与崔家的那根联系……” “小姑父说的是,可……可崔家是不可能与小姑父完全没丁点关系啊!” “唉……” 李思钰一阵唉声叹气,走出账外,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心下一阵无奈,自顾自走向营门处。见他如此,李昭抬步就要跟着,可脚步刚抬起,又摇头顿住。 李昭自己也不知是真世子,还是假世子,当他进入城外大营时,喊了十数年的娘亲突然痛哭流涕告诉他,自己就是夔王府世子,是夔王李滋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故意如此。 李昭不知道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从自己年幼时,李曜就与自己为伴,那个爷爷也素来喜爱李曜,有时甚至让自己心下嫉妒不满,可那个娘亲话语,又让他深陷迷茫。 自幼就是家中最为宠爱的孩子,他可以感受到那个女人疼爱、宠溺是发自内心的,夔王府做了此事,一旦事败,身死族灭在所难免,以假世子之言,的确可以让他活命,可是…… 他还是他吗?是真世子,还是假世子? 一切都是迷雾,或许他这辈子都要活在真与假的夹缝中…… 李思钰不管这些,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已经习惯了李昭嘴里的“小姑父”,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李思钰赤裸着上身,尽管此时已经不再如此消瘦,可还是比以往明显消瘦了许多,但所有人见到他那金属一般的肌肤,谁都知道这个躯体是如何的强悍。 “大帅!” 营门处守卒齐齐按胸躬身,李思钰眼睛却看向两个一身污垢的崔聃、崔召棣两人,本如世家子一般风流倜傥,如今看起来却与乞儿差不了多少,眼中绝望死气让他心中一痛。 “行了,装的如此可怜,给谁看呢?” 李思钰用脚轻踢了一下盘膝坐在营门前的李昭。 “姑……姑父……” “嗯。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俩就在裕儿身边做个伴读好了。” “嗯。” 或许坐的太久,两条腿几乎就不是自己的,想要爬起来,却双腿一软,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先坐一会好了。” 李思钰又把他放到地上,盘膝太久,双腿气血受阻,麻木在所难免。他也不嫌地上是否干净,一屁股坐在一旁,叹气道:“你很聪慧,就算崔老儿再如何绝情将你们赶出了崔府,想来你们心下也是知是何意,当然了,你姑父又不是蠢货。” “可是呢,姑父警告你们,你们是你们,崔家是崔家,若让姑父察觉裕儿身边有崔家的痕迹,有各家族痕迹,倒时可别怪姑父无情!” “姑……姑父……您……您就这么……这么看着大唐……” 嘶哑声音让李思钰一阵皱眉,拍着他的肩膀起身,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穗,叹气一声。 “大树的根已经彻底腐烂了,就算再如何加固着大树枝干,大树终究还是会慢慢枯萎,慢慢死去。” “姑父心中比谁都清楚,姑父越是战场上获胜,朝廷越是忌惮于我,没别的原因,只因……只因此时的大唐不是太宗之时,不是武帝之时,此时的大唐没自信可以随手压制于我。” “人没了自信就会焦虑,就会担忧,这些姑父都能理解,姑父可以允许一些大臣不满,甚至明着与姑父作对,就算姑父再如何不满也不会如何了不满之人。” “可是……可是……” “算了,不说了,都已经成了过去,既然帝国皇室都不在乎大唐是否还存在,咱们又担忧个甚?” “除了心伤无奈,又有何用?” 李思钰拉起崔聃,回头看向一脸诚惶诚恐的崔召棣。 “行了,你们今后老老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至于这个天下,你们就不要去担忧了,你们也还没到了那一步。” 有些人可以拒绝,有些人很难,崔聃不似孙揆,不似崔昭纬、裴贽,他更加年轻,更加热血,或许他们身上永远带着世家子的印记,但终究要比那些人更阳光、热血,更何况还有崔秀秀的关系在那摆着。 崔聃、崔召棣坐在营外三日,最后却顺利进入了大营,成了李裕身边伴读,这对陷入绝望的各家族震动尤为之大,当李思钰没有斩杀一人,哪怕军中欲要反叛的军将都未杀了一人,就这么轻轻挥了挥手,所有人就知道,知道自己是错的如何离谱,知道大唐完了。 可各家族与李思钰联系很少,子侄辈能被看重者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主要还是家族中年轻一辈,在各地就任低级官吏的年轻一辈。 所以说,各家族几乎是无孔不入,当崔聃、崔召棣成了李裕伴读的消息后,各家族纷纷遣人送信与各地家族子弟,要他们立即准备与无数百姓一同北上营州。 存在了数百近千年之久的家族,他们比谁都清楚该如何在乱世中保存,此时的江南不似魏晋之时的江南,那个时候,朝廷可以南渡避祸,可以保留家族香火长存,可此时的大唐,几乎处处战火,唯有北地营州此时最为平静,只有那里才可能让家族继续延续。 天下被李思钰突然欲要返回关外消息震的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战阵上如此强势之人,面对脆弱的朝廷,他李悍虎竟然选择了退避,竟然选择返回关外营州。 第982章 老子不玩了(八) 所有人都在观望,虽然李思钰已经不再居于洛阳城内,虽然突突、刘志远、谢彦章已经领兵来到了洛阳,可他终究还是没有真正离开洛阳京畿,也还没有北返关外。 所有人都在观望,在揣测他是不是玩真的,可当蒙哥翰、王行约夺回了庆州后向洛阳急行时,所有人就知道了,这头北地悍虎终于要离开了,笼罩在大唐上空的阴云终于要散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最为担惊害怕的却是晋王李克用、汴州朱温。 李克用在李思钰兵围他晋王府后,觉得在洛阳也没了意思,竟然径直前去了陈州。洛阳发生的事情,身在洛阳近身之侧的陈州不可能不知道,当李思钰放弃了一切后,李克用就知道了,知道李思钰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担惊害怕也随之而来。 乱世兵为王,晋王身为天下强藩,更是对此再为熟悉不过了,一日间竟然弄出了十万兵马,但他又不敢过度刺激了李思钰,只是将所有军卒放在靠近洛阳的各府城。 李思钰脾性与他们不同,谁也说不好是不是直接返回营州,或者临走前拿他们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还别说,当蒙哥翰领着近卫骑军,带着刘大猛、孟浩等人回到洛阳后,李思钰心下还就真的起了杀鸡儆猴的心思。 蒙哥翰与突突一脸无奈,他也是被自己大帅惊呆了,他哪里想到自己大帅会如此,跟个孩子一般说不干了就不干了,可却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可他又很无奈,谁让李思钰是大帅呢,最后也只能苦笑而已。 李思钰却很开心,一点忧愁的觉悟都无,看着瘦了许多的刘大猛一阵点头赞许。 刘大猛素来胡闹,与他性子也差不了多少,李思钰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可对刘大猛的胡闹却多为不满,不时就会敲打一番,不过这次前去吐蕃的所作所为让他极为满意,看到刘大猛一脸恼怒,心下更是不住点头。 “大帅,咱们被那狗皇帝如此欺负,就这么算了,俺不服!” “嗯嗯,是有些憋屈,要不你去皇宫帮老子砍了那混账脑袋?” “大帅……” “行了!老子话语都说了出去,有憋屈也只能憋着!” 李思钰看着一脸不满的刘大猛,笑道:“当然了,老子心下有火总是要发泄出来的,要不然老子心气不顺啊!” 刘大猛听了此话,精神一振,只见李思钰指着南面,又指了指东面,笑道:“今次由裕儿统兵,你为副将,第一步军、近卫骑军皆受你辖制,帮本帅威风威风,算是对你此次功劳的奖赏好了。” 站在李裕身后的刘景瑄、李昭、崔聃、崔召棣四人大惊,就是孟浩和一干跪在地上自缚双臂的那些秦州使者,他们也是一脸震惊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李思钰,反而突突、蒙哥翰却只是苦笑而不开口阻止,他们太了解自己大帅了。 李思钰的话语,帐内之人谁也不敢质疑这是假的,不敢质疑这是玩笑之语,可刘大猛双腿却颤抖起来了。 “大……大帅……俺……俺哪敢啊!” “哈哈……” 李思钰使劲拍了拍刘大猛肩膀,转身走向帅座坐下,却转头看向突突、蒙哥翰,笑道:“这个混账家伙竟然也有一日会说不敢,还真是千古奇谈了,老子一直以为他比老子还要混账呢!” 突突、蒙哥翰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蒙哥翰叹气道:“大帅欲要让这混蛋带着近卫骑军前去陈州,前去汴州,这俺都不反对,只是……只是此时让小公子前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突突点头说道:“大帅刚刚与朝廷闹翻,已经不打算再与朝廷纠葛不断,可此时让裕少爷前去,的确是有些不妥。” 突突看了一眼一脸不知所措的李裕,又看向李思钰,说道:“大帅心思俺们明白,就算大帅想要锻炼裕少爷,咱们回到营州有的是机会,此时以裕少爷领军,那些朝中老狐狸更是不愿放手了,将来终究是麻烦不断,还不如暂等一阵好了。” 李思钰皱眉思索了一番,轻轻点了点头,叹气道:“本想着临走前锻炼一下裕儿,虽也知道你们所想,可本帅这心中之气总想发泄一番,很想狠狠羞辱一番那些混蛋。” “罢了罢了,等些日子好了,等小德子、小棒头他们回来后,让他们领兵教训教训那些混蛋好了,一个个以为多了不起,老子就让他们看看,老子随意派出些娃娃就能横行天下!” 听了这话语,众人又是一阵苦笑,可他们也都没开口反对。陈州、汴州最近动静颇大,一方十万,一方二十万,一日间竟然抓捕了如此之多的壮丁,突突、蒙哥翰等一干领军大将可不会在意他们几十万大军,若只是些懦弱的农夫百姓,哪怕再多上十倍,他们又怎会害怕?在他们看来,几十万军卒也与几十万头牛羊没多少区别,击溃了一部,其余着自溃而逃,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他们有这个自信,这种自信是多次与他们交手建立起来的,在他们看来,此时的宣武军、晋军甚至还不如草原上那些部族难缠。 李思钰对一日间两军增加了数十万更是极为不屑,陈蔡四州、宣武之地、洛阳京畿同为河南道之地,李思钰虽行十税一不久,可周边州府百姓无不是翘首以待,最是希望营州军能夺了整个河南道,他们也好与洛阳等地一样的低税之政。 屡屡战败,其地百姓又心向营州军,再加上没人愿意成了配字军,各种不利因素加起来,李思钰还真有这个信心仅一些娃娃就能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战争不仅仅只是人多就可以获胜,影响胜负因素很多,但最大的因素却是人,一方诚惶诚恐,一方遭受不公平待遇,正有火发不出呢,双方交手结果自是不言而明,至于娃娃不娃娃的,在突突与蒙哥翰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第一步军、近卫骑军都是屡屡参战的劲旅,就算娃娃们出了差池,随军将领也足以应付,更何况那个龙虎将军如今可是直接统领着数万左军呢,就算突突、蒙哥翰也不敢轻视如今的小德子,更是对李思钰的提议没多少质疑反对,反而李裕却有些麻烦。 第983章 老子不玩了(九) “族长,北地王要回营州,咱们可怎么办啊?” “是啊,麦子就要收割了,没了营州军,咱们的粮食肯定要被人抢走的。” “朝廷也真是的,北地王挺好的人,偏偏要逼着北地王离开,俺是看了,朝廷就是看不得俺们百姓好了!” “朝廷不容北地王,可咱们怎么办?没了营州军看顾,不但乱匪会抢咱们的粮食,就是官兵也会抢啊!” “族长,咋办啊?” “族长,俺小舅昨天说,龙骑将军正带着人收麦子,说是麦子收完了就回营州,若是愿意跟着离开的,可以与之一同离开。” “族长,咱们也走吧!虽说关外苦寒,可总比饿死在关中好吧?” “俺不管,你们不走,俺走!俺可不想再过吃土的日子,俺信北地王!” “三哥说的对,俺也走,俺明天就把麦子收了!” …… 所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老族长只是微闭着眼睛静静听着,直到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巴,全都看向他时,老族长才睁眼一一看向所有人。 “关中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这是咱们所有人的根,故土难离啊!” 老族长轻轻摇头叹息道:“可是,人在才有希望,才能回来祭拜先祖,明日……明日收麦子!” 老族长颤颤巍巍站起身子,看向人群中几个老人,微微点头道:“北地王怜爱百姓,给咱们种子,帮咱们耕种,更是给了咱们土地,天下间再难有北地王这种人了,至于朝廷……不言也罢,终究都是要吃人的。” 一老者站起身来,说道:“五哥说的是,以前咱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又饿死了多少人?还不是从长安逃到华县,从华县又逃到长安?族人却一日少于一日,如今刚刚想稳定,朝廷又不容北地王,没了营州军,咱们再这么逃难下去,族人还能不能剩下了几个都难说了,祖上更是无人添土烧纸,还不如跟着营州军前去营州,先保存着香火才是。” 老族长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吧,这几日,所有人连夜收割麦子,会手艺的,多做些车子,把咱们大车都仔细修一修,带走所有能带走的。” 屋内数十男男女女听了老族长话语,也都终于舒了口气,由不得他们不紧张,营州军刚刚给了他们一切,转眼就要破灭,没人愿意丢掉刚刚得到的一切,可所有人都知道,营州军在关中,他们才能拥有一切,没有了营州军,手里的粮食会招来无数饥饿的饿狼,会把他们吞噬的连渣都不剩。 没人愿意千里迁徙,遥远的距离不知又要死掉多少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不离开,所有人都会死! 当第一步军离开长安前往洛阳,所有人都在心惊胆颤担忧,可蒙哥翰带着近卫骑军离开了关中后,绝望就充斥着整个关中。 麦子尚未完全成熟,无数人就开始扬起无数镰刀,连夜收割着尚未完全成熟的麦子,所有人都在准备着自家破烂残旧的独轮车…… 关中大乱,百姓全都准备着逃离,这种恐慌从关中一直蔓延到了河中,蔓延到了陕虢、洛阳,甚至身在川蜀的牛存节、刘寻也感受到了军中不稳。 入川的军卒皆是同州之卒,整个关中恐慌,同州亦不能避免,消息传入军中后,心忧家小的军卒纷纷出营,面对无数军卒欲要返回声音,牛存节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人是如何的恐怖,仅仅只是要离开关中,离开中原,竟然连深入川蜀的他们都遭受了如此危机。 刘寻拿着信件,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最后还是满嘴苦涩还给牛存节,也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静静坐在一旁的独孤战。 刘寻轻轻摇了摇头,看向牛存节叹气道:“北地王这一离开,天下可就要彻底乱了啊!” 信件就是李思钰送给他牛存节的,自然早已知晓了洛阳发生之事,看向屋内独孤家诸子的表情也是甚为怪异,作为深入川蜀主将,他比谁都清楚李思钰是如何宠溺这些娃娃们,可他也没想到独孤家会做下如此之事,每每想到这些,心下就是一阵唏嘘、感叹。 独孤战私下里与小丫之事他自然是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小子极为聪明,也觉得这也算是天作之合,可眼下看来,此事还是…… 一想到小丫,牛存节就是一阵暗自摇头,可李思钰已经特意交代过了,信件他也只是与刘寻一人观看而已。 刘寻无奈把信件又还给了牛存节,叹气道:“大帅既然如此决定,你我也只能无奈接受,只是大帅要我等自行决定,老牛你觉得当如何?” 牛存节心下一阵叹息,说道:“整个天下……或许也只有大帅一人会如此……如此善待你我,此事俺也是犹豫不决,故而才请来诸位商议一下。” 刘寻皱眉道:“大帅让我等入川目的很明确,可若我等就此离开,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成了无用之功,的确甚为可惜。” “不过……老牛,俺觉得……觉得大帅会几年后卷土重来。” 刘寻身子倾斜着向牛存节靠了靠,说道:“大帅于洛阳废了裕公子的帝位,但却带入军中,且让辅政大臣刘景瑄、夔王府世子李昭、崔家子崔聃等人陪伴在身边,想来是另有栽培,将来定会重新杀入中原。” 牛存节苦笑点了点头,换做他们任何一人,或者这个天下任何一人,哪怕朝中口中最为忠心朝廷之人,没人会如此执着。 看到信件内容,他与刘寻就知道,这个大唐是不可能扶得起来,当他们看到李晔勾结朱温,勾结李克用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大唐算是完了。 这种事情,大唐做过没?之前也曾做过了许多次,朝中一旦出现权倾朝野之人,总会暗中“邀请”外地藩镇入京,好像大唐朝廷最为善于做这些阴暗之事,李思钰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就像……就像之前引党项人一般,引邠州军一般,可李思钰他已经做出了妥协,已经准备自己背上整个长安城的债务,准备把自己头上枷锁亲自交到他们手中,可就是如此情形下,皇帝竟然还如此作为,李思钰就知道这个朝廷没得救了,牛存节、刘寻同样清楚无比。 第984章 老子不玩了(十) “唉……” “大帅这又是何苦啊!” 牛存节一阵摇头苦笑,他当然也能猜测到李裕居于军中是何意,可这却让他极为为难。 数万同州兵马入蜀,与王健交手数次,虽暂时还不能完全击败南都成都之兵,但只需给他三五年,整个川蜀必会被他所夺,得到军中紧急信件后,他就一直犹豫不决,可现在军中动荡,已经容不得他不做出决定了。 “随大帅北上营州,就算你我不能为一地节镇,想来也不会差了多少,可你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就将彻底废弃……” “是啊,太可惜了。” 刘寻叹气一声,突然看向杜让能来。 “杜相以为当如何?” 杜让能自从信件流传出去后,他就不得不离开权利中枢,虽然他没看到牛存节手中信件内容,尽管心下有些不悦,可从关中传来的零零碎碎消息,听着他们谈话,自己也能猜测到了事情大概,心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李思钰和他的营州一系太过强大,强大到了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担忧,可现在看来自己是错了,朝廷也错了,唯一庆幸的是他如今不在洛阳,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塞翁失马。 杜让能听了他们话语,就知道了李思钰想要带走李裕,若按照往日,他一定会认为此为吕不韦“奇货可居”之为,可事情发生到了这一步,这就已经不是“奇货可居”来解释得了,没人会在如此大好局面下放弃一切,没人会愿意重新来过,可那人就这么做了! 杜让能心下叹息,脸上却极为郑重,说道:“老夫以为当留居此处!” “哦?” 牛存节一愣,他没想到杜让能会说出此等话语来,按照他心中所想,眼前的前相,最大的可能是极力劝解他们前往长安,为将来洛阳危急退守长安时,以他们来戍守长安,可没想到竟然听到这等话语。 牛存节没想到,刘寻、独孤战同样没想到,独孤战皱眉道:“留在此地?大帅欲要返回营州,关中已然大乱,若无军卒入关中,军卒若无法返回同州,军中必然因家小而军心不稳。” 牛存节、刘寻相视一眼,最终也未开口,只见杜让能说道:“军心不稳皆因北地王欲要返回营州,关中无强军坐镇,以至于百姓恐慌。” 独孤战点头道:“正如杜相所言,故而我等才要返回关中,以此来填补营州军离开后的空挡,避免百姓恐慌。” 独孤战说着,又看向孟才人、建王李震、益王李升母子三人,说道:“洛阳为帝都,长安空虚,急需宗室亲王留守以安抚恐慌百姓,末将以为,建王最为合适。” “至于……至于此地……” “我等离开虽是可惜,可是关中土地肥沃,又是秦兴之地,远比此处胜上千百倍,更何况,今日我等能夺了此处,将来也必然可以!” 孟才人不由搂紧了些李震、李升,有些惊恐看向牛存节、刘寻,眼中露出的担忧让两人心中一动。 孟才人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起来也没多少心机,可生活在皇宫大内之人又岂会真的如此白痴?独孤战的提议顿时让这个女人担忧了起来。 此时的情景不似之前营州军在长安的情景,那个时候,若李思钰对她说了这些话语,她甚至连考虑都不用考虑,自己甚至深夜无人时,也会幻想着那北地悍虎会突然让长子前往长安,可梦醒后,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思钰欲要修建长安,明眼人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当他怀抱着李裕前往河中,前往太原、河北之时,孟才人就知道了那人是何意,如此情况下,那人是不可能让任何宗室之人留于长安,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人可以,那就是大唐小皇帝李裕! 营州军离开后,整个关中人心都乱了,临近长安的邠州王行约、凤翔府李茂贞会不会抢占整个关中? 就算两人畏惧营州军突然杀回,可洛阳返回关中是可以预见的。洛阳近身就有两个强大藩镇,一旦没了营州军震慑,两军不可能还留着块肥肉在嘴边却无动于衷。 牛存节、刘寻、独孤战等一干将领很容易预见这一切,就是呆坐在角落里,低头不言一声的小棒头也能看到今后场景,而孟才人虽看不到前面会是什么样的道路,但她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眼中也满带惊恐、哀求。 独孤战一开口,若没看过信件,牛存节、刘寻或许会认为他真的只是出于担忧关中局势,可看过信件后,两人心下就是一阵冷哼。 牛存节摇头拒绝道:“无论居于此处,或是返回关中,数万大军也不会久留关中!” 刘寻点头道:“大帅欲要与民休养生息,故而才以十税一,才以军卒为民耕种,更无欺压百姓之事发生,如今关中即将迎来几十年来第一次丰收,如此情景百姓不可能不清楚,可这一切皆因大帅身在关中,天下藩镇们无人敢向关中举兵,可一旦大帅离开了关中,就如今日之情景,这不是有无我数万大军之事,而是大帅在不在关中之事!” “大帅在关中,关中自安;大帅不在,纵是雄兵数十万,关中亦是动荡不已,百姓亦是惶惶不安!” 牛存节默默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就算我等出了川蜀,返回了关中,纵然严刑峻法,军中亦是无数军卒离军而去。” 杜让能也是默默点头,这种事情太明显了,人是有盲目性的,成群成群的百姓跟着大军离开,同州百姓若不惊慌失措那才叫怪呢,自己家人都要走了,这些不是军卒的军卒们能不偷偷离开那才怪呢,听听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了结果。 不过,杜让能却不同意离开此地,正色道:“老夫还是以为当留在此处!” “其一,我军费尽心力,损伤无数才稳住了山南西道,若我军就此离开,山南西道必然落于王健贼子之手!” “其二,川蜀道路艰难,雄关坚城处处,此地若失,将来必要困难十倍尚不一定可得。也正因此处山道艰险,可独立于外,军中将勇所担忧者,无不是家中妻儿安危,若将军中家小接入此地,一者可安军心,二者可充盈军中之资,对山南西道诸州亦是起了安稳之意。” “其三……” 第985章 老子不玩了(十一) 杜让能看向牛存节、刘寻两人,犹豫道:“两位将军也知,将军若随北地王回转营州那还罢了,可关中却不是久留之地,没了北地王居于关中,就算两位将军为朝廷上将军,将来……也必身死关中!” 牛存节、刘寻一愣,屋中众人更是一脸诧异,谁也没想到杜让能会说出这句话语来,在他们看来,杜让能绝对算是朝廷极为忠心之人,理应在此时极力劝解他们护佑关中,护佑朝廷,可他却说了这么一句来。 今后的局面他们都能看到,这几乎就是几十年来不断重演的戏码。 远的不提,仅禧宗至今就发生了数次,先是黄巢叛乱破了长安,禧宗逃离长安入了川蜀,神策军一路遭受重创,或是惨死于敌手,或是并入他军,几乎损失殆尽,此时杨复光组建了忠武八都,这个世道,谁有兵马谁就是老大,杨复光权势也是一时无两,可最后却死的不明不白。 之后就是与杨复光、杨复恭两兄弟打擂台的田令孜,再之后就是杨复恭,如今则成了李思钰,每一个在朝廷身边,想要护住这个残破的朝廷之人,最后全没啥好下场。 或许有人说,这不对啊!杨复光与黄巢作战,有大功,算是个功臣,可田令孜总该是个大坏蛋了吧?没用锄头撅了大唐李家祖坟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成了护住大唐的功臣了呢? 若李思钰再此,定会不屑此语,在他看来,忠臣也好,奸臣也罢,只要没有自立为王为帝的心思,无论最后如何坏的冒泡,都有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们都是依附于大唐身上,都要与大唐的命运连在一起,这些权臣最终也不希望大唐就此国灭,否则还留在朝廷作甚?又岂不是多此一举? 朝中权臣与各地藩镇不同,各地藩镇们实际上就是一地君王,而权臣无论权利如何滔天,头上都有一个皇帝存在,一个王朝存在,有了这个存在,他们的权利才有了意义,而不像各地藩镇们,他们本身就是权利的化身。 百年来,无论哪一个权臣,最后下场皆很凄惨,不是被文武大朝联手皇帝弄死了,就是借助外番力量平掉了,总之就是没个好,这几乎就成了每一个权臣们的宿命,除非权臣最终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杜让能身为大唐宰相,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可清楚归清楚,今日却说了出来,这让牛存节、刘寻等人很是不适应,一个“忠心”朝廷之人,竟然阻止他们入关护佑朝廷,这不得不让他们疑惑、诧异。 可他们哪里知晓杜让能心中苦楚,心下更是不住咒骂洛阳李滋、李晔混账、糊涂。 李思钰准备返回营州,营州军即将离开,杜让能很清楚大唐已经完了,连年动荡,各地藩镇反叛且相互征伐,各世家根基早已被破坏殆尽,能保存家族香火不断者能有几人? 杜让能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情,各家族必然竭尽所能保存家族余脉香火。 朝廷本就人心涣散,经过李思钰南征北战,夺了河东道、洛阳京畿道等地,于各处关隘屯下重兵,压的北方各藩镇不敢异动,只要朝廷稳定,数年后即可吞下北方各镇地盘,自此北方再无藩镇之事。 可这一切都将彻底破碎,一日间,大唐中兴再无可能。 杜让能曾经为当朝首宰,他当然也担忧李思钰今后有一日会一口吞下整个朝廷,会吞下整个大唐,可他更知道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做的,营州军与其他各军不同,李思钰表现的也与他人不同,而今天之事更是验证了这一切,可惜,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想要后悔已经太晚了。 当事情一出,杜家就连夜遣人前来,送来一封外人无法得知的信件,要他设法保住杜家余脉。 杜让能与其余家族不同,至少现今是不同的,杜让能远离了朝廷,还没有与营州军彻底割裂,还保存着一丝联系,此时的杜家尤为谨慎,杜承葳更是来信告诉他要谨之慎之,莫要再过问朝廷之事。 听了牛存节、刘寻话语,杜让能更加确信不能沾染朝廷任何事情,大唐或许还有一丝可能,所有希望都在那个被废的小皇帝身上,此时的他绝不愿再恶了那个异于他人的北地悍虎。 杜让能心下叹息,脸上却极为严肃,说道:“我军出川容易,但千里随军前往营州,将来就算重新杀回关中,杀回川蜀,以川蜀之处处坚城,定然困难重重,而我军居于此处,不但可保得山南西道一地百姓安稳,更是南可夺南都成都,北可入关中以应北地王夺关中之地,两位将军将来亦可凭此封王拜侯!” 牛存节、刘寻两人默默点头,独孤战却皱眉不已,看向杜让能也有了不喜之意,他没想到这个动辄言忠义之人竟然反对出蜀入关中。 整个厅堂一时间寂静了下来,或许沉重压力让益王李升不适,动了动身子,低声说道:“娘亲,孩儿……孩儿想老师了……孩儿想去营州。” 声音虽小,却让所有人听到,众人不由看向低头所在孟才人怀里的李升。 刘寻皱眉道:“益王……不宜离开此处。” 刘寻话语一出,众人就知是何意,李思钰让他们入川,虽军中之事皆以牛存节、刘寻、独孤战为首,但名义上最高统帅却是年幼的益王李升,若是他离开了,确实是有些不妥。 众人微微点头,坐在角落里,一直未开口的小棒头竟然突然说道:“老师即将回转营州,既然来信与牛将军,虽小生未见过信件内容,但听了两位将军话语,想来老师已将入川事宜全部交给两位将军,其意也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角落里的小棒头,只听小棒头说道:“老师入关后,南征北战素无敌手,所夺之土无数,可旗下营州之将却从未居各地为将,皆以牛将军等将领为一地主将,老师之意想来诸位将军自知。” “老师自入关就不欲久留关内,以诸位将军为一地主将,希望诸位将军能守得一地百姓平静祥和,希望诸位将军能保得大唐疆土不被叛贼所侵,只是很可惜,天下尚未平静,大唐就已经不容老师。” “老师给两位将军信件,要两位将军自行处置决定,就已经不想给两位将军增加掣肘,无论情义,或是其他,两位将军忠于朝廷也好,为一地节镇自立于一地也罢,或是心怀忠义出川随大帅前往营州,一切皆由两位将军做主。” “如此,益王留于此处就有了些……多余!” 第986章 老子不玩了(十二) 众人陡然一惊,看向小棒头神色也郑重了起来。 “老师以益王为首入川,以我等弟子学生伴随,其一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意,其二是助诸位将军得其军心、民意,以便诸位将军安心战事。” “如今山南西道已然平稳,王健叛贼也已退去,此时我等一干学生弟子再留在此地确已无意义,反而可能成了诸位将军得掣肘,如朝廷与老师之事,反而可能坏了彼此情义。” 小棒头紧紧握住母亲颤抖的手掌,一一看向屋内所有人,正色道:“人心易变,情势叵测,老师一去关外营州,正如两位将军之言,老师将来很可能再次挥兵入关,但那时是多久,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 小棒头摇了摇头,说道:“小师弟此时尚还年幼,老师经了此事,必然已有所觉,定然不会短时间内再次入关,也只可能等待小师弟年长之时。” “如此之久,老师也不知诸位将来是否还能忠心依旧,为了彼此情谊,故而才与牛将军信件,要将军自行处置,并未有逼迫之意,为了老师心意,我等学生弟子也当竭力避免成了挟持诸位将军之掣肘。” “故而……我等学生弟子当前往洛阳,当随老师一同离开。” 说着,小棒头突然露出笑意,腼腆一笑。 “诸位将军知道老师的本事,小生也……也想跟着老师,像大师兄一般领军数万纵横天下,诸位将军……不会……不会阻了小生之想吧?” 听着小棒头话语,所有人神色愈发凝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不怎么言语的娃娃竟然说出这番话语,直到听了最后一句话语时,所有人才不由露出莞尔。 还别说,李思钰还真是这么想的,时间是柄杀猪刀,现在海誓山盟,十年后谁也不敢再保证是否还依然如故,当利益已经凝固时,到了那时,他们还是否依然听令? 没人知道! 所以李思钰才要他们自己决定,无论什么样的结局他都接受,而小棒头虽年幼,但他读书颇多,也发觉到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凶险,天下人可不是个个都像老师,也不是个个都是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者,有几人可留得“天子”安死于床上者? 李升有些担忧看向小棒头,小棒头却只是向他微微点头,牛存节与刘寻相视一眼,齐齐看向杜让能,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益王李升,以及屋内一干娃娃们,他们留在川蜀好处颇多,但也如小棒头所言,短时间还好,或者李思钰留在关中也不会出现什么乱子,可一旦李思钰离开了,事情就不好说了,不是说牛存节、刘寻两人起了异样心思,而是谁能保证军中一些人利益绑架了这些娃娃们,或者自己因一些事情而被迫与他们起了争执? 没人保证。 杜让能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赵公子所言也……也有些道理。” 杜让能犹豫之后,最后也点头答应了下来,没有太多话语,内心深处很想留下益王李升,正如小棒头所言,益王李升与小皇帝李裕性质差不了多少,有他存在,自己天然的就会向他靠拢,有与没有,差别很大,可一想到自己的子侄杜浩维,心下又很希望能够离开此地。 杜让能最终点头答应,牛存节、刘寻也不由微微点头,心下顿时轻松了不少,这与李思钰性质差不了多少,虽李升在一旁会为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可名义上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较为年幼,谁也不好说再过几年双方关系会如何,当牛存节、刘寻表情放松下来后,独孤战心下就是一阵不悦、哀叹,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了山南西道节度使。 此次入川的数万兵马皆为同州兵马,事实上是独孤战的兵马,如今却成了这般,独孤战心下很是恼怒不喜,可他也知道,屡屡与王健交手,军卒们已经认可了牛存节、刘寻主将地位。 看着屋内不少将领点头,独孤战还是开口道:“将军欲要留在此地,末将也不反对,但军卒家眷们需要有人安置,末将愿领兵前往。” 牛存节眼睛微眯,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头说道:“小将军身为同州将军,由小将军前去安抚军中家小,本将军亦觉大善,只是民众百姓非比军卒,当由牧民之吏伴随……” “杜相……” 牛存节转头看向杜让能,说道:“还请杜相与独孤将军一同前往,也好妥善安置百姓。” 杜让能并未看过牛存节手中信件,此时的他还不知独孤家之事,见牛存节开口,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好,老夫随独孤将军走一遭好了。” 事情大致已经定下,数万大军一分为二,独孤战带着他那部右军前往同州,而左部依然留于剑门,凭借此处雄关虎视川蜀,至于一群娃娃们也跟随者独孤战一同出蜀,之后就会前去洛阳。 李思钰信件不仅仅给了牛存节,同样还送去了同州独孤求败手中,当这位独孤家主接到信件后,一连三日未出房门,当他出现在人前时,整个人已经苍老了许多。 唯一庆幸的是,李思钰并未追究此事,独孤求败更是连夜送了封信,要独孤战务必带着军卒返回同州。 所有的事情,李思钰都不想过问,但是当川蜀消息传来时,心下也甚为满意,至少牛存节等人还没有什么阴暗心思,还能把一群娃娃们放了回来,至于独孤战,他不相信这个曾经看重之人敢扣住人不放,此时的他还没回营州呢! 一日紧迫一日,所有百姓都在连夜收割着成熟的麦子,都不愿再留在眼看着就要乱成一锅粥的关中,更愿意跟着李思钰前去没有战乱的营州,甚至有些心急的百姓,已经拖儿带女,推拉着独轮车不断赶往洛阳,李思钰的大营外也逐渐庞大起来,无数矮小的窝棚漫山遍野…… 百姓居于大营外围,李思钰不闻不问,只是用军卒每日巡视,避免其中有人欺男霸女,只是他有些多虑了,没人敢在他的大营外围闹事,但还是有些人被军卒远远赶走,被赶走之人,也无一例外的全是朝廷上那些大大小小官吏,全是他们家族之人。 第987章 老子不玩了(十三) “陛下……” “还没人大朝么……” …… “朕是大唐天子——” “朕……朕……” 李晔高高坐在龙椅上,整座干元殿却空无一人,暴怒的李晔想要怒吼,却颓然失落,他突然想不明白,为何以往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竟然全都反对他,全都与他作对? 难道权臣就该一点点吞噬整个大唐?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陛下——” “陛下……” 一宦官急匆匆来到殿外,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西门公公求见!” 李晔一愣,大喜起身。 “快!快请君遂入殿!” “是!” 宦官躬身退去,李晔大喜,终于有一个人来了,而且还是北衙指挥使。刘景瑄离开了皇宫后,所有一切全都放弃了,西门君遂自此成了北衙指挥使兼任左右中尉,成了北衙上万人最高统帅,也是朝廷唯一可以掌控的军队。 李晔一脸焦急、惊喜,但此时的他还是想要表现出大唐帝王的威严,在他来回走动了数圈后,最终还是一脸肃穆坐在龙椅之上。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李晔只见西门君遂在前,身后还跟着宋道弼、景务修、刘季述、王仲先、王彦范、薛齐偓等一干枢密院宦官,在之后还有几人身披铠甲大汉,看到这一幕,李晔突然有些担忧害怕了起来。 西门君遂带着一干人等登上台阶,大步走入殿内,齐齐抱拳躬身。 “陛下!” 看到这些人皆抱拳躬身,李晔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众爱卿平身!” 李晔忙问道:“爱卿前来可是有事要奏?” 李晔说着,眼睛却看向西门君遂身后大汉。 西门君遂像是没看到李晔异状,抱拳开口道:“启禀陛下,北地王居于城外,不日即将返回营州,朝廷却无可用之兵,可用之将,老奴甚为担忧,但还是有大将尽忠于我大唐,愿护佑我大唐千秋万代!” “哦?爱卿快快道来,是何人如此忠义我大唐?” 西门君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杨守亮、杨守忠等人,只见杨守亮等一干杨氏子大步上前拜倒。 “臣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愿为陛下驱使!” “臣洋州节度使杨守忠……” “臣龙剑节度使杨守贞……” …… “臣绵州节度使杨守厚……” “臣愿为陛下驱使!” 李晔看着跪了一地的杨氏诸子,耳听着颇为忠心话语,脸上一阵惊愕,有些不解看向西门君遂。 西门君遂只是低眉沉声说道:“北地王一心欲要返回营州,随同者不知凡几,朝廷更无可用之人,老奴亦以为杨将军与诸多兄弟镇守山南西道,为我大唐之南屏障,为我大唐阻住王健贼子侵入关中立下了无数功勋,乃我朝之栋梁,陛下当重奖以酬卫国尽忠将勇!” 李晔沉默良久,他没想到西门君遂会带来杨氏诸子,看着下面甚为恭谨的杨氏诸子,可他比谁都清楚知道这些人与那个可恶的北地悍虎区别。 李晔厌恶李思钰这不假,主要还是不喜李思钰一向对他不够恭谨,不愿听命于他,就算没有今次之事,李晔也知道那头北地悍虎与他人是如何的不同,只是这一切都晚了,想要后悔,却没了后悔机会。 可是眼前这些人又是些什么人?与天下间那些藩镇又有何不同?李思钰都看不上之人,他又如何看得上?可当他听到西门君遂话语后,心下又是一阵犹豫,沉思良久,看着跪了一地的杨氏诸子,无奈点头道:“诸位爱卿能够阻住南贼王健,对我大唐有大功,朕当嘉奖以示国恩。” “嗯……” 李晔突然看向西门君遂,犹豫道:“西门公公以为当如何才可昭示国恩?” 西门君遂沉声道:“老奴以为,南衙都督府当可彰显我皇威严!” “南衙?” 李晔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西门君遂会说出这句话语,一时间呆愣住了。 南衙、北衙的区别,只要是在朝廷为官几日者,无不知晓两衙的区别,北衙一向被内廷掌握,南衙掌控天下诸军,本应是内阁文臣掌控,但内廷势强,南衙屡经战乱,早已不复存在,也就李思钰入了长安后才重立了南衙。 如今李思钰欲要回转营州,李晔也已得知李存信会随同前去关外,如此一来,南衙就没了大将军一职,可……可这真的要给这些杨氏诸子吗? 就在李晔犹豫不决时…… “老臣以为……不妥!” 一人站在门外,向李晔拱手拜倒,大声说道:“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众人忙回头去看来人是谁,西门君遂像是未听到一般,心下却冷哼不断。 “杨将军与北地王同出一门,北地王欲要返回营州,洛阳必然空虚,能保住洛阳安稳者唯杨将军与诸位兄弟,老奴以为杨将军为南衙大将军亦是可行!” “老臣却以为西门公公话语有误!” “哦?夔王以为咱家话语不对?如今局势如此凶险,夔王当以为如何才算妥当?” 西门君遂直起身子,转过身子冷冷看向夔王李滋,冷哼道:“阴谋暗害为国征战之将勇,以至于让大唐处于悬崖之侧,夔王以为如何?” “你……” “哼!” 夔王李滋大袖一甩,也不去看向西门君遂,他知道自己越是在这件事情纠缠,对他越是不利,而是向李晔拱手说道:“北地悍虎其人狂悖不敬我皇,如今更是扣住太子欲行吕不韦之事,看起来忠勇,实则乃国之大贼!” “南衙之重更是举国所知,如此之职当有真正为国效忠之人担任!” “哈!” 西门君遂不由仰天一阵讥讽。 “真正为国效忠之人?” “夔王是在说自己吗?是在说将大唐带入如此凶险之境地的自己吗?” “还真是个为国效忠之人呐!” 夔王一阵恼怒,冷哼道:“本王乃与国同休之宗室王族,自然是忠心我大唐之人!” “但本王不通兵事,又岂能为南衙之大将军?” 夔王李滋向李晔一拱手,说道:“老臣不通兵事,但我儿李曜却仅凭数千之人就夺了泽州,乃我朝少有之悍将,当可为南衙指挥使一职!” “什么?” “狗贼李曜?” 西门君遂大惊,一脸不可思议。 第988章 老子不玩了(十四) “李曜?” 房内烟气缭绕,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弓着身子的刘景瑄,皱着眉头丢掉巨锤,李裕忙递上洁净毛巾,从他手中接过毛巾,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不解说道:“南衙大将军给了李曜?是那个被本帅吊在城头的李曜吗?” 刘景瑄忙点头说道:“可不就是此人吗?本以为此恶贼已经逃出了洛阳,谁知竟然敢出现在洛阳,还入了皇宫大内!” “哦?” 李思钰擦拭脸上汗水的大手一顿,沉默片刻才无所谓擦拭着脸上汗水,看着一脸担忧的李裕笑了笑。 “看样子,你那愚蠢至极的老爹是没得救了,你也莫要太过担忧,自作孽之事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担忧也没有任何益处,身为皇室之人,无谓情感最是无用!” “老师……裕儿……裕儿只是担忧母亲……” 李裕一阵担忧沮丧,李思钰却对此叹息不止,李晔毕竟是他的亲生老子,虽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人终究还是有喜怒哀乐的,可这些事情,自己也是很无奈。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西门君遂能带着老师那些大兄们入宫,就已经说明了西门君遂与大兄他们有了关联,无论大兄他们心下是如何打算,但想来是拜入了西门君遂门下,西门君遂又执掌着北衙,掌握着朝廷唯一可用兵卒,如此之时……得罪了西门君遂,终究不妥啊!” “况且,这还只是权利之争,更多的还有当前局势。” 李思钰招呼他人坐下,阿蛮忙给他送上茶水,摇着脑袋站在李思钰身后,看向李裕很是得意。 李思钰也不去理会阿蛮小心思,叹气道:“老师即将返回营州,也不打算再过问中原之事,大唐朝廷究竟走向何处……你那愚蠢父皇是没了丁点希望,将来能不能重新塑造一个崭新的大唐,就要看你将来如何了。” “当然了,这是将来之事,眼前你父皇却是不作不死啊!” 李思钰叹气道:“虽然我那些义兄们心思不纯,但是老师一旦离开了中原,他们还是可以稳定一段时间朝廷的,毕竟他们是老师的义兄,晋王李克用、汴州朱温就算想要吃掉嘴边的朝廷,那也当是一两年之后,毕竟他们不确定老师是否会因他们而再次杀入中原,还有就是留着朝廷一段时间,他们也好趁此休养生息。” “可是……可是那李曜却又有些不同了。” 刘景瑄忙点头插口道:“王爷所言甚是,那李曜小儿实乃阴暗之人,又染重病在身,实在不好言他会不会引起晋王、朱温的怒火来。”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苦笑道:“李曜此人……本帅第一眼见此人时就不喜此人,本能的觉得不喜,但对此人的胆大却是赞赏的,只是……翻看无数英雄人物,所行之事无一人阴暗者。” “他啊……终难成大事!” 李思钰想起第一次见他之时情景,轻轻摇头叹息,说道:“本帅因怒离开长安,以至使长安大乱,神策军更是军心动荡,最后却便宜了鄂尔斯、刘之孝两人,原因所谓何?” “皆因这两人与本帅有旧!” “因有旧而让军卒听命于他们,说白了,还是因恐慌而自动归入两人之手。而李曜与军中不满军将勾连,最后却将这些人卖了个一干二净,虽本帅未作任何处置,就算那李曜舌吐莲花,再如何说的天花灿烂,就算许诺无数利益,军中将领也不可能真正归心臣服。” “外有强敌,内有堪忧……” 李思钰轻轻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晔会答应了李滋,会以李曜入主南衙,这在他看来是极其愚蠢的。 李裕一脸担忧,想要开口哀求老师,可却知道,当老师说了这些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是不会再过问朝廷任何事情了。 能看到此处者不仅仅只李思钰一人,裴贽、崔昭纬等人同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们遣一些家人欲要留驻在城外大营周围时,却被军卒无情的赶走,他们就已经绝望了,不得不转而欲要保住残破的大唐。 当他们聚在一起,想要重新再立一帝时,突然被闯入屋中的郑延昌话语惊呆了,大惊之下又是极度的失落。 崔昭纬本以为裴贽会大怒踢翻案几,可却只见裴贽一脸冷漠默默起身,默默看向所有人,轻声说道:“老夫近年来身体不适,明日就将向朝廷请辞,回太原养老。” 众人面面相觑,崔昭纬静静看了裴贽许久,起身叹气道:“敬臣身体不适,老夫近日也想前去晋州看看,将来与敬臣为邻也好多多走动一二,想来你我也不至于如此寂寞。” “也罢,我王家明日也举家迁往汾州,再不过问天下之事!” “我柳家……” …… 屋中之人在得到李晔以李曜为南衙将军的那一刻,终于彻底绝望了,甚至连恼怒的欲望都没了半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们,终于再也不欲留在洛阳等死,所有人,甚至连上朝与李晔请辞的念头都无,只是让家仆送去了一封请辞奏折,当小德子带着十数万百姓,蔓延了上百里的庞大人群前来洛阳时,各家族已经纷纷登上马车,在家丁护院护送下,开始越过黄河,一路赶往河东道,纷纷迁往自己家族治下之州府。 李思钰得了河东道,却将整个河东道一分为二,裴家占据河东道半数州府,其余州府皆与了各家族,或许也幸好有了此事,各家族还有些许存身之处,可看到桌案上一堆请辞奏折,李晔一人独坐良久,最后大怒扫落了所有奏折,狰狞可怖让屋内宫女宦官跪了一地…… 大臣们纷纷请辞,无数官吏离开了洛阳,这一幕情景出乎李思钰意外,他没想到这些家族竟然做到了这一步,不过想想也就想明白了。 没人愿意伸头等着他人砍了自己脑袋,若有可能,谁都想要离开了这个世界漩涡中心,以前是无奈没法子,天下各州府早已成了各藩镇下辖之土,想要逃离京师,张眼却发现整个大唐已经没了他们可去之处,如今有了河东道,有了他们最后退守之地,再也不会留恋毫无任何生机的洛阳朝廷。 想明白归想明白,可却不会为此伤心难过,他已经彻底对这个朝廷失望了,甚至连愤怒的欲望都无,一心想要回转营州,当事情过去了一个月,无数百姓拖儿带女,在小德子护送下来到洛阳时,李思钰也开始准备了返回之路。 第989章 荣耀之路(一) “你……你说什么?” “该死的李悍虎——” 李克用大怒,一脚踢翻桌案,拔刀欲要砍杀探子,周德威大惊,忙起身抱拳大声道:“李悍虎欺人太甚,末将愿领兵与李悍虎一战!” 周德威声音洪亮,声音满是肃杀凌冽之意,此话一出,满堂皆侧目相视,大怒的李克用反而踌躇不决了。 “那个……此事还需再议上一议……” 周德威心下一松,陈州距离洛阳很近,洛阳情势可谓一日三变,随着无数百姓聚集在洛阳,不但汴州不断向虎牢关聚集兵马,他们晋军更是上至八十岁老头,下至八岁娃娃,只要是个带把的,一律充入军中。 所有人都知道,随着洛阳百姓越聚越多,他们愈加危险,洛阳发生的变故,在李思钰抓捕军中不满欲要反叛的将领后,李存瑁就知道他们已经无法隐藏,已经出现在了李思钰眼中,尽管此时的他已经得知了洛阳发生的一切,知道李思钰并未屠杀朝廷任何一人,哪怕那个夔王李滋也未动上半分,尽管这在他看来是如何的不可思议,他很是不解为何李思钰没有让洛阳流满鲜血,没有趁此夺了大唐天下,可他知道,那头北地悍虎绝对不会就此忍声吞气,他可以返回营州,可以再不过朝廷任何事情,但他一定会在离开中原时,把胸中这口恶气彻底发泄出来,而他们晋军、汴州宣武军就是最好的那只鸡! 果然,营州军果然开始露出了锋利爪牙! 当小德子领着无数百姓前来与李思钰汇合后,在休整了三日后,由小德子杨守国为主将,小棒头赵弘殷、建王李震、益王李升、裴子谦、杜浩维为副将,刘景瑄为参军,领近卫骑军、第一步军、第二步军,共计十万大军杀向陈蔡之地,此次主将、副将皆为李思钰弟子学生,突突、蒙哥翰、刘志远、谢彦章等十数名大将组成观摩团在侧旁观,除非他们认为极为危险,否则不参与战事决策,而李思钰则留守本部主持百姓大迁徙之事。 南线由几个娃娃为主将负责南线战事,东线则由李存信领兵八万杂兵与宣武军在虎牢关下对峙。 此次征战,由娃娃领兵的南线为主,由南线突破后,转而杀入宋州,由宋州杀入朱温老巢汴州,不仅仅如此,李思钰在开始露出锋利牙齿后,立即遣人送给徐泗时溥、山东藩镇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两兄弟,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自己攻打李克用、朱温,他们若是有胆就出兵抢占地盘,谁抢到就是谁的。 李思钰一翻身,整个北方顿时大恐,尽管李思钰并未开口一路攻打河北各藩镇,整个河北道亦是惶恐不安,一面是朱温一次又一次的派遣使者,一面却是令人窒息的无声压力,当河北道所有人惶恐不安之时,李飞虎竟然集结了四万沧州军突然南下,仅用了五日就渡过了河水进入汴州之地。 在李飞虎突然南下后,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成德节度使王镕亦是出兵五万南下,而幽州节度使马仲安却在此时突然病逝,其子马义衢在父亲灵堂上更是以五百刀斧手斩杀了田有望、白老虎两员大将,没三日,马义衢亲自前往营州自愿为臣。 幽州发生变故,近侧的义武节度使王都领兵五万南下,刚刚进入赵州的他得知幽州发生变故后,大惊失色下立即领兵返回易州,并在涞水陈兵五万以防幽州来攻。 王都惊恐,一面防备幽州侵入,一面派遣两路使者,分别向营州、洛阳派遣使者,绞尽脑汁解释为何出兵五万南下之事。 李思钰根本不想理会这些节度使们想要作甚,他只按照他的想法,谁敢阻住去路,他就揍谁,管他是谁。 小德子领军十万,全是李思钰此时最强的精锐,不但兵强甲利,更是携带了数百架七石劲弩,李存瑁亲自领兵四万坚守新郑县,结果当十万大军聚在城下时,数百架七石劲弩一字排开,轮流攒射新郑坚固城墙,仅一日,这座耗费李存瑁数万人,用了一月的坚城就被攻陷,李存瑁仅带着一千沙陀胡骑逃脱,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小德子突破新郑后,由小棒头、裴子谦、李震领兵三万攻打许昌,小德子领兵七万继续南下攻打许州长社。 一日,用了一月重新修建加固的新郑告破,李存瑁更是差点死在漫天箭矢下,数万军卒一日间损失殆尽,大为惊恐的李存瑁甚至连坚守长社的信心都无,只是拼命鞭打战马,一路逃回陈州。 当他刚刚逃回陈州,许昌、长社沦陷的消息就传了回来,十日,仅十日,晋军搜刮的十万大军损失过半,而且小棒头更是虎视汴州之尉氏县。 小棒头一路势如破竹,数日间连连破城,其中七石巨弩成了破城利器,所遇城墙,无不是一日破城。 面对强大的营州军,整个河南道惊恐,李克用更是双眼泛红,想要拼死一战,可一屋子大将却只是低头闭嘴不言,就算是火气暴躁的薛鸦滩也不得不沮丧低头不语,再也没了月余前在洛阳时的狂妄。 “怎么办?” 李克用冷哼一声,一一看向所有人,却无人开口。 “嗣源,你说!” 李克用见无人开口,心下一阵恼怒,指着李嗣源冷哼一声。 李嗣源心下一阵泛苦,无奈起身,叹气道:“李悍虎既然没打算长久留在中原之地,又何必去招惹他啊!” 李嗣源心下有些不满,李存信反叛,李克用父子在太原是没法子待了,可他还是可以留在太原为一地将军的,而且还是远比现在更好,就因李克用一句话,他们不得不放弃整个河东道,可现在却成了这般…… 李嗣源话语让屋内一干将领沉默,李存瑁欲要密结朱友裕时,不是没有人反对,但大多数都是持支持态度,就算未有明言开口支持,也是默认了此事。 可现在,被激怒的李悍虎终于露出了锋利爪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之前是如何的不妥。 薛铁山叹气道:“一两年来,先是朝廷数十万大军围攻我太原,其后又是存孝反叛,接着又是河中盐田之争和存信反叛,我军连连损失军中精锐,十成尚不存一,如今又……” 第990章 荣耀之路(二) “唉……” 薛铁山话语让一群低头不语大将纷纷轻声叹息,李克用更是心生悲戚,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如今地步,想要后悔却已晚了。 所有人不言语也不是个事啊,李存瑁心下再如何后悔,但事情已经做下了,如今彻底被激怒了的营州军已经杀了过来,若不挡住,自己一家老小可就全完了啊! 李存瑁见父亲也低头不语起来,脸上沮丧更让他心惊不已,此时的他们甚至还不如在河东之时,那时的他们还能向北逃,如今又能逃去了哪里? 沉思良久也没太好法子,李存瑁不由看向周德威,希望他能力挽狂澜,不由说道:“镇远,你可有良策?” 周德威心下一阵叹息,他才是所有人当中最亏的那个,若是按照现在形势,若他未能前来陈蔡之地,此时的他或许已经是了整个河东道最强的藩镇,不但来了这里,丢了河东道留守将军一职,更是被屋内所有人猜忌。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李思钰强逼着李克用父子离开河东道时,竟然意外的选择周德威为河东道留守将军。在当时来看,李思钰选择他为河东道将军,也是无奈之举,一者他没有太多兵力可用,而河东道又是阻拦北地胡蛮南下重地,需要大将坐镇。二者是李克用名下之将,要么是李克用养子,要么就是些胡人将领,而周德威却是正统汉民,与李克用麾下之将间有着无形隔阂,以他为将,就算李克用名下其余养子、亲将留在了河东道,为了一些利益之争,周德威最终也必然会与那些将领不合,最终而相向而行,随着朝廷威严日重,周德威最终也必然会成为朝廷名下之悍将,只是很可惜,周德威最终还是未能留在河东道为将。 尽管周德威最终也未成为河东道留守将军,可李思钰还是对的,当周德威来到陈蔡不久后,因抓捕壮丁盖大印之事,周德威也成了所有人眼中钉、排挤的对象。 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后,尚未站稳脚跟就开始大肆抓捕壮丁扩充实力,其下将勇也跟着趁机扩大各自地盘,而周德威却极力反对,在他看来,李思钰虽让他们留在了陈蔡四州,但绝对不会任由他们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绝不会坐视他们威胁近侧的洛阳帝都,后来李思钰欲以杨氏诸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会竭力反对大肆抓捕壮丁之事。 李存信反叛,晋军实力受重创,李克用父子不得不离开河东,不得不前往洛阳,而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周德威竟然被李思钰看重,竟然一跃成为河东道留守将军,权利之大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李克用父子,众将逼迫周德威离开河东道时,周德威又表现出一副犹豫,而如今更是反对他们大肆补充实力,阻止所有人获的更多权势,自然也成了所有人排挤的对象。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所有人心下才有了稍许后悔来,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周德威也没太好法子,但是还是说道:“北地……李悍虎欲要返回关外营州,此事已经可以确定,就算是李滋与军中一些不满将领,李悍虎也未动了分毫,此时的他已经对朝廷极为失望,但是这不代表李悍虎心下就没一点恼怒朝廷的心思。” “在末将看来,李悍虎此次以一群娃娃领兵前来,并非是要了我等性命,但是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了我等。” “末将以为当保存实力为先,当……当撤出陈州,为李悍虎让开道路,当坚守蔡州。” “其一,避开营州军锋锐,减少我军损失。” “其二,陈州一马平川,那群娃娃不似李悍虎,若是李悍虎亲身前来,以王妃之名,只要王爷能放低些身姿,以李悍虎对王妃的敬重,李悍虎当不至于过于为难了我等,可那些娃娃们不同,一旦在原野上被围,说不好你我皆死于陈州之地。” “而蔡州远离李悍虎路经之道,就算营州军欲要了我等性命,我等也可就此入山,或藏于山中等待李悍虎离开中原后,我军可以再入陈蔡之地,或是我军可越山入江南,夺取江南之地。” 众将听着周德威话语,不由纷纷点头,李克用、李存瑁更是坐直了身体,直到周德威说完后,李克用才深深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镇远计谋深远!” 众将点头,薛鸦滩却突然说道:“王爷,洛阳聚集了数十万百姓,李悍虎必然不会久留中原,我军退入蔡州,甚至由此入山暂避,末将亦以为此计甚为稳妥,可是……可是如此一来,那些娃娃们身后就没了威胁,可大肆挥兵攻入宋州,攻入汴州,而我军与宣武军的约定……又当如何?” 李存儒不满看了一眼薛鸦滩,若非是这混账一再劝解与王家结为亲家,义父又怎会迎娶王家女为侧妃,义母又怎会因愤而病逝,那李悍虎又怎会如此殴打自己? 不拉拢一群将领说服义父与宣武军暗中联手,又怎会有今日之凶险?一听到他又说起宣武军来,李存儒这心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不满道:“你是我晋军之将,还是他朱温反贼之将?” “哼!” “今日我军之危全是那该死的朱友裕所为,他们死不死与我等何干?难道让我军为他朱家挡刀子吗?” “再说了,李悍虎离开中原后,你以为我军还可与朱温相善如兄弟?” “哼!” 李存儒恼怒薛鸦滩,语气极为不善,众将心下皆知两人最近不合,时不时就会讥讽对方一番,可李存儒话语却让所有在坐将领点头不已。 数十万百姓拖儿带女来到了洛阳,李思钰是不可能继续留在洛阳的,他必须在冬雪来临前回到营州,必须在冬雪下降前安置了所有百姓,所以,在他们看来,最危险的就是这数月时间。 可当营州军彻底离开了中原后,这个天下没了营州军后,天下又与一年前没了区别,又成了各藩镇间争斗不休,不提晋军与宣武军的仇怨,就只因争夺这个天下,他们也不可能与宣武军再有何瓜葛,自然相互争斗不休,可此时晋军若损失惨重,为宣武军挡了刀子,一旦宣武军实力强过了他们,后果不敢想象,甚至比营州军还要凶险。 第991章 荣耀之路(三) 李思钰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不提今日之事,此次之事,就算这些将领嘴里不住咒骂着李思钰,心下也是无奈叹息,他们知道那个异类的李悍虎是如何的异类,只要不过于激怒了他,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多凶险,可宣武军不同,这些跟随着黄巢反叛的家伙们更加残忍好杀,自己强势时还好,一旦势弱,后果可想而知。 李克用、李存瑁齐齐看向薛鸦滩,对他话语也愈发不满,李克用冷冷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宣武军他们爱死不死,河中之时就背信弃义,我军若竭力抵挡营州军,说不好他们会不会再次背信弃义!” “哼!” “诸将立即准备,明日全军赶往蔡州!” 听了李克用最后决定,众将齐齐起身抱拳。 “诺!” 李克用命令下达后,数万晋军连夜出城,小德子领数万大军杀来,对于河南平原之地,最为适合近卫骑军来往奔袭,而晋军屡屡吃了李思钰不顾后方奔袭他们的亏,而小德子十万大军皆为营州军主力,是屡屡战胜他们的最精锐军队,尽管小德子、小棒头等一干娃娃领军,可李克用等人知道,这些娃娃们背后又有哪些大将跟随,短短时日内,好不容易抓住的十万壮丁一日间损失过半,士气大丧的晋军极为谨慎,在撤出陈州命令下达后,连夜出城撤往蔡州。 当晋军离开陈州,仅半日,小德子麾下大将石虎领三千骑已经杀到了宛丘城下,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眉头不由皱起。 “叔晟,李克用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面带鬼面的马叔晟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皱眉沉思片刻,说道:“李克用可能已经逃了?” “逃了?” 石虎有些不解道:“虎牢关传来消息,就是许昌那里也已经与宣武军交手,显然是宣武军是在为晋军减轻压力,欲要拖住我军,此时李克用怎么可能逃走?” 马叔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宛丘是州城,是晋军腹心重地,我军一路势如破竹,若晋军想要与我军最后一战,此时绝不会无一人在城头!” 马叔晟指着空无一人的城头,说道:“小将也曾听将军说过河中盐田之事,那时的宣武军就曾趁大帅奔袭河中府时南逃,此时我军率先攻击晋军,面对我军最强一击,晋军若不想就此消亡,也只有一逃方可。” 石虎皱眉沉思片刻,正待开口,营州军大将李三豹来到两人身后,正好听到两人谈话,不由笑道:“晋军亦有智谋之士,你们可莫要轻而视之。” 石虎、马叔晟一看来人是李三豹,忙抱拳拱手。 “将军!” 李三豹挥了挥手,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头,笑道:“数十万百姓拖儿背母来到洛阳,如此庞大之多的百姓留于洛阳,大帅压力可想而知,自是不能久留于中原了,自是不日即将渡河北返,此情此景不可能瞒得过晋王,也瞒不了晋军上下。” “一方是一战而决生死,另一面却是退守以争天下,晋军在新郑无法阻拦我军时,就应该明白,他们根本不可能拦得住我军,退守蔡州自然也就成了最佳选择。” “蔡州?” 李三豹回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马叔晟,虽看不到面具下表情,还是微笑道:“晋王当年差点死在了朱温手中,朱温虽后来杀了些人来自圆其说,可谁都知道隐情为何,虽现今两军势弱,看起来像是两军联手以抗我军,可两军是不可能完全放心对方的,晋军退入宋州,退入汴州之地是不可能的,而蔡州之南多山岭,无论是藏于山中与我军周旋,或是越过大山南入江南之地,都是不错的选择。” 两人细想一下,纷纷点头,石虎却担忧道:“大帅欲回营州,给我等的时间不多,若他们藏于陈蔡山中不出来还好,可若是我军兵入宋州后,他们攻我后背又当如何?” 李三豹看到两人皆看向自己,不由笑了笑,说道:“你们担忧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但是那个概……概率很低,越是咱们攻势如火,他们越是不敢在背后捣蛋,他们绝不敢真正激怒了大帅!” 李三豹很自信,他自信到了晋军绝不敢在他们痛揍朱温时出兵,绝不敢激怒了李思钰,让正要返回营州的李思钰愤怒,转头与他拼杀至死。 李三豹极为自信,是屡次与宣武军、晋军厮杀获胜的骄傲,石虎、马叔晟却又有不同。 石虎原为神策军一旅帅都头,在随王行实等人作乱围攻太仓时,被营州军击败俘虏,因小德子看押俘虏一事,石虎成为小德子麾下之将。 马叔晟却是自幼被吐蕃人掠去,不但成了无鼻之人,腿脚更是残废了一条,可是他的命运因营州使者孟浩而改变,孟浩带着他一路返回营州,不但路途中被马匪追杀,最后更是被党项人俘虏,但在俘虏过程中,马叔晟显露出无谓悍勇,最终被刘大猛接受。 当蒙哥翰、王行约北上夺回庆州之时,米虎同时领兵万余围攻夏州,在夏州即将被米虎夺取时,李思谏不得不放弃庆州,连夜救援危在旦夕的夏州。 夏州虽然保住了,可米虎并未损失了多少兵马,依然虎视着残破的夏州,而就在两军相持不下时,郭崇韬突然领军北上,夏州得知后大惊,李思谏与阿保机争论许久,在阿保机大怒离去后,孟浩等人也被安全放回。 在他们安全从河东道返回时,夏州亦发生了变故,本没几人的契丹部突然趁夜发难,竟然趁乱夺了夏州,而于此同时,米虎也遇刺身亡,云州胡骑不得不返回云州,自此,云州厮杀不断,至于后来被阿保机夺了云州,这又是后来之事。 这些事情虽与马叔晟等人无关,但却因他们而引起的血腥杀戮,若非李思钰欲要营救他们,或许就不会有蒙哥翰、王行约北上争夺庆州之事,或许就没了书信与米虎之事,但不管夏州、云州会是如何血腥厮杀,他们却安全返回了关中。 在此次出使吐蕃中,营州使者个个表现突出,尽管李思钰费尽心力来解救他们,尽管如今看来一切都做了无用之功,可李思钰却不如此认为,对于他来说,大唐混乱不混乱,大唐存在不存在,只要草原大乱,只要西域一直混乱下去,他所做的一切就还有意义。 表现突出的自然要受到嘉奖,其他人就不用言及了,都是营州军一脉,李思钰自是不会视而不见,而马叔晟因刘大猛推荐,自此入了小德子门下为将,此次由小德子为主帅,马叔晟也由此跟随征战。 第992章 荣耀之路(四) 石虎、马叔晟两人都知道营州军很强,但他们毕竟与李三豹不同,但两人也不会质疑他的话语,两人虽为前锋正副将,尽管李三豹并不插手两人决定,但他却有随时可夺了他们兵权之权,当李三豹认为两人不适合为主将时,随时可接手两人权柄。 李思钰让他们为将来锻炼他们本领这不假,可也不愿真的出了意外,于是就有了李三豹这种观摩团随军出征。 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三人谈笑间,紧闭的城门也缓缓打开,一老者骑着头驴子就这么颤颤巍巍来到了三人身前。 “下……下官宛丘主簿郑言见……见过诸位将军。” 石虎强忍着想要去看一眼李三豹的面色,打马上前两步,低头看着抱拳躬身的郑言,皱眉道:“郑家之人?” “是……是,小人是……是郑家不肖子。” 石虎微微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纠缠,尽管他只是一个领兵武将,但出身神策军的他要远比他人更为了解这些大族,知道这些名门多有族人留于各地藩镇治下为官,但一般都没多少权利,真正权柄却在大大小小将领手中。 石虎围着不敢动上分毫的郑言转了一圈,抬手用马鞭指着空荡荡的城门,冷声说道:“城内晋军在何处?想要埋伏我营州铁骑?” 郑言身体一颤,他知道自己一个回答不好,人头可能就再也不是自己得了,也显得愈发卑躬屈膝。 “回……回将军话,晋……晋王昨夜已经……已经离开,是……是向南离开的。” 石虎微微点头,心想李三豹果然没有猜错,人也不由看向李三豹来,而李三豹只是向他微微点头。 石虎见他如此,沉思片刻,大手一挥,率先拨转马头向东奔走,随着他的动作,身后数千骑纷纷转向离去,仅片刻中,轰隆隆马蹄声渐渐远去,只能见到一道远去的烟尘。 郑言直起身子,看着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良久,最后又看向插在不远处的黑色猛虎大旗,心下更是一阵无奈感叹。 李克用入京事朝,其子治下陈蔡四州自然算是朝廷之土,按照约定,其下文官也多为各世家豪门之人,郑言就是数月前前来此处担任主簿一职。 晋王畏惧离开,郑言想破了头颅,他也没想到石虎只是简简单单问了两句话语,这几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在他几十年所经所历,这些一看就是极为凶悍的军卒,怎么着也该入城掠夺一番才是,可却仅仅问了他两句话语,在城前竖起一杆猛虎大旗而已,就这么无声无息离开了。 此情此景,看向洛阳的他突然发觉,或许这个天下换了那个北地来的悍虎也不错,至少……至少他们并未入城。 李三豹打马奔走在后,看向石虎颇为赞赏点了点头,能够听懂自己话语,并一力行之,这很好! 晋军退出陈州,向南退离,也只能退入蔡州,有时态度很重要,他们前来就是要让这些人明白,无论他们耍什么阴谋诡计,在强大实力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临出兵前,军中将领不是没提出干掉晋王李克用,干掉该死的贼头朱温,可李思钰却反对如此,无论干掉他们任何一个,或是全部干掉他们,当自己离开后,这个天下还会有人来担任他们的角色,还是会有更多人来参与这场世纪厮杀,反而李思钰觉得,留着已经被打怕了的他们,或许才是最好的。 李思钰很清楚,当他离开后,这个世界会重新回到应有的轨迹当中,而他营州军将代替秃头蛮,成为北方强大的存在,只是他会稍微改变一些轨迹,而中原他已经厌烦了。 一时之痛,一世之痛,逐渐成熟了的李思钰已经用事实来证明,他无法阻止无数百姓死于战乱,但他可以不断抽中原之血,不断将百姓带离这个残酷的世界。 既然历史轨迹无法改变,杀了这些人又有何益? 李三豹已经心知自己大帅心意,对石虎表现也愈发满意,虽仅言语两句,虽未入城休整,虽仅仅只是插一杆黑色猛虎大旗,看起来简单,但却无言警告远去的李克用。 告诉他…… 老老实实在山中藏着,老子没功夫找你玩,但若你不识相,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黑色猛虎大旗,李思钰无言的意志,王行瑜不敢越雷池一步,李茂贞不敢,他李克用若敢…… 后果自负! 无言警告,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 石虎、马叔晟为前锋,小德子领军数万随后,可当他看到一个孤零零的黑色猛虎左右睥睨,沉默良久,最后与石虎一般无二,只是拍着胯下大马脖颈,站在城头的郑言默默看着无数旌旗渐渐远去,心下再次感叹连连,再次远远看向洛阳…… 不足半月,十万晋军损失过半,李克用父子更是南逃蔡州,当太康不战而降后,营州军以虎牢关、许昌、太康三地对宣武军行成强大压力。 当小德子屯兵太康之时,徐州节度使时溥也终于开始集结了四万兵马兵出砀山,欲要夹击宋州朱友裕。 强大的营州军仅用了不足半月,晋军就不得不藏于山中,眼见着又要攻打汴州,当宋州大乱后,时溥终于忍不住想要争夺宋州,当时溥出兵四万攻打砀山后,面对两面夹击时,当晋军南撤蔡州时,朱友裕不顾葛从周一干老将极力劝阻,领军七万从宋州一路撤往汴州开封。 时溥见此大喜,四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攻取楚丘、单父,一路由自己亲自领军三万连夜抢占宋城,可当他以为可以抢在小德子之前抢占宋城时,不料却被葛从周回马一击杀败,不但损失惨重,自己更是身受重伤。 就在葛从周半路截杀徐州军,大败徐州军后,正当葛从周想要乘舟快速逃回汴州时,不料却被石虎拖拉着的数十架七石巨弩袭杀,运河之上,数百艘大大小小船只在巨弩攒射下,整个河面上全是残破的船只、残尸……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葛从周不顾朱友裕劝阻,愤然领兵袭杀徐州军,结果正如葛从周所言,徐州军根本不堪一击,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次兵败被俘。 第993章 荣耀之路(五) “将军!” “进来!” 门外军卒掀帘走了进来,小德子丢掉手中毛笔,帐内突突、蒙哥翰也不由转头看向被死死绑缚着的葛从周,见一头头发散乱的葛从周狼狈模样,两人相视一眼,不由一笑。 葛从周的冷漠在两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们再一次抓了这个宣武军悍将。 葛从周刚入大帐,肩头猛然抖动,甩开按住他双肩的兵卒,正待军卒大怒想要再次按住他时,小德子却摆了摆手。 “葛将军也算是当世名将,你们退下吧。” “诺!” 军卒躬身一礼退出大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折辱老夫,休想!”葛从周冷冷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看向突突、蒙哥翰,两人却只是笑了笑,而只是抱臂靠坐在椅凳上,显然一副不闻不问态度。 小德子见两人如此,看着葛从周片刻才缓缓起身,静静站在葛从周面前,看着一脸坚毅的他,轻声说道:“葛将军可是不服?” “你……” 葛从周猛然睁大眼睛,目中尽是愤怒,可才一息,整个人顿时颓然。 “葛将军南征北战数十载,更是不知与人厮杀了多少场,小德子只是个半大娃娃,虽侥幸让凤翔军止步不敢入洛阳,但葛将军也当知,这一切不过是老师之威,而非小德子之能。” 小德子抬头静静看着低头不语的葛从周,轻声说道:“葛将军临战之经验不知多了小德子多少倍,我军第一步军、近卫骑军都是我军最为精锐军卒,葛将军最为清楚不过,可小德子有一事不明,想知道葛将军为何还冒如此之险?” “你……你很好!” 葛从周沉默良久,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语,突突、蒙哥翰不由坐直了身体,看向葛从周的神色也郑重了许多。 “贵军善于奔袭,但却在占了陈州后突然停了下来,老夫就知道贵军想要作甚,但老夫却不得不冒险一试!” 小德子低头静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很是认同道:“若小德子与将军对调,小德子或许也会如将军这般吧……” 小德子转身走向帅座坐下,看着葛从周,说道:“老师欲要回转营州,其因虽彻底对大唐失望,但却是晋军与宣武军之故!” “想来将军也应该知道,当你们与晋军欲要图谋老师之时,就该明白你我两军必有一战吧?” “……” 葛从周一脸冷漠,心下却深深叹息一声,他当然不同意朱友裕此时撩拨营州军,在他看来,宣武军一年来屡屡战败,不但实力大大降低,更为严重的是军中低落的士气。 葛从周见到李思钰欲要经营关中长安之时,他就知道短期内两军是不会再战了,尽管他知道,一旦李思钰打造出一个强大的关中后,必然会露出锋利爪牙,可那也当是三五年之后之事了。 而三五年之后,营州军更加强大,他们同样也恢复了实力,可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如此撩拨那头北地悍虎,尽管李思钰并未因愤病死,但也利用朝廷异心重重打击了这头北地悍虎,目的也算实现了。 可是,目的实现了,自己却深深陷入了生死之境地! 葛从周沉默不语,小德子却轻声叹息。 “晋军之蔡州多为山岭,就算战败亦可退入山中躲藏,而你们汴州却是一马平川,周边之藩镇又是贵军之仇敌,想要退避暂避我军之锋锐却不可得,朱友裕之所以会退入汴州,想来他也知道你我两军终究无法避免一战!” “可是!” 小德子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冷声道:“可是,贵军强盛之时所行不义之事太多,朱瑾、朱瑄、时溥都是贵军之仇敌,一旦收缩兵力,汴州治下之土必然会被此三人趁机抢占!” “将军深知此事,甚至还可能因此事而重重打击了那些欲要救助尔等之河北之兵。” “所以,将军才要在明知我军很可能截断贵军后路,还是对徐州兵回头一击,就是要避免这些杂鱼肆意落井下石!” 小德子静静看着一脸冷漠的葛从周,不屑道:“将军能想到这些,难道我军就看不到?” “将军想法虽好,可莫要忘了,将军乃宣武军顶梁之大将,若是身死我军,或是被我军俘虏,这又会是宣武军如何的沉重一击?” 小德子说道:“我军自虎牢关、许昌、太康三线十数万兵马讨伐贵军,晋军在我军强攻下,可谓是势如破竹,贵军距我军如此之近,想来军中早已不稳,如今将军又被我军擒获,贵军亦是更加恐慌!” “不仅仅如此,将军与谢彦章将军乃为父子,谢将军如今已经为我军大将,若我军令人于贵军散播将军已经臣服了我军,只要我军稍微做个善待将军的假象,再遣人告诉贵军军中大将,如此一来,贵军暗投我军之将当数倍于朱友裕勾结我军之将吧?” “你……你……无耻小儿!” 葛从周拼命挣扎,想要指着小德子大骂,可绳索捆缚得太紧了,无论他如何挣扎,仅剩下一条手臂的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哼!” 突突见他一脸狰狞,很有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凶狠,顿时不满冷哼。 “葛从周,山东一条葛?要不要老子提醒你这是哪里?” 蒙哥翰亦是不屑道:“大帅常言,战败者就该有战败者的觉悟!怎么?战败了,还要我军把你当老子一般供奉吗?你们暗算大帅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之果!” “你……” “你什么你?” 突突大怒,猛然起身,大步站在葛从周面前,突突是何人?那可是陌刀军统领,身量丝毫不比葛从周矮了半分,甚至还要高大半头,站在葛从周面前,几乎贴着他苍白的脸,冷冷怒视。 “不服吗?” 小德子大惊,忙起身上前拉住突突手臂,很是担心大怒的突突一拳打死了眼前独臂老头,到时候他还真没法子与大兄交待了。 葛从周不同于他人,换作任何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葛从周却是谢彦章养父,尽管葛从周已经向天下摆明了两人断绝了父子关系,可若真的被突突打死了,还真的麻烦了。 “哼!” 突突冷哼一声。 “不言你宣武军所做龌蹉之事,就仅凭今日被一娃娃击败,你这山东一条葛又有何资格猖狂?” “哼!” 突突心中恼怒,不仅仅只是因葛从周心中不服气,更是因为这些家伙阴谋暗算自己大帅,致使之前一切努力全成了泡影,心中有火,见葛从周此种态度,一下子激起了胸中怒火。 第994章 荣耀之路(六) 突突大怒,但手臂却被小德子紧紧抓住,也不得不冷哼一声退开身来,在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这才再次坐回座椅。 小德子心下一阵叹息,在他看来,若将他是葛从周,或许自己也会成了大兄的俘虏。 当时溥出兵之时,自己就知道宋州宣武军必须要击退这支冒头的徐州军,只有如此才能激起军中士气,下阻住朱瑾、朱瑄两兄弟抢占地盘,避免三面围攻局面,只有如此才可能给犹豫的河北诸镇信心,才可能在十面埋伏之计,等来期望的救援。 葛从周无奈冒险回戈一击,成功了,也失败了。 当小德子攻占了陈州后,当营州军突然在太康停住脚步之时,葛从周就已经失败了。 临出兵陈蔡之地前,李思钰就特意与他一同推演了战局的发展,李克用的反应,朱友裕将如何决定,甚至连他们名下各大将的态度都一一推演分析,当小德子突然在太康停住脚步后,就知道徐州军必然会出兵抢占宋州。 徐州每每被近身宣武军压迫的难以喘息,两军各自交手十数次,时溥深知宣武军的强大,若小德子不能势如破竹攻占陈州,徐州军绝不会轻易冒头,但是一旦夺了陈州,唯恐营州军抢占了宋州后,自己很可能再也得不到这个缓冲之地,也只有快速抢占宋州,时溥才能真心安稳。 时溥出兵,小德子就知道葛从周必然会半路截杀冒进的徐州军,所以才让石虎领骑军,截杀刚刚打了胜仗的葛从周。 小德子与李思钰推演是正确的,甚至已经算计到了葛从周会在得胜后从运河水路返回汴州。 或许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但他们都不是蠢货,葛从周性情坚毅、冲动,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愣头青一般的蠢货,能在天下大乱之计存活了这么久,甚至还闯下“山东一条葛,有事没事莫招惹”的名头,又怎会看不到小德子名下的近卫骑军? 谁都知道营州军最善于奔袭,河南之地又多为一马平川平原,从陆路返回,人疲马困的他们就是在找死,也只有骑军无可奈何的运河才是最安全的归路,可是葛从周能想到,李思钰同样也能算计得出,于是就有了石虎携带七石劲弩之事来。 葛从周兵败被俘,恐慌从宋州一直蔓延到了汴州,甚至还在以飓风速度向北一路蔓延。 朱瑄年岁颇大,近年来身体又大不如以前,以前的雄心壮志也消淡了不少,可朱瑾却是打不死的小强,当李思钰给了他书信后,立即集结了三万大军,可当他正要出兵之时,徐州时溥战败的消息传来了,军中顿时争执不断起来。 一者说是时溥太过废物,如此之时还能被士气大丧的宣武军击败,实乃废物中的废物,另一群将领却持谨慎态度,认为此时的宣武军很疯狂,与临死之人差不多,此时若贸然进军,很可能会遭遇强力阻碍,当再等一等,让营州军与宣武军再厮杀几场,当宣武军彻底被营州军打断筋骨后,才是最佳之时。 两派争执的极为激烈,前者以为此时出兵可以获的营州军的认可,对将来大业有莫大好处,后者却言此时出兵损失颇大,在天下兵马为重的年代,一旦损失过大,事后究竟会如何还不好说,应当谨慎为佳。 两派争执让朱瑾有些犹豫,但他们都是闭嘴不言营州军之事,洛阳聚集了数十万欲要北上营州的百姓,营州军离开中原是再为明显不过的事情了,根本无需担忧营州军击败宣武军后,会占着汴州不走。 就在两派争执不断时,葛从周战败被俘的消息接踵而来,朱瑄也终于做了决定,决定让营州军与宣武军继续厮杀,但是在与宣武军对峙的兵马却又增加了两万。 朱瑾、时溥只能算是打打擦边球,真正恐慌的却是汴州,两军尚未真正决战,己方就已经损失了一员大将,这种打击极为致命,朱温大怒咆哮声更是拔高了数倍。 “混蛋!” “混蛋——” “来人——” 朱温指着身子微颤的朱友裕一阵咆哮。 “逆子!逆子——” “来人!” “拉下去……” “拉下去砍了——” 随着朱温咆哮,顿时上前数名军卒,眼看着就要被暴怒的朱温砍杀了,虎堂内却无人敢开口,皆低头默然不语。 李存孝却眉头微皱,起身道:“且慢!” 正要押着朱友裕出屋的军卒一愣,手上力道顿时松了三分。 李存孝向暴怒的朱温拱手道:“叔父还且息怒,营州军势强,大公子领军暂退其锋锐也算不得太过错误。”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弘信见李存信如此,心下犹豫,还是开口说道:“正值营州军侵入之际,我军先失一员大将,若再痛失将军之子,对军中士气打击颇大,将军还暂请息怒。” 王彦章不由看向蒋玄晖,不住用眼神示意他开口劝解一二,蒋玄晖却表情痛苦的闭上眼睛,见他如此,王彦章心下一阵恼怒,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大帅,营州军有七石巨弩,若非如此劲弩可毁城灭墙,营州军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夺了许、溵、陈三州,宋州虽坚固,却无法抵挡营州军倾力一击,如此之下,末将以为大公子所做并无太大差错,与其被困于一城,任由营州军七石巨弩攻城,不若聚于一处,如此我军兵多将广,只要与营州军对上月余,那李悍虎就不得不无功而返营州!” 众将纷纷看向低头不语的朱友裕,心下暗自摇头,他们当然知道朱温为何大怒,不仅仅只是因他领兵后撤汴州之事,更多的是他彻底激怒了那头李悍虎,激怒了强大的营州军,为他们汴州招来了如此强敌。 所有人都知道,那头悍虎只要还在中原一日,他们汴州头上就永远还有一座沉重大山压着,没人愿意如此,所以才会有无数小动作,可谁也不愿真正激怒了那头异类的北地悍虎。 可事已至此,奈何? 第995章 荣耀之路(七) 朱温恼怒,可却知道此时无论如何愤怒,都已为时已晚,如今面对的情况十分危急,若不表现出足够的愤怒,军心更是一溃千里,屡经战阵的他比谁都清楚眼前局势是如何的危急。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看也不看狼狈沮丧的儿子,而是看向李存孝、罗弘信,缓声道:“李悍虎如今虽欲要离开中原,可你我都清楚,他离开中原前,必然会祸乱天下一番,而你我当首受其祸,理应守望相助。” 罗弘信心下犹豫,不由看向一旁的李存孝。李存孝眼角发觉罗弘信询问目光,知道他是被迫前来,夹在自己与朱温之间,若两人不喜,他罗弘信就只有身死一途,故而只能前来相助。 知道罗弘信没有太多选择,可此时自己就是想退也同样为时已晚。 天下皆知两虎,一为北地悍虎,剩下一虎就是他李飞虎,李悍虎已经虎视汴州之地,若他李飞虎未能前来还罢了,可如今已经前来,若不战而退,天下间也再无两虎之言。 李存孝一脸冷漠,他人更是难以揣测心中所想,众将纷纷看向李存孝,眼中更是无尽期待。 “侄儿既然前来相助,自当与叔父共存亡。” “好!” 朱温大喜,猛然站起,大声赞道:“有贤侄鼎力相助,那李悍虎又有何惧?” 李存孝一口答应,一旁脸色微白的赵驷赵司马心下惊惧,不由开口道:“我家将军自是不畏惧李悍虎,可营州军有七石巨弩,这……这又该当如何?” 刚开口的朱温一愣,随即脸色阴沉看向惑乱军心的赵驷,冷哼道:“区区数百巨弩,真当他李悍虎就可凭此横行天下?” “哼!” 朱温一一看向厅内众将,手指一指王彦章,说道:“子明,你来告诉赵司马,我军当如何破他七石巨弩!” 王彦章心下一阵泛苦,突然后悔自己之前的开口,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眼睛却不住瞥向眼睛微闭的蒋玄晖,希望这位宣武军智多星能够有法子,能够站出来救助他一二,可等了片刻,蒋玄晖也未有任何神色改变,不由心下叹息。 王彦章无奈抱拳道:“七石巨弩虽强,但我军远胜营州军,只需坚守城中月余,营州军自退!” 听了王彦章话语,赵驷心下一阵失望,见李存孝神情冷漠,更是有些犹豫,可还是不得不为自己小命担忧,站了出来,抱拳说道:“王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可……可是营州军一路攻打晋军,所遇之城,无不是一日破城……” “七石巨弩毁城灭墙,威力更是让人心寒,我军虽盛,可……可若城墙被毁……这……这……” 朱温脸上阴沉愈加沉重,见到罗弘信和王镕一脸担忧,对这个多嘴的赵司马更加不悦,冷冷看向王彦章,一脸恼怒。 “废物!” “诺。” 王彦章一脸惭愧退回座位,朱温又看向低头不语的蒋玄晖,沉默片刻,这才冷冷开口。 “玄晖,你来说当如何?告诉赵司马,我军是否真的奈何不得那七石劲弩!” 蒋玄晖微微抬头看向朱温,沉默片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对高高在上的朱温,心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经历过河北、河中事情后,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一下子成了无人问津的边缘之人,或许,若非宣武军生死之际,自己或许连进入虎堂的资格都没了吧? 心下有无尽怨气,自己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只不过那头北地悍虎太强大了,强大到了尽管自己是对的,在强大实力面前也被碾成了碎末。 奈何? 蒋玄晖微微甩去脑中杂念,细想良久,也终无太好法子,军卒虽多,可大多都是新进抓捕的配字军,困守城中尚可一战,可若出城与强大的营州铁骑厮杀,估计尚未交战,自己就会一溃千里。心下叹息,但还是不得不站了出来,正要开口,正在所有宣武将振作起来,想要听听他的高论呢,谁知蒋玄晖却突然看向朱友裕背后一人。 众人见他如此,目光纷纷看向朱友裕背后的邓伯贤,正有些不明所以之时,蒋玄晖缓缓开口。 “邓参军曾经一直留在李悍虎身边为书佐,想来是知晓七石巨弩之事。” “世上先有了刀箭为攻,后有了坚盾铠甲为守,世上有阴就有阳,有攻必然会有守,正所谓毒蛇出没十丈内,必有相克之物,七石巨弩虽为攻城利器,邓参军久留于李悍虎之侧,理当知之甚详,想来当有相克之法?” 众人一愣,就是朱温、李存信、罗弘信、王镕等一方藩镇也不由看向朱友裕背后邓伯贤。 朱友裕更是回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询问之意。而邓伯贤却低头沉默,直到朱温欲要不耐烦发怒之时,邓伯贤缓缓起身,深深看了蒋玄晖一眼,这才向朱温抱拳道:“七石巨弩的确很强,可崩土裂石,确非人力可挡,但是此弩移动缓慢,需数人方可开弓,其一是遣悍将领军直入营州军中,以力毁之……” 朱友恭尚未在邓伯贤说完,起身抱拳道:“遣一军而攻十万营州军,不知是我宣武军痴傻,还是邓参军刻意要我等前去送死?” 随着朱友恭话语,不少将领纷纷点头,营州军屡屡以此利器破城,自然不可能疏于防护,绝不会任由他们肆意毁坏七石巨弩,自会遣大将守护,而面对十万强悍的营州军,就是武勇天下的李飞虎,那也不敢说可一人斩杀数千身披重甲的陌刀军卒。 正当朱友恭心下得意时,抬眼却看到朱温冰冷眼神,吓得他脖子不由一缩,哪里还有半分得意之色。 “哼!” “一群废物,滚回去!” 朱温恼怒,朱友恭哪敢多言,只得坐回座位。 “邓参军,你既然有其一,当还有其二其三!” “哼!” 朱温看向朱友恭又是重重一声冷哼。邓伯贤神色却未有半分变化,依然淡淡说道:“七石巨弩乃是在太原府袭杀李行乾之人所制,威力强劲却移动不便,可遣大将破阵毁之,但正如这位将军所言,营州军必然会严加守护,想要以力毁之势必难如登天。” “但这也不是没丁点之法。” 第996章 荣耀之路(八) “七石巨弩可于平原七百步外贯穿铁甲三重,可于三百步外毁人城墙,而这正是其脆弱之处!” 邓伯贤说出这些时,厅堂内众将无不是毛骨悚然,如此利器,谁人可挡? 可邓伯贤竟然说此等利器却不足为惧,又有些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模样。 邓伯贤不冷不淡道:“数十万百姓聚于洛阳,李行乾必然无法久留于中原,我等只需坚守一月,营州军必然退去,而世子也正因此,才不愿散兵于外,只有聚于一处,才可能挡住十数万营州军强攻。” 邓伯贤大步走到厅堂正中,看了一眼朱温,这才蹲下身子,在地上开始比划起来。 见他如此,朱温不由身子微欠,其余众将更是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是汴州城,向外扩大千步,如此七石巨弩就无法攒射汴州城墙,以城外千步以内设立三至四道防线,以开挖一丈深沟涧为防守之地,纵横交错于城外,我军兵卒多为新入之壮丁,若与营州军正面相战,必会一战而溃不成军,但如此沟涧不但可阻住营州铁骑径直冲阵,更是可防止七石巨弩袭杀,我军以此等深沟为防,可以箭矢与之对射,以我军人数之众,足以抵挡营州军数月强攻。” 随着邓伯贤述说后世常用战壕,朱温与诸多将领也纷纷站到了近前,欢喜之色逐渐在所有人脸上展开。 “大帅,此计大善,末将以为可!”王彦章大喜。 “哈哈……” “邓参军果然大才!” 朱温仰天大笑,众将也不住纷纷称赞,邓伯贤却一脸苦涩,叹气道:“邓某又怎会想出此等应对之计策,这也还是李行乾在打造七石巨弩时所言。” “哦?” 朱温与一干人等一惊,忙看向邓伯贤,王镕不解道:“七石巨弩也只有营州军会制造,此等利器……李……李帅又怎会轻易说出如此应对之法?” 李存孝却皱眉道:“李悍虎又岂是他人可比,说出此等应对之法也非异事。” 众将又是一阵苦笑来,那个李悍虎还真不能以常人视之,邓伯贤更是点头赞同,若说这个世界有谁更了解那个异类的李悍虎,来自同一时代的他自是远胜他人。 邓伯贤本只是一个科研人员,来到这个世界时也与李思钰差不了多少,都只是个娃娃,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他很幸运,没有死在这个乱世,反而被邓方看中收为养子。 邓方曾经是杨复光行军司马,对于兵法战策自不陌生,从娃娃时邓方就把所学战阵之事都教授给了他,可邓方毕竟不是后世之人,所知所晓也还是这个时代知识。 冷兵器时代皆是步骑战阵,或是正面厮杀,或是奔袭冲阵,防御也皆是坚盾重甲,最后就是凭借坚固城池以挡,哪里会有沟壕之事。 李思钰不同于邓伯贤,他本身就是军人出身,多年军人生涯,军事素养不知胜了邓伯贤多少倍,当他一见到五石巨弩袭杀他时,脑中就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七石巨弩制造出来时,营州军将勇们也是被此等利器所惊,皆言有此等利器,天下皆可纵横无敌,可是后来在李行乾教导孩子们行军作战时,小德子曾专门问过这件事情,而李行乾说,七石巨弩虽强,却也算不得什么,威力巨大,但却有诸多缺点,行动迟缓,射程不足,威力不够强……” 众人皆是呆愣看着邓伯贤,七石巨弩威力难道还不够强吗?千步外可贯穿铁甲,难道射程还不够远吗?看着众将一脸不可思议,邓伯贤更是郁闷,他虽不会制造火药、火炮等大杀器,但他还是知道后世武器是如何的恐怖,这些动辄毁天灭地的存在当然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邓伯贤轻轻摇头,知道就算自己解释,他们也只会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也不打算解释,继续说道:“小德子问起七石巨弩,李行乾解释道,任何武器,只有杀得了人才能是好的武器,七石巨弩虽强,但行动迟缓,无法做到数息开弓,而且只能攻打可以看得见、够得着的‘死物’,站在面前不动弹的军阵是死物,无法移动的城墙是死物,死物是死物,但同样需要看得见,够得着。” “正因‘看得见、够得着’两个条件,于是就有了纵横交错的沟壕。” “此等沟壕,如此纵横交错,军卒藏于其中,因地势狭小,军卒只要足够多,足够血勇,营州军就算兵强甲利,短时间内也很难突破,非但不能轻易突破,更可能让营州军损失惨重,这也是李行乾在教授一帮子娃娃们时,专门针对七石劲弩所制克制之法。” 众将听后,纷纷庆幸不已。 “没想到李悍虎竟然有此等本事,幸好咱们有了邓参军,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呢!” “是啊!不过俺还是觉得李悍虎太过愚蠢,此等利器才刚刚装配营州军,竟然自己想出破解之法,还如此教授一群娃娃们!” 就是朱温、李存孝等人也不由点头不已,亦觉得李思钰在这件事情上犯了很大错误,可对于李思钰来说,这些根本不值一提,七石巨弩再强又如何?还能强过火炮、枪弹? 在他看来,武器都是死的,优点、缺点都是死的,都是明明白白摆放在那里,而最重要的却是人,是人的思想,李思钰告诉学生弟子,就是告诉他们,不要被武器的强大限制住了思想,而应灵活转变思想,只要达到这一点,这就算是值得。 出发点不同,做出的决定亦是不同,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愚蠢,竟然将如此利器的克制之法流传了出去,而李思钰却认为,以此利器换取几名未来领军大将,远比藏在心中更加重要,而且他不相信没人会想不出克制之法。 不管如何,当宣武军诸将听了邓伯贤话语后,本来还很有些不喜此等背主之人,如今却是一跃成了所有人争相交结对象,更重要的是,很快汴州城就出现了横七竖八的沟壕来。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被小德子等一干将领得知,一时间竟然停顿住了进攻脚步,汴州消息也被快马送入洛阳李思钰手中。 第997章 荣耀之路(九) “老师……大师兄真的很厉害呢!” 李裕放下手中战报,不由感叹起来,而我们的李大帅也终于丢掉厚厚的书册,点头笑道:“那小子的确长了本事,竟然如此轻易抓住了葛从周,就是老师也没想到啊!” 李裕忙点头说道:“是啊,不过还是老师更加厉害,葛从周几乎就是按照老师推演一般无二,竟然还真的冒险袭杀徐州军。” 李思钰笑了笑,从桌案上拿起两封信件,一封是李存信送来的,另一封就是小德子紧急送来的。又细细看了一遍两封信件内容,叹气道:“葛从周的性子就已经决定了他今日战败被俘,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只要时溥出兵,只要小德子暂停脚步,给了他机会,以葛从周的性子,定然会毅然冒险一试。” “只是……宣武军竟然用起了沟壕战,看样子宣武军也是有能人啊!” 李裕小脸不由皱起,说道:“天下纷争不断,却从未有人用过此等之法,尽管城墙外围也有护城河,可那也只是护城河,从未有老师所言沟壕战之事,或许也只有老师见到七石巨弩时,立即就能想出此等应对良策,他人又怎能如此轻易想出?” “老师,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流传出去了此法?” 李思钰一愣,随即也不由皱起眉头,李裕话语有些事对的,沟壕战是火器时代的产物,因火药威力巨大,射程远,铠甲和坚盾根本无法抵挡,为了减少损伤,这才出现了沟壕之事,以此来减少士卒损伤,可就算如此,早期火器时代也还是如冷兵器时代一般无二,也还是军阵对射,少有沟壕之事,如今竟然突然出现,的确有些怪异。 正如李裕所想,人的固定思维很顽固,要想彻底转变思想很难,这几乎就是翻天改地的转变。 李思钰皱眉,细想了一会,嘴角不由苦笑起来,说道:“应该是那个叛逃的邓伯贤。” 李裕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邓伯贤是自己老师书佐,知道这件事情并非难事,可一想到老师竟然将此法如此轻易说了出来,也不知是埋怨,还是感激。 李思钰见他小脸一副担忧,不由笑道:“你也莫要担忧,其实在老师看来,想要一日破了汴州亦非难事,只是有些事情老师不愿罢了。” “啊?老师有良策?” “嗯,算是吧,不过此计是毒计,会死很多人的。” 李裕一脸疑惑看着他,不知是什么毒计竟让他不愿一用。 李思钰叹气道:“汴州开封地势低洼,此时之城地下就是魏国之都城,无须其他,只需数十万百姓由河右入了泽潞两州后,只需放水水淹汴州即可,甚至根本无需放水,只需数十万百姓入了泽潞两州,只需我军择高出扎营,做出一副水淹开封姿态,他朱温就得乖乖给老子开城。” “啊?” 李裕一惊,随即又是一副苦笑不已,开封地势低洼,只要掘了黄河放水,此时又正值夏季,正是河水丰沛之时,水淹开封自然可行,甭管你挖什么沟壕,一放了大水,除了投降还真没什么法子了。 历来行军作战将帅甚少不知用水之计,但却少有人做此等之事,主要就是因水火无情,一旦掘了河堤,遭了水灾可就不再是开封一地,而是整个河南道,更是会死伤难以计数的百姓,如此恶行必然会在史册上留下极为不光彩一笔,除非真正阴狠之人,很少会做下此等恶事,甚至连去想都不会去想。 “我营州军即将返回关外营州,只要做出这种姿态,以朱温善疑心性,一准会认为老师一把水淹死了他们,城中定然大乱,抓捕的配字军太多了,若之前是手里没刀子的百姓,城中就算恐慌,宣武军也足以应付,可是,新近抓捕的壮丁太多了,已经不是朱温可以控制住得了,一旦恐慌潮蔓延,他朱温若不想死在乱兵之下,除了开城投降别无他法。” “当然了,老师也不屑用了此法。” 李思钰狠狠揉了揉李裕小脑袋,笑道:“此法虽可逼迫朱温低头,但却是遗祸无穷之计,老师还不屑为之。” “呵呵……你小子倒是挺会担忧的,不错不错,有些帝王仁慈之心。” 李裕终于放下心来,可对如今局势又有些担忧起来,说道:“朱温开挖无数沟壕应对我军七石巨弩,又因沟壕不利于我军作战,若是如此,我军必然一时间难以奈何得了朱温,而我军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李思钰缓缓摇头,说道:“晋军一南一东,两军呈夹击我军之势,行军作战首先要击其脆弱之处,应先易后难。” “晋军兵勇,宣武军兵盛,两者看起来相差无几,可是,此时的晋军非太原之时晋军,刚入许、溵、陈、蔡四州的晋军尚还没一年之久,根基远不如宣武军稳固。” “两军虽看似联手应对我军,但之前恩怨并未因此消除,只是因我军强大才迫使着两军联手,但他们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正如眼前之晋军南逃蔡州山中躲藏。” “没了晋军在侧,宣武军只可能聚起他能聚起的任何兵卒,包括李飞虎,包括罗弘信、王镕,而这也正是老师的目的!” 李思钰不屑道:“既然你父王觉得自己足够英明神武,临离开中原时,老师就再帮他一把,今后……今后他就算身死人手,也该瞑目了吧!” 李裕张了张嘴,最后无奈低头。 李思钰拍了拍他的脑袋,知道这个学生弟子有些事情难以割舍,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临走前把所有人都敲打一番,在他计算中,至少可以给李晔争取三年时间,今后会如何…… 那就交给老天来裁决好了。 沟壕战虽不错,也的确让七石巨弩失去了攻城作用,甚至可以给他制造不少困难,可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兵卒足够的悍勇、坚韧。 李思钰根本不相信宣武军可以抵挡自己全力一击,配字军就是配字军,只是一群拿着刀子的民夫罢了,就算藏在沟壕里,可那又如何?有了应对之策,没有坚韧不拔的军卒…… “呵呵……朱温还真以为凭着沟壕阻拦,老子就奈何不了他么?” 第998章 荣耀之路(十) “来人!” 李思钰不屑冷笑一声,对着房门外一声轻喝,房门顿时被守在外面的军卒推开。 “大帅!” “第一,告诉老帅,让老帅准备准备,三日后,本帅要带着数十万百姓前去汴州,路上花费不少,回家也不能空手回家,要不然咱们还不得被媳妇骂死啊?” “第二,告诉李存信、小德子、龙骑将军,十日,本帅只给他们十日,十日后必须要在汴州城下!” 李思钰正要摆手,抬起的手突然一顿,又说道:“等到葛从周被送来后,不用送到本帅这里,给谢彦章送去,告诉他,本帅可一可二,但绝不会可三!葛从周是放还是留,让他自己决定。” “诺!” 军卒躬身领命,李思钰摆了摆手,军卒这才躬身退去。 营州军自进入中原,所作所为无数百姓看在眼里,没人是蠢货,更没人愿意留在混乱的中原等死,只是这个天下无论哪里都是战乱纷纷,到处都是饥饿待死之人,早已经绝望的百姓突然发现,这个天下竟然还有善待他们之人,竟然还有一个可以存身之所,当李思钰决定离开之时,无数百姓也纷纷拖拉着一家老小,开始跟着营州军准备北返营州。 营州军攻打晋军、宣武军,李思钰却只是坐镇洛阳收拢百姓,尽管大多事情都是杨复恭和参谋部以及一些官吏们去做,他只是留在中军大帐翻看着送来的账册,可这已经足够了,有他在,无数百姓更加心安,无论如何安排也无人反对,整个一副井然有序模样。 朱温想与他最后再掰一次手腕,可当被押解前来的葛从周,见到庞大的难以计数人群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走吧!” 小五领着几个军卒接手了葛从周,带着他一路来到谢彦章驻地外,见葛从周看到高高飘荡的“谢”字大旗有些犹豫,嘴角不由一扯,说道:“也就大帅看在谢将军面上,否则早他娘地一刀砍了你这犟老头。” “大帅说了,可一可二,绝不可三,是去是留,由葛将军自行处置,所以呢,你这犟老头要想活命,脸上还是恭敬些好啊!” 正在这是一员披甲大将急匆匆打马出营来,小五一见此人,不由笑道:“看着没,谢将军亲自出营了!” “小五将军……” 谢彦章刚抱起拳头,小五忙错开身来,笑道:“小五不过是大帅身边一小卒,可当不得‘将军’两字,谢将军还是莫要太客气,葛将军已经带到,小五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这就不打扰了谢将军。” 小五拱手,最后又说了句。 “大帅说了,可一可二,但绝不会有第三次,葛将军是去是留,也全凭谢将军之意,但小五觉得,大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换了朱温可就没如此好说话了,谢将军还请慎重考虑一二。” 小五最后向谢彦章拱手告别,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葛从周。 “父……父亲……” 谢彦章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谁又能想到他们会在此等情景下见面,葛从周看着眼前已经有了些沧桑的谢彦章,心下轻声叹息,当他在此处见到这个名下最优秀的儿子时,莫名感慨就弥漫了整个心头。 面对曾经最为熟悉之人,却无言以对。最后还是谢彦章主动上前,一边为他解去绳索,一边轻声说道:“大帅曾言,不会让孩儿出现在宣武军面前,所以才未能随军前往宋州,孩儿让父亲受了委屈。” 葛从周一脸沉默,就在谢彦章完全解去他身上绳索,却突然说了句谢彦章呆愣住的话语。 “李悍虎真的……真的在尚未攻打晋军之时,就已经知道……知道老夫今日受辱之事?” 葛从周张口欲要说“为父”,最终还是成了“老夫”,谢彦章心下一阵苦涩,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想要开口劝慰,最后却是深深叹息。 “唉……” 听到这声深深叹息,葛从周整个人顿时萎靡不振,再无之前勉强装出的刚强。 谢彦章叹息道:“大帅一开始就知道李克用最后会选择退避蔡州,绝不会与我军死战到底,也知徐州军会在我军陈兵宋州边境之时,定会出兵抢占宋州之土,而宋州朱友裕也会在我十万大军前退走,或许……” “或许只有父亲……才会想着迎击徐州之兵吧?” 谢彦章一想到今日之局全在那人嘴中,想要欺骗自己,欺骗眼前老人,最后也只是无奈叹息。 看着眼前老人花白头发,见他空荡荡一条衣袖,突然鼻头一阵酸涩,谢彦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悲戚。 “父亲,今时今日,再也不是你我可以决定得了,还是……还是交给大帅吧。” 葛从周一阵沉默,抬头看向无数正准备离开洛阳的百姓,突然有些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为了什么,以前所作所为究竟是否真的还有意义? 神情萧瑟、迷茫的他站在营门前许久…… 一声令下,尽管杨复恭心下还是有些恼怒,但是都到了如今地步,想要恼怒,却又能奈何?最后还是不得不竭力安置百姓北返之事。 李思钰就是营州军的神,作为营州军的缔造者,他的话语就是至高无上命令,许多人对于努力许久,却一日全都成了泡影而惋惜,可还是毫不质疑跟随在他的身后。 参谋部是个特殊的存在,在战阵之上,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但是,在这种动辄数十万百姓迁徙之事,参谋部却显露出他们无可置疑的地位来。 尽管这些百姓中夹杂着无数低级官吏,可当真正大迁徙时,所有刚刚为官不久的官吏们却不知该如何插手其中,反而经历过一次大迁徙的狗子孙昭却应对自如,这几乎就成了另一个营州百姓大迁徙模板。 关外营州穷苦,一般很难行成数百人的大型村落,大多只是数十人的小型村寨而已,当时撤退时又比较恐慌紧迫,故而李思钰只是简单粗暴的以万人为单位,而中原土地肥沃,村落也远不是营州可比,宗族之强势更是不可与之相较,但是孙昭不管不问,依然粗暴的以万人为伍,以千卒为首,或是帮助弱小妇孺赶路,或是强力打压不满捣乱之奸民。 一开始是极为混乱的,鸡毛蒜皮之事更是多如牛毛,但打乱后的百姓经过一段时间后,反而逐渐有序起来,逐渐成了一个个庞大军营。 第999章 荣耀之路(十一) “大帅,叛贼李曜求见?” “哦……嗯?” 正在收拾些东西的李思钰一时没注意刘大猛的话语,当他听清楚是谁时,手上动作不由一顿,帐内正打算背着一个小木箱的阿蛮、李裕也随之一愣,一脸不解看向刘大猛。 “李曜?” “是!是那狗贼!” 李思钰没有刘大猛想象中的愤怒,而是丢下手中书籍,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两圈,回头看向刘大猛,眉头一挑,不冷不淡道:“不见!” “诺!俺这就令人将其赶走!” 刘大猛心中恼怒,转身就要大步离去,心想着是不是让人狠狠教训一下这混蛋呢,李思钰却突然说道:“大猛,有没有想过为北衙大将军?” “啊?” 刘大猛一愣,随即脑袋连连摆动。 “俺才不稀罕什么大将军呢,俺更愿意跟着大帅!” 刘大猛挠了挠头,说道:“大帅,您能不能别再赶俺了?俺以前是有些混了些,可俺今后一定改正,俺也不是什么大将那块料子,您就让俺跟在您身后得了。” “呵呵……没出息!” 李思钰不由一乐,这家伙一向爱炫耀,出使吐蕃后,表现颇为不错,本想满足他爱炫性子,谁知,今次竟然说啥也不领军了,死活要留在李思钰身边。 李思钰对这个混账其实也挺喜欢的,见他没心思去做什么将军,也就不怎么再多说,朝廷的事情也扔在一边不去理会,他还没这么贱,别人给了气受,还巴巴恬着脸贴上去。 原本还有些希望,现在丁点希望也无,完完全全对这个朝廷失去了信心,既然如此,也不会再理会朝廷任何事情,李曜前来,李思钰能够猜测出他想要作甚,无非是想让他帮着稳定军心。 李思钰要离开中原,就是原各地本地军卒也有不少愿意跟随前往营州,这些军卒大多都是有家小军卒,而愿意留下来,希望可以挣个将军的,基本上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而这些人也还不足半数。 但尽管如此,也还有不少,但是,因李思钰并未在洛阳杀了任何人,哪怕军中不满欲要反叛之人,他也没动了任何人的性命,可这就麻烦了,这些将领本就是洛阳本地将军,若非李曜缘故,他们或许也不会被李思钰知晓,如今李曜被朝廷任命为南衙大将军,这些人根本就不买账,有一就有二,当他人看到他们不听调令,营州军又对此不管不问,其他将领们也起了各自心思,这也是李思钰为何认为李晔这是在找死。 西门君遂带着杨氏诸子入宫,欲要夺了南衙之兵,这是个好棋,与刘之孝、鄂尔斯两人获的两万神策军权柄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人心涣散之际,虽李思钰已经打算离开,但余威尚在,短时间内是可以稳住军心的,至于之后如何收服各军将领,那就要看他们手段如何了,相比较而言,李思钰认为杨守亮等人依靠着北衙军卒,还是有机会收服各军将领的,而李曜却要困难的多。 更何况,李曜抢了杨氏诸子的权柄,实际上就是与西门君遂争夺军卒之权,破烂的四处漏风的朝廷,不仅不能携手与共,反而还要进行激烈争斗…… “冢中之枯骨!” 李思钰摇头不再去理会,而是指着角落里一个颇大木箱,说道:“既然进来了,你就背着那木箱好了。” “啊?” 刘大猛老脸不由耷拉下来,全是无奈苦色。 “啊什么啊?赶紧的!” 刘大猛无奈,只得去扛那个大木箱,别人不知是何物,他又怎会不知,第一次见到时,他差点吓了一跳,看着两条比他大腿还要粗壮的手臂,怎么也想不到谁会用这么怪异的铠甲。 说是铠甲,其实只是两条怪异手臂,远胜常人数倍的手臂,不用去掂量,只是用眼睛去看就知这两条手臂甚至超过寻常重甲分量,如此怪异的两条手臂,任谁也想不出究竟谁可使用? 可这却是李思钰最为熟悉的兵甲,再一次看到眼前怪异兵甲,心下感慨良多,可惜,他不能让世人见识它本来面目。 李思钰看向刘大猛用力背起大木箱,微微摇头,像是甩去曾经过往,嘴里却无声叹息。 阿蛮可不知他心下在想着什么,只是自顾自收拾自己的小木箱,丢掉这个,又觉得该带走那个,可将之放入小木箱后,又觉得之前的更加喜欢,来来回回数次,最后李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小木箱腾出了些空当,这下阿蛮可得意了,一股脑的将喜欢物件全放入李裕小木箱中。 李思钰在准备,无数百姓更是忙碌不断,当李曜被军卒远远赶开时,李思钰也翻身上了踏雪,开始了归返之路。 “将军,咱们……咱们怎么办?李悍虎显然是不会再理会我等了啊!” 李承恩一脸苦涩,身为宗室之人,尽管他做梦都想领着千军万马,可真当他终于可以成为领军之将时,才发觉心下是如此的恐慌。 李曜一脸冷漠,只是偶尔才会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看着无数百姓推着独轮车,载着家中收获的粮食,载着一家老小希望,一路向东行去。 数十万百姓大迁徙,场面极为壮观,可李曜心中却越来越冷,愈加沉默。 正当李承恩不知所措之时,李曜突然撩袍直挺挺跪在路边。 李承恩大惊,上前就要搀扶着李曜起身,手掌刚伸出,却被李曜冷冷一眼阻住。 “将军……” 李承恩张了张嘴,最后却无奈闭嘴不言,无奈跪在李曜身后,随行而来的军卒一看两人如此,也默默跪在路边。 路过的百姓纷纷看向李曜等人,窃窃低语让李承恩羞愧低头,李曜却什么都未听到,什么未看到,只是挺直着身体。 “罪将李曜求见北地王!” “罪将……李曜,求见北地王!” “罪将……” “求见北地王——” 李曜挺直着身体,奋力嘶吼,李承恩奋力嘶吼…… “吁……” 李思钰勒住踏雪,不由看向直视过来的李曜,四目对视。 刘大猛心下大怒,他已经吩咐了军卒,将这些人赶走,怎么还在此处? “大帅,俺这就把这些苍蝇赶走!” 李思钰一抬手臂,眼睛却看向李昭,笑道:“昭儿,你这个假世子,要不要与真世子做最后道别啊?” 李昭神色复杂,深深看了李曜一眼,沉默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侄儿今后与夔王府再无任何关系,还是不见为好。” 李思钰点了点头,正色道:“也好,当断即断,藕断丝连徒增烦恼而已。” 说着又看向李裕,想了一下,还是说道:“裕儿是不是过去说两句?” 李裕张了张嘴,眼睛又看向跪着的李曜,心下也不知该如何? 李思钰见他如此,轻笑道:“心有牵挂,还是过去说两句吧!” 阿蛮见李裕如此,很是不悦,抬手就要敲他脑袋,李思钰却瞪了她一眼,双腿微用力,踏雪忙来到阿蛮身边。 “都多大了,还如此胡闹?” “阿爹……” “走吧!” 李思钰向后轻轻挥了挥手。 “既然心中有牵挂,还是说出来为好。” 说完,也不理会他人,自顾自轻踢踏雪向前奔去。 第1000章 荣耀之路(十二) 李裕看着老师远远离去,看着阿蛮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着一群亲卫紧跟着老师离开,心下却不知该如何? 刘景瑄伸长脖子看着李思钰离开,心下焦急,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异类悍虎对自己是如何的重要,见李裕还在犹豫,忙说道:“陛下既然有些话语想与那混账东西说,那就赶紧去说吧,北地王可是已经离开了!” 李裕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裕儿是不是让老师失望了?” 刘景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北地王心胸天下难有,若因此等小事对陛下失望,北地王也就不是北地王了,陛下犹豫不决,或许才会让北地王不喜。” 李裕不由看向身后崔聃,崔聃微微点头,说道:“姑父历来都是决定后立即去做,就像眼前之事,当姑父察觉到了朝廷根本无法中兴之时,姑父甚至连眼前大好局面也毅然舍去,毅然决定返回关外营州。” “陛下,此时的朝廷已经没了任何挽救可能。” 崔聃伸手指向跪在道路之旁的李曜,一脸郑重道:“此人尤为隐忍,能在此时跪地,甚至联络外贼图谋姑父,此人堪称枭雄,但此人绝对不可与之为谋!” “朝廷因姑父离开而人心涣散,此时不需要什么雄才大略,不需要英明神武,需要的是可以凝聚人心之人,西门公公欲要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为南衙大将军就是此意!” “但是太上皇却以此人为北衙大将军,如此人作为,又怎会让人心服口服?” “如今又前来,欲要让大帅承认此人,以此来压服北衙诸多军将,这又怎么可能?” 刘景瑄一脸愤恨道:“正是如此,北地王虽罢了陛下帝位,但谁都知道北地王欲要如何,陛下是大唐未来的希望,洛阳这里已经没了任何希望,陛下当以天下为重,还是莫要再犹豫了。” 李裕微微叹息,轻轻拍了拍大马脖颈,向李曜缓缓走了过去,刘景瑄、崔聃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两人脸上皆是冰冷的漠然。 李裕骑在马上低头看着李曜,李曜亦抬头看着李裕,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什么。 …… “你毁了大唐!” “朕……朕不怨你。” “朕……朕希望……希望有一日……护住娘亲性命……” “好自为之!” 四目相视良久,李裕终究还是轻轻抖动了几下马缰,拨转马头,转身就要离去…… “太子!” 一声高昂刺耳声让李裕一顿,刘景瑄更是冷冷回头,看向已经起身的李曜。 “大唐此时正值生死存亡之时,太子身为我大唐太子,难道任由大唐毁灭,任由无数百姓身死贼人刀下?” “太子殿下!” “营州军此时已经击败了晋军,正在围攻汴州开封,只要……只要杀了朱温逆贼,只要……只要……只要那人开口,朝廷就还有希望啊!” 刘景瑄心下大怒,大手用力就要拨转马头,李裕却突然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衣袖,只是回头深深看了愤怒的李曜。 看了李曜一眼,又转头看向老师离去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抖动马缰,清亮声音却传入李曜耳中,随着他的声音,李曜身子像被抽了筋骨,无力跌坐在地。 “你为南衙大将军那一刻,大唐……大唐就已经绝望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曜痴痴傻傻,脑中只有一个声音。 “不……” “我不服……” “我不服——” 李曜突然爬起,冲着远去的背影狰狞怒吼。 “大唐……大唐永远都在!” 李曜突然按住心口半跪于地,牙关紧咬,一丝血迹无声滴落…… 无数百姓拖儿带女,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跟着这个世界最为异类之人,跟着他去一个永远没有战乱的地方,尽管不时会有谩骂吵闹声,但所有人脚步却从未停下,从李曜身边经过,最多只是轻瞥一眼。 无数百姓向巨大洪流涌向东方,大虎手里赶着头老牛,眼睛却不时看向路边绝望的李曜,赵三早就发现了儿子异状,心下一叹,他当然知道儿子心中想着什么,可他知道,两人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可能。 赵三坐在破旧车里,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用手中布鞋很是用力拍打了一下儿子后背,嘴里骂道:“看个啥子?还不好好赶车?” “你打儿子作甚?” 幼娘见赵三打儿子,顿时不悦起来,伸手夺下赵三手中布鞋,很是不满道:“儿子多多少少也算是个伍长了,你这样子,若被底下军卒看到,你又让儿子脸面往哪搁?” 赵三心下很是郁闷,但有些话语还没法子说出口,只是嘟囔道:“你这婆娘懂个甚,不懂别瞎掺和。” 说着,赵三看向无数拖儿带女的街坊邻里,叹气道:“大帅是这个天下最好的大帅,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从未见过哪个大帅如此善待百姓,更没见过哪个大帅这么忠心朝廷,可是……可是总有些人不容好人正儿八经的做事。” “你如今多多少少也是个伍长,也当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若非那人勾结外人,若非皇宫中那位勾结外人欺负自己人,大帅又怎会如此失望?” “自家人关起门怎么闹都可以,唯独自家人勾结外人欺负自家人,最是让人难受,一个女人喜欢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女人不想也罢!” 赵三在幼娘一脸疑惑不解下摇头叹息。 “你是大帅的兵,大帅为了百姓究竟做了多少事情,你在军中,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是大帅的兵,就要跟着大帅,心中就要想着百姓,无情无义之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怜悯!” 大虎静静听着老爹训斥,心下一阵惭愧,眼睛也不再去看路边那人,只是默默挥动鞭子,好像随着他的鞭子挥动,曾经过往也随风而逝,再也没了丁点存于心头。 看着儿子默默从那人身边经过,见他不再去看那人一眼,赵三心下默默点头,尽管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无名之人,可是历经风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情,天下间嘴里仁义之人无数,可又有几人如大帅?又有几人在此等情景下愿意舍去一切? 没人埋怨,尽管他们只是耕种了一季麦子,尽管地里还有尚未成熟的谷子、豆子,尽管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难以割舍故土,可却无人埋怨。 “大帅……已经尽力了啊!” 第1001章 荣耀之路(十三) “陛下……” “公主……” “公主……陛下……” 一大群王爷世子们站在道路旁,无数百姓从旁边经过,最多只是看了一眼,皆一脸漠然。 杨复恭坐着马车从旁经过,听到一阵鬼哭狼嚎,不由掀开布帘看向路边,见是李嗣周等人,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守义,将他们赶走,看着就心烦!” 赶着马车的杨守义正要答应,一旁的杨守礼忙开口道:“父亲,孩儿去将他们赶走!” 杨守义心下那个气愤就别提了,好不容易在杨复恭面前表现一番,竟然要被杨守礼抢了,眼珠一转,一边勒住马匹,一边回头对杨复恭说道:“五弟一向老实诚恳,十六王宅之人又是个个奸滑若鬼,五弟不一定应付得了,还是孩儿前去吧!” 杨复恭也不理会两人争宠,而是点头说道:“你们一起去!” “欸!” 杨守义将缰绳塞入张承业手中,一脸笑意。 “张公公心细,俺也放心些。” 张承业微笑点头,说道:“还请四少爷放心,老奴会仔细些的。” 杨守义心下一喜,跟在杨复恭身边这么久了,自然知道张承业在杨复恭、李思钰心中地位如何,见他一脸善意,心下自是欣喜。 向张承业拱了一手,这才跳下马车,在杨守礼不悦目光下,似模似样提了提腰间金丝玉带。 “五弟,你我一同会会这些混账!” 说完,杨守义大步走向李嗣周、李戒丕等人。杨守礼心下虽不悦,却也只能跟在杨守礼身后。 若无洛阳发生之事,两人或许此时已经去了襄阳为一地藩镇,如今却只能随杨复恭前去营州。要说还是杨守义比较精明,当他们得知杨守亮等人心下不甘,欲要投靠西门君遂时,杨守义就寻来了杨守礼,与自己亲信的一干兄弟们商议后,决定随杨复恭前去营州。 杨守义与杨守亮、杨守忠稍微有些不同,因李思钰夺了杨守亮等人山南西道,这些人心下不甘,竟与李思钰起了争执,甚至在李思钰欲要离开中原时,这些义兄们也不愿一同前去营州,反而欲要留在洛阳。 杨守义、杨守礼等人在长安之时就居于人下,在如此复杂的长安,他们能够活了下来,眼头之活泛自不是杨守亮居于一地的藩镇不同。 “四哥,大兄他们是不是已经魔怔了?此时此景再明显不过了,留于洛阳就是找死啊!” 杨守礼一边叹息,一边低声说道:“四哥,阿父前去营州,以行乾兄弟之忠孝,阿父自然算是营州之主,你我将来就算再差也差不了多少,大兄他们为何还要留在洛阳等死?” 杨守义轻瞥了一眼杨守礼,声音也放低了不少。 “你真当他们蠢啊?” “哼!” “大兄他们不是看不到眼前之局,只是他们更加知道,就算去了营州,行乾兄弟也不可能让他们为一地藩镇,就凭之前他们所做混账之事,行乾兄弟就不可能放心了。” 杨守礼不由微微点头,说道:“是啊,可……可就算如此,营州如今也是天下间最为平静的地方,有阿父在,他们就算不能为一地藩镇,做个安乐富家翁也是可以的,总是好过留在洛阳等死吧?” 杨守义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脚步也停顿下来。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四哥,里面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你……算了,不说了……” 杨守义张了张嘴,最后摇头不想再多言,杨守礼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四哥,这你可得与俺说上一说!” 杨守义被他死死抓住衣袖不撒手,最后无奈叹息道:“你没事应该多多去信弟那里,别看信弟如今残废了,可有些事情比你我看得更加清楚!” “信弟?” 杨守礼一脸不解,心想着这又与那个瘫子有啥关系?见他这种表情,杨守义就知他心中想着什么,叹气道:“这种事情,兴许还真的只有信弟看得最为清楚,就是四哥我,一时间也是没明白大兄为何会如此,也还是信弟提点了一下,四哥我才明白,才明白大兄他们为何会如此啊!” “四哥,你与兄弟说说,大兄他们为何要如此,难道留在只能等死的洛阳,要比去营州好了不成?” 杨守礼一脸不解,杨守义心下却甚为得意,轻笑道:“五弟可还记得数月前神策军之事?可还记得刘之孝、鄂尔斯两人是如何获得的神策军的认可?” 杨守礼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像是隔了层纱,如何也看不清里面真正蕴含的意味。 杨守义不屑道:“大兄他们看不起行乾兄弟,以为行乾兄弟是依靠着阿父的权势,这才有了如今悍勇之名,如今却想凭借着行乾兄弟之名,以此来获得南衙军卒们的认可,还真是讽刺啊!” 杨守礼终于醒悟了过来,点头说道:“是了,大兄他们必然是想着与刘之孝、鄂尔斯他们一般,凭借着与行乾兄弟的关系,以此获得军卒们的认可,事后他们必然领军逃离洛阳,最大可能是逃去了关中长安,以此为关中之王!” 杨守礼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关中李茂贞正与吐蕃争斗不休,王行约刚刚驱赶了其兄得了邠宁节度使留守一职,他自己还担忧地位不保呢,又怎会轻易攻打长安之地?” “河中,乃至整个河东道皆成了各大家族之土,这些文臣们争权夺利是把好手,战阵之上却极为废物,大兄一旦占了关中之地,不打他们就不错了,更是不可能出兵侵占关中,再说了……此时情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行乾若真的干掉了晋王李克用,真的杀了朱温,一时间洛阳还不至于太过凶险,可晋王却逃入了蔡州,朱温更是弄出了二十万兵马严守汴州,杀不杀得死他还在两可之间,一旦没能杀了朱温,四弟,你以为洛阳还能够存在多久?” “今后,无论是晋王,还是朱温,无论他们哪一个占了洛阳,河中就不再安稳,那些离开朝廷的家族必然会联手抵抗洛阳之敌,自也更没法子觊觎关中,如此一来……” 第1002章 荣耀之路(十四) “大兄他们算计……果然很深啊!” 听了这些话语,杨守礼不由一阵叹服,杨守义却不由一笑,说道:“算计深又有何用?那老皇帝又岂能随了大兄他们的心意?” 杨守礼皱眉道:“四哥,你的意思是……那李晔也想躲回关中?” 杨守义一翻白眼,嘴里轻哼道:“你以为呢?那头白眼狼,别人不清楚,难道你我二人还能不清楚?” “哼!” “不信等着瞧吧,营州军一旦没能杀死晋王,没能杀死贼头朱温,只要营州军回到营州,甚至可能过了河水后,他李晔一准逃回长安,一准把洛阳扔了出去,让朱温、李克用两人争夺厮杀。” 杨守义眼睛微微瞥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注意,低声说道:“四哥敢说,那李晔不仅仅会丢下洛阳,更会想方设法让李克用攻打整个河东道……” “啊?他……他疯了吗?” 杨守礼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个四哥突然会说出这番话语。 “疯?哼!白眼狼精明着呢!不信?等着瞧好了!” 杨守礼想要再开口询问,杨守义却大步走向李嗣周、李戒丕等一干十六王宅王爷们,他不敢太过磨叽,杨复恭脾性他最是清楚,尽管看起来已经收敛了不少,已经成了邻家慈祥老头一般,可身为养子的杨守义却深知,杨复恭暴怒又是什么模样。 任杨守亮、杨守忠等人如何算计,任李晔如何作想,但是这一切最终又会成了什么模样,杨守义清楚,十六王宅一干猪猡王爷们又岂会真的个个是傻瓜? 他们同样能看到最终结局。 这个天下,不说是杨守亮,或是李晔,他们就算得了关中,就算守得一时,又能守得多久?存活了这么久,不管是如何的愚蠢,也知道能活过十年的藩镇都是凤毛麟角,一旦跟着李晔逃入了关中,逃回牢笼的长安,或许……将来他人可活,而他们这些猪猡王爷们也只有一家老小皆死一途,再无其他可能。 营州军是最后救命稻草,拼了命也想紧紧抓在手中,在李曜出城,他们就已经知道这个后脑长着反骨之人想要作甚,他们又哪里敢与李曜一同跑到大营外哀求,而是一家老小跑到李思钰必经之处守株待兔。 这些王爷们是大唐养的猪猡不假,但却绝不是蠢货傻瓜,曾经也多多与李思钰耍些小手段作对,可他们并不敢真正激怒了李思钰,他们比谁都清楚,真的激怒了领兵大将又是怎样的恐怖,所以,他们小动作不断,却也从未有过太过激行为,与李曜根本不同。 但是,不管如何,李思钰也不想再与这些人有何牵扯,他需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白纸,不希望再有任何瑕疵,而这些人毕竟还是李唐宗室之人,心中想着的,最终还是李唐天下,所以,李思钰自搬出了洛阳也就再也不见这些人。 可是,李思钰不愿见他们,他们却像狗皮膏药一般跟了过来,一大帮子老老少少可着嗓子大嚎,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一句“陛下”,一句“公主”,而且“公主”还远比“陛下”嚎的更多,这让背着手的杨守义一阵好笑,可脸上却没丁点笑意。 “嚎个甚?要嚎去洛阳嚎,你们爱怎么嚎就怎么嚎,别让老子听到,否则……” “哼!” “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滚!” 杨守义大手一挥,身后军卒拿着鞭子就要上前赶人,李戒丕大惊。 “你……你们要……要做什么?” “陛下……陛下——” “陛下救命啊!” “公主——” “杀人了——” “救命啊……公主……陛下……” 杨守义大怒,眼前混蛋竟然在自己面前,还可着嗓子尖叫,正要撸袖上前,先揍这混蛋几拳再说,可……可这混蛋不住向自己挤眼是何意? “四……四哥……” 杨守礼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嘴巴更是向一旁扯动了几下。 杨守义心中一惊,脸上却毫无惊慌之意,反而像变脸大师,瞬间露出一副慈悲中又略带刚正之意。 “哼!若非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无数百姓又怎会拖儿带女背井离乡?你们这些混账爱祸害谁,老子不管,就是别祸害俺们这些百姓!” 杨守义额头汗水直冒,却不敢抬手擦拭,嘴里说着自己也不甚满意话语,可此时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言辞,正当他要再说几句义正言辞话语呢,李戒丕提着肚子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混账……” 话语还未出口,数百人哭喊着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陛下……陛下……” 杨守义趁着乱糟糟人群狠狠擦拭着额头冷汗,没有转身,他就知道身后是了哪些人。 “陛下……陛下……俺们真的没有参与李滋那混蛋事情,俺们真的冤啊!” “陛下……” 李戒丕跪在地上大哭。 “陛下……陛下……俺们真的没做……俺们冤啊……陛下……” 一大群宗室跪在李裕面前大嚎,李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不由回头去看身后马车。 随着李裕转头看向马车,刚刚还在大嚎的一大群宗室子孙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全没了半点声音,全看向四匹大马拉着的金黄色豪华马车,眼中全是期望之色。 “公主……” 张氏有些担忧看着一脸犹豫的李璇。 大丫却倒了杯水送到李璇手中,轻声道:“公主肚中可还有个孩儿呢,还是莫要太过担忧。” 李璇轻声叹息道:“一人之罪而罚全族,终究是心下不忍。” 大丫无声叹息,最后还是低声说道:“洛阳朝廷已经没了任何希望,少爷已经对这些人彻底失望了,换作任何人勾结李克用,勾结朱温,少爷也只会扬起屠刀,可是大唐太上皇,大唐宗室勾结外贼,这才是少爷真正失望原因。” “裕小少爷终究还是大唐的主人的,只是……只是少爷不希望再出现今日之事,公主您也知……少爷终究也还是营州留守将军,终究还是一地藩镇……” 李璇轻轻叹息,她已经听明白了大丫话语,李裕年纪尚幼,就算没有外人,没有自诩忠心大唐之人日夜担忧,逐渐长大后的李裕也说不好会不会再一次重走李晔的老路,更何况,车外那些王爷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心下知道,可却还是有些不忍。 “唉……” “算了……还是让裕儿自己决定好了,若……若日后裕儿成了七哥,本宫……亲手……亲手杀了他!” “亲手终结李氏大唐!” 第1003章 荣耀之路(十五) “都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朕而去?” 李晔一阵低喃,尽管身体挺的笔直,眼中却是无尽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他自出生后,就一直为大唐中兴努力学习,学习诗词歌赋,学习骑马射箭,每日学习兵法韬略,努力想要大唐再次中兴。 每次看到自己兄长嘻于嬉闹,大唐却日渐衰落,无数次在梦中成为帝王,无数次挥剑斩尽天下余孽,可一梦醒来,总是无尽失落。 终于黄巢反叛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黄巢,还是仇恨,大唐被打的四分五裂,无数百姓死的无声无息,可他却梦想成真,终于成了大唐的主人,成了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这一切…… “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李晔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努力,天下为何就成了这般?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十来个官吏颤抖着身子低头不语,心中突然充满了无名暴戾。 “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朕而去?” 李晔愤怒暴吼。 “李悍虎……” “狗贼——” “你……你……还有你们!” “你们告诉朕,那该死的李悍虎……会甘心舍去大好江山?不会夺了我李唐江山?” “朕不信!” “朕不信——” 李晔一阵怒吼,狰狞暴戾让西门君遂眉头微皱,李曜只是低头不语,也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李嗣周、李戒丕最终还是赢了,十六王宅终于赢了李裕的同情不忍,尽管他们可以正大光明跟着百姓前去营州,可甚至当李思钰知道了李裕的决定后,尽管心下叹息,最后也未有太多干涉,甚至还帮了这些王爷世子们一把,允许他们可以在今后参加科考为官,允许他们入伍为卒,但是李思钰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后,他们只能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一步一步走着前去营州,想要再当猪猡一般要他养着,想也别想! 百姓跟着营州军离开了,朝中大臣们失望离开,最后连十六王宅李唐宗室也离开了,李晔终于彻底绝望暴怒。 整个干元殿充斥着绝望暴吼,直到李晔无力跌坐在龙椅上,整座大殿也终于清净了下来。 许久…… 或许寂静的太久,李晔心中暴戾也在暴怒嘶吼中发泄了不少,沉默呆坐良久的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李晔看着殿内仅有十余人,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朕……朕之前所做之事虽有些不妥,但众爱卿当知,无论李悍虎嘴里说的是如何忠义,就算他李悍虎不会夺我大唐天下,难道营州之将就会心甘情愿留守在方寸之地的营州?李悍虎的子孙就愿意世世代代留在关外苦寒之地?” “哼!” “曹贼虽未夺了汉室天下,虽未登基为帝,其子曹丕呢?” 李曜突然上前一步,抱拳沉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就算李悍虎不会夺我李唐天下,其子也会占了我大唐江山!” 西门君遂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却也没开口反对,只是对李曜不满道:“话语虽不错,只是北地王已经开始北返,百姓、军卒相随者无以计数,大将军以为……此时当如何?” 西门君遂一开口,宋道弼也不由点头说道:“北地王若离开中原前,干掉了晋王李克用,干掉汴州朱温,洛阳尚还可一守,可此时晋军已经逃入山中躲藏,就算北地王干掉了贼头朱温,以晋军之悍勇,必然尽夺河南之土,到时……朝廷又如何自处?” 景务修不由低声埋怨道:“北地王也真是的,都既然开打了,将晋军、宣武军等叛贼全打杀了就是了,现在却丢下一只眼不闻不问!” “唉……” 景务修声音虽低,他人却可听的一清二楚,众人也不由一阵摇头叹息,西门君遂默默沉思后,摇头说道:“百姓太多了,晋军若死守陈州,北地王自然可一举灭之,可晋军一旦逃入蔡州山中,北地王就算想一举灭之,无数百姓也不允许王爷深入山中。” 李晔就算不想点头承认,却也知道西门君遂话语是对的,百姓太多了,已经容不得李思钰停留太多时间,晋军逃入山中后,营州军也只能无奈放弃, 杨守亮看向低头不语的李曜,心下一阵不悦恼怒,冷声道:“大将军既然是南衙兵马指挥使,情势如此凶险,大将军可有良策以对?” 杨守亮话语一出,杨守忠、杨守贞、杨守厚、杨晟不由露出讥讽不屑来,他们虽与李思钰不合,可再如何也还是同为杨复恭门下养子,一旦由他们任何一人为南衙大将军,甚至不需要李思钰点头,也可稳定残余南衙军卒,现在好了,南衙名下将勇皆成了各自为王的小藩镇。 李晔心下一阵叹息,但他心中亦是有算计,只是眼前的确困难重重,李曜尚未开口,李晔却看向西门君遂,说道:“西门公公能留下与朕共生死,朕深知公公之忠义,只是南衙人心涣散,不知……不知公公可否借与李将军五千兵马,暂时稳住南衙军心。” 西门君遂一愣,还未开口,景务修直摇头,大声道:“北衙拱卫陛下尚且军卒不足,如何可借与南衙?” 宋道弼同样摇头说道:“北衙仅万余军卒,营州军在洛阳,北衙纵然兵力不足,一时间也无大碍,此时……正如陛下所言,既然南衙人心不稳、军心动荡,此时就该广招忠勇之士护佑大唐,老奴恳请陛下拨付十万斛粮食,南衙至少需扩兵五万……” “什么?” 宋道弼话语还未说完,李晔一屁股站了起来。 “十……十万斛……” 西门君遂听了宋道弼话语,也正色了起来,抱拳说道:“启禀陛下,正如宋公公、景公公所言,南衙军心涣散,已经不可用,北地王此时尚未过河,尚未回到营州,南衙各军此时虽暗流涌动,却未有真正凶险,一旦北地王返回了营州,南衙各军……” “陛下,臣恳请北衙扩兵五万以应不测!” 李曜猛然抬头,看向西门君遂冷声说道:“南衙一时混乱是不假,可南衙还不至于让公公如此担忧,至于北衙……护佑帝宫,万余军卒已经有些多余,如何还可扩兵五万?” 景务修一脸不屑道:“大将军是说……大将军有能力控制住南衙各军?若真是如此,北衙自然无需扩兵五万,只是……” “你李曜控制得住吗?” 第1004章 荣耀之路(十六) 李曜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不冷不淡道:“本大将军既然为南衙指挥使,南衙之事自不用公公为此担忧。” “至于扩兵……” 李曜抬头看向李晔,抱拳说道:“帝都兵卒不足,的确也需要扩兵,臣恳请陛下,南衙需扩兵五万!” “陛下……” 景务修大惊,正要开口反对,西门君遂不知为何,竟然突然伸手阻止,并向他微微摇头。 景务修张了张嘴,很想开口询问西门君遂为何阻止他,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一脸不悦退回站位。 景务修不开口,其余人等皆是一副不解,不明白西门君遂为何突然低头不语,而李晔却犯愁了起来。 十万斛不多,若百姓没有逃离,一户也不过是拿出一两斛粮食而已,若是以往,这或许很难,可当下却完全可以拿的出来。 李思钰一年来拳打汴州宣武军,脚踢太原晋军,把朝廷周边藩镇都揍了一遍,短时间内没哪个藩镇敢与营州军正面厮杀,百姓也有了喘息之机,再加上李思钰以军卒为牛马,帮助百姓耕种田地,无数荒芜土地也一一成了良田,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粮食更是得以丰收,别说十万斛,就是十倍,若非无数百姓逃离,只要用刀兵强压着百姓,这些粮食绝对是可以拿的出来的。 可现在…… 李晔一想到无数百姓拖着粮食跑路,自己还无任何办法,心下就是一阵恼怒。 李晔知道这些,干元殿内所有人同样明白。 正当所有人沉默之时,李曜突然看向角落里一老者,李晔见李曜神色有异,也不由看向角落里之人,正是洛阳令孙揆。 看到角落里的孙揆,李晔顿时醒悟过来,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孙爱卿,朝廷此时尤为困难,不知爱卿可否酬得粮食十万斛?” 孙揆心下叹息一声,自己担忧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按照十税一,洛阳只能酬得五万斛……” 话语未完,李晔就不住摇头说道:“此时朝廷危急,十税一又怎能募得足够军卒,没有足够军卒,又怎能护住他们家小?” “还是……还是五税一好了。” 李晔很想开口三税一,可一想到营州军尚还未离去,此时若三税一,一旦把洛阳百姓全逼跑了,自己到时候连哭都没了眼泪,那可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揆心下一阵叹息,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大不同,甚至两地百姓还有些仇怨在身,究其缘由,还是去岁冬日关中十万百姓跑来拉洛阳粮食的缘故。 因这个缘由,洛阳百姓不但与关中百姓不对付,甚至连营州军也是一副爱理不理,否则也不会发生了一日间满城皆不满李思钰之语。 关中跟随者营州军离开的百姓十之七八,而洛阳百姓离开者仅一二,还都是些孤寡无助者,与百姓相应的军卒也差不多,洛阳军卒留下来的也是最多的。 百姓是盲目的,当关中百姓恐慌逃离这个混乱天下时,与汴州相邻的洛阳却流传一条消息,就是李大帅离开前会收拾了晋军,收拾了宣武军,洛阳安危根本不用担忧,也正因此,也让无数难以离开故土的百姓留了下来。 营州军尚未走远,这就要增加赋税,孙揆心下不由哀叹起来,无奈道:“陛下,五税一虽比十税一高了不少,却比往年要少了许多,只是……只是营州军尚还未过河,如此……如此……” 李晔却没孙揆一脸忧色,反而放了下心来,唯恐孙揆坚决不同意,见他答应了下来,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 “爱卿不用太过担忧,究竟是十税一,还是五税一,朕还需谨慎考虑几日,兴许今后依然是十税一亦不好言。” 这话语说的虽好,可谁都知道他这是在等营州军滚远些,当洛阳百姓想逃,却发现已经五路可逃之时,十税一也好,五税一也罢,就是夺了他们手中所有钱粮又如何! 孙揆心中叹息,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一旦营州军离开,又未能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没了强大营州军威慑,洛阳登时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李晔知道,西门君遂知道,他孙揆自然也清楚无比。 孙揆的沉默让李晔很是满意,西门君遂心下却冷哼不断,有了粮食又如何,有了粮食就能让洛阳军卒俯首听命? 洛阳局面极为复杂,所有人都有各自心思,西门君遂有,李曜有,他李晔同样也有! 至于……鹿死谁手,就看他们各自手段如何,不过这一切都与李思钰没了任何关系,他现在心思就只有一个,就是临走前,一定要狠狠揍一下朱温,要让李飞虎李存孝知道,他可以给他沧州等地,亦可以随手取回! 命令下达后,小德子、小棒头再也不似之前停步不前,十万大军如秋风扫落叶,所遇之城甚至无需他们攻打,城门就自动打开。 小德子、小棒头没有杀戮多少人,但是所过之城,无论是四轮马车,还是一轮独车,只要是运载工具,一律掠夺一空。 十万大军所过之处,运载工具掠夺一空,获得粮食却甚少,不仅仅官服府库粮食一空,就是百姓手中刚刚收获的粮食也被朱友裕提前掠夺一空。 小德子、小棒头同时向汴州开封杀了过去,在两军发力的同时,李存信也终于显露出他的阴狠毒辣来,不但亲自披着重甲临阵,更是强逼着抓捕的上万汴州之民冒死攻城,所幸的是,在强攻的第二日,虎牢关数万宣武军突然撤退,全部撤入了开封。 三方大军,十数万军卒纷纷向开封围拢,就在朱温心惊胆战,拼命搜刮壮丁,强逼着无数壮丁进入上百条三丈沟壕时,当所有开封人以为营州军欲要强攻时,小德子、小棒头、李存信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且在开封外围扎营,四座庞大军营将整个开封死死围住。 十日,李思钰领着数十万百姓越过巩县,越过虎牢关。 十四日,数十万百姓于开封城下扎营。 十八日,五千架三丈高木车立于开封两千步外…… 第1005章 老师之威(一) 李思钰猛然提起踏雪,整个人人立而起。 “李飞虎——” “与某一战——” “咚咚……” “李飞虎……李飞虎……” “战……战……战……” 战鼓震天,怒吼声直冲天际,十数万将士仰天怒吼,李存孝表情冷淡,按在腰间的大手却不由紧握。 行军司马赵驷心神颤抖,唯恐他出城一战,神情紧张道:“大帅,李大帅这……这是在故意激怒咱们,可……可不能出城啊!” 李存孝眼睛微眯,回头冷冷看了赵驷一眼。 朱温一脸铁青,大声说道:“擂鼓!” “咚咚……咚咚……” 轰鸣战鼓声震天,却无一将出城一战。 远远看着城头披甲人群,李思钰双腿微微用力,踏雪随之越阵而出。 双手高高抬起,中指冲着开封城冲天竖起,无数中指皆指向朱温,指向李存孝…… 李存孝眼睛骤然眯起,按在城墙的大手猛然用力,竟然一块砖石被他捏成了碎末。他不明白李思钰竖起中指是何意,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向他竖起中指。 “大……大帅……” 赵驷冷汗直冒,没人比他更畏惧李思钰了,也无人知晓两虎相争是何等惨烈。 王彦章看了一眼不住擦拭额头的赵驷,嘴角露出不屑,大步走到朱温面前,双拳紧抱道:“大帅,末将愿出城一战!” 众将一愣,全都转头看向王彦章,众人皆知他枪术无敌,但是…… 遥遥看向阵前披甲大将,皆露出苦笑,暗自摇头不已。 李存孝嘴角更是微微扯动,对这个天下第一枪很是不屑一顾,一个连自己全力一击都接不下之人,又怎会是那李悍虎敌手? 朱温看向众将,皆无人愿出城一战,虽然听人说过两虎相斗之事,可并未真正见识过,与营州军争斗过数次,只不过……朱温虽认为王彦章不是李思钰敌手,但从李悍虎手底下逃回一命也还是可以的。 王彦章最近觉得自己武艺大成,已经进入了举轻若重之境,与李存孝比试了一番后,已经可以战上一刻钟而不败,所以他才开口欲要出城一战,心下想着,就算不能胜,只要压了营州军气势一头,他就算是名扬天下了,天下也不再只闻两虎之名。 朱温皱眉犹豫,见到众将皆畏惧不敢出城一战,心下有些气恼,虽担心王彦章生死,最后还是心中不甘。 “李悍虎武勇天下,子明还需当心!” “诺!” 王彦章抱拳大声说道:“末将这就去会会那该死的李病虎!” 众将一愣,这才突然想起那李悍虎一日消瘦如柴之事,才明白王彦章究竟再打着什么主意。 李存孝眉头不由皱起,有些疑惑看向城外意气风发之人,疑惑这个样子的李悍虎,难道是头病虎? 朱温恍然大悟,心下不由一喜,那李悍虎一日消瘦如柴瞒不了人,没人会无缘无故一日消瘦如柴,一日白头自古有之,这或许只是头发,只是心神消耗过巨所致。心神消耗,一时间还不至于让身体出现差错,可一日消瘦如柴,任谁也不可能认为这不会损害身体,或许…… 或许…… 一想到这种可能,朱温心脏不由一阵剧烈跳动,重重点头道:“子明战李悍虎,本帅当为子明擂鼓相助!” 众将闻言,也不由心动起来,但还有些与李存孝一般,远远看着义气风发的李思钰,怎么也不像身体有恙的样子啊! “难道李悍虎是故意出现在人前以振军威?” “不好说,那李悍虎行事每每异于常人,但俺有些不信李晔小儿做了如此之事,李悍虎竟然还能退避,这就有些怪异了,如此果决,如此着急回转营州,或许真的病重待死也不一定啊!” “嗯,此话有些道理啊!” “欸欸!好像……好像自李悍虎病重后,这是第二次出现在人前,听说,就是在洛阳城外,那李悍虎也是每日都藏于帐中。” “好像是如此,而且……而且今次领兵者皆是李悍虎之学生弟子,营州大将竟然全不在其中。” “不明白啊!不过……不过俺看着李悍虎也不像是有病啊!” …… 一群大将低声窃语,朱温心下又犹豫了起来,最后还是咬牙切齿道:“拿鼓来,本帅亲自为子明壮威!” 王彦章一阵精神抖擞,抱拳大声道:“末将去去就回!” 说完,转身大步下了城头,随即轰隆隆战鼓声震天响起。 “咚咚……咚咚……” 震天战鼓让李思钰热血澎湃,豪气更是直冲天际,仰天怒吼。 “李飞虎——” “战——” 随着怒吼,无数嘶吼震碎了天上浮云,可城门依然紧闭,更无一人出城,无数人竖起中指,极为狂傲不屑。 杨复恭尽管年岁已大,依然骑于战马之上,看着仰天怒吼的儿子,心中亦是豪气顿生。 “哈哈……” “天下英雄者,唯我儿一人!” 刘大猛扛着大旗指着紧闭城门大笑。 “哈哈……老帅,开封鼠辈只敢躲于城中瑟瑟发抖,哪敢与大帅一战?” “哈哈……” 阿蛮看着阿爹尽显英雄霸气,双眼星光直冒,不住用手中小鞭轻打着李裕。 “看到没?看到没?” “这才是我阿爹!” 李裕心下一阵郁闷,又不敢抵抗躲避,只能任由阿蛮发泄心中激荡,双眼却紧盯着尽显狂傲霸气的老师,小手更是死死拽住胯下大马鬃毛不撒手,若非大马脾性好,换作军中暴烈战马,早把他甩下马来。 就在李思钰极为郁闷失望之时,紧闭的城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李悍虎,休要猖狂!” 王彦章纵马大吼,身后紧跟着五千宣武军杀出城来。 李思钰自然认得王彦章,一看此人身披铁甲冲出城来,嘴角不由一阵扯动,大手一抬,震天战鼓声、怒吼声顿无。 杨复恭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眼睛更是眯起,远远看着儿子一人独自出阵。 “送死之将,报上名来!” 远远看过来时,王彦章还没发觉,等到他来到近前,心下一丝担忧再也不存在,不由指着李思钰大笑。 “哈哈……” “李悍虎,李病虎,你是在搞笑吗?” “哈哈……” “李悍虎!” “今日……老子让你成了李死虎!” 第1006章 老师之威(二) 李思钰一阵错愕,顺着王彦章手指,不由低头看向手中大戟,又看向一脸狂傲的王彦章,脸上笑意顿时绽放,眼中却满是杀意。 自逐渐觉醒后,无论力量、速度,还是灵觉敏锐,都不知增强了多少倍,上一世经历的战斗更是无以计数,战斗的本能早已深入骨髓,虽然他不敢说比这个时代最强战士强了多少,但也绝不会太差! 身体的觉醒、进化,能量消耗之大难以想象,最近虽身体恢复了些,已经不似月余前肉消骨枯,却远差之前身宽体壮,力量迅速增长的让人恐惧,之前所用大戟也不得不重新更换。 上好大戟,或许要用数年乃至更久,李思钰不需要韧性太好的大戟,要求低了许多,只需要足够沉重,不至于让他拿在手中有漂浮感即可,如此简陋的大戟就简单了许多,数名工匠,一个月就给他弄出了这杆怪异大戟来。 李思钰抬臂,大戟不像大戟,长锤不像长锤的大戟,指着王彦章冷笑。 “想要趁人之危么?” “哼!” “纵然只是木头,照样杀你!” 王彦章心下一喜,心想着果然如此,猛然一抖手中大枪,如莽蛇吐信,一朵枪花凭空出现。 李思钰未觉醒前就是主枪,只不过没人传授,玩不出太多花样,但很少有人能挡住他迅捷一枪,直到后来与李存孝、高思继两人交流后,才偷学了不少技巧,见到王彦章随手抖出的枪花,就知道此人枪王之名果不虚传,但他却毫不畏惧,此时的他可非营州之时的他,看似王彦章挽出枪花难辨虚实,可在他眼中却再清晰不过了,嘴角更是不屑一笑。 “少废话!想试探本帅虚实,就拿命来试吧!” 李思钰双腿猛然用力,踏雪仰蹄而起,一阵风向王彦章冲了过去。 王彦章嘴里说着“病虎”,心下却极为谨慎,毕竟两虎之名太大了。 只见王彦章双手持枪,双眼紧盯着几乎没有矛头的大戟。 两骑奔驰对冲,战鼓震天炸响。 “死来——” 李思钰双脚猛然用力,整个人站立。 “力劈华山!” 本不可能弯曲的大戟竟然成了一弓弯月,霹雳砸向王彦章。 王彦章大惊失色,想要不管不问径直刺向李思钰胸腹间,可是…… 速度太快,王彦章刚起了刺死李思钰念头,大戟已经来到了头顶。 “当——” “噗……” 李思钰的力量、速度根本不允许王彦章以命换命直刺,钢牙紧咬奋力横枪抵挡,心中不住怒吼。 “撑住!撑住……” 他知道,只要撑下了这一击,下一招他必然可刺死眼前该死的李悍虎,必然……必然名扬天下! 可是,巨力袭来时,王彦章整个人颤抖了起来,死亡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你……你没病——” “噗……” “轰……” 枣红色西域宝马眨了眨眼睛,想要最后嘶吼一声,却无声无息闭上了眼睛。 “这……这……” “大……大帅……不能出城啊——” 赵驷突然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李存孝大腿不撒手,嘴里一阵撕心裂肺大嚎,好像比死了亲娘还要悲伤。 “李悍虎……他……他没病!” 李存孝目力惊人,他人只能看到枣红色宝马整个身子成了怪异的“v”型,可他却看到了肠肚撒满一地。 数十万人的战场,却无一人开口,只有冰冷无情之人缓缓走到大口吐血的王彦章面前。 “木头也杀人!” 大戟猛然抖动。 “你……” “噗……” 胸甲破碎,几乎没有矛头的大戟,几乎是个大铁球的矛头瞬间击碎胸甲,击碎胸腔,将王彦章死死钉在地上,双眼鲜血如泉,却死死盯着李思钰,想要怒吼,却连一句闷哼都无法发出。 看也不看地上尸体,拖着大戟,拖着早已死去尸体,一人一骑径直走向数千宣武军。 一人前行,数千人却不住后退。 “老……老帅,大帅……大帅会不会有危险?” 刘大猛眼看着李思钰已经将数千宣武军逼到了壕沟的边缘,再……再往前……那……那可是数万宣武军啊! 刘大猛大惊,扛着帅旗就要上前,不料却被紧紧盯着一人一骑的杨复恭抬手阻止。 “吼——” 蛮荒巨兽仰天怒吼,杨复恭顿觉胯下大马猛然后退一步,耳听着胯下大马焦躁嘶鸣,眼睛却不愿离开一人一骑半分。 一人一骑向风一般撞入不住后退的数千人群,看着如炸了羊群的数千军卒四散奔逃,看着鲜血人头乱飞…… 千步,数息即至。 “李飞虎——” “可敢一战?” “李飞虎——” 拖着大戟,拖着不甘的尸体来往纵横,手斧不时飞起,带走一条条活生生性命。 “李飞虎——” 李思钰仰天怒吼,或许是大戟上的尸体让他不耐烦,让他狂躁暴怒,竟然在他一人一骑来到城下三百步时,竟然再次人立而起。 “吼——” 如巨龙摆尾,大戟猛然挑动早已死去的王彦章,如人形投石机,竟然将尸体远远砸向开封城头。 “护住大帅!护住大帅……” “父帅小心!” 朱友裕大吼一声,奋不顾身挡在朱温身前,城头大乱,只有李存孝一人冷冷看着城下仰天暴吼之人。 不知是不是李思钰气力用的弱了,还是他刻意如此,谢彦章尸体飞向七八丈高的城头,却最终还是差了丈许,最后不得不在顶点之处落下。 “吼——” “砰——” 惊心动魄暴吼再次响起,李存信再无之前冷淡,双手猛然扣住城墙,没有看向巨大长戟将尸体死死钉在城墙上,却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城下高高竖起中指之人。 “李……李悍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李存孝大怒,他不在乎王彦章是不是死的很惨,更是不在乎朱温受不受辱,但……但那混蛋为何偏偏不住暴吼自己名号?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那我大戟来!” 李存孝大怒暴吼,惊慌混乱城头猛然一静,所有人呆呆看向愤怒暴吼的李存孝。 “好!” 朱温猛然推开儿子朱友裕,仰天大吼。 “来人!” “牵我赤龙!” 随着李存孝大怒暴吼,随着朱温暴怒,众将反而安心不已,若这个世界有谁能与那该死的李悍虎阵前争锋,也只有眼前李飞虎! 众将大喜,正要上前大赞,一声撕心裂肺哭喊却不合时宜响起。 “大帅……大帅……不能出城,绝不能出城啊!” “大帅……” 第1007章 老师之威(三) “不想死,就别出城!” 就在城头众多宣武军将精神振奋,赵驷一脸绝望,李存孝愤怒欲狂之时,一声清冷叹息如寒风吹过所有人心头。 邓伯贤背着双手,眼睛始终不曾离开城下愤怒暴吼之人,看着那人左右纵横,手中短斧不断收割着蝼蚁一般的性命,这一切都是如此不值得一提,唯独那人眼睛越来越红…… “神战士啊……” 邓伯贤无声叹息,别人不知道神战士是何等的恐怖,来自同一时代的他又岂会不知? 或许是夹杂着尸毒的神力气息已经不再纯正,每一个绝顶神战士最开始觉醒之时,他们都无法承受更多的负面情绪,最为容易暴走杀人,此时的神战士的确最为脆弱,往往如疯子一般,只是凭借着本能杀戮,可此时的神战士也是最为可怕的一群人,此时的他们不但无法分辨友敌,更多的是……此时的他们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是一群根本不知生死的怪物,在他那个时代,拥有强大无数倍的武器也难以杀死的一群怪物,这个时代……又有谁可杀死他们? “不想死,就最好不要彻底激怒它!” 邓伯贤转身,极为严肃看向愣住的李存孝。 朱温心下大怒,好不容易激起了李飞虎争斗之心,眼前的混账在做什么啊?心下恼怒的朱温紧紧按住腰刀,正要上前一刀砍了眼前惑乱军心之人,朱友裕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朱友裕见到父亲手按刀柄,心下大惊,忙拉了一把朱温,急声说道:“邓兄是我等最为了解李悍虎之人,不知邓兄可有隐情告诉了我等?” 邓伯贤回头又看了一眼城下纵横之人,这才一一看向所有人,轻声叹气到:“飞虎之名天下皆知,但……” 邓伯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之前王将军连一招都未能挡得住,李行乾力量之巨诸位也是见识到了的,李将军,以你之力,可否一击之下,径直将一匹烈马砸成两截?可否将七尺大汉扔上城头?” “李将军与李行乾交过手,当知李行乾临阵武技并不弱于将军,此次争斗,在邓某看来毫无意义,营州军并不能久留于中原,只需坚守城池月余即可。” “再说……” “李将军若胜了还好,可若败了……” “诸位以为此城可否守得一月?” 邓伯贤的话语让所有人沉默,就是心下暗怒的朱温也不由暗自点头,他是很希望两虎相争,可若真的连李存孝也被城下之人击杀了,对开封的打击可就不仅仅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得了,世人皆知两虎之名,正因李存孝前来,王镕、罗弘信才敢前来相助,开封城百姓才不至于四散而逃。 “哼!” 李存孝重重冷哼一声,脸上愤怒却已不再,只是转身站在女墙前,冷冷看着下面三进三出之人。 赵驷一脸感激看向邓伯贤,也不再哭喊,从地上默默爬了起来,至于他人不屑鄙视目光,在他看来是如此的不值一提,有李飞虎,他才有了一切。 从高空向下观看开封城,就可以看出整个开封防御是如何的坚固,以开封城为中心,两千步内则是深丈余的数道原型沟壕,数道沟壕死死护住开封城,而各处城门外则是两辆马车的笔直通道,如此可以快速出城攻击,又因只能两辆马车的窄道,两侧就是一丈深的沟壕,就是他人想要从此处攻打城门也难,至少两侧沟壕躲藏之人会用长长的铁钩勾住他人腿脚,将其拖如沟壕中杀死。 王彦章从此处杀出城,李思钰又从此处赶着数千人四散奔逃。 数千人跑到城门下,城门却紧闭不开,无奈之下,数千军卒只能像下饺子一般,纷纷跳进两侧沟壕躲藏。 没人能想到李思钰竟然如此深入追杀,纷纷跳入沟壕之人更是将拿着长长钩锁的军卒打乱,等藏于沟壕中的各小都头,不断用鞭子抽打混乱军卒重整秩序后,李思钰已经杀了出去。 见李思钰杀了出来,刘大猛再也忍不住了,扛着大旗就向李思钰冲了过去,他这一冲不要紧,十数万人顿时骚动起来。 杨复恭大惊失色,仰天怒吼。 “鸣锣!鸣锣!” 身后传令兵哪敢大意,顿时挥动手中旗子。 “咣咣……咣咣……” 还别说,这一阵“咣咣”巨响,还真的将骚动的十数万人震醒了过来,人也纷纷止步。 小德子不住擦拭着额头汗水,心下更是不住咒骂刘大猛这个浑人。 今日只能算是初阵,算是斗将的初阵,主要是为了震慑,为了打击城内宣武军士气。 就算再愚蠢之人,见到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壕,也知冒然攻城会造成多么巨大的损失,要真的成了这般,王彦章就算死了也算是值了。 看到刘大猛扛着黑色猛虎大旗,李思钰眼中红芒渐渐消失,人也清明了许多,可见到无数脚步踏前,欲要冲杀过来的军卒,又不由一阵苦笑,还有一丝莫名感动。 “护住大帅!” 刘大猛大旗一挥,上百亲卫死死护在李思钰左右,看着刘大猛扛着大旗左右睥睨,脚底就是一阵瘙痒,很想狠狠踹他几脚。 李思钰整个人跟血人没多少区别,当他打马来到杨复恭面前,抱拳见礼时,杨复恭却一脸郑重道:“我儿今后不得再出阵对敌!” 知道了一切的杨复恭最为担忧,别人只是看到了他的狂野霸道,却只有杨复恭发觉了他的不妥来。 李思钰自家事自家知,他当然知道见血后那种嗜血的狂热,总有种彻底狂化嗜血冲动。 这个世界不是他那个世界,任谁也很难接受一个怪物的他,一旦怪物的他出现在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亲情、友情,所有的荣耀、努力都将不复存在。 李思钰也郑重点了点头,说道:“孩儿心下有些恼怒李存孝,故而才想着与他一战,可惜……” “李飞虎再也不是李飞虎了啊!” 阿蛮有些不明白他的话语,皱眉想了好一会,还是不解道:“阿爹,李飞虎不是在城里吗?怎么就不是李飞虎了呢?” 李裕像是有所悟道:“若非老师,李存孝早已成了路边之枯骨,更不可能成为横海节度使,成为一地藩镇!” “不感激也就罢了,此时却来相助贼头朱温,欲要阻住老师去路,他李飞虎与老师同为天下两虎,既然领兵前来,老师已经来到了城下,却不敢出城与老师一战,显然已经畏惧了老师之武勇,自然也没了飞虎之名。” 第1008章 老师之威(四) 李思钰微笑点头,伸手揉弄了一下李裕小脑袋,这让阿蛮很是有些不满,忙把李裕挤到一边,也不顾自己阿爹身上是否血腥深重。 “李飞虎自然是比不得阿爹武勇,这还要你说啊?” “呵呵……” 李思钰不由笑了,像是夸奖似的拍了拍牛头小将。 “行了,阿爹一身血污,就莫要再挤在阿爹身上了。” 再次回头看向开封城头,李思钰突然有些失落,人生最大的寂寞莫过如此。 没人能够体会到他心中的失落,天下将之首……竟然也有一日畏惧了啊! 突然没了兴致的李思钰向后摆了摆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与曾经的过去告别,嘴里只是轻声低喃。 “从今以后……再不拼斗厮杀了。” 李思钰没有回头,只是拍了拍牛头小将脑袋,拍了拍小皇帝弟子脑袋,向后摆手,大步返回军营。 阿蛮看着阿爹大步离去,有些疑惑不解道:“小裕子,阿爹这是怎么了?难道天下第一不好吗?” 李裕挠了挠脑袋,也有些想不明白老师这是怎么了?想了好一会也没能想明白,最后也只能看向身后跟着的刘景瑄。 刘景瑄见他们看向自己,忙弓身笑道:“回陛下、郡主,王爷今次于数十万人前相邀李飞虎一战,李飞虎想来也是见识了王爷武勇霸道,已经畏惧了……” 阿蛮一翻双眼,不悦道:“那是自然,李飞虎哪里能比得过阿爹,那可是阿蛮阿爹!” 说着阿蛮还亮起自己小拳头,显然是告诉刘景瑄,自己也是天生神力。 刘景瑄哪里敢在阿蛮面前拿大,身子弓得更低了些,一脸谄媚道:“阿蛮郡主天生神力,与王爷一般无二,将来也定然悍勇无敌!” 阿蛮很是得意看了李裕一眼,然后才说道:“那你告诉阿蛮,阿爹为何说今后不再打仗了?” 刘景瑄很小心轻瞥了一眼始终看着那人离开背影的杨复恭,轻声叹气道:“王爷武勇天下,能与之一战的也只有李飞虎一人而已,如今李飞虎竟然躲在城内,不敢与王爷一战,王爷自然也没了与一些阿猫阿狗相斗兴趣了。” 杨复恭在刘景瑄说完这句话语时,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请哼一声。 “哼!” “你懂个甚,李存孝又怎是我儿敌手?” “是是,中尉所言甚是,是小人多嘴了。” 刘景瑄极为畏惧杨复恭,但他从来只是以中尉相称,哪怕杨复恭早已不是神策军左右中尉。 见刘景瑄甚为恭谨,杨复恭也不再多言,只是叹息一声。 “登高者……皆寂寞啊!” 杨复恭丢下一句,自顾自背着双手,缓步走向大营。 阿蛮显然还是不怎么明白,李裕这个小皇帝却有所悟,看向李思钰远去背影,脸上露出成年人一般的感叹来。 李思钰回营,各军将也逐渐领军返回大营,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只是前来示威的,真正惨烈厮杀将在不久后全面爆发。 看着营州军一一返回数里外的大营,城头却无人开口。 朱温手按刀柄,身体挺立笔直,双眼看着无数营州军远去,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双手从未离开刀柄半分,像是随时要抽刀砍人,随时战斗。 “父亲,城门前的直道还是有些不妥,是不是……是不是也挖了?” 朱友裕看着城门一条笔直通道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前李思钰一人冲阵,数千军卒竟然只顾着奔逃躲避,竟然数千卒也无法挡住一人厮杀,惊慌失措的军卒甚至连两侧沟壕中埋伏的军卒也彻底打乱,见无人开口,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此事。 按照邓伯贤说辞,只需要自己躲在城内月余,城外营州军自退,根本不需要留着什么通道。或许用无数沟壕将自己死死围住,朱温觉得失了面皮,这才坚持要留着条可以冲杀出去的通道,可眼下看来,这条通道竟然害死了自己一员大将,更是重重打了自己一个大大耳光。 朱温沉默不语,他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劝说。朱友裕见此,不得不再次说道:“李飞虎终究是要离开中原的,我军虽不畏惧营州军,但此时的营州军如临死之凶蛮,无谓的牺牲终究是有些不妥,更何况,父亲素有还天下祥和之志,若我军牺牲太多,晋军一只眼必然兴风作浪,必然为祸天下,那时我军又如何可降服一只眼那些胡蛮?” 众将不由纷纷点头,心下不住暗赞,氏叔琮更是大声说道:“大公子所言有理,一只眼南逃入了蔡州山中,定然是想着我等与李悍虎厮杀至死,他们好趁机为祸天下!” “大帅,咱们可不能上了一只眼的当啊!” “是啊大帅,一只眼不讲信用,说好的共同抵挡营州军,在咱们拼死拖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李存信时,拖住那个……那个什么小棒头娃娃时,他们竟然趁机逃走!” 朱全昱看到他人皆点头称赞,亲眼见识到了李思钰的悍勇,也是怕了,觉得留那劳什子通道太碍眼了,不由说道:“老三,俺觉得裕儿说的挺对的,那条通道也不过数丈宽,进出也不怎么方便,但李悍虎却可以来往猖狂,俺觉得……还是挖沟好,李悍虎铁甲沉重,掉沟里想爬起来都难,让李悍虎郁闷难受,俺觉得挺好。” 别人都知道李克用与朱温的仇怨,不敢明着说朱温的不是,只能从李克用身上绕一圈,朱全昱却不一样,他是朱温大哥,见那条狭窄通道甚为碍眼,也不顾朱温心下是不是乐意。 众人见这位大爷开了口,也都闭嘴不再多言,他们知道,只要这位大爷开了口,十之八九会有了结果。 果然,朱温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微微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只眼想要渔翁得利?” “哼!” “吩咐下去,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挖出无数沟壕来!” 众将精神一振,忙抱拳大声领命。 “诺!” 朱温见众将大声领命,心下甚为满意,但当他看到李存孝依然站在女墙边,见他至始至终都未回头半分,像是从未听到他人言语一般,心下顿时有些不悦起来。 第1009章 老师之威(五) 不管朱温心下是何种不悦,何种心思,最终也未有开口,李存孝不同于他人,城外更是有无数军卒围城,此时的开封已经不再是他朱温可以任意表达怒火不悦的地方了。 在朱温站到李存孝身边,静静看着城外渐渐离开的营州军,朱友裕与众将相视一眼,也默默看向城外,城头一时间只有静静地风声吹过。 直到再无一丝人影,李存孝依然站在城头,冷漠面容让人不知心下在想着什么,朱温已经离去,其余将领最后在看他一眼后,也一一跟在朱温身后离去,就是罗弘信、王镕在朱温冷着脸离去后,也不得不跟在身后离去,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有赵驷一人。 “赵司马,或许……或许……” 李存孝最后也没说出下半句话语,可赵驷却已经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轻声叹气一声,说道:“李帅本就要离开中原,虽带着几十万百姓离开,路途上必然要向各路诸侯讨要些钱粮,可大帅与李帅并无多少恩怨,以李帅心性,就算向咱们沧州讨要些钱粮,最后也还会还与咱们的。” 赵驷叹气一声,说道:“属下本就不赞同大帅前来开封,不仅仅只是李帅与大帅间的交情,更多的是今后天下局势。” 赵驷缓步站到城墙边,远远看向城外庞大军营,叹气道:“李帅不言因何欲要离开中原,只见李帅在此时离开中原,就可知李帅的确无争夺天下之心,否则也不会在如此大好局面下离去,更不会令人鞭打数万山海关之兵卒。” “李帅一旦离开了中原,以大帅之武勇,整个河北最后尽入大帅之手亦可预见之。” “晋王已经入了山中暂避李帅锋芒,以晋军之沙陀族之强大,抢占江南也好,回身夺回太原府也罢,晋王终究还是天下之强藩。” “至于东平王……” 赵驷轻轻摇头叹息,说道:“东平王周遭皆是仇敌,李帅前来,宣武军就是想要暂避也不可能,若无大帅前来相助……” 赵驷手指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军营,叹气道:“李帅之威,若无大帅前来相助,此时的开封或许已然城破,宣武军或许已经不再存在。” “可……可……” “大帅这是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强大仇敌啊!” 李存孝一阵沉默,赵驷话语虽有些他也不赞同,可正如赵驷所言,一旦宣武军撑过了这次劫难,没了营州军的洛阳必然不是对手,整个河南道最后也只是朱温囊中之物罢了,于是……于是这个天下只有三人,李克用、朱温和他李存孝三人。 李存孝沉默,赵驷不住摇头叹息,别人不了解李存孝这头天下之虎,他又如何不了解? 一山不容二虎啊! 看着一脸沉默的李存孝,赵驷更是无奈摇头叹息,两虎的骄傲让世人难以理解,李悍虎骄傲到了对这个天下万万里江山不屑一顾,李飞虎更是明知道前来此地,不但得罪了那头骄傲的李悍虎,甚至会给自己制造一个强大的难以抵抗的敌人,甚至最终身死族灭亦不一定。 同样的骄傲,骄傲到了让人难以理解,可现在,那头李悍虎赢了,赢的无声无息,听了李存孝未完话语,赵驷就知道,那头悍虎赢了,赢了个彻彻底底。 夜色慢慢降临,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城外无数星火点点,最终两人还是一前一后下了城墙。 宣武军再次挖起沟壕,将狭窄的城门处通道也一一挖成了一条条丈余沟壕。 宣武军这边一开始挖沟壕,李思钰那边就已经得知,但大帐中却无一人开口,只有数十个低头啃食肥美烤羊的头颅。 李璇已经无法眼见荤油,也只能由大丫坐在李思钰一旁,不但要照顾李思钰这个大男孩,还要照顾一旁的李裕这个小孩童,忙的不亦乐乎。 帐中除了大丫外,并无其他侍女在旁侍奉,就是杨复恭也是如此,皆是自酌自饮,自己分割着肉食。 突突丢下手中小刀,拿起一旁洁净手巾擦拭着手掌,看到李思钰依然快速吞食着大丫分割好的肉食,不由摇头苦笑。 “还是大帅胃口最好啊!” 李思钰伸手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杯,向突突示意后,一口饮尽。 “呼……” 重重吐了口酒气,看向突突笑道:“别以为老子不知你想要说甚!” “呵呵……” 蒙哥翰呵呵一笑,也丢下小刀,擦着手掌笑道:“大帅这可就想错了,突突每每在私下里都嫉妒的吐血,总是在俺耳朵边说什么……大帅与他究竟谁才是陌刀将统领啥的!” “哈哈……” 蒙哥翰开口,其余众人也不再埋头,纷纷擦拭起手掌来,听了这话语不由一阵大笑。 陌刀军卒个个势大力沉,皆以力量见长,可见识过李思钰巨力后,突突再不敢在兵卒前炫耀他的拳头。 众将一阵大笑,李思钰心下却叹息不止,没人会想到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之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神战士该多好啊! 没人能理解,看到的也只是外表光鲜而已,谁又能体会到满世界都是吃人怪物又是何种的绝望。 李思钰大笑,眼中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尽哀伤。 “我儿天生神力,天下间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就是这吃食之巨也非寻常人家可以提供,若生于常人之家,我儿定会活生生饿死了的!” 突突摸着脑袋,皱眉道:“也是奇怪啊,大帅以前力气虽也大,可也没有如今如此恐怖,俺以前也听人说过什么开天眼,什么一日可诵诗三百,难道大帅也是突然开了天眼?” “嗯,俺觉得也是,要不然大帅也不能突然长了这么多力气啊!前些日听说大帅一日消瘦如柴,俺还不信呢,刚见之下更是吓了一跳,可谁他娘地能相信,竟然是一日间饿成了这种模样!” “嗯,俺情愿比大帅还瘦,只要俺也有万斤之力!”刘大猛突然嘟囔一句。 刘志远看向刘大猛,轻笑道:“你就算有了万斤之力,那也不过是些蛮力而已,哪会如大帅那般勇猛无敌,连李飞虎都不敢出城一战。” 众将不由一阵点头,力气再大,上了战场可能照面就被李存孝砍杀了,而他们都是知道两虎早就争斗过了两次,一次两败俱伤,一次则是李悍虎压着李飞虎狂揍,别人或许没亲眼见识过,阿蛮可是亲身见识过自己阿爹像踢皮球狂踢李飞虎,忙仰头咽下嘴中肉食,小脑袋如小鸡叨米连连点动,两手更是张开。 “……李飞虎刚想爬起来,阿爹就是这样……” “一下子将李飞虎打倒在地,就这样……这样……” 阿蛮两手比划着不过瘾,腿脚也动了起来,咱们的小皇帝李裕可就倒了血霉,刘景瑄更是偏过头不忍去看。 众人见阿蛮手脚并用着比划,帐内再次一阵爆笑。 “哈哈……” 第1010章 老师之威(六) 看着阿蛮不住在李裕娃娃身上比划,满堂哄堂大笑,李思钰也不去理会两个孩子胡闹,想起曾经过往又是一阵感叹唏嘘。 “看着阿蛮,竟然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老了的感觉。” 李思钰摇头叹气道:“李飞虎也没了往日热血,当年……” “呵呵……” “应该是去年,这才仅一年而已,竟然感觉像是发生了很久之事。” 李存信叹气道:“大帅不是感觉很久,而是自大帅入了中原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才显得很久。” 突突叹气道:“可不是么,自入了中原后,先是与河北道诸多藩镇交手,接着就是与晋军,与宣武军,甚至还和李茂贞,与吐蕃人打了一场,不言百姓之事,就这些屡屡争斗之事就不少,大帅感觉有些疲惫也在所难免。” 蒙哥翰却笑道:“俺临出来前,心中还想着,说啥也拼着性命护住大帅,毕竟咱们才五千兵马,可大帅您出去瞅瞅,咱们可都成了领兵数万的大将了。” “本以为,戍守帝都后,咱们不灰溜溜离开就不错了,可现在……咱们可他娘地算是风风光光回家了!” 李思钰一阵苦笑叹息,他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从没想过要把整个关中搬空,可他对此也很是无奈,前来中原戍守后,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与李晔这位大唐皇帝尿到一个壶里,收下了李裕为学生,帮助这位小皇帝建立自己威信,结果发现还是无能为力。 失落,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李思钰一阵摇头叹息,他人登时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也不由一阵惋惜感叹,别人不能感受到李思钰此时心情,突突、蒙哥翰这些原班属下又岂会不知,他们前来之时,甚至已经给了家人写下了绝笔书,已经打算身死在中原之地,眼看着朝廷已经有了中兴之意,李晔竟然密结李克用、朱温,甚至连那些该死的草莽刺客也参与了其中,他们又能如何? 杀了李晔吗? 杀了李晔,李裕这位小皇帝又会如何作想?太原府裴老头又该如何? 杀人,很容易,一刀下去人头即落,可一旦杀了人,就不再只是一人,大好局面顿时就会陷入混乱与动荡,哪怕营州军有信心可以控制住局面,可这究竟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要知道,至少李思钰见识过太多死人后的他不愿,上一世的他见过太多了啊…… 突突、蒙哥翰一干人等心下皆是无尽惋惜,场面也跟着一阵清冷,刘志远心下同样惋惜,甚至觉得这些营州人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之人,与这个天下显得是如此的异类,如此的格格不入,可内心又不由敬佩。 见众人沉默,刘志远想了一下,笑道:“不管如何,大帅也算救下了无数人性命,前来中原也不算太亏了。”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一笑,说道:“岂止是不亏,而是赚大发了!” 李思钰双臂一展,笑道:“关外说是苦寒,其实不然。” “这个天下,最为肥美的土地莫过于关外之地,虽南海某些岛屿可以一年两熟,乃至三熟,但你们应知,两熟、三熟会对土地造成多大的伤害,这就与诸位面前牛奶一般,想要牛羊产更多的奶水,就要给牛羊更好的吃食,土地同样也是如此,只想着一个劲的问土地要粮食,不施肥,不除草、除虫,那是想也别想的!” “中原一熟,关外亦是一年一熟,又有多少区别?反而关外土地要远比中原之地更加肥沃,之所以说关外苦寒,那是因关外百姓多不服管教,多为悍勇,而这个‘百姓’大多是指那些藏于山林中粟末人、胡人!” “有了这么多懂规矩的百姓前去关外,时日一久,自然也将那些胡民慢慢同化,慢慢教会了他们懂规矩,就算不懂,咱们手里的刀子也会教他们懂!” “有了百姓才会有无数开疆拓土的精锐战士,而你们……一个个都将是一方领兵大将,个个都将是一方领主!” “什么?” 刘景瑄心下大惊,一脸震惊看向李思钰,甚至李存信、刘志远、谢彦章等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思钰会在众将面前许诺下此种之事,李思钰说话行事异于他人这不假,可他在中原所做之事,无不是以消灭各藩镇为目的,而今日竟然开口告诉他们,今后他们会是一个个的藩镇,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惊、诧异。 但是当他们看向杨复恭,看向突突、蒙哥翰等一干原营州之将后,见他们一个个神色轻松,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一般,这才郑重挺直了些身体。 李思钰低头看到李裕正一脸震惊抬头看着他,不由向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这个世界万万里,有无尽土地,大海的那边更像是个梦幻一般的世界,中原这么大的土地,身为大唐皇帝,你应该知道统治这么庞大的土地有多么艰难,更何况去统治万万里的领地,统治无尽疆域,老师尽管很想,可老师毕竟还是人,还不是万能的神!” “所以啊!” 李思钰伸出手指,一一指向帐内皆挺直身体的将领,笑道:“所以,你们将代替本帅,代替本帅统治无尽疆域,只要你们足够忠诚,只要你们可以让我大唐之民远行万里而无忧,你们就是一城之主,你们就是一国之主!” 杨守义心神颤抖,在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如强力弹簧蹭得站起,颤抖着嗓音大声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行乾兄弟一句话,俺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上一闯!” “还有俺!” 杨守礼一见杨守义拔得头筹,心下大急,唯恐自己没了一国之主机会,忙站起大声应喝。 随着杨守义、杨守礼两人起身,一脸震惊的众将也终于醒悟了过来,纷纷起身抱拳,声音甚为齐整。 “末将愿为大帅军前卒!” “哈哈……” 李思钰不由仰天大笑。 “好好!” “万万里疆域,就是我等兄弟纵马驰骋之所!” 李思钰不得不开怀大笑,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最终会不会成为怪物横行之地,但是,他不相信,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人,他的家族成为未来黑暗之主后,他还没能力控制世界的未来! 而正因他今日这句话语,未来再没了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核武,所有存在研究此类之人皆莫名其妙的死去,所有参与此类危险研究之人皆无声无息的永远消失,没了核武,再也没了可以撼动神之屏障之物,而这个世界…… 只有一个被世人畏惧的神之家族永恒存在! 第1011章 妙计?(一) 满堂欢声笑语,却无人提起宣武军趁夜挖沟壕之事,当他们看到李思钰令人砍伐树木打造的巨大木车后,也都不再忧虑沟壕之事来。 木车不大,也极为简陋,只是用来挡住弓箭攒射之物,只需将木车推到一个个沟壕前即可。 朱温抓捕的配字军太多了,没有经历过血战的农夫,就算给了弓箭,给了刀子,那也还是农夫而已,无需太多惨烈厮杀,只要将木车推到沟壕近前,只要军卒用弓箭不断射杀沟壕中躲藏之人,李思钰很自信的相信,慌乱的配字军一定会仓皇而逃。 法子虽笨,但却有效。正如李思钰猜测那样,当一夜过去,天色再次大亮,伴随着震天战鼓声,无数军卒推着无数木车缓缓压向开封。 开封城头再次站满观战大将,当朱温见到无数木车出现在人前时,心下大惊。 “这……这……” 所有人见到这些木车后,立即明白李思钰在打着什么主意,所有人不由看向一脸肃然的邓伯贤。 朱友裕心下惊慌,话语也有些颤抖。 “邓兄……这……这该当如何?” 邓伯贤看到无数木车出现在眼前后,心下一阵叹息,他曾经也只是科研人员而已,所熟知军阵的确有车阵,可那与这种只能算是巨大盾牌的木车,根本就是两码事请。 军卒相争,再如何严密军阵,再如何坚固防线,最终还是要依靠军卒捉对厮杀,需要血与血的碰撞,是勇气、意志之间的碰撞。在营州军差不多也有一年了,邓伯贤深知营州军训练是如何的严苛,尤其是嫡系营州军更像他那一世的军卒,他虽从未亲身从过军,但还是知道李思钰几乎就是照搬他那一世军卒训练之法,而当他看到宣武军训练后,不由深深叹息。 他知道,就算没有眼前无数木车,就算有丈余深沟壕,最终也不可能挡得住那人脚步,见识过两军差距后,他就从未奢侈过宣武军可以击败那人,他需要的是可以迟缓那人脚步,想…… “既然你是如此的不屑神一般的力量,既然你是如此希望用凡人之力来结束这个乱世,那就由我来让你清醒些好了!” 邓伯贤眼神突然冷厉无比,一一看向或是担忧或是惊恐之人,沉声说道:“农夫终究还是农夫,胆小懦弱是他们的本性,一旦遭受惨烈厮杀,崩溃无可避免!” 邓伯贤冰冷无情话语让所有人心中一寒,当他们见到无数木车出现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种结果,只不过所有人都在期望,期望这位邓参军可以从那人嘴里知道些解决之法,可正当他们满怀希望之时,邓伯贤却给了他们绝望、冰冷、无情…… “军卒畏死,一旦崩溃,开封就将再不复存在,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将成为李行乾战利品,你们的家人将成为营州军的奴隶,你们……将被永远抹除!” 朱温双眼瞬间红了,“刷”得一声,利刃瞬间架在了邓伯贤脖子上。 “你……再……说……一……次!” 邓伯贤好像从未察觉到朱温刺骨杀意,反而转身看向沟壕中无数骚动的军卒,嘴角突然露出血腥残忍。 “李行乾战阵无敌,每战必身先士卒,必冲杀在前,此人看似勇猛霸道,但在邓某眼中,李行乾实乃妇人之仁!” “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只是他不愿见到军卒死伤太多。” “自安禄山反叛大唐后,营州平卢军早已不复存在,更是在与契丹一族争斗中每每落于下风,最后,李行乾甚至不得不与无数百姓一同撤回关内!” “先是营州十数万百姓,其后是太原府、沧州,如今……” 邓伯贤指着城外无数观战百姓,声音冰冷无情。 “如今更是整个关中数十万百姓!” “哼!” “营州苦寒世人皆知,百年战乱不止的营州还能剩下了什么?仅以十万营州百姓,如何可养活太原、沧州之民?如何可养活眼前几十万张嘴?” “哼!” 邓伯贤转身冷冷看向朱温,冷笑道:“朱温,你开封汴州素来钱粮广盛之地,你来告诉老子,你可有能力养活几十万流民?” 朱温面色一阵赤红,朱友裕却极为担忧看向邓伯贤,别说他一个营州军叛将,就算朱温手下最为亲信大将,哪怕朱温最为宠爱的女人张惠,也不敢在朱温面前直呼其名,但此时邓伯贤不但说了,还极为俯视高傲的直呼其名。 朱温一脸狰狞,按在邓伯贤脖子上的利刃早已割破他的肌肤,鲜血无声流淌,可邓伯贤却若无所觉,只是用冰冷无情眼眸看着朱温。 “好好!” “本帅还就想听听你有何法子,若……” “哼!” “别怪本帅刀子太利!” 邓伯贤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是如何凶残,可他却像是从未将冰冷威胁放在心上一般,嘴角反而露出轻蔑一笑。 邓伯贤再次站在女墙边,不理会他人诧异、疑惑目光,冷声道:“李行乾为人诚恳、热情,所应之事无不应诺而行,但此人最大软肋就是心不够硬!见不得死伤太多无辜百姓!” 邓伯贤指着城下惊慌失措的军卒,冷笑道:“此等军卒又如何可抵挡强大的营州军强攻?沟壕虽好,虽可以挡住七石巨弩攻城破墙,但此等军卒太过废物,又如何挡得住营州军的脚步?” “唯一能阻住李行乾的脚步,只有……只有他们的命!” “哼!” 邓伯贤转身再次一一看向脸色大变的朱温、朱友裕、氏叔琮……,一一看向所有人,嘴角更是露出冰冷残酷的讥讽,像是死神在狰狞俯瞰着瑟瑟发抖世人。 “他们畏惧怕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将他们家人全都押到城头,逃跑一人,杀一人!” “逃跑十人,杀百人。” “丢失一条沟壕,他们家人,老幼……皆死!” …… 冰冷无情话语让所有人心神颤抖,城下少说也当有十万配字军,尽管有不少只是独身一人而已,可还有半数家人可正在城内呢,如此…… 究竟会死了多少人? 没人知道,纵然杀人无数的朱温也是一脸惨白,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1012章 妙计?(二) 朱温残暴,杀人无数,跟随黄巢反叛之时,就算以人为食也是常事,可此时他却犹豫不决起来。 城下只是些一无用处的配字军,可是他们身后又有多少亲人?如此多之人皆死,汴州还能剩下了什么?各军将勇又当如何作想?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随着黄巢四处流浪之人,汴州就是他的一切,蝼蚁一般的百姓死了也就死了,他甚至看上一眼念头都无,可是数十万百姓性命放在他面前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如何难以下了这个残酷、冰冷决定。 就在朱温犹豫不决时,李存孝深深看向表情冷漠的邓伯贤,轻声道:“邓参军是在用无数百姓性命,以此来逼迫李悍虎退让吧?” 朱温一愣,不由转身看向同样冷漠的李存孝,一时间他还没明白这话语又是何意。 李存孝不顾他人目光,看着邓伯贤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屑。 “虽然本帅不喜李悍虎,却也敬他是条汉子,而你只是个彻头彻尾小人而已。” “以一无名之人,一日间即为李悍虎身边之人,想来你是很了解李悍虎的脾性,知道他为人虽狂傲,却也待人真诚,知道他怜悯百姓,不愿百姓在他离开后遭受无尽兵灾之苦,尽管这些百姓也带了今年所产之粮,可这不是一万人,也不是五万,而是数十万百姓,仅所需过冬之物就难以计数,可他李悍虎还就是这么做了,他人不愿做的,他偏偏还就做了!” “你知道他怜悯百姓,不愿见到无辜百姓因他而死,所以你才欲要以数十万百姓生死逼迫吧?” 李存孝冷冷看了一眼邓伯贤,突然转身向城下走去,只有一声冰冷话语在空气中慢慢消逝。 “你……好自为之!” 众人看着李存孝缓缓走下了城头,所有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朱友裕一声尖锐惊喜大叫,这才惊醒了所有人。 “妙计!” 朱友裕大步来到朱温面前一礼,大喜道:“父亲,邓参军果然大才!李悍虎既然不忍百姓惨死,只要咱们将无数百姓赶到城头,不但可让城下军卒悍勇厮杀,甚至咱们根本无需砍杀了多少人,那李悍虎自退!” 朱友裕大喜惊叫,众将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氏叔琮一脸惊喜道:“果然妙计啊!大帅,此计之下,那李悍虎纵然雄兵百万,也是奈何不得咱们啊!” 蒋玄晖深深看了一眼邓伯贤,最后也默默点头,向朱温拱手说道:“此计的确是条妙计,邓参军之谋略,末将甚为佩服!” 众将纷纷上前大赞,朱温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他终于明白了邓伯贤之前话语又是何意,李思钰既然如此不想让百姓惨死刀兵之下,数十万百姓就成了他手里最大的筹码,脸上也不由露出喜悦来,更是不住点头称赞。 “邓参军果然智谋无双,此战若胜,首功当邓参军莫属!” “哈哈……” “裕儿,你可算是为为父找了个诸葛啊!邓参军一人足以抵挡十万精锐!” “哈哈……” 朱温仰天大笑,心下那丝恼怒最终也随风而散。 “来人!” “传令诸军,后退一人者,斩其全家!” “丢失一条沟壕者,斩万人!” “后退者,死!” 朱温一脸狰狞,众将同样阴狠抱拳应诺。 “诺!” “后退一步者,死!” 众将领命,命令被传令兵卒一一下达,可是已经有些晚了,无数营州军依然不急不缓推着城墙一般的木车向前。 越是靠近沟壕,沟壕中躲藏的军卒越是颤抖的难以握紧战刀。 “伍长……他们快……快到了跟前……” “伍长……咋……咋整啊?” 伍长看起来五大三粗,身体颤抖的比眼前瘦弱小卒还厉害,嘴巴张得很大,却无一丝声音,就在这时…… “大帅有令,后退一步者,死!” “大帅有令……” “后退者……” “死!” 数百上千军卒敲着铜锣来往传达军令。 一名脸上有道很深伤疤大汉听闻这话语,不由嘴里吐了口浓痰。 “娘地,后退者死?” “该死的,这仗怎么打?营州军全躲在木车之后,咱们就是想射箭也没法子,等到营州军来到跟前,老子不跑,等着让营州军砍俺脑袋吗?” “大哥,怎么办?宣武军明显是让俺们送死啊!” “嗯嗯,大……大哥……咱们……咱们降……降了吧?” “大哥,咱们又不是他娘地汴州人,他们爱死不死,与咱们赵州屁关系没有,俺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兄弟早晚会被王镕那小儿弄死了,结巴说的对,咱们不如降了李帅!” 刀疤大汉阴沉着脸,心下对王镕很是恼怒。原来此人名叫马承志,本是赵州司马马定鼎的长子,马定鼎死后,按照惯例,马承志当继承司马一职,可王镕却将司马一职与了他们王家之人,今次前来救援开封,竟然也将他带了过来。 洛阳发生之事如何可瞒得了朱温,在李思钰没有杀戮一人时,朱温就知道这头北地悍虎必然前来与他厮杀,心惧之下拼命搜刮壮丁,几乎带把的都被充入了军中,将近二十万的农夫充入军中,军将不足就成了大问题,从军多年的朱温,深知自己手中必须保留一支嫡系精锐军卒,一旦手里可完全信任军卒战力剧降后,被人砍了脑袋更是这个混乱时代常有之事,而且二十万被抓的农夫若不满反叛,手里也该有足够精锐稳住局面,所以在他抽调各军为这些农夫们的都头后,发现还是不足,而此时李存孝、罗弘信、王镕领大军前来相助,也正因他们才解决了此等难题。 若是常日里,朱温绝不会让河北藩镇们手下为自己领军之将,这并不是很稳妥,可此时他的确抽调不出更多人,二十万配字军也太多了些。 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最后也答应了下来,虽然自己可能死些军卒,可一旦守住了汴州城,兴许当他们各自返回属地时,军卒不但未曾减少,或许还能增加数倍也不一定。 三人前来救援是不假,可朱温名声太差了,若非李思钰态度不明,担心李思钰路经河北道时,顺手也把他们灭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也绝不会轻易参与汴州这种烂事来。 他们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李晔、李滋做下了此等勾结之事,若李思钰一怒之下砍杀了李晔这位太上皇,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惊惧,这表明李思钰已经与他们没了半分区别。 可李思钰并未杀了一人! 第1013章 妙计?(三) 王镕、李存孝、罗弘信、王都……等等一干河北藩镇们在得知李思钰并未杀戮一人后,也不由相互遣派使者,最后还是决定前来相助朱温。 或许这很难让人理解,李思钰并未对他们表现出太多敌意,甚至当山海关数万营州军虎视河北道之时,不但让人传令不得踏入幽州一步,更是对石云力施以刑法。 没有表现出足够敌意,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不会帮助朱温才是,这也是李思钰心下恼怒和不解的事情,可他们却有足够的理由。 李思钰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些思维他很难理解,自己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为何他们却还是领着大军前来相助朱温,直到杨复恭冷冷训斥他后,他才明白为何会成了这般。 表现得太过异类,甚至连军中反叛者都未杀戮,这让王镕、罗弘信等一干河北藩镇们极为担忧,担忧他在离开中原时,最后帮一把令人失望的朝廷。 寻常人绝不会如此,可异类的李悍虎谁也弄不清他心中又是如何作想。 小德子一路势如破竹,晋军南逃,宣武军被困汴州开封城,没有他们相助,或许连朱温都觉得自己已经身死敌手,如此之后又如何? 会不会随着无数百姓北上时,会不会搂草打兔子,顺便也把河北各镇强藩也全都收拾了? 没人敢确信! 河东道裴贽已经在大肆扩军,一旦河北道被营州军击破,裴贽很可能会趁机杀入河北道,很可能占据整个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没了宣武军,没了晋军,朝廷尽管人心涣散,但洛阳依然还存在着数万军卒,如此洛阳就成了一家独大之势。 于是,河东、河北、河南三道,再加上关中之地,名义上的朝廷就算是占据了大唐半壁江山。 李思钰对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了,已经不打算再过问朝廷之事,至于他攻打晋军、宣武军,更多的还是心中恼怒,与他们多次交手,已经对他们做过多次妥协退避,竟然还想着暗算于他,临返回营州前,心下恼怒自然要发泄一番。 可他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杀戮朝廷一人,仅仅只是想要临走前为自己出口气,竟然让整个河北道担忧了起来。 也正因这个担忧,三人也变相救了朱温一命,至少仅二十万配字军,朱温就已经拿不出足够的伍长、旅帅来了。 邓伯贤计策虽好,可当无数营州军推着巨大“盾牌”木车来到沟壕前时,当木车后无数军卒举弓射杀躲在沟壕中的军卒时,当营州军开始跳进沟壕中展开血腥肉与肉之间的碰撞时,半月前还只是些农夫的配字军顿时崩溃了,无数人哭喊着想要逃离,可是近一丈高的沟壕不但阻拦住了营州军的进攻,同样也成了宣武军无法逃离的牢笼。 当第一个哭喊着抱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时,跪地投降就像最炽烈的瘟疫,站在城墙上的朱温看着这一切,脸上阴狠让人畏惧,但却无一人开口。 一身铁甲的李思钰远远看着军卒推着巨大木车,远远看着无数军卒呐喊着跳进沟壕,脸上却没一丝表情,尽管心下不忍,可这一切就是生存在乱世的残酷,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李思钰无声叹息,看到军卒跳进沟壕,他就知道这场战斗他赢了,可他还是错了。 开封城下被朱温开挖的很是彻底,到处都是丈余深的沟壕,尽管营州军卒足够悍勇,可是如此深的沟壕还是大大阻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当李思钰一日间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五百米时,暂停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一日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唯一剩下的是一地尸体,是无数百姓推着独轮车,一一将丈余深的沟壕填平,站在城头的朱温,哪怕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尽管一日未曾进食,此时的他依然阴沉着脸站在城头,他未曾动过半分,只是静静看着沟壕中无数战士厮杀,眼看着无数衣衫篓缕的配字军跪地哀求,只是默默看着无数百姓推着独轮车一一将沟壕填平。 没人敢离开,更无人开口,眼看着无数百姓将沟壕填平,心下莫名感叹,也不知是感叹营州军太过强大,还是感叹城下无数人最终也只能无奈随那人离去。 尽管他们心下有些忐忑不确定那头北地悍虎是否真的会因此离去,可是他们依然愿意相信,此时没了任何法子,也只有期望那头北地悍虎真的会怜惜无数无辜百姓,真的会就此放弃。 “父亲……” 朱友裕刚要低声开口,朱温却猛然一抬手臂,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城下无数推着独轮车的百姓。 “可曾整理妥当?” 朱友裕心下一颤,脸上顿时露出犹豫,最后还是轻声叹息道:“已经整理了出来,一共七千……” “明日……将他们所有人家人全部处斩!” “就在这里!” “本帅要让李悍虎亲眼见到!” 看着父亲背影,朱友裕心下颤抖,他知道只一句话语,无数人的性命就将再也不复存在,可一想到无数名单,心下再次犹豫起来,轻声叹气道:“父亲,普通百姓杀了也就杀了,可还是有些人是军中将领子侄,他们本不该出城一战……” 朱温猛然回头,朱友裕还想再言的话语在狰狞愤怒目光下顿住。 朱温一一看向城头数十近百将领,一脸阴沉。 “本帅知道!” 朱温手指一指城下,眼睛却未偏转半分,依然阴沉着脸一一看向所有人。 “本帅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的子侄在城下,知道你们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荣华富贵!一切的一切!本帅都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要有命来拿!” “哼!” 朱温冷哼一声,说道:“营州军,该死的李悍虎就在眼前,最迟!最迟两日!” “死或活,是活着享受本帅给你们的荣华富贵,还是生生被那该死的李悍虎砍了脑袋?” “你们自己选!” 众将一阵沉默。 庞师古大步走到人前,抱拳道:“既然已经选择出城一战,就当以身报国,我辈之人又岂能降了营州那些蛮子?” “大帅,俺庞师古必生死以随!” 第1014章 妙计?(四) 庞师古话语让所有人沉默,乱世兵为王,二十万军卒就是块最为肥美肉肉,所有人都想趁机狠狠咬上一口。 眼前数十上百军将能够存活如此之久,自然无一人不明白肉肉虽好,却也要有命才能大口吞食,营州军强大的令人窒息,谁都知道在毫无防护的城外与之争斗是如何的凶险,自然也根本无人愿意将家中子侄送去城外送死,可是邓伯贤的沟壕之计让他们看到了机会,本人见人厌的事情,竟然一日间成了所有人明争暗斗争抢之事。 朱温身为开封的主人,自然看在了眼里,心下虽不悦,可他却没多少领兵之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争夺本该属于自己的肥肉。 可是,今日沟壕之局竟然被该死的李悍虎轻松破开。 众将心下不忍,身处这个时代,没人会任由家中子侄大量死亡,可…… 所有大将最终也不得不点头默认。 朱温见无人反对,阴沉脸色也舒缓了许多。 “今日诸位与本帅同生共死,来日必不负众位今日之情谊!” 朱温向庞师古微微点头,自顾自大步下了城头。 没人开口,直到朱温走远,王重师才上前向朱友裕一礼。 “大公子仁义,末将也不敢为家中子侄恳求饶过,只是……只是营州军太过强大,就算侄儿拼死一战也无法抵挡,丢了乾字号沟壕也在所难免。” “侄儿王夰素来忠义,出城一战本就心怀必死之心,如今已然身死敌手,若……若如此忠义之人失败后,家人却因其失败而罪,末将……末将心下不忍啊!” “末将不敢替侄儿家人求情,但侄儿毕竟还算有功之将,末将恳求大公子,可否将末将子侄亲属留于最后?” 众将闻言纷纷上前,大将李思安向朱友裕拱手叹气道:“大公子,我等不敢违背大帅军令,但军中将勇誓死出城一战,此等忠义之人若身死后,其家人也要遭受砍头之罪,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啊!” “是啊!大公子仁慈,还请看在军将们忠心耿耿份上……” “唉……” 康怀英深深叹息一声,人却不由看向一旁的邓伯贤,微微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些话语,张嘴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 康怀英看向邓伯贤时,其余众将也纷纷看向一脸冷漠不语的邓伯贤,见众将如此,朱友裕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脑中突然响起李存孝最后那句话语。 战况几乎是一面倒的偏向营州军,那头北地悍虎究竟会不会因百姓停下脚步,谁也不知,尽管朱友裕心下知道眼前所有人嘴里说着忠义,但真实者又有几人? 知道他们心中想着什么,可那又如何,这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人,眼前的他们几乎就是宣武军的全部,如此之下…… 朱友裕叹气一声,说道:“诸位还请放心,敢出城与营州军拼杀的都是我宣武军好男儿,端夫又怎会寒了军将们的心?想来只要城头稍微砍杀了一些人,李悍虎就会退去,自不用牺牲我军太多。” 王重师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营州军的利刃已经抵在了他们喉咙上,就算想要反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为了自己家族今后,为了今后权势依然存在,有些人就算不想舍去也是无可奈何。 “唉……” “希望……希望李悍虎能就此罢手……” 王重师无奈拱手下了城头,其余众将也只能无奈一一摇头离去。 李思钰并不知道这些人竟然利用起了自己的怜悯、不忍,见过今日试探进攻后,李思钰就不再担忧,也正如他猜测,宣武军扩充太多,没有经历过任何战阵的农夫根本不堪一击。 李思钰领兵五千入中原,现在同样像吹气球一般增长了数十倍,可两者却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仅只是营州军训练更加严格,更多的是营州军已经有了舍我其谁的军魂。 新卒永远是没法子与老卒相提并论,李思钰参与河中盐田争夺之时,就是以本部嫡系军卒为尖刀,新入军卒更多的是观战,更多的是辅助,就是因为李思钰深深知道新卒与老卒的区别。 只有屡次参加大战,屡次大胜,新卒哪怕不曾动过一次手,不曾砍杀了一人,尽管只是在旁观战,随着李思钰临战必胜,新卒心中也是骄傲无比,也远不是沟壕中的配字军可比。 李思钰观战一日后,他就知道自己赢了,可他没想到,此时的开封城内却是哭声震天,当军卒前来报告时,李思钰正与李裕微笑闲聊。 “老师,开封城肯定是发生了变故,是不是我军给宣武军压力太大了,已经开始有人不满反叛?” 李裕小脸有些红晕般兴奋,谁能想到仅一日,宣武军竟然就支撑不下去了。 李思钰眉头微皱,细细思量片刻,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会,至少不会在此时,军心崩溃也该在十日后。” “王爷,这……这是为何?” 刘景瑄此时几乎是一无所有,所有希望全在李裕身上,根本不愿离开半分,李裕走到哪里,刘景瑄就在哪里,听到宣武军即将崩溃,心下也甚为喜悦,可听了李思钰话语后,突然有些不解起来。 李思钰看了一眼微弓的刘景瑄,笑道:“刘公公也别站着了,不如坐下饮上一杯。” 刘景瑄心下大喜,身体却更低了些,笑道:“老奴怎敢在陛下、王爷面前就坐,老奴能站在陛下身后,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哪敢奢望太多啊!” 李思钰不由轻笑一声。 “呵呵,公公说笑了,公公能舍去一切跟随裕儿,本帅亦是敬服!” 刘景瑄脸上更是灿烂不断,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有刘景瑄这般果决的,这个时代,你哪怕是朝廷首宰,看似权柄滔天,可遇到一小小伍长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在兵马为王的时代,刘景瑄竟然如此果决舍弃了北衙上万禁军,竟然身穿着补丁衣物,仅仅只是老妻背着一个不大布囊前来,这就不单单仅仅只是眼光深远的问题了。 当李思钰兵围皇宫之时,满朝忠心之士,竟无一人前来救驾,宫城打开之时,能陪在李裕身边的,也只有眼前躬身陪笑的刘景瑄一老奴,见到那一幕之时,他就知道此人虽算不上好人,却可以伴随在最后之人。 这也是为何李思钰不愿面见刚正的孙揆,却让他这个阉奴跟随在李裕身后。 第1015章 一拳破城(上) 见刘景瑄微笑摇头拒绝,李思钰也不再多言,看向李裕随意说着。 “河中之时,我军兵力尚只有此时三成,那时宣武军就已经不是我军敌手,甚至连洛阳也被老师轻易夺下,今日只小德子领军十万就让晋王退避蔡州山中,按理说,宣武军见我大军前来,早已畏惧大乱了,可却没有,缘由……还是因李飞虎!” “天下皆知两虎,一虎是老师李悍虎,一者就是他李飞虎。在所有人看来,能与老师阵前厮杀的,能挡住老师的也只有他李飞虎。” “李飞虎在开封城中虽没有出手,却可极大给开封信心,短时间内开封城还不至于真的崩溃,更何况城中军卒亦是不少,就算真的有什么动乱,朱温也有足够能力强压下去,此时我军尚未开始真正攻城,应该不会如裕儿想的那般。” 李思钰起身背着双手来到帐外,远远看着开封城,心下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静静远望着开封,灯火映照下的他显得沉重如山,前来的突突、蒙哥翰、刘志远、谢彦章、杨复恭等人见他如此,本还想要上前行礼、询问的他们皆默默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隐隐约约传出哭喊声的开封。 哭喊声越来越高,最后成了诡异的寂静。 “大帅,开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哭喊声竟然能传了这么远,想来不在少数啊!”突突一脸冷淡。 李思钰摇了摇头,心下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深入去想,也不愿开口回答,只是默默摇头不语。 众将见他如此,神色突然沉重了起来。他们与李思钰相处时日已久,见他如此就预感到可能会有不好事情发生。 杨复恭皱眉到:“我儿可有担忧?” 李思钰回头看了一眼杨复恭,再次遥望开封城头,突然说出所有人都意外的话语。 “传令秦俞准备渡河之物,务必十日内准备妥当!” “传令李存信立即渡河,以他为主将,领兵十万,以小德子为左军,小棒头为右军,为我大军开路前锋,务必一月内……” “调大将……” “夺下魏博、成德、横海三镇所有州府!” “啊?” 众将大惊。 李思钰丝毫不理会众将震惊,转身看向李裕、刘景瑄,一脸严肃道:“裕儿持老师行军帅旗,凡不遵军令者,斩之!” 众将震惊莫名,他们皆不明白李思钰这是怎么了,随着他的军令一一下达,所有人心中顿有种毛骨悚然感来。 杨复恭一脸担忧看向开封,与这个异类儿子相处时日也不短了,对他的敏锐感极为佩服,行事虽每每有些岔子发生,但事到临头却总能发现些许端倪,这种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仅仅只是开封城内哭喊声传了出来,难道就有了危险不成? 见众将担忧,李思钰大手使劲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显得柔和了些,叹气道:“危险应该不会发生,若……若本帅所料不错,咱们很可能会无功而返,但是!” “哼!” “河北王镕、罗弘信、李飞虎既然敢插手本帅与朱温的恩怨,那么他们就别想再回河北,既然这么想死在河南之地,就他们去死好了!” 李思钰心下终于恼怒起来,一脸凶狠看向开封城。 “李飞虎,老子能给你,老子就能收回!” “哼!” 突突心下震惊,虽然他并未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城内必然发生了令人惊骇之事,必然已经有了让大帅忌惮的法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何中法子,竟然可以让数十万人退避? “大帅……” 突突正要开口,李思钰却突然抬起手臂,阻止了他,也阻止了其余大将疑惑不解。 “明日,明日就该见分晓!” 李思钰心下恼怒,没了丁点想要解释的欲望,丢下一干震惊莫名却又满脑子疑惑将领,自顾自向自己帐篷走去。 杨复恭想要细细询问,刚抬起脚步,最后又无奈放弃,他很少会见到李思钰如此焦躁不耐,想来已经大致猜测到了城内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算了。” 杨复恭无奈摇了摇头,看向一干皱眉不解大将,叹气道:“还是按照我儿所言准备吧。” 突突、蒙哥翰微微点头,他们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突突说道:“李存信为主将这没问题,只是十万军卒……这就需要抽调除第一步军之外所有军卒。” “嗯,就这样好了,参谋部与第一步军一同留下,近卫骑军也留下来,其余之人全部过河,所有百姓暂由参谋部管理,明日若……若真如我儿所想,所有百姓一个月内全部过河!” 狗子孙昭点了点头,说道:“虽不知大帅心中所想,但既然大帅已有担忧,想来差不了太多,只是……横海、成德、魏博三镇又当如何处置?” 杨复恭皱眉道:“暂时……暂时先搁置,等明日后再说。” 李思钰突然命令,根本不像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之前并未打算完全占领河北道,只是想着径直回转营州,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命令,一下子打乱了之前预想。 李思钰心下激烈燃烧着怒火,一脸阴沉进入寝帐,里面正有几个妇人陪着李璇说着话语,见他一脸阴沉,纷纷躬身退去。 “怎么了?朱温贼子又招你生气了?” 李璇放下手中虎头小鞋,拉开了点被子,笑道:“几日后填满了沟壕,相公抓住了他,想杀想打还不是任由相公心意,又何必如此生气恼怒?” “你一娘们懂个甚!” 李思钰心下正焦躁呢,一屁股坐在床上,阴沉的脸色未有半分缓和,见他如此,李璇心下一个咯噔,顿觉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了,神色也正色了起来。 “怎么了?” “该死的朱温竟然用了绝户计!” “啊?” “绝户计?” “嗯!” “朱温定然是想着用无数百姓的命来要挟老子退兵!” 大丫端着盆热水掀帘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语,不由一愣,刚刚在她前来之时,李裕就拦着了她,把一些事情稍微说了下,正疑惑不解他为何下了这命令呢,突然听到这句话语,不由一愣。 “少爷,城内只是有哭喊声传出,少爷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第1016章 一拳破城(中) 李思钰一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后,心下更是焦躁恼怒。 “那该死的朱温也只有这一个法子才能活命!” “咱们距离开封也当有十里之远,城内哭喊声能传入这里,这就不只是少数之人哭喊,定然成千上万百姓哭喊。” “新进抓捕的配字军皆在城外,一旦这些人发现无法抵挡我军,城门又紧闭不开,被逼无处可逃的配字军定然会成群结队投降了我军,这些军卒投了我军,没了沟壕,开封城又如何可抵挡七石巨弩不断攻城?” “开封城最后被破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思钰一脸恼怒道:“这些事情几乎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咱们明白,难道朱温那贼子就不知道了?” “若想让城外配字军不敢肆意逃跑,不敢投降我军,只能扣住了他们的家人,今日我军连破数条沟壕,朱温定然是准备杀人用以逼迫城外配字军与咱们拼命!” “拿起了刀子,哪怕上一刻他们还只是良善百姓,但他们只要拿起了刀子,就算死上十万百万,老子也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可……可……” “狗贼!狗贼!你敢如此做,就真当老子治不了你了吗?” 大丫、李璇这才知道他为何如此恼怒,心下也不由沉重了起来,仅城外就有十万军卒,既然要控制住如此多的配字军,城内必然扣着数倍百姓要挟。 一旦强攻,究竟要死伤多少人? 没人知道! 李璇轻轻叹息一声,想要无情,可最终还是无法漠视数十万百姓生死。 “相公也莫恼怒了,那贼子也……也太狡猾了。” 大丫从李裕嘴里得知了李思钰下达的一连串军令,说道:“少爷既然已经猜测到了朱温欲以无数百姓生死相胁,少爷后退一步也算是不错的一招,还是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李璇并不知道李思钰已经下达了军令之事,不由疑惑看向大丫,大丫又把调军入河北之事大致说了一下,说道:“王镕、罗弘信、李存孝三人也当有十万军卒,少爷后退一步,转而入河北,三镇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此时三镇各州府正值空虚之时,夺了三镇属地轻而易举。” “少爷此时后退过河,王镕、罗弘信、李存孝三人必然心急若火,定然想着救援河北,而少爷只是调动十万大军,第一步军尚还在开封,朱温定然以各种借口推诿,如此三镇定然与之不合,或许……或许他们刀柄相见亦是可能!” 李思钰阴沉着脸,默默点头,既然王镕、罗弘信、李存孝三人找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李思钰最近心下很是有些恼火,不仅仅只是因眼前之事,还有洛阳发生之事,还有小丫与独孤战,还有阿蛮亲生老子赵光定与鱼玄机、拜火教圣女娜娅、大长老努尔丁之事。 人若倒霉,喝凉水都能被噎死。 洛阳之事可谓真正的虎头蛇尾,但李思钰却意外的得知,那个该死的赵光定竟然也在洛阳,当他想要寻找弄死了这个混蛋时,人却已经没了踪影,当他再次得知时,已经是阿蛮前来洛阳之时。 面对阿蛮泪眼八叉凄惨模样,李思钰还能如何?鱼玄机、娜娅都跟着该死的赵光定跑了,他又能如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蛮没被那混蛋拐跑了,这是唯一让李思钰欣慰庆幸的事情了。 一连串糟心的事情让李思钰心下一直有股邪火,想痛痛快快发泄出来,可眼前又是让他极其郁闷无奈之事,脑中一直有个血腥残忍声音,可理智又告诉他不可去做。 乱世,还是乱世,两世人见到的悲惨之事太多,很想就此闭眼,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可他却无处可躲。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当天色未亮,营州军大营外就站着无数人,远远看着开封城头捆缚着的无数百姓。 “唉……” 见到这一幕,杨复恭无奈深深叹息一声,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输了个彻彻底底。 “老帅……当如何?” 突突见众将沉默,看向无数一脸沉默的百姓,最终还是无奈开口。 “还能如何?就以我儿之令吧。” 就在这时,李思钰身披铁甲,浑身钢铁利刺犹如钢铁怪兽,而最让人注目的却不是浑身利刺,而是两条比一人还要高大的钢铁手臂。 两条手臂之怪异让人注目,谁也无法想象,如此怪异的手臂是如何被李思钰穿戴起来的,这两条钢铁手臂又如何与人一战? 没人能理解,只有杨复恭一人见识了他稍微异化时的手臂模样,见到这一幕后杨复恭脚步不由抬起,想要上前阻止,可耳边无数痛哭哀求声不得不让他止住脚步,只是在嘴边留下深深叹息。 李璇、大丫跟在李思钰身后,庞大森冷的钢铁怪兽让人不由后退,两女却一脸担忧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哐哐沉重声,从刘大猛身边经过时,在刘大猛尚还时一脸呆滞时,手中大旗已经在了李思钰手中。 “噗!” 大旗入土三尺,如利刺插在大营门外。 “大帅……” 刘大猛大急,抬脚就要去追,肩膀却被突突猛然按住。 “出营一步者,死!” 无人敢质疑,黑色猛虎左右睥睨,虎视着所有营内之人。 一人一甲,缓缓向前…… 看着身披重甲的李思钰缓缓行来,庞师古眼睛却如其他将领一般无二,双眼全都死死盯着那两条极为怪异的钢铁手臂,嘴角不由露出不屑。 “大帅,李悍虎果然畏惧了!” “哼!” “一人还想与我数十万人一战吗?” 朱温阴沉着脸,嘴角却越来越上翘,手臂也随之不断上扬。 “斩!” 手臂向下重重一挥,数百死死捆绑着的男女老幼被无情推到城墙边上,一片刀光闪过,数百愤怒、不甘、哀求头颅无声无息掉落城下。 没有呐喊,没有哀求,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无,只有一人缓缓走来。 “李悍虎——” “痛否?” “再斩——” 朱温突然指着李思钰疯狂大吼,又是数百男女老幼被丢下城头。 “斩——” “斩——” …… 怒火再积聚,双眼猩红若地狱中死神,丹田的气流更是不知多少倍的旋转,李思钰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肌肉迅速枯萎,唯独两条手臂却眼见速度膨胀,直到…… “吼——” 第1017章 一拳破城(下) “吁……吁!” 突突双腿死死夹着马腹,整个人已经人立而起,无数战马惊恐嘶鸣,人群一阵骚乱,远远看着仰天怒吼之人,眼中恐惧莫名其妙流露。 杨复恭双眼死死盯着仰天怒吼之人,身后骚动理也不理,眼睛只是死死盯着仰天怒吼的儿子。 “吼——” 如蛮古凶兽仰天怒吼,邓伯贤更是猛然后退数步,一脸惨白。 “神……神战士……” 就在城头莫名恐慌忐忑之时,邓伯贤惊恐大叫。 “快……快押着百姓上前!” 惊恐大叫甚至无人理会,所有人只是紧紧盯着仰天怒吼钢铁怪兽。 “轰!” 一声霹雳凭空炸响,方圆三丈大坑出现在李思钰右腿之下,当人们尚未惊觉过来之时,原地只有数丈深坑,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丹田如同爆炸了一般,身体肉眼可见急剧枯萎,双臂却诡异的青筋纵横,诡异的膨大了数倍,本来诡异不成比例的两条手臂,竟然诡异的刚刚合适。 双拳猛然碰撞,右腿微曲,无行气流炸响,人却窜出数丈。 远远观看着的杨复恭脸色陡然惨白,无数虚影径直冲向开封城,数丈宽的沟壕根本无法阻拦片刻,甚至连跳跃都无。 “吼——” “轰——” 心中怒火不住高涨,双眼猩红若血,仰天怒吼的李思钰一脚踏前,右拳已经重重砸在坚固厚实的城墙之上。 随着一拳挥出,一阵扭曲过后,巨响在无数人耳中炸响。 “轰——” 画面在无数人眼中定格,一人双腿微错,一拳击在高大城墙之上,如一只自不量力的蚂蚁想要撼动坚不可摧巨树。 …… “哈哈……” 城头朱温双手猛然用力,腰身一挺从地上爬起,伸头向下一看,不由仰天大笑。 “哈哈……” “自不量力……” “快!快把百姓……” 朱温仰天大笑,指着依然定格的李思钰疯狂大笑,正要大笑该死的李悍虎自不量力,竟然想要用拳头打破了城墙,众将纷纷从地上爬起,伸头向下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大笑起来,可一声尖锐刺耳声是如此的不和谐。 “快……快下城!” “快……快啊!押着百姓…… 话语未落,邓伯贤已经如兔子向下城下窜出,甚至连看一眼已经缓缓抬头的李思钰都无。 随着猩红眼睛缓缓抬起,整条右臂钢铁裂纹“咔咔”蔓延,微风轻轻吹过,碎屑漫天飞扬。 城墙上巨大裂纹更是迅速沿着拳印扩散蔓延,大块大块碎石不断掉落,当朱温眼前垛口慢慢碎裂,慢慢掉落城下,整个人嘴巴张得很大,却无一丝声响…… “跑啊——” 不知是谁,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深陷半尺时,尖锐惊叫顿时惊醒了朱温,惊醒了城头无数宣武军大将、军卒,无数人再不顾其他,全向缓缓坍塌的城墙台阶奔去…… 无数惊恐惨叫,无数哭喊哀求…… 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悦耳,猩红的眼睛更加炽烈,嘴角残忍血腥让人心寒胆颤,只是,无人可看到鬼面下的残忍狰狞。 “鸣锣!” “快鸣锣——” 杨复恭失声尖叫,尖锐刺耳让突突、蒙哥翰不由伸手想要捂住耳朵,两人与无数军将、百姓们一般无二,被缓缓坍塌的高大城墙惊呆了,嘴里只是无意识喃喃低语。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见突突还是一副呆滞,杨复恭大急,伸手一把将本安坐于战马上的高大汉子扯落在地。 “鸣锣!” “老子让你鸣锣——” “鸣锣?” 突突根本没发觉自己已经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一脸呆滞看着愤怒、狰狞的杨复恭。 杨复恭大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李思钰是如何的危险,已经知道了李思钰所有事情了的他,比任何人都心焦若狂。 见突突依然痴傻呆愣,杨复恭大急,再也顾不得身份,提着衣袍奔向呆傻了的传令军卒,一把从呆愣的汉子手中抢过粗大鼓锤,对着一人高巨锣奋力重重敲了下去。 “咣——” “咣……咣咣……咣咣……” 巨锣声让所有人不由转头去看,脑中却一片空白。 “咣咣……咣咣咣……” 高大城墙缓缓坍塌,只有一高大似魔之人冰冷看着一切,耳中哭喊惨叫是如此的悦耳,看着缓缓坍塌的高大城墙,看着烟尘弥漫之后影影绰绰猎物,鼻中血腥是如此的美味! “饿……饿……” 眼中猩红更胜三分,舔舐着干裂嘴唇,双臂大片鳞甲再次出现,怪异的手臂肉眼可见膨胀…… “咣咣……咣咣……” 就在李思钰踏步就要吞噬眼前无数生灵之时,巨锣撤退声突然震天响起,踏出的脚步一顿,血腥嗜血的头颅缓缓转头,看向身后数里外的一人,看向头发雪白却奋力敲着巨锣之人。 嘴边狰狞嗜血突然一顿,眼中竟然有些茫然不解,好像……好像那人是如此的熟悉…… “吼——” 李思钰突然仰天怒吼,无形气流瞬间将漫天烟尘吹散,露出如荒古蛮神高大躯体,身上铁甲无声碎裂,人却缓缓向后倒下。 …… 无数人看着高大男人缓缓倒下,却无一人敢上前。 死寂,数十万人,无一人敢大口呼吸,所有人看着如魔神一般存在的男人缓缓倒下…… “我儿——” 杨复恭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却没人上前阻止,甚至没人敢踏出一步,哪怕李璇、大丫、阿蛮…… 所有人只是痴痴呆呆看着一头发雪白老人,跌跌撞撞奔向缓缓倒下的男人。 …… 坚固的开封城破了,被一个人一拳击破,所有人都难以相信,可就是如此,一人一拳,城破! 开封城破了,可营州军却失败了,当邓伯贤嘶吼着用刀子砍杀一名呆滞的军将时,临死前的惊恐惨叫终于惊醒了朱温、惊醒了李存孝、朱友裕、庞师古……惊醒了所有宣武军。 没有想象中的大战,心神俱丧的宣武军没敢踏前一步,只是绝望嘶吼,只是将无数百姓死死押在残破的城墙处,面对潮水涌过来的营州军,无数沟壕中躲藏的军卒哭爹喊娘四处逃窜,城内惊恐的宣武军只是泪流满面,嘶吼着押着更加不堪的百姓,不住向后一退再退。 无数营州军潮水一般蜂蛹过来,但所有人眼中再也没了惊恐后退的宣武军,所有人眼中只有那个赤裸着身子的男人,那个高大无比,却骨瘦如柴的男人。 第1018章 河北道(上) 营州军离开了,像是从未来过开封,只留下残破的开封城,好像是在告诉世人,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男人,一个强大的令人窒息的男人,一人一拳,毁了一座不知多少代人不断加固的城墙。 营州军就这么诡异的退去了,宣武军探子看到无数百姓停驻在河边,甚至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看错了这一切,可无论如何揉弄着眼睛,河边还是有无数百姓等待着过河。 营州军诡异的退去,开封城终于安全无虞了,可是李存孝、罗弘信、王镕却彻底愤怒了。 李思钰再一次昏迷在阵前,身体消瘦的让人心惊,不过杨复恭却没多少担心,当他跌跌撞撞来到城下,看着静静躺在泥尘中的儿子,见他双臂与常人一般无二,除了更加消瘦的躯体,其他并无异状,心下这才安心了下来。 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杨复恭,他知道眼前的儿子为何会昏迷,为何会如此急剧消瘦,自然也没了太多担忧,至于不远处无数手举刀兵的宣武军,也像是无物被他彻底无视,眼中只有已经昏迷过去的儿子。 自从得知眼前儿子竟然是什么神战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神战士,可今日终于知道了,终于知道了神的力量是如何的恐怖,所有的一切仿佛是如此的无关重要,什么宣武军,什么天下,难道还有神一般的儿子更加重要? 原本对自己视若生命的权利,突然间是如此的可笑,在神的力量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在无数人诧异不解目光中,杨复恭疯狂大笑,抱着已经没了多少重量的儿子疯狂大笑,在朱温一脸不解目光中,杨复恭抱着儿子,在无数人自动分开一条笔直通道下,疯狂大笑离去。 营州军退去了,开封城安全了,无数箭矢却射在了李存孝、王镕、罗弘信面前,箭矢没有射伤几人,但是,箭矢上的一句话语却让三人惊骇欲死。 “河北道再无魏博、横海、成德三镇!” 仅这一句话语,三人终于发现,原来他们自己才是最后的输家! 三人一脸恼怒,他们已经是一日十次登门,可是朱友裕只是一脸苦色告诉他们,朱温竟然病倒了,而且还是昏迷不醒的重病! 昨日还与他们一同饮酒庆祝,满口答应出兵十五万,欲要死死拖住营州军,将营州军死死困在河南之地,结果…… 一日间,朱温竟然昏迷不醒了! 王镕年纪最幼,心下最为焦急,眼见着无数营州军过河,欲要夺了他们的领地,心下焦急再也无法忍耐,再也没了世家子般的儒雅,指着朱友裕恼怒大骂。 “朱友裕!你们被营州军围困,本将军领军数万前来相助,这就是你们的回报吗?” “我呸!” 庞师古一脸铁青挡在朱友裕面前,冷哼道:“王将军前来相助,我开封自然感激不尽,此时河北危急,我军自然是要倾力相助的,可我宣武军大帅病重,军心又怎会安稳?军心不稳又如何可与营州军一战?” “你……” “哼!这里不是赵州,不是镇州,而是我汴州开封!” 王镕大怒,又被朱友恭冷哼声打断,王镕心下更是恼怒,正要撕破脸怒骂,双肩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一脸恼怒的王镕正要回头大骂,转脸一看竟是李存孝,也不得不怒红着脸后退一步。 李存孝一脸阴冷看向朱友裕,连看上一眼庞师古、朱友恭都无。 “大公子的意思也是如此吗?是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吗?” 庞师古心下一惊,大手紧握刀柄,脚步却不由后退,双眼更是死死盯住李存孝。 “李将军可莫要上了李悍虎的奸计啊!”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李存孝连回头看一眼是谁都无,冷笑一声。 “李悍虎奸计?” “呵呵……” “蒋将军,难道你已经得知了李悍虎清醒了的消息?” 蒋玄晖大步来到李存孝、王镕、罗弘信三人面前,双手抱拳一礼,笑道:“蒋某并未得知,以往李悍虎恼怒后,必然会昏迷数日,此时当还在昏迷之中。” 罗弘信突然冷声道:“李悍虎昏迷不醒,十数万营州军准备渡河攻打我河北之地,蒋将军,罗某不知那李悍虎又是如何的奸计?” 蒋玄晖好像没见到三人阴沉面色,呵呵笑道:“呵呵……,三位将军且莫恼怒,先听蒋某说完再恼怒不迟。” 王镕指着蒋玄晖怒道:“好好,好啊!本将军还就想听听,听听你蒋将军是如何说服我等放弃一家老小性命的!” 蒋玄晖眼中冷色一闪,面上却笑意盈盈道:“我军是如何抵挡强悍的营州军,三位将军比谁都要清楚,在蒋某看来,三位将军属地自是安全无虞,只需依法行之,营州军自是无奈退去。” “但营州军却在此时,竟用言语逼迫三位将军出城与之一战,这就……” 蒋玄晖微笑摇头道:“营州军深知我军用无数百姓生死来挡住他们,三位将军也定然可以,故而才用了此计,三位将军一旦出城与之一战,后果……三位将军也是见识了李悍虎之力是如何的恐怖,城外交战的后果如何,三位将军自然知晓,所以……” “说够了没?” 李存孝冷冷看着蒋玄晖,本还燥热的空气竟然有了寒意。 “本帅就只问贵军一句话语!” “我军前来救援贵军,贵军是否出兵相助我等?” 随着李存孝话语,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罗弘信才轻轻冷哼道:“贵军用无数百姓生死要挟李悍虎退兵,那是因开封城还有我们十万大军,还有贵军兵十万!” “哼!” “用无数百姓生死要挟营州军?” “哼!” “如果……我三人未能前来,未能领军十万前来相助,自然可让营州军退去!” “此时……” “蒋将军是要让空无一人的河北之地,强押着无数百姓威胁营州军,威胁李悍虎吗?” 王镕心下怒火熊熊燃烧,看着眼前蒋玄晖、朱友裕、庞师古、朱友恭四人,恨不得一刀全砍死了这些混蛋,心中更是无尽后悔听信了该死的朱温话语。 王镕愤恨道:“此时河北道,别说谁敢强逼着无数百姓送死,就是谁敢想上一想,他就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别跟老子扯淡!” “老子只问你们,你们究竟是出兵,还是不出?” “不出兵,老子一家老小全死,你们开封城……也他娘地别想活一人!” “是吗?” “哪个这么猖狂?” “敢在我开封城猖狂!” 一声暴喝在三人背后响起。 第1019章 河北道(中) 李存孝双手陡然紧握,密集脚步声让王镕、罗弘信脸色大变,正要回头,李存孝却看向朱友裕,眼睛微眯,阴冷寒光让朱友裕不由后退一步。 “出兵,还是……不出?” …… “不出兵又如何?” 康怀英大步走到李存孝面前,手按刀柄,冷冷看着李存孝。 “不出兵?” “没什么!” 李存孝冷冷看了康怀英一眼,转身就走,再也不去看朱友裕一眼。 “飞虎将军且慢!” 蒋玄晖大惊,快走几步挡在李存孝身前,拱手道:“将军且请息怒,不是我军不愿出兵,只是大帅病重,此时出兵……” 罗弘信猛然插到蒋玄晖面前,狠推了他一把,将他话语打断,冷冷道:“不出兵就是不出兵,你们可以坐视河北道大乱,我等不可以!” 王镕冷笑道:“素闻宣武军无恩义,今日之见,果然不虚啊!你们不愿出兵,我三人今日就带兵离去,自此……” “哼!” 李存孝冷哼一声,大步离去,数百军卒无人敢挡。 两虎名气太大了,尤其是刚刚见识了悍虎一拳毁一城之威,与悍虎齐名的飞虎,尽管数百人手持利刃,却不敢有一人上前阻拦。 朱友裕见三人大步离去,脸上忧色愈发沉重。 “唉……” 朱友裕摇头叹息,转身默默走向后宅,其余将领相视一眼,皆默默摇头叹息,默默跟在朱友裕身后。 一众将领默默跟在朱友裕身后,一路上无一人开口,直到朱友裕来到了朱温寝房,直到他轻敲几下房门。 “进来!” 房内声音威严、洪亮,哪里有半分病重之状。 朱友裕推门走入房内,其余诸将默默进了房内,按照主次一一坐下。 “人离开了?” 朱温一脸阴沉看向朱友裕,,朱友裕默默点头,轻声说道:“李飞虎很可能……很可能起兵作乱。” 庞师古叹气道:“李飞虎、罗弘信、王镕三人尚有十万军卒,此时与之交恶终究是有些不妥。” 康怀英也没了之前狂妄骄横,此时的他却是一脸苦色,叹气道:“是啊,三人十万军卒,仅在城内就有数万,更何况……城墙也被李悍虎击毁了,我军此时正是军心不稳之时,若此时与三人交战……” 朱温看了一眼众人,见所有人都是一脸担忧,嘴里不由冷哼道:“李悍虎正巴不得老子出城呢,十万?就算我军全部出城,此时又有谁能打得过营州军?” “哼!” “河北道死不死关老子屁事,最好该死的李悍虎能把河北道打的稀巴烂,如此老子也好趁机占了整个河北道!” 朱友裕又是一阵摇头苦笑,他当然希望可以得到整个河北道,可眼前困局又当如何? 无人露出欣喜,皆与朱友裕一般无二,皆对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十万兵马担忧不已,可又没太好法子。 屋内一阵沉默,最后所有人目光全都落在朱温身边一人身上,庞师古犹豫说道:“邓参军乃当世诸葛,不知可有法子解了我军困局?” 邓伯贤看向所有人,心下一阵叹息,最后也只能无奈说道:“十万河北军若在城外还好,可此时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邓伯贤最后无奈苦笑摇头,再不多言。 众人见他如此,不由一阵失望,朱友恭一脸恼怒道:“既然没甚好法子,那就……” 朱友恭一脸凶狠,狠狠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先下手为强!砍了他们的脑袋,老子还就不信了,河北道都没了,那些军卒还敢作乱反叛?” 众将沉默,朱温眼中冷厉一闪,阴沉着脸说道:“今夜……杀虎!” 众将身体不由一抖,脸上忧色更甚,可却没有任何法子。 河北道救援开封,一共出兵十万,虽然城外沟壕中有数万,可城内依然还留有数万之人,如此之多军卒,一旦厮杀起来…… 一想到满城血流成河,屋内更加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 当他们商议着该如何解决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时,三人同样也在商议着该如何报复。 此时的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救援河北之事,营州军不仅仅丝毫不比他们军卒少了,甚至还要多上不少,更重要的是李思钰如魔神一拳破城,这种打击更加致命,没了宣武军,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救援河北之事。 三人没了老巢,没了钱粮,没了地盘,他们甚至连一个月都无法支撑下去,摆在三人面前的困难,不再是如何杀回河北道,而成了该如何生存下去! 三人与朱温等人一般无二,皆是一脸阴沉不语。 李存孝心下极为后悔,悔不该不听赵驷苦劝,以至于沦落至此,沉思良久也不知该当如何,最后也只能期望不住唉声叹气的赵胖子。 “赵司马,你……可有法子?” 未等赵驷开口,安休休大怒道:“赵胖子能有个屁主意,要俺说,朱温他娘地不地道,就别怪咱们不仁不义!” 李存孝却指着安休休鼻子大怒。 “闭嘴!若非是你,本帅又怎会前来开封?” “哼!” 李存孝怒哼一声,不愿再看安休休,看着赵驷说道:“赵司马才智过人,今日是我军生死存亡之时,还请教我,如今又当如何?” 赵驷胆子较小,在沧州之时,李存孝欲要前来开封,他就觉得不妥,欲要极力阻止,却被安休休胖揍了一顿,最后也只能无奈跟着前来开封。 李存孝手下三将,安休休、薛阿檀、孙秀,其中薛阿檀为德州刺史,孙秀是棣州刺史,唯独安休休不是一州镇将,这让安休休时常酒醉牢骚,一直以为是赵驷在李存孝耳边坏他好事,对赵驷也最是不屑厌恶。 赵驷怕死,对安休休也是甚为畏惧,张嘴想要开口,眼睛却不住偷瞧安休休一脸恼怒面色,他的胆小懦弱性子李存孝最是清楚,见他如此,不由再次冷冷看了一眼安休休,面对赵驷却温和了不少。 “赵司马有良策还请直言,有李某在,无人敢伤了你分毫!” 王镕、罗弘信两人已经彻底绝望了,听了李存孝话语,顿起了犹疑,一脸怪异看向极为猥琐的赵胖子。 第1020章 河北道(下) 见两人一脸犹疑不信,李存孝心下不悦,冷淡道:“赵司马虽生性胆小了些,可就是李悍虎也多有称赞其才智!赵司马有话尽管说,纵有不妥,李某亦不怪罪!” 李存孝一提到“李悍虎”三字,罗弘信、王镕顿时身子挺得笔直,别人不清楚那李悍虎多厉害,他们又如何不知?能被那人称赞,整个天下能有几人? 安休休见李存孝终于有些恼怒了,也不敢在吓唬胆小怯懦的赵驷,心中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赵驷见众人皆看向他,心下一阵犹豫,最后还是无奈说道:“李帅本只是路过河北道,只要我等表现出稍许善意,以李帅心性,自然不会为难了我等,如今……” 赵驷心下一阵叹息,无奈说道:“事情已经如此,李帅心下定然恼怒了我等,一时间想要回转河北是不可能得了……” “难道我王家真的就此家破人亡?”王镕大急插口。 李存孝却冷冷看了一眼王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胖子是如何的胆小,你若一吓唬,他就会退缩不敢再言,对王镕插嘴也不满起来。 “王将军还请听完赵司马之言,除非你有法子解了眼前之困!” 李存孝不愿再理会王镕,对着赵驷温言道:“赵司马还请继续。” 赵驷又看了一眼王镕,见他一脸不悦,脑袋也缩了一分,犹豫道:“营州军十数万,百姓更是高达二十万有余,军中又有七石巨弩,我三军也不过十万军卒,朱温又不愿出兵相助,欲行渔翁之利,所以……我三军是不可能打得过李帅的。” “我军如今成了流落之人,今日大帅又与宣武军起了争执,宣武军不但会断了我军粮资,很可能……很可能还会对大帅不利,如今……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挡住李帅,而是……而是保住我军数万军卒,保住我沧州不失……” “哼!保住?你他娘地咋保住?抱住李悍虎大腿哭诉哀求吗?” 还未等赵驷话语说完,安休休再也忍耐不住了,听着混账话语,肺都快要气炸了。 十数万大军入河北,没了兵马的河北如何抵挡十数万营州军的进攻?越听越气,安休休再也没能忍耐得住,气得他指着赵驷大骂。 罗弘信、王镕却是心中一惊,身子不由挺得笔直,李存孝更是指着安休休怒吼。 “你再敢多言一句,本帅亲手斩了你!” 李存孝就算一向高傲,可当李思钰一拳破了一城后,高傲的头颅也不得不低了下来,别说他想要出兵与营州军一战,就是强行出兵,又有几人敢真正面对强悍的营州军? 骄傲已经彻底被那一拳摧毁,如今的他,尽管依然显得骄傲无比,可又有谁看到内心的恐慌? 今日赵驷竟然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完全绝望,还有翻本的机会,而此时安休休却如苍蝇在耳边嗡嗡,如何不让他大怒? 安休休感受到了李存孝愤怒杀意,再也不敢开口,赵驷同样紧缩着脖子不敢再言。 屋内一阵沉默,王镕还是没能忍住,犹豫道:“不知赵司马如何才可保住沧州,如何……如何才可保住河北之地不被营州军侵占?” 赵驷看向李存孝,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大帅应该知道洛阳不久前发生之事,按照常理,李帅必然会对洛阳一场腥风血雨,可……可谁也没想到,李帅竟然只是领军返回营州。” 众人一愣,李存孝像是有所悟,脸色也郑重了起来,只听赵驷继续说道:“我军本不该前来激怒了李帅,可事已至此,再后悔已然为时已晚,此时唯一能保住河北不失的,也只有洛阳朝廷。” “李帅离开洛阳,虽重创了晋军、宣武军,但毕竟两军元气尚在,一者在洛阳之南,一者在洛阳之东,正是两军夹击之势,而此时的洛阳甚至比开封还要人心涣散,只看朝中大臣们皆北上河东道即可见之。” “如此之下,洛阳必然危机重重,必然急需忠勇悍将坐镇,而大帅与李帅齐名,大帅若上表朝廷,若愿戍守帝师,朝廷必然欣然接受,一旦……一旦朝廷认可,河北之地自然也成了朝廷之土,李帅……李帅没有动了朝廷,自然也不愿去动河北之地。” “天下局势,江南纷乱且不提,川蜀之事亦是不言,只是江北之地,可分为晋军、宣武军、太原军、朝廷,以及咱们河北诸军。” “晋军、宣武军虽损失惨重,但根基尚在,元气尚存,依然堪称天下诸侯之首。” “河东道太原军如今却成了裴家之兵,虽还弱,但裴大人刚正爱民,所行之政又是李帅之策,虽营州军第二步军离开了河东道,但周遭并无强敌,裴家站稳脚跟亦不必言,甚至还可能趁李帅路过河北之时,出兵抢占河北之地亦是可能。” “但我军若上表朝廷,大帅愿入洛阳戍守,不但可让李帅就此退去,更是可阻止裴家抢占河北之地,而我军粮资亦可补获,至于将来……” 赵驷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甚至将来之事也不再言,但所有人都已知晓他想要表达的意图。 李存孝深深吸了口气,罗弘信、王镕甚至比他还要不堪,涨红的脸差一点大声叫好起来。 正如赵驷所言,李思钰离开洛阳后,满朝文武大臣失望离去,整个洛阳更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急需外援支持,而此时李存孝若能领兵支持李晔,李晔定然答应! 如此一来,就算整个河北道都没了,他们这些成了丧家之犬之人也还有东山再起之机,有洛阳,就可以有整个关中! 李存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点头称赞道:“赵司马果然大才,今日之言,本帅来日定当十倍以报!” 赵驷听了这话却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趴在地上颤声说道:“小人……小人为大帅之人,岂敢……岂敢多想,小人……小人不敢啊!” 罗弘信、王镕见他这般胆小模样,本还觉得此人智谋无双,如今却暗自摇头不已,但李存孝却很是满意,他深知眼前之人胆小怯懦,可也正因如此,李存孝才更加满意。 “行了,起来吧,本帅有功若不赏,军中又有何人可服?” 说着还冷冷看了安休休一眼,冷哼道:“只知道冲阵杀敌的憨货,再敢欺辱赵司马,本帅定不轻饶了你!” 第1021章 混蛋的皇帝(上) 李存孝生性高傲,与李思钰一般每每冲锋在前,每每易于被人激怒,按照李思钰所熟知之历史,他本应早已被李克用五马分尸。 李存孝勇猛善战,临战无敌天下,但却被数万晋军死死困在邢州,面对数倍大军强攻,竟然让他坚守了一年之久,若非城内早已无粮可用,或许他也不会轻易被刘氏招降。 按照李存孝的心性,让他坚守一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史书上就是如此记载,这就让李思钰诧异不解了,直到见到了赵驷这个胆小鬼后,他才发现,也只有这个胆小畏死的赵驷,也只有此人才可能让李存孝在城内坚守一年有余。 与赵驷交谈过后,李思钰对这个胆小畏死的赵驷很是喜爱,只是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算畏惧尿了一裤子,也不愿开口臣服,最后李思钰也很无奈,只得让他离去。 李思钰性子与李存孝也差不了多少,不愿与不是很相熟之人接触,对陌生人有种天然距离感,但他所接触之人无不是这个时代顶级人物,就算如此,有天下格局之人却是凤毛麟角,而赵驷这个胆小畏死的家伙竟是其中翘首,可正因这种胆小懦弱性子,反而并不受李存孝喜爱。 李存孝手下之将皆与他性子差不了多少,自然也都看不起胆子太小的赵驷,但这些军中大老粗还无法离开文臣相佐,以前李存孝身边也不是没有文臣为他谋划一二,但都无法与他性子相合,要么被杀,要么没几日自己无奈离开,反而赵驷却意外的留到了最后。 赵驷之计很厉害,几乎就击在了李思钰最为软肋之处,或许没人会理解他为何对朝廷一退再退,为何已经离开了洛阳,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顾忌?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但当李思钰数日后清醒过来后,得知了李晔已经认可了李存孝之后,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最后还是将所有进攻停了下来,在无数人不解目光下,带着无数百姓北上营州。 这些也只是后来之事,是李存孝上表洛阳,表示臣服朝廷之后之事,而眼前却是危机重重。 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怒气冲冲从朱温那里回来,尽管此时三人已经决定移兵洛阳,但是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都要与朱温大战一场。 三人已经过河,已经身处汴州开封之地,三人根基还能不能保得住,暂时无人可知,尽管赵驷之计很厉害,可是谁也不敢保证那个异类的李悍虎是否真的放手河北之地。没了根基的他们,不但没了钱粮物资供给,更加重要的是军中将勇心中怒气。 十万河北军前来救援开封,如今河北危急,宣武军却以各种理由推诿,军卒心中怨恨必须要发泄出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纵然是天下飞虎李存孝,他也无法承受无数军卒怒火。 双方都知道必然会有一场激烈厮杀,当日暮降临,朱温突然“清醒”过来,欲要设宴款待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商议如何出兵一事。 战斗毫无意外的发生了,李存孝、罗弘信、王镕带着数十大将,身后军卒更有数千,当他们来到朱温府邸之外时,尚未进入府邸,尚未见到宣武军任何一员大将,厮杀就已经毫无意外的展开了。 血与肉的碰撞,死亡前的绝望呐喊…… 开封城厮杀了一夜,直到李存孝领着大军一把火烧了整个开封城,这场战斗才渐渐停息了下来。 而此时的李思钰正处于昏迷之中,还不知道开封城发生之事,众将一脸担忧站在账外,杨复恭掀帘从帐内走出,突突、蒙哥翰两人忙上前一礼。 “老帅,大帅没大碍吧?” 骤然见到骨瘦如柴的李思钰,两人极为担忧,唯恐李思钰出了意外,反而杨复恭要比他们镇定的许多,见众将皆一脸担忧,笑道:“诸位莫要担忧,我儿并无大碍,只是用力过多,这才脱力了而已,几日间即可清醒。” 听了杨复恭话语,突突显然大大松了口气,叹气道:“大帅也真是的,朱温贼子就算用无数百姓性命相胁,也不该当如此啊,他朱温还比不得大帅更加重要啊!” “唉……” 蒙哥翰深深叹气一声,说道:“那该死的朱温太过狡诈,竟然用无数百姓性命相胁,他也不怕把自己玩死了啊!” 谢彦章轻声叹气道:“那些百姓可是无数军卒亲属,朱温敢如此做,今后隐患必然不会少了。” 刘志远不由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今日他可以用强,但数以十万军卒拿起了刀兵,想要再让他们拿起锄头却很难,如此之多军卒不满……” 刘志远一阵摇头,蒙哥翰冷笑道:“等那该死的朱温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突突向杨复恭抱拳道:“老帅,此时河北诸军正与宣武军厮杀,咱们是不是将他们全一锅烩了?” 杨复恭皱眉想了一会,摇头叹气道:“算了,等我儿醒来后再做定论吧,反正两军就算拼杀后,他们也无处可去,随时都可收拾了他们。” 众将一阵点头,正如杨复恭所言,河北军退路已被他们阻住,而汴州周遭皆与朱温有仇,朱瑄朱瑾已经囤积重兵,随时一副杀入汴州之姿,虽徐泗时溥重伤,但暂时守住属地还是可以的,但杨复恭等人唯独忘了洛阳李晔,当他们意识到了情况严重后,李存孝已经领大军进入了洛阳戍守。 李思钰再一次昏迷不醒,已经有了数次经验的杨复恭没有任何担忧,反而期待着李思钰醒来后,进化更加完善,他却不知此时的李思钰是如何的凶险。 丹田内气旋依然在高速旋转,每旋转一周,身体就要消瘦一分,进化最为激烈之时,需要的能量极为巨大,而他此时却昏迷不醒,根本无法汲取能量。 就在他整个身体即将崩溃之时,嘴边竟然有了诱人香气,毫无意识的他只是本能的大口吞咽。 “阿爹真是个大馋鬼!” 阿蛮坐在床上,将自己啃食一半的羊腿递到了李思钰嘴边,她也没想到李思钰会毫无意识撕咬吞咽,毕竟她阿爹还处于昏迷之中,等她见到自己阿爹跟个饿死鬼一般快速吞咽,也不由愣了一下。 阿蛮的无意动作惊动了一脸担忧的大丫。 大丫忙将昏迷不醒的李思钰依靠在自己怀里,眼睛却看向屋内张氏。 “张姐,麻烦你去给少爷准备些食物,最好是肉食。” “越多越好!” 第1022章 混蛋的皇帝(中) 李思钰自昏迷后,身体就未停止过消瘦,尽管杨复恭说着无碍,大丫却极为担忧害怕,唯恐他出了意外,如今见到他竟然在昏迷中还如此饥饿,顿时欣喜若狂。 也正因阿蛮无意行为救了李思钰一命,否则,当肉体无法提供能量之时,他的生命也将真正枯萎,再也无法醒来。 整羊整羊的肉食送入帐中,一开始还只是大丫在奋力喂食,阿蛮完完全全成了苦力,只是一个劲的分割好大小适宜的肉块,可李思钰吞食的速度远比阿蛮分割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帐内也就多了杨氏,最后连李昭夫妇、杨复恭也开始与烤羊奋战了起来。 第一日,李思钰急剧消瘦的身体停止了下来。 第二日,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 第三日…… 第五日…… 李思钰完全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等他清醒时,帐内挤满了人,突突、蒙哥翰、李存孝、谢彦章、刘志远……满满当当的大将全坐在李思钰床前。 “老帅,那该死的李晔到底是哪个意思啊?到了此时,怎么还他娘地与俺们作对?”突突一脸恼怒。 李存信已经领着大军过了河,以小德子、小棒头两娃娃为将,分别攻占王镕、罗弘信地盘,而他则为中军向前快速推进,正如他们所想,所遇之城皆毫无抵抗之力,已经空虚了的城池甚至不用强攻,城门就已经缓缓打开。 十万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快速向北推进,每破一城,城内所有府衙库存皆被搜刮一空,正当小德子准备接手赵州之时,竟然一使者前来,告诉他,赵州已经是朝廷之土,竟然很礼敬的请他离开! 这可就闹大发了,李存信不但带着将领返回河南岸,进攻也全都停了下来。 一群大将坐在李思钰床前,坐在床沿上的杨复恭一脸阴狠,可背后的儿子正昏迷不醒呢,此时的他也只能干生气,却没太多法子。 若不知道李思钰心中所想,若不是那条该死的神灵手臂,或许哪怕李思钰此时昏迷不醒,杨复恭也会毫不犹豫夺了整个河北道,而此时却为了难。 众将不知神灵手臂之事,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并不难以决定,却没想到杨复恭已经沉默坐了许久,竟然还没有任何决定。 突突看向众人一脸恼怒、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老帅,此时俺们已经离开了洛阳,李晔竟然还敢在此时收留李存孝等人,就算洛阳收了此等反复之人,也不该此时明着与俺们作对,更不该阻止俺们攻打河北道啊!” “是啊!老帅,李晔欺人太甚!根本没把俺们放在眼里,若不给那该死的李晔一点颜色,他还真当俺们好欺负呢!” “老帅,末将愿领兵两万杀回洛阳!” “老帅,这也太欺负人了啊!末将……” 突突一开口,屋内顿时炸了锅,全吵嚷着要杀回洛阳,正当杨复恭不知当如何呢,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行了……都吵个屁,吵得老子脑袋生疼!”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床上,正见李思钰双手支撑起身。 “大帅……” 突突猛然起身,正要开口,李思钰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本帅心情不好,莫要招惹本帅,都他娘地该干嘛干嘛去!” 蒙哥翰一阵苦笑,起身坐床沿上,叹气道:“大帅昏迷了几日,您可是不知,那该死的李飞虎与朱温打了一架,俺们正想着看热闹呢,谁知李飞虎竟然转道去了洛阳,竟然欲要戍守洛阳京畿!” “大帅,您说,这狗屁皇帝不是给俺们上眼药水吗?” 李思钰叹气一声,他刚刚醒来还迷糊呢,可帐内吵吵嚷嚷却让他听了个大概,心下更是郁闷哀叹。 “唉……”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一一看向皆是愤慨的兄弟,轻轻摇头说道:“本帅刚刚醒来,脑子还尚未完全清醒,你们先出去,等本帅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杨复恭默默看了几眼,最后点了点头,对着一干将领说道:“我儿需要考虑妥当,你们还是先行离去,等我儿思虑周到再说。” 众将无奈,只能默默点头,突突好像唯恐自己大帅再犯浑,担忧道:“大帅,朝廷无义,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我军,军中将士也多有不满,若……” “若什么若?” 突突话语未完,李思钰眼睛一瞪,突突立即闭上了嘴巴,此时的突突还真有些怕了他,尤其是那非人一拳之后。 “行了!就知道打打杀杀,他李晔已经是冢中枯骨,与一个死人计较个甚!” “滚滚,都他娘地滚蛋,看着就心烦!” 李思钰一番眼,对着突突就是一阵臭骂,还别说,还真的镇住了所有人,无奈之下,突突也只能唉声叹气与一干将领出了帐篷。 就在所有人一一出了帐篷时,李思钰一指缩在角落里,正要趁人不注意离开的李裕。 “裕儿留下,阿父……你也出去吧,孩儿想要思虑一番。” 杨复恭一愣,眼睛不由看向低头的李裕,眉头皱了几下,最后也不得不微微点头。 “也好。” 杨复恭没有太多话语,也跟着出了大帐。 帐内只剩下了李思钰、李裕两人,看着低头不语的李裕,李思钰眉头微皱,指着一旁椅凳。 “坐。” 李裕低着头,默默坐在椅凳上。 …… “老师想听听你是如何作想?” “……” 李裕低头却不语。 见他如此,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也对,局势一日三变,各人有各人的考虑,这种事情……的确为难了你。”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时事情就是如此,本以为这些混蛋出了河北之地,断了他们的后路,此时的宣武军,哪怕老师未昏迷前,老师也知他绝不敢出城与我一战,宣武军也必然会与河北军拼杀至死,无论最后成了什么模样,朱温身死族灭也好,李存信出师未捷身先死也罢,他们都会流尽最后一滴血,都将没了力气觊觎洛阳之地。” “而晋王李克用虽逃入了蔡州山中,但此地毕竟还是河南之地,还不是北地太原府,晋军入陈蔡也无一年,又被你大师兄一娃娃狠揍一顿,看起来晋军还留有元气,但军心早已不稳,军中之将也定然多有不满,同样也很难北攻洛阳,有八关之守,洛阳自可安稳一时。” 第1023章 混蛋的皇帝(下) “洛阳之东、之南皆暂无能力威胁洛阳,李飞虎、王镕、罗弘信三人若不入汴州,老师途经河北之时,尚无借口攻打河北之地,如今却有了借口,虽老师并未想过夺了河北道,并未想过将河北道据为己有,但是将河北各镇藩王根基彻底摧毁还是可以的。” “如此,太原府裴老头就可趁机占了河北道,而裴老头正是真正忠于大唐之人!” “裴老头一旦占据河东、河北道两道,雄踞大河以北之地,虽时日尚短,根基同样不够稳固,但此时的河南道更是无力他顾,等到宣武军,或是晋军,甚至李存孝等人恢复了力气,而那时……又有何人敢向朝廷举兵相向?” “纵然老师返回关外,今生再不入中原,只要将河东道、河北道连成一片,朝廷守的住洛阳也好,退入关中也罢,只要裴老头活着一日,大唐就还有中兴之时!” 李思钰轻轻摇头叹息。 “可惜啊……” “李存孝入了洛阳,李存孝不但未能与朱温拼杀至死,反而可能觊觎朝廷后路关中,也有了进入河东之机,今后会如何,或许……或许也只有天知道了……” “而朱温同样也没能损失过重,看起来他损失颇大,可大多应该都是些新进抓捕的配字军,都是些刚刚招进的农夫罢了,那个奸滑的贼头,见到了晋军退避保存实力后,不可能还想着拼光自己家底的。” “可惜啊!” “老师本想着临走前,再帮一下你那混账老子,只是……老师错了啊!” 李思钰一阵感叹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晔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会在此时收留没了退路的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 当李克用退避蔡州,躲进山中暂避时,李思钰就在考虑一件事情,是不是彻底解决了朱温? 若是李克用死了,晋军被小德子彻底摧毁,他会毫不犹豫解决了朱温,可晋王李克用没死,晋军沙陀族也还在,这个天下就还需要朱温活着,至少在他离开后,朱温就需要活着。 这个天下没了李思钰,没了营州军,杀了朱温,又有谁是晋军敌手?更何况,当李思钰发现朝廷已经根本没了法子与之为伍后,去除掉无用怜悯后,他竟然发现,天下动乱并非一点好处都无,至少他可以得到更多的绝望的百姓。 关外虽贫苦了些,虽寒冷了些,可关外沃土万万里,所缺的正是无数人去开垦,去耕种,而中原汉民正是他所需要的最好人丁。 他现在需要的是不断从衰弱的大唐身上抽取更多鲜血,需要关外之民的血管里流淌着更多汉家血液,面对无数沟壕的开封,李思钰犹豫了。 而朱温也没让他太过失望,竟然用无数百姓当做盾牌,用无数百姓鲜血来要挟于他。 一拳破城,毁天灭地的来,无奈默默地离去,让世人再次见识了他的愚蠢,见识了他的迂腐,但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一失必有一得,被那些藩镇们讥讽愚蠢也好,说他迂腐也罢,这些在李思钰眼里一文不值,他不需要这些人理解,他需要的只是百姓,需要关外存在更多汉家血脉的百姓。 可他心下依然深深叹息,觉得眼前娃娃老子,甚至还不如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呢,至少阿斗愿意付出信任,愿意付出权利,而李晔…… 李思钰摇头叹息,李裕却将头颅深深埋在两腿之间,甚至连看一眼眼前老师都不敢,没人能体会到他心中失落与愤怒,可那又如何? 深深失落、挫折让他不敢抬头,更无法张口去辩解,纵然他的父皇有千万条理由,当答应了李存孝的那一刻,一切就成了泡影,面对军中无数将领质疑,李裕更是羞愧欲死。 看着眼前学生弟子如此,李思钰心中一阵感叹,这种事情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很难让人接受,可他还只是个孩子,尽管李思钰知道皇家的孩子不同于寻常人家,可在他眼里,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李思钰看着低头不发一言的李裕,叹气道:“行了,事已至此,想要改变已然不可能,从今日起,你就暂入近卫骑军,为一伍长做起,尽管你还很年幼,尽管小德子、小棒头从一开始就比你起点高了无数倍,但你与他们不同,这点还需牢牢记住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去吧。” 李思钰轻声叹息,最后也只能轻轻摆了摆手。李裕起身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只是至始至终没敢抬头去看老师,眼泪却无声低落。 帐内无人,李思钰静静躺在床上,想着前世今生,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究竟还是否有意义,甚至怀疑自己就此离去是否真的是对的,可一想到前世发生的一切,心下又不由深深叹息。 或许这个世界的确需要一个超级世家,或许本就该有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本就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房门被无声无息推开,挺着“大肚子”的李璇在大丫搀扶下进了帐内,见到李璇故意挺着尚还不怎么显眼的肚子,李思钰就是一阵翻白眼。 “行了,你挺着肚子作甚?是刻意想让老子看到,好不对你发火吗?老子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至少你是不大适合做一个好母亲。” 李思钰埋怨话语尚未说完,李璇忙收了腰身,她还真怕好的不来坏的应验,更不愿得了个不是“好母亲”评语。 李璇嘴角一扁,不乐意道:“还不是帐外这么多将领说相公生气恼怒了,相公真当璇璇愿意挺着肚子啊!” 李璇坐到床沿,看着几乎消瘦没了人形的他,叹气道:“相公今后可莫要太过用力,璇璇腹中可还有着相公孩儿呢!” 李思钰低头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 “嗯,今后不会了,就算想,估计……也没了机会。” 李思钰看向大丫,轻声说道:“少爷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想一个人静静,还是扶着璇璇回去吧。” 大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李璇见他是真的没了多少心情,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好,朝廷的事情……他们爱怎么作怎么作好了,璇璇不会再过问,只是……相公莫要太过较真,璇璇有了孩儿啊!” 李思钰不由一笑,这个混账丑女三番两次提及肚中孩子,他当然知道这女人究竟在想着什么,又在担忧什么,不由笑骂道:“人还没到了营州呢,怎么?害怕了?” “呵呵……” “可惜啊!” “想后悔,已经晚喽!” 第1024章 天下纷纷攘攘 “璇璇才不后悔,才不怕呢!” 李璇一阵不乐意,手却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彻底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轻声说道:“相公就是璇璇的天,璇璇不管朝廷如何,璇璇只要相公安稳,若相公心下恼怒,不理会朝廷,夺了整个河北道又如何?” 李思钰苦笑一声,却不愿多言。 见他如此,李璇心下叹息一声,脸上却温和一笑。 “行了,璇璇不烦相公了,这就离去,行了吧?璇璇的好相公!” “呵呵……” 李思钰不由一笑,这也是他为何喜欢眼前丑女原因,没有太多规矩约束,而大丫却少了这些灵动。 大丫搀扶着李璇出了大帐,帐内再次只有他一人,听着耳边李璇在帐外赶人的声音,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温柔。 天下纷乱,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再次退避。 一退再退,军中将勇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满,这很正常,但李思钰相信,只要他活着一日,他的话语就无人敢质疑! 可是,他也不能无视军中不满怨气,就像一再向下施压的弹簧,达到极限后,若不适当的减压,要么弹簧彻底报废,要么巨力反弹伤人伤己。 营州军本就骄傲无比,李思钰一再退避,军中将勇难免心中怨气深重,作为统帅,李思钰自然知道,可他还是不得不选择退避,但是,李存孝想要以此来让他就此退缩,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一人躺在床上,静静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如杨复恭所想,李思钰依然决定继续退让,但是,无数百姓却结对穿梭于整个河北道,无论困难多大,李思钰就是要将河北之地弄成百里无人烟之地,军将们虽不攻城掠地,但所过之处,必须要将城内官府府库一律清空,所有城内富户家资一律充公,除非他们愿意迁往关外营州。 李思钰的命令几乎就是对河北道致命打击,王都、马义衢忙将所有军卒分散于各城,根本不敢聚集一处,不敢表现出任何抵抗之意,两人更是领着手下大将,亲自前往营州军大营拜见,姿态之低令人难以置信,但就算如此,李思钰也是一概不见,只是让李裕随意敷衍他们两句而已。 李思钰欲要抽空整个河北道,当李存信、王镕、罗弘信三人得知后,嘴里大骂他无耻至极,心下却极为无奈。 有人才有钱粮,才有军卒,而李思钰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百姓,只要愿意跟随,他一律带走,可当李思钰带走真正愿意离开的百姓,剩下的百姓一见营州军将城内府库搜刮一空后,不愿意的百姓也不得不北上营州。 百姓们不傻,官府本就凶神恶煞对他们征收重税,当营州军将官府钱粮搜刮一空,没收了所有富户钱粮,无数百姓就知道,只要营州军离去,他们家中仅有的少量钱粮也会被官府搜刮的一干二净。 无论愿意不愿意,百姓只能被迫离开,没了百姓,没了钱粮,无数官吏也不得不被迫跟随营州军北上,仅此一次,除去王都、马义衢地盘外,几乎将所有河北道人丁一网打尽,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甚至一日间斩杀上千不满军卒,纵然如此,军中暗流依然涌动不止。 天下纷纷扰扰,营州军将李存孝、罗弘信、王镕所属之地劫掠一空,唯独王都、马义衢两人保存下来了地盘和实力,整个河北道也定然是两人争夺之物。 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入了洛阳,三人一时间或许会报团与洛阳本地军将争权夺利,会与西门君遂争夺权利,甚至还可能面对宣武军、晋军围攻,至于今后会如何,李思钰根本不予理会,在他看来,三人既然离开了河北道,想要再回自己老巢,那是想也别想! 朱温最终活了下来,同样面对残破不堪的开封,他与李克用同样需要面对无数不满军卒、大将的质疑。 不单单是他们,关中独孤战领兵出了川蜀,本应答应愿意入川的同州百姓也全部扣押了下来,不仅仅如此,更是领兵占了长安之地,不知是如何说服的王行约,竟然与王行约达成了同进退的盟约。 至于河东道,同样面临着巨大压力,朝廷上无数大大小小家族入主河东道,尽管裴家依然一家独大,可面对即将来临的大混乱、大灾难,所有家族都期望可以获的足够多的权利,足够多的地盘、军卒,而世家大族间的关系,并不像天下间那些军将藩镇之间动辄厮杀成一团,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厮杀就可以解决的,而这正是裴家头疼之事,眼看着李思钰就要彻底摧毁整个河东道,各大家族翘首以盼,希望可以顺势得了整个河北道,如此各家族也可以趁机增强实力,正当各大家族拿出所有钱粮物资,集结了数万兵马准备接手河北道时,李晔竟然只是一句话语,不但这些家族失去了趁机夺得河北道的最佳之机,甚至不得不将兵马屯于泽、潞,以及河中之地,一副奋力抵御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之姿,尽管各大家族指着洛阳方向痛骂李晔混账透顶,可他们却不得不如此。 天下纷纷扰扰,江北之地因李思钰欲要回转营州而乱成了一锅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藩镇诸侯都是损兵惨重,就算山东朱家兄弟欲要趁李存孝与朱温大战之时落井下石,也被宣武军大将庞师古趁夜袭营而损失惨重。 所有人都没了力气争斗,只能各自趴伏着舔舐伤口,江北之地也赢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可谁都知道,即将到来的纷乱争斗又将是如何的惨烈,究竟谁才是中原之主,那也只有天才知道了。 中原大乱,北地夏州同样也发生了一场大乱,其因还是李思钰之故。 李思钰入主长安,凤翔府勾结番人,并与营州军一战而败,凤翔军虽未损失多少兵马,但是吐蕃骑却几乎损失殆尽,吐蕃藩王翰德大怒,欲要屠杀秦州、凤翔使臣,营州军使臣孟浩却坚持带着一干罪臣返回长安,不得不途经夏州,从党项人之地返回长安,为了这些使臣安全返回,李思钰令大将蒙哥翰与邠州将军王行约一同北上庆州,与此同时,更是令太原兵北上,使云州米虎围攻空虚的夏州,也正因此,党项人陷入了动荡,不但李思谏被契丹部阿保机砍了脑袋,更是丢了整个夏州,但党项人又岂会如此轻易放弃祖地? 夏州同样成了血腥屠杀场,整个天下,没一处安稳之所,反而关外营州这个苦寒之地,从无人关注在意之地,竟然意外的成了整个世界的世外桃源。 第1025章 闭门传道受业(上) 天下纷纷攘攘,这一切都与李思钰没了任何关系,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个遍,如今的他谁也不愿面见,裴仲德甚至亲自带着数百军卒前来,也只是见了李裕而已,李思钰根本没给这个老头任何机会。 最后将近过了幽州,即将进入平州时,裴仲德才不得不无奈返身回太原,可就在裴仲德欲要回转之时,阿蛮却送给了他一封信。 看完信件后,裴仲德默默看着缓缓离开的无数拖儿带女的百姓,最后只留下无声叹息。 李思钰没有与这个老头任何机会,他不知道见了面后,又该如何去说,最后也只是告诉他,若实在没有希望,自己家族自立为王也好,重立一帝也罢,都随他的心意,营州军自此不再过问中原之事。 丢下了书本,已经彻底成了多余人的他,除了每日海吃海喝外,剩下的唯一乐趣就成了与孩子们授课了,他身子看起来真的消瘦的让人担忧,可走动还是没半点问题,如今没有安稳下来,他还不能给成千上百的娃娃们开大讲堂,也只能给自己亲近些的娃娃们讲授军略。 今日讲的课业有些怪异,已经不再是小德子、小棒头、李裕、李震、李升……一干娃娃们所熟悉的冷兵器战争,而成了火器时代的对决。 当壕沟第一次出现在开封后,李思钰就在尝试着拓展课业内容。 可是他只是讲着火器的威力如何,却无法提供足够的真材实料,不但一群娃娃听的像是天书,就算是偶尔过来听讲的突突、蒙哥翰一干大将也是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急性子的阿蛮率先发问。 “阿爹,这个什么……火药,真的这么厉害吗?” 面对阿蛮与所有人的疑惑,他们不敢质疑李思钰是错的,但是却从未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有这样的疑问也很正常。看着一帐篷的人都看向自己,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指着面前的火炉,指着火炉里不断噼啪炸响的木柴,说道:“木柴在燃烧时,会有噼啪炸响,具体原因为何呢?” 阿蛮一头雾水,她本是契丹部族人,每日里都需要用篝火烧烤食物,或许自出生时就听着噼啪炸响,这是太正常的事情了,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其他人也有些疑惑李思钰为何会如此一说,皆是不解看向李思钰,至于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回答吗,不烧木柴,自然不会噼啪炸响了。 李思钰却微笑用手中木棍捅了捅眼前火炉,噼啪声更是连绵不断。 “之所以会炸响,甚至会将火星崩出火炉之外,原因大多有两个,一个是木柴中有了虫子,虫子钻出的空洞,在剧烈燃烧时,空洞中的气体急剧膨胀,四面受阻,里面气体无法逃逸出来,最后只能破了不断燃烧的木柴,还有就是木柴本身就有的空洞,但不管如何,皆是因空洞的木柴受热,空洞中的空气膨胀缘故。” “就像……” 李思钰又用手中木棍敲了敲火炉上正为他煮着肉食的大瓮,说道:“下面不断烧着烈火,水早晚会沸腾,若将大瓮上面加了盖子,用尽一切法子将大瓮严密封死,不让任何热气逃出,随着下面烈火烧烤,大瓮也定然四散炸开!” “木柴噼啪炸响,最多将火炉里的火星蹦射出来,可是,若将这种威力扩大到了千倍、万倍呢?” “那就成了杀人利器!” 当他人皆皱眉思索时,阿蛮却不满道:“阿爹,那得做出多大的炉子啊?” 这话一出,李思钰差点没笑喷了,对他是一阵无语,不过还是稍微透露些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翻个个,炸响的条件有两个,就像阿爹刚刚说的,木柴中因为有孔洞,孔洞中的空气受热膨胀,急剧膨胀的空气又因无法从木柴中逃出,所以最后才炸响。” “是啊!阿蛮听懂了,所以要造很大很大的火炉,要烧更大的木柴,难道不对么?” 李思钰一阵无语,她这脑袋都是咋长的啊?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解释道:“炸响的原因,其一是燃烧后空气膨胀,其二是膨胀的空气有外物阻止而无法逃逸。” “当空气不断膨胀,最后阻止空气无法逃逸的外物再也无法有效阻止,就会……” “砰!” 李思钰做了个炸响的手势,说道:“木柴在火炉里燃烧,火炉里的火不断加热,木柴中的孔洞受热后不断膨胀,这是外火制造爆炸,尽管这种爆炸很小,也伤不得人,但的确是爆炸。” “这种爆炸无法应用于战争,反过来,我们将……” 李思钰拿着的木棍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说道:“反过来,我们将这跟木棍掏空,在里面不断加热,放有剧烈燃烧的东西,让孔洞里面的空气不断受热膨胀,这跟木棍同样会四分五裂!” “世间可以燃烧的东西太多,木头可以燃烧,毛发可以燃烧,火油可以燃烧……等等,可以燃烧的东西太多,而木棍可以换做金银铜铁,当这种威力增强千百后,也就足以杀人,足以毁城灭国!” “这就是火器,因木柴里面燃烧火焰,因木柴变成了钢铁器物,因钢铁器物装着燃烧火焰,所以此等杀人利器才称为火器!” 阿蛮依然一头雾水,就是突突、蒙哥翰也有些不明所以,李思钰的话语他们是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外面有东西阻着不漏气,里面有东西燃烧,空气膨胀,最后炸响,明白了是明白了,可他们并未有直观认知,对此也无法真正相信,前来的杨复恭、大丫却有些明白了,他们对营州事物了解远非他人可比,知道汉八部藏有一种崩山裂石利器,但他们并不知道原理,今日李思钰竟然透露出来了如此惊人消息,杨复恭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我儿还是莫要再说此事了!” 李思钰见他开口,微微点头,又笑道:“无碍的,知道什么是火器,那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出来的,至少百十年内绝无可能,火器伤人道理很简单,成功却很难!” “再说,孩儿也只是简单说一下,其目的不是火器,而是要他们不要太局限于常规,就像开封城下的沟壕就是很好的例子。” 第1026章 传道受业(下) “你教授娃娃们军略,为父自以为是好事,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谨慎些!” 杨复恭还是有些担忧,李思钰最后无奈点头,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会谨慎的。” 两人对话没有避开他人,听了他们话语,突突、蒙哥翰更是陡然一惊,他们不似小德子、小棒头一干娃娃们,从他们简单几句话中,就知道自己大帅定然已经有了此类杀器,两人虽听讲,却从不轻易插嘴,大多也都是阿蛮小手举得高高,几日听讲中,他们能够想象得到,无数投石机抛射出火器情景,那几乎就是对敌毁灭性打击。 两人相视一眼,最后皆沉默不语,心下却不住哀叹苦笑,心想着自己随大帅回转营州,营州守将最好别闹出让大帅生气之事,否则…… 他们身为营州大将,尽管已经身不在营州,但与营州一些亲近大将也多有信件往来,从信件中,他们也知道营州看似强大无比,但是新旧之争却很是令人担忧。 火器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争模式,尽管火器还未真正出现,但沟壕的出现让李思钰看到了今后战争模式可能会有些许不同,这也是他与一帮子娃娃们稍微提及火器的原因,可火器毕竟并未出现,此时还只有少数人得知,有时候,突破那张破纸也只是用棍子轻轻一捅而已。 爆炸的原理很简单,日常生活中很是常见,只是从没人去认真思考,而李思钰一番话语像是为一群娃娃们打开了一道窗口,至于他们将来能够走多远,这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杨复恭开口后,李思钰也不再说任何关于火药之事,只是讲些关于现在战争模式,讲些天下各藩镇之间争斗,曾经发生的经典战例,与别人不大相同,李思钰更喜欢用一些战例为娃娃们授课,在他看来,孩子们还年幼些,这些战例既可以当故事趣闻来听,又可从中学习前辈们聪慧睿智,远比只是简单说上两句隐晦难懂古文要强上许多。 武略军阵很少会有人愿意传授,大多都是世代将门口口相传,更多的则是用无数鲜血生命一点点学会贯通,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仅仅只是说战争的残酷,还有……名将本身就需要无数生命鲜血来成就威名。 李思钰教授娃娃学习,军中一些大将不时会跑来倾听,尽管只是些只言片语,可对于这些领军十数年大将来说,这已经够了,每每都有所悟,每次课后都是感叹连连,对李思钰也更加尊崇敬畏。 李思钰一心只为娃娃们传道受业,大帐每次都被旁听的军中大将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帐外也有无数人支起耳朵静静倾听他的课讲。 李思钰再不过问天下事,一心传道受业,他也没想到,本来颇有怨气的军将,随着不时跑过来的军中将领听讲,不满埋怨声反而渐渐没了踪影。 李思钰没有严厉打击军中不满声音,他只是在授课传业,只是用不急不躁声音娓娓讲着天下大势,讲着这个天下为何会成了如今模样,讲着不破不立…… 营州军一路北上,带着无数拖儿带女的百姓前往没有战乱的营州,一路上李思钰都只是闭门授课,军中戾气也逐渐被消磨一空,只剩下无数将领,或是最底层军卒脸红脖子粗争论着不同见解,或许仅仅只是因李思钰一句话语,无数军卒头破血流,杨复恭为此多次劝解李思钰暂停授课,可他却只是哈哈大笑,不但未停止传道受业,反而将帐篷去掉,自己竟然成了真正人类灵魂师,而且还不知从哪弄来的木板作为黑板,为无数愿意前来听讲的将勇传道受业起来。 但这种情况在临近平州时,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崔秀秀带着大政小政前来一趟平州,结果却连累了整个山海关数万将士,自石头石云力之下,无论大小将领,皆被疤脸扛着帅旗挨个打了遍,之后洛阳的消息也在营州军传扬开来。 李思钰遭受朝廷如此之多诘难,至始至终都没被朝廷完全信任,整个营州顿时不满起来,皆认为李思钰当立即领兵返回营州,认为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入关戍守帝都。 不满风暴越来越难以控制,而正当崔秀秀以及三院上下官吏们也不知该如何时,李思钰欲要回营州的消息传入了营州,很奇怪的是,所有不满声瞬间消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已经回到了营州的崔秀秀,得知李思钰欲要北上营州后,再次出关来到平州。 “王妃莫要着急,飞鱼卫已经送来了消息,大帅一会就到。” 疤脸扛着帅旗,山海关数万军卒不得踏出一步,但他可以,此时也只有他可以陪同崔秀秀前来迎接。 崔秀秀点了点头,眼睛却连偏转一下都无,始终注视着南面方向。 “娘亲……” “爹爹……爹爹认不认得大政啊?” 本还一直看向南方的崔秀秀,听了大政话语,不由低头看向有些忐忑的儿子,蹲下身来将大政抱起,一边点着儿子脑袋,一边笑道:“大政乖乖,爹爹喜欢着呢!” “嗯嗯,大政很乖的!” 大政忙点头,唯恐自己得不到李思钰的喜爱。自大政出生后,耳边始终都是他阿爹是如何的了不起,可却从未见过李思钰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心下既期待,又有些不知所措。 山海关下发生的事情让崔秀秀意识到了大政的重要性,这次前来平州,身边也只带来了大政一人,态度已经极为明确,营州今后的主人也只能是大政。 “王妃,大帅来了!” 崔秀秀忙去看南方,只见无数旌旗招展,大队大队披甲铁骑出现在眼中。 “大政,爹爹来了……” …… “吁……” 李思钰本以为会近乡情怯,谁料到,当他远远看到城头的女人时,整个人都痴痴傻傻起来,瞬间击垮了他的所有理智。 “秀秀——” “秀秀……秀秀……” 李思钰没能忍耐得住,顾不得怜惜踏雪,一个劲的抽打,人也是冲在了最前,见他如此急切,李璇又不由挺了挺肚子,噘嘴不满道:“见了新人忘旧人……” “咳咳……” 李裕不由捂嘴轻咳几声,李璇顿时明白了过来,不但没领情,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第1027章 营州主母(上) 李思钰纵马狂奔,此时的他哪里还会理会不满噘嘴的李璇,整个世界也只有抱着个孩子站在城头的女人。 女人看着纵马狂奔的男人,嘴角满是笑意,泪水却止不住的默默流淌,没有常人飞奔下了城头,没有乳燕投怀,只是静静流淌着思念泪水,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男人纵马奔来。 时间恍惚过了许久,一年就像一个世纪的漫长,自己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娘亲……” 大政看着两行泪水,伸出小手为她擦拭着,竟然突然对城下那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恨意。 “哼!坏爹爹!” “呵呵……” 崔秀秀不住蹭着儿子小脸,嘴边很温和轻笑,眼睛却始终注视着他的男人纵马狂奔而来。 疤脸身体挺得笔直,手中黑色猛虎大旗更是肆意飘扬,眼看着无数钢铁洪流铺天盖地涌来,豪气直冲天际,城头无数军卒身体如标枪挺立。 “秀秀……” “秀秀——” “相公回来了——” 踏雪扬起而起。 “秀秀……” 李思钰甩蹬下马,一阵风冲入城内,一路上无人开口,只是挺直了身体,双眼默默看着他从眼前一阵风穿过。 “秀秀……” “相公……” 两人默默看着对方。 “你……瘦了……” 两人几乎说出同一句话语,看着自己男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如何不喜欢留着胡须,可看着下巴杂乱胡须,眼泪止不住流淌。 看着自己女人泪流满面,心下一阵酸楚,或许世人以为这个女人身份卑微,只是个营妓,可在他眼里,她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存在的意义。 整个世界只有眼前女人,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将她拥在怀中,好像拥抱了整个世界,什么功名权利,什么天下安危,所有所有的一切,甚至还不如怀中女人一滴眼泪让他难受万倍。 没有太多话语,好像所有思念都在紧紧拥抱中,任何话语都显得是如此的多余。 “娘亲……” 一声童稚怯声惊醒了两人。 “相公,莫要伤了大政。” 崔秀秀微挣扎了一下,从李思钰怀中脱出,李思钰这才发现崔秀秀怀中竟然还抱了个娃娃。 李思钰脑袋顿时短路了,看着埋在秀秀怀里的大政,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他呆呆愣愣,崔秀秀一阵好笑,轻轻拍着大政后背,温和笑道:“大政不是常常问起爹爹吗,爹爹来了,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李思钰见自己媳妇埋怨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故意装作镇定道:“男儿就该有男儿的样,都多大了还让你娘亲抱着?要抱……” “哼!” “那也该是老子!” 李思钰从崔秀秀怀中抱起大政,一时间他还有些不适,嘴里故意岔开话题。 “阿父就在城外,咱们去迎接一下吧。” 一时间,李思钰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不适,只能用杨复恭来做挡箭牌,或许崔秀秀也知道父子两人的尴尬不适,嘴角温和一笑,眼中却满满的顽皮。 “相公……听说大政很快就有了弟弟妹妹,不知是不是啊?” 李思钰怀抱着大政,正要下了城墙,猛然听到这话语,心下一个咯噔,顿觉不妙起来。 “不但有阿爹前来,还有你家相公几个学生弟子,更厉害的,连大唐皇帝都成了你家相公囊中之物。” “呵呵……媳妇啊,一会儿大唐皇帝若上前言你义母,你可莫要掉了眼珠子啊!” 崔秀秀嘴角笑意更甚了,与他同枕而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他是刻意如此,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尽管没哪个女人愿意与他人一同分享自己相公,可催秀秀本就是崔家之人,自幼早已习惯了男人三妻四妾,更何况他知道眼前男人又是什么性子,按照自己男人如今权地位,什么样子的女人不能得到?可看看他身边又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公主李璇地位尊崇,可那又如何?仅仅只是年龄,仅仅只是一头雪白发丝,任谁又岂能重视?此时的大唐公主又如何? 崔秀秀嘴角温柔不断,默默跟着她的男人下了城墙,默默出了城,铺天盖地的军卒已经停住了脚步,密集的军阵让李思钰豪气顿生。 “踏雪!” 随着他的召唤,踏雪低头嘶鸣来到近前。 李思钰怀抱着大政,毫不费劲上了战马,一手伸出,崔秀秀微笑着将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大军归来,你这位主母自然要检阅有功之将!” 李思钰将崔秀秀、大政揽在怀中,双腿轻踢马腹。 “当年你我结为夫妻就是在无数军将面前,今日我一家三口检阅归来之将,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家秀秀英姿飒爽!” “哈哈……” 李思钰、崔秀秀、大政三人一骑,疤脸高高举着帅旗紧随其后,刘大猛见到这一幕,心中那个羡慕就别提了,看着疤脸也是一副咬牙切齿,很想上前胖揍一顿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混蛋。 “砰砰……” 无数铁骑身体挺立笔直,头颅却随着一家三口检阅而低头行礼,右手重重捶击着胸口。 一家三口默默检阅着军阵,无数军卒郑重低头行礼,李璇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下很是吃味,她也从未有过这种待遇,有过让无数铁血悍勇军卒低头行礼。 “公主莫要担忧,夫人人很好的。” 大丫见李璇有些失落叹息,轻声安慰道:“少爷脾气强硬,犟脾气上来后,军中将勇多有畏惧,也只有夫人可替军中将勇求个情面,所以夫人在军中威望颇高,再加上夫人刚刚生产,少爷就领兵入了中原,营州初立,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所有一切都由夫人一人承担,少爷心下多有愧疚,对夫人好些也在其理。” 李璇心下叹息,杨复恭却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不悦道:“尽想些没用之事!替我儿多生几个娃娃才是正理,就凭崔家女一下生了俩胖小子,她就该有这待遇!” 大军出征、检阅从无女子出现之理,军队是阳刚最胜之地,女子出入都是犯了军规,更何况由女子检阅归来将士,可这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就比如晋王妃刘氏,每一个此类之事出现,皆是流传千古佳事,李璇自然心动无比,可这一切却只属于那个崔氏女! 第1028章 营州主母(下) “孩儿见过阿父阿母!” 检阅过军阵后,当杨复恭坐着马车缓缓过来时,一家三口也无法再骑着战马,李思钰怀抱着大政还没觉得什么,崔秀秀却不能。 崔秀秀是大家族出身,杨复恭尽管曾经权倾朝野,尽管此时成了李思钰的义父,好像她并未有太多紧张,依然从容应对。 杨复恭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不卑不亢福身行礼,微微点头,看向李思钰,笑道:“你这媳妇果然不错,怪不得可以执掌营州一地而无忧。” 李思钰大嘴一咧,像是吃了蜜一般,脑袋连点,得意道:“可不是么,孩儿今生最为得意之事,就是娶了秀秀为妻!” “呵呵……” 杨复恭不由一笑,从杨氏手里拿出一方木盒,看向崔秀秀笑道:“既然你喊了阿父为父,这块玉佩就与你好了。” 李思钰一愣,他不知道杨复恭何时准备了一块玉佩,有些好奇看向杨氏。 “阿母,阿父之物好像并不是很多,难道盒中玉佩有些来历不成?” 杨氏不由一笑,看着他的神色却有些怪异,就在李思钰不解之时,杨氏却温和一笑:“说起来,行乾或许为阿母侄儿亦是不一定,当年静乐公主带孕下嫁李怀节,虽最后死于胡蛮之手,腹中孩儿究竟存活与否不得而知,但静乐公主的确带走了我杨家一块玉佩!” “啊?” 李思钰一惊,大手不由摸向挂在脖子上的半块残玉。他知道另一块残玉在独孤家手中,本应是独孤家之物,但既然给了静乐公主,杨氏说是他们杨家之物也算说得通,可李思钰一直怀疑这些究竟是否是真的,对此也没怎么太过在意,自然也没认真追寻过自己的根底。 李思钰他可以确定自己的确不是这个世界之人,脖子上那块残玉也确实是自己母亲之物,至于来到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巧合与静乐公主有了因果,他也不清楚,毕竟这都是百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他没想到,今日杨氏又提了出来。 杨复恭叹气道:“我儿尚未入了中原之前,文达就给朝廷说了我儿之事,其兄敬臣更是亲自去了独孤家应证,盒中残玉正是当年静乐公主留在杨家的那块残玉,应与我儿脖子上所佩戴之物本为一体,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崔秀秀听着杨复恭如此一说,更加珍重起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相公是如何将脖子上玉佩珍若生命,人也不由福身行礼。 “孩儿定会将此物珍若生命!” 杨复恭默默点头,说道:“娶妻娶贤,我儿既然以你为正妻,今后要持家有道,莫要让我儿为你们分心!” “是,孩儿谨遵阿父之命。” “行了,你这老儿训也训斥过了,还是让她们自己相处相处吧。” 杨氏拉过崔秀秀又细细看了一遍,愈发觉得满意。 杨氏本只是杨复恭“玩物”一类女子,私下里也总是以“大人”相称杨复恭,当着李思钰的面却与个母亲一般无二,与杨复恭也更像是个夫妻,他们之间关系与刘景瑄、秦氏大不相同,但外人很难发现其中奥秘,李思钰当然也有所觉,但他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外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关系,作为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见识过太多稀奇古怪之事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何难以理解,只要两人觉得可以,他也只当视而不见就是了。 “姐姐……” 李璇见杨复恭拿出残玉给了崔秀秀,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却也只能看着,在杨复恭面前,她还不敢露出不悦之色,面对娇艳的崔秀秀,又有些自卑不敢抬头。 看着她一头白发,崔秀秀就知是谁,见她欲要蹲身行礼,忙伸手拉住。 “咱们姐妹无需这些虚礼,更何况妹妹如今可还是怀着孩子呢!” 看着她满头银发,崔秀秀不由叹气一声。 “相公性子刚强,没少让妹妹担忧吧?也多亏了有妹妹相伴,替姐姐照顾相公,姐姐也不知怎么感谢妹妹呢!” 说着,崔秀秀从衣袖中拿出两个精致木盒,笑道:“前些日在营州见到几个渤海粟末人售卖东珠,看着都是上好珠子,姐姐就想着给妹妹与大丫留着呢。” 李璇还好些,东珠虽稀罕,但她是皇家之女,禧宗在位时,上好的东珠她也不知有过多少,可大丫就不同了,她与小丫本是李思钰身边的女卫,虽然小樱将她们送到李思钰身边时崔秀秀也是点了头的,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是未得到正式点头前,是不该成了李思钰陪寝侍女的,更不能一跃成了妾室,更何况小丫还与独孤战…… 主母在前,大丫始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不敢言,崔秀秀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上前两步,牵着大丫有些凉意的玉腕,一脸歉意道:“若非妹妹替相公挡了一箭,姐姐都不知今后该如何过活,今后你我就是姐妹了,可莫要太过拘谨。” “夫人……” “都是一家人,还是叫姐姐吧。” “姐……姐姐……” 大丫鼻子酸楚,一切担忧也随风而逝,崔秀秀轻轻拍了拍大丫手背,眼睛却看向阿蛮,看向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张氏。 崔秀秀是认识张氏的,见她如今一身女妇打扮,心下一阵叹息。 “幽州发生变故后,相公就来了信件,妹妹一直盼着姐姐呢,没想到如今姐姐竟然也有了个闺女,也算是可喜可贺呢!” 张氏没有太多存在感,想起曾经过往,心下又是一阵叹息,看着抬头看着她的阿蛮,又是一阵欣慰。 “姐姐也早盼着前来营州,只是……往事不提也罢,世间美貌女子千万,秀秀却是其中翘首,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姐姐说笑了。” 说着,崔秀秀又像阿蛮招了招手。阿蛮见到崔秀秀,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只是张氏一再在她耳边念叨,这才忍了这么久,一见崔秀秀向她招手,张氏几日的教导全忘了个干干净净。 阿蛮手扶着牛头,一溜烟跑到崔秀秀身边,抱着她手臂一阵摇晃。 “秀秀姐姐,中原一点都不好玩,阿蛮天天想着姐姐,想着阿婆、阿妈,大政、小政……就是那可恶的小樱,有时也会出现在阿蛮脑子里呢!” “呵呵……” 众人一阵翻白眼,崔秀秀却与李思钰一般无二,只是温和一笑,丝毫不介意“姐姐”之语。 第1029章 一个人的独角戏 阿蛮一直有这个坏毛病,李思钰是彻底麻木了,崔秀秀也早已习惯,对此也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看着阿蛮围着崔秀秀,叽叽喳喳说着她以为有意思的事情,神情颇有些怪异。 李璇本以为这蛮丫头会在崔秀秀面前,会在无数人面前收敛一些,可她倒好,不但没收敛,反而越说越带劲了起来,把手下龙虎豹狗四大将军挨个说了个遍,尽管李裕一脸涨红,想要再次辩解自己不是什么狗头将军,可这话又不好在无数人面前争论,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以阿蛮性子,一准给他往大里去闹,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杨复恭想要训斥,可阿蛮好像根本不怎么害怕他,不像大丫与李璇,阿蛮高兴了,还能老老实实听着,真不高兴了,她敢与杨复恭顶嘴,在无数人面前,杨复恭同样也要护着脸面不失。 阿蛮指着小德子,以她自认为很低的声音说道:“秀秀姐姐,看到那小屁孩没,他就是阿蛮手下第一将——龙骑将军!” “别看小屁孩年纪小,可厉害着呢,当然了,他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阿蛮!” “那个是虎骑将军……他啊……” 阿蛮小脸兴奋,指着一帮子娃娃挨个介绍了一通,最后指着李裕说道:“狗头将军的爹爹最坏了,他啊……对了,秀秀姐姐,阿蛮见到了爹爹……可别……可别告诉阿妈,爹爹是大坏蛋,不但骗阿蛮,还把鱼娘、娜娅、大长老拐跑了,姐姐,别告诉阿妈,阿妈会伤心的。” 阿蛮说到李裕的老子,突然想起她也有个混账无情的老子,情绪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也更加担忧害怕自己娘亲知道后伤心。 李思钰在与崔秀秀通信时,也说了赵光定的事情,崔秀秀也早已知晓了那人所做所为,与自己相公相比较后,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崔秀秀出身不错,是顶级世家豪门,但她这一支却命运多舛,自懂事后,所见之人大多皆无情无义之人,知道赵光定这种品性之人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与自己异类的相公相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阿蛮少有露出成年人的感叹,说道:“那个爹爹太坏了,可他终究是阿蛮爹爹,阿蛮没法子杀死他,说起来,还是这个爹爹最好了,跟阿蛮一样天生神力,也最疼爱阿蛮!” 李思钰听了这话,不由一笑。 “你这蛮丫头也终于说了句实在话啊!” “呵呵……” “行了,咱们回城再说也不迟,不能总让你这么叽叽喳喳拖着所有人!” 众人一阵莞尔,李思钰的开口,也终于吸引住了阿蛮的注意力,跑到面前,一个劲的打量着他怀里的大政,不确定“低声”说道:“阿爹,这就是大政吧?阿蛮的夫君、相公原来这么小啊!” “噗……” 李璇没忍住,其余之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崔秀秀却一脸诧异看向李思钰,她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 李思钰同样闹了个大花脸,重重咳嗽两声。 “咳咳!” “那个……若没人要你这蛮丫头,将来也只能阿爹自认倒霉!” 低头看着儿子一脸懵懂,又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 “女大三,抱金砖,你小子估计是福分小不了,这哪是金砖啊,而是一座大大金山!” “便宜了你小子!” 阿蛮生性跳脱胡闹,一般人家还真降不住她,再加上自己的威名在那摆着,无论谁家娃娃娶了这蛮丫头,估计都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或许也只有在自己面前还好些吧? 李思钰都在无数人面前开了口,崔秀秀就算心疼儿子也无可奈何,其他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开口掺和。 李思钰不仅仅只是因阿蛮的性子,还有他不希望自己儿子将来迎娶太过年幼女娃,这几乎就是残忍的摧残,这不符合他的心性,在他那个时代,娶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或许他阻止不了别人,但自己的儿子自己做主,这点还是可以的,至于大政愿不愿意…… 哼! 不愿意也得给老子捏鼻子认了! 阿蛮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反而将一些忐忑不安消淡了不少,只留下相逢喜悦、欢快、轻松…… 数十万人群前往营州,李思钰几乎将整个河北道、关中搬空,甚至河南道也有不少对这个时代绝望百姓跟随,如此颇大的迁徙人群,营州却只能刚刚收获粮食后,再次聚起无数百姓营建土堡村寨,秉承着以往风格,依然还是无数双层土堡围成一个个崭新村落,尽管此时营州没了强大外敌,或许百年动荡,这片属于大唐的边缘之地,没有安全感的关外之地,依然秉承着李思钰防护思想,依然建起无数攻防一体的土堡。 李思钰就是营州的神,无数关内百姓或许本没多少人愿意主动迁往这片苦寒之地,或许无数关内之民是李思钰强行逼迫前来,但营州土著本地之民,却知道营州究竟经历过多少苦难。 百年战乱,无人结束无尽的哀伤苦痛,李思钰的出现彻底结束了这一切,短短时间内,梦想的营州重新矗立在这个世界,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世外桃源。 营州短短一两年,人丁不知膨胀了多少倍,无人会想到,这片苦寒之地竟然可以承受如此之多的一无所有的百姓,可是它就是如此奇迹般的承受了下来。 三院与朝廷一般无二,没有一时一刻不在争吵,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争吵之人皆是争吵着瓜分人丁,争吵着讨要足够钱粮安置百姓,而朝廷争吵,却是各家族又可以得到多少州县主官,又可以获的多少利益! 李思钰将营州一分为二,将军政彻底分离,汉八部居于草原,尽可能远离营州,远离营州政治,而他在入了中原,同样也希望可以照搬用在朝廷身上,希望朝廷今后也可最终自立于世,希望可以重塑大唐,只是……他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自他决定戍守长安,决定尝试着将大唐拖出深渊的边缘时,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如何的凶险、困难,甚至已经有了身死关内的觉悟,可他还是没能想到大唐朝廷已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会烂的如此彻底,想要力挽狂澜,最后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像个小丑在演着独角戏,演着无人哪怕随意瞥上一眼都不愿的独角戏。 第1030章 北衙之战(一) 进入了平州,李思钰就算踏上了营州之土,与崔秀秀汇合后,李思钰不再与孩子们授课,剩下的只是与儿子一同玩耍,崔秀秀是营州军主母,不但要安置好李璇、杨复恭等一些亲近人,还要细细了解几十万百姓之事,忙的脚不沾地,李思钰却只是抱着儿子穿梭于各军帐中,与一干军中大将吹牛打屁,成了什么都不管,一心带着儿子玩的大闲人,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被整个天下注目不已。 李存信、罗弘信、王镕领大军从虎牢关入了洛阳,一开始朝廷与他们关系还算不错,李存孝对李晔还算恭谨,可随着营州军逐渐北行,两者就不时会发生些尴尬来。 营州军离开洛阳,不少百姓跟着逃离中原,夏收刚刚结束,离开的百姓也就罢了,没离开的一开始还算是很满意的,至少朝廷的赋税没有改变,依然还是十税一,可是,随着营州军围攻汴州开封无功而北行后,再加上没了钱粮物资的河北数万军卒入了洛阳后,这些留下来的百姓终于开始怀念起营州之时了。 天下大乱已久,死伤的百姓更是难以计数,本来人丁就有些不足,又有一些担惊害怕的百姓随李思钰北返,剩下的百姓就要承受更多军卒们的钱粮,而十税一又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钱粮? 于是,无数军卒闯入百姓家中抢夺钱粮就成了必然。 西门君遂一脸阴沉来到皇宫,见到李存孝正与李晔说笑,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李晔见西门君遂前来,有些疑惑不解,脸上却笑道:“公公一向忙于军务,今日倒是巧了,存孝刚刚送来了开封军情……” “陛下,老奴还请陛下下旨,严禁河北军骚扰百姓!” 西门君遂未等李晔话语说完,双手随意抱拳一礼,眼睛却看也不看一旁的李存孝。 “老奴素来以为,天下先有飞虎之名,后有悍虎之威,两虎之名天下皆知,北地王素来军纪甚严,非但未有扰民之事发生,还每每以卒为民耕种、修葺屋舍之举,老奴曾以为,就算飞虎之威名少于北地王,但同为天下两虎之名,纵然飞虎将军不以卒为民耕种,当也不至于频频骚扰百姓,如今看来还是老奴想差了,还请陛下严厉约束河北军卒不得骚扰百姓!” 西门君遂话语一出,李晔顿时尴尬起来,李存孝脸色却极为阴沉,一旁的罗弘信同样不悦,看向西门君遂冷哼一声。 “敢问西门公公,我等领兵数万前来戍守帝师,自入了洛阳后,我军粮资几何?” 西门君遂冷哼道:“本将军只是领军之将,罗将军之钱粮自不归本将军管辖,但贵军骚扰我军中将勇家眷,致使我军军心不稳,这……本将军就要管上一管!” 罗弘信一愣,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了。他们也是领军大将,也是一方藩镇,自然明白西门君遂话语,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愿去犯这种忌讳。 一地藩镇,手下会有不少领军大将,他们也会不时出城抢夺百姓钱粮,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军中将士家眷粮资是不可以去抢的,否则今日你可以抢他人家中钱粮,明日他人就可以跑到你家烧杀抢掠,毕竟你手里有刀子,他人手里同样也有,肆意抢掠军中将士家中钱粮,无战之时,或许会因官职而趁也砍杀一番,最可怕的是临战之时反叛。 乱兵甚胜于匪,但同一军中家眷还是很安全的,没人愿意去犯这种忌讳,只是河北军此时却无可奈何。能跟着营州军跑的都跑了,没跑的,大多还是本地军卒的家眷,有自己兄弟、叔父看顾,这些百姓自以为无碍,就算到了最后,洛阳坚守不下去了,了不起带着粮食逃去关中也就是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竟然领着数万河北军来到了洛阳。 没了辎重补给的河北军,朝廷又无这么多钱粮来养活他们,除了抢又能如何?这一抢也就抢出了无数麻烦来,洛阳军卒与河北军卒天天打架也就成了必然。 李晔见西门君遂恼怒,想了一下,还是叹气道:“朝廷无多余粮资以养军卒,西门公公……是不是……” 西门君遂冷言道:“北地王刚刚离开洛阳,无数百姓随之离开,不愿离开者,都是陛下忠义之民,皆以为陛下仁爱,此时陛下加赋,百姓定然失望不满,又如何谈上下皆一,又如何抵挡晋军、宣武军相胁?” 李存孝冷哼道:“晋军、宣武军自有我军阻拦,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如何抵挡?西门公公为北衙之统领,此等浅显之理都不明,又岂不是可笑之极?”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北衙仅万余,南衙虽纷乱且人人为主,虽不愿听命于李曜,但南衙之卒却是北衙数倍,河北军不去主动招惹南衙一群杂牌,竟然专门找上了北衙上万军卒们的家眷来。 西门君遂恼怒,冷冷看了一眼李存孝,冷声说道:“北地王于开封城下,于数十万人前相约将军一战,不知将军又与北地王大战了几个回合?” “哼!” “北地王武勇天下,一拳破城,若非朱温贼子以百姓为盾,开封早已成了一片废土,如此一拳之下,宣武军早已军心不在,如此之下,将军十万大军突然发难,竟然还未能抵挡宣武军,你河北军又如何可让本将军相信,相信贵军可同时抵挡晋军、宣武军同时发难?” 西门君遂话语顿时激怒了李存孝。 “砰!” 小木桌四分五裂,李存孝起身看着西门君遂,一脸阴森冷厉。 “狗奴才,你找死!” 李存孝毕竟是天下飞虎悍将,西门君遂被他冷冽杀气惊的后退半步,又不甘心就此退缩,大步上前一步。 “飞虎?” “天下将之首?” “可那又如何?” “本将军就畏惧了你不成?” 还别说,西门君遂此时还真不一定害怕了李存孝,这还是因军卒之故。武将再如何勇猛又如何,军卒若真的不堪一击,最后也还是身死族灭。 李思钰尤为重视军卒纪律和训练,神策军一开始就是边军,战力之强天下亦是侧目,只是神策军屡经战乱,神策军也一再重建,军卒成分也就成了兵痞、流氓最为喜爱之所,战力之低乃天下各军之首。 第1031章 北衙之战(二) 神策军战力之低天下闻名,李存孝最为看不起,之前朝廷领各藩镇围攻太原时,李存孝主要的对手就是神策军,仅以五百强军就打的数万神策军狼狈而逃,甚至还俘虏了领兵孙揆,不屑也在其理。 可是,此时的神策军又有些不同。 李思钰领营州军戍守长安,神策军都头李顺节、王行实、李继鹏三人畏惧,大肆扩军神策军,抓捕的关中壮丁不在少数,最后因对赌之事无奈围攻皇宫,神策军战败被俘,李思钰对神策军进行了一次净化,将良家子彻底分离了出来,一部分在鄂尔斯、刘之孝手里,还有就是现在西门君遂手里。 李思钰在长安之时,虽未真正训练神策军,但是毕竟还是训练了两日,尤其是教这些人如何守规矩,甚至用积分选拔一些低级将官,虽后来李思钰与李晔起了争执而离去,但这些神策军毕竟已经被净化了一次,刘景瑄又不怎么过问神策军的事情,全是副手西门君遂主理军务,而西门君遂又是宦官集团中主兵的宦官,北衙仅万余,远不如曾经强盛,宦官们的权利也随之一再衰弱,尽管刘景瑄为朝廷辅政大臣,可一再衰弱的本质并未改变,宦官们也一直处于焦虑担忧的状态,他们就是凭借军卒攀上权利的巅峰,如今北衙仅万余,想要保证权利不失,也只能拼命保证军卒战力强大。 北衙畏惧营州军,那是因为李思钰太过强大,可一直保留着营州军训练之法的北衙,在面对天下飞虎将军李存孝时,自也没了这么多畏惧。 听着西门君遂话语,李存孝不屑一笑,在他看来,神策军根本不堪一击,罗弘信同样不屑,反而王镕却皱眉看向李存孝,拱手道:“西门公公他……” 罗弘信伸手阻止了王镕开口,人却看向西门君遂,不屑道:“神策军是个什么样子,西门公公为神策军指挥使,自然最为清楚,再说了,我军前来戍守帝都,总不能最后要让我军一个个饿死在阵前吧?” “至于……西门公公所言营州军……那是营州军,不是我军,关外李悍虎愿意种地,那是李悍虎自己的事情,与我等无关,再说了,我军就算丢掉刀枪去耕种,难道此时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李存孝冷脸默默点头,向沉默不语的李晔拱手说道:“我军无钱粮,朝廷若无法提供钱粮,我军也只能自筹钱粮,至于……” 西门君遂未等李存孝话语说完,转身就要走出宫殿。 “本将军不管你们如何筹集钱粮,但是……” “哼!” “你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若以为我北衙好欺,别怪北衙翻脸不认人!” 李存孝大怒,一再提及李思钰,终于彻底激怒了他,正待拔刀,西门君遂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王镕心下一叹,他年岁最轻,可他不是傻瓜。 如今的他们已经丢了河北之地,王镕心下极为后悔,可是回家道路受阻,虽然营州军已然离开,但想要立刻返回河北却很难。 此时的他们虽保住了军卒,但泽潞、河中府聚集起的大军就可见一般,如此之时若与神策军起了争执,更会加剧河东道紧张,面对河东道、河南道围困,尽管他们还尚有数万大军,今后究竟会走到了哪一步还真的很难说。 王镕反对对神策军发难,更愿意去碰触一盘散沙的南衙,可一想到李存孝的坚持,心下又是一阵无可奈何。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怒气冲冲而来,又窝火万分离去,刚刚出了大殿,尚还未离开皇宫,就在明堂外遇到了贵妃何氏。 西门君遂来到明堂之时,脚步停顿了下来,每次经过明堂时,都会默默看上一会,这几乎就成了他的习惯,见明堂外依然有十余名军卒守在外面,见明堂外石碑,心下一阵莫名感叹,可当他看到贵妃何氏也在明堂前,不由轻哼一声。 就在西门君遂不悦离开时,何氏却缓步走来。 “西门公公!” “贵妃!” 西门君遂随意一礼,冷着脸说道:“老奴还有军务在身,还请贵妃见谅!” 说着西门君遂就要大步离去,贵妃何氏却开口道:“公公,可否……可否告知我儿到了何处?” 西门君遂脚步一顿,沉默片刻,不冷不淡说道:“陛下已经到了平州。” 说完,西门君遂大步离去。 贵妃何氏默默看着西门君遂离开,心下失落叹息,不知是因忧虑儿子,还是因他嘴里的陛下……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守在宫外的杨盛见他脸色,心下就觉不妙,忙上前一礼,跟在西门君遂身后,轻声道:“将军,难道陛下也不过问吗?” “哼!” 西门君遂冷哼一声,恼怒道:“通知杨家兄弟,让他们多拉拢些南衙军将,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得到多少,本将军一概不要,全是他们的。” 杨盛一愣,眼中若有所思,人却点头答应,轻声说道:“南衙人心涣散,就算入了我军,一时间也很难与河北军一战,将军之意末将明白!” 西门君遂神色缓和了些,低声说道:“李飞虎以为我军好欺负,陛下又做起了壁上观,哪怕眼瞎之人也知他想要如何,想要本将军身死,想要上万神策军俯首听命,无情无义的他还没那个资格!” 杨盛瞳中精光一闪,默默点头,低声说道:“朝廷唯一可战之卒,也只有我北衙之卒,南衙兵虽多,却因那小儿图谋北地王之故而人心涣散,李飞虎不图谋南衙,却独独以河北之卒抢掠我北衙军卒家中之粮,无非是想要杀鸡儆猴。” 西门君遂默默点头,虽他是宦官中武将,但身在皇宫几十年,权谋之术又岂会一点都不知? 听着杨盛话语,人也不由点头,低声说道:“想躲是躲不掉的,你我……只要一退,必然身死族灭!” “李晔小儿素来无情无义,前日欲杀有恩于他的杨公公,昨日又要斩了忠勇无双的北地王,今日又要轮到了你我,李晔早已不足信!” “李晔小儿以为,李飞虎可逼我北衙彻底臣服,欲要杀了我等。” “李飞虎以为,我北衙是那只待宰的鸡,那就让他知道,他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 杨盛默默点头,脸上也阴狠起来。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第1032章 北衙之战(三) “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渐荣看着他站在窗前远远望着高大的明堂,自她进了屋内,他就未有半分移动,一直站在窗前默默看着那块谁也不愿提及的禁忌。 那里是李晔心中禁忌,自来了洛阳后,李晔就不愿听到、看到。 李渐荣有些不明白,那人已经离开了洛阳,已经返回了营州,为何还不将那个令他极为厌恶的地方彻底毁了,仅仅只是十几人守卫在那里而已。 李渐荣低头甚为恭敬,脑中却有无数疑惑不解,就在她想着为何时,李晔却默默转身看着她。 “你……觉得西门君遂会不会就此臣服于朕?” 李渐荣心中一惊,忙收起心中杂念,轻声说道:“神策军虽被那人改造了一次,军中所行之法也还是那人之法,西门公公虽也勤于军务,但李飞虎毕竟与那人同为天下两虎,北衙兵力仅万余,臣妾以为……北衙最终必是兵败如山倒,只是……只是到了那时,陛下得了北衙又有何用?” 李晔轻轻点头,叹气道:“朕更希望此时北衙可以彻底臣服,有了北衙之卒,南衙数万军卒就可俯首听命,有了南衙、北衙,李存孝、罗弘信、王镕看似一体,实则相互忌惮,只要有了南北衙数万军卒,朕就可让李存孝老老实实为朕挡住晋军、宣武军进攻,可惜……无论朕如何暗示,西门君遂就是不愿交出北衙,朕也只能如此逼迫。” 李渐荣默默听着,心下也是暗自点头,只是正如他所说,北衙并不愿意就此低头,如此才成了朝廷的麻烦。 李晔叹气一声,无奈问道:“杨将军可有答应?” 李渐荣沉默片刻,无奈摇头道:“杨将军并未答应,他是西门公公手下第一人,西门公公待其若子,北衙所有事情都有此人身影,陛下就算答应今后北衙归此人管辖,可那也不过与此时相若,想要以此来打动他很难。” “陛下,臣妾以为,不若……不若使人告诉西门公公……” 李晔轻轻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此事万万不可,南衙之事就是因此类之事才成了这般,若是……终究是不妥的。” 李渐荣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谁也没想到那人会如此异于他人,若是知道那人真的如此果决,如此不在乎整个大唐江山,她绝对会拼死阻止李晔参与李滋之事,甚至可能会令人亲手杀死了李滋,但此时已晚,南衙已经因李滋的出卖而不再信任朝廷。 李渐荣叹气道:“夔王世子计策虽好,以河北之卒威逼北衙就范,以北衙之卒逼迫南衙彻底臣服,如此朝廷就可彻底与河北之卒抗衡,李飞虎等人又无钱粮之资,如此就可让李飞虎就此俯首听命,可此时难的却是北衙并不愿听命于陛下。” 李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李飞虎给西门君遂压力还不够,或许只有北衙彻底绝望之时才会听命于我。” “对了,可知北衙何时会动手?” 李渐荣想了想,说道:“北衙接连遭受河北军卒洗劫,军中仅是受伤之卒就有了百十人,军中怨气深重,西门公公就算想压下军中不满也不可能,最多五日,北衙必然会与河北军一战,除非……除非北衙臣服于李飞虎!” 李晔嘴角露出不屑,冷声道:“李飞虎还不是李悍虎,想要西门君遂臣服想也别想,就算北衙想臣服,朕也不会答应!” 李渐荣点头道:“李飞虎离开了沧州,手中无钱粮,虽朝廷也无钱粮,但南北衙却因那人之策,两衙却有足以支撑一年粮资。” “西门公公知道,一旦臣服了李飞虎,手中之粮也定然归于李飞虎,没了粮食,北衙也将就此消亡,所以西门公公是不可能轻易臣服李飞虎的。” “只是臣妾有些不明,李飞虎不去招惹军心散涣的南衙,是因夔王世子,因陛下,故而才会抢夺北衙之粮,可就算李飞虎夺了整个北衙军资,那些粮食也不可能供养得了数万河北军,就算加上南衙之粮,也还无法供养南北衙、河北之卒十数万兵马,最终洛阳也还是动荡不已,陛下又为何轻易答应了李飞虎入京啊?” 李渐荣尽管一直留在李晔身边,但这是他与李滋密谈后的决定,心中压抑着这个疑惑已经很久了,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答应了李存孝前来戍守,按照她的想法,将李存孝、罗弘信、王镕、朱温四人困在汴州之地相互厮杀要远比放入洛阳更好,尽管李晔明面上说着让李存孝替他挡住晋军、宣武军,但她还是不信,明面上话语虽看似有些道理,可这弊端也太多了,要知道,整个天下,如李思钰这样异类之人可没几个,一个能反叛义父李克用之人,就会如此轻易甘心替朝廷卖命? 至少李渐荣是不信李晔明面话语的,她在他身边很久了,对他的脾性很有些了解,就是因为了解,她才疑惑他为何这么做。 李晔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深深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尽管朕不想承认,但他……” “罢了罢了……” 李晔摇头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次夺了一地后,都会尽快想着法子稳定一地,先是同、华两州的十税一,后有河中、陕虢、洛阳、河右十税一,最后就是太原府,不但皆行十税一,更是将军卒从官府中剥离了出来,各州县军卒都是自种自食,甚至还以卒为民耕种,若无……若无……” 李晔轻轻摇头,无奈道:“若无李悍虎前来洛阳,无需多久,只需两年,朝廷供养数十万军卒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却只能供养南北衙自身,毕竟南北衙是自己供养自己的。” “同州、华州、河中、陕虢最早被李悍虎夺得,所种之夏粮大多已经收获,但各州县依然还有不少秋粮尚未收获,在李悍虎离去后,洛阳地中秋粮大多已经是南北衙之物,长安关中之地成了独孤家私人之财,剩余者就是河东道了。” 李渐荣听到这里,心下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他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人也不由惊呼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河东道……河东道绝不可让河北军进入啊!” 李渐荣惊呼,人却整个跪伏于地。 第1033章 北衙之战(四) 李思钰若站在屋内,听了李晔这些话语,若见到他弯腰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渐荣,必然会惊掉了下巴,此时的李晔哪里还有半点的神经质般妄想迫害症状。 李晔拉起李渐荣,叹气道:“朕若非着实无奈,又岂会行此等险棋?” 李晔转身站在窗前,远远看着高大的明堂,叹气道:“朕一时糊涂,将本大好局面弄成了这般困境,朝中大臣皆离朕而去,关中独孤战既然占了长安,朕再想要重回关中……” “难啊——” “各大家族皆前去了河东道,估计也不愿再让朕前往太原,朕……成了孤家寡人啊……” 看着明堂,沉默许久……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法子。” “只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一个让关中独孤家,让整个河东道皆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 “这个敌人不能是晋王李克用,不能是汴州朱温,除此之外,剩下的也只有李飞虎一人。” “朕一时失误,造成了今日大唐危在旦夕,李悍虎离去后,朕常常夜中梦起裕儿曾经的课业,常常想起李悍虎给裕儿课业评语,那时……朕时常恼怒,如今却觉得惭愧至极,李悍虎的确堪称天下智之首。”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呵呵……” 想起自己替儿子做了的课业,最后竟被李思钰给了这么一个评语,当时尚不服气,如今再次细细回想,除了满嘴苦涩,还是苦涩。 李晔轻轻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每思虑甚远,而朕却只能眼见眼前之利,朕不如他啊……” …… “可是,大唐已经到了此时,也只有用李飞虎才可让独孤战、各大家族后退一步,朕才有可能重回长安,大唐才有可能脱离险境!” “河北数万之卒前来之时无任何辎重钱粮,就算加上南北衙所有,也还不足以养活十数万军卒,也只有向关中,向河东道讨要!” “关中之民逃离甚多,独孤家此时尚还立足未稳,河东道虽州府众多,但各大家族并无扛鼎之名将,且各大家族并不齐心,所以两者尚还不足以抵挡得了李飞虎,如此之下,他们也只能用钱粮以获的足够喘息时机。” “至于今后如何回归长安……” 李晔静静站在窗前,却许久也没能说出今后打算,但李渐荣却知道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定。 两人默默无语,心中各自担忧,却不知一场意外的战争悄悄发芽、壮大、开花、结果…… 他们算计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北衙竟然爆发出如此惊人战力来。 西门君遂、杨盛两人回营后,立即招来军中所有旅帅之上将领军议,甚至根本无需西门君遂晓以大义,甚至连激励话语都不用说,各级将官就已经忍不住要拔刀杀人了。 这也不怪北衙会如此愤怒,南衙、北衙是有区别的,不仅仅只是因北衙是皇家近卫军、南衙是天下诸军之首,更多的是南衙自己耕种养活自己,而北衙仅仅只是依靠国库太仓,如今朝廷赋税不足,太仓粮食已经被李存孝拉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也说了,李思钰曾对神策军净化了一次,此时的北衙神策军几乎都已经是良家子出身,他们几乎个个都有家小在洛阳,太仓粮食被李存孝抢了,如今的他们算是完完全全依靠家中老幼供奉,而南衙不但有家中粮食,军中也有自己的耕地和粮食,这几乎要比北衙粮食多出一倍,尽管在营州军离开洛阳后,遗留下来不少秋粮尚未收获,尽管北衙也趁机抢占了不少,可那也还需要两月之久。 正值北衙困难之时,李存孝不去找南衙麻烦,却偏偏只找上了北衙,只是纵兵抢夺北衙家小粮食,这种欲要将北衙逼上绝路做法,彻底激怒了北衙上下,眼看着就要发生暴乱,西门君遂也不得不前去寻李晔,可结果却令他极其失望。 北衙上万人,营州军无需多少军卒,只需五千就可压得北衙不敢异动,那是因为李思钰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 李飞虎与李悍虎同为天下两虎,按理说北衙是应该畏惧不敢反抗的,可正如西门君遂所言,李思钰在开封城下,当着数十万人面前邀战李存孝,结果李存孝竟然不敢出城一战,这也极大的降低了北衙畏惧之心,更何况李存孝这是要将北衙往死里逼迫,连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西门君遂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一说与数万河北军开战,全都愤怒撸袖要杀人,竟无一人反对。 李存孝很自信,他根本不相信仅仅北衙万人敢与他一战,可他却忘了一句话,一句“哀兵必胜”话语,而此时的北衙就是没了任何退路的哀兵。 曾经也大致说过洛阳城布局,正因为隋帝杨广不喜长安皇宫正殿低洼,所以建造洛阳时,皇宫就不再是如传统那般规规矩矩,皇宫也建在了西面高处,而北衙作为皇家近卫,军营自然也在皇宫之侧,河北数万军卒却在洛阳之东,当西门君遂军令下达后,整个北衙都动了起来。 北衙这边一动,洛阳之北的南衙大营很快发现了不妥,各都头甚至未等到李曜命令,纷纷抱团让开道路,不但未作任何阻拦,更无人前去东城向李存孝示警,反而做出随时袭击河北军之姿来。 要说李思钰对手下军卒还是不错的,不管南衙北衙,几乎都是同等对待,虽他也知道,这些杂牌“地方”军卒无法与他的嫡系军卒军纪严明,但李思钰自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自立,让他们可以与晋军、宣武军一战之力,故而对这些军卒装备也多为宽松,该有的几乎样样不缺,而且神策军是皇家近卫军,刘景瑄又是朝廷辅政大臣,是喜欢啥好东西都往自己碗里扒拉的宦官,北衙装备也因此略高于南衙之军卒。 上万没了丁点退路得神策军,身披甲胄,举着坚盾,持着利矛,终于在没有任何退路情况下,对数倍于他们的河北军发起了亡命冲锋。 没人相信北衙会获胜,没人会相信天下李飞虎会战败,会承受如此之大的损失,但是战场是个谁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存在,但若李思钰在这里,也只会对李存孝不屑一笑。 第1034章 北衙之战(五) “你们身上衣,谁人缝?” “你们口中食,谁人养?” 西门君遂骑马站在阵前疯狂怒吼,指着上万神策军仰天怒吼。 “是你们身后家小!” “是你们家小节衣缩食,是你们一家老小给你们吃,给你们穿!” “所求者,要你们保护他们!” “可是,那些河北来的杂碎,却烧杀抢掠你们的家小!” “告诉老子——” “你们要如何?” 西门君遂疯狂怒吼,上万军卒更是双眼血红,愤怒不甘怒吼直冲天际。 “杀!” “杀!” “杀——” 西门君遂猛然拽动战马,战马受痛人立而起,拔刀指向数倍河北军。 “杀!” “咚咚……” “轰轰……” 战鼓冲天而起,随着战鼓声,一个个方阵顶着坚盾,踏着整齐步伐缓缓压向数百步之外的河北军。 无数次见过营州军的赵驷心下一惊,眼前的神策军太像营州军了,根本不像曾经他所熟知的神策军,心下顿时不安起来。 “大帅,这……这些神策军……” 未等赵驷话语说完,李存孝一抬手臂,阻止了赵驷话语,安休休却不屑看了一眼赵驷,看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冷哼道:“垃圾到了何时也还是垃圾,看起来军阵颇为严整,某只需一个冲阵就可胜之!” 说完,安休休向李存孝抱拳,大声道:“末将愿领兵一战,若砍不得那老阉奴,末将甘愿一死!” 薛阿檀、孙秀对视一眼,孙秀向薛阿檀轻轻摇了摇头,正要出列的薛阿檀也沉默了下来,李存孝看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嘴角露出不屑。 “可!” 安休休大喜,双腿猛然用力,战马顿时冲出军阵,随之五千军卒出阵。 “咚咚……” “咚咚……” 一刻钟后。 “轰!” 无数军卒随着西门君遂抬臂,无数军卒脚步一顿,无数巨盾重重砸在地上,无数肩膀死死顶着巨盾,短矛却突出巨盾一尺,随时刺杀任何冲击巨盾之敌。 西门君遂没有藏于阵中,反而居于两军阵前,狂妄姿态彻底激怒了安休休,本该领兵缓缓与之碰撞,可见西门君遂如此轻视于他,心中躁动无法抑制,当两军相距三百步时,大手一挥。 “杀——” 竟然带着百十骑冲阵起来,身后数千军卒见此,也开始狂命奔跑,欲要一鼓作气破了神策军军阵。 看到数千衣衫褴褛的河北军卒,竟然舍弃了严整军阵冲杀而来,西门君遂不屑大吼。 “箭阵——” 后阵数千军卒随着大旗摇摆拉开弓箭。 “射——” “嗡!” 随着大旗向下猛然挥动,铺天盖地箭雨扑向正狂奔而来军卒。 “噗噗……噗噗噗……” 四尺长箭矢好不费劲穿透毫无防备的血肉,将无数人定死在阵前,安休休大惊失色,无数箭雨向他扑来时,整个人都紧缩成一团,手中骑盾更是将身体护住,他尚还未来得及像诸天神佛保佑,就听到战马一阵哀鸣,整个人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所幸的是他反应很快,在战马栽倒的那一刻,整个人已经滑向一侧。 “嗡……嗡……” 一波又一波箭矢漫天扑来。 “吼——” 安休休怒吼一声,将还在哀鸣的战马死死顶在头顶,只觉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知道手臂中了箭矢,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来不及看手臂箭矢,人已经钻到战马腹下,一波又一波箭雨,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李存孝大惊,他没想到前锋会损失如此之大,他们像是遭受到了无形铜墙铁壁,根本无法突破漫天箭矢,当无数人哭喊栽倒在地后,后阵已经崩溃,无数军卒哭喊着奔回。 漫天箭矢终于消失不见,只有阵前无数尸体。 没有冲天战鼓,没有震天嘶吼,只有未死之人绝望哀嚎,只有微风吹动的战旗。 赵驷看着阵前插着的无数四尺利箭,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见识过一人高的弓箭是如何的恐怖,没想到对面神策军竟然也有如此恐怖利箭。 不错,神策军使用的正是长弓,这种弓箭简单易于掌握,不像大唐制式弓箭,虽两者弓箭威力相差不多,但是大唐制式弓箭属于反曲复合弓,制造需要的材料更加严格,需要制造的时间也要长的许多,通常一批上等弓需要年余,大唐混乱了这么久,原有的好弓大多损失殆尽,就是还保留些制式弓也很少,军卒使用的兵器多为更加异于制造的长毛、大刀,可长弓就不同了,只要有足够坚硬且韧性够好的木材,长弓就能轻易制造出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军卒需要足够的臂力。 长弓易于制造,李思钰不需要培养无数神射手,他需要的是射程足够远,威力足够强,面对漫天箭矢,准头不够又如何? 看着阵前四尺箭矢,李存孝心下顿感不妙起来,罗弘信眉头紧皱,说道:“没想到神策军竟然还有营州军利器,这可有些麻烦了!” 李存孝细细观察一番,抬手指向神策军后阵,冷声道:“薛阿檀,领兵五千,击其后阵!” “罗将军,你领一万攻其右翼。” “王将军领军一万击左翼。” 罗弘信与王镕相视一眼,点头道:“也好!” 正在他们准备围杀神策军时,西门君遂怒吼一声。 “杀!” 大旗向前,震天战鼓再次响起。 “轰轰……” 大盾在前,长毛在后,弓箭手更是将箭矢搭在长弓之上,无数军卒在战鼓声之下,踏着整齐步伐缓缓压向数万河北军。 “大帅,我军与神策军相距太近,是不是……是不是向后撤开一些?” 赵驷有些畏惧,之前他们并未在意神策军,毕竟谁都知道神策军战力太差,兵卒又远不如他们,故而两军对峙时,非但没拉开些许距离,反而相向对峙起来,如今看到长弓竟然可射出如此之远,赵驷心中顿生不安起来。 李存孝眉头却是一皱,对赵驷话语很是不悦。 “仅一万神策军就要让我等退避?” “哼!” 李存孝大手向着缓缓压过来的神策军一指。 “杀!” 罗弘信、王镕再次相视一眼,两人纷纷踢动战马。 “杀!” 罗弘信、王镕、薛阿檀三人各领军卒出阵,西门君遂银牙紧咬,身后军卒见对面河北军欲要围杀他们,顿生不稳骚动起来。 “儿郎们,本将军与尔等共生死!” “不战是死!战亦是一死!” “为了身后家小,本将军与你们共死!” “杀!” “杀!杀!杀——” 无数军卒怒吼,军阵更加严密,丝毫不理会两侧、身后威胁,反而更加向李存孝大踏步冲击了过来。 就在两军正要激烈交战之时,数里外却有一群将领围在一起,身后同样有数万大军,他们在密切关注着正要激烈碰撞的两军。 第1035章 北衙之战(六) “孙大牛,咱们怎么办?河北军数倍于神策军,看着又要围杀他们,就算神策军厉害些,也不可能打得过啊!” 张大牙远远看着即将激烈碰撞的两军,脸上也露出了担忧,孙大牛却皱眉看向李猴子。 “孙猴子,你以为当如何?” 孙猴子皱眉道:“河北军前来洛阳,与李帅戍守帝都完全不同,河北军前来洛阳并未带了钱粮,就算他们吞了神策军,所需钱粮也依然不足以养活数万河北军。” 说着,孙猴子不由看向胖大的韩虎,皱眉道:“李存孝太过强势,刚入洛阳就对神策军动手,一旦神策军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了你我,他李飞虎可不是李帅如此仁义,就算咱们臣服了他李飞虎,你我最终也还是逃不了一死啊!” 韩虎一脸阴沉,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李曜欺骗之人,若非那该死的李曜,他们又岂能沦落到了这一步,对皇宫里的李晔同样恼怒不满,他们是领军大将,不是普通百姓,李思钰围攻开封时,无不是盼着李帅能把朱温、李存孝等人全都干掉,如此他们就算要面对逃入了蔡州的晋军,压力也会大大减少了许多,可如今却面对如此凶险境地,对李晔也更加恼怒,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太好法子。 见韩虎犹豫不决,孙猴子又说道:“神策军绝不能轻易完蛋,否则没了他人挡住了李飞虎,首受其害的必是咱们南衙,韩大哥,咱们干吧!” “对,俺觉得孙猴子话语不错,没了神策军,李飞虎必然要针对了你我,咱们身后同样有无数家小,河北军今日能不讲规矩抢了神策军家眷,明日也必然会抢咱们的钱粮,到时候军卒不满,甚至不用李飞虎动手,咱们也都要死于暴怒的军卒手里。”孙大牛阴沉着脸看着快要交战的双方。 “韩大哥,干吧!” 张大牙却皱眉说道:“俺觉得……不能把李飞虎得罪死了,要不咱们出兵,只是帮着神策军挡住身后、左右两翼之敌,让神策军与李飞虎厮杀,兴许可逼退了李飞虎也不一定。” “张大牙,你说什么屁话呢?” 孙大牛大怒,指着张大牙恼怒道:“神策军才一万人,又如何可抵挡李飞虎?” 张大牙也恼火了,冲着孙大牛吼道:“你他娘地以为咱们还是在李帅门下啊?没了李帅在,咱们就算胜了,还他娘地能剩下几人?” 随着张大牙怒吼,众人一阵沉默,最后所有人都看向韩虎。 韩虎按着刀柄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咬牙切齿道:“擂鼓,咱们助北衙一臂之力!” 孙大牛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叹息一声。 “咚咚……咚咚……” 李存孝正要大吼厮杀,数里外突然震天战鼓响起,人不由看向数里之外,心下不由一惊。 “大帅,咱们暂退啊!” 赵驷大惊失色,伸手就要拉住李存孝。 “滚开!” “杀——” “轰!” 无数军卒终于碰撞到了一起,箭矢漫天,长矛攒射,无数嘶吼呐喊震碎了浮云,无数鲜血洒满大地…… “杀!” 西门君遂一刀砍杀了一人,正要挥刀再砍…… “狗奴——” “死来!” “将军……” “噗!” 李存孝左右纵横无敌,周身早已染满了鲜血,双目始终盯着西门君遂,双手却从未停顿片刻,就在一戟刺死西门君遂之时,一名断了条手臂神策军仰天嘶吼,生生用独臂夹住李存孝长戟。 李存孝大怒,大手抖动,战戟如旋风抖动旋转,空气中顿起一片腥风血雨。 根本不去理会成了碎肉的军卒,挺戟再刺,西门君遂大惊,举刀奋力一斩,却没有刀兵碰撞。 李存孝却已出离的愤怒了,大戟抖动,再次甩落大戟上挂着的一名早已死去军卒,仰天怒吼。 “死——” “将军——” 西门君遂深陷危急,数十神策军军卒仰天怒吼,举着大盾齐齐推向李存孝。 “砰砰砰……” 李存孝大怒,轮起大戟,大盾碎裂,数名军卒胸口碎裂,甚至连哀鸣都无,人却已跌落于地,再无一丝动静。 但是十数名悍不畏死军卒也挡住了李存孝一戟。 “杀——” 残存军卒狂吼着推动巨盾。 “砰!” “噗噗……” 数柄利刃插入战马腹中,当巨盾撞击着李存孝胯下战马,没人理会眼前利刃,甚至连手中巨盾也已丢弃,他们眼中只有李存孝胯下战马。 李存孝大惊,身后牙兵亲将更是惊骇欲死,齐齐呐吼向他冲杀了过来。 李存孝战马倒地,十数名神策军也已吐血死去,但是跌落战马的李存孝却成了所有人红眼猎物。 “杀——” 数百军卒转身,根本不理会身后利刃,挺矛举刀向李存孝冲杀过来。 “七娘——” “相公为你报仇——” “杀——” 一名满脸血污军卒,举刀杀向不住挥戟狂砸的李存孝。李存孝的确勇猛无敌,尽管大意跌落战马,人却依然左右纵横无敌,方圆数丈几乎就是死神禁地,无一人可挡,皆被狂力砸飞。 “砰!” 大戟砸在暴吼军卒胸口,大戟小枝更是将他整个人刺穿,李存孝正要举戟再砸冲杀过来的军卒,谁料竟未能举起,定睛一看,正见到大戟被那军卒死死抱住,朝他咧嘴大笑,军卒的腰身上,竟然还有两名肠子拖了一地的军卒。 “七娘——” “相公陪你了——” 李存孝一愣,他没想到,身受如此重伤的三人,竟然死死抱住了自己大戟,三人重量,竟然一时间让他无法举起大戟。 “杀——” “将军!快走啊!” 看到三个将死军卒死死抱住李存孝大戟,无论神策军,还是河北军,所有人都疯了,全都舍去身边利刃,哪怕身后被利刃刺穿身体,眼中也只有那个天下无敌之人。 所有人都疯了,李存孝看着朝他咧嘴大笑军卒,突然害怕了,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想不明白,为何一触击溃的神策军会如此悍不畏死了? 他不明白,看着无数军卒向他嘶吼冲杀过来,他突然迷茫不知所措起来。 “杀!” “杀死李飞虎!” “为妻儿报仇——” “杀……杀……” 无数没了退路的神策军仰天怒吼,生命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处处血腥,处处绝望嘶吼…… 第1036章 营州不要天下 “为了营州,为了营州无数百姓安康祥和,干!” “干!” 李思钰举杯一引而尽,众将同样仰脖子喝光杯中酒水。 呼着酒气,看了一圈将领,李思钰很是喜悦。 “都坐下,今日咱们只叙兄弟之情,不谈公事,不醉不归!” “哈哈……” 李思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示意石头与众将就坐,经历了数月,他们终于要踏入了营州之土,李思钰心下甚为喜悦。 石头石云力刚刚坐了下来,嘴里却埋怨道:“大帅这一年可谓风光无限,南征北战素无敌手,俺石头每日听着大帅威名,心中恨不得立即前往。” 大将赵三虎却一阵唉声叹气道:“就是,大帅不许俺们出关,俺们去平州也还挨了板子,大帅,俺们亏啊!”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他现在也知道了石头为何没事跑去了平州,指着赵三虎笑骂道:“你这混账在山海关养的一肚子肥膘,你看看老子,这他娘地都瘦成了啥鬼模样?” “还他娘地不服,要不要老子再打你几板子啊?” “哈哈……” 众将一阵大笑,打板子在军中算不得什么,毕竟李思钰临走前就已经定下了规矩,严令不许他们出关一步,平州是个特殊存在,属于平卢节度使的地盘,却又在山海关之南,出了山海关就算是关内了。 严格说,只要出了山海关,就算触犯了李思钰定的规矩,可平州也确实是营州下辖之土,这就成了模棱两可问题了。 打也对,不打也说得过去,这是李思钰没能考虑稳妥的。 杨复恭看着一干将领大笑,本来还有些担忧自己儿子离开营州太久,军中将勇会有些其他心思,可看到这一幕,心下又不由一阵感叹,尤其对石头石云力最为满意。 山海关数万大军出关是为大政造势,告诉所有人,这数万大军只认可大政,变相的告诉他人,他们只认可李思钰才是营州之主,知道这些后,杨复恭更是对石头另眼相看。 李思钰的回归,前来的大将不在少数,甚至汉八部留守的王金龙、周金彪也跟着前来了。 王金龙看着李思钰消瘦若斯,叹气道:“大帅入中原之时是何等威武雄壮,今日之见,可见大帅究竟吃了多少苦啊!” “朝廷无义,大帅回营州再好不过了,至于无义朝廷……哼!爱咋滴咋滴吧,咱们兄弟只在关外快活逍遥。”周金彪对朝廷很是不满冷哼,看向李裕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 李思钰看向众将皆点头,轻笑道:“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是不愿再去趟大唐的浑水,今后啊……咱们兄弟只逐马放羊快活。” 王金龙、周金彪相视一眼,王金龙犹豫道:“大帅,您这一去中原年余,营州也有些许不满之语,如今回来也好,省的有人不服气。” 李思钰眉头一抬,崔秀秀已经与他说了些营州之事,老军将自然以他之命为首,关键是营州军膨胀的太过迅速,军中新进之将有些不稳妥也在其理,但李思钰对此并不是太过担忧。 “不满也正常,就是本帅自己对此次入中原也是颇有不满,更何况军中将勇?” “当然了,此次入中原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出去五千,回来的却有十万之卒,跟随的百姓也有数十万,几乎又多了一个营州,本帅也不算亏了。” 说着,李思钰又指向李裕,看着众将笑道:“看到没,本帅甚至连大唐皇帝都绑了过来,今后你们可都要恭敬些,至少这娃娃如今也得叫本帅一声老师,一声阿父,谁要是不给本帅面子,别怪本帅军法处置!” 众将心下一阵哀叹,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大帅“绑”了大唐皇帝,本还有些窝火郁闷呢,暗自也多有商议着如何给这个大唐“皇帝”样看,可此时听了李思钰话语,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了。 石云力见众人不言语,犹豫了片刻,说道:“大帅,您要收学生弟子,俺们巴不得大帅能多收了些,如此俺们也好把家中不成器的混小子们送到大帅门下,只是……只是……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梁文浩参谋长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开口说道:“大帅一心一意为营州,为朝廷,遭受了无数委屈劫难,这些俺们都能理解大帅心意,知道大帅一切都是为了营州,可大帅带来了皇……那个裕少爷,大帅这一番谋划不全成了泡影吗?” 梁文浩是军部参谋长,他最为清楚李思钰入中原是为何,对带回来李裕也最是反对。 李思钰看向所有人,深深无奈叹息,说道:“我等兄弟皆自幼生在营州、长在营州,营州埋葬着你我祖辈之尸骨,营州就是我等兄弟的一切。” “当年安禄山离开了营州后,营州自此衰落,自此被秃头蛮欺负了百年之久,如今我等兄弟看似兵马强壮,如当年安禄山之时,若今日我兄弟皆入中原,明日营州亦如前日营州,同样也要遭受百年之苦。” “天下大乱,朝廷无力约束各州府藩镇,致使今日各藩镇自立为王,我营州亦是如此,尽管我等兄弟并不愿如此,可这是事实。” “自秦汉以来,北方胡族为祸中原颇多,为各朝之大敌,而我营州又远离中原之地,朝廷纵然有心却无能为力。” “故而,为了营州百姓为了我营州不再遭受我等兄弟遭受过的苦难,朝廷有心无力,剩下的只能依靠我等兄弟手中刀枪,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可是,哪怕咱们嘴里说的再如何忠义,哪怕咱们将自己胸口刨开,也无法让世人安心我营州不会为祸天下!” “大唐正在遭受曾经遭受的苦难,秦汉以来,这片土地就在轮回着同样的苦难,但中原终究还会平静祥和,中原依然会出现另一个强大的王朝,强大的令人窒息王朝!” “到了那时,营州又如何自处?与中原开战吗?” 李思钰一一看向所有人,无比严肃道:“开战的结果,无论是谁都难以承受,所以本帅才会在营州百废待兴之时入了中原,才会遭受朝廷无尽屈辱!” “这一切就是向世人表明,我营州只与胡蛮厮杀,不愿转身对付中原百姓!” “至于裕儿……” “同样出于此等考虑,本帅就是要告诉世人,中原的江山再如何壮美,本帅,以及本帅身后站着的营州毫不感兴趣!” “营州就是营州,营州不要这个天下!” 李思钰话语让所有人挺直了身体,或许屁股是决定了脑袋,或许强大了的他们想着中原花花世界,但屋内之人全是营州土生土长之人,百年苦难、绝望让他们更加在意脚下之土。 就在屋内一阵沉默时,一军卒急匆匆前来,军卒的前来彻底打乱了屋内的肃静。 “报!” “洛阳紧急军情!” 第1037章 与营州没了关系 “说!” 军卒来报,李思钰及一干将领全看向半跪的军卒。 来报军卒双手一抱拳,大声道:“七月十日,神策军与河北军于洛阳城东一战,两军交战一日,神策军胜。” “十一日,河北军退入巩县驻防。” “十三日,残存北衙军卒退入陕虢。” “十五日,南衙大将军李曜、河北军李飞虎加封上柱国大将军,同时南衙分兵两万于长社。” 李思钰眉头紧皱,众将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会想到神策军竟然战胜了李存孝,李裕更是一副见了鬼模样。 李思钰手指轻点桌面,怀中大政却不时看向屋内众人。 “大帅,神策军好像没多少兵卒吧?李飞虎又是悍勇无双,怎么可能会败了呢?”石云力一阵皱眉不解,虽然他们并未前去洛阳,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清楚洛阳之事。 突突皱眉道:“神策军仅万余,河北军虽与宣武军混战了一场,但还是数倍于神策军,这事儿还真有些奇怪了啊!” 蒙哥翰也是一脸不解,说道:“是挺奇怪的,怎么看神策军也不大可能打得过李飞虎啊!” 李思钰手指轻动,眼睛却看向杨复恭。 “阿父以为如何?” 杨复恭同样满心不解,皱眉沉思良久也没能想明白了,人也看向坐在身后的小德子。 “小德子可有所得?” 小德子挠了挠头,看向李思钰,犹豫着说道:“老师曾说过,战争从来都是以强胜弱,从无以弱胜强之事,决定战争胜负的不仅仅是兵卒多少,不仅仅只是领军之将,还有双方军卒士气、交战地形、时机掌控……” “决定胜负因素太多,神策军自老师俘获后,将其中残忍好杀、不遵军令者踢出了神策军,如今的神策军大多都是良家子,如我军中之新卒,西门公公军规严厉,练兵也勤勉,神策军虽万余,若挡数倍毫无素质的配字军,小德子觉得是可以的。” “但李飞虎与老师齐名,神策军素来畏惧我军,面对李飞虎……” 小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神策军敢与李存孝正面厮杀,别说神策军,就是晋军、宣武军面对李存孝也是多有畏惧不敢战。 小德子想不明白,疑惑道:“神策军军卒素质要强于李飞虎的配字军,这是可以确定的,但神策军面对李飞虎,就像老师曾说过的,如同一只强壮健硕的大耕牛,自幼只需要用一根不是很粗的绳索绑缚着,年长后的大牛同样以为无法挣脱了同样的绳索,这种畏惧是无形的。” “未战先惧,兵力少于河北军,这……” 石头与一干大将看向小德子,眼中无比郑重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这个娃娃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语。 李思钰微微点头,见众将皆转头看向小德子,不由笑道:“正如你所言,大牛本可以轻易挣脱了绳索,之所以从未去尝试,那是因为它自认为不可能。但是!当你拿着刀子,用皮鞭不住鞭打,当大牛无法承受时,你觉得大牛会不会甘心至死也不去尝试?” 众人一愣,小德子若有所悟说道:“老师是说李飞虎将北衙逼到了不得不一战境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虽具体啥情况还不清楚,但仅神策军与李飞虎一战就可知一二。” “神策军仅万余,是皇室禁军,要战也不大可能轮到神策军,南衙当首当其冲,可军中信使传来情报却只言北衙,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北衙前往陕虢……一者北衙损失惨重,无力再与之交战。二者李晔……” “算了,洛阳爱如何如何好了,与咱们已经没了关系!” 信使虽话语不多,但也透露出不少信息,北衙前去陕虢,李存信战败却与不被南衙接受的李曜一同成了上柱国大将军,反而获胜的北衙却前去了陕虢,西门君遂也没有任何赏赐,李思钰还有何话可言? 事实上也正如李思钰所言,北衙被逼迫到了墙根,无论愿不愿意,北衙都要拼死一战,李存孝也没想到北衙拼命之下,竟然爆发出来如此强悍战力。 差一点死在阵中的李存孝,不得不在牙兵拼死护卫下后退,他不退还好,北衙无数杀红了眼的军卒,根本不管左右两翼,不管后阵威胁,一心要李存孝的命,全都追着李存孝身后砍杀,李存孝的确悍勇无双,可那也挡不住无数悍不畏死的军卒啊! 李存孝被迫后退,厮杀的河北军也跟着后退,战阵厮杀就是如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士气没了,崩溃在所难免。 李思钰被迫入中原后,曾将沧州人丁掠夺不少,李存孝得了横海节度使也才一年,一年从无到有了数万军卒,不言人烟稀少的沧州能不能养活这么多军卒,就是数万军卒又岂是他可以轻易弄出来的,还不是抓捕的民壮。 这样的配字军打顺风仗还成,可一旦面对硬骨头,一旦受挫,崩溃也在所难免。 北衙没有击杀了多少河北军,但却赢了,损失数千军卒,最后还是让人掉了一地眼珠子的赢了! 李晔更希望北衙能够老老实实臣服于他,而不是与河北军激烈交战,就算交战,他还是希望神策军大败,就算所有军卒被李存孝俘虏,他也有九成把握从李存孝手中讨回这些军卒,毕竟北衙是皇帝的近卫军。 可没想到北衙竟然惨胜! 北衙败了还好,战胜了河北军却成了李晔的大麻烦。就在李晔想着该如何解决时,西门君遂竟然带着数万北衙家眷离开了洛阳。 此事影响颇大,朝廷内部矛盾也彻底被此战激发了出来,南衙虽未真正与河北军交战,但却集齐数万大军出现在战场,因他们的出现,也造成了河北军无法全力以赴对付北衙,以至于最后兵败如山倒。 李存孝不败还罢,这一败也彻底结束了他无敌之名,以至于宣武军、晋军不再畏惧,甚至后来他死在了晋军手里,究其缘由还是这一战之故。 李裕心下也不知想着什么,看着满堂觥筹交错,心下却是一阵难言悲哀。 可这一切都与他没了太多关系,与营州没了关系。 第1038章 营州隐忧(一) 李思钰不善于饮酒,舍弃一切烦忧后,一干兄弟剩下的也只有了饮酒打屁,愉快气氛让他多饮了不少,当酒宴结束时,他也成了大舌头,整个人趴在桌案上,嘴里嘟囔着自己也不知的话语。 见他如此,崔秀秀一阵好笑,自己的男人能饮多少酒水,她比谁都清楚,只是今日她并未多作劝解。 崔秀秀并不愿意他人帮忙,只是与大丫一左一右架着他,额头汗珠滴入了眼中,她也不愿别人上前帮忙,两人摇摇晃晃将他放到床上,李思钰却四仰八叉看着两女傻笑。 “呵呵……,得妻……如此,人生……人生无憾啊!” 崔秀秀一边帮着他脱去鞋子,嘴边却是无尽温和。 “一笑倾人城啊……” 李思钰奋力坐起,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见她一脸羞红,心中冲动更加炽烈,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噙住甜美…… “梆梆……” 几声轻轻敲门声传入房内,崔秀秀忙将身体向后稍微撤了撤,脱离了他的手掌,大丫端着水盆见他一阵无奈躺在床上,不由捂嘴一笑。 崔秀秀轻轻白了大丫一眼,大丫这才放下水盆,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门外不是别人,正是大将石头石云力。 见是石头,大丫忙让开房门,石头却在门外拱手道:“末将打扰了大帅休息。” 李思钰挺身坐起,不满撇了撇嘴,叹气道:“打扰都打扰了,还站在门外作甚?” 石头向崔秀秀、大丫歉意一礼,这才走入屋内。崔秀秀正要重新为李思钰穿上鞋袜,李思钰却摆手说道:“哪有这么多规矩。” 说着,一边指着一旁椅凳,一边对着石头说道:“自己随意些。” “诺。” 石头也不多言,自己拿了个凳子坐下,看着李思钰说道:“末将本不该此时前来打扰大帅休息,只是有些事情也只能与大帅私下里说一说。” 大丫为两人递上茶水,随着李思钰摆手,两女默默退出了房门。 见两女离开,李思钰一边饮着茶水,一边说道:“咱们兄弟这么久了,有何事尽管说来。” 李思钰虽然有些酒醉,但这个不善言语的兄弟此时前来,定然是有些私密之事要与他说上一说,相处了十余年,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石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大帅离开了一年,临离开营州时,大爷留守营州,为营州留守将军,暂代大帅之职,如今大帅已经回返营州,大爷那里又当如何?” 李思钰一愣,默默转动着手中茶盏,沉默片刻才轻笑道:“大哥终究还是大哥,一年来大哥替兄弟守着营州也是有功无过,营州留守将军自然还是大哥任着。” “呵呵……” “知道你与一干兄弟们在担忧着什么,大哥虽为营州将军,兄弟不还是有个北地王之名吗?这些事情并非太难以解决,更何况大哥愿不愿意继续留任营州留守将军还不好说呢。” 石头却一脸忧虑,犹豫半晌才叹息道:“自大帅还只是一小小伍长时,兄弟们就跟随着大帅,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帅也从未有过欺骗了我等兄弟,经历了如此之多凶险,期间又不知战死了多少,兄弟们信任大帅,可……可大爷他……” 石头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大爷毕竟是亦部之人,是奚族之人,说到底甚至算的是秃头蛮一族之人。” “胡族不胡族的,咱们军中兄弟也不乏胡族之人,大爷就算是秃头蛮人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大爷认可自己是营州人,俺们兄弟自然也以为大爷是自己兄弟,只是……大爷名下之将多为胡族,或是新进之将,对大帅也常有不满之语,如今大帅已经到了山海关,大爷竟未能亲自前来,此事终究是不妥的。” 李思钰微微点头,沉默片刻,说道:“营州战乱百年,人丁稀薄,中原如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你我给了营州安宁祥和,营州人丁增长在所难免,只是咱们动作大了点,强行迁来营州的百姓多了些,所以军卒增长过多也在其理。” “你们随兄弟征战颇多,营州亦是在你我手中自立于世,所得权柄自然也多些,营州就这么大,身居高位的也就这么多人,新进之将没有太多位置可以晋升,对你我不满也在其理。” 李思钰轻轻叹息一声,一人一个坑,坑就这么点,还都被老人占着,没了足够的坑可以分配,新人自然会不满老人们占着“属于”他们的坑。 这些还不够,还有李思钰多方面掣肘、限制李义山的发展,以汉八部、山海关为外线,以三院限制其物资补给,内外相制将李义山死死困在狭窄的营州无法动弹,中原势弱,营州近侧的河北道经历过李思钰打击后,所有营州人都知道,只要遣兵数万,定然可一举占了整个河北道,甚至夺了天下亦无不可能,但就是因汉八部、山海关,因营州政务院、资政院、监察院,营州无法南下幽州,无法争夺这个天下,新进将领也只能不上不下窝在营州无法动弹,自然对李思钰很是不满。 李思钰已经从崔秀秀嘴里知道了这些,但他还是没有太过担忧,有些事情石头并不是很清楚,就算李义山反叛,他也有十足把握平乱,只是他并不愿意为此大动干戈,更何况,李义山能压得住军中不满将领,这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 无论谁居于李义山那个位置都很难以决定,无论谁为营州留守将军,都要面对军中不满将领,没人愿意永远无法得到晋升,营州太过狭小,无法从外部得到足够想要的位置,最终也只能自己生生承受,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之人,对此他很清楚。 面对石头石云力的担忧,李思钰只是笑了笑,说道:“大哥有大哥的难处,军中将勇太多了些,有些不满咱们之人自然也会有,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但大哥能将他们安抚的无法动弹,能够稳住营州不乱,这就是有功,当然了,营州是咱们兄弟的营州,过些日子,我准备将所有军卒重新打乱重组,有些军卒也需要淘汰为民,毕竟军卒太多了,对营州也是个沉重负担。” 石头张了张嘴,他还是希望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是…… 石头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帅不愿伤了兄弟之情……也罢!全凭大帅处置!” 第1039章 营州隐忧(二) 李思钰拍着石头肩膀送他离开,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躺着崔秀秀,两人却许久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最后还是李思钰无奈叹息打破了屋内寂静。 “唉……头疼啊!” 崔秀秀爬起身来,见他一脸愁眉苦脸,又钻入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腹,轻声说道:“相公也莫要太过担忧,秀秀感觉大哥并未有什么异样心思,只是手下将勇却有些不甚稳妥,不过也无太大麻烦,虽然关内之民迁入营州多了些,但是关内之民遭受的战乱同样不少,没人愿意营州动乱的,将官不满,底下军卒却以相公为主,他们不满又能如何?” “呵呵……这也是相公我最为欣慰的地方了,也不枉相公整日劳苦奔波一场。” 崔秀秀心下一阵酸楚,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自己男人就没几日安稳的时候,好不容易从关内回来了,又要为家里琐事担忧。 “都是秀秀做的不够好。” 李思钰轻轻拍着她的光洁后背,轻声说道:“净瞎胡说,秀秀做的已经够好了,当你家相公离开营州时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否则也不会以大哥为营州留守将军,不是牛三,不是石头,却是大哥为留守将军,相公离开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些事情。” “当然了,你家相公也不相信大哥会反叛,别看大哥看起来呆愣,其实内秀着呢,他不可能看不到一旦作乱的后果。” “有时候啊……聪明人容易被自己聪明捆住手脚,换了他人,你家相公还真不一定放心呢!” 李思钰看着屋顶,轻声叹息道:“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想了,等见到了大哥再说吧,估摸着大哥也挺犹豫担忧的,毕竟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啊!” 崔秀秀静静听着他的话语,汉八部、山海关兵力都有所增长,唯独营州军本部军卒增长缓慢,她也知道,就算李义山想有什么异样心思也很难,自己相公早已捆住了他的手脚,哪怕相公离开了营州一年之久。 两人躺在一起,彼此倾听着对方心跳,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营州正进行一场激烈争论。 此时的营州已经不是一年前的营州,尽管没有关内洛阳、长安那般城高池厚,但仅规模、人丁却丝毫不弱于关内任何一座巨城。 营州城建与营州大多数土堡村寨差不多,只不过远比一般土堡更加巨大无数倍,回字形也更为容易抵挡外敌的侵入,像是数个瓮城一般,只不过一般翁城只是在城门处,而营州却是一圈又一圈的“翁城”而已。 最内围最为安全,这里聚着营州所有重要之人居所,李思钰在营州的府邸就在这里,李义山的居所同样也在这里。李思钰常年不回营州,哪怕崔秀秀也很少前来营州,但是李思钰府邸门前却极为繁华,主要还是不少城内百姓有了不满后,不愿前去官府打状子,反而最为喜欢跑到李思钰府门前,但这也只是白日里,入夜后却极为冷清。 李义山府门前至始至终都是冷冷清清,而今夜却一改往日,府门前竟然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起来,诡异的是,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将战马交给守在门外的奴仆,无一人开口说话。 李义山坐在虎皮帅位上,身体挺立的笔直,眼睛却微闭,所有进入虎堂将领皆默默坐在各自座位上,相互间最多碰撞了一下眼神,最后全都与李义山一般无二。 “大哥,人齐了。” 花鲁见众将一一就坐,在众人示意下,花鲁犹豫着躬身在李义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李义山睁眼一一看向屋内所有将领,这才微微点头。 花鲁见状,对着门外军卒大喝一声。 “关门!” 厅门缓缓关闭,屋内亦是一时寂静无声。 李义山一一看向所有人,最后才缓缓开口。 “诸位今夜前来,莫不是以此逼迫李某?” 陈承宗看了花鲁一眼,见花鲁微微点头,起身抱拳道:“将军,我等并无反意,只是李帅不日即入营州,我等想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李义山眉头微动,静静看了陈承宗片刻,轻声说道:“陈承宗,原沧州军将,因献沧州有功,为左军步军统领。” 陈承宗心下不由一跳,李义山没有太多话语,只是将他履历大致说了一下,众人脸色也随之微变。 “意下如何?不知陈将军以为李某当如何?” 陈承宗一时不敢言语,右军大将马思夏皱眉看了一眼李义山,起身拱手道:“将军身为营州将军……” 马思夏话语未完,李义山突然抬起手臂。 “留守!” “营州留守将军!” 马思夏心下无奈,叹气道:“李帅前往中原,营州军务皆由将军一言而决,事实如何,将军心下自知,潼关石将军,汉八部夏将军,还有参谋部诸多将军,将军虽为营州军部之主,但却无法调动得了诸多军卒,如今李帅回转营州,将军又当如何自处?” 李义山一阵沉默,他当然知道山海关、汉八部就是为了将他困在营州,而且这还只是外围,就是军部一些老将,那也不是说他想要如何就可如何的,更何况还有营州三院屡屡扣住他的钱粮物资。 明知道这些,甚至李思钰在临走之前,明明白白告诉他将要面对如何的困境,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心下想着那个二弟话语,看着眼前一干领军之将,心下一阵无奈悲哀,对那人竟然莫名其妙有些畏惧起来。 众将默默等着李义山开口,而他只是面无表情一阵沉默,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时,李义山面无表情开口道:“二弟信任李某,李某就不能无情无义!” 陈承宗突然大声说道:“李帅将我等困在营州无法动弹,难道这就是信任大帅吗?” “闭嘴!” 李义山眉头微抬,冷冷看向陈承宗,说道:“再敢多言一句,李某定然斩了你之狗头!” 也不去理会一脸涨红的陈承宗,看着众人,冷声道:“李某身为营州将军,李某就有责任让营州百姓安宁祥和,谁敢再言为祸我营州之事,别怪李某刀兵太利!” “哼!” 李义山冷哼一声,甚至连看一眼身侧的花鲁都无,冷声说道:“花鲁,你明日就返回奚族,告诉胡损,告诉大常衮,他们若敢再踏入营州境一步,本帅亲自斩了他们头颅!” “哼!” 第1040章 营州隐忧(三) 李义山冷哼一声大步离去,厅堂内剩余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花鲁身上,陈承宗看着一脸阴沉的花鲁,无奈摇头道:“二将军,大帅为了情义,甘愿自缚双手,如今……奈何?” 众人一阵唉声叹气,花鲁却冷哼一声,说道:“大哥虽改了李姓,可他还是我亦部之人,还是奚族之人!” “哼!” 陈承宗微微点头,人却无奈说道:“话虽如此,可大帅不愿,咱们又能如何?如今李帅已经身在了山海关,不日即将来了营州,若那时……那时……一切可就全完了啊!” 人群中一小将突然站起身来,向花鲁一拱手,说道:“小将以为,大帅他并非甘愿如此,只是……只是咱们现在还无法与李帅抗衡。” 众将皆皱眉看向这名小将,花鲁却精神一振,指着小将说道:“马将军之才能堪称我军之翘首,今时又是我军生死之时,有良策还请细细说来。” 花鲁是李义山的亲弟弟,本来很单纯,甚至还曾随李思钰身边,为营州军之义从,与营州军军中大将也多有情谊,但自从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后,性情竟然大变,或许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吧,也不知李思钰见到此时的他,会不会再次感叹世事无常了。 小将姓马,名叫马武周,原本在赵州为将,赵州被宣武军击破,他也随着流民,带着一家老小藏于山中,当营州军返回关外时,衣食无着的他也跟着来到了营州。 将门之家在这个时代是颇受欢迎的,年轻又帅气,武艺也丝毫不差了他人,最后被李义山看中。 见众人皆看了过来,或是不屑,或是期盼,这些全都被马武周视而不见,只是拱手一礼道:“大帅身为营州留守将军,所做之事我等兄弟也都心知肚明,营州能够如此富庶祥和,大帅当为首功!” “可是,李帅已经回到了山海关,一国不可有二主,李帅前来,又将大帅置于何地?所以……” “叽叽歪歪不甚爽快!马小子,这些俺们比你懂,你就直说该当如何吧?” “就是,文文绉绉的,直接说不就完事了吗?” “行了,你们难不成有法子不成?没法子就老老实实听着,净他娘地瞎咧咧!” “混蛋……姓孙的,你他娘地说谁呢?” “你……” “砰!” “够了!” 眼见着屋内就要成了相互掐架战场,花鲁终于怒了,他这一怒,效果还不错,再无他人开口争吵,冷冷看了一圈后,花鲁才看向马武周,郑重行了一礼。 “此时正值危急之时,马将军还请莫要有所保留!” 马武周微微点头,说道:“诸位知道营州之西草原的汉八部,知道东面的山海关,知道两处阻挡了我军脚步,非但如此,营州之三院更是每每插手我营州军务,可这些也只是表面。” 马武周一一看向所有人,正色道:“诸位或为旅帅,或为营帅,可是……诸位可否使得动其下军卒举兵向营州三院官吏,可使得动军卒举刀向李帅?” 马武周话语让所有人一脸惊骇,更是不少将领站起,一脸惊恐看着他。 马武周显然也知道众人会如此反应,摇头苦笑道:“在座的没人敢想着举刀兵向李帅,其下兵卒又如何敢与李帅一战?” “不错,诸位包括马某也从未想过起兵作乱,只是想着李帅可以考虑我等将领之难,想要保住大帅营州将军不失而已,可是,李帅若一意如此,又如何可保得住大帅?” 众人一阵沉默,陈承宗摇头苦笑,正如马武周所言,他们都是从关内逃过来的,手下军卒大多也都有亲人在营州,天下大乱已久,人吃人亦是常见,经历了无数人间凄惨后,没人还愿意营州与动荡不休的关内一般无二,李思钰知道,他们同样也明白。 在营州,营州人本能的自觉高人一等,这让逃难前来的百姓不满,希望他们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可这些人或是逃难,或是强行“劫掠”到了营州,营州本地人自然不愿与他们平起平坐。 李思钰知道这些事情,人离乡贱就是此理,可他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尽量给关内百姓公正、公平,民间还好,毕竟是三院那些自以为圣人子弟的文臣,可军中就麻烦了许多。 营州能够自立于世,能够击败秃头蛮重新夺回营州,依靠的也全是营州土生土长的军将,关内前来的军将,没有足够的功勋,又如何让李思钰给以足够高的地位? 矛盾丛生,但所有人却不愿破坏了世外桃源的营州。 汉八部、山海关两地同样也有不少关内军卒,但牛三夏三牛、石头石云力两人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营州人,与李义山不同,李义山本名是莽山,是亦部之人,同样也是奚族之人,虽自幼便长在营州,但终究还是与牛三、石头不同。 李义山为营州留守将军,奚族之人也随之成了他身边左右膀臂,有时候就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更何况,李思钰将李义山留守在营州也是无奈之举。 屋内众人沉默,心下更是感叹连连,最后又都将目光放在了马武周身上。 马武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中原是大唐天下,李帅可以全部舍去中原之地,而营州却是李帅根基之地,想来诸位也明白其中的不同。”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帅前来之时,当是大帅隐居之日,而诸我等关内之将……” 马武周轻声叹息道:“我等就算不愿,李帅也会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想今后凄惨,最好还是提前辞了官职为民。” “但是,我等无可奈何,并不代表他人同样也无可奈何!” 众人听着前面话语,无不摇头失望,可当他说了这一句话语后,无数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花鲁更是亟不可待说道:“马将军,不知何人可保住大兄?” 马武周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北面粟末人,东面高丽人……”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陈承宗更是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马武周怒骂。 “姓马的,你……你混蛋!” “诸位,此计万万不可,一旦……一旦如此,不用李帅砍了咱们脑袋,咱们就得他娘地全死在手下军卒手中!” 第1041章 营州隐忧(四) 陈承宗指着马武周,怒道:“姓马的,你够狠!别以为李帅放过了洛阳那些混蛋,就他娘地可以放过了我等?” “好好,你马武周厉害!混蛋啊!此事……老子不再参与,你们爱死不死,老子不干丢祖宗脸面之事!” “哼!” 陈承宗大怒,一脚踢翻椅凳,他可以不满,可以与军中所有将领不满李思钰。但是,他无法去做勾结外敌之事,这不仅会让营州人活剐了他一家老小,甚至想也不用想,一旦手下军卒知道了他这么做,为了家中老小,他也会被手下军卒剁了喂狗。 陈承宗大怒,心中突然后悔前来这里,顾不得他人阻拦,大步就要离去,马武周却突然大声说道:“谁说要勾结了外贼了?” 陈承宗脚步一顿,转身冷冷看向马武周,阴冷眸子让本想缓和一下气氛的花鲁也沉默了下来。 “不是勾结外贼?你以为那些粟末野人敢在李帅面前放肆吗?那些高丽人敢吗?” “不言李帅从中原带回来的十万大军,就是咱们营州这些兵马,他们都不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你真当他们蠢的自己会前来送死吗?” 陈承宗指着马武周怒道:“除了你……还有你们反叛,否则,他们凭什么出兵相助?” 身材高大的刘侃大步走到陈承宗身边,看着马武周,冷声说道:“尽管俺不忿李帅放弃大好河山不取,但俺也绝对不会与外族勾连,更不会毁了关外数十万汉民唯一存身之地!” “哼!” 刘侃随意抱拳说道:“刘某还有军务在身,告辞!” “等等!” 就在刘侃大步离去时,马武周大步站在他面前,看着比他高了一头的刘侃,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刘将军不愿营州成了人间凄惨之地,马某亦是不愿!” “再说,马某何时说要与那些外族勾结了,又何时说我等起兵反叛了?李帅在营州,谁又敢举旗反叛?找死吗?” 马武周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关内是大唐朝廷的天下,尽管大唐势弱,今后还能存在几日尚不可知,李帅不愿起兵争夺天下自有李帅道理,周某不敢质疑李帅之决定!” “但是,你们可别忘了,李帅可是北地王!李帅可以不要关内无尽花花世界,难道李帅就会放着身边外族觊觎营州吗?” “哼!” “勾结?老子根本无需去勾结,只需稍微表达些许不满李帅,你们真以为那些外族又能忍住了多久?” 马武周冷冷看了一遍所有同僚将领,冷哼道:“今日你们既然前来了大帅府邸,不用马某多言,你们想要如何,你知,我也知!” “想要成为如关内一般的一地藩王,却什么都不想付出,你们凭什么可以成为一地藩王?” “哼!” 马武周也是怒了,大步来到正堂前挂着的简易地图,指着营州大声说道:“营州之南,之西分别是山海关、汉八部,此两处咱们就是想要冲了出去,石将军、夏将军也绝对不会允许!” “之东则是高丽,之北就是粟末野人,也唯有他们可相助我等,甚至用他们的鲜血助我等一臂之力!” “哼!” 陈承宗冷哼一声,说道:“你想以高丽人、粟末野人为饵,但别忘了,李帅今次前来可是与晋军、宣武军厮杀无败绩的十万大军,别他娘地告诉本将军,晋军、宣武军是你们不堪一击的赵州军!” “李帅领十万大军,真的需要我等前去平乱?我等若无法前去平乱,功劳皆被他人夺去,咱们凭什么可成一地镇将,凭什么可为一地藩王?不被他人永远踩在脚下就他娘地不错了,你这法子究竟能便宜了何人?是你还是老子?还不是他娘地全便宜他人?” 众将微微点头,这事情太明显不过了,自己这么闹着,恨不得见人就说李帅是如何如何的偏心,如此之下,李帅能让他们前去攻打高丽,攻打粟末人那才叫一个怪字呢! 刘侃听完陈承宗话语,点头道:“无论是勾结外贼也好,还是让他们当咱们的替死鬼也罢,此事老子不参与了,今日老子哪里也未去,一整夜都在家中陪着妻儿。” “告辞!” 刘侃大步离去,陈承宗同样双手抱拳,随意拱了拱手,跟在刘侃身后大步离去。 两人一走,屋内也站起了数员大将,没有多余话语,甚至连拱手都无,也跟着大步离去,之后又有几人随后离去。 虎堂一时间空了不少,花鲁那个气愤就别提了,对马武周也有了稍许不满,他不说还好,一说竟然把人都说跑了,此时的他心中甚是恐慌不安,李思钰越是靠近营州,心中也愈发恐慌,正如众人所说,李思钰在营州就是神一般存在,只要他前来了营州,无论自己大哥愿不愿意,营州将军也只能是那个该死的李悍虎。 一脸阴沉的花鲁看着众将离去,很想开口挽留住他人,可最后也无法阻止,最后只能甩袖大步离去。 马武周看到花鲁离开虎堂时瞥了他一眼,在花鲁离去后,也起身跟随离去,厅堂剩余之人见此,也不得不一一无奈离开。 李义山虽率先离开虎堂,可虎堂内发生的事情却无法瞒得过他,每隔一刻钟,就会有军卒前来敲门,独自坐在书房中的他至始至终都未有一句话语,等到所有人离开了府邸,他才默默起身,一个人静静走在漆黑的阁廊中。 李义山府邸在营州城最内围,这里居住着营州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李义山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了他人,此时又正值敏感时期,各家虽紧闭大门,门内却灯火通明。 各家有各家揣测、担忧,甚至决定,李思钰此时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知道时已经是一日后了,而他却只是一个人坐在帐中,一个人趴在桌案上,飞鱼卫送来的消息却被他搁置在一旁不闻不问,甚至亲自前来送消息的小樱也被他三下五除二给扔出了大帐,只是一个人静静趴在桌案上,无聊看着砚台一个人发呆。 第1042章 杨复恭为帅(一) 崔秀秀端着一碗汤水掀帘走入帐内,见他依然趴在桌案上发愣,心下无奈叹息,轻步来到他身边。 “行了,都趴了一天了。” 崔秀秀将汤水推到他面前,轻笑道:“小樱亲手做的,你要不尝一尝?” 李思钰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崔秀秀,一脸怪异道:“小樱做的?能不能喝啊?” 崔秀秀没有回答,只是又将汤水向他眼前推了推,脸上笑意更浓。见她如此,李思钰低头看向面前汤水,见汤水奶白,看起来像是熬制了不少时间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崔秀秀笑道:“看起来挺不错,这丫头何时学会了熬汤了啊?” 崔秀秀向他身边挤了挤,李思钰只得将椅凳向后稍微撤了撤,伸手揽住她的纤肢,将她彻底揽在怀中。 李思钰无奈笑道:“今日你有些孟浪了啊,这里可是军营,虽然你家相公可以坐怀不乱,但若被军中将勇见到,到时候,那群混账编排你,你可莫要怪我啊!” “嘻嘻……相公就爱说笑,所有人都知道相公今日心情不好,谁敢没事找事前来啊!” 崔秀秀突然露出少女的顽皮,竟然让他一阵心神摇动,正在他发呆时,眼前竟然多了一只玉手,玉手上还有一只瓷碗。 “行了,闷气也生了,该喝汤水了吧?都消瘦成了这般模样,秀秀担心着呢!” 李思钰无奈,低头轻轻喝了一口,将汤水在口中旋转许久才咽下。 “好喝吗?” “嗯……挺好喝的,没想到小樱这蛮丫头也会熬汤了,不错不错!” 崔秀秀端着汤水,李思钰低头大口饮尽,回味着口中浓郁香气,心情也好了不少,对小樱能够沉下心来学习厨艺也甚为欣慰,但他却说道:“生闷气?这你可就猜错了,相公可不会为这些事情生闷气,只是……只是心下有些感慨而已。” “相公心下早就知道……知道你家相公会让军中一些将领不满,天予而不取,必受其咎啊!” 李思钰无奈摇头叹息,说道:“此时的大唐已然走到了尽头,只需轻轻一推,几百年的王朝就会彻底崩塌,营州徒有强大力量,却被你家相公死死锁在营州无法动弹,有时相公也觉得自己很傻,更何况军中将勇?” “不满太正常,满意才不正常呢!相公知道这些,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啊……这些混蛋竟然想着利用粟末人、高丽人向老子施压!” 李思钰轻轻摇头,面色也严肃了不少,他可以忍受这些人不满,但他绝对不允许他们勾结外贼! 好像崔秀秀感受到了他心中杀意,身体也不由向他怀里挤了挤,好像自身温度不够一般,感受到了她的不适,李思钰忙收住心神,将无形杀气彻底散去。 等他收敛了心中怒火后,崔秀秀才轻轻舒了口气,叹气道:“飞鱼卫送来的密报秀秀也是看了,大哥此时也并未真的不满相公,但大哥那里真的有些令人担忧。” 李思钰轻轻点头,按照李思钰所熟识的历史,大唐毁灭后会进入五代十国动乱时期,这个时期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想着天天打仗,也还有不愿打仗的,但是却很难相互和谐相处,主要还是手下将领的缘故。 自安禄山叛乱后,大唐节度使无数,但能安然活过十年者很少,其一是被另一节度占了领地而杀死,其二就是被手下大将杀死,安死于床上者屈指可数。 如今李义山即将面临同样的问题,手下大将不再满足如今权势地位,阻碍他们的却是营州的主人! 李思钰将下巴搁在崔秀秀肩头,紧紧抱着她轻声叹息。 “相公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当如何,是一次性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是……” “唉……” 崔秀秀感受着他心中无奈,知道他心中犹豫,一次性解决很简单,只需帮那些人一把,只需暗中轻轻推动一下即可,将他们彻底送上绝路。她能够理解他心中犹豫,杀人很简单,只是这辈子可能都要心神不安,换了天下任何一个节度使,一地藩侯,绝对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可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如此的不同。 “行了……” 崔秀秀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捧着他清瘦面孔,手指轻轻滑动,抹去淡淡皱纹,莞尔一笑。 “相公是营州的神,没人敢在相公面前放肆,大哥若真的……那也怨不得相公,毕竟与大哥一人相比,无数百姓才更值得相公拼命!” “呵呵……” 李思钰轻轻一笑,将怀中女人轻轻放下,站起身走到大帐外,眼中没有守在帐外小德子,没有李裕、阿蛮…… 只是看着无数百姓埋锅造饭,看着无数孩童守在弥漫着香气的铁锅前…… 杨复恭正与军中一些将领低声安排着军务,见不少军将目光转动,也不由看向李思钰大帐之处,见一日未出军帐的儿子终于露面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想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过去,突突正要抬腿跟上,李存信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就当突突皱眉不悦时,李存信却开口说道:“末将听闻营州留守将军是大帅兄长,此时营州军心不稳,对大帅颇有不满,大帅一人独坐帐中一日,想来心下多有犹豫,此时将军还是莫要打扰大帅为好,毕竟……此事不仅仅是军中之事,还牵扯大帅家中私事。” 蒙哥翰瞪了突突一眼,骂道:“你想作甚?这种事情岂是你这恁货可以招惹的?” 刘志远、谢彦章等一干将领也不由微微点头,他们不怕行军作战,唯独怕这类事情,只要沾染上了,无论对错,最后都会极为麻烦,躲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主动上前沾染了因果。 蒙哥翰拉着突突,看向其余诸将,说道:“大帅如何说,咱们兄弟就如何做,至于其他的……咱们兄弟也管不了!” “正好兄弟帐中还有些好酒,一同饮上几杯。” 蒙哥翰、突突地位要比李存信、谢彦章、刘志远等人地位高些,仅仅是营州本地之将就不是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从小樱嘴里得知了营州发生了何事后,他们心下同样担忧会影响到了自己,更加不愿沾染了丁点此事,见蒙哥翰开口,众将纷纷点头称赞。 第1043章 杨复恭为帅(二) 杨复恭心下很是不悦,大步走到李思钰身边,李思钰虽然没看向杨复恭,但却知道他来到了自己身后,脑中刚兴起这位阿父会劝解自己的念头,谁知念头刚刚冒出来,自己脑袋就挨了重重一击。 “啪!” 杨复恭照着李思钰脑袋就是一下。 “哎呦!” 李思钰哪里会想到杨复恭会打他,就是一旁的崔秀秀也是呆住了,更何况后面几个娃娃,反而阿蛮却有些恼了。 男人头,女人腰,能看不能摸。李思钰都是北地王了,在无数人面前还打自己阿爹脑袋,阿蛮两条浓黑粗眉登时竖了起来,自李思钰认下了杨复恭为父,军中将领对杨复恭甚为恭敬,唯独阿蛮是个例外,这丫头性子刁蛮,蛮性一起很少有人能制住,杨复恭就是想训斥她,也是每每用起李思钰之名,对她也没太多好法子。 但崔秀秀却是个例外,当杨复恭照着李思钰脑袋来了一下狠的后,阿蛮就跟个发怒的小老虎一般,崔秀秀一见她眉毛都竖了起来,张着小手就要上去按着杨复恭也给他来一下狠的,崔秀秀忙伸手拉住。 “阿翁要与你阿爹说些话语,咱们还是为你阿爹准备些吃食吧,你阿爹都一日未进食了,再不吃点东西,你阿爹会活活饿死的。” 或许李思钰的确太消瘦了,消瘦的让阿蛮很是担心,听了崔秀秀话语后,阿蛮眨巴了几下眼睛,最后点了点头,人却跑到李思钰面前,先是“凶狠”瞪了杨复恭一眼,最后才在李思钰面前露了个大大笑脸。 “阿爹,阿蛮为阿爹烤肉肉好不好?” 李思钰有些疑惑看了看崔秀秀,见她不住示意,这才明白过来,对阿蛮是又爱又无奈,也只得点头说道:“今日阿爹没了食欲,阿蛮为阿爹弄些肉汤好了。” “对了,再让你阿妈弄些馕饼。” “嗯嗯,阿蛮知道了!” 话语刚落,人已一阵风跑远。 对阿蛮很无奈,一年来个头长了不少,可这性子却还是依旧如故,永远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李思钰有些歉意对杨复恭说道:“阿蛮还是个孩子,阿爹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杨复恭勾心斗角了几十年,阿蛮只要一动屁股,他就知道阿蛮想要作甚,自然看出来对自己不满,若换做曾经的他,定然会大怒异常,可自从认了李思钰为养子后,性子也彻底改变了,不再是曾经阴狠的权宦。 “哼!为父若与那混账丫头一般见识,为父还能活得几日?” “小的混账也就罢了,你这大的怎么也是如此的混账透顶?” “洛阳之时,那些混蛋就该全都宰了,他们既然要杀你,为何还要放过了他们?如今倒是好了,营州竟然也他娘地想要造反!” “这就是你这混帐做的好事,如果在洛阳杀鸡儆猴,营州那群混账东西又岂敢有异心?” “哼!” “待在帐内一日?你是打算将整个营州丢给了那些混帐东西不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犹豫,军中大将又如何看待了你?你真当所有人会感激涕零吗?” “哼!” “你再敢混账胡为,老子还不如死在中原呢,省得在营州被人砍了脑袋丢人!” 李思钰一阵苦笑,但也被他的话语消散了不少哀愁,很无形搂着他的肩膀笑道:“阿父真当孩儿不知轻重之人?” “呵呵……” “孩儿是没杀了洛阳一人,那是因为孩儿为了营州将来,可营州是孩儿根基之地,那些混蛋们若敢乱了孩儿根基之地,孩儿自然会活剐了他们!” “只是……孩儿现在挺犹豫的,不知是现在动手,还是将来动手。” 杨复恭还是感觉这个儿子有些混账,哪有儿子搂着老子的脖子道理,抖动了一下身体,将他手臂拍掉,不过对他的话语也认真思考了起来。 “现在动手,牵连的人要少了许多,损失也少,如新官上任三把火,营州上下必然震慑不敢动。” “将来动手,损失或许多了些,但也清除的彻底,再不留任何后患。” “如此……” 听着杨复恭话语,李思钰一阵苦笑,摇头说道:“大兄帮孩儿稳住营州,不管有无此事都是有功于营州的,若孩儿一旦动了手,军中将领又当如何作想?” “糊涂!” 杨复恭大怒,扬手就要再次敲打他的脑袋,眼角瞥见一些孩童在旁,扬起的手臂成了指着他一阵训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见过哪个王侯将相会在意这些?” “好好,远的秦始皇、汉武帝就不提,咱就说那洛阳李晔小儿!为父助他登基为帝,他又如何做的?还不是欲要杀了为父以为快?” “还有你这混账小子,朝廷危急,你领军戍守帝都,南征北战无数,好不容易让大唐有了点希望,可他李晔小儿又是如何做的?还不是要砍了你混账小子的脑袋?” “哼!”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狗屁!” “狗屁!” “此事你莫要管了,你混账小子不愿,为父去做!” “哼!” 杨复恭大怒,冷哼一声,甩袖就要离去。 李思钰伸手就要拉住愤怒的杨复恭,手伸出一半,最后无奈放下,嘴里轻声嘟囔道:“李晔又不是一代明主、枭雄……” “你说什么?” 杨复恭怒目圆睁,吓得他忙闭上了嘴巴,脑袋连点。 “阿父说的是,孩儿太过优柔寡断,此事还是阿父来做,谁让阿父您是营州老帅呢!” “哼!” 杨复恭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背着双手离去。 看着大怒的杨复恭离去,李思钰这才抹了把额头冷汗,崔秀秀却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轻笑道:“阿父还真不错呢,不但解决了相公难处,还可趁此接手营州之事,一举两得,挺不错呢!” 李思钰心下又是一阵苦笑,正如崔秀秀所言,杨复恭虽为他阿父,但究竟营州老人会不会买他帐还真不好说,其一杨复恭并非是李思钰生父,一开始也只是因利益认下了他为父,事后经历了这么多,李思钰心下虽也真的认可了他,可别人如何去想,李思钰还真不敢十分确定。其二是杨复恭本就是宦官,而且是权宦,谁都知道大唐就是因朝廷权宦才到了如今地步,可究竟是否真的如此,李思钰虽摇头不止,可他人的确就是如此认为,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 故而,李思钰还真不敢十分确定,营州上下是否真的会认可了杨复恭,但若做下了此事…… 那就不好说了啊! 第1044章 虎头蛇尾的闹剧(上) 李思钰回营州,出关五千军卒,回归却有十万之多,尽管大多数会回到营州后放下刀兵为民,但此时确有如此之多。 高达十万军卒,其中仅将官就有上万之多,虽然回到营州后,一些将官可能会成为一个个村正,会成为身后数十万百姓民官,但无论如何淘汰,还是会有不少将官留于军中,这些将官同样要面临此时营州军本部那些问题,同样需要上升的途径。 但两者并非相同,甚至还未回到营州,两者无形间就成了敌手,坑就这么多,营州本地大将凭借着军功占据了大部分的坑,李存信、刘志远、谢彦章等中原将领,他们能争夺的也只能是那些逃入营州将领们的坑,两者未接触,两者就成了隐形敌手。 杨复恭从李思钰手中接过大权后,立即招来军中大将商议,当他大致说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情况后,看着帐内所有将领,极为严肃说道:“营州是所有人的希望,更是我等今后最重要根基所在,营州军部可以不满我儿,但他们竟然欲要以外族胡人为祸营州,这就不再是军中兄弟!” “所以……” 杨复恭看向狗子孙昭,说道:“立即通知山海关,令石云力必须十日内领兵前来。” “迟缓一日,斩主将!” “迟缓两日,自主将以下,各将皆斩!” “诺!” “令,汉八部四凶部五日兵困营州,迟缓者,斩!” “诺!” 杨复恭深吸一口气,看向皆挺直身体的众将,大声说道:“诸位皆为中原悍将,莫要弱了我儿无敌之名,今后尔等能否让他人正视,就看今日尔等之为!” “诺!” 众将齐齐躬身。 军令下达,整个大营翻滚,无数信使打马出营,各自向山海关、汉八部传令。 这一动不要紧,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山海关石云力接到军令,数万步卒立即拔营向李思钰大营,汉八部夏三牛同样如此,两人都是李思钰嫡系军将,对李义山名下军将不满李思钰之语颇有不满,接到杨复恭军令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拔营兵向营州。 汉八部以四神兽、四凶兽为名,四神兽主守,四凶兽主杀伐,且汉八部皆以骑卒为主,五日之令已经很宽裕了。 当两路大军,近二十万军卒缓缓压向营州后,整个营州都乱了。 营州大乱,百姓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日间,满城竟然流传着李思钰欲要彻底毁了营州的流言,更多的是李义山欲要反叛,彻底激怒了李帅,故此才会有李帅领兵前来讨伐。 这个流言最为广泛,李义山名下之将时常饮醉后,对李思钰多有不满言语,城中百姓也多为清楚,虽大多数百姓也觉得李帅的确不同于他人,可是军部之事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但今日竟然招惹了如此大祸,无数百姓也纷纷跑到军营呼儿唤夫。 不仅仅百姓不满军部,军中同样无数军卒丢掉刀兵,竟然公然与军将们对峙了起来。 马文豹站在人群中,看着无数百姓呼儿唤夫,最后一脸肃然离开,马车缓缓来到营州将军府,府门前已经有了不少三院官吏,但却被数百军卒拦住,当他的马车来到府门前时,本还争吵叫嚷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资政院书吏刘礼敬上前深深一礼。 “院正大人!” 老奴掀开车帘,正要搀扶着他下了马车,马文豹却摆了摆手,自顾自跳下了马车。 看着众多官吏皆看向自己,马文豹沉默走到弓着身子的刘礼敬身边,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刘大人随本官一同吧。” 马文豹没有多余话语,好像眼前刀兵出鞘阻拦着军卒如无物,众官吏皆退开身来让开了通道,好像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无人敢上前阻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还要提及马文豹身份。 李思钰、李义山(莽山)、马文豹原本同在刘亦一门下,刘亦一是亦部族长,又是营州平卢将军之下营帅校尉。 李思钰在刘亦一门下为旅帅,而李义山却是亦部义从军旅帅,两者看似同为旅帅,但李义山是亦部义从军骑军旅帅,地位要远远高于他,而李义山与马文豹又差了些,马文豹的父亲与李思钰地位差不多,都是汉军旅帅,但因为娶了刘亦一的女儿海丝,虽为文人,地位要比李义山高上不少,再加上刘亦一身死后,其子海拔在半年前病逝,亦部族长一脉血裔也只剩下了海丝一人。 马文豹面无表情,缓缓向前,刘礼敬紧跟在后,随着马文豹前行,挡在人前的军卒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滚开!” 亦部将刘海寿见到是马文豹,最后也不得不退到一旁,军将都是如此,拦着的军卒更加不敢阻拦。 “哼!” 马文豹冷哼一声,躬着身子的刘海寿更加低了些,心下无尽委屈,却不敢抬头相视。部族首领有着绝对权威,至少是小部族,部族越小,族长威严越重,马文豹虽为汉民,但他妻子海丝却是亦部唯一现存血裔,刚刚出生的儿子若无意外,下任族长定然是他们马家之物,刘海寿自然不敢阻拦。 见到这一幕,府门前众多官吏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天下大乱,文臣毫无任何话语权,早已沦为武将之附庸,唯独李思钰是个异类,竟然甘愿自分权柄,竟然将军政彻底分离开来,文臣亦是彻底掌握了营州政务。 但是这个时代的确就是武人天下,三院看似权柄颇重,可仅一日,仅仅只是军部动荡,三院竟然全成了废物,竟然连一点法子都无。 见马文豹缓缓走入将军府,众多官吏文臣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但却无一人离去,全在门前等候,当然了,也不似之前吵吵嚷嚷,反而无一人开口出言。 马文豹冷着脸进入将军府,所遇之人无不是退到一旁,皆躬身低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马文豹、刘礼敬两人穿廊过阁,径直来到前厅虎堂。 虎堂一刻钟前还如同菜市场争吵不休,此时却无一人开口,皆默默看向紧闭的房门。 “砰!” 马文豹一脚踢开房门,背着双手,冷冷看向坐在帅椅上的李义山。 “你……莽山……” “还是……” “李义山?” 第1045章 虎头蛇尾的闹剧(下) 两人冷冷对视,厅内数十大将皆不敢出声,一人独坐帅椅,一人站在门外,两人冷冷对视。 “呵!” “莽山如何?” “李义山又当如何?” “哼!不如何,营州留守将军李义山,也只能是李义山!莽山?不过是亦部一旅帅!” 看着门外之人,李义山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二弟将营州交于李某手中,二弟既然已经到了营州,营州将军自然是二弟,朝廷诏令也是二弟。” “大哥……” 花鲁大急,就要起身阻止,李义山却冷冷看了过去,花鲁想要阻止话语也被死死堵在了口中。 “来人,拿下!” 李义山话语刚落,无数军卒从身后幄布冲出,根本不管屋内一干将领惊怒,甚至连花鲁也死死捆绑着丢在地上。 “大哥,你疯了?” “大哥……” “大帅,俺……” “闭嘴!” 李义山缓缓起身,阴沉着脸冷冷看向花鲁,看向丢了一地将勇。 “营州不是亦部,更不是奚族!想用外贼乱营州,有本将军在,谁也休想!” 马文豹深深吸了口气,向李义山缓缓点头。 “此等反逆之人……本院正要带走!” 李义山心下叹息一声,沉默良久才默默点头。 “可!” 马文豹点了点头,冷声说道:“营州将军本应以营州百姓安稳为重,保家护民是其责,三院本不该干涉军部事务,但鉴于营州留守将军李义山无法担其责,致使军心动荡、百姓恐慌,故此……三院还请营州留守将军李义山暂离其职!” “大哥,大哥——” “你听到没?你听到没?该死的……该死的……” 花鲁拼命挣扎,冲着李义山怒吼。 “大哥——” “你听到没?他们……他们要杀了咱们兄弟啊!” “要……要杀你!” “大哥——” 花鲁拼命嘶吼,李义山却像是什么都未听到,只是低头不语,最后却不悲不喜看着马文豹。 “安抚民心是三院之事,军中自有本将军处置,军不管政,政亦不能插手军务!” “这是底线!” 两人默默对视,地上被死死捆了一地将领竟然全都呆呆看着两人。 “也……好!” 马文豹最后默默点头,转身大步离去,刘礼敬彻底傻眼了,这……这就算完事了?他是资政院书吏,平时从未见过马文豹如此强势过,所熟识的院正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今日竟然如此强硬,没有什么忠孝仁义大义劝解,没有兄弟之情纠葛,只是极其强硬的要求李义山辞去留守将军一职,虽然没有成功,刘礼敬却毫无任何失望,只看到一地死死捆绑着的将领,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放回胸膛。 李义山冷冷看着两人大步离去,脸上的冷漠让人无法揣测心中所想。 “大帅,您……您不会真的……真的……” “大哥,那混蛋走了……还不他娘地放开老子?哼!等一会老子活剥了你们这些混账的皮,竟然将老子绑的这么紧!” 花鲁冲着按住自己的军卒大怒,听了花鲁话语,被捆了一地的军将们也轻松了许多,皆以为李义山是在瞒天过海,先稳住三院那些混账官吏,唯独马武周一脸绝望看着李义山。 这些人在军卒冲出来时并不敢稍作抵抗,此时以为还有一线生机,皆强装着镇静,可是按着他们的军卒却未有半分松懈,绝望再次爬上所有人面孔。 马武周挣扎着看向李义山,怒吼道:“大帅,李帅这是要我所有人的命啊!就算……就算大帅将俺们送给李帅,李帅也不可能放过大帅啊!” “大帅……咱们……咱们还有机会……大帅……” “大哥,你……你疯了,咱们……咱们可是亲兄弟啊!” “大哥……大哥——” “大帅,俺错了,俺真的错了……俺……俺还有老娘……娘……俺错了……俺真的错了……” “大帅……” 看着或痛哭流涕或惊恐暴吼的他们,李义山心下感叹连连,他是营州留守将军,其余军将或许不知汉八部事情,不知李思钰究竟在关内做了些什么,可他又岂能不知? 不言惊慌失措的百姓、军卒,就算营州防御坚固,可那又如何抵挡七石巨弩? 二十万大军前来,又有谁敢与那人一战? 李义山知道身边一直有飞鱼卫,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几乎就在那人眼皮之下,他知道军中兄弟夜中前来瞒不过飞鱼卫,他有把握拿住了连夜出城的小樱,但他什么都没做,一切只是徒劳而已,当自己为营州留守将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只是网中飞蛾,逃不掉,破不开。 剩下的又能有什么?除了轻轻摆手,看着拼命嘶吼挣扎的弟弟,看着一干痛哭流涕将勇被拖下去,最后剩下的……也只是无尽无情冷漠。 营州动荡很快平息了下来,当马文豹带着一干死死捆缚着的军将出现在人前时,动荡不安瞬间消失,紧闭的城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牛三领军两万骑出现在营州城外,看着缓缓前来的马文豹,身体不由向前倾斜了稍许,阴冷眸子让人畏惧,此时的他更愿意挥刀砍人,自己大帅几乎将所有家小全交给了他们看顾,这才多久? 一年,仅仅一年,这些混蛋竟然想着反了大帅! “来者何人?” 牛三对马文豹极为熟悉,本就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日却问出此等话语,可见他对马文豹等人极为不满。听了他的话语,马文豹心下却无奈叹息,他当然知道军中不满早就存在,只是这些人并未表现出太多过火行为,李义山治军同样颇为严厉,所有人也都没当一回事,更何况三院也清楚,只要让军中普通军卒无法动弹,军将再如何不满也没有丝毫法子,而他在前去将军府之前,刻意转道去了趟军营,所见的一切也证明了三院是对的。 对的都是对的,可是这些人竟然想着勾结粟末人,勾结高丽人,这就是马文豹也没想到的事情。 面对牛三质问,马文豹又能说什么,三部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竟然还要小樱亲自带着飞鱼卫前往李帅大营,还需要李帅亲自领军前来…… 马文豹轻声叹息,挥手将一干死死绑缚的将领送到牛三面前。 “资政院院正马文豹惭愧,还请王爷治三院不察之罪!” 第1046章 饶乐都督府(上) “请王爷治下官不察之罪!” 李思钰看着背着荆条绑缚着双手的马文豹,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文人竟然也负荆请罪起来,嘴角一阵抽动,人却站起走向绑缚着的马文豹,一边为他松绑,一边狠狠瞪了一眼牛三。 “兄长这是作甚,若是被海丝小姐知道了,行乾今后还如何登你家大门啊?” “再说了,要治罪,那也轮不到你,最先该治罪的应该是小弟自己才是,一切根源还是在小弟身上。” 马文豹听着他的话语,他本就不是强项之人,并未有太多反抗,任由李思钰为他松绑。 “行乾可莫要再说了,兄长羞愧至极,你为天下百姓,为营州百姓领军入中原,家中一切皆交给了我等,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惭愧啊!” 李思钰松开了马文豹,看着他狼狈模样,不由大笑:“兄长素来风流倜傥,如今狼狈不堪,的确是该羞愧,哈哈……” 一边大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到一旁,轻轻摇头笑道:“军中不满,行乾心中自知,本想着回了营州慢慢消磨军中戾气,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欲要利用粟末人、高丽人向营州施压,这就不是兄弟可以接受得了。” 马文豹心下轻松了许多,他太了解眼前之人脾性,但还是有些担忧问道:“行仁虽有些疏于军务,以至于犯下了如此大错,但……行乾,有些事情的确怨不得行仁。” 马文豹摇头叹息道:“行仁本为亦部之人,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有时夹在家国之间的确难以抉择。” 李思钰默默点头,自古就有一人飞升鸡犬升天之言,这位义兄成了营州留守将军,亦部之人为高位也正常,这人呐总是想着尽量与上一任彻底分离开来,或许从未开口,心下却总是不知不觉会去做,不用营州老人,反而使用关内或逃难、或投诚之将,这是人之常情,这一切李思钰都能够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心有怨气的,不满可以,李思钰自决定入关戍守帝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不满之人,但是人要有底线,而这些不满将领正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听着马文豹话语,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大兄有大兄的难处,这些事情小弟都明白,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瞒兄长,小弟之前在山海关时,还想着让大兄继续留任营州将军,毕竟……他是大兄,一年来稳住了营州安稳,这就是有功,有大功于营州。” 马文豹一脸惊诧,他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番话语,看着一脸肃然面孔许久,才轻声叹息。 “行乾果非凡人,行仁啊……你可是真的错了啊!” 马文豹摇头叹息,对李思钰的话语他没有丝毫怀疑,想到今后李思钰、李义山两人关系,想到临来前妻子的嘱咐,很想劝解,可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是他也没想到李思钰又说了句让他震惊话语来。 李思钰双手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心中很有些犹豫不决,双目盯着地面好一会,突然看向马文豹,说道:“兄长,小弟有些话语不知……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文豹一怔,点了点头,说道:“行乾有何话尽管说来。” “那个……大哥走到了这一步,小弟是要担负一定的责任的,但也与亦部、奚族有很大关系,兄长你也是知道,刘大人去世后,少族长也在半年前病重走了,唯一剩下的也只有海丝小姐一人,虽兄长之子可以继承亦部族长,但兄长想过没,营州将来又如何看待亦部,如何看待与奚族紧密的亦部?” 马文豹心下一惊,皱眉沉思了起来。亦部是奚族的分支,虽然营州不乏有小部族居于其中,但作为三院巨头之一,他很清楚营州是如何对待这些小部族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无人说起,毕竟营州多有胡人居于高位,像突突、蒙哥翰等一干大将,但所有三院之人皆有意无意排挤这些部族出身之人,亦部是李思钰恩族,凭着这种关系,亦部也是个特殊存在,可是下一代人呢?眼前之事又如何算起?将来自己儿子成了亦部族长,会不会受到族部拖累,甚至…… 越想,马文豹心中越冷,他是文臣,史书典籍不知读了多少,深知君王无恩义,虽然眼前之人或许至死也不会毁了亦部,可下一代营州之主呢,是否还愿意身边有个特殊存在的异族族群? 马文豹沉默,李思钰亦不言语,两人深知将来究竟又会发生何种凄惨之事。 帐内只有两人相对沉默,就在气氛越来越沉重之时,大政推开道缝隙,露出半个脑袋朝里面偷看,李思钰耳力很好,早就发现了儿子偷偷躲在外面,甚至还有几个娃娃也躲在外面,只不过他故作不见而已,见儿子露出半个脑袋,不由莞尔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大政一见父亲招手,忙推开门帘幄布,抬腿就要迈进大帐内,但却不得不停了下来,看着脚下不敢进来。 一双小手突然出现在大政腰间,将他抱着跳进帐来,见是小德子,李思钰不由笑了笑。 “行了,你们都莫要躲在外面偷听了,都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语,一下子钻进来五六个娃娃,其中阿蛮个头最高。 李思钰抱起大政,人却看向阿蛮与一干娃娃。 “你们站在老师身后,可以听,不可以说话插嘴,尤其是你这丫头。” “诺!” 一帮子娃娃与军将一般无二抱拳应诺。 这些娃娃们跑进帐内,尴尬沉闷气氛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李思钰抱着一脸好奇的大政,与马文豹说道:“兄长身为资政院院正,知道治理地方有多么困难,关内前来的汉民最易治理,其次是营州土生土长的汉民,再次则是没了族群的胡民,最为难以治理的则是聚集在一起的大大小小部族。” “关内汉民前来营州,人离乡贱,关内活不下去了才来到的营州,这些汉民一者是势弱无力与其他人争势,二者……关内之民祖祖辈辈多受圣人教化,多为良善之民,故而最为易于治理。” 第1047章 饶乐都督府(下) 李思钰一阵摇头苦笑,叹气道:“营州百姓就差了许多,连年动荡不稳,民风多悍野,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治理甚难,普通汉民、离了族群胡民还好些,毕竟单个势单力薄,并不真的敢持兵对抗官府,但聚集在一起的部族却不同,稍有不满即杀官造反,兄长身为资政院院正,想来是知之甚详,所以……小弟……怎么说呢,就算没有今日大兄之事,小弟也会逐渐清除所有事实存在的部族,包括亦部、奚族。” 马文豹沉默不语,李思钰继续说道:“不瞒兄长,小弟对如何处置大兄很有些犹豫,大兄能稳住营州一年不乱,有大功,如今又能体谅百姓之苦,将军中反逆之将绑缚送来,又是一件大功。” “但大兄的确也有罪,军中出了如此之事,他身为一军主将难辞其咎,若不处罚,数十万将士又如何看待你我?” 马文豹抬头,却又低头不语,心下更是诸多无奈叹息。 李思钰皱眉片刻,才又说道:“军中不满军将欲以粟末野人、高丽人相胁,若再算上奚族,营州几乎就是四面相围之势,这不是小弟所愿见到的一幕,故而,小弟想过了,大哥营州将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了,但是,大哥可为饶乐都督府将军……” “什么?” 马文豹心下正无奈哀叹呢,当李思钰说出不愿再留着亦部后,他就知道亦部完了,可他也无法开口阻止,虽他与亦部渊源颇深,但他更是营州资政院院正,心下也只能哀叹连连,可当听到后面一句话语后,哪里还能坐的住。 说起饶乐都督府,就不得不说羁縻府制。 东汉司隶校尉应劭所著《汉官仪》,言:“羁,马络头也;縻,牛蚓也。马云羁、牛云羁,言制四夷如牛马之受羁縻也。” 也就是说羁縻府制是专门为胡民部族所制,当然了,也可由此可见汉朝之强势高傲,大唐虽对待胡民宽松了许多,但仍然延续羁縻府制。 饶乐都督府是贞观二十二年,奚首领可度者归顺朝廷,专门为奚族设立的饶乐都督府,其下共有五州,奚族遥里部、伯德部、奥里部、梅只部、楚里部五部伊离堇为五州刺史。 显庆年,可度者死,奚族反叛,不久后,再次臣服。武帝通天元年再叛,开元四年,再降…… 直至安禄山反叛后,饶乐都督府再无其名。 马文豹本就是营州土生土长之人,又岂能不知饶乐都督府,更想不到李思钰会说出这番话语。 看着他一脸震惊,李思钰摇头苦笑道:“兄长先听小弟说完,大兄为饶了都督府将军,但也只能为将军,只能理其军,饶乐都督府亦归属北地王府之下,其地部族将被打散分置营州各地,若兄长答应,小弟即上奏朝廷,降建王为饶乐侯,以建王治其民。” “这……这个……” 马文豹着实犹豫了起来,若无部族打散分置,无建王治其民,马文豹会还不犹豫答应下来。 亦部只是奚族一个分支,草原很少会有分支吞掉本部族之事发生,一旦吞掉奚族,亦部不但未有丝毫损失,反而会变得极为强大,但…… 一想到李思钰给出的条件,马文豹又是一阵苦笑,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是他想也没能想到的结果。 马文豹低头沉思了片刻,点头说道:“行乾能如此,纵是行仁也无话可说,但亦部之事毕竟……还需海丝点头,行乾可否暂缓两日?” 听了这句话语,李思钰不由笑了起来,他知道,当马文豹说出这句话语时,事情就已经有了结果,两人都不是蠢货,李思钰经了此事,已经决定彻底解决周边各部胡族威胁,无论马文豹答不答应,他都要解决了亦部、奚族这个内部威胁,解决粟末、高丽外部威胁,他绝不允许周边胡族时时威胁营州稳定安全。马文豹他没有太多选择,主动权在李思钰手中,无论他对亦部是何种情感,利益也好,情感也罢,当李思钰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亦部都保不住了,但得到一个饶乐府也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政治是利益的交换,亦部是李思钰起家恩族,想要让一个有大恩于自己部族退出舞台是极为困难的,里面牵扯着太多因果、纠缠,能用一些利益交换让亦部、奚族成为历史,李思钰并未觉得自己吃了亏。 阿蛮个头是身后的娃娃们最高的,可脑子却比不了他们任何一个,听着阿爹要将自己小弟的建王降格为饶乐侯,不由偷看了一眼个头稍矮的李震,本她还以为自己小弟很是不满意呢,正想着等自己阿爹心情好的时候,为他说些好话,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很是有些不解挠了挠头,难道由王爷变成了侯爷是好事?怎么小屁孩嘴咧得这么大啊? 李思钰、马文豹本就熟的不能再熟了,正事说完,两人就聊起了一年来各自所经历之事,气氛也轻松了许多,至于身后的娃娃们又哪里敢在两人面前插嘴出言,唯一敢哼哈的也只有李思钰怀里的大政。 看着大政双眼咕噜噜转动,马文豹不由笑道:“所有人都言大政不得弟妹喜爱,如今看来确是错了啊,如此沉稳安静,又岂能不得弟妹喜爱啊!” 李思钰一听此言,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兄长今后可莫要多言此事,秀秀真恼怒了,小弟可不敢替兄长美言!” “哈哈……” 两人相视一阵爆笑。 李思钰摇头说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政皮实,整日没个安稳的时候,如此调皮捣蛋,秀秀若不多加用心,稍长后,还不知会成了什么模样呢!” 马文豹微微点头,两个娃娃还小,市井流言他也从未真正重视过,别的就不提了,只是小政随了母姓崔氏,小政就不可能成为营州之主,军中老将也已经用事实表明了态度,今后营州之主也只能是大政一人。 想到营州,想到中原,马文豹就是一阵无奈感叹。 “或许……行乾就不该放了洛阳之人,行仁……你糊涂啊!” 第1048章 变异的府兵制(上) 杨复恭心下很是不喜,对李思钰也更加恼怒,他这还没刚准备发威呢,营州柳城竟然自己将城门打开了。 两日来也不搭理李思钰,无论如何讨好、狂拍马屁,要么被杨复恭连连敲着脑袋赶了出来,要么就干脆不搭理他,对此李思钰也没太好法子,毕竟他不可能真的毁了好不容易建好的营州城。 石头、牛三、梁书生、虎子、孟铖、孙希唐……许许多多大将在河北与晋军争斗时,他们就知道自己大帅与杨复恭这位大唐权宦关系还算不错,并不像其他人这么厌恶宦官,后来与突突、蒙哥翰相互通信时,也知道因为某些原因大帅才认下了杨复恭为义父,但在他们印象中,这种关系也不过是利益维系罢了,如今都回到营州了,也没必要继续维系下去,可当他们见到杨复恭拿着棍子暴吼“追杀”李思钰时,见自己大帅抱头鼠窜时,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众将一下子将杨复恭地位拔升到了个特殊的存在。 这群将领都是李思钰老班底,对异于他人的大帅更为了解,见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太多了些,无论是认下杨复恭为父,还是将小皇帝李裕绑了营州,他们也只能无奈苦笑。 大军前行,跟随着的数十万百姓极大拖延了行军速度,在李思钰眼中,营州根本不会有何危险,百姓思安、军卒亦是不愿再战,只是很少一部分军将不满,就算想要造反也不现实。 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为民心?还不是与民以利?老百姓吃得饱、穿的暖,三院又不是大唐那些贪官污吏,三院分立,看似一体,实则相互制约,再加上德高望重乡老可旁观官府衙门审案断案,很大程度上给了百姓公平公正,如此之下,作为营州一切的缔造者,民心不在他又在何人身上? 营州军卒与关内军卒不同,营州军卒尽管有些人脸上也带有宣武军、沧州军、义武军、晋军……等等各种各样的印记,尽管他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曾经也是配字军,但营州军卒不能说是抓捕的配字军,因为营州军根本不需要。 百姓的根基是土地,只要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干啥都行,而李思钰也正是以土地为诱饵,将无数百姓、军卒死死绑在他的战车之上。 有人会说,李思钰给他们的土地其实也不多,远不如大唐开国之初,但是呢,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一个成年男丁究竟可以耕种多少田地? 在没大型机械耕种田地情况下,一个男丁顶多也只能耕种十余亩田地,战乱频繁,男丁死伤过多,一家人能有一个男丁就算不错了,你能给多少土地要他们耕种? 一百亩? 还是两百亩,三百亩? 大唐之初,经历过隋末动荡后,男丁稀少,尽管赋税很低,远比十税一要低了许多,可关键是分给百姓土地很多,多到了百姓根本无法耕种得完的土地,无法耕种,但依然要缴纳赋税,这同样会给百姓增加不少负担,大唐之初的残破,到迅速恢复壮大,与剥夺百姓钱粮也有很大的关系。 那么,这又说回来了,大唐之初,分给百姓多余了这么多的土地,无法耕种得土地还要缴纳赋税,极大增加了百姓负担,百姓咋还愿意如此呢? 这就又要提及大唐的聪明之处了。 《十三经注疏》注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永远都是将家族延绵作为最重要的事情去做,人丁因战争而减少,总会不断增丁添口的,现在土地多的种不了,以后总会有子孙去种的,或许到时候还不够子孙去分得呢! 百姓土地越多越是欢喜,这是再明摆着的事情了,可一开始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从口中挤出钱粮,缴纳自己无法承受的赋税,这就有点像是朝廷在竭泽而渔一般,可事实上大唐之初的确很厉害,府兵制也正好可以解决这一矛盾。 府兵源于北魏之鲜卑,胡人打仗有个鲜明特点,不像中原军卒多为常兵,胡人除了可汗大帐帐兵算是常兵,其余的都不是,胡人以牛羊为食,不似中原之民,草原可养活人丁也无法与中原相提并论,可汗帐兵通常也就数千而已,可每每打仗却可聚起数万,乃至数十万骑卒,这些骑卒就算是另类的府兵,是以牧民为兵的府兵,休战为民,战时为兵的府兵。 府兵有个很大的好处,可很短时间内聚起无数军卒,坏处同样也很明显,就是训练不足,战力不强,但大唐是个例外。 当兵若没好处,谁还傻不拉叽愿意当兵,无论草原胡人,还是中原汉民,这点都是一样的。 《邺侯家传》云:“初置府兵皆于六户中等以上,家有三丁者,选材力一人,免其身租庸调,郡守农隙教试阅。兵仗衣驮牛驴及糗粮旨蓄,六家共蓄,抚养训导,有如子弟。” 由此可见,一府兵兵丁是六户人家出一男丁,在农闲的时候聚集到各州、府参训,战时所需兵杖物资皆由六家所出,而且自家田地没有赋税,没有徭役,不仅仅如此,家中妻儿老小、田地耕种也将由六户人家共同照顾。如此之下,在人丁稀少、田地却无法耕种得完、需要多余缴纳本没耕种田地的赋税情况下,当兵就成了解决无数百姓家中困难的最佳出路,短短十数年,大唐从极为萧条艰难的境地,一跃成为世界的巅峰存在,与无数百姓争抢着要当府兵有很大的关系。 李思钰与大唐的做法又有些稍微不同,大唐之初将土地大量赠给百姓,多到了百姓根本无法耕种得完的地步,迫使着百姓不得不踊跃参军。 李思钰却像是个吝啬鬼,他只是单纯的根据一个正常的男丁所能耕种的土地来分配,无法计量的土地却留在了他自己手中。 一开始,李思钰也不是不想学习大唐开国之初的做法,每家每户也给个几百亩去种,也将赋税调的低低的,可关键是他看到如今大唐境地后,他就打消了这种做法。 第1049章 变异的府兵制(下) 大唐之初,百姓踊跃参军以避开“沉重”赋税,同时还有无数百姓难以承受“沉重”赋税,不得不将手中多余土地转卖或依附在他人身上,而能够有足够能力吞下如此之多的土地,也只有那些千年世家豪门。 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土地就是生命中的一切,李思钰不愿土地在百姓手中流失,看起来,各大世家豪门掌控土地,一开始的确可以利用更多荒废土地,但随着时间推移,麻烦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了如今混乱的大唐。 或许无数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给百姓分配更多田地的好处,但他还是实行了与大唐之初完全相反的土地政策,分配给百姓手中土地正好可以完全利用,至于百姓们想要给子孙挣取田产,那就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就是成为李思钰手下军卒,在战场上立下足够功勋。 如此一来,百姓可以凭借自己能力耕种可以承受的田地,无需担负额外田赋带来的压力,贪心的百姓想要为子孙留下更多田产,当兵就成了唯一出路,而且他们从军后,这些田产会根据军功而获的减免,如此一来,这就与府兵制几乎没什么区别。 府兵制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极大的降低了领军将领起兵作乱风险,毕竟府兵制的基础是土地,是赋税,有这种权利的不是领军大将,而是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人,也正因此,李思钰根本不害怕那些被死死捆缚哀求的军将们作乱。 李思钰没有面见一个叛将,甚至曾经随自己征战河北的花鲁,他也没有去看一眼,甚至连质问他为何要反叛自己都无,所有叛将直接丢给杨复恭这位阿父。 “或许……阿父会少生些闷气吧……” 李思钰骑在踏雪身上,心下想着纷乱杂念,眼神散焕的他根本没有看到柳城缓缓走来的一群人。 “哼!” “啊?” 一声冷哼响起,李思钰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冷着脸的杨复恭。 “大帅,大爷来了。” 突突低声提醒了一句,李思钰这才清醒了过来,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咳咳!” 李思钰轻咳两声,身体挺直了不少,轻踢了一下踏雪,缓缓前行十来步停住。 “末将李义山,见过将军!” 看着一手按胸躬身行礼的李义山,李思钰静静看了他片刻,踢动战马来到他身边,马鞭轻轻敲打了几下他的肩膀,人却缓步走向城门。 “大哥以为此城该以何名为好?” 李思钰行为让随李义山出城的三院官吏、将领一阵错愕,杨复恭却郁闷的闭眼不欲去看,手却向前摆了摆,也不由轻踢了几下战马,数百将领、文臣跟在李思钰、李义山身后缓缓走入城内。 李思钰的话语不但让无数人错愕,就是李义山自己也愣愣看着走在前面的他。 李思钰回头看向李义山,见他眼中少许迷茫不解,不由一笑。 “柳城……太俗了,怎么着兄弟也成了北地王,尽管兄弟很不喜李晔,却唯独这个爵位最为满意!” “营州是你我兄弟打下来的,百年动乱……终于在你我兄弟手中结束了,将来啊……兄弟更希望营州再无刀兵之事,希望所有百姓都能以生在营州为荣耀,希望人们能够永远记住心中那丝希望之光,能够记住你我为营州所做的一些牺牲。” “所以啊……兄弟觉得……这座城应该叫……荣耀之光!” “这座城所有街道就该以你我之名,以为营州牺牲兄弟之名命名。” 声音越来越低沉,想起无数兄弟为了营州战死沙场,心情愈发沉重,两人静静行走在寂静街道。 街道无数百姓,却无一人开口,皆默默看着李思钰、李义山走在宽阔街道上。 李义山一路上没有开口,看到李思钰突然跳下马来,走向一名娃娃搀扶着的老者,心下又是一阵难言杂乱。 “孙叔,你咋也来了?” 孙七没有正式姓名,只是因家中排行老七而已,但他却是马汉明身边老仆,是存活为数不多的老人。 这个时代是开放时代,胡人也好,汉人也罢,并不是以种族区分喜恶,但两者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尤其是北方,越是靠近边境之地,军中胡人越多,但两者又自为体系,有番、汉之别,李思钰是汉民,自然也是汉军一系,而孙七则是汉军中老人,虽本事不多,但却在李思钰崛起之时提供了不少帮助。 李思钰在军中人望很好,性子随和、恭谨,作战之时又悍不畏死,作为汉军老人,这些老人像是喜爱自家子孙一般喜欢他。 孙七年纪真的太大了,身体也差了许多,但他还是一身老式军服,虽有些破旧,却很是干净整洁,见李思钰低头行礼,孙七静静看着他许久,手臂微微抬起,李思钰忙半跪于地,低头如数年前。 孙七轻轻拍了拍他头顶,咧嘴笑道:“臭小子,没弱了我营州之名!” “好!” “好啊!” “行了,起来吧,无数百姓看着呢,小老儿如今可是你名下普通百姓,你已经是了北地王,可莫要再让百姓笑话了咱爷们。” “呵呵……起来起来。” 李思钰站起身来,对孙七笑道:“行乾已经被天下人笑话成了大傻子,再多些又何妨?” “哼!哪个敢笑话咱爷们?小老儿敲不死他!行乾且自行离去,小老儿再看看纵横中原的强卒,究竟是长得啥样?” “呵呵……” 李思钰不由一笑,对孙七又是一礼,笑道:“那行,行乾这就离去,有时间再去烈山看望孙叔。” 孙七只是摆了摆手,眼睛却看向他身后无数军将,好像对他很是不耐烦一般。 见他如此,李思钰无奈摇头,只能继续前行,只是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骑马,而是牵着踏雪走在最前,他却不知孙七眼中却满满的湿润。 李思钰的所作所为或许真的很异类,异类到了无人可以理解,可孙七却能够理解,李思钰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躺在烈山最高峰的马汉明。 “老主人……你可以笑了吧……” 孙七抬头,仿佛半空正有一老人,微笑看着一起…… 第1050章 处置(上) 李思钰一路入大帅府,路上却无一人高呼,所有人只是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他,空气中却迷茫着莫名悲伤,离开时,他身宽体壮,回来却骨消如柴。 没有掌声,没有万岁高呼,更无鲜花、少女尖叫,只有无数眼睛,默默看着无数染血将勇默默入城。 杨复恭一路紧皱着眉头,或许是刘一贽看出他的不悦,轻声解释道:“行乾是营州缔造者,出军时,行乾意气风发,身宽体壮,如今回来却骨消瘦弱至此,百姓就是想欢呼,见了此等情景……” “唉……” 刘一贽轻声叹息。 “行乾如此赤心待朝廷,却遭如此待遇……” “唉……” 刘一贽轻言低语,却在人群中引起无数叹息、哀伤…… 杨复恭默默点头,也不多言,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了下来。 “我儿待人赤诚,每每又以百姓为重,若非如此,我儿早已夺了中原半壁江山,早已杀了该死的朱温。” 马伯聪微微点头,看着就要牵马走进大帅府的李思钰,轻声叹息道:“行乾为人赤诚,更是活无数百姓,若非行乾浴血拼杀,我营州已然是秃头蛮横行之地,我营州能在如此动荡之世安稳于外,全靠行乾一人之力,纵然军中有些将领稍许不满,又岂能与全城百姓人心相敌?” 众多三院官吏一阵默默点头,他们是亲身经历了这场动荡之人,对马伯聪话语更有认同感。 李思钰下马,牵着踏雪在无数百姓面前默默行走,他人也不得不下马步行,哪怕杨复恭也是如此,就在李思钰一脚踏入大帅府时…… 夹杂在人群的宋钰已经先一步站在帅府前,只见宋钰一脚踢开儿子,仰天怒吼。 “大帅回府——” “礼——” 宋钰仰天怒吼,人已经半跪于地,一手抚胸,头颅低垂如军中最高礼节,跟在李思钰身后的杨复恭一愣,他当然知道宋钰一直在队伍之中,知道他是自己孩儿的管家,可见他如此还是愣了一下,接下来见到的一幕,直到二十年后,临闭眼去世前,脑中残留的最一幕却是眼前情景。 随着宋钰低头半跪于地,像是推翻了一个骨牌,难以计数百姓,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与宋钰一般无二,全都低头按胸半跪于地。 李思钰看着半跪于地的宋钰,沉默片刻,向后轻轻摆了摆手,却没有回头,更无任何话语,只是身体挺得笔直,大步走入帅府。 三院官吏看到他如此,心下既感叹连连,又是一阵深深感激,别人或许不明白李思钰为何会如此,但三院官吏管理着无数百姓,在刀兵为王的时代,他们比任何以往之时都期望权利,可他们都知道,兵马为王的时代,百姓更崇拜力量强大的人,李思钰是营州的神,更是三院官吏们头上无形沉重大山,尽管从无一人开口表达出来,但是这种无形存在却始终压在他们的头顶。 营州军将不满,三院官吏们私下里也讨论过李思钰回城后,又会如何面对他一力打造的世外桃源,又该如何面对无数百姓,是更加严厉,还是将权利死死抓在手中。 可仅仅只是李思钰向后摆了摆手,没有一句激动人心言语,三院上上下下官吏们却更加尊重起这个异类之人来。 三院之初,李思钰由数百人的旅队迅速扩张,吞了营州数千兵马,时间太短,壮大的速度却让人难以置信,若这种壮大速度能够用上十年,根基稳固的他,或许会将所有权柄死死抓在手中,但如此迅速的壮大,他就无法离开无数营州百姓的支持,所以为了在稳住如此庞大的队伍不散,为了可以更好组织百姓,让无数百姓围拢在自己身边,他只能以万人为单位,以百姓自发选出各小队管理人员,也由此等根基发成成了三院,又将军政彻底分离开来。 队伍壮大的太过迅速,根基不稳情况下,再加上连连恶战,这种情况是极其危险的,一旦李思钰威望降低,一旦军中有不满之人,一切也只是昙花一现,可一旦他给了百姓自主权,给了百姓相当的权益利益,有了无数百姓相随,队伍迅速壮大,仅仅只一两年,他就拥有数十万兵马,权威却一日胜一日。 李思钰没有回头,没有激情讲演,只是随意向后挥了挥手,三院无数官吏却心存感激,这足以表明,这个异于他人之人依然没打算插手民务,民事上依然以三院为重。 李思钰大步走入帅府,无数军将、官吏同样一一步入前厅虎堂。 李思钰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虎堂,他需要好好洗个澡,需要给所有人一些熟悉的时间。 李思钰一路没有“招摇炫耀”,崔秀秀、李璇、小樱、大丫,甚至连阿蛮、李裕等一干娃娃们也只是坐在马车上,连掀帘都无,直到回到府邸,众人才轻松了许多,崔秀秀是女主,她最忙,安排所有人的事情就够她手忙脚乱得了,最后也只能是大丫帮他清洗身子,小樱本是吵吵嚷嚷也要帮忙,结果被李思钰一阵训斥,她也不得不照顾李璇这个大肚婆起来。 李思钰怀抱着大政坐在不小的浴池中,大政却有些不愿洗澡一般,身体左扭右扭,被他轻拍了两下粉嫩屁股后,人也老实了许多,李思钰也不由笑道:“大政果然很乖,不错不错!” 大丫看着他用湿布擦拭着大政身子,不由一阵莞尔,笑道:“小少爷自出生时就不哭不闹,将来性子一准沉稳持重!” “嗯,沉稳持重好啊,老子这一代勇猛霸道,大政可就不能再随你家少爷性子!” 大丫也不由点头,她知道持家稳重的道理,但是却问了句李思钰意外话语。 “少爷,一会少爷前去虎堂,小德子小少爷他们是不是也要前去啊?” “嗯?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小德子虽年幼,却也是一军之将,当然是要前去虎堂的,至于那些娃娃……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大丫轻声笑道:“或是裕少爷担心去了虎堂,军中将勇对他不满,毕竟少爷在洛阳……” 李思钰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朝廷之为让军中将勇不满也在其理,但他不同于常人,他是未来的大唐主人,至少你家少爷是这么认定的。” 第1051章 处置(中) “裕儿是你家少爷学生,虽未真正认下少爷我为父,但是呢,这些也足够了。” 李思钰轻声叹气道:“远亲近仇,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这也足以说明营州将来与中原的关系。” “少爷在中原所遭受的困难无奈,皆因你家少爷希望营州与中原是远亲不如近邻的关系,而不是远亲近仇,如此一来,裕儿就很重要了。” 大丫擦拭的小手一顿,细想后也不得不点头,说道:“还是少爷深谋远虑,有裕少爷与少爷关系,再加上少爷不余遗力相助,一旦今后大唐中兴,营州也可与大唐和平相处。” 李思钰点头笑道:“所以啊,裕儿需要面对无数不满质疑,需要勇于正视自己,只有如此,他才有能力中兴大唐,一味逃避终究难成大事,更何况……今日应该也无人去说这些,营州留守之人应该更担忧你家少爷不满才是。” 大丫不由一笑,也不再多言,而是正儿八经为他搓洗身体来。 李思钰从中原回归,无数将领是留守营州之人不熟悉的,再加上陆陆续续进入虎堂,所以李思钰是不可能坐在虎皮帅椅等待他们。 人群一一走入,座位却成了所有人头疼的问题了。 按照文武之别,简单是简单,可两派人员只是一日之见,相互皆不熟悉,按照文武也不怎么合适。 自进入虎堂,众人谁也没有坐下,皆站在厅堂内相视无言,不过这种情况很快被突突打破,突突先是看了一圈军中老兄弟,见他们皆向自己微微点头,这才大步走到杨复恭面前,抱拳说道:“此处以老帅为长,老帅还是上座吧!” 刘一贽看向马伯聪、马文豹,笑道:“中尉大人为行乾之父,理当上座,只是老夫觉得……行乾入中原后,军中多了不少面生兄弟,军中所立功勋也颇多,无论如何安排都有些不妥,不如相熟之人随意些好了。” 马伯聪笑道:“刘老所言甚是,随意些,大家也自在些,想来行乾并不太在意这些虚礼。” 熟识李思钰脾性的将领也不由微微点头,此时无论如何安排,总会有人心觉不满,还不如不这么正式呢,这样他人也能自在些。 杨复恭见他人如此,微微点头,人却看向李义山,说道:“行仁为营州留守将军,虽未能竟全功,但也算是有功于营州,还是你我左右而坐吧。” 刘一贽一愣,他人更有些不解看向杨复恭,刘一贽一时愣住,那是因为他是三院之首,按照文武之别,他也会是左右首座之一,杨复恭、李义山都算是武将,让他们居于左右位置之首,文官岂不在武将之下? 其余将领愣住却是单纯的因李义山,没在杨复恭身边之将也就罢了,突突、蒙哥翰、刘志远、李存信……这些将领可是知道因李义山,他与李思钰也生气恼怒好些天了,正当他人不知该如何时,李思钰怀抱着大政走了进来。 “小五,再放张椅凳,就在本帅帅椅之旁!” 李思钰缓步走进虎堂,众将忙让开道路,李思钰走到杨复恭身边,笑道:“阿父是孩儿之父,哪有坐孩儿之下道理,还是与孩儿一同吧,你我父子一场,何须如此麻烦?” 又看向刘一贽、李义山,说道:“营州军政各司其职,两位为我营州文武之首,还是如以往各自按照文武之别,其余兄弟么…… “爱坐哪坐哪,自己觉得舒服些就成。” 李思钰抱着左顾右盼的大政坐在帅椅上,听他如此之说,众人也只得各自坐下,椅凳很多,也足够他们就坐,只是一一坐下后,李思钰才发觉,除了三院院正坐在左侧,右侧全是李义山军部将领,甚至连石云力、牛三等一干营州老部下全都坐在了左侧,见此,李思钰一阵暗自摇头,反而杨复恭却轻轻点头,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也甚为满意。 李思钰心下也知道,两者本就有个无形隔阂,再加上营州军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成了眼前情景也算正常,只是他不喜见到此等情景。一手按住大政,让他老实了些,嘴里说道:“诸位都是我营州功臣,今后全都是自家兄弟,尽管诸位相互间或许不是很熟悉,但也大多听过对方名号,所以呢,也不算太过生疏了。” “本帅离开营州一年之久,回家本以为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却没想到……” 李思钰话语尚未说完,李义山起身抱拳一礼。 “末将身为营州留守将军,却疏忽军务,以至于反臣逆将欲要作乱,末将自认有罪,还请大帅以军规治末将懈怠军务之罪!”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本帅离开营州之时,正是营州刚刚平定,由乱至静,安抚军心、民心又岂是如此简单之事?出了些许岔子,本帅亦不罚其罪,但你身为营州留守将军,其下数十军将欲要引外贼入营州,此过本帅亦无法视而不见!” “故此,去李义山营州留守将军一职,暂在家中闭门思过!” “诺!” 李义山抱拳一礼,没有什么谢恩,也无辩解,面无表情默默坐回座位,看的马文豹一阵摇头叹息。 “我营州军自安禄山反叛后,每每齐心合力以挡秃头蛮侵入,百年来也正因营州军齐心合力才保得营州不失。” “本帅为营州之主,营州老军将也知本帅因何走到今日,更是深知十万营州百姓为何被迫离开营州!” “齐心合力才让我等重新夺回营州,才不让先辈受辱,谁再敢勾结外族,本帅定斩不饶!” 李思钰说的这些话语,石头、牛三他们最是认同,安禄山带着平卢军杀入中原后,营州势弱,秃头蛮百年来不断侵入掠夺,但却一直未能吞下营州,就是因为每次秃头蛮攻打,都会让无数戍堡出兵抵抗。营州在外,大唐经历过安禄山叛乱后,自保尚且困难无比,又如何支援营州?对营州管辖几乎就不再过问,其下各个戍堡也差不多都是各自为政,甚至相互间还有些仇怨,但他们却有个共同的敌人——秃头蛮契丹部。 粟末野人藏于山林,是狩猎之族,村寨都很小,更多的是独家独户生存在野外,对营州威胁不是很大,反而还是势弱的一方,但秃头蛮不一样,这个部族同样善战,也 第1052章 处置(下) “白马青牛”的传说足以表明秃头蛮对待繁衍的态度,粟末部散而人少,每每要与虎狼搏斗,人丁发展极为缓慢,秃头蛮却可很短时间内迅速壮大,对营州威胁最大,就算安禄山为营州将军时,对秃头蛮也多有打压,奚族本就是秃头蛮一族,如今秃头蛮已经被李思钰吞掉,毁了族部,剩下的就只剩下了奚族,但这里面有个比较大的麻烦,就是亦部。 李思钰与马文豹说起了亦部、奚族,对李义山的安置也一一说了清楚,他不相信马文豹不会与李义山说起此事,但这些事情还需他私下里正式交流一番。 李思钰看了一圈众人,说道:“营州初平多久?仅本帅入中原一年有余,军部就发生了此类之事,虽有些事情存在着客观缘由,但军将却不能以营州百姓为重,竟然欲要勾结外族以乱营州,参谋部需要担负其责!” 梁文浩心下叹息一声,起身来到厅中,半跪于地,低头说道:“还请大帅治末将不察之罪!”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参谋部最重要的职责是将官升迁、纠察军中不法之事,发生如此之重失误,你身为参谋部总参难辞其咎,去其职,鞭三十以示其罚!” 石头张了张嘴,想要为梁文浩求情,牛三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石头只得无奈叹气不语。 “副总参孙昭。” 孙昭起身,大步走到厅中,身体挺立笔直。 “末将在!” “任参谋部总参,限期一月整顿参谋部。” “诺!” 李思钰挥手摆了摆,孙昭抱拳退下,李思钰却看向人群后站着的一群娃娃,犹豫了片刻。 “李裕!” 众人一愣,李裕更是整个人都蒙了,直到刘景瑄大急碰了一下他,这才醒悟了过来,忙一脸涨红走到厅堂正中,如孙昭一般挺立笔直。 “末将在!” 声音颤抖,甚至还有些尖锐刺耳。 “任参谋部副参。” “诺!” 李思钰挥退李裕,看向众人,沉声说道:“身处动荡之世,只有上下一心,只有强大武力才可保家护民,尔等身为镇边大将,所食所用皆出自百姓之手,皆百姓节衣缩食供养,尔等就有护卫之责!” “军部发生如此之重疏漏,难辞其咎,自今日起,参谋部对全军上下,自伍长至尔等进行为期一月考核,所有不合格之将,无论身居何等要职,一律罢职不用!” 李思钰冷冷扫视所有将领,无论他们心下何种作想,皆一脸肃然起身。 “诺!” 李思钰也站起身来,看着下面抱拳的众多将领,大声说道:“我军起于微末,诸位本就是一文不名之人,营州的一切就是尔等一切,营州荣耀就是尔等荣耀,生于斯长于斯,亦要死于斯!” “自今日起,所有军卒登籍在册,凡愿为民者,凡低于十八、高于三十者,凡家中有长着、独子者,凡家中有妻儿、独子者……” “为民!” 孙昭大惊,看向杨复恭,想要让他劝解,按照李思钰所言,军中一下子要淘汰大半军卒,如此…… 可杨复恭却只是眉头微皱,却不言语一声。 李思钰见所有人神色,就知他们在想着什么,正色道:“六户养一卒,如今我军如何,四户养一卒,还是三户?” “不错,我军是可以自己耕种,是可以养自己,但是军卒终究是军卒,不是耕田种地百姓!” “以前咱们穷,咱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不自己养自己!” 刘一贽犹豫良久,最后还是起身抱拳道:“大帅之言甚好,只是……只是关内之民涌入营州太多,且关内之民皆一无所有之人,府库粮食尚不足以供养十万军卒,这……” “是啊!” 马文豹也起身抱拳说道:“营州如今也当有二十万军卒,远远超出了营州可以承受,三院是支持大帅减卒之政,但大帅……若以大帅言,营州能否养活三万卒尚且不知。” 马伯聪没有开口,却点头默认了两人言语。 李思钰亦是点头,神色间却略带微笑。 “三位院正所言不虚,仅此一次,本帅就带来了二十万百姓,再加上不断逃难前来的百姓,三院压力之大难以想象,但本帅并未打算从营州获取足够的钱粮。” “哦?大帅之言何解?” 刘一贽是真的有些疑惑不解了,营州此时有了很大发展,不仅仅只是农事,还有工商、海洋贸易,但一想到无数穷苦中原百姓涌入,无数军卒供养,刘一贽就是一阵头疼。 李思钰双手向下按了按,众人一一坐回座位,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笑道:“今年粮食已然收获入库,随本帅前来的百姓也有勉强可够明年之粮,营州所缺的是军卒自己口粮。” “军卒不再耕种,不再自己养活自己,这就需要他人供养,但是本帅并不打算以营州百姓供养,而是……”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看向所有人。 “而是粟末野人,是高丽人!” “他们将为我军耕种十年!” “什么?” 刘一贽大惊,众将却皆一脸喜色。 李思钰见众人如此,看向一脸震惊的刘一贽,笑道:“粟末野人、高丽人终究是我营州之敌,有这些人为我军耕种,营州亦可大大减少了压力。” “大帅说的不错,俺同意!” 刘一贽正要说高丽对大唐甚为恭谨呢,牛三却起身大声支持,所有将领也起身抱拳。 “我等愿为大帅驱使!”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一笑,当兵的就没几个不想在强大时打仗的,李思钰削减军卒,不少将领会降级,更严重的是钱粮从何而来?可一旦得了粟末野人,得了高丽无数人丁为奴,军部不但可以养活自己,甚至会有不少将领为此大发横财,当然了,这也是李思钰期望的。 见众将脸红脖子粗,全都恨不得立即出兵,李思钰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又极为严肃看向所有人。 “石云力、李存信、孟铖!” “末将(末将)在!” “一月,本帅给你们一月时间,配合参谋部整顿军务,石云力为征东大将军,李存信为副,孟铖为参军。” 石云力深吸一口气,三人齐齐半跪于地。 “末将(末将)领命!” 第1053章 欲行征北 征东之事 “夏三牛、刘志远、孙希唐!” “末将(末将)在!” “一月整合其军卒,夏三牛为征北大将军,刘志远为副,孙希唐为参军。” “末将(领命)!” 李思钰点了点头,挥退三人,正色道:“征北、征东大军必须要在一月内整顿完毕,参谋部不遗余力对其支持,所有战事务必在降雪前结束!” “诺!” 众将起身抱拳领命。 李思钰点了点头,严肃神情也缓和了下来,笑道:“今日是本帅回营州第一日,本帅也不再多言,今日我等兄弟不醉不归!” 李思钰怀抱着两眼骨碌碌的大政走向刘一贽,笑道:“刘院正,咱们也是许久没闲聊了,今日还能饮酒否?” “哈哈……轮起酒水,老夫可远胜行乾啊!” “哈哈……” 两人一阵大笑,众人也跟着不住莞尔。 “大兄,走了走了,陪兄弟好好饮上几杯,还有你们,走走,一同一醉,哈哈……” 众将一阵大笑,纷纷招呼自己相熟之人走出虎堂,李思钰回归,府中早已备下了酒水、宴席,李思钰虽不怎么在意府中奢华程度,也不怎么前来营州居住,但他毕竟还是营州主人,再加上庞胖子每每会从倭国带来不少稀奇玩意,府中渐渐也有了中原王侯奢华景象。 府中奢华是奢华了,但人员大致没怎么改变,还是原先那些人,只不过多了些庞胖子送来的些倭人、高丽人女奴。 李思钰素来不喜欢狭小空间,后院也不是什么假山园林,而是个巨大跑马场,今日前来的军将颇多,再加上三院数百官吏,也只有后院才能安置得下如此之多人来,本来府中是将他与一干重臣大将安排在屋舍中,李思钰却将下人训斥了一顿,最后也来到后院,与一干众将一同饮酒作乐,当然了,他毕竟是大帅,陪客的也只能是三院重臣和军部重将。 李思钰端着酒水一桌一桌的敬酒,他酒量颇浅,众人也都知道这些,所用的酒盏甚至比起牛眼泡还小,一见他大手捏着如此小的酒盏,众将就是一阵大笑,李思钰也不在乎,反而每每自嘲一番,觉得这些才够真实。 一圈转过,李思钰也有了些许醉意,脸红脖子粗的坐回了自己座位。 见他如此模样,李义山笑道:“二弟你不能饮酒就少喝一点,你都成了这般,还如何让我等尽兴而归啊?” “哈哈……” 李思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端起酒盏与他和众人碰了一杯,饮下酒水,呲牙咧嘴笑道:“看样子,这酒盏还是大了啊!”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马伯聪指着李思钰酒盏笑道:“这酒盏还大啊?” “哈哈……” 李思钰端起比牛眼泡还小的酒盏,苦笑道:“是不能再小了啊!说起来也怪啊,俺也是自幼生在营州,这酒量却如何也不见长!” “呵呵……酒水乃小事,老夫却极为佩服行乾这脑袋啊!” 刘一贽将一盘汤水推到李思钰面前,笑道:“行乾刚入河北,击败了横海节度使卢彦威、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后,老夫以为行乾会一举击败晋军,夺了河北之地,谁料到行乾竟然将沧州等地给了李存孝,当时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听了行仁解释,老夫才感叹不已!” 李思钰一阵苦笑,叹气道:“本以为将李存孝留于沧州,会牵制住晋军、宣武军脚步,谁知最后竟然成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一贽摇头笑道:“行乾这话语老夫却有不同见解,若非李克用、朱温贪婪,想要夺取河中府盐田,行乾又岂能与之交战?若非李克用疑心太重,将太原兵马交于了存信,又怎会丢了太原府?太原府不失,行乾于关中不出,李存孝依然为晋军、宣武军掣肘!” 马伯聪点头道:“所以啊,世事无常!” 马文豹却笑道:“世事无常是不错,看似变故颇多,可回头去看,行乾夺了河东道,将晋军置于陈蔡,为了逼迫晋军与宣武军死斗不断,更是欲要将杨氏兄弟置于荊襄之地,如此一来,汴州朱温、陈蔡晋军,两者皆无法动弹,只有相互死战到底。” “这还只是晋军、宣武军,还有太原兵马时时虎视河北之地,在加上咱们营州于北地,整个河北道又岂敢随意动弹?” 李义山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诸位可能还忘了川蜀,还忘了吐蕃,忘了夏州。” 刘一贽轻声叹息道:“是啊,行乾几乎将关中周边之地压制的难以动弹,仅仅一年而已,若给行乾数年休养生息时机,仅行乾一人便可平了天下。” “可惜啊!” 众人一阵摇头惋惜,如此大好局势,竟然一日间全成了泡影。 马伯聪摇头苦笑道:“以马某看来,行乾心下也当知朝廷终究会行了今日之事,故而才会有了重建长安之念想,只是马某怎么也想不明白,行乾欲要重建长安,此等之事显然更有利于朝廷,为何那李晔竟然如此愚蠢?” 桌上一干大佬皆默默点头,他们都是人精,作为文臣,他们更习惯于这种利益纠葛,只有所有人利益纠缠在一起,谁也动不了时,他们才认为这才是最为安全的,而他们与李思钰往来信件中,就知道重新修建长安意味着什么,相互间利益捆绑在一起,越是死死捆绑着,李思钰这个脱缰野马也就失去了跳腾的空间,这反而更有利于朝廷的稳定,有利于将来乘势接手整个天下,可谁又能想到失心疯的李晔会如此? 众人一阵摇头叹息,同为一桌的李裕却至始至终将小脑袋低垂,这一桌也只有他一娃娃有资格坐在这里,就算小德子也只能与刘志远、谢彦章、李存信一桌。 李裕听着马伯聪直呼他父皇之名,甚至连一点尊敬之意都无,心下又惭愧又悲哀,他不知该如何抬头面对营州君臣质问。 李思钰见他如此,也只能摇头苦笑,有些事情他也无可奈何,人无自尊必受辱,李晔所作所为任谁也无法去尊重,除了他有个帝王名号,又剩下了什么? 历史对李晔的凭借究竟如何,李思钰不是很清楚,但在相处的过程中,他是没有看到李晔有任何一处可以让他尊重的地方。 第1054章 真正意图(上) 众人一阵唏嘘,可事情已经如此,又能如何?李思钰心有不甘,他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因为营州才选择带回了李裕,还是因为心中那丝不甘? 宴会没有歌姬穿梭,更无诗词歌赋,只有一群扯了衣裳吵吵嚷嚷的醉酒汉子。 本来李思钰回转营州是件挺开心的事情,却被营州一些军将弄的很是尴尬,甚至回归的突突、蒙哥翰也与营州本部有了些许不悦隔阂,可是当数杯烈酒下肚,当一人开始诉说曾经艰苦,诉说着往日情谊,谩骂、大笑就成了宴会的主题。 宴会进行了数个时辰,后院早已点燃了灯火,留下了一地狼藉,最后也只剩下了李思钰、李义山两人趴在桌上,所有仆妇们都在收拾着一地狼藉,唯独他这里却像是瘟疫,无人敢上前一步。 李思钰早已醉的爬不起来,李义山也差不了多少,但他总归是好些,还能趴在桌上,有意无意敲着碗碟。 不知是不是敲击声让李思钰极为不耐,拍着桌子,人却依然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 “大哥啊……你又不是……不是乞儿,敲碗……敲碟,很……很烦的……” “嗯……不是……不是乞儿,但……大哥想……想二弟……饶……饶了花……花鲁一命……” “花鲁啊……难道……难道饶乐……都督府大……大将军……不够么……” “呵呵……大兄……大兄不要……不要什么大将军……可否……可否饶了……花鲁?” 李义山摇摇晃晃抬起头,看着依然趴在桌子上的李思钰,醉眼迷离。 “如……如何?” “不……不如何!大兄既然……既然……算……算了,花鲁还……还你,但……亦部……奚族……又……又如何?” “随二弟……二弟之意……” “呵呵……” 李思钰抬起头,摇摇晃晃起身,拉起摇摇晃晃的李义山,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有时候……有些东西……看似珍贵无……无比,总……总想紧紧抱着……守着,可……可放手后,或许……或许才更璀璨……更有滋味!” 李思钰搀扶着李义山,两人还未迈开步伐就齐齐摔倒在地。 “呵呵……” 两人也不觉一地狼藉,反而就这么傻呵呵躺在地上。 “大兄,你……你还记得吗?一年前话语犹……犹在兄弟耳边。” “你不离……我……我不弃!兄弟……兄弟可还……还记着呢!” 李义山咧嘴一笑,拍着李思钰鼓胀肚子笑骂。 “你……你这混账……混账小子,你……你还记得?你可把大兄欺负的够惨啊!” “呵呵……大兄心下有……有火吧?” 李思钰抬头看着无数星星点点,深深叹息一声。 “唉……” “大兄以为……以为兄弟愿意……愿意如此啊?” “中原……中原势弱,以……以营州实力……占据……占据整个河北道没……没一点悬念,兄弟……兄弟不敢啊!” “石头……牛三……他们是兄弟……兄弟的生死兄弟……兄弟一句话,前面……刀山万仞!那也得给老子……老子去闯!可……可大兄不会……亦部不会……奚族不会……” “呵呵……” 李义山也咧嘴笑了,笑的很开心,很纯净。 “那是……你很傻!” “傻的丢了……丢了天下,傻的……成了笑柄……还差点丢了营州……” “呵呵……” 李思钰不由一笑,或是李义山大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让他很是不舒服,一边扯开他的手掌,一边咧嘴一笑。 “营州是……是兄弟的营州,大兄……大兄以为兄弟不……不怎么过问营州,营州就……就不是兄弟得了?” “所以啊……所以这个世界……二弟最是奸诈!” “哈哈……哈哈……” 李思钰起身坐起,捧着肚子一阵开怀大笑,李义山无奈被他再次扯了起来,脸上却极为苦涩无奈。 “大兄算是看了……看了出来,你这混蛋是不打算放……放过了大兄,大兄解决……亦部……奚族,好事归……归你,大兄却他……他娘地成了恶人!” “哈哈……” 李思钰又是一阵爆笑,亦部、奚族处置起来很麻烦,但是由李义山解决了此事,这些麻烦就没了,就是有麻烦,那也只能是李义山,他甚至可以看到今后亦部、奚族醉酒骂娘情景,可再如何骂娘也只是李义山一人承受而已,自己只需稍许安抚一下,今后亦部、奚族也只能对他无尽感激,两族也将再不复存在。 好处也不仅仅如此,李义山出卖了军中将勇,将他们绑缚着送给了李思钰,甚至连花鲁这位亲弟弟也死死捆绑着送了出去,这或许是因李思钰携二十万大军威逼,内有三部和无数百姓、军卒不满,外有二十万悍卒,李义山根本没有太多选择。 如果说这是被迫无奈,可一旦由他亲手解决了亦部、奚族,亲手结束了两族的存亡,自己却最终成了饶乐都督府大将军,这就成了什么?成了彻头彻尾的卑劣小人!一个为了名利权势不择手段卑劣小人!相比之下,李思钰却是宽宏大量之人! 李义山心下憋屈,忍不住骂他几句,李思钰也不生气,反而开怀大笑起来,李义山看起来与石头、突突、疤脸、大丫性子差不多,都是一副冷性子,可李思钰却深知李义山之精明。 李思钰根本没给他一点退路,营州留守将军如此,营州欲要反叛之将如此,此时的饶乐都督府大将军同样也是如此! 营州外有山海关、汉八部相阻,内有三院羁绊,李义山纵有豪情万丈,他也只能无奈,也只能被李思钰死死困在营州不得动弹,饶乐都督府大将军同样没给他留下一点后路。 他很清楚,眼前大笑的二弟看起来做事痴痴傻傻,可是他比谁都清楚,痴痴傻傻面皮下又是如何的精明、可怕,他知道亦部、奚族一旦被他盯上,两族也定然烟消云散,与其最后与那些秃头蛮一般成了奴隶,还不如由自己亲手结束,至少情面上,今后族人的日子要好上无数倍。 李思钰、李义山两人都是人精,都知道对方所想,不似仇人拔刀相视,却更像是亲兄弟搂着对方脖子,摇摇晃晃离开后院狼藉。 第1055章 真正意图(中) 众将皆大醉离去,没有醉酒的也只是阿蛮一群娃娃们,阿蛮一直都不喜欢饮酒,霸道的性子也不允许手下小弟饮酒。 几个娃娃没有酒醉,早早被李思钰赶回了房中,刚来了一个新的地方,几个娃娃还正处于兴奋当中,尽管日落而息,他们却精力充沛,哪有半点睡意,更何况今日在虎堂上观政,所听所见更是让他们兴奋不已。 李震李升与李裕同为皇室子弟,又是最亲的堂兄堂弟,本来么,李震是禧宗之子,按照李震建王封号,李震就该是禧宗死后大唐的主人,但是李震太过年幼,此时又是大唐社稷将倾之时,故而成年皇室子弟更符合大唐的主人,这才有了李晔登顶之机。 常理来说,李震应该极为厌恶李裕才对,可是现在的李震早已绝了这个心思,再加上同样年幼,同为李思钰门下,李震、李升、李裕三人反而关系如同亲兄弟了。 这些娃娃是李思钰的弟子学生,按理说他们都该有各自房间,有各自的侍女侍奉,但李思钰觉得他们年纪不大,此时正是相互间培养感情之时,故而并未将他们分开,行军时他们同一顶帐篷,如今回到了营州,也同样将他们安置在一间颇大的屋舍。 几个娃娃自进了这间房子就开始相互争夺了起来,与正常孩童一般无二争夺床铺,吵吵嚷嚷谁也不让睡,守在旁边的侍女们也不敢随意插嘴,只是看着胡闹的娃娃们捂嘴轻笑,就在他们为谁睡哪争吵不休时,阿蛮带着月里朵、小樱闯了进来。 阿蛮是谁?那可是绝对的大姐大,除了比较老实的小德子没挨训斥,就算是小棒头也被阿蛮用小木棍敲了好几下脑袋,掐着腰,眼睛却不时偷偷瞥着捂嘴娇笑的小樱,在阿蛮娇喝、敲打下,一阵江山指点后,所有娃娃们这才一一分好了卧铺,阿蛮秉承着自己阿爹习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原则,最好的位置毫无意外的给了小德子。 阿蛮在小樱面前狠狠耍了一阵大姐头威风,一阵训斥后,这才对着小樱一阵冷哼,背着小手离去。 看到阿蛮离去,小棒头才捂着脑袋,一阵苦笑道:“都说了按照长幼分配,现在却被阿蛮姐姐敲了脑袋,何苦来哉?” “你说的倒好,你不就想着里面最好的位子吗?”李升有些不满嘟囔着。 小德子睡哪里都无所谓,他如今还是一军之将,人也沉稳许多,自然不会与他们争抢床铺,想了一下,说道:“夜里可能还会有军情送来,睡在里侧终究不甚稳妥,还是二弟睡在里侧吧!” 小棒头小手忙一阵乱摆,眼睛却看向门房处,见阿蛮是真的离开了,这才又摸了摸生疼的脑袋,叹气道:“大兄这是想让二弟再挨上几下啊!” “噗……哈哈……” 众孩童一阵大笑,李裕笑道:“还是按照阿蛮姐姐安排吧,若俺们真的睡了大师兄的床铺,阿蛮姐姐不知又该如何发怒了呢!” 众娃娃一阵点头,他们没有哪个不畏惧阿蛮的骄横的,小德子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应,但看向李裕目光却有些诡异。 李裕被小德子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由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小德子诡异一笑,说道:“俺估摸着……小师弟明日就会另有住处!” “嗯?” 众娃娃一愣,全看向小德子,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话语。 小德子笑道:“今日老师不是说了么,小师弟都已经是了副总参,各军要重新打乱重组,淘汰大量军卒,小师弟既然是了副总参,一月时间紧了不少,如此之多军卒,小师弟又岂能轻松了?俺估摸着定是要住进军部吧?” 众娃娃听了小德子话语,也不由纷纷点头,李裕一阵苦笑道:“这么说,大师兄难道就能睡在这里长久了?” 众娃娃又是一阵点头,李裕是总参,小德子可也管着数万军卒呢! 李震一阵叹息,说道:“大师兄、裕弟今后可算是自在了,至少阿蛮师姐不会敲打你们了,俺们却是苦命啊!” 一干只能受阿蛮欺负的娃娃们一阵唉声叹气,见他们如此,小德子一阵摇头苦笑。 “这话若是二弟、三弟、四弟说起,还算合适些,可若震弟、升弟说起,这可就大大的不妥了啊!” “嗯?” 李震李升一愣,就是小棒头、裴子谦、杜浩维也是满腹不解。 李升与李震对视一眼,李升皱眉道:“难道大师兄从老师那里得知了些事情?” 小德子点头道:“今日你们也是听了老师话语,征北、征东两路大军,一个是讨伐粟末诸部,一个是攻夺高丽,还有一个你们可能不知,就是饶乐都督府的事情。” “以老师之言,高丽地处最东,与倭国相邻,不知老师为何如此重视那个弹丸之国,竟然欲以小政镇守高丽。” “其次,老师解决奚族后,会在其地重立饶乐都督府,会上奏朝廷,降震弟建王为饶乐侯,镇守饶乐府,平掉粟末诸部后,会降升弟为黑水侯,镇守黑水都督府。” “所以啊,你们自己说,你们说这话合适否?” 小德子看着李震、李升一脸震惊,脸上笑意更浓了许多。 见众娃娃被镇住,小德子一脸敬佩道:“要说还是老师厉害,老师领军五千入中原,又分兵于营州、汉八部、山海关,将本为一体的营州军一分为四,各自镇守一方,如大唐之节度。” 小德子挠了挠脑袋,说道:“领军大将为一地节度,大兄不言,你们也清楚利弊,朝廷一直想要收了各地节度兵马之权却不可得,反而各地节度皆视朝廷为大敌。” “我军自中原而来,营州军将之前从未听说有何反意,为何咱们来了,他们竟然升起了叛意?根其缘由也在此处!” “但是呢,大兄不但未收了其下兵将之权,却用参谋部对其下军卒打乱重组,你们再看看大兄对征北、征东两路大军主将安排,再加上今后小政、震弟、升弟各镇一方,还有哪个敢有反意?” “于无形间,化解所有隐患,老师之谋略……” “砰!” 小德子话语未完,房门猛然被推开,众娃娃回头一看,正是一脸惊骇的杨氏。 这些娃娃们是李思钰心肝宝贝,对其宠的不行,杨氏本来只是过来看一看他们睡下了没,结果来到门外,正听到小德子说起李思钰今后意图,心下震惊莫名,她也没想到李思钰还有这些目的,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 “这些话语……你们知道就行了,莫要对他人说起!” “事不密则废的道理,你们当谨记!” 小德子心下一惊,他竟然将这事忘了,忙起身低头认错。 “是小德子的错,还请阿婆恕罪!” 杨氏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几句,最后还是轻声叹气一声。 “算了,你已经是一军主将,今后可莫要如此孟浪,行了,都累了一日,好好休息吧!” 杨氏又狠狠瞪向几名侍女。 “今日话语,若有一句传了出去,你们都得死!” 几名侍女顿时一脸惨白,忙跪倒捣头如蒜。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杨氏冷冷看了地上几个女婢数息,这才走出了房门。 屋内娃娃们皆一脸肃然,再无之前轻松…… 第1056章 真正意图(下) “那混账小子还在后院?” 杨复恭很想一脚踹翻眼前水盆,最后还是不得不让杨氏为他细细擦拭着脚掌。 杨氏端开了水盆,又为他穿上了干净鞋袜,苦笑道:“大人也当体谅些行乾的难处。” “哼!他难?他是活该!” 杨复恭自洛阳时心中就有火气,一路上又受了不少憋闷,心中恼火并未减了多少,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就会对杨氏发火,杨氏好像也习惯了,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反而每每劝解一番。 杨氏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李思钰的难处,否则在外人面前就不会帮着李思钰处理些军务民事,知道他心下有股无名怒火,也不随意撩拨,只是细声安慰。 “梆梆……” 杨复恭正要开口发泄一番呢,房门却响起。 杨氏起身开门,一看崔秀秀正带着两个仆妇站在门外。 “阿母,阿父饮了些酒水,孩儿令人做了些解酒汤水。” “都劳累了一天,还做这些作甚?” 杨氏拉着崔秀秀进了屋,见是崔秀秀,杨复恭脸色也好了许多。 “混账小子还在后院吗?” 崔秀秀知道他说的是谁,从仆妇手中接过汤水。 “阿父年纪大了,饮酒太多终究对身体不好,至于相公……相公与大兄还在后院,估摸着一会就该回来了。” 杨复恭接过汤水,刚饮上了一口,听了崔秀秀话语,就要摔碗发火,抬眼见是崔秀秀,只得勉强按捺下心中怒火,嘴里却说道:“混账小子做事总是顾头不顾腚,犹犹豫豫!” “哼!老子算是看出来了,老子早晚会被混账小子生生气死了!” 崔秀秀一阵苦笑,也不辩解,只是温和说道:“营州根基太浅,关内之民逃入营州的太多,再加上营州本就存在的些小部族,有时相公也很难处置的。” 杨氏白了一眼杨复恭,说道:“行乾做的已经很好了,每一个前来之人都想着得到最好土地,最多利益,如此多烦心事,行乾能平衡各家利益,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臣妾并未见到朝廷哪一个老大人有行乾手段。” 杨氏伸手细细说了起来。 “营州军将不满被困一地,欲要举兵反叛,可最后如何?还不是被人死死绑着送了过来?” “这些不说也罢,省的你这老儿说手握二十万兵马之事。可李存信、刘志远他们呢?” “行乾入中原,虽一年,却将营州军分成了两份……不对,加上汉八部、山海关应该是四份,四个独立的存在!” 杨氏看着杨复恭,一边招呼崔秀秀坐下,一边坐到杨复恭面前,脸上也露出一脸郑重。 “将营州兵马一分为四,如此情景,如同大唐之一地节度,如此情形,相公以为该当如何?” 杨复恭眉头微皱,一地节度很麻烦,大唐就是个最生动的例子。 杨氏见杨复恭皱眉沉默,良久也未有话语说出,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李晔所做了这么多愚蠢之事,究其根本,还是想要以武力解决了所有一地节度,但也正因如此,天下无人愿意甘心臣服朝廷,哪怕行乾也是如此。” “可是,行乾做法显然不同。” 杨氏继续说道:“行乾以粟末、高丽为饵,主将、副将、参军是哪些人,臣妾就不再多言,更是逼迫李义山解决亦部、奚族,事后又将是哪些人,相公都是一清二楚,这又意味着什么?” “行乾分营州为四,或许一年前行乾不得不如此,如今以粟末、高丽、奚族又将四份合而为一,四家之人本相互间有了生疏,甚至相互间也有道无形隔阂,可行乾仅仅一日间就将这些生疏、隔阂彻底击破,不但如此,更可最大程度保证营州安稳,不让百姓恐慌不安。” 杨氏盯着杨复恭眼睛,细声轻问。 “大人,您……能否做到行乾今日之事?” 杨复恭眉头越皱越紧,轻轻摇头,在他看来,营州是李思钰无论如何也不可失去的根基之地,谁不满就该一刀砍了,就该将所有潜在威胁掐死在萌芽之中,或许他心中恼火蒙蔽了他的理智,一时间竟然没有杨氏看的清楚,看向杨氏的目光也怪异了起来。 比杨复恭更震惊的是崔秀秀,杨复恭一直留着杨氏在身边,对这个女人再了解不过了,听了这番话语还不是太过震惊,崔秀秀却是真的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美妇竟然也有如此眼光,至于此女口中“相公、大人”之语她倒没怎么在意。 “秀秀也是听了相公说起才知道这些因果,阿母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相公之意,堪称当世女诸葛!” 杨氏一愣,随即笑道:“秀秀可是猜错了啊,还是几个娃娃们在一起时说起的此事,正巧被阿母听到了而已。” 不但崔秀秀愣住了,杨复恭更是震惊莫名,他怎么也想不到杨氏会说出这句话语来。 杨复恭对杨氏智谋有所了解,本以为是杨氏自己猜测出来的,哪里会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忙正身问了起来。 等到杨氏将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知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来。 “这帮孩子也太不知轻重了……不行!” 杨复恭起身就要好好训斥这帮子娃娃,这种事情可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崔秀秀忙上前说道:“阿父且莫要担忧,事情并非是在暗处,军中将勇又有几人心中不明?只是无人开口说起罢了。” 见杨复恭还是有些担忧,崔秀秀想了一下说道:“此时孩子们都已睡下,不如明日再说,如何?” 杨复恭皱眉想了一下,李思钰此等布置与以往差不多,也算是明谋,就算流传出去,他人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每个人都给了足够的利益,想要反对也不可能。 杨复恭微微点头,脸上却有些无奈说道:“行乾哪里都好,就是对这些娃娃们也太孟浪了,怎么什么都说啊!” 杨氏、崔秀秀一阵苦笑,他们可不怎么相信小德子会想到这些因果,毕竟这些还不是一个娃娃可以想得到的,剩下的也只能是李思钰自己。 杨复恭一阵摇头叹气,对此却很无奈,有时他也觉得自己认下的这个养子太过异类,就算老师教授学生弟子,也当有所保留才是,不是还有“养了徒弟饿死老师”说法吗,他怎么就不懂啊? 第1057章 凉李存瑁几日 几个女人的事情让李思钰很是头疼,崔秀秀、大丫、李璇他没有丝毫排斥,但是小樱、思雅却让他不知该如何,或许会有人以为他太过做作,可他内心的确对小樱、思雅排斥,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可以拼死抗拒,崔秀秀不愿大政长大后迎娶阿蛮,最后才发现,或许他是一厢情愿了,最后也只能无奈答应,毕竟他不能无视一个母亲舔犊之情。 可这就麻烦了,阿蛮又当如何安排?最后李思钰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甚至他心里还有个邪恶念想,或许自己儿子长大后,违背了父母意愿,非要迎娶了阿蛮也不一定呢? 或许这不合乎礼法,但草原上这种事情太过常见,唯一的障碍也只有崔秀秀一人而已。 李思钰之所以会这么想,主要原因还是阿蛮霸道胡为性子,还有就是他自身缘故,当自己隐藏在心灵深处意识觉醒后,他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同于他人,基因已经在改变,基因层次已经不同于常人,这就像他的基因是一万,常人只是一,从他记忆深处,他就知道,基因的进化根本不会随人的意志进行,而是基因本身缘故。 神灵是不会主动选择凡人结婚生子,基因层次不同,如同生殖隔离,就算偶尔有了孩子,也只会极为稀少,至于大政小政的出生,完全是在他身体基因尚未觉醒前,哪怕李璇也是基因刚刚觉醒之时,甚至他此时处于的阶段也是正在缓慢觉醒时。 此时正是结婚生子最佳之时,一旦真正觉醒,李思钰可以确定,今后也必然很难再有孩儿。 古希腊神话常常会有神灵乱伦之事,甚至这片土地上的神话中,神灵也不允许仙神与凡人纠缠,按照李思钰猜想,就是因为基因层次不同,纵然有了交集,也很难有孩子出生。 基因层次自然要与同级之人结合最佳,如此生下的孩儿不会因此导致基因层次的降低,而阿蛮天生神力,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因为自己意外的出现这个世界造成的,但阿蛮的身体的确很怪异,尽管她一直没表现出基因进化特征,但仅怪异的神力就足以让他奇怪,还有李存孝的神力。 据传,李存孝并无生父,而他的生父则是一块石头,是他母亲做梦时所生。 李思钰不知这个传说真假,但与李存孝多次交手的他最有发言权,李存孝、阿蛮的力气根本不像个正常普通人,更像他那个时代的伪神战士。 如此之下,蕴含他神战士基因的大政,最佳伴侣也就只能是阿蛮! 心中怀疑阿蛮、李存孝是自己突兀来到这个世界的意外,虽然他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记忆深处也只剩下最后那道耀眼白光。怀疑归怀疑,却又无法与外人说起,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答应了秀秀,至于今后……他还需要观察,看看大政、阿蛮究竟是不是有基因进化迹象,若他们真的都蕴含着神战士基因,就算将来被亿万人讥讽,他也会坚持两人的结合。 李思钰正式回归营州,事情太多,在未能处理完所有事情前,他只能留在营州掌控大局。 二十余万大军需要淘汰过半为民,还要打乱重组,这就不是一个小工程,也正如小德子所言,李裕在第二日就不得不住进军部,随行的则是刘景瑄、崔聃、崔召棣,甚至连杨守义、杨守礼、张言都给了李裕,当然了,小德子这位一军之将也无法住在了帅府,也不得不住进军营。 对于李思钰安排李裕为副总参,甚至还将一些人安排在身边,他人尽管不说,也知李思钰究竟想要做甚,至于刘景瑄他们更是欣喜若狂,他们知道,今后这些人定然会成为一方大将,或是身居高位。 没人质疑李思钰决定,就觉心下有些疑虑也无人敢在此时提起,更何况这些事情还算不得大事,最大的事情是营州终于要露出了抓牙,终于要点燃了三把火。 营州动荡,河北、河南、河东……所有人都在密切注视,无不是期望着营州能够动乱时间久上一些,谁知仅仅数日间,营州竟然开始大肆削减军卒,所有人尽管有些失落,但也大大松了口气,这表明营州李悍虎并未有侵入关内的打算,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不仅仅是关内大大松了口气,就算是渤海粟末部、黑水粟末部、高丽也大大松了口气,但他们却不知,仅仅只是过了一月,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攻占奚族、粟末、高丽,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两月,在第一场雪花降落前,所有战事就已经结束。 谁也没想到营州军会如此攻如烈火,迅猛打击根本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正当中原再次发生动荡之时,李思钰已经解决了周边隐患。 …… 刘氏病故后,与这个时代同一耀眼女子张氏身体也差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巧合,两个耀眼女子同为一方霸主之妻,一个亡故后,另一个身体也瞬间差了下来,好像也要随之离去一般。 李克用、刘氏,朱温、张氏,若无李思钰的突然出现,这个天下就是两个男人的战争,同时又是两个女人在角逐。 巧合? 必然? 李思钰不知道,但命运的确很奇妙。 张氏病重,朱温也不得不放下无数烦恼,只得留在张氏身边,每日陪着她在花园中说着往日趣事。 张氏躺在颇大的卧榻,看着自己相公神思不属,轻轻叹气道:“相公还是以百姓为重,汴州经此大难……” 看着自己女人面容憔悴,朱温心下一阵感伤,轻轻摇了摇头,叹气打断道:“也无太大事情,只是晋王世子前来而已,让他们等上两日也就是了。” 张氏一听是李存瑁前来,眉头不由皱起,不解道:“李悍虎已经返回了营州,洛阳神策军又与河北军厮杀了一场,洛阳此时正值势弱混乱之时,晋军应无任何压力才是,为何晋王世子要前来我开封?” 朱温轻轻将滑落的薄毯拉起,为张氏细细盖好,嘴角却一副不屑轻笑。 “该死的一只眼还能想着什么,无非是担忧他们攻打洛阳之时,我军趁机夺了他后路罢了!” 张氏细想后,不由微微点头,说道:“若是如此……” “凉几日……也好!” 第1058章 邓伯贤的意外 朱温没有说错,李存瑁此次前来就是担忧后路不稳,但是他不是想着北攻洛阳,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荊襄之地,这是朱温没有想到的事情。 朱温陪着张氏不愿面见李存瑁,李存瑁好像也知道此时不可能见得到朱温,在军卒前来告知后,李存瑁很有风度的微笑离开,甚至连丁点不悦都无。 开封城并未被营州军破坏,但是河北军却对开封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房屋不知被烧毁了多少,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尚未散去的烟火气息。 李存瑁前来开封,如一国使臣,朱温自也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丢了面皮,他们居所自也奢华无比。李存瑁离开了朱温府邸后,并未径直回转居所,反而在街面上游逛起来。临近午时,带着几名亲卫,径直走入一间看起来不是很大的食肆。 李存瑁一脚刚刚踏入食肆,抬头见一人正独坐一桌案,食肆中却再无他人。见了此人,李存瑁微微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向那人。 “如此之巧,竟然在此处遇上了邓参军。” 李存瑁很随意拿过一张方凳坐在邓伯贤身旁,但邓伯贤却微微摇头一笑。 “世子可是有些错了,邓某今日前来……” “呵呵……就是为了见世子一面!” 李存瑁一愣,他不喜欢眼前之人,以为此等背叛之人,就算再如何智谋无双,最终也还是不可靠之叛臣,但听了邓伯贤话语,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邓参军找李某?” 邓伯贤摇头说道:“邓某已经不再是什么参军,而是司马!” “哦?你看我这性子,竟然忘了邓司马已经离开了营州军,但李某不明白,邓司马今日前来又为了何事?” 邓伯贤轻笑一声,看向一旁椅凳,又看向李存瑁,笑道:“世子难道就不坐下一叙?” 李存瑁不由轻轻一笑,拉开椅凳坐在邓伯贤对面,皮笑肉不笑道:“邓司马,李某可是有些肚饿了啊!” “呵呵……世子说笑了,莫不是责怪我开封待客不周?” 邓伯贤嘴角笑意盈盈,丝毫不在意李存瑁一脸不悦,轻笑道:“邓某今日前来,只是想劝解世子,洛阳……贵军还不能觊觎!” 邓伯贤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冰冷眼神让李存瑁身后薛鸦滩神情一紧,紧握的利刃随时要出鞘饮血一般。 感受着身后寒意,李存瑁大手抬起,头也不回道:“邓司马是老朋友了,薛将军不得无礼。” 嘴里随意说着,眼睛却紧盯着毫无所觉的邓伯贤。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邓司马乃天下大才,以为此句如何?” “呵呵……共逐之?那也是有德……才可居之啊!” 邓伯贤身子前倾,盯着李存瑁双眼,冷声道:“世子觉得……晋王是有德,还是无德?” “大胆!” “刷”得一声,利刃出鞘,薛鸦滩眼看就要拔刀一刀砍了邓伯贤…… “砰!” 一声巨响,一柄飞斧插在李存瑁面前,一名魁梧大汉已经出现在邓伯贤身后。 无论薛鸦滩拔刀,还是大汉扔出飞斧,李存瑁、邓伯贤两人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嘴角露出慢慢讥讽。 “呵呵……” 李存瑁身子向后微微撤了些,依靠着椅背,看着邓伯贤一阵讥讽笑意。 “素闻邓参军智谋无双,可以数十万百姓性命相胁,逼迫李行乾不得不退避三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邓伯贤眉头微皱,手指轻轻点动桌面,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却并不开口。 李存瑁轻笑道:“李飞虎乃天下悍将,合罗弘信、王镕数万兵马,数倍于北衙军卒,竟然还能被一老阉奴逼退,本世子再如何狂妄,也不得不佩服李行乾之能,邓司马以为如何?以为洛阳南衙尚有数万兵卒,以为如何?” 邓伯贤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李存瑁会说出这句话语来,同时也有些疑惑不解了,他不明白李存瑁说了这些话语又是何意? 邓伯贤聪慧,但也只是在某些方面聪慧而已,之所以他对付李思钰有些法子,还是因为他太过了解了那人,可当他面对李存瑁,面对没了任何底线的藩侯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邓伯贤神色犹豫不解,李存瑁更加不屑,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你们开封愚蠢,我们晋军还没眼瞎呢!邓兄若想要洛阳,我晋军随时可视而不见,任由尔等取了洛阳。” “如何?” 邓伯贤神色猛然郑重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李存瑁此次前来为何,根本就不是想要得了洛阳,而是…… “荊襄?” 邓伯贤两眼如刀,李存瑁只是嘴角满满不屑,却不开口一言。 邓伯贤沉默了。 按照他得到情报,荊襄之地已经被摩尼教那些匪人占据,实际上,晋军已经被宣武军、朝廷、荊襄死死困在了陈蔡,按照邓伯贤猜想,晋军只会北上攻打混乱不堪的洛阳,抢占东都之地,如此才可能有机会重新夺回太原之地,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克用竟然会选择南下荊襄之地,如此…… 邓伯贤眉头紧皱,今日前来,就是警告李存瑁,洛阳是宣武军的洛阳,而不是他们晋军之洛阳,宣武军不允许晋军碰触洛阳半分,可若晋军南下,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沉默良久,邓伯贤还是决定先将此事禀告朱温后再说,人也不由双手按桌起身,向李存瑁抱拳一礼,笑道:“打扰了世子雅兴,邓某这就告辞,失礼之处,还请世子莫怪!” “告辞!” 李存瑁随意拱手一礼,说道:“无碍无碍,邓参军也算是老相识了,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李存瑁随意拱手,人却没有起身,邓伯贤眼底恼意一闪,也不多言,再次随意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李存瑁嘴角至始至终都是淡淡讥讽笑意,直到邓伯贤离开,薛鸦滩才重重朝门外吐了口浓痰,一脸愤恨。 “小人得势!” 薛鸦滩坐到李存瑁对面,脸上愤恨没了,却是一脸疑惑不解。 “世子,洛阳北衙虽勉强胜了李飞虎,但此时已经退入了陕虢,剩下的也只是南衙数万兵马与河北诸军,南衙兵马虽众,却因朝廷欲杀李悍虎,故而并不愿听命于朝廷,已经是一盘散沙。” “李飞虎数倍于北衙却一败涂地,如此看来,李飞虎早已不是当年李飞虎,我军精锐破之并非难事,为何还要南下荊襄之地啊?” 第1059章 朱温的决定 李存瑁轻轻摇头,看的薛鸦滩一阵疑惑不解,但李存瑁并未解释,本来他只是进来吃点东西,结果却遇到了邓伯贤。 薛鸦滩不明白为何要南下荊襄之地,想要知道答案,李存瑁却不言语一声,而邓伯贤钻进马车后,一个人静静想着晋军究竟又是何种意图,当他从沉思中醒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朱温府邸门前,刚下了马车,正见到被阻在门外的蒋玄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缓步走了上前。 “蒋将军为何不进府啊?”邓伯贤拱手一礼。 蒋玄晖转身看到是他,心中不喜,面无表情说道:“原来是邓参军,邓参军可是大帅眼前红人,蒋某不过是一无名之人,比不了啊!” 邓伯贤眉头微皱,有些不喜蒋玄晖“参军”之言,脸上却满是笑意。 “蒋将军说笑了,邓某不过是个闲杂之人,又岂能与蒋将军相提并论?” 邓伯贤话语更让蒋玄晖不喜,什么叫“闲杂之人”?如果他一个闲杂之人都可身居高位,自己却只能困守家中为一闲人,这又该如何算起? 正要讥讽,邓伯贤却走到守在府门外军卒面前,训斥道:“蒋将军乃我军宿老军将,为我军更是立下无数功勋,蒋将军有要事面见大帅,为何不为蒋将军通传禀告?” 守门军卒正要回答,邓伯贤已经转身拉着蒋玄晖手臂。 “邓某也有些事情回禀大帅,蒋将军不如一同前往吧!” 蒋玄晖心下并未有任何感激,反而一阵恼怒不悦,很想转身离去,可手臂被邓伯贤紧紧抓住,也不得不跟着进入朱温府邸。 自邓伯贤以无数百姓性命逼退营州军后,朱温就以为此人才能远超他人,但邓伯贤却极为不喜,以为此人在李思钰如此善待下还能起了异心,又怎会真正为汴州出谋划策? 蒋玄晖一直认为人是趋利避害的,但此人却让人看不透,他不明白为何此人会反叛了营州军,换作是他,他绝不会做了此等之事,最关键的是将自己排挤出了朱温身边,让自己成了闲居在家的无用废人。 蒋玄晖心中不甘,当李存瑁前来后,他在家中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再一次前来帅府,希望可以得到朱温重视,只是很可惜,他在一个时辰后,也不得不失望离开。 两人一同入府,此时的朱温刚刚安置好了睡熟的张氏,有些憔悴的他刚要小憩一番,军卒就来禀高。 朱温对蒋玄晖极为不满,两次都因他建议而吃了营州军大亏,以至于汴州到了此等境地,却从不反思自己失误。 有时人就是如此,总是潜意识将自己过错归于他人。 当一脸疲惫的朱温来到前厅,邓伯贤、蒋玄晖已经说着无聊话语等待了一刻钟,朱温一脚迈入厅堂,冷着脸看了一眼蒋玄晖,却对邓伯贤满是笑意。 “伯贤此次收获颇丰啊!” 邓伯贤上前拱手笑道“托大帅之福,末将此次已经获悉了晋军意图。” “哦?那一支眼想要得了洛阳?” 邓伯贤轻轻摇头,说道:“非也,晋王并非想要洛阳,而是荊襄之地。” “荊襄之地?” 朱温一愣,很是不解看向邓伯贤,蒋玄晖却在一旁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心下却一震,同样震惊晋军作为。 邓伯贤上前深深一礼,沉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答应了晋王,末将以为当与摩尼教结为兄弟之盟,当死死困住晋军于陈蔡!” 朱温眉头微皱,看向邓伯贤,问道:“伯贤以为如何?” 邓伯贤眉头微皱,眼角轻轻瞥了一眼蒋玄晖,却向朱温拱手说道:“某将意见与蒋将军稍有不同。” “伯贤有话尽管说来,纵有些不妥,本帅亦不怪罪。”朱温微微点头,眼睛依然未去看向一脸不悦的蒋玄晖。 邓伯贤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军之东有朱瑄、朱瑾为敌,之南时溥虽病重待死,但依然为我军之大敌,洛阳此时正值混乱之时,一时间亦无法与我军争锋,剩下的最大敌人也只有了晋军而已。” “正如蒋将军所言,将晋军死死困在陈蔡之地虽好,可也为我军留了个生死仇敌,末将以为,若晋军南下,势必彻底放弃了洛阳,我军也可以此之机彻底得了东都之地,可从东、北对晋军合围,或许……我军最终得了陈蔡亦不好说,如此之下,我军得江北之地,晋军得江南,晋军为北地之卒,李行乾之所以将晋军迁离太原府,就是因此等缘故,一旦北地之卒入了江南之地,河道纵横的江南,呵呵……不言晋军能否得了整个江南,今后能否还有无晋军还不一定呢,所以晋军欲入荊襄之地,末将是持支持的。” 一阵沉默后,朱温微微点头,说道:“一只眼想要入荊襄的确有利于我军,洛阳此时虽混乱,但却不宜攻打,我军连连受挫,军心不稳,更需要的是修养生息……嗯……这样吧,这件事情就全交给了伯贤,但绝不能让晋军北上东都!” “诺!” 邓伯贤躬身应诺,蒋玄晖张了张嘴,很想大声反对,他根本不相信晋军会如此愚蠢,会如此甘愿放弃北上太原的道路,在他看来,晋军之所以南下荊襄之地,是因为晋军根本无路可走。 经历过李思钰打击后,无论晋军,或是宣武军,他们都是损失颇重,想要此时两军交战,或是北上攻打洛阳,都是困难重重。 神策军离开洛阳入了陕虢,南衙各自为政不服从朝廷,李存孝对朝廷同样阴奉阳违,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利益,那就是洛阳!无人愿意晋军或是宣武军任何一家占据了洛阳,此时的南北衙、李存孝尚未完全撕破脸皮,依然还拥有足够抵抗之利,朱温清楚,李克用同样也不傻。 晋军、宣武军无法直接交手,攻打洛阳又唯恐损失过大,让彼此死敌渔翁得利,晋军剩下的也只能南下攻打襄阳,相比洛阳、开封,襄阳最为势弱,而且好处不仅仅扩大了地盘,更为重要的,晋军可以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第1060章 万里江山 蒋玄晖征战几十年,他一眼就发现了邓伯贤话语的不妥,但当他看到邓伯贤拱手抱拳应诺,张开的嘴巴无声无息闭上不言。 朱温与李克用厮杀了这么多年,当邓伯贤说出晋军欲要南下荊襄之地时,他也与蒋玄晖同样的条件反射,同样想到了晋军想要拓展战略空间,想要解决了后顾之忧。 荊襄之地极为关键,此处是南下要道,向南可直入江南之地,向北可经蓝田入关中,夺取关中之地,将来就算晋军北上争夺东都失败,也有退路可走,故而当邓伯贤说出这些话语时,朱温本能的觉得不妥,可他也没太好法子,他自己同样被人困在汴州无法动弹,同样也想着解决了后顾之忧。 而晋军却给了朱温最好时机。 李思钰刚刚回到营州,对营州军卒重新调整的同时,积极准备着解决了周边隐患。而晋军、宣武军同样开始了行动。 李存瑁最终得到了他所期望的承诺,在尚未休养生息之时,突然对张雄天展开了攻击,一开始战事不顺,摩尼教利用教义吸引了大批想要土地的百姓,对晋军的强攻拼死抵抗,但摩尼教毕竟占据襄阳时日太短,残破的城墙最终还是在晋军强攻下倒塌,损失了两万配字军后,晋军最终占据了荊襄之地。 在晋军攻打荊襄之地时,朱温不顾众将反对,一举夺了其子朱友裕的军权,集起五万大军开始了东征。 面对晋军攻南、宣武军夺东情形,洛阳李晔大惊,试图遣大臣前去调解晋军、宣武军,但都遭到了拒绝,无奈之下,只得遣人入陕虢、长安、太原,欲要说服西门君遂、独孤战、裴家出兵五万入洛阳,以此威胁晋军和宣武军的后路。 想法很好,五万大军,加上洛阳兵马、河北诸军,洛阳十万大军的确可让晋军、宣武军不得不放弃南下、东进,但是李晔的所做所为却很让西门君遂、独孤战、裴仲德担忧,担忧李晔会趁机吞并了各自军卒,或是让他们前去送死,三人同样对李晔选择了视而不见。 孙揆站在裴府门前,指天大骂裴家愚蠢至极,可那又如何,最终还是无一人前去洛阳。 天下纷乱如麻,各种消息源源不断送入营州,李思钰在一月混吃等死中,身体也逐渐恢复曾经的身强体壮,无形威严也日益渐显,尽管他依然如往日笑容可亲,可血脉无形威严却让人无法再与以往与他谈笑风生。 崔秀秀抱着小政寻来,李思钰却与儿子和一群工匠们正在玩着泥巴,看着儿子小脸的污泥,不由无奈摇头。 “相公都快成了泥瓦匠了,百姓们又该笑话相公了。” 小政看到大哥正用小手玩着泥巴,两眼放光,也在崔秀秀怀里左扭右扭不得安生,无可奈何,崔秀秀也只得将小政放下,看着两个儿子玩着泥巴,无奈摇头。 李思钰一边洗着手上污泥,一边笑道:“小孩子嘛,玩玩泥巴才正常,若连泥巴都未玩过,或许会很遗憾吧?” “再说,让他们自己去建造他们自己的万里江山,又有什么不好?” 李思钰眼前建造的正是个巨型沙盘,的确是巨型,一个可以占据十间房舍的巨型沙盘。 崔秀秀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这个沙盘时,也是被震得目瞪口呆,她也从未想过相公竟然要将整个天下江山装进家中,这种困难不比攻占一地节度,甚至还要更加困难,当然了,李思钰也早早做了准备,不仅仅从长安洛阳搜刮了海量典籍,二十万百姓种还有各府各道百姓、宿儒,这种工程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的,李思钰也知道困难程度,但是态度决定一切,哪怕用上十年,他也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李思钰在这方面极为顽固,军中将领知道他在弄这些事情时,也多有担忧,这毕竟不是一城一地,不是一州一县,而是整个大唐天下,甚至还包括整个西域,如此庞大工程花费颇大,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多花费些精力用在营州之事上。 但李思钰却坚持认为这些极为重要,不仅仅只是因为此等沙盘对今后作战有利,不仅仅是为了教授孩子们军略,更多的是在建造如此沙盘时,会有大量地里典籍出现,其中还会夹杂着民俗风情,以及相关历史典故,还有就是此时的人们并未经历过后世领土纠纷之事,而李思钰就是要给后人留下足够的历史证据! 李思钰的顽固最终还是赢了,做起了外人看起来属于疯子一般的举动,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反而杨复恭和三院,以及一些宿儒极为支持他的疯狂举动。 沙盘的事情在营州传的沸沸扬扬,都知道是用泥巴和沙石做的,可没人见过,传了好些日,最终逐渐被各种大帅府告示淹没的无影无踪。 此时的营州最大的事情只有三件,其一是裁军为民,其二是准备攻打粟末、高丽、奚族,彻底解决了营州周边之患,其三则是无数百姓的安置。 不过这些事情李思钰却不怎么过问,皆由杨复恭、三院处置,除非他觉得有些不妥时才会插手其中,整日里也只是陪着大政、小政玩耍而已。 小政是半月前思雅带来的,至于为何思雅带来了小政…… 别人如何他是不知,只知道半月来自己挺难受、尴尬的,不过尴尬的好像也只有他一人,憨头憨脑的阿蛮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不妥,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婚嫁之事? 怕什么还就来什么,当李思钰洗净了手掌,正要牵着媳妇小手散步呢,崔秀秀一句话语将他彻底变成了有声无力。 “思雅姐、小樱三日后就该进门了,相公整日玩着泥巴……是不是不妥啊?” “那个……那个……不是还有三日吗?” “相公……害……怕……了?” 看着崔秀秀突然露出少女般顽皮调笑,李思钰很想将她按住,狠狠打上几下屁股,可他心下的确忐忑、不知所措,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呢,疤脸急匆匆出现,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件。 见是疤脸,李思钰心下大喜,不住暗赞疤脸救场及时,脸上却极为郑重。 “大帅!” “洛阳急件!” 第1061章 坐而论中原 疤脸急匆匆来到近前,话语却让李思钰愣了片刻,洛阳乃至整个中原都会定期送来情报,这些几乎都成了定式,以为是奚族、粟末、高丽急件,却没想到是洛阳,皱着眉头正要接过信件,杨复恭、李义山两人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封信件。 “为父……有些看不明白了啊!” 李思钰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并未回答杨复恭话语,反而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闭目思索起来。 崔秀秀见他如此,向杨复恭、李义山轻轻摇了摇头,三人亦默默坐在石桌旁等待。 李思钰睁眼看了三人一眼,嘴角不由一笑。 “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万余神策军意外击退了李飞虎,此战吓住了晋军、宣武军。神策军若一败涂地,无论是晋军,还是宣武军,他们都会将目光放在威胁更大的洛阳身上,毕竟神策军战败后,李飞虎完全就有了能力吞并南北衙,他们绝对不会无视手握二十万军卒的李飞虎,可是,李飞虎竟然意外的被神策军击退,不但无法鲸吞了洛阳兵卒,甚至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此之下,夹在洛阳、汴州之间的李飞虎反而势弱起来。” 李思钰轻笑一声,从地上拾了块石块,在石桌上比划道:“晋军南下襄阳,宣武军攻夺朱瑾、朱瑄之地,由此可见,两者并未将洛阳视为可牵制他们大敌。” “无论晋军南下,或是宣武军侵入山东,都是在扩展战略空间,解决各自后背之敌。” 杨复恭微微点头,李义山或许对中原不够深入了解,杨复恭细思后,也不由微微点头。 “当如我儿所言,洛阳虽人心散而不聚,却并非无一战之力,与其此时抢占洛阳,还不如等待洛阳巨变后,如此也可轻松夺得东都京畿之地。” “我儿自洛阳北返,一路攻城破寨,整个河南、河北都成了空白之地,正是各诸侯抢占最佳之时,晋军南下襄阳、宣武军东侵山东也算合理。” 崔秀秀、李义山微微点头,他们顺着李思钰话语,也想明白了晋军、宣武军为何在极其虚弱之时,还死乞白脸坚持攻打其他藩镇。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其一,李克用、朱温连连受挫,此时攻打势弱荊襄、山东,正可振奋军中颓废、失败士气。” “其二,先下手为强,同时又杀鸡儆猴,震慑周边各藩镇不敢与之交战,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有此等两点好处,足以让晋军、宣武军心动,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得了。” 崔秀秀看向李思钰的目光满是敬佩、崇拜,李义山在李思钰伸手为自己倒茶水时,皱眉道:“正如二弟所言,宣武军、晋军不攻打洛阳,反而攻打山东、襄阳的确是各自无奈之举,只是……朝廷作为有些怪异。” 杨复恭嘴角一阵扯动,不屑道:“洛阳的事情看起来怪异,却再正常不过了。” 杨复恭极为不喜李晔,看到洛阳发生的事情后,反而觉得这才是最正常之事,说道:“李晔素无恩义,乃志大才疏之人,本欲要以河北外兵威压南北衙臣服,谁料李飞虎却战败,再加上以往所作所为,纵然令人求援于长安、陕虢、太原,独孤战、西门君遂、裴仲德也不可能遣一兵一卒入洛阳!” 李思钰心下暗叹连连,但却极为赞同杨复恭话语,人无信不立,李晔所作所为再也无法让他人相信,哪怕晋军、宣武军攻打他地之时,欲要解决身边隐患之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正是羁绊两军脚步之时,但却无人愿意遣援兵入洛阳。 天下看起来日日厮杀,混乱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细细深入思考后,事情也就那回事儿。 李思钰双手按膝,正要起身离去,这些事情被留守洛阳的飞鱼卫当作急件,但在李思钰眼中却远不如营州更加重要。之所以留下些探子在洛阳,或许他人看来,他心下还有些不甘,可他人却不知,他只是收集些情报习惯而已,无论中原发生了何事,他也不再出兵相助。 杨复恭见身边的儿子要起身离去,忙一手按住他的大腿,说道:“我儿以为……洛阳还能存在多久?” 李思钰没想到杨复恭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眉头微微皱起。 “洛阳究竟还能存在多久……” “还真不好说!南衙与河北军合而为一,以李存孝为将,洛阳朝廷当可存三年。南北衙若与河北军分而自立于朝,李晔居中调解使其共处,可保洛阳十年……” 李思钰皱眉思索,突然摇头说道:“朝廷事情很难说的,上一刻所行之政甚为持重,下一刻可能就极为愚蠢,若按照如今形势,朝廷能否存在一年都不好言。” 杨复恭微微点头,他太了解大唐朝廷是个怎么回事,也很赞同李思钰话语,李义山却皱眉不解道:“南北衙、河北诸军合而为一,兵力当在十余万,又有天下飞虎为将,宣武军、晋军想要一时夺得洛阳自然困难,三年……自是无碍,只是……” 李思钰知道李义山想要说些什么,朝廷与李飞虎紧密结合,兵力丝毫不弱于晋军、宣武军,以三足鼎立之势,保住洛阳三年不失已经算是最为保守了,可是李思钰却言南北衙与河北诸军分庭抗礼可保洛阳十年不失,不但李义山糊涂,就是崔秀秀也有些不解。 杨复恭与李思钰对视一眼,又看向李义山、崔秀秀,见两人皱眉,微微摇头叹息。 “南北衙隶属朝廷,而朝廷却是最为混乱之所,再加上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各有心思,南北衙、河北诸军不合而为一还罢,一旦合在了一起,以李存孝统兵之能,纵然雄兵百万亦非强军,三年……在老夫看来,三年都是久得了。” “但南北衙与之分立反而要好的多,不仅仅因为晋军、宣武军在外相胁,各自间更是危机重重,如此之下反而勤于军务而凝聚,若李晔可居于其中调和两者,不使两军交战,两者兵力不损,晋军、宣武军自不敢轻易去攻,除非两者暗自结盟联手。”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当外敌强于己时,南北衙尽管与李存孝有矛盾,为了各自存亡,必然竭力抵抗,而晋军、宣武军势强却各自忌惮,若李晔处置妥当,洛阳当可存世十年。” “只是……” “可惜啊!” 第1062章 都是自己的选择 李思钰一阵无奈感叹,早已得知北衙神策军与李存孝大战消息的四人无奈摇头,朝廷北衙兵少,南衙军将各自为王,本就势弱的朝廷兵卒,李晔不但不给予支持,反而竭力打压,在他们看来,李晔就是在打压南北衙。 也怪不得四人会认为李晔打压南北衙,先有李曜为南衙大将军,后有不闻不问李存孝抢夺北衙军卒家眷之事,李晔所作所为,任他们也不会认为李晔是在支持南北衙。 李思钰再次双手按膝,这次杨复恭没有阻止。 “中原纷乱,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未来十年内……” 李思钰轻声叹息,他可以看到未来天下又将是如何的惨烈,深陷战乱的百姓又将死去多少,可他却无可奈何。 或许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李思钰背着双手,缓步离去,崔秀秀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儿子依然嬉笑玩着泥巴,无奈摇了摇头,却跟在李思钰孤独寂寞的身后。 默默背着双手,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脚下沙沙作响,感受着脚底踩踏的柔软,躁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相公也莫要太过忧虑……” 崔秀秀快走两步,与他并立行走在青草小道,李思钰只是牵着她的手,向她微微笑了笑。 见他温和一笑,崔秀秀想要劝解话语也被堵在了口中,由十字扣的双手也变成了抱着他的手臂。 两人谁也没开口,默默享受着难得的两人世界,事情太多了,崔秀秀不仅仅要为他准备着婚事,作为帅府女主的她还要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琐事,更何况有些政务也需要她点头。 两人的平静很短,当两人刚刚来到书房,就见到门外等着一人,正是宦官张承业。 见到李思钰、崔秀秀两人走来,张承业忙躬身低头行礼。 “王爷、王妃。” 李思钰微微摆了摆手,笑道:“莫要多礼。” 李思钰推门与崔秀秀一同走入书房,张承业躬身随在身后,依然弓着身体,轻声说道:“西域传来消息,秦将军与吐蕃人大战,秦将军虽胜了翰德,但损失颇大,已经离开了会州,此时当在凉州。” 李思钰示意张承业坐下,自己与崔秀秀也一一坐了下来,听到“凉州”两字,李思钰眉头微皱。 张承业继续说道:“飞鱼卫传来消息,圣女娜娅、大长老努尔丁、长安女鱼玄机也在其中,至于赵光定却未见得真容,拜火教多为黑衣蒙面,故而不好分辨,但有一人颇为符合赵光定身形,只是未曾确定。” 李思钰眉头微皱,手指轻击椅凳扶手,直到张承业话语说完,李思钰也还是眼睛微闭不言。 李思钰一直想不明白赵光定是如何说服娜娅离开长安的,可事实就是事实,他们的离开并未给李思钰造成伤害,之所以留着娜娅,主要是想要一个熟悉西域的向导,离开就离开好了,这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这些人的离开,李思钰损失的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向导,还有就是一个不确定的西域未来,但这也只是他随意一个棋子而已。 李思钰突然发觉他有些弄不清赵光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人很是诡异,早先年就入了摩尼教,其后更是入秃头蛮部,与思雅生了阿蛮,之后就消失了不见踪影,再见之时却是以阿蛮为饵,欲要图谋自己,如今摩尼教得了襄阳,他却诱惑娜娅、鱼玄机远走西域! 李思钰很是不解此人作为,但他可以肯定,此人性情必然坚韧不拔,阴狠、狡诈亦不少了他人半分,可这人目的究竟是什么? 李思钰很是疑惑不解,可人已经离开,秦书瞳同样离开了会州。 会州是李思钰特意放置的一颗棋子,是牵制吐蕃、阻止党项的棋子,可一旦离开了会州,一旦入了凉州,这颗棋子就已经失去了价值。 李思钰微微摇头,吐蕃人短期内是不可能与李茂贞和解,有李思钰这层关系在身,秦书瞳尽管损失颇大,也当退守泾原之地才是,可他却北上去了凉州。 所得情报太少,李思钰并不清楚会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知道,这个被舍去的棋子已经不再受他控制了。 沉默许久,李思钰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西域太过遥远,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 “书曈……算了,不去管他。” 崔秀秀点头轻声说道:“营州正值百废待兴之时,一时间也无法抽调足够钱粮西征,也只能作罢,以臣妾看来,凉州乃回鹘人与吐蕃人争夺之地,秦书瞳目的当不是凉州。” 李思钰微微点头,此时的西域如同中原一般无二,同样乱成了一锅粥,虽吐蕃人依然最强,但早已无法完全掌控整个西域,各部各族相互争斗尤为惨烈。 其中对吐蕃人最大的威胁就是北面的回鹘人。 娜娅可以离开长安,李思钰可以确定赵光定必然以神国之饵相诱,只是他不明白娜娅是如何被说服的。看起来自相矛盾,其实不然,拜火教因教义而人人喊打,建立自己神国是拜火教最大心愿,也只能以神国之饵才能让娜娅离开长安,但娜娅并非蠢货,更何况身边还有大长老努尔丁,想要画个虚无缥缈的大饼很难。 凉州地处吐蕃、回鹘相争之地,秦书瞳身边族人尽管因葛尔家族不被吐蕃接受,但秦书瞳毕竟还是吐蕃人,他们同样也不可能被回鹘人真正接纳,身处吐蕃、回鹘争夺之地,自然也不可能长久停留。 西域穷苦,又正值各族混战,纵然秦书瞳可以劫掠,可那并非长久之计,想要完全养活自己…… 李思钰心下一惊,他终于明白了秦书瞳的目的究竟是哪里了,人也不由微微摇头苦笑起来。 崔秀秀见他如此,不由问道:“相公有了结果?” 李思钰叹气道:“书曈如此冒险,今后……” 想到秦书瞳最终目的,李思钰微微摇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想错了,可他不相信秦书瞳一旦离开了会州,一旦前行到了凉州,他还会有退路,没了退路,这支人马也只能一路向西。 李思钰轻轻摇头,叹息道:“算了,脱了线的风筝究竟会飘向何处,谁也无法确定啊!” “生也好,死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1063章 没钱粮的三院(上)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说出秦书瞳目的,可他知道秦书瞳出了会州去了凉州,若想保住族人,也只有安西一个去处,而正如他心中所想,秦书瞳的目的也正是安西,正是大小勃律。 葛尔家族是象雄部顶级家族,而大小勃律却是象雄部的故地,葛尔家族虽被吐蕃人排斥杀戮,可一旦入了大小勃律,就成了入了大海的鱼儿。 与此同时,李思钰也稍微想明白了娜娅为何会跑去了会州,为何会去了秦书瞳身边,可这些都已经无可奈何,最终会成了何种模样,他也无法左右。 无可奈何之事,李思钰并不会用太多精力去谋划,当他猜到秦书瞳目的后,也就不再过问,只是让张承业将秦书瞳幼子安置妥当。 张承业躬身退去,李思钰从书桌上拿起一摞纸张送到崔秀秀手中。 “天下书院本应在长安,只是很可惜。” 李思钰本想在长安立一座书院,一座不以儒家典籍为重书院,一座以实务为重的书院,甚至自己闲暇之时,按照后世小学、初中编写了些数理化教材,虽然疏漏颇多,但也算足够使用了。 不仅仅只是以数理化理论知识,更多的是百工之技,是民生国计之术。 本想着在长安培养无数徒子徒孙,以此慢慢影响整个大唐,培养无数亲善营州的文人士子,只是很可惜,尚未立起书院,自己就不得不离开。 已经休息了好些日的李思钰,终于正经了一回,将厚厚一摞纸张交到崔秀秀手中,郑重道:“相公想在烈山之旁选一地为书院,事关子孙万代,交给他人相公不放心。” 崔秀秀接过沉甸甸一摞纸张,知道他是如何之想,点了点头,说道:“臣妾定将此事办的稳稳妥妥,绝不会出了岔子。” 李思钰起身,微笑拉着她起身,笑道:“孔圣人为圣,那是因为无数书生宿儒读其言,为其门徒,你我今日立一书院,或许今后你我亦被后世称颂亦不一定,想一想,后世子孙以一女子为圣,又该是如何的情景啊!” 崔秀秀娇媚脸庞一红,轻拍了一下他的腰背,笑道:“相公就会取笑秀秀。” “呵呵……这可不好说呢,四大美女流于世,难不成就不能是五大美女?就不能出现一女圣?” 李思钰怀揽着崔秀秀出了书房,门外守着的军卒身体挺立笔直,不敢稍有斜视。 两人相互取笑对方,神情轻松,外界之事丝毫影响不到两人,营州突然增加无数百姓,事情多如牛毛,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反而作为营州的主人的李思钰却极为轻松,马伯聪每每见到他这般轻松,都会忍不住腹诽几句。 马伯聪拿着一摞账册急匆匆入了三院,今日正是三院主官商谈要事之日。 三院其实是在一座巨大院落,如大唐宫廷一般无二,是数个相通院落够成一座庞大院落。 最前的院落是资政院,也是最为庞大的院落,主管着营州大大小小事务,其次是政务院,最后就是监察院。 三院与朝廷朝议也差不多,每隔五日会小议,每十日大议,小议时三院各部主官会聚在一起商讨各种大事,而大议则是三院大大小小官吏。 李思钰不怎么过问三院事情,也很少参与主持,可有些事情还真的需要他点头。 马伯聪一脸苦色进入政务院,他是监察院院正,自然不能与其他官吏一般直入议事厅堂——文韬堂,他径直走入文韬堂旁边一座小房,房中没有太多布置,除了几张椅凳,最为显眼的是一个直入二层楼梯。 没有理会屋内几个打扫的仆妇,马伯聪径直登上楼梯上了二层,二层小屋极为狭窄,而且没任何布置,就是一个空荡荡小屋,唯有一张房门立在楼梯之旁。 推开房门入眼让人耳目一新,当马伯聪推开房门,手持酒盏站在一副山水墨作前的刘一贽、马文豹不由回头去看。 刘一贽见是马伯聪,笑道:“伯聪来的可是有些晚了啊!” 马伯聪苦笑道:“没法子,一刻钟前还被人揪着衣领讨要钱粮呢。” 马伯聪来到刘一贽身前抱拳一礼,叹气道:“刘老,再不发些钱粮,监察院可就该上街乞讨了。” “哈哈……” 刘一贽一阵大笑,马文豹却苦笑不已。 刘一贽是政务院院正,虽掌着钱粮下发,但钱粮的具体数量却源自资政院,若资政院没能征收足够钱粮,政务院就是点头,府库中没有足够钱粮也是无可奈何。 马文豹知道刘一贽为何大笑,苦笑道:“府库钱粮虽多,可行乾也带来了不少百姓,估摸着府库中钱粮还不足以应付如此之多的百姓,奈何?” 营州百废待兴,所有事情都需要钱粮,看起来营州兴旺,也连续两年丰收,可关键的是免税的土地也不少。 刘一贽微笑不语,府库中钱粮不少,但他也知这些远远还不够,他掌握着钱粮下放,放给谁都可以,也正因此,三院争吵的极为激烈,都想争夺为数不多的钱粮。 刘一贽知道府库中有多少钱粮,马伯聪、马文豹同样也清楚,可正因清楚头才大了许多。 马伯聪叹气道:“营州钱粮不是不足,只是……” “唉……” 马伯聪无奈叹息,马文豹、刘一贽亦有所感,可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营州不仅仅最大的地主是李思钰,手里还有营州钱庄,有工匠营,有庞大的海上船队…… 几乎最有钱的门道都在李思钰手中,三院也只能征收一些地税,一些商税罢了。 刘一贽微笑不语,马伯聪、马文豹却苦笑连连,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是两人最为头疼的事情,每次都会争吵的脸红脖子粗,反而刘一贽最为轻松,只要无人反对,谁要钱粮他都给批复。 如此一来,监察院、资政院就如同仇敌,每每都要上演捋袖厮打情景。 马文豹叹气道:“无论如何勤于节俭,税赋终究还是不够的,看来又要向行乾拆借钱粮了啊!” 马伯聪苦笑点头,叹气道:“行乾也是啊,他都是了营州主人,还死死抓着营州钱庄。” 刘一贽轻笑道:“营州钱庄还罢了,那些本就是行乾私财,最来钱的可不是营州钱庄,而是海上船队啊!” 马伯聪、马文豹不由一阵点头。 第1064章 没钱粮的三院(中) 三人一想到庞胖子每次拉回来的整船整船的金银,心下就是一阵无奈。 “不行,三院之下必须也得有船队!” 马伯聪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语,刘一贽与马文豹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但两人并未开口支持。 “此事不急,时间也差不多了,先下楼吧。” 刘一贽开口,马文豹随之起身,笑道,:“刘老今日可得给小侄些脸面啊!家里都有些开不了锅了。” “哈哈……” 刘一贽指着马文豹大笑。 “你小子要是开不了锅,老夫还不得全家在街上乞讨啊?哈哈……” 刘一贽大笑,人也走向楼梯,缓缓下了楼梯,马伯聪、马文豹不由摇头苦笑,跟着下了楼。 下了楼,大厅上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厅堂却跟菜市场一般,争吵之人也不在少数,直到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三人出现在厅堂,相互争吵的官吏才停了下来。 刘一贽坐在厅堂正中,面前有张小几,马文豹、马伯聪分坐两侧,同样也有张小几,三人所处之处明显高于他人,可一目了然看到厅堂内所有人等,随着刘一贽小锤轻敲,再无一人开口。 “砰砰……” “肃静!” 刘一贽敲击了几下桌面,看到所有人不再低声交谈,停顿了数息,看向角落里一群人,嘴角不由露出了少许笑意,开口道:“今日三院来了些特殊人观政,本院正希望诸位能够遵守议堂纪律,莫要闹出了笑话来。” 他的话语让满堂官吏不由挺直了身体,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角落里的李裕、刘景瑄、崔聃三人。 李裕、刘景瑄、崔聃一大早就来了,只是三人第一次来三院,他们不认识其余人,也无人向他们开口,最多拱拱手、点点头意思一下,三人自来到了这里就不与他人说上一句话语。 崔聃没见过朝廷大佬们在朝堂上争吵的情景,刘景瑄、李裕却是经常见到,两人神色如常,崔聃看着挺直身体静坐不动,眼睛却不住乱转,见到吵得脸红脖子粗场景很是稀奇。 刘一贽见无人开口,向李裕、刘景瑄微笑点了点头,这才再次举起手中小木锤。 “砰!” “资政院先介绍一下百姓安置情况。” 马文豹微微点头,拿出些纸张,稍微看了几眼,说道:“王爷自关中前来,所领民众二十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一人,户十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七,分立四百八十二村寨。” 马伯聪抬头看了一眼堂下官吏,继续说道:“因时间仓促,已经安置了三百一十八村寨,尚还有八万二百余人未曾入村寨安置,此事诸位还需尽快落实,避免冬雪降临时伤了百姓性命。” 刘一贽点了点头,说道:“王爷将百姓交与我等,我等就当竭尽心力为民,诸位还需谨记!” “现在由监察院介绍官吏不法之事。” 马伯聪与马文豹一般无二,同样手里拿着些纸张。 “因中原百姓涌入我营州过多,中原民众官吏之习与我等不同,故而不法之事颇多了些……” “贪污者四百七十二人、虐民、欺民者三百一十七,淡漠不作为者一千三百二十四……” “不法者共计三千二十八人。” 崔聃一脸惊骇看向马伯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官吏违反了营州法规,刘景瑄、李裕相视一眼,他们同样心下惊骇,可一想到自己数日前见到的一幕,心下又不觉奇怪了。 几日前李裕、刘景瑄两人在街上采买一些物品,就见到中原一些官吏带着家眷采买些布锦,仅仅只是因为说了些牢骚不满话语,与人争吵了几句,如此小事在中原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可还是被人告了官。 要说营州府衙办事效率还真是高的吓人,三下两下就断了此案,事情不大,官吏赔了些钱财了事,站在府衙门外的李裕也没怎么在意,可没过两日,那官吏就跑到他那里哭诉,原来第二日他就被罢了职。 不过是弄坏了些物件,与人争吵了几句,如此小事却丢了官职,李裕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想要去跟李思钰说一说,可他却被刘景瑄阻住。 如今听了马伯聪话语,这才发觉营州律法是如此之重,竟然一次罢免了这么多官吏,刘景瑄同样震惊莫名,但他唯恐李裕此时开口,忙用一手按住李裕大腿,向他摇头数下。 李裕、刘景瑄、崔聃三人神色皆看在马伯聪眼中,见三人安坐不言,人也不由微微点头。 “身为民选官,就当以民为重,以身作则,本院正绝不允许任何不法官吏为祸百姓!” 坐着的官吏大多都是营州本土官吏,被罢免官吏他们也多有耳闻,知道多是些中原前来的官吏,听了马伯聪话语,人也不由纷纷转头看向李裕三人。 李思钰立三院,自从被迫逃离营州欲入关内之时,逃难百姓就是自己选出大大小小官吏,重新夺回营州后,这种习俗也延续了下来。低级官吏由百姓自行选拔,配合科考一级一级提拔,这个过程当中,随着关内百姓不住逃难入了营州,同样会有更多关内之民为官吏,这些官吏大多本身就是官吏,但是他们还以为营州与关内州府大致相同,或许还自认高人一等,结果就是越来越多关内官吏被罢免,而营州本土士子、退伍军将逐渐占据了营州官场。 李思钰不清楚这个情况是不是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三人,乃至三院所有官吏刻意如此,但是他也对此不闻不问,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件好事情,规矩定了下来,所有人都处于公平竞争,自己不争气,丢了帽子也怪不得他人。 刘景瑄是何人,不知在权利场上厮杀了多少年的老狐狸,听着马伯聪话语,他就意识到了危机,唯恐李裕冲动,在游戏规则不明情况下,刘景瑄很清楚冲动意味着什么,大手不仅按住李裕大腿,眼睛更是向李裕无声传递警告。 马伯聪大致介绍了官吏不法之事,又说起民众违法案件,仅他自己就足足说了两个时辰,就在所有官吏都快要按耐不住时,马伯聪才结束了话语,在他话语停顿后,本还有些萎靡不振官吏,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瞬间成了最勇猛的斗士,谁都知道,最惨烈战斗即将到来! 第1065章 没钱粮的三院(下) “行乾,三院真的穷啊!” “刘老,三院穷也就是这几年,等百姓富了,你们也就肥了,再坚持几年,面包终究会有的。” “行乾,你……你这可就有些……有些耍赖了。” “刘老,这怎么能算是耍赖呢?” 李思钰知道三院争吵着要钱粮,知道眼前老头前来所为何事,可他并未打算被他糊弄住,而是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摇扇,笑道:“营州钱庄是不是本王私人钱财?再说了营州钱庄也没赚了百姓多少钱粮吧?” 刘一贽精神一阵,点头说道:“营州钱庄向百姓拆借几乎没有多少利息,极大减轻了三院压力,老夫代表三院及营州无数百姓感谢行乾爱民之举……” “呵呵……” “感谢就不必了,本王不愿以高位无故占了尔等之财,故而才有律法保护私人合法之财,既然营州钱庄之财乃本帅私财,三院觊觎本王之财……呵呵,是不是不妥啊?此等先例一开,将来若本王以此由强占刘老家财,呵呵……” 刘一贽额头冷汗直冒,忙摆手急道:“行……王爷所言甚是,私人合法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合法之财,下官又哪敢触犯王爷之律法,哪敢觊觎王爷之财?” 刘一贽一开始还“行乾行乾”相称,如今改成了“王爷”,改成了“下官”,李思钰心下不由一笑,人却表情肃然。 “正是如此,合法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规矩已经定下了,本王亦是不可触犯!” 刘一贽额头冷汗直冒,他是营州三院院正,凭借此等官职,家中也多有置办产业,算是营州最为富有一群人,如果他坏了规矩,不用李思钰动手,他刘家就会被无数富裕起来的官吏生生活撕了,动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无论到了何时也是至理名言。 李思钰一手摇扇,一手拿起茶水饮了一口,把玩着茶盏,笑道:“钱庄是有些钱财,粮庄也有不少粮食库存,可那都是本王私财,这些钱粮所用何处……想来刘老也是一清二楚,三院想向本王讨要钱粮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呢,三院需要守钱庄、粮庄规矩,拆借就是了,本王又不是不借。” 刘一贽额头冷汗直冒,眼睛不住瞥向马伯聪,而一旁的马文豹干脆眼睛都闭上不忍去看。 李裕、刘景瑄看着这一幕,此时的他们哪里还能见到在三院见到的那一幕,三院议事之时,眼前三人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们…… 刘景瑄一想到三院为了钱粮都能将整个营州吵炸了的一幕,再看看眼下情景,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思钰会如此“吝啬、贪婪”,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以往李思钰在他心里的印象。 在中原,李思钰极为大方,大方到了令人难以置信地步,按照他对李思钰的印象,三院最大的三人前来讨要钱粮,怎么着也会给上一些,可是他彻底想错了。 这也不怪刘景瑄,他根本不怎么了解营州的规矩,在中原,朕即是天,天即是朕。说白了,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私人之财也就无从从律法上保证,或许他人会以为此言不对,但这是事实,可以通过强权抢占他人私财屡试不爽。 而李思钰不属于这个时代,从一开始他就确定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他当然也不会对三院在这件事情上妥协。他可以让些利益给三院,但绝对不会免费赠予三院,更不会因此将营州钱庄给了三院,后世m国的最大“钱庄”寡头是如何的恐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成为世间最强、最恐怖的万万世家族,没有一个世人恐怖钱庄可不成,他还想着营州钱庄控制着中原、控制着天空之下所有土地呢,怎么可能会愿意让三院此时觊觎他的钱庄。 李思钰连哄带威胁,刘一贽不敢开口,甚至马文豹也不得不闭眼,不忍去看刘一贽凄惨,但有一人比较特殊,那就是马伯聪,或者说不是马伯聪特殊,而是他的老子,已经病逝的第一任资政院院正,烈山山顶第一人马汉明的特殊。 刘一贽不住示意马伯聪,马伯聪眉头紧皱,就在刘一贽心下叹息,欲要放弃之时,马伯聪无奈开口了。 “三院有多少赋税钱粮,行乾或许比我等还要一清二楚,钱庄之钱财、粮庄之粮食,这些的确都是行乾私人之物。” “百姓无钱购置农具,商贾无钱财行商,行乾皆对其拆借,利息之低闻所未闻。” “行乾为我营州所作所为,三院官吏无不是敬之服之,钱庄、粮庄三院又有谁人敢觊觎?” 李思钰听了这话语,心下一个咯噔,顿觉不妙起来,将手中摇扇往手心里一拍,点头笑道:“本王也觉得诸位不会如此,这么着吧,本王将此次利息再降三成,不能再少了,再少本王自己都无法养活自己了。” 马伯聪心下一阵苦笑,眼见李思钰起身就要逃走,忙一手拉住他手臂,苦笑道:“降息倒是不用,行乾之利息已经低了不少,去掉损耗,行乾已经赚不了多少了。” “不降更好,本王还有军务……” 李思钰心下危机更重,抬步就要离去,来个走为上策,可马伯聪又怎会让他逃脱? “行乾……行乾,船队……船场要给三院!” 马伯聪死死抓住李思钰胳膊不撒手,眼睛紧紧盯着他,唯恐一不留神让他跑了。 “船队?船场?” 心下一震,心中哀叹连连,当马伯聪说话后,李思钰心下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们真正的意图,想要插诨打科逃离,可当马伯聪挑明后,就知道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了。 营州军陆地横行无忌,素来都是不重视海事,船只也一向没有多少,反而与它对面的登、莱州却一向是船只云集之地,所以谁也没怎么看中李思钰一心要弄出船队的想法,三院一开始就比较穷,船场花费颇大,更是不愿接手光花钱不下崽的船场,对于一开始李思钰提议将船场一分为二,军部管其一,三院管其一,结果三院与军部都不愿要,李思钰也不得不将船场、船队全部纳入自己名下,以自己府库养活无数工匠、船员。 所以呢,船场、船队也算是李思钰私人之物,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船场工匠大多不是营州之人,而是登莱两州之工匠,原来都是朝廷的工匠,李思钰答应朝廷戍守帝都的最为重要一个条件就是这些船匠。 李思钰是营州将军,戍守帝都就不再是他一人之事,朝廷与他达成的约定,事实上算是与营州达成的约定,如此一来,这些工匠事实上是属于营州的。 第1066章 锋利利刃 一开始谁也不愿要光花钱不下崽的船场,更不愿养活无数船夫军卒,可庞胖子从倭国拉来了整船整船金银后,无论三院,还是军部都眼红了。 马伯聪话语让屋内一阵沉默寂静,李思钰挠了挠头,他知道船场、船队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自己手里的,官方需要有,军方需要,民间同样早晚也会有,这是无法阻止的,更何况李思钰内心也希望有这么一日,但是现在就要一分为三,李思钰还是心有犹豫。 看着三人犹豫了好一会,李思钰开口说道:“船场、船队分给三院一部分,甚至给军部一些也是可以的,只是你们有管理船队之人吗?三院有钱财养活船场吗?” 李思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三院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还需要钱庄、粮庄拆借才可养活,哪有资格养活船场。 听了李思钰话语,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三人精神一阵,未等马伯聪开口,刘一贽抢先说道:“三院上下就算勒紧裤腰带,也保证可以养活船场,至于船场管事……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哦?” 李思钰很奇怪看向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三人,见三人一脸自信,皱眉犹豫半天,最后不得不点头说道:“好吧,过些日石头就要出征了,本王正好也要随船去高丽看一看,到时候会淘汰一些船只,分些船匠与三部,你们选人准备接手即可。” 刘一贽大喜,忙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张递到李思钰面前,笑道:“这是今次三院需要拆借的银钱,还请王爷过目。” “嗯……嗯?” 李思钰低头一见纸张上庞大数目,眼睛瞪得溜圆。 “三……三千万钱?百……百万斛粮食?” 三人相视一眼,马文豹无奈道:“数十万百姓安置,这些已经是三院一再勒紧裤腰带了。” 李思钰沉默点头,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咬牙道:“行,本王答应了,明日即可交付。” 听了李思钰话语,三人神情顿时松了下来,刘一贽笑道:“行乾之财富可敌国,就是不知庞将军今次又会带来多少钱财啊!” 李思钰一阵摇头苦笑道:“倭国盛产金银,但也只是一地而已,金银多了,有时反而是件坏事,诸位也知,世面上物件贵了不少,皆因金银多缘故,再说了,倭国金银再多,也禁不起咱们一船又一船的拉啊!” 李思钰话语让三人点头不已,他们生活在营州,营州物价自是最为清楚。 “钱多、粮少,物价就高,营州物价高,他地之物就会源源不断流入营州,营州就会日益繁华,这与曾经长安一般无二。” “但是呢,这种繁华需要控制,钱庄就是为此而存在,本王也不是不愿将钱庄与三院、军部分享,只是因你们皆不懂钱庄运作,看起来只是放贷,其实更为重要的是控制世面物价存在。” 李思钰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出了让三人震惊话语,甚至一旁旁听的李裕、刘景瑄也震惊莫名,就算以前两人不了解营州钱庄的恐怖,现在他们也了解了这个营州背后最为强大的庞然巨物。 营州钱庄,以及下设钱庄几乎控制了营州方方面面,从最为普通百姓,到三院,哪怕刘一贽刘家也欠下了营州巨额钱财,否则他刘家也不会短短一年时间就置办了如此之多产业。 营州钱庄控制着营州土地、商贸、船舶、军队……控制着营州方方面面,这还只是营州一地,还有整个河北各藩镇同样欠下了营州钱庄不少钱财。 李思钰放贷利息很低,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范围,可禁不起不住借贷,禁不住借贷数额越来越庞大,温水煮青蛙,等所有人意识到不妥时,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是蛛网中的飞蛾。 营州本土之人还无法察觉营州钱庄的可怕,概因营州安稳,正是经济上升之时,今日借十文,明日就可还上百文,低息让营州百姓根本察觉不到借贷带来的压力,可是河北之地就不同了。 争斗不断的河北各藩镇,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得了便宜,拆借也是日益庞大,随着李存信、罗弘信、王镕出兵入开封,之后李思钰又阻断了他们回归之路,幽州节度使马义衢、义武节度使王都纷纷抢占河北各地,很大的一个缘故也是因这种庞大债务。 或许有人会说,李存信借了李思钰钱财,他都跑了洛阳,这些钱财也只能打了水漂,可也不想想李思钰就是如此愿意吃亏的? 拆借是需要抵押的,空口无凭,想要空手套白狼,在李思钰面前是想也别想,故而河北各镇拆借皆用其领地拆借,人跑了也无碍,土地在那放着呢,谁强占谁还钱,不还钱,就别怪李思钰用刀子砍人。 李思钰也不要领地,就要钱,不给钱就动手打人,而且同一块土地不可以换了人就可以再次拆借,拥有强大武力的李思钰,数年后,甚至没人愿意接手整个河北之地,以至于千年后的人们很难想象,好好的河北之地,为何就如此轻易被李裕得了,甚至以至于得了整个天下。 此时的马义衢、王都正不断强占空虚的河北土地,手里的兵马不足,钱粮不足,甚至为了避免营州干涉他们抢占行动,不断向李思钰拆借钱粮,但两人好像有了约定一般,以运河为界,马义衢抢占运河以东之土,王都则抢运河之南,两人并未有丝毫交战迹象。 这在大唐也算是异类了,李思钰也只是看着他们抢占行动,并未有任何阻拦欲望,反而恨不得他们多多抢占一些地盘,到时候自己只需手拿着李存孝、王镕、罗弘信他们抵押凭借要钱即可。 刀剑可让人屈服,金钱同样也可以,李思钰一直都相信,金钱有时比刀剑更加锋利! 欠钱还钱,李思钰走到哪里都是将头高高昂起,无良的他同样被无数人崇拜、咒骂,当然了,这些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可不在乎后来人言辞,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数鲜血的绝望、凄惨,只会用圣人口吻言辞的无聊之人他才不会在意,在他看来,不流血就可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比什么都更加重要,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以拆借得了河北,以金钱开道,最后更是控制了一个强大帝国命脉,逼迫着无数人远走海外,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切也不过是营州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而已。 第1067章 不知所措的李大帅 李思钰不知道营州钱庄对后世究竟制造了多少奇迹,他只是本能的保住营州钱庄不失,船队对于他来说只是为营州钱庄增加更多钱财,是自己双臂延伸的工具。 即使你是神,对这个世界也要表现足够的谨慎和敬畏,更何况,李思钰从不认为自己就是万能的神,哪怕他的战神基因在逐渐觉醒,可他从不自大的认为自己就是神灵。 控制世界就要有足够的权势,就要有足够力量控制整个世界,金钱从来都是权利的孪生兄弟,李思钰见识过m国钱庄寡头力量,深知金钱究竟意味着什么。 以船队不断开拓世界蛮荒之地,不断增加营州钱庄力量,不断以力量征服一片又一片的天空,成为整片天空下最强的黑暗家族,守护自己心中最柔软之地,这就是李思钰梦想,而这一切就需要更多人参与其中。 就算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今日不提起,李思钰将来也会分船队与他们,只不过李思钰觉得这一切有些早了点,但他们既然提了出来,经过认真考虑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分离船队。 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三人得到了满意答复后大笑离去,郁闷不已的李思钰很是气愤赶走了李裕、刘景瑄,自己一人坐在厅堂,静静思索着将来之事,或许他太过投入,竟然未曾发现天色渐渐黑暗了下来,紧闭的房门也开了道缝隙,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钻入门内。 小脑袋探头探脑观察了他好一会,见他只是拖着下巴皱眉思索,好像小脑袋有些不满他的无视,轻手轻脚钻入门内,黑暗中悄悄来到他的身边。 “哈!” 突兀的尖叫让李思钰身体猛然一震,无形的气流骤然爆发。 “砰!” “哎呦!” 听到摔倒在地的哎呦娇憨声,李思钰瞬间收拢无形气息,嘴角不由露出苦笑弧度。 “阿蛮,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李思钰起身拉起满头雾水的阿蛮,阿蛮摸着小脑袋,很疑惑说道:“阿爹,你也未碰触阿蛮啊,阿蛮怎么好像被阿爹狠狠推了一下呢?” 李思钰轻笑摇头说道:“你这丫头不去与小樱置气,怎么跑来了这里?” 阿蛮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心中疑惑也像是丢到了爪洼国,拉着李思钰就要出了屋子,嘴里还不住说着。 “阿爹,你是不是忘了啊,阿爹可不能去那坏女人那里,阿妈还在房里等着阿爹呢!” “啊?” 李思钰大惊,他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本还顺着阿蛮力道正要出了厅堂,听了阿蛮话语,脚步一顿,阿蛮反而差点被他扯了个踉跄摔倒。 “那个……那个……阿爹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 阿蛮一愣,她有些不明白,这个还要准备? 还在草原时,阿蛮就见过不少族人藏身草丛中制造小人儿,在她的印象中,男人和女人生娃娃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还要准备? 阿蛮想了一会,试探问道:“阿爹是肚子饿了,没了力气?” 李思钰差点没被阿蛮这句话噎死,这几乎就在说他不行,男人最怕的也是这句,不过他也没心思与这啥都不懂蛮丫头置气,此时的他还真的为难了。原本他就有些排斥思雅、小樱,谁料不知不觉竟然一次要迎娶两个。 或许李思钰本能的排斥,刻意忘记了日子,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成了“霸王硬上弓”之时,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了,突然发觉,所有聪明算计在这一刻全没了踪影,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感来。 阿蛮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她看来,自己阿妈可不能败给了小樱这个可恶女人,再次拉着他手臂,用尽全力拖着他就要出了厅堂,嘴里还不住嚷嚷道:“阿妈还正等着阿爹呢,阿爹,你可不知道,阿妈今日可漂亮呢,比秀秀姐还漂亮呢!” 李思钰一阵无语,他还真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儿女拼命拉着一个男人手臂,要男人娶了自己娘亲。 阿蛮用尽全力拉着他,唯恐伤到了这蛮丫头,李思钰还不敢太过反抗,硬是被阿蛮拖出了厅堂,刚出了厅堂就见到自己大媳妇捂嘴轻笑,李思钰更加尴尬起来。 崔秀秀轻步上前,拍着阿蛮脑袋对着李思钰轻笑。 “让美人空度良辰可不好哦!” “秀秀,你……” “行了行了,秀秀知道相公心疼秀秀,可是呢,相公总不能如此狠心让思雅姐孤独终老吧?” “你……” “罢了,罢了……” 李思钰一阵无奈叹息,对思雅他的确排斥,他有万般理由,但也只有他才知道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是什么,他不愿痴情人无奈接受命运,心底有些责怪秀秀告诉了她赵光定的事情,他更愿意思雅永远怀抱着心中那丝期盼、那丝美好,他情愿思雅怀抱着幸福走入坟墓,也不愿让她面对残酷冰冷现实。 李思钰与人相处,从来不以好坏之分,而是以心相交,思雅虽是胡女,甚至还是敌对的一方,可见了她第一眼,他就知这个女人心底的善良纯净,李思钰与她相处,与崔秀秀、李璇、大丫她们不同,思雅更像是他的姐姐,而小樱则是他的妹妹,他极为抗拒的原因也在这里,再加上阿蛮的缘故,以及他不想破坏心中柔软处的美好,让他很难迈过这道道德之坎,哪怕他知道思雅、小樱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李思钰的婚姻很怪异,没一个正常的,秀秀如此,李璇、大丫如此,如今又要加上思雅、小樱…… 李思钰在秀秀捂嘴推着,阿蛮死命拉扯下,最终还是被强逼着送进了思雅房中。 耳听着房门关闭,他的心脏更是几乎要跳出了胸膛,远比生死厮杀还要让他心慌。 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屋内寂静的让人心慌,每一次红烛噼啪炸响都会让他如受了惊的兔子…… “行……行乾……” 声音细弱蚊鸣,可在他耳中却如炸响雷霆,干涩的口唇无意识说出自己也难以置信话语。 “姐姐……” 声音高昂又尖锐,吓得李思钰自己差点转身逃离,里间红纱下娇艳更胜熟透了的苹果,头却抵触到了胸前丰满。 “来……” 同样的低语传入耳中,他却不知,自己何时已经缓步走到里间垂着的珠帘前…… 第1068章 护花使者的阿蛮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入了里间,更不知是如何坐到了她的身边。 什么聪明、算计,在这一刻全没了踪影,脑中的空白像是整个人漂浮在云中。 “思雅姐……” “那个……那个……” 李思钰很有些手足无措感,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尴尬,已经好些日没敢出府,更是不敢去面见她,坐在她身边如坐针毡。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眼角突然发现大红绸衣上一滴湿润,身子不由自主一震,痴痴呆呆看着低头不语的她,手不由轻轻掀开盖着的红盖头。 李思钰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看着梨花带雨,心下突然一阵刺痛,轻声叹了口气,一边为她轻轻擦拭眼角泪滴,一边温和轻笑。 “乌云叠鬓,杏脸桃腮,如此美人却梨花带雨,甚是让人心痛呢。” 看着她脖颈爬满了羞红,不由再次勾起她的下巴,细细看着这个与中原女子别样的风情,他竟然发觉自己无耻的心动了。 思雅性子与草原女子不大相同,反而更像是江南闺阁温柔女子,或许也正是这种性子才一直苦守着一个无情承诺,盯着她的眼睛,心下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女子来。 无声无息双唇相印,片刻间才分离。 李思钰挠了挠头,没经过自己大脑竟然说了句自己都很意外的话语。 “有些不够柔软啊……” “噗……” 思雅不由一笑,推了推他的身子,自己却踢掉了鞋子转身爬上了床,低头将床里侧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被子打开,看着她的浑圆在面前,或许底线的突破,也或许男人真的是下身思考的愚蠢动物,心中难以抑制的冲动竟让他伸手轻拍了一下,感受手指上的柔软酥麻,很是幸福微笑起来。 他的动作让正低头拿着大红被子的她身体僵直。 “唉……” “思雅姐,说实话呢,我之前还真有些不知所措呢。” “怎么说呢……或许……或许是我不愿姐姐心中那丝幸福被权势无情摧毁吧……” 李思钰横躺在床上,看着粉红纱帐,轻声叹息。 “姐姐是契丹人,姐姐为了族人,不得不降了我,草原的规矩俺懂,只是我不愿将这种残忍强加在女人身上罢了,当然了,姐姐的性情也是俺喜欢的。” 耳边转来她转身沙沙声,看着她跪在自己眼前,看着脸前成熟中略带温柔秀丽,不由轻声叹气。 “秀秀向姐姐提出这种要求,以姐姐的心性……或许就是想拒绝也无可奈何吧?” “我不确定姐姐是否真的心甘情愿,是否真的因为喜欢才答应……” “原本我与秀秀书信,不想让姐姐知道那人事情,对于我来说,与其让姐姐心中最后幸福支离破碎,还不如永远活在甜蜜谎言中。” “或许……或许真的很虚伪吧,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替秀秀给姐姐赔个不是,我……” 温暖柔和小手突然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姐姐……已经记不起那人容颜……” 看着她眼中落下大滴大滴泪水,李思钰只是不住替她擦去泪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听着怀中不住压抑的哀鸣痛哭,心中酸楚难以抑制,他知道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是如何的疼。 深深吸了口气,怀抱着女人挺身坐起,怀抱着悲痛不已的她,脑中突然想起鱼玄机来。 “羞日遮罗袖, 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心郎。” “古来情字最害人,姐姐也知那鱼玄机吧,被那人害了这么凄惨,竟然还是跟着去了西域,最后结果……”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兵荒马乱的西域更甚于中原,一弱女子,还是胸大无脑的美貌女子,最后会成为何种凄惨,李思钰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 想起鱼玄机,心下就不由一阵叹息,轻声说道:“姐姐,无情无义之人还是让他随风而去吧,想着他也只会伤人伤己。” 思雅本身就是个聪慧女子,李思钰不相信她猜测不到当年赵光定去了契丹部又是为了何事,只是这情一字真的……身不由己。 感觉怀中悲戚声低了不少,李思钰微微推开了些她的身子,一边擦拭着她唇间泪滴,一边笑道:“阿蛮可是还在门外守着呢,估摸着此时的她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若非我还是她阿爹,换作他人,早就杀入了房内。” 不听这话语还好,一听这话,思雅顿时慌张了起来,人也从他怀里爬起,一边擦拭泪水压下心下激荡,人却转头看向外间房门。 李思钰好像唯恐她不够尴尬一般,冲着房外大喊。 “阿蛮,你这蛮丫头偷听璇璇、大丫也就罢了,难道连你阿妈墙角根也偷听么?” “阿爹,那个……那个……你欺负阿妈!” “混账!胡闹!” 思雅满面羞红,眼中更是惊慌一片,李思钰却气炸了肚子,正要跳下床好好训斥她一番,思雅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低头轻声道:“阿蛮……阿蛮胡……胡闹……相……相公莫与她一般见识……” “……” 一句“相公”比啥都管用,李思钰也只能作罢,但他可不愿阿蛮守在门外,这算个啥子事啊?眼睛一转,顿生一计。 “你守在此处,阿爹很是无趣,算了,还是去小樱那里好了!” 李思钰声音颇大,门外阿蛮能听的一清二楚,不仅仅是他,就是门外正赶来准备赶走阿蛮的崔秀秀、大肚子的李璇、大丫三人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三人不由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甭管他人嬉笑,阿蛮还真的害怕了,她脑袋不是很聪明,但在草原上也不知见识过多少次这样的情景,她还是知道男人的喜好的,一旦小樱抢在了自己阿妈前面,今后阿妈可就成了真正无人疼爱的小妾了,与小樱不对付的她哪里会愿意,一蹦三尺高,一溜烟跑了个踪影皆无,只留下…… “俺去看着那恶女人,不让她给阿妈阿爹捣乱!” 李思钰一阵无语,这才知道蛮丫头为何守在门外,原来是怕小樱跑了过来,给她阿妈充当护花使者呢! 思雅头深深埋在胸前,她也没想到阿蛮会在今日守在门外,若是被人传了出去,还……还……真是羞死人了。 第1069章 三足鼎立的中原(上) 有时候,只要踏过了心底那道坎,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水到渠成,李思钰也没想到思雅成熟的魅力让他如此流连忘返,更没想到小樱一夜间成了发狂的怪兽,也不知小樱与阿蛮许诺了什么好处,或是月里朵还想着让李思钰给她生个娃,竟然让小樱偷偷跑到了思雅房内,思雅早已经成熟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艳丽而香甜,可关键是小樱,从未经历过一次人事的她,怎么会如此不知疲惫,竟然把身强力壮的李思钰折腾的差点散了架。 天亮后,崔秀秀见到自己相公手扶着腰骨蹒跚模样,又是心疼自家相公,对着更加不堪的小樱、思雅想要狠狠训斥,却又不得不细细嘱咐她们好好休息两日。 崔秀秀心疼自家相公,阿蛮又是一番情景,蛮丫头对此好像天生不是很在意,与李思钰所熟知的妇规妇德印象完全不同,见到自己阿妈走路都变形姿态,反而好像很是满意,对小樱也挤眉弄眼一番,看的李思钰很是诧异不解。 但不管如何,转来转去,最终还是成了一家人,崔秀秀在为他细细洗漱一番后,李思钰才神清气爽了许多,正当他要陪着孩子们吃一顿早餐时,刘大猛急匆匆跑了过来。 “大帅,洛阳信件。” 李思钰微微点头,一桌女人、孩子皆看了过来,李思钰只是笑了笑,微微摆了摆手,刘大猛微弓退出了房门,只是留下一封信件在桌案上。见崔秀秀询问眼神,李思钰笑了笑。 “洛阳远离营州近千里,再大之事也与咱们无关,陪着你们吃着饭食才更加重要。” 说着还瞪了一眼挺着肚子的李璇,说道:“都快生娃的婆娘,要敢胡思乱想,别怪老子家法伺候!” 李璇白了他一眼,更是挺了挺自己大肚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见她如此,他也只能一阵无可奈何苦笑。 大丫几乎成了崔秀秀私人丫鬟了,几乎寸步不离李璇身边,见李思钰一脸郁闷,很温和朝李思钰笑了笑,却给李璇剥了个鸡子。 “大丫又不是你丫鬟婆子,真是的,给你准备仆妇吧,不要也就不要好了,还偏偏捆着她!” “知道你疼爱大丫,今夜让大丫伺候你,省的你心下不满!” “啥叫我不满?你……” 李思钰一阵气苦,这混账丫头脾气越来越大,明知道她故意的,思雅、小樱折腾了一夜,估摸着需要休息几日,按理说今夜是该好好安慰大媳妇的,谁让大媳妇是正妻呢,她就是有这个权利。 可这大肚婆自进了府,给她丫鬟婆子却不要,反而让大丫贴身照顾,说是已经习惯了大丫,如今却说让大丫陪他,没了大丫,只剩下她一个大肚婆,谁放心? 说来说去,还是变着花儿让他今夜陪着她。 崔秀秀又不傻,李璇一开口,她就知道是何意,见李思钰有些郁闷,阻住他开口,安抚道:“璇妹有了生孕,相公是该多陪陪璇妹,今夜相公就去璇妹那里好了。” 李思钰白了她一眼,郁闷道:“果然三个和尚没水喝啊!这才几日,竟然不要相公了!” “行了,今夜谁也跑不掉,都打地铺,一起睡!” 崔秀秀一阵脸红,推了推他,低声说道:“相公胡说什么呀,也……也不怕人笑话……” “真是的,又不做坏事,笑话个甚?” 桌上除了他的媳妇们,剩下的也就阿蛮、大政小政,阿蛮这丫头他就是想让她羞臊那也是不可能,大政小政更是年幼啥都不懂,若真有外人在,他还真不敢说了这样话语。 李璇、大丫早就与李思钰一张床过了,昨夜又是思雅、小樱,此时李思钰这么一提议,她们只是低头,或是得意轻笑,或是羞臊不语,但是却无人反对,反而崔秀秀最是羞红扭捏,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说道:“七日一轮回,其中两日休息,一同睡大铺,就这么定了。” 李思钰感觉气氛尴尬,有些事情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为好,饭也不吃了,起身随手拿了大猛送来的信件。 “你们的相公还有些事情,你们吃吧,我去书房。” 说着李思钰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还真有些应付不过来这么多女人,先闪为妙,若不然还不知又要出了什么幺蛾子呢。 李思钰出了中堂,有理没理先踢了刘大猛一脚,这混蛋就守在门外,李思钰可不信他不会支起耳朵偷听他与媳妇们的话语,刘大猛最喜欢让李思钰难堪,先踢上一脚保准没错。 刘大猛就是个贱胚子性子,挨了他一脚,嘴反而咧得老大,跟在他身后特像个无良狗腿子。 李思钰书房比较简谱,除了几张椅凳、桌案外,墙上甚至连几幅可以拿出手的字画都无,空空荡荡的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里就是营州主人的书房。 李思钰也不理会刘大猛,自顾自坐在书案后,拆开信件细细看了好一会,眉头却越皱越紧。 信件内容不多,蕴含的信息却着实不少,主要还是晋军、宣武军、洛阳朝廷的事情。 晋军经过小德子打击后损失颇大,但是晋军主力沙陀胡骑却并未损失多少,损失的多是搜刮的配字军。 李克用亲领五千胡骑、四万步卒攻打襄阳,他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若是以往李克用、朱温两人恩怨,此时正是入陈蔡之地最佳之时,可是朱温却未趁机落井下石断了晋军后路,而是趁着李克用攻打襄阳时,朱温亲领十万大军攻打山东之地。 朱瑄、朱瑾素来以朱温为大敌,十万大军前来,山东惊恐,纷纷紧闭城门,几乎将城外所有百姓全都驱赶进了城池。 如此之下,朱温反而一时间难以攻下山东之地,两军竟然在瑕丘对峙起来。 朱瑄、朱瑾抵抗激烈,朱温一时间难以破了瑕丘,但李克用却在襄阳大破张雄天,此战不仅张雄天战死,大兄张彦雄、子张继天亦是未能逃脱,反而丢了一条手臂,本欲要与朱温结亲未成的张继麟却意外的逃入了山中消失不见。 摩尼教攻打襄阳,虽以死士混入襄阳抢了城池,但摩尼教毕竟不如朱瑄、朱瑾两兄弟根基稳固,若宣武军入陈蔡击晋军后背,逼退了晋军,给张雄天数年经营时间,或许李克用还不能轻易破了襄阳,但是张雄天在洛阳所作所为让朱温尤为不喜,再加上朱温更希望晋军一路向南,张雄天求援无望,力战一日,被大将贺黑虎斩杀。 第1070章 三足鼎立的中原(下) 张雄天身死,晋军得襄阳,宣武军却久攻瑕丘不下,朱温大怒,令人四处攻打瑕丘周边之城,同时为了防止李克用返身攻打宋、汴两州,令大将康怀英、李思安屯兵柘城,不料李嗣源、孟知祥领左右沙陀胡骑三千攻入尉氏,留守开封大将王虔裕领军两万出城阻拦,李嗣源、孟知祥却不战游走于汴州各府县。 朱温大怒,狂攻瑕丘三日,数次登上城头却被朱瑾击退,无可奈何下只得回军开封。 此战,晋军得襄阳,并以周德威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宣武军不但未能夺了山东之地,反而损失颇多,大怒的朱温正要与晋军厮杀之时,洛阳突变。 李思钰欲攻粟末、高丽,欲彻底解决营州身侧隐患,故而上表朝廷,降建王李震为饶乐侯,降益王李升为黑水侯。李思钰上奏朝廷后,李晔闭门一日,召李存孝入宫,册封为河南王,入宗籍,改存孝为顺唐。 李存孝为李顺唐后第二日,李曜不服,领南衙数十不满大将入宫却被李存孝斩杀殆尽,随后,李曜为陕虢侯,一举得了南衙数万兵马,与李曜册封同时,还有一人封王,就是秦王独孤战。 当晋王李克用攻占襄阳后,李存孝却上奏朝廷移都长安,争论一日,最终李晔点头答应。 数万南衙大军护送李晔出了洛阳,李存孝则亲自领数万大军与虎牢关,也正因此,李嗣源、孟知祥数千骑奔走汴州时,朱温才不得不放弃摇摇欲坠的瑕丘,不得不返身驱逐钻入腹心的晋军。 李曜领南衙数万军卒入陕虢,与李存孝一战的北衙损失惨重,在李曜相逼之下臣服。或许李晔以独孤战为秦王之故,身居长安的独孤战竟未作任何抵抗,竟然亲自领兵来到潼关迎李晔入关中。 李思钰手拿着洛阳飞鱼卫送来信件,看着不多的文字,心中却波澜起伏,看似简单,其中阴谋诡诈究竟又有多少? 当晋军南攻襄阳之时,宣武军却攻朱瑄朱瑾兄弟,他就知道两军必然私下里已经达成了密约,可之后李存孝领兵虎视虎牢关,这又是一场阴谋。 因利合,因利分,朱温、李克用因欲要解决后背之敌而联手,若朱温轻松击败了朱瑾、朱瑄两兄弟,想来李克用绝不会兵入汴州,更是不会与李存孝联手。 闭眼沉思的李思钰一声微不可闻叹息,从今日之事,他就知道,曾经冲动残忍的李克用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狡诈的胡狼。 这些事情也就罢了,李晔好像也发生了些许改变,但李晔也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人,收李存孝为养子也就罢了,河南王又是何意?朱温一直都对他的东平王不满,他更愿意与晋王一般无二,更愿意是河南王,如此册封李存孝,李思钰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朱温会如何的暴怒,今后两人也再无任何缓和可能,必然厮杀不断。 不仅仅是李存孝,还有独孤战的秦王,独孤战也休想与凤翔李茂贞和解。李思钰想不明白,为何李存孝、独孤战会答应了下来,他对两人也算是颇为熟悉了,一人身边有个胆小怯懦却不失智谋之士的赵驷,一个更是有个老狐狸家主独孤求败,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李晔其实并未安什么好心,又怎么会答应了下来呢? 李克用虽得了襄阳,解决了后背之敌,看似得利颇大,可在李思钰看来,李克用就不该此时与朱温交恶。得了襄阳却不南下,反而转身与朱温一战,由此李思钰就知道,李克用心思根本就不在江南之地,目的还是想着夺回河东太原。 若李克用足够精明,此时当交好朱温,当有破釜沉舟之志,将整个河南道全部舍去的决心,如此才可以得到朱温支持,可他如此作为,朱温又岂会让他轻易得手洛阳? 一个河南道,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家鼎力……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了。 李克用看似获利颇大,实则无形中损失颇多,朱温更是不但未能吃上猪肉反而惹了一身骚气,李存孝同样也没得了好处,看似独占洛阳,可他杀数十洛阳将,无论说的如何大义凛然,无形中已经在河北诸军将心下扎了根利刺,更何况仅仅一个河南王就是得不偿失。 看遍中原争斗,李思钰突然发现,唯一得利的竟然是那痨病鬼李曜,竟然让他得了南衙数万军卒。 李思钰眉头紧皱,却未注意崔秀秀已经端了碗汤水推门走了进来,见他依然皱眉微闭着眼睛沉思,来到身前,轻声说道:“何事竟让相公如此愁眉不展?” 李思钰这才发现崔秀秀已经站在了身前,伸手接过递到眼前汤水却并未一饮而尽,而是将汤水放在了桌案上,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还是些中原之事。” 说着,李思钰将信件送到崔秀秀手里,崔秀秀一目十行,看罢后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看来中原不久又要大战一场啊!” 崔秀秀主理营州一年,信件上隐藏着的杀机又岂会看不出来,尽管她与李思钰一般无二,有些事情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李克用、朱温、李存孝三人不久后必然再次厮杀成一团。 崔秀秀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战乱纷起,唯百姓遭苦,可这一切相公也是无可奈何,还是莫要多想了,先将汤水喝了吧。” 李思钰微微点头,端起汤水一饮而尽,神色却未有松懈半分,反而越皱越紧,说道:“家中之事秀秀多担待些,几日疏懒的身子都有些酥软。再过些日大军就该出征了,虽此次我并不随军出征,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处理的。” 崔秀秀点了点头,挤到他近前,李思钰好像条件反射,身子向后微微撤了稍许,让她坐到自己怀里。 “相公不必担忧家中之事,只是……相公莫要劳累才是。有些事情急不来,缓缓图之,稳妥些才好。” 李思钰嘴角微微一笑,说道:“还是媳妇好啊!” “好吗?好你还要大被同眠?” “嗯?” 李思钰低头看着眉眼弯弯的她,突然笑了。 “这才好啊!” “大被同眠……” “呵呵……” “暖和!” 第1071章 行商海上 中原发生的事情让李思钰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疏懒了,李克用、朱温、李存孝、李晔,甚至连李曜都开始趁机解决身边之敌,尽管在他眼里,这些人只是在激化相互间的矛盾,只是在为下一次激烈争斗埋下了随时可爆炸的炸弹。 他不明白这些极为聪明的枭雄为何会做了如此愚蠢之事,一再损失惨重的他们需要的是修养生息,需要的是各自缓和矛盾与拉开少许距离,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或许他们也有各自的无奈,可他们的作为突然让李思钰发觉自己真的有些不思进取,真的有些懒惰了。 当他在书房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准备出了城,看看城外军营情况,可还未等他出门,小五就急匆匆赶来,告诉他马跃、王歪脖子、刘彘三人前来拜访。 听到三人前来,李思钰明显愣了一下,若没有洛阳发生的事情,三人此时应该与各大家族极力争夺营建长安之事,应该深入山中抓捕藏身山中的流民了,可因他的回归,三人也不得不失去了庞大的利益,对此李思钰还是心有愧疚的,想了一会,无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准备见见三人。 等到他来到前厅,三人已经在前厅等待了,进来时见三人正挤在一起低声交谈,见三人如此,李思钰不由轻笑一声,说道:“你们三个在憋着什么坏事啊?” 见李思钰入了厅堂,三人忙站起身拱手,马跃笑道:“大帅,俺们今日前来可是来诉苦的啊!” “哦?呵呵……也对,本帅不但没能重建长安,让三位损失颇大,更是没给三位太多时间准备,损失肯定也小不了。” 李思钰一脸微笑招呼三人就坐,他也没坐到主位帅椅上,而是坐在三人之间。 王歪脖子一梗脖子,满脸气愤道:“都是朝廷坏的事,他们自己作死又怎敢埋怨大帅?” 刘彘点头道:“正是如此,混账朝廷爱作死他们就去死好了,俺们虽损失了些钱财,可谁让俺们是大帅臣属,可不敢有丝毫埋怨。” 李思钰微微点头,笑道:“三位从长安一路随本帅回营州,一路上诸位所作所为本帅更是看在眼里,三位堪称我营州商贾楷模,本帅甚为欣慰!” 三人一听李思钰如此说,心下大喜,却齐齐起身拱手。 “小民本一文不名,全依靠大帅照顾才有了如此身家,尽些绵薄之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是啊,大帅爱民如子,我等虽为铜臭之商贾亦不会袖手旁观,只恨我三人力薄无力帮助更多百姓,惭愧,惭愧之至啊!” “俺没啥想法,大帅咋说,俺就咋整,绝无二话!” 三人一路上帮助了不少百姓,当然了他们招募的伙计也像吹气球迅速膨胀,李思钰知道商贾终究还是商贾,但他们一路上所作所为还是身同感受,见三人起身,他也跟着起身,一一将三人按坐下,笑道:“三位所作所为本帅皆看在眼里,本帅亦代表百姓感谢三位的无私付出。” 见三人又要起身,忙双手下按,笑道:“三位也莫要与本帅太过矫情,说实话,本帅这么说也觉得牙酸!” “哈哈……” 李思钰与三人一阵开怀大笑,笑罢李思钰才倾斜着身子凑向马跃,马跃忙同样向他凑了凑。 “三位今日前来看望本帅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三位也知道本帅挺忙的,有了难处三位就尽管开口,只要不犯了律法,就凭三位所作所为,本帅也会鼎立支持!” 马跃、刘彘、王歪脖子三人相视一眼,刘彘、王歪脖子不住向马跃挤眼撇嘴,见两人如此,马跃心下无奈叹息一声,面上却有些尴尬道:“大帅……那个……那个……” “呵呵……有什么事尽管说!” “大帅都如此说了,俺也不再婆婆妈妈!” 马跃再次向李思钰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大帅……您是不是准备分出了些船只……” “哦?” 李思钰直了直身子,见三人一脸紧张,突然笑道:“你们消息挺灵通的啊!” “嗯……之前三院是来找本帅说了此事,本帅是答应了船场、船只的事情。” 李思钰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摇头叹息道:“营州本不善于海事,再加上营州正值穷困之时,三院、军部都无力腾出多余钱财养活船匠、船夫,本帅也只能一力为之,按照本帅想法,过上一两年后,就是三院不提及此事,本帅也会将船场、船只分离出去,官方、民间都该有才对,只是……”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船场、船只不同于其他,一个弄不好会死人的,三院没多少经验,此时……” “罢了,都已经答应了三院,本帅也只能如此。” 三人听了李思钰话语,双眼精光乱闪,刘彘凑到李思钰面前,低声说道:“俺听说……三院请了位高人!” “高人?” 李思钰一脸疑惑看向刘彘,不但刘彘点头,就是马跃、王歪脖子也不住点头,王歪脖子更是神神秘秘道:“听说此人曾是徐州时溥手下之将,此人曾造过三千石大舰!” “哦?” 见李思钰有了兴趣,王歪脖子低声道:“此人名徐洺,字怀水,本是时溥之外侄,曾在杭州造船,后因战乱逃入徐州,为时溥之书佐,后不知因何,徐州将刘知俊反叛,时溥怒徐洺与之交好,故而罢职闲居。” “徐洺罢了官职后闲居徐州,咱们船队不是也曾去了一趟徐州交易盐巴箭矢吗,徐洺不知因何,竟然与随船的刘院正之子相谈甚欢,竟然一家老小也跟着来了营州。” 李思钰微微点头,突然轻笑起来。 “呵呵……” “刘老啊刘老,还竟然卖起了官司,空让本帅担忧啊!” 李思钰摇头轻笑,有了合适之人他也就彻底放心了下来,尽管他没见过那个徐洺,但他可不相信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会不对此上心,既然他们都认为可行,他也没必要再为此担忧了,听了他们话语,李思钰也终于明白了眼前三人究竟是何种意图来。 “呵呵……你们也想行商海上吧?” 第1072章 藐视上官威严 商人是这个世界最富有冒险精神的一群人,只要有足够利益,哪怕必死的地狱他们也敢光着膀子闯上一闯,三人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争一争海洋利益。 李思钰很希望更多的商贾行商海洋,他唯一担忧的是他们没有海洋行商的经验,对海上风险了解不够,可当他们说起徐洺后,李思钰就知道他们已经做足了功课。 考虑之后,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甚至还邀请他们几日后一同前去船场看看。 三人算是手眼通天的一群人了,三院这才刚刚与李思钰说起船场,他们今日就跑了过来。李思钰不相信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会不重视这件事,会愚蠢的将此事流传了出去,可三人还是如此之快得知了此事,显然是早已做了不少功课。 三人跟随李思钰去了中原不假,可他们的根基却在营州,是以营州之物产通行于天下,营州有些人脉再正常不过了。 送走了三人,李思钰独坐厅堂好一会,最后不由无奈轻轻摇头,三院大佬不可能在未分配好利益后传出此事,在他看来,或许此三人家小还不知此事呢,但马跃三人却已经得知了,泄露天机的也只有那个未曾见面的徐洺,此人是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关键之人。 李思钰轻轻摇头,别看营州逐渐繁荣,官府也算公开透明,至少比朝廷要公平、公正许多,可同样也牵扯了不少人利益。 有人就会有江湖,有人就会有利益,第一代开创者所获利益自然也是最多的,这是无可避免之事,船场、船只分离出去,李思钰就已经看到了会有一群人迅速成为新的世家名门,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坏事,金字塔塔顶不可能凭空居于最高之处,没有无数坚实砖石,居于高处塔顶也不过是虚幻而已,而这些新的世家名门就是他最有利臂膀! 李思钰轻笑摇头,本想出城去军营看看,可这么一耽搁,日头竟然快到了日中,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小五、大猛出了门。 刚出府门,见到几个百姓站在对面影墙下看着张贴的告示,轻笑一声,也不去惊扰了百姓,自顾自上马前去军部。 军部与三院不是很远,隔了三道街,与三院门前威严石兽不同,军部前则立着十八般武器,也有一队颇为威武军卒守在门前。 李思钰打马来到军部前,一名小校急忙来到近前抱拳行礼。 “小将石三见过大帅!” 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看着军部大门中开,他能清晰看到大门内两排挺立笔直军卒,透过中开大门,他甚至可以看到前院正厅中脸红脖子粗的虎子在与人争吵,因为正厅房门阻隔,他无法看清虎子在与谁争吵。 李思钰翻身下马,拍了拍躬身的石三,轻笑道:“虎子脾气见长了啊,这又是因何事与人争吵?” 石三不敢大意,他知道虎子曾是大帅近卫军统领,若一个说不好自己倒霉都不知是因何,忙弓身说道:“赵将军过几日就要随夏将军出征,正向李参谋长讨要裘衣呢。” 李思钰微笑点头,又轻拍了石三两下,自顾自走入军部,小五、刘大猛忙领着亲卫紧跟其后。 “混蛋!这都几月了?粟末野人不是中原之人!” “老子不管,老子的补给必须两日内补齐!” “赵将军……” “老子不管!两日!你们只有两日!两日后,老子物资不足,别他娘地怪老子拆了……” “哼!” “拆了军部?” 刘景瑄正苦着脸想要劝解,大怒的虎子就差点将指头戳到了他的脸上,一旁的李裕更是揉着眉头苦笑不已,就在虎子大怒暴吼,一声沉闷冷哼瞬间让虎子身体僵直。 李思钰踏步走入厅堂,自顾自走到主位坐下,在他冷哼声传入厅堂后,本还坐着的人如受惊了的兔子,瞬间站起身来。 李思钰也不理会弓着身子的虎子,向李裕招了招手,李裕忙来到他身边。 “坐下说,怎么回事?” 李裕小心小翼坐下,低头说道:“赵将军……” “大帅……” “闭嘴!” 李裕正要解释,虎子上前就要打断,话语才出口就被李思钰冷冷看了一眼。 “来人!” 小五、刘大猛相视一眼,齐齐出列抱拳。 “末将在!” “赵虎藐视上峰威严,杖十!” “诺!” “大……” 虎子张口,小五牛眼瞪得老大,狠狠瞪了虎子一眼,将虎子想要说出话语堵在了嘴里。 刘大猛没怎么与虎子打过交道,但他也听过眼前虎子的事情,知道他曾是自己大帅亲兵牙将,甚至连小樱与他的事情也知道些,别看刘大猛是个浑人,可也是个知道深浅之人,知道此时可不是他出头之日,但是小五就不一样了,小五同样不比虎子在李思钰身边时间短了,两人情如兄弟,但更知道李思钰性情,你不辩解还好,若真的辩解不服,那遭的罪可就大了。 小五狠狠瞪了一眼虎子,虎子终于意识到了害怕,不敢再有任何反抗,老老实实被小五、刘大猛押了下去,不一会李裕、刘景瑄就听到砰砰沉闷声。 李思钰也不开口,厅内更无人敢开口。 虎子受杖刑,一时间惊动了正在后院处理军务的石头、牛三、狗子等人,几人急匆匆来到前厅,正看到身上一道道血痕的虎子被架入厅堂。 李思钰离开营州后,虎子一直跟着牛三坐镇草原,属于牛三手下之将,但牛三见到李思钰双腿微分坐在厅内,心下就是一阵叫苦,军中之人就没有不怕李思钰的,平日里怎么着都好,唯独居于军中的李思钰最为可怕,牛三都有好几次被他打的死去活来,更何况他人。 见到李思钰阴沉着脸坐在厅内,众将看向虎子也微微露出不满来。 “末将(末将)拜见大帅!” 众将抱拳行礼,李思钰只是微微点头。 “都坐吧。” 见所有人一一坐下,李思钰才看向坐卧不安的李裕。 “怎么回事?” 众将皆看向一脸不安的李裕,刘景瑄想上前解说,看到李思钰一脸面无表情,又不得不紧闭着嘴巴不敢言。 第1073章 处罚(上) 众将面面相觑,见众将表情,李裕心下一阵叫苦,不得不低声说道:“老师……” “大声些!” “军中无师徒,只有上下尊卑!” 李思钰一阵冷哼训斥,众将不由坐直了身体,脸上也极为肃然起来。 李裕也跟着起身半跪于地,抱拳道:“回禀大帅,军中裘衣不足,无法满足军中将卒使用,若降雪前无法结束作战,我军将士势必损失颇大。” “赵将军以为粟末野人虽少却居于丛林之中,多不与我军正面交战,降雪前我军虽可占其大部,可一旦粟末野人躲于丛林,我军很难降雪前彻底清除,故而需要充足裘衣以用,故而才与末将起了争执。” 李思钰微微点头,一一看向厅中所有将领,肃然道:“军中裘衣不足,粟末野人多居于丛林狩猎,其民悍勇善战,但是……这不是咆哮军部,不是藐视上官威严的理由!” “哼!” 李思钰的冷哼声让牛三大惊,忙起身抱拳道:“大帅,军中裘衣不足,我营州降雪较早,粟末野人又多居于丛林,我军主战粟末诸部,赵将军心忧军卒也是情有可原,但他毕竟触犯了军规军律,末将以为……以为大帅已经施以杖刑惩戒,此时正值士气高涨之时,不宜……不宜打击军中士气。” “是啊,大帅,赵将军也是心忧军卒才犯下了大错,末将以为……以为赵将军当以功赎罪。” “大帅,您惩罚都惩罚了,要不……要不俺亲自再抽虎子几鞭子?” …… 牛三、石头、李存信、谢彦章纷纷开口求情,李思钰的冷哼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与李思钰一同作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他脾性,或许李思钰不怎么在意领军大将战略战术应用,他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破格使用娃娃或是并不是很知名将领,他一直以此等方式培养合格将领,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将领违背军规军律,反而他对此极为严厉,任何违反军规军律将领处罚都会极重。 在他看来,一军主将可以犯下极为严重战略战术错误,每一个名将都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失误,这是成为一名合格统军将领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将领不遵号令,不遵上下尊卑。 正因为他们都知道李思钰性情,听到李思钰冷哼后,忙纷纷起身替虎子求情,李思钰一脸阴沉,听着众将求情,沉默片刻,看向身上隐隐透露血迹的虎子,冷声说道:“身为军中大将咆哮军部,哪怕你有万般合理理由,藐视上官威严就是大罪!” “从今日起,赵虎调入参谋部,为李副参谋长之副手。” “本帅安置,你……可服?” 赵虎张了张嘴,最后不得不低头认错。 “末将……领命。”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一一看向众将,冷声说道:“大唐天下乱如斯,一地节度可活过十年者屈指可数,其因万千,但究其根本还是其下军将屡屡挑战上官权威,屡屡不服军令之故!” “哼!” “参谋部主军规军律,掌军卒升迁任免、后勤辎重之事,挑战参谋部权威,就是挑战尔等之权威!” “哼!” “今日你可不满上官,他日诸位之名下之将亦可不服诸位之权威,一日不扫,天下又如何安宁康靖?” “哼!” 李思钰一再冷哼,无人敢出声反对,虎子更是惭愧欲死,只是低头不敢言。 李思钰见所有将领低头不敢言,心下很有些不满,他知道“开国元老”以其功自傲,对新进之将多有轻视,甚至像李裕这般朝廷之人更是轻而视之,言语也多有冒犯,李思钰很清楚这种态度会造成多么严重后果,虽然他们并不是多么重视。 军队是要远比其他群体更为重视尊卑的地方,等级极为森严的地方,就是因为军队不是其他,而是一个极为血腥暴力机构,一个不好就会造成极为恐怖的后果。 李思钰翻看过无数历史,知道军队是把双刃剑,用的好会成为守家护国利器,用不好就是一场极为凄惨悲剧。 参谋部是制约军队利器,是军队头上“沉重”枷锁,他绝对不允许军队摘取头上紧箍咒成了无法无天孙猴子。 对军中大将一阵训斥,李思钰才冷着脸挥退诸将,见众将一一坐回座位挺立身子不言语,李思钰揉了揉脸颊,缓和了一下气氛道:“当年隋帝杨广征伐高句丽大败,其因就是因冬衣准备不足,低估了高句丽抵抗力度,粟末诸部人虽少,但我军不可轻而视之,赵将军以为征伐粟末诸部困难,此等忧虑甚是有理,为我军卒安危之虑讨要足够裘衣,此为有功。” 李思钰点头认可了虎子讨要充足裘衣之忧虑,众将神情终于轻松了下来,他们知道虎子终于逃过了一劫。 石头点头轻笑道:“大帅所言甚是,雄鹰搏兔尚且全力一击,更何况攻打每日与虎狼搏斗的粟末野人,自当全力一击方可。” 牛三点头,他是攻打粟末诸部主将,对此也极为重视,但军中裘衣的确不足了些。此次攻打粟末诸部是汉八部与营州本部军卒联手,汉八部军卒还好些,他们是居于草原留守军卒,不仅仅军卒会有裘衣、鞋帽,就是连面罩、手套也全是暖和的羊皮缝制的,可营州本部却差了许多。 营州军本部原先是在李义山名下,按照李思钰布置,营州军本部是被山海关、汉八部压制的一方,营州三院为了配合李思钰,对营州军本部也多有物资限制,故而也造成了营州军本部军卒裘衣不足。 牛三本是汉八部军将,本应不缺少裘衣,但是李思钰重新打乱旗下军卒重组,虎子也被调入营州本部,谁的孩子谁疼,调入了营州军本部的虎子见手下军卒缺了裘衣渡冬,这才会与李裕起了争执。 李思钰点头,正色道:“军中缺少裘衣避寒,此事本帅已经知晓,无论降雪前我军是否结束战事,本帅可以保证,此次征战,无论胜负,本帅绝不会让我军冻伤了一人!” 第1074章 处罚(下) 李思钰挥退了大部分军将,厅堂内也只剩下了石头、牛三、狗子、李裕,不久后甚至连杨复恭也急匆匆前来,几人向李思钰一一介绍了军中打乱重组之事,淘汰的军卒安置之事,直到数个时辰后李思钰才拖着疲惫离开了军部。 李思钰刚刚出了军部大门,就见虎子站在门外低头耷拉着脑袋,他可是被军中兄弟训斥了好几个时辰,心有愧疚站在门外,见他一副熊样,李思钰就气不打一处来,很是踢了他一脚才作罢。 李思钰不欲理会霜打了茄子的虎子,虎子也只能低头默默跟在他身后,甚至跑过来的李裕见到虎子这模样,也不敢随意开口。 打马默默走了一道街,看着百姓让开的街道,李思钰突然说道:“你可知为何要你入参谋部?” 虎子忙轻踢了一下战马来到李思钰近侧,低声说道:“末将辜负了大帅厚爱,犯下了如此大错大帅也未重重处罚末将,末将万死难报大帅之恩。” 李思钰心下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是本帅身边之将,忠勇自不必多言,但你已经是一军之将,是一军之楷模,你的一言一行皆为一军卒之言行,本帅不怕你们犯错,就怕你们犯下了大错却不自知,更怕错而不知悔改!” 李思钰轻轻摇头,不再开口训斥,而是轻声说道:“你本是军中先锋之将,勇猛悍勇有余,谋略之术稍差了些,一军主将就要为其下军卒性命考虑,单纯的猛打猛冲不足以成为一军主将,此次让你为裕儿之副将,一者是对你的处罚,让你了解参谋部之难,要学会换位思考,无论对敌作战,还是与人交往,换位思考极为重要。二者是因你先天缺少了些谋略之故,参谋部事务繁杂,所涉足之多更可弥补你之不足,对你真正成长为一军主将有莫大好处。三者,先为军中领兵之大将,后为参谋部之重臣,有此二者之资历,将来无论你为一地主将镇守地方安危,还是为一地主官主理地方之民政,凭此等之资历,足矣!” “所以啊……” “哼!再敢胡作非为,别怪老子真的废了你!” 虎子听了李思钰话语,更是羞愧万分,心下最后一丝委屈不满也没了丁点踪影,下马跪在李思钰身前。 看着虎子悔恨泪水低落,李思钰只是用马鞭轻抽了他一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别他娘地跟个娘们一般,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 “滚起来!” 李思钰越是打骂,虎子反而好受了不少,李裕只是低头不敢言。 恩威奖惩一直都是训将不二之选,惩罚要有,恩奖同样也要有。虎子是李思钰身边之人,忠心自不必多言,他当然也不愿自毁根基。 人就是这么回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忠心之人永远都应该放在首位,营州如同大唐之朝廷,随着关内百姓的不断涌入,期间会有各种矛盾问题产生,作为营州主人的李思钰,他首要的问题就是稳定,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用鲜血才能稳住营州的地步,他同样不介意举起屠刀。 李思钰对待营州,首先就是加强营州军将们的权利威望,不断加强忠于自己的班底,强大到了他人就算心有异念也无可奈何的地步。 李思钰做法是对的,牛三、石头分别坐镇汉八部、山海关就是明证。 李思钰回到府邸时才将虎子赶走,李裕跟着踏入府邸,绷着的小脸彻底松垮了下来,一溜烟跑去找自己小哥们去了,对此李思钰也是不管不问,尽管他知道这个小家伙与一般孩童不大一样,可不还是个孩童吗。 一日的繁忙让他有了些疲惫,刚刚踏入府邸时崔秀秀就已经得知,带着几个仆妇的崔秀秀在二进房迎到了他。 “热水已经备好了,是先洗漱一番再吃点东西,还是吃点东西再洗漱?”崔秀秀也不扭捏,挽着他手臂轻笑。 李思钰在私下里很宽和,与军中自是不同,毫不在意崔秀秀挽住他的手臂是不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礼法,反而他觉得这样的轻松随和才够舒心,感受着崔秀秀胸前丰盈柔软,轻笑道:“一身烂臭,你也不怕熏到了你!” “那……臣妾为相公洗洗吧?” “呵呵……” 李思钰一阵轻笑,轻点一下坚挺光滑粉嫩鼻头。 “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 “呵呵……秀秀大大的狡猾哦!” 崔秀秀满眼笑意,红晕却爬上脖颈,艳丽更胜桃花三分,李思钰竟然一时看呆了。 “大帅……大帅……” 破锣嗓子惊醒了李思钰,心下顿生恼火,恨不得将刘大猛按住狠狠踢上几脚才解恨,崔秀秀却眉眼弯弯,小手不轻易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李思钰一脸郁闷,狠狠瞪了一眼跑了过来的刘大猛。 “何事?” 听了他沉闷话语,刘大猛心下一个咯噔,看到崔秀秀红晕尚未完全褪去,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那个……资政院马院正求见。” “嗯,让马院正前厅稍等。” “诺!” 刘大猛越发觉自己危险,不敢稍有啰嗦,应诺后一溜烟跑了个没踪影。 “咯咯……” “相公可做不了坏事喽!” 崔秀秀捂嘴咯咯轻笑,见她宛如少女妩媚,李思钰心下大怒,拦腰将她抱起,嘴里还愤愤道:“身为营州主母,竟然没丝毫主母仪表之姿,老子要家法伺候!” 李思钰也不管身后仆妇们捂嘴轻笑,更不去理怀里女人花容失色,不理她小手不住轻挠着他的胸膛娇笑哀求…… 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李思钰出现在马文豹面前时,已经喝了十余杯茶水正有些憋尿想去小解的马文豹见了他时,小解欲望一下子全没了踪影。 先是惊愕,随即马文豹一脸坏笑翘着二郎腿。 “行乾,你今日火气还真是旺盛啊!啧啧……好大的火气啊!” 李思钰听着没头没尾话语,见他不住摇头坏笑,很有些不解看向马文豹,他不解马文豹怎么说了这句话语,以为是他知道了自己在军部的恼怒,笑道:“没想到二兄也知道了虎子的混账……” “哈哈……” 李思钰话语未完,马文豹却是指着他脖子一阵爆笑。 见他笑的前仰后合,李思钰更有些不解,这显然不是因为虎子的事情,大手也不由摸向脖颈,当李思钰感到脖颈微微疼痛,这才明白究竟是因何,脸上不由露出无奈苦笑来。 “二兄你……可……可莫与他人说起……” “哈哈……” 马文豹更加爆笑如雷。 第1075章 一个承诺 李思钰摸着脖颈隐隐透露出的牙痕甚是尴尬,见马文豹一脸坏笑,忙又故作郑重道:“二兄此时前来,定然是有些重要之事,不知究竟是何事?” 马文豹脸上坏笑未有丝毫改变,直到看的李思钰坐卧不安时,才挺直了些身体收起笑容。 “行乾,三院也无裘衣了,原本是有些,大军即将出征,所以……” 李思钰以为他是要说船场、船只之事,没想到竟然说起了此事来,军部距离三院本就不远,李思钰杖刑虎子是件很大事情,被三院得知也正常,只是他没想到马文豹此时前来。 李思钰微微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大军出征,辎重准备所需之多难以想象,三院若还有库存,自然不会不与军中兄弟。” “只是……兄长应该是有些法子的吧?” 马文豹不由一笑,手指连连点向李思钰,笑道:“果然是骗不了行乾啊!” 李思钰轻笑道:“三院无足够军卒使用裘衣避寒,以常理来说,至少也该是兄弟明日才会说与兄弟吧?兄长此时前来,显然是有些法子的。” 马文豹笑了笑,点头又微微摇头,说道:“几年来,一年冷似一年,草原诸部、北方粟末诸部,甚至高丽人也多有牛羊冻死,皮货也多流于营州百姓之手,三院过冬之物不足,不代表营州没有。” 李思钰抬头看了马文豹一眼,低头一笑。 “二兄……亦部……兄弟是不可能答应的。” 马文豹轻轻一笑,轻轻摇头,说道:“亦部……呵呵……行乾,你真以为二兄会如此愚蠢?” 李思钰轻轻点头,笑道:“那……二兄可就真的猜不出了啊!” 马文豹身子前倾,几乎贴着李思钰耳朵,轻声说道:“二兄不要钱财,不要亦部族人,二兄只要行乾给哥哥一个承诺。” 李思钰眉头一挑,微微点头,说道:“兄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刘大人虽不在了,行乾也绝不会亏待了海丝小姐!” “这样吧,二兄一脉只要不反叛于我,世袭一城之主,如何?” 见马文豹轻笑不语,李思钰又不由重重拍了下额头,笑道:“反叛这种事情还真的不好说呢,或许兄弟后人就会以叛乱莫须有之罪断了兄长之后,为了你我子孙亦为兄弟,纵然二兄之后为罪,我李氏之后亦不得以以杀伐之!” 马文豹脸上笑意更浓,人也不由微微点头轻笑。 “行乾之诺二兄深信不疑,你我两家子孙亦会与你我一般兄弟,当然了,后世子孙也并不一定皆为良善之子,若真的触犯了律法,自当以律法治之,只是二兄不愿子孙断绝而已。” 本还一脸笑意的李思钰渐渐肃然了起来,免死牌史上也多有发生,但最后全家却皆死于免死牌之手,马文豹翻看过无数典籍,知道身居高位者许诺的越多、越重,危险越大。 军卒裘衣不足,马文豹已经开口说了几年来北地白灾严重,也说了营州民间还存在着大量皮货,以李思钰手段、财力,只要知道民间有足够军卒御寒之物,想要应对自也不难。 马文豹已经将事情挑明了,他根本就不信李思钰会没丝毫法子,可知道是一回事,去做又是一回事。 当他提起亦部族人时,马文豹一口回绝时,他就知道眼前的二兄究竟想要了什么。 对于正常人来说,竭力将亦部族人留在手中才是无比正确的,也只有如此,凭借着亦部族人,马文豹马家才会经久不衰,可马文豹依然拒绝了此事,剩下的也只有马家自己族人了。 马文豹不傻,李思钰同样也知道他究竟想要着什么,自己本就欲要建立无数一地藩镇,马文豹之事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两人无形间的争夺,两人相互试探,看似有些多此一举,其实不然。 主动前来与被动不同,寸土不让的争夺看似画蛇添足,但在李思钰眼中,眼前这个二哥要远比他人更加聪慧,以微不足道利益获的他的承诺,换得子孙后代荣华富贵,这已经算是谋士中的谋士了。 马文豹对李思钰的承诺很是满意,点头笑道:“二兄手中之皮货是不少,但仅凭我一家也是无法提供军中所需,至于其余各家……” 李思钰微笑摆了摆手,笑道:“这就不用二兄担忧了,只要营州还有些皮货,兄弟就有十成把握做了此事。” 马文豹点了点头,笑道:“二兄对行乾信心甚至比自己还要相信呢,丁点困难自然是拦不住行乾的。” “但是……行乾,营州有皮货,但也只是有皮货而已,做成裘衣可就有些麻烦了。” 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笑道:“只要有皮货,哪怕都是些破烂玩意,兄弟也可在短时间内满足军中所需。” “哦?” 马文豹真有些好奇了,皮货若要成了裘衣,首先就要硝制,其次才是缝制成成衣。营州多牛羊,部族也不在少数,会硝制皮货之人多如牛毛,这些事情并非难事,所以马文豹连提及都未,但是短时间内缝制足够裘衣就有些麻烦了。 见马文豹有些不解,李思钰反而咧嘴笑了,说道:“今时距离降雪当有两月之时,去掉硝制所需时日,晾晒之时,缝制裘衣当还有一月可用,我军十万,就算人人皆身穿裘衣,二兄以为可用多少百姓?” 马文豹真的呆住了,他的计算与李思钰完全不同,军卒出征也就在最近几日,最迟不会超过半月,如此之短时间也只够硝制皮子时间,可他却忘了,李思钰根本就没打算立即为军卒一一佩戴裘衣,而他只需要在降雪前为军卒准备好保暖之物即可。 十万军卒冬衣是极为庞大的财富,马文豹此时前来本就是要打算大赚一笔,不但可赚钱,还能卖了李思钰一个大大人情,若是明日再来,最多只是赚取些钱财而已,想要获的一城之主利益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这也是马文豹精明之处。 有时候,文人奸诈起来甚至比商人更加厉害,原本还只是想着赚取皮子钱财而已,如今却连缝制冬衣的生意也想占了。 第1076章 生杀予夺一念间 “二兄,皮子你有多少,兄弟就收了多少,二兄子孙与兄弟子孙亦可与国同休,但其余的可不能再给了二兄,以二兄之才智当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事。” 李思钰见马文豹犹豫,就知道他被眼前巨额意外之财迷住了眼睛,忙出口警戒。 李思钰话语一出,马文豹神色骤变,甚至还有一丝苍白、惊恐,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若非行乾提醒,二兄还真的给我马家惹了灾祸。” 李思钰摇了摇头,笑道:“二兄多虑了,就是兄弟不出言提醒,以二兄才智也很快醒悟,自不会被些许财货迷住了眼睛。” 两人都是聪明之人,今日马文豹前来已经得到了他人很难得到的利益,按照李思钰设想,他会不断用武力向外扩张,会向西、向东不断开拓崭新天地,无以计数的土地需要无数将领镇守,而这些领军大将就会成为一个个世代延续的领主,但这只是领军之将,文人士子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如此一来,马文豹就会成为他人眼红对象。 本就已经成了露头的那个,再想着与他人争夺其余利益,就算李思钰什么都不问,他们马家也会有无数冷枪暗箭,作为聪明人的马文豹又怎会做了如此愚蠢之事? 正事谈完,马文豹又与李思钰调笑了几句才离去。 李思钰闭眼沉思了一会,正要起身,阿蛮一溜烟跑了进来,要他前去中堂吃些饭食。看着阿蛮整日嘻嘻哈哈样子,突然间李思钰竟然有些羡慕起这个憨丫头的简单快乐。 看着走在前面一蹦一跳叽叽喳喳的阿蛮,脑中却不知她在说着什么,只是将注意力盯在了怪异的冲天小辫上,幼童冲天小辫也就罢了,可她再如何也算是个小大人了,不但梳着怪异冲天小辫,一蹦一跳时还一摇一晃,好几次李思钰都有一种拔萝卜的冲动,扭曲憋着笑意的他正要下定决心拔萝卜时,眼前猛然一亮,人也突然惊醒了过来,这才发觉已经一脚迈入了二进房厅堂。 见到杨复恭、杨氏与身边两孩童正坐在桌上默默吃食,李思钰微愣了一下,一边走向自己座位,一边笑道:“阿父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啊!” 杨复恭看了他一眼,放下碗筷,不悦道:“为父难道就不能前来?” 李思钰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杨氏却提起酒壶为两人各自倒了杯酒水,笑道:“你阿父想要趁冬衣不足,想着对三院施压,我儿处罚了赵将军,让你阿父计算落空,这才有了火气,行乾莫理会越老脾气越怪的老儿。” “嗯?” 李思钰一愣,他更是有些不解看向杨复恭,这些日他基本上没怎么过问过三院、军部,在他看来,三院由三位院正处理民务,军部自然有杨复恭掌握着大局,就算有些疏漏,有这些人在也不会出了多大问题,更何况,杨复恭为李思钰义父的身份摆在那,三院多多少少也会给些脸面,两者重叠之处并非难以处理,可听着杨氏话语,好像两者暗中较劲颇为激烈。 杨氏话语让一桌人更加埋头吃食不敢抬头,或许也只有阿蛮和大政、小政肆无忌惮左顾右盼。 李思钰略思索片刻,心中模模糊糊想到了些缘由,小心翼翼说道:“阿父曾为神策军左右中尉、朝廷辅政大臣,无论军、民之事也颇为熟稔,阿父可是觉得三院有些不妥之处?” 杨复恭皱眉道:“军中缺冬衣,早在月余前就已经有人提了出来,为父一开始也真以为三院并无足用冬衣以供军卒,可是为父暗查后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李思钰终于知道了杨复恭为何会如此不满,笑道:“就在一刻钟前资政院马院正才刚刚离去,阿父可知马院正前来所为何事?” 杨复恭皱眉道:“冬衣?” 李思钰点了点头,起身为杨复恭倒了杯酒水,笑道:“正是如此。” “近年来一年冷似一年,冻死牛羊不计其数,营州虽还不算富裕,但在关外绝对算是富得流油之地了,皮货自然积攒的也多些。” 李思钰饮了口酒水,笑道:“三院官吏一两年前与寻常百姓并无二致,但他们毕竟是官不是民,想要发家致富并非难事,就算他们囤积了些皮货,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只要不是欺压百姓得来的,再多咱爷俩也不能去夺了的。” 李思钰知道杨复恭隐含之意,他不愿三院游离在外,更愿意像个真正节度使一般掌控整个领地,在朝廷几十年,他要远比李思钰更加忧虑,心中知道归知道,但他却不能明言,也只是旁敲侧击告诉他的态度。 杨复恭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像是很有些不满他的话语。李思钰也只得暗暗叹气,人却像是什么都未发觉一般,说道:“今日马院正前来,就是为了军中兄弟免于寒冷,有马院正开头,明日各家也会自动送来皮货。” 杨复恭皱眉道:“为父知道,只要营州有足够皮货,军卒所用冬衣就不用担忧,我儿自有法子得到,为父并非担忧此事,为父恼怒的是他们明知我军缺少冬衣,这都一月有余了,竟然只是暗中收拢百姓皮货却不愿出售,这与五姓作为又有何种区别?” 李思钰轻轻点头,嘴角却露出笑意,说道:“冬衣也并非一定需要皮货,以硝制皮子之法清洗牛羊之毛,晾晒后,以里外两层葛布缝制外袍,此等冬衣御寒甚至还略强于裘衣。” “羊毛可,鸡鸭羽翼可,再不济芦苇之英也可,孩儿在军部之时并不知我营州民间皮货充足,心中所想也正是这些之物替代。” 李思钰再次为杨复恭斟满酒水,笑道:“我营州百姓数十万,仅从关内领来之民就足以为我军提供充足冬衣,以钱庄、粮庄之钱粮向普通百姓购买冬衣,那些囤积皮货之人无法出售手中之物,再辅以钱庄收紧银根,堆高这些人借贷门槛。” “呵呵……孩儿敢保证,不出两个月,这些家伙们会哭爹喊娘求着孩儿收了他们手中之物,到时候啊……” “生杀予夺还不是在阿父一念之间?” 第1077章 蛋与狼 营州初立不久,这里不是关内,营州没有与五门七望那般千年家族,基本上都是一穷二白人家,尽管安定了两年,营州也获得了很大的发展,但时间依然还是短了些,上至三院,下到一无所有穷苦百姓,几乎全是依靠李思钰钱庄、粮庄过活,几乎都向钱庄、粮庄拆借了不少钱粮。 借鸡生蛋、空手套白狼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事情,而李思钰的钱庄、粮庄就是那个“蛋”,就是那只“狼”。 所有人依靠着李思钰不断从外面掠夺钱财,明面上看起来很好,好到了他人凭此可迅速壮大,迅速成为新的世家豪门,可是一旦李思钰决定露出爪牙后,所有人就会被打出原形来。 正如李思钰一边饮酒啃食着羊腿,一边说出这些话语后,饭桌上所有人却只能抬头一脸惊呆看着他。 机遇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杨复恭放下酒盏,看着儿子啃食着羊腿,模糊不清说着话语,他这才发现眼前儿子是如此的阴险,仅仅只是一句话语就可将囤积皮货的家伙们一朝打回原形。 杨复恭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他能够明白李思钰话语是个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欠下了他的钱财,这些人囤积的皮货也是向钱庄、粮庄借取的钱粮,这些人不是一无所有等待筹借钱粮耕种的百姓,他们囤积财货借取的钱粮是需要付出利息的,一旦这种拆借超出了他们偿还能力范围,一旦钱庄、粮庄不愿再借钱与他们,一旦李思钰关闭拆借大门,寻求其他之物来代替皮货制作冬衣,那些大量囤积皮货之人就会彻底破产。 这个时代的人很固执,脑袋很僵化,根本没有去想李思钰会不会寻求其他保暖之物来制作冬衣,以为将士出征在即不得不高价购买他们的货物,甚至还可以趁机获得更多利益,就如今夜的马文豹。 杨复恭不懂金融,但是他听懂了李思钰的话语,心下不由一阵感叹,摇头叹气道:“为父本还对这些混账气恼,可听了我儿话语,竟然有些不忍起来,他们还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崔秀秀、李璇、大丫……一桌子女人孩子看着一脸毫不在意的李思钰,脸上表情竟然与杨复恭一般无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李思钰会有这么一招杀手锏。 要说震动最大的还是崔秀秀,李思钰有什么事情几乎都不瞒她,可她也没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些话语来,其实还是她想多了,这些事李思钰自己也没考虑过,曾经的营州军大多都是营州本地军将,常年生活在营州,一身保暖皮裘还是有的,哪怕残破了些,至少还是有些的,再加上他击败了秃头蛮,抢了不少牛羊,基本上还是可以自足的,只是现在军卒扩充的太多,所以才会短缺了冬衣。 见他人看到自己神色怪异,李思钰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思维不要太过僵化,以前咱们穷,就算有法子也是没法子,如今咱们可以利用的资源太多,想要解决问题也会容易了许多。” 李思钰看了一眼杨复恭,暗自叹气一声,脸上却略带微笑,说道:“文人畏惧武人手中之刀,或许三院想要趁机赚上一笔,也或许想要趁此打击一下军部,这只是文武之争,可以应对法子万千,没必要以刀兵相胁,如此之下,反而会起了相反效果,阿父为孩儿之父,虽无首宰之名却胜之,等营州稍稳孩儿就会返回汉八部,营州还是由阿父镇守的。” 李思钰嘴角上扬,提壶为杨复恭倒了杯酒水,饮下后,笑道:“阿父,你为营州之主,阿父是愿意三院势弱,还是势强?” 杨复恭眉头紧皱,良久才轻轻摇头叹息。 “罢了罢了,你小子总是有万般理由。” 李思钰轻轻一笑,叹气道:“屁股决定脑袋啊,阿父如今在军部,自然想着军卒寒暑,可若是阿父为营州留守,孩儿确信阿父就会想着三院。” “以武挟文终究是不妥的啊!” 杨复恭无奈摇头,杨氏却轻轻一笑,拿过酒水为两人各自倒了杯酒水,笑道:“早就跟你说了,有啥事情与行乾说上一说,行乾定会很好的处理了,你偏偏是不信,如今可是服了?” 杨复恭此时正身处军部,处理军卒征伐周遭之敌兵事,但他的身份在那摆着,自觉不自觉就会以营州之主来考虑问题,可三院并不是想就此低头,这才会有了今日之事,想着彻底制住不遵号令的三院,可听着今日话语,李思钰心下早有了定算,早就准备将他推到营州之主的位置,原本还有些怨气的杨复恭也平和了许多。 李思钰不愿杨复恭就此尴尬,笑道:“阿父的做法并无多少过错,三院那些人的确有些过了,以私利而置营州军卒安危不顾,给些教训也是对的。” 杨复恭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军卒出征,与敌生死厮杀,他们竟然还不断囤积皮货,身为百姓之父母,竟然置无数军卒生死不顾,置无数百姓安危不顾,不给他们些教训,为父心中憋闷终究无法发泄!”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阿父去做好了,让秀秀助阿父一臂之力。” 杨复恭点头,两人也不再说及此事,不过今日餐食终究还是有些沉闷。 杨复恭在朝廷的时间太长了,所思所想还是有些原本的思想,这与李思钰对营州的安排不同,但是今天的事情对李思钰影响颇大,他并不是很清楚最近发生的暗斗之事,但足够聪明的他却可一眼看穿事情始末。 杨复恭想要彻底制住三院、军部,彻底掌控整个营州,虽是权利欲作祟,但李思钰并不怎么担忧,这个阿爹是个宦官,他没有骨血子孙,就算身居高位,最后得利的还是李思钰自己。自己清楚明白,也打算用他替自己看着营州,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也知道早晚会发生,杨复恭身为曾经的左右中尉,曾经的大唐朝廷权宦,发生了这些事情太过正常,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三院官吏! 第1078章 震动(上) 军政分离,军不管政,政不管军,这是李思钰早就定下的营州规矩,李思钰一直都是支持三院掌管营州民政,在他看来,文臣始终都是势弱的一方,尤其是此时礼法沦丧的年代。 只是他想不到三院竟然在此时囤积皮货,竟然到了大军即要出征之时,还不放手手中囤积之物! 李思钰确立的合法私有财物神圣不可侵犯,这些人就算白给了他,他也不会白白拿了去,身为营州主人,身为制定私有财产合法的他,绝不会因丁点小利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不能保护平民的律法,同样也保护不了国王。李思钰要的是整个天空下之土,要的是与五门七望一般的千年家族,他可不想因此等小利给了他人侵夺他钱财之机,所以买这些人手里皮货也是要花金银的。 三院之人也知道李思钰会掏钱购买,他们不担忧这些,知道他一定会购买,拖延的时间越久,他们所获的利益越大! 没人是傻子,可李思钰对这些聪明之人做法尤为厌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人不喜欢钱财,可也要稍微有些底线,起码关乎生死存亡的钱财、关乎无数生命的钱财要有些底线吧? 只是李思钰好像错了,也正因他错了,所以才会心生恼怒,才会有给这些混账家伙们一个难以忘记的教训! 于是,天还有些蒙蒙亮,大帅府就有数百人骑马奔出了府邸,当太阳露头后,满城已经贴上了最新的大帅告令。 王歪脖子发了老鼻子大财,在营州也有了座庞大住宅,只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有资格居住在营州的中心,当然了,他居住的地方也不算差了,是中心内层的外围,若按照后世说法,他家是居住在二环的。 有了钱就有了饱暖思**,他的妻妾也不在少数,一张挺大的炕床上睡着好几个女人,只是这睡姿么就有些……那啥了。 “砰砰……大哥……大哥……” 房门一阵晃动,拍门声远比往日更加巨响,本还以为正迷迷糊糊的王歪脖子会因门外之人而大怒,谁料到他却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甚至还未等女人不满嘟囔,王歪脖子已经跳下了床铺,三下两下就开了房门,此时的他还仅仅只是穿了条牛鼻犊裤,甚至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上。 门外之人好像丝毫没有奇怪,好像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大哥,大事情!” 门外之人没有啰嗦,王歪脖子在他使劲拍打房门时,王歪脖子就知道发生了大事情。 “去书房!” 王歪脖子甚至没有回房穿上衣物、鞋子,人已经甩开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书房。 前来报信拍门的是王歪脖子得利助手,名叫王八,曾与王歪脖子打家劫舍过,后来到了营州才一摇成了走商商贾。 王八身材高大,长相比王歪脖子要好看许多,只不过嘴角一道刀疤让他显得威猛刚烈。 王八跟在王歪脖子身后一路来到书房,在他进了书房后,习惯性看了一眼门外,见无人才关紧了房门。 王歪脖子刚刚坐在书案之后,王八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放在桌案上。 “今早大帅刚刚发下的。” 王歪脖子本没上过私塾,也认识不了几个字来,但到了营州,军卒都有读书识字习惯,他也不得不请了个读书人教授书文,如今的他虽写不了诗文,但勉强读些告文还是可以的。一听是大帅府告文,立即低头去看,而且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一连看上了三遍,这才皱眉看向王八。 王八见他如此,低声说道:“收集些皮毛不是问题,原本俺也以为缝制冬衣只是些小财,可俺在看到这张告示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马四、马七,俺让人跟着他们时,听到了些两人话语。” 王歪脖子一愣,马四、马七他当然知道是谁,尽管营州名叫马四、马七的人无数,但他知道王八嘴里的马四、马七是谁,正是马跃的两个管事。 马跃在王歪脖子、刘彘他们人中地位最为特殊,与李思钰联系较深,知道的内部消息也多,所以当王八提到马四、马七时,王歪脖子的身体也不由挺直了些,神色也郑重了起来。 “说了什么?” 王八来到王歪脖子近前,几乎就要贴着他的耳边了,声音也更低了些。 “大哥,缝制冬衣所挣虽少,但是……大哥,兄弟已经查清楚了,军卒缺少冬衣已有月余,眼见着军卒就要出征了,大帅才言及了此事,这意味着什么?” “大哥也知道昨日大帅杖打赵虎赵将军的事情,而且据兄弟所查,营州皮货并不少了,而且大多都在三院那些官吏府中。” 王歪脖子眉头紧皱,思索了好一会,才轻声道:“你意思是说……大帅欲要打压三院?” 王八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冬衣不足已经让军部将领不满三院,此时揽下了冬衣缝制,赚取的虽少,但是却可取悦军部、大帅,将来船只……” 王歪脖子身体骤然绷紧,极为郑重点头,人也不由看向王八,一脸严肃道:“立即召集人手,要在最短时间内给老子弄出一万件冬衣!” “记住了,一定不要给老子偷工减料,一定要让大帅满意!” “是,俺这就去!” 王八忙点头答应离去,王歪脖子独坐书房好一会才急匆匆回房,不一会就一身锦衣绸缎出了府邸。 与王歪脖子一般无二的还有马跃、刘彘,还有无数摩拳擦掌的商贾。李思钰欲要放手船只的消息传入民间后,无数眼红庞大海洋贸易的商贾都在磨掌擦拳,都想着成船成船金银,当李思钰的告示张贴出来后,无数人与王歪脖子一般无二,全都锦衣绸缎出了府邸打探消息。 与王歪脖子的兴奋不同,三院院正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门前却被无数三院官吏们堵了个严严实实,李思钰的告示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几乎就是将这些人全都一棍子打死。 如此之下,三院几乎无人不恐慌无措,全都跑到了三院院正府门前,期望三人可以有法子渡过此次危机。 第1079章 震动(中) 三院官吏聚集在刘一贽、马文豹、马伯聪三人府邸门前时,三人却选择了同一种态度,三人竟然全都紧闭大门不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但三人却在此时聚集在一起,就在刘一贽家中商议。李思钰一大早贴出的告示第一时间内被三人得知,面前摆放着三张告示,三人已经好一会没有开口,直到刘一贽幼子再次在门外敲门却被刘一贽怒喝赶走后,书房中的沉默才被打破。 刘一贽看向马文豹,眼底难掩愤怒不满之色,声音也有些冷厉之意。 “马院正,你我早已说了很清楚,为何你昨夜还是前去了行乾府邸?” 马文豹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马伯聪,这才看向刘一贽,说道:“行乾昨日因何杖刑虎子,刘院正想来也是一清二楚吧?以刘院正智谋,当不难猜到行乾已经知道咱们手里还有不少皮货吧?如此之下,马某昨夜去与不去又有何种区别?” 刘一贽顿时恼怒起来,冷哼道:“是没区别,有区别的是你马院正手中皮货可以卖了个好价格,可我等呢?难道马院正就不怕资政院上下官吏一家老小没了着落?” 马文豹眉头顿时皱起,他也没想到李思钰会这么快动手,满城张贴着告示,虽没有出现他们在囤积皮货之事,只是说着冬衣不足,要百姓以牛羊之皮毛、鸡鸭飞鸟之羽来替代皮货制作冬衣,数量之大远超军卒短缺冬衣,竟然高达十万之巨。告示虽未言及他们囤积皮货之事,可是却用替代之物来缝制冬衣,他们不相信李思钰此时不知道他们手里的皮货事情,可既然知道还向百姓发放告示,这就已经表明了李思钰的态度。 马文豹昨夜获得了足够利益,但是眼前的事情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正如刘一贽所言,资政院官吏们同样也囤积了不少皮货,身为资政院院正的他一旦无法让这些官吏满意,一旦这些人将怒火全发泄在自己身上,所得的利益究竟还能否弥补自己损失,他还真有些拿不准了。 马文豹皱眉不语,马伯聪却轻声说道:“行乾显然是不满了你我所做之事,但……马某以为事情还没到不可缓和的地步,行乾还给咱们留了些余地。” 刘一贽、马文豹一愣,有些不解看向马伯聪,但马伯聪却拿起告示皱眉不已。 刘一贽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刘家囤积的皮货最多,告示上所说之事显然是针对他们的,发动百姓为军卒缝制冬衣,不言城外其他土堡村寨,就单单城内数万百姓就可以为军卒缝制足够的冬衣,他们不相信两个月十万冬衣准备不了,可一旦如此,刘家可就彻底完了,更严重的是彻底得罪了李思钰,这才是最为致命的事情。 刘一贽心下极为后悔,可后悔已晚,此时最紧要的不是赚取多少钱财,而是保住自家性命,想到这里,刘一贽也顾不得脸面了,起身来到马伯聪身边坐下。 “伯聪可是发现了些许端倪,如今可是关乎着我等生死,一个处置不当,我三院再无任何威望可言,今后……今后百姓还如何信任我三院?” 马伯聪轻轻一叹,放下手中告示,叹气道:“早就说了此事做不得,行乾最为厌恶此等之事……” 刘一贽叹气道:“老夫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杨复恭作为……” “唉……” 刘一贽摇头叹息,马伯聪同样微微摇头,但说出的话语却又有不同。 “杨复恭虽贪恋权势,欲要我三院听命,可刘老想过没,杨复恭终究还是行乾义父,在没有触犯我营州律法之时,就算插手我三院,我三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小侄看来,就算我等不满,也当与行乾说起,而不是用此等之法。” 刘一贽、马文豹摇头叹息,两人心下都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马文豹轻声叹息,说道:“此时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伯聪可还有法子挽回?可还有机会让行乾回心转意?” 马伯聪微微点头,说道:“昨日杖刑虎子,今日就出了告示,按照常理,行乾当今日与我等先行商议一番,无法说服我等后才会有这些告示,可行乾并未前来,显然是恼了我等作为。” “但是行乾也并未没给我等丁点退路,毕竟我三院参与此事之人太多。” 见两人点头认可,马伯聪却微微摇头,就在两人不解时,马伯聪一脸肃然道:“别以为行乾就可以容忍我三院肆无忌惮行事,行乾的脾性两位也知,就如洛阳朝廷,若行乾真的以为我三院不足为信,行乾绝不会像洛阳一走了之,绝对会彻底废弃了三院!” 刘一贽、马文豹神色极为郑重了起来,他们与李思钰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对李思钰脾性很是了解,有些人看起来什么事情都好说,都可以谈,但真的触到了底线,事情也就再无缓和的机会,而李思钰就是这个性子。 见两人神色,马伯聪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而是拿起告示,看着两人说道:“军中缺少冬衣,缺的也只是中原入营州的那些军卒,咱们营州本地军卒并不缺少这些冬衣,军中淘汰大半老弱军卒后,真正缺少的也不是很多,顶多也就两三万而已,可告示上却足足高了数倍,竟然高达十万之多!” 刘一贽忙拿起告示,再次看向“十万”字眼,深吸一口气,看着马伯聪说道:“伯聪的意思是行乾正等着我等……” 马伯聪微微点头,说道:“不错,行乾就是在等我三院答复,但此事并非如此简单了。” 马文豹点了点头,指着告示上一句话语,说道:“所有事情皆由杨复恭处置,行乾显然是要我等向此人低头啊!” 此话一出口,三人皆沉默了下来…… “也罢!既然行乾执意如此……” “唉……” 刘一贽苦笑摇头,李思钰将最后决定权给了杨复恭,就是在告诉他们杨复恭的地位在他们之上。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啊……” 三人又是一阵苦笑。 第1080章 冷漠训斥 李思钰不愿她们起身,独自一人从床上爬起,此时已经是了深夜,当他来到前厅,前厅大门依然大开,三人依然坐在椅凳上一言不发,站在门口的他看着三人小几上丝毫未动的饭食,人却只是站在门外,只是冷冷看着微闭双眼一脸冷漠的三人。 一人在外,三人在内,四人只是默默成了一副静止画面。李思钰站在门外足足有了一刻钟,眉头微抬转身就要离去…… “行乾真的欲要置三院于死地吗?” 已经转过身体的李思钰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刘一贽,不屑一笑。 “刘院正是不是倒打一耙啊?” 刘一贽气势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一脸无奈苦涩,叹气说道:“此次是我三院的不是,不知……不知行乾可否饶过了我等?” 李思钰眉头一抬,看向同样苦涩着脸的马伯聪,深吸一口气,冷淡道:“本帅自认为从未亏待了三院,在这个世道,本帅自认为无人可给你们如此权势,但是你们所作所为却让本帅极为失望!马伯聪,以你今日作为,你可有脸面上烈山去见马老?” “文武之争自古有之,本帅不期望你们可以将相和,仅仅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守住最后底线,可你们就是如此守住底线吗?是让无数将士、百姓成为你们争斗的牺牲品吗?”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本帅很想知道,当三院、军部、百姓三者摆在本帅面前,孰轻孰重?” “行乾……” 马伯聪一脸羞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埋葬在烈山之巅,为营州文臣第一人,而他今日所做之事却违背了父亲意志,此时听到李思钰如此之问,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思钰依然站在门外冷冷看着三人,不屑冷哼道:“三院也好,军部也罢,所食所用皆来自无数百姓供养,百姓即为尔等之父母,万事以百姓安稳为首,以百姓之利为重!我营州身处关外苦寒之地,周遭之地皆为胡民横行之土,保家护民首重无数军卒!” “士农工商,以士为首,但在本帅看来,士者实为农工商之蠹虫!” “行乾你……” 三人大惊,马文豹不由出声,声音尖锐刺耳,可他还未刚刚说出话语就被李思钰冷厉眼神生生堵在了口中。 “怎么?不服?” 李思钰冷冷看向一脸惨白的三人,冷声说道:“本帅得营州仅两年,你们来告诉本帅,三院官吏如今身家几何?水至清则无鱼吗?” “农人耕种以稳,工者做工以强,商贾行商沟通有无以富,士者教化百姓以知礼仪,尔等为士者之首,本应为百姓之道德楷模,可尔等作为,凭什么为我营州百姓之楷模?” “哼!” 三人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而面无人色,李思钰毫不客气一阵训斥,他不是不允许这些人利用权利优势获得足够利益,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利用的资源很多,这些也是在合法情况下获得的合法利益,正如他们囤积皮货,甚至囤积粮食一般无二,都是李思钰认为的合法情况下获得的利益,但是他们不是利益至上的商贾,他们是士,是百姓之父母,是无数百姓之楷模。 不错,他们也是百姓中的一员,他们有权利获得他们合法利益,若他们是农人,是工匠,是商贾,李思钰根本不会说了如此之重话语,可他们偏偏却是士,是营州百姓之父母,李思钰就绝不会允许他们置将士生死、百姓安危于不顾! 刘一贽一脸颓废,瞬间年老了几十岁,如同将死之枯木,颤颤巍巍站起身,向李思钰深深一礼,悲戚道:“下官身为三院之首,此事也因下官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祸,还请王爷罢去下官之职。” 李思钰缓缓点了点头,人也终于迈入厅堂,走到刘一贽身前,静静看着一头白发的他,说道:“你为三院之首,发生此等之事,你难辞其咎,明日你自己向三院提交辞呈!” 刘一贽人也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叩头拜谢。 “谢王爷厚恩!”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一脸惨白的马伯聪、马文豹两人,李思钰竟然一时沉默了下来。 马伯聪的父亲是营州第一人马汉明,一旦因为此事马伯聪罢官去职,马家必将因此蒙尘,马伯聪也绝无可能再起复为官。这还只是李思钰担心的一点,还有就是马汉明是李思钰亲自立起的营州第一人,是他以国葬规格对待的第一人,一旦罢免了马伯聪,他担心会让百姓思想动摇,这可比罢免十个马伯聪还要严重的事情。 至于马文豹同样也很麻烦,不但牵扯到了亦部、奚族之事,还有之前他已经与自己达成了约定,自己也不可能背弃承诺。 李思钰看着两人沉默不语,就在两人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时,李思钰才冷冷开口。 “三日,本帅只给你们三日时间,三院无论是谁,无论身居何职,钱庄一律以当前市值三成收购,谁家不愿,那就给本帅滚出三院!”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也不理会跪地三人,转身离开了厅堂。 李思钰带着火气离开,五女哪里还有心思睡觉,但她们也没有丝毫说话的欲望,一个个全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五女虽不言语,她们却认为她们的相公不可能很快回来,原本事情不是很复杂,可是李思钰在城内贴满了告示后,事情就复杂了许多,牵扯的利益也愈发难以理得清楚。 可是她们却没想到李思钰会这么快回房,他也没有多说,只是脱了外袍钻进被子,一声不言,一语不发,只是如出去之前一般无二,一左一右怀搂着崔秀秀、思雅。 五女可能也感受到了他心下的阴郁,也不愿开口烦他,全都闭嘴不言。 六人不言一声,一整夜都只是盯着房顶沉默不语,直到临近天明六人才沉沉睡去。 刘一贽、马伯聪、马文豹三人在李思钰离去后,三人依然跪在地上低头沉默,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才一脸落魄离去,第二日刘一贽佝偻着身子向三院辞呈,马伯聪、马文豹两人虽未递交辞呈,但是却在三院赤裸着上身,生生承受了三十鞭,最后是被人抬着入了各自公事房,随后就是无数皮货拉到钱庄门前…… 第1081章 翘家跑路 纷纷扰扰十余日,政务院院正刘一贽去职,阁老孙顺臣为政务院院正,马伯聪、马文豹依然为监察院、资政院院正,但是三院所有官吏都遭受了重创,不是因为囤积的皮货损失,因为告示的原因,皮货的价格已经拉高了许多,即使李思钰低价收购了他们手中所有货物,他们也是个个小赚了一笔,当然了,三院中依然还是马文豹赚取的最多。三院官吏个个赚了钱财,损失的却是无数百姓冷眼相对,两年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一日间损失殆尽。 三院一连半月都无争吵怒骂之声,冷冷清清的三院让人心慌,所有人竟然怀念无数百姓为丁点破事前来闹事情景,与之相反的李思钰的帅府前却成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逼得阿蛮不得不再次成了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而月里朵则成了女判官。 门前吵吵嚷嚷没个清净,李思钰一再赶人去三院,可今日把人赶走,第二日又成了菜市场,最后他也无可奈何了,只得让三院遣些官吏在自家门口处理百姓纠纷,他自己也不得不逃出了府邸。 三院做了极其愚蠢之事,他不相信三院里面会无人看到这么做的后果,可还是愚蠢的做了,李思钰知道,究其根本还是文武相争,还是不信任杨复恭这般从朝廷过来的官吏。 错误已经犯下,想要弥补却很难,三院只能慢慢用时间来重新获得百姓的认可,短时间内也只能让百姓继续骚扰他的府邸。 李思钰不得不逃出府邸,与此同时,三路大军也开始了争夺周边之土。营州苦寒,主要还是天气的缘故,营州要比关内天冷的许多,出兵作战大多也只会在粮食收获之后,而粮食收获后很快就会大雪纷飞,所以作战的时间也就这么短,李思钰不想再拖,决定今年内解决所有周边之敌。 营州北面是渤海粟末部、铁力部、黑水部三大粟末部,铁力部如今已经是营州之土,而紧挨着营州,夹在铁力部的渤海粟末部又被人称为渤海国,是粟末王大祚荣于武帝圣历元年立国,铁力部之北则是黑水部。 营州东面就是高丽,此时当是名叫新罗国,只是李思钰在军中习惯性叫高丽,军中将勇也随之称呼。李思钰不喜欢这个国家,主要还是他们一再侵入营州之地,一再跑到营州边界耕种营州田地,与边界之民多次发生冲突,李思钰为伍长之时就曾与他们发生过冲突。 原本最强的不是新罗,新罗只是东面实力最弱的一方,最强的是原生活在营州的高句丽人,随着高句丽变强,东面的百济、新罗感受到了威胁,两者本为仇敌却联手抵抗高句丽人的侵入,后来大隋与高句丽交战,虽杨广战败,但是却打断了高句丽筋骨,由此高句丽实力锐减,之后反而成了高句丽、百济联手与新罗交战,大隋灭亡后,大唐为了北方安稳与高句丽再次交战,就成了大唐、新罗与高句丽、百济的战争,高句丽、百济覆灭后,新罗臣服,随之唐朝在此处设立鸡林州都督府,属于营州平路节度使治下之土,与奚族饶乐都督府性质无二。 但是这里又有个关碍,那就是新罗在百济、高句丽灭亡后,新罗收留了高句丽贵族,趁机占了本该属于唐朝领土,高宗大怒,令大将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双方大战后,新罗王金法敏臣服,但是他们并未归还所占之土。 李思钰极为不喜欢新罗人,主要缘故还是这些人一再侵占营州领土,每每还以大唐朝廷之名侵占营州之土,在庞胖子率领船队掠夺倭国金银时,这些人也是用船只袭击落单营州船只。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借口,战争有时需要个理由,需要个借口,有时则根本不需要。 高丽阻拦了营州向外前进的脚步,营州军将需要将心中憋闷发泄出去,这就是李思钰的战争缘由。 营州军将被他困在一地不得动弹,身为领兵之人,李思钰很清楚军队是个什么样子,身居关外苦寒之地,强大的战力才是保证营州安稳最大保障,如何保证军卒的战斗欲望,那就只能不断作战,不断磨炼,可是李思钰却将作战欲望很强的营州军死死困在牢笼中,时间短些还好,时间一长,只会有两个后果,一个是愤怒不满的军卒伤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后果,是更加严重后果,那就是营州军自此成了不堪一战军队。 面对如此境况,李思钰有着清醒认识,再加上他想要以此来整合营州军卒,使自己离开营州时人为分割出去的四方重新整合在一起,有了这些原因,对外作战也就成了必然。 营州北面是粟末人,越是向北越是荒凉,发展空间很小,西面是万里草原,看遍营州周遭,只有营州之南大唐、之东高丽势弱,大唐富庶,又时逢动荡之时,恰是营州最佳首攻之地,可李思钰却极为顽固不愿,如此高丽就成了军卒发泄欲望最佳之处。 战争残酷、血腥,又是极其虚伪,但李思钰却没丁点心理负担,他手下将领们更是没有任何质疑之声,反而个个嗷嗷叫着想要正儿八经打上一场,或许这是李思钰在中原的后遗症吧,所有人都想着找个不顺眼的家伙狠狠打上一架,彻底将心中憋闷发泄出去。 军队出征,李思钰本想着过些日庞胖子从倭国返回后,他会乘船带着马跃、王歪脖子、刘彘这样的冒险商贾前去高丽,会用船只袭击高丽沿海,算是侧攻牵制。可如今家里乱糟糟,无数百姓堵了他的房门,于是乎,李思钰给媳妇们留下了封信件后,竟然抱着儿子翘家跑路了,远征高丽的石头身边也就多了位怀抱着大政、小政的父亲。 高丽实力并不是很强,但却可独立于世,很大一个原因是特殊的地理环境。 高丽的北、西多山,想要攻打不是很容易,营州紧靠着中原朝廷,一旦营州这片土地出现了一个强大势力,就会面对一个肥美诱人的肥肉,一个没多少肉丝的鸡肋,如此之下,任谁也会想着去争抢中原这块诱人肥肉,而不是鸡肋一般的高丽。 第1082章 送军出征 在李思钰离家出走“避祸”之时,李晔被独孤战迎入长安,正如李思钰所想,李晔册封独孤战为秦王让李茂贞极为恼火,甚至王行约也极为不满,两者在李晔入长安后,两人都表现出了足够的沉默。 李思钰对关中王行约、李茂贞的处置上极为小心,就是因为无论他愿意不愿意,这两个藩镇都可以为他之屏藩,为他暂时阻住外敌。 营州军的离开,李晔的回归,这些事情对于两人来说都算是件幸运事情,若李晔可以表现出足够的成熟,他就不该册封独孤战为秦王,只有保持面皮上和谐,只有如此,关中才可能争取短时间内平稳。 在李思钰眼里,李晔就是在找死,或许他是急于入关中,急于返回长安,也或许他有什么手段可以维持关中稳定,但李思钰还是觉得这是在找死。 当然了,这一切也都与他没了多少关系。 河南道在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瓜分后,三人一时间并未大战一场,只是各自防备对方,来往使臣是一波接着一波穿梭其中,情况复杂的一日三变地步,他们靠的太近了,丁点缓冲之地都无,大乱战是必然的结果,反而河北的王都、马义衢两人却极为轻松得了河北之地。 河东太原裴仲德并未趁此时抢夺河北,此时的河东道同样麻烦不断,不仅仅要面对逃入河东道各大家族牵制,还要面对北面耶律阿保机的威胁,同时也担忧南面的李存孝的侵入。 李存孝虽臣服了朝廷,但也更加让裴仲德与各大家族担忧,唯恐李存孝舍去洛阳北攻河东道。 李晔入了长安,汴州却发生了件大事,那就是朱温妻张氏的病故。 张氏病逝不算太大事情,最多也就朱温一人悲伤些时日,可关键是李存瑁又一次亲自前去了开封。 这些事情是在李思钰翘家后三日才被飞鱼卫送到了手中,看到这些情报时,他也只是不屑一笑。 “大帅。” 石头石云力掀开帐帘走入帐内,李思钰抬头一见是他,不由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凳,笑道:“怎么,不会又要向本帅讨酒喝吧?” “呵呵……” 石头呵呵一笑,也没怎么与他客套坐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帐内正玩闹的大政、小政,笑道:“今日就要与大帅分开了,末将过来看看。” 石头说道:“大帅,大政、小政年纪太小,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点头道:“大政、小政年纪是小了些,本帅也是有些担心,不过呢,身为本帅子孙,再如何也不能输了粟末野人才是。” 石头不由一阵苦笑,他当然知道李思钰话语是何意,粟末野人常年在外狩猎,男女老幼皆是如此,越是向北,越是寒冷之地,野人对待子女越是残酷无情,也不能说是残酷无情,或许更多的是无奈。 他们通常会在自己狩猎时将自己孩子吊挂在树上,直到狩猎到了猎物才会取回自己孩儿,虽他们避免了年幼孩子免遭虎狼威胁,但是也存在着极大危险,很多孩子因毒虫之故死去,但是,这种残酷淘汰也让他们自幼就是最好的丛林战士。 石头知道归知道,可听着李思钰话语,怎么都觉得是如此……胡闹呢? 当然了,他也知道,一旦眼前人决定了下来就很难更改的毛病,最后也只是摇头不再多言。 石头放下大政、小政的担忧,而是将话题放在了军卒们的身上。 “大帅,时间太过紧迫,是不是加快些脚步?”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抵达平壤城还需十日,降雪前可能无法拿下金城,但务必要夺了汉州、熊州!” “嗯。金朴英在平壤城屯兵三万,末将有七石巨弩,有把握十日内破城……” 李思钰微微摆手,笑道:“本帅今次不插手东征之事,你自己怎么着都可以,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谨慎,以稳妥为上。” “大帅放心,此次定当为大帅夺得高丽!” 李思钰微微点头,军队就是为打仗而生的,高丽有很好的港口,距离倭国又是如此之近,是中原对外最佳前沿阵地,如此重要位置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最稳妥。 石头对打仗没什么可以担忧的,此次准备充足,深知高丽战力如何的他根本无需多少担忧,只需击溃了平壤城三万高丽军卒,剩下的就是汉州三万、熊州一万,解决了这些,基本上他们就算占据了高丽大半领土,占据绝对优势的营州军根本无需太过担忧。 石头不担忧,李思钰同样也不是太过在意,看起来高丽是一个国家,可此时的高丽同样不是开国之时,已没了开国之时那种激进热血,面对李思钰调兵讨伐,他们竟然第一时间内不是准备调集更多军队防御平壤城,反而是遣使入中原,遣使去营州,李晔会不会下诏李思钰不知道,反正他是连给高丽使者面见机会都无,直接让人丢出府门不闻不问。 征东大军出了柳城后,沿着燕郡守捉城、乌闾守捉城、襄平守捉城向东,沿着乌骨水入乌骨城、泊汋城抵达平壤城。 平壤城、泊汋城原本属于安东都护府,是营州平卢节度使治下之土,因营州势弱,两城也被高丽占去,随着李思钰东征,金朴英担心战线太长,故而将泊汋城抢夺一空后退守平壤城。 出了营州三日,数万营州军此时已经抵达泊汋城休整,而李思钰、石头却身在襄平守捉城押送辎重物资。 此处不仅仅有转向东的石头,还有北去的牛三,牛三将领兵由此向北攻打渤海粟末部。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军卒,看着无数将士扛着黑色猛虎大旗远去,心下感慨良多,仗打了一场又一场,几乎就没有让人可以喘息的时间,可中原发生的事情一直鞭打着他的后背,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催促着他尽快解决身边之敌,好像在告诉他没时间可以浪费了。 看着牛三、石头打马离去,站在高坡上的李思钰只是默默看着无数旌旗渐渐远去,心下轻轻叹息。 “几人可回……” 第1083章 营州船场 崔秀秀是营州主母,李思钰不在,她不但要照顾一家老小,还要帮着主理营州大局;崔秀秀有了身孕不能远行,大丫又要照顾她,同样离不开身,小樱手握飞鱼卫,李思钰回营州发生了诸多事情,甚至还出现了欲要反叛不满者,还发生了三院之事,本来崔秀秀已经让她收回了些营州军、政大员身边的暗探,可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小樱再次重立暗卫,严防营州再次发生这些事情,本来李思钰是想与她详谈的,后来仔仔细细想了一下后,反而对此不闻不问起来。 如此一来,小樱也不可能脱身照顾李思钰、大政、小政父子三人。李思钰的妻妾也只剩下了思雅,可是思雅也需要返回汉八部,她不但需要回汉八部准备牛羊过冬草料,还需要领汉四守护部骑卒配合李义山压服奚族,同样也脱不开身。 李思钰怀抱着大政、小政骑着踏雪,脑中却摇头叹气,叹气他妻妾虽多,竟然无一人可有空闲照顾他父子三人,不过又深感幸运,庆幸这辈子竟然娶了这么多贤惠能干的媳妇。 一头懒惰雄狮,数头勤快狩猎母狮,李思钰掰着儿子小手指这么一计算,突然发现自己和媳妇们真的还就是一群草原霸主。 偷偷看着李思钰掰着大政小手指,嘴唇微动也不知在嘀咕着什么,马跃轻踢战马上前,笑道:“大帅,咱们这点人真的够用吗?” 李思钰一看是马跃,不由回头去看其他商贾,笑道:“怎么?嫌人少啊?” 马跃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俺们是觉得人少了点,海上不似陆地,俺们心里没底啊!” 李思钰只是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庞胖子明日就该回来了,有的是人,还都是现成的,到时候你们随船去高丽即可。” “当然了,这次你们随船去高丽,抢夺的东西五成归我,其余的都归你们,但你们需要让船员满意!” 王歪脖子见马跃与李思钰说话,也与几个商贾来到了身后,听了这句话,不等马跃开口,王歪脖子就大声说道:“大帅放心,俺们都懂规矩,绝不会让大帅吃了亏!” “哈哈……” 李思钰不由一阵大笑。 “一文钱没拿就给了你们,这亏啊……本帅可是早早就吃了啊!”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淘汰船只或许走不了远洋,但是沿着海岸走高丽、倭国,去山东之地,只要不遇到大风暴,去这些地方还是没问题的,如此船只赠送出去的确是便宜了这些商贾,这也是李思钰决定分离些船出去后的考虑,既然要支持商贾多多走出去,那就彻底些好了,当然了,李思钰也不是没有任何回报,至少此次东征、北征大军所需拉运辎重他们也是竭力提供。 李思钰的决定牵扯利益太大了,为了船只的事情闹得动静也不小,各商贾争夺的尤为惨烈,最后也只有十家商贾胜出,而马跃、王歪脖子、刘彘三人却是其中翘首。 船场在积利州,这里水深少泥沙,适合大船制造,造船厂管事一直都未改变,还是梁七。李思钰入关中戍守帝都,朝廷给了他登莱船只工匠,朝廷正儿八经的船场管事,无论技术还是经验那都不是梁七可以相比的,可梁七的管事却从未有过改变,而梁七也的确没让他失望,将船场管理的也颇为不错。 人尚未到了积利州,梁七就带着一群人在城外迎接。 李思钰抱着大政、小政,看着一身劲装打扮,头发却有些花白的梁七,心下又是感叹,又是赞许。 “大帅,末将梁七来迟……” “行了,你梁七爷啥时候也这么客套了起来?” 李思钰摇头轻笑一声。 “呵呵……走吧,让本帅看看你梁七爷是不是还是海量!” 梁七咧嘴一笑,说道:“末将可不敢在大帅前称七爷,俺还不想被兄弟们打死呢!” “呵呵……” 李思钰放下大政小政,小五赶紧上前看顾着两个娃娃。 李思钰捶了捶梁七胸膛,笑道:“就凭你两年即两鬓如霜,本帅也觉得七爷之名未尝不可,当然了,你可莫要骄傲自大!” 李思钰拍着他的肩膀,甚至没等梁七开口,自顾自入了积利城。此城不是多么高大坚固,但是却很完整,看着城墙新旧砖石样子,当是这两年城墙修补过。 城不是很大,顶多也就能居住五百户模样,见李思钰疑惑,梁七说道:“城不大,住不了多少人,咱们的人大多都居住在码头。” 李思钰微微点头,嘴里说道:“咱们的人不少,码头的卫生尤为需要注意,还有防火、饮水问题。” 梁七咧嘴一笑,说道:“大帅,俺梁七又不是没当过您的兵,这些俺清楚着呢!” “呵呵……所以啊,本帅才对你最为满意。”说着,指了指他一身劲装,笑道:“你如今地位也不算低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丝毫不差了三院院正,可是呢,他们一个个是锦衣绸缎官袍,唯独你还保存着咱们营州军作风,这就很好啊!” “入奢易啊!” 李思钰不由微微摇头叹息,三院官吏在面对百姓时还算不错,唯独身上还有一丝官威让他不甚满意,当然了,人富裕了,穿戴好些也无可厚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古以来就以为做官的地位要高些,读书人也会不由自主想要与贫苦百姓区分开来,这样的恶习纵然是李思钰自己,三五年内他也很难扭转,所以才对梁七的朴素尤为满意。 梁七笑道:“俺也想着紫炮金鱼袋,可这不是不可能嘛,再说了,俺就是大帅的一普普通通管事,陪陪大帅闲聊几句还好,可若去了船场,不这样穿还真不行呢!” “哈哈……” 李思钰一阵大笑,拍着他肩膀,笑道:“紫袍金鱼袋?赶明个本帅让人为你整一身!” “别别……” 梁七忙双手乱摆,额头都冒了汗珠。 “大帅啊,您这可是要吓死俺啊!” “哈哈……” 李思钰又是一阵爆笑。 第1084章 分封(上) 船场本该是营州最为不重视的地方,这与营州传统有关,可李思钰自得了营州后就开始准备制造船只,一开始他们也只是有小猫两三只而已,也就造些小渔船,直至登莱朝廷船匠的加入,营州造船厂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船场只对李思钰负责,刚开始没人重视船场,皆认为船匠是群徒耗钱粮的人,直到庞龙接手船队后,从倭国拉回来整船整船金银后,船场才一日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金娃娃。 李思钰站在码头,看着眼前无数大大小小船只,看着清瘦了许多却上蹿下跳的庞胖子,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弧度。 “行乾……行乾老弟……” 庞龙尚未等人彻底停稳了船只,人已经踏上搭在船舷的木板上,看着摇摇晃晃的木板,李思钰很是担心眼前胖子会不会掉了水里。 庞龙跳下船,一阵咚咚跑到李思钰面前就要来上一个大大狗熊抱。 “打住!” 李思钰伸手一拦,笑道:“看着一身光鲜,你也不闻闻身上都是啥味儿,老远都能把兄弟熏死了。” 庞龙不由咧嘴一笑。 “嘿嘿,在海上漂了一个月,一个月天天跟烂鱼打交道,还没法子洗个澡,能不一身鱼臭吗?” 李思钰围着庞龙转了一圈,很满意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精神了许多!” “哈哈……” 李思钰这才给庞龙一个大大狗熊抱。 “怎么样,此次收获如何?” “十船满满当当金银!” “不错不错!” 李思钰拍着高昂着脑袋的庞胖子肩膀称赞。 “行乾,下次可能就不能得了这么多了。” 死胖子神情转变的太快了,他有些诧异这家伙是不是学过变脸之术,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不解道:“怎么了?倭国金银被你挖光了?” 由不得李思钰诧异,他可是知道倭国金银是很多的,仅仅一两年,就算竭泽而渔的疯狂开挖也不可能把一座无可估量的金山挖空的。 庞龙叹气道:“倭国金银是不少,可大多都是道路崎岖山道,一开始他们以为咱们是唐人,给出的工钱也还算公道,帮着挖金银的倭人还是不少的,后来就成了抵抗,根本招不到什么人,咱们也只能将俘虏运到倭国自己挖,可是呢……” “咱们与他们打了几场,虽赢了,可他们却屡屡骚扰,俘虏也趁此逃了许多,甚至还与咱们厮杀,俺觉得,除非行乾多派些人相助。” 李思钰还当是什么呢,他们算是外来者,跑到人家家里挖人家金银,人家能愿意才怪呢,想要得了那些金银,只能彻底将他们击溃,而李思钰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笑道:“不急不急,金银动人心啊,想要人还不容易?” 李思钰一指马跃,马跃忙三步两步来到近前。 “大帅!” “不必拘谨。” 马跃躬身行礼,李思钰随意摆了摆手,笑道:“马掌柜,本帅问你,若本帅许你带人去倭国,无论经商,还是挖金,你只需要给本帅两成所获,你敢不敢?” 马跃心下大喜,整个人跪伏在地,大声道:“大帅厚恩小人无以为报,大帅怎么吩咐,俺们就怎么做!” 李思钰咧嘴一笑,对庞胖子说道:“石头已经带人攻打高丽,所获俘虏皆归于你,老实些的可以许给他们土地、自由,不老实的,就让他们死在矿洞里好了。” “由马掌柜这样的忠心之人为头,用高丽人为奴、为刀,你庞胖子只需用船送人拉金银即可,很难么?” “啊?” 庞龙一惊,他在船上就已经得知石云力领兵攻打高丽之事,也想着补充些挖矿、铺路的奴隶,可他没想到李思钰会打算用马跃这样的商贾。 一群人跟在李思钰身后,李思钰说道:“今后倭国也将是我营州之土,但是呢,倭国毕竟与我营州并不相连,所以呢,本帅决定将倭国分封给有功之人,这一次军队不参与其中,可以分给营州有功商贾,可以世袭,当然了,世袭需要我营州认可,本帅可不想今后为子孙养出个祸害来。” “大帅——” “噗通!” 王歪脖子一声凄厉惨叫吓了李思钰一大跳,看着重重跪在面前的王歪脖子,李思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帅,俺王歪脖子愿世代肝胆涂地,俺愿为大帅马前卒!” 一群商贾全暗骂王歪脖子无耻至极,可这腿脚却全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谁都知道李思钰话语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就在他人还在犹豫时,刘彘也抢先一步跪倒。 “大帅,俺刘猪头没啥本事,俺愿意带人去倭国为大帅开疆拓土,誓死效忠大帅!” “呵呵……” 李思钰弯腰拉起两人,笑道:“不错不错,过些日石头抓了些俘虏,你们去挑选,所占之土皆为你们之土。” 庞龙眉头微皱,却没开口反对,有些事情只能私下里去说。 众多商贾听了李思钰话语,终于也按耐不住了,全都跪下大声说着效忠话语,李思钰也一一应诺。 众人欢天喜地入城饮酒,场面也极为欢快,直到深夜宴会才散去。 庞龙跟着李思钰入了书房,喝着茶水,看着庞龙一脸犹豫,李思钰轻轻摇头笑道:“庞兄是不是分封而担忧?” 庞龙微微点头,叹气道:“倭国金银很多,一旦让他们占了倭国,咱们想再抢就很难了,麻烦不少啊!” 李思钰却摇了摇头,说道:“倭国物产不丰,想要金银很容易,并非一定要抢,售卖货物同样可以做到这些事情。” “掠夺终究还是不可长久的,正常贸易才是细水长流,当然了,倭国就算分封出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影响了咱们,再说,这事情要一分为二来看。” “金银动人心,只有足够的金银才能让无数人心生贪婪,才会冒着无数危险前去争夺。” “石头此去高丽,就算拿下了高丽,若无法减少高丽人数量,咱们终究还是人少的一方,最终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毕竟高丽不似粟末人,而倭国就是减少高丽人最佳去出,以高丽人、倭国人厮杀,无论最后如何,咱们都是渔翁得利,之后就是将中原之人不住迁往两地,只要我汉民占据优势,此两地才为我营州之土!” 第1085章 分封(下) “大帅,这种事情用军卒去做岂不是一劳永逸?何须去便宜了那些商贾啊?” 庞龙在倭国挖金矿,面对的倭人远多于营州人,他掠夺的金银越多,遭受的困难、压力越多,倭人的抵抗也愈发激烈,对李思钰用无数高丽人的命为他们减少压力,沉思了一会也算是认可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解,他对石头获胜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他接触的营州军卒时间较长,甚至由此击败倭国也可以确信。 那问题就来了,实力偏弱,甚至不堪一击的高丽、倭国为何不用军卒一次性清除掉,反而用商贾去慢刀磨? 李思钰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叹息道:“军卒就是军卒,军卒不是刽子手,不是血腥屠夫,不能用军卒去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看起来有些迂腐,但是本帅的确不愿让军卒去沾染无辜鲜血,主要原因是这些军卒一旦沾染了太多无辜鲜血,很可能也会对营州本身造成难以承受的伤害,但是由商贾去做就简单了许多,以极低的价格,甚至免费赠于他们俘虏,至于这些商贾是真的将这些人当成奴隶也好,是当成手中刀子也罢,这都与咱们无关,又不是在营州之土杀戮,营州律法还管不到这些。” “还有……战争消耗物资也是最多的,获利同样也最为丰厚,由这些有钱商贾去倭国,一开始咱们会给些支持,比如给他们刀枪箭矢,可之后呢?他们就要拿金银来购买!” “兄长前去倭国抢夺金银,看起来获利丰厚,可对营州又有多少益处?说实话,益处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无用。” 庞龙眉头紧皱,金银就意味着财富,怎么会没有了益处呢? 李思钰轻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没什么不可思议的,金钱之所以为金钱,那是因为货物与货物的交换,需要两人共同认可的东西作为交换的凭借。” “兄长本就是商贾出身,很清楚千斛粮食的购买不可能用几百斛盐巴去交换,需要先换成金银,再由金银购买盐巴,而金银就是人们共同认可的交换替代物。” 庞龙微微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不明白李思钰话语,只听李思钰继续说道:“兄长为我获的了整船整船金银,可这也只是金银,并未将货物交换出去,也就是说营州货物并未交换出去,货物依然积压在我营州土地上,或是粮食,或是盐巴、刀枪箭矢等等各种各样的物品货物,看起来这一切都是很美妙的事情,毕竟咱们的钱多了,东西却没少了半分。” “可是兄长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就是一场大灾难!” “如今我营州什么都缺,无论产出多少粮食,多少物品,咱们营州都是不够的,可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是不是还是这样?” “当一丁耕种百亩土地,粮食吃不了怎么办?卖出的粮食甚至还不够买一件衣服怎么办?粮多而贱的道理兄长不会不明白吧?” 庞龙终于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语,任何东西都不能无限制增长,这的确是个极为恐怖的灾难,物产少可能会造成无数流民,物产太多卖不出去,同样也会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见庞龙神色,李思钰就知道他有些想明白了,说道:“国以农为本,以工为强,以商为富,道以阴阳轮回生生不息,有产出就要有贩卖,掠夺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所以呢,咱们就要长远打算。” “高丽紧贴着我营州,为我营州伸出的一条膀臂,所以高丽终究还是我营州之土,而倭国就将是我营州之金银之地,不断地战乱会为我营州提供更多的金银,会是我营州多余物产倾销之地,可以保证我营州之农、之工、之商永久性发展。” 庞龙微微点头,轻声叹气道:“还是大帅你想的长远,只是俺还有些不明白,中原人丁无数,为何不可以用在中原之地?” 李思钰又是一阵苦笑,说道:“你我皆为何人?我营州本为中原之地,今日是,将来也是,中原人灵地杰,今日我营州可行此计,或许中原此时正值大乱之时,对我等无可奈何,但中原终究会平静下来的,若今日我营州做了此事,如我营州埋了今日之因,也定会为营州造下明日之果。” 李思钰轻轻摇头,说道:“有了恶因,就会有恶果,终不是本帅所期望之事,再说了,仅仅一个高丽、一个倭国又怎会满足了咱们兄弟的胃口?” “世界太大,海上更是有无数岛屿供你我驰骋,更有无限广阔天地等待着咱们征服,仅仅凭借着我营州数十万人丁,这怎么可能?” “所以啊,咱们就需要中原无以计数的汉民,需要他们成为我营州之民,与咱们一同征服整个世界!” “所以啊,用在高丽、倭国的……一个都不能用在中原之地!” 庞龙脸色随着李思钰话语逐渐郑重了起来,他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李思钰话语,这几乎就是以蛇吞象之计,或者可以说是借鸡生蛋,借助中原人口不断侵吞高丽、倭国,最后彻底将他们成为营州之土。 李思钰起身轻轻拍了拍庞龙肩膀,说道:“你也是好久没好好休息了,先休息两日,货物卸了后,准备去一趟熊州,能占了就占,不能占了也要死死拖住。” “诺!” 庞龙如军中将勇一般抱拳应诺,他不善于陆地作战,几乎就是个陆战小白,但他对于如何经商却极为精明,所谓无商不奸,作为一个合格的奸商,庞龙绝对是称职的,他不会作战,不代表他不会用商人的法子用人,而朝廷的船队都在他名下,海战也自不用太过担忧。 李思钰自顾自离开书房,至于庞龙会如何他并不怎么过问,当他来到房间,正见张氏还在哄着不愿睡觉的大政、小政,李思钰是个大老爷们,此次跑出来,自家媳妇又没法子跟出来,张氏就成了大政、小政的奶妈了,至于崔秀秀又有什么想法,李思钰心知肚明,但也不愿在沾染红尘,他也是故作不见。 第1086章 缘由(上) 大唐船只在这个世界极为先进,不仅庞大如山可以远洋,而且还有水密仓,船舷形如鹘翅以保证船只避免倾覆,还可从两侧女墙攻击敌人,极大保护了船上人员。大唐的大船极为庞大稳固,足可以装载万石粮食、物品,唯一的不足就是所用船帆是硬帆,而不是后来西方广为使用的软帆。 软帆能做到的事情硬帆都可以做到,包括逆风航行,甚至硬帆使用比软帆更加便捷,同样的庞大海船,硬帆要比软帆更加节省人力、船员,但是硬帆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硬帆不如软帆更有效利用风力,没软帆船只速度快。 在航海贸易上,或许硬帆船只要强于软帆船只,因为硬帆所用船员仅仅只是软帆的三成,可以装载更多货物,更多饮水、食物,可以在海上支撑的时间更长久,但是远洋贸易时软帆巨船就要占了些优势。 原本李思钰是要将硬帆改成软帆,之前也曾自己画了软帆的样子给船厂,船厂也制造了一艘不大不小船只,可是试验后并不是很理想,还是因为材料不够好,还达不到软帆材料要求,若是全部用丝绸的话花费太大,后来软帆也只能存在于纸张上。 李思钰视察了三日船厂,对工匠的待遇再次提高,并且专门为他们划出一片地方,欲要为这些船匠建立一座城池用以保护。他抱着儿子穿梭于庞大的船厂,却不知此时的营州因为他的决定正闹得不可开交,威望大减的三院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次让李思钰不喜,三院院正竟然齐齐跑到军部门前,上次闹得如此厉害就是因为三院与军部打擂台,这才激怒了营州的主人,才闹得灰头灰脸,如今看到三院院正齐齐出现在军部门前,这种诡异状况很是让满城百姓诧异不解。 一整日杨复恭也没理会军部外面的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直到崔秀秀提着食盒前来军部后,杨复恭才冷着脸接见了三人。 崔秀秀也不敢在杨复恭面前劝解,只是站在一旁,而杨复恭坐在虎皮帅椅上一脸不悦。 “中尉大人……” 孙顺臣刚刚开口,杨复恭大手一摆,说道:“老夫军务繁忙,三位若有事就说,若无事,老夫还要为出征将士处理冬衣不足之事!”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尴尬起来,可孙顺臣刚刚就任政务院院正,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躬身抱拳道:“冬衣之事还望中尉大人谅解,我三院保证再不会发生了此等之事,今次前来是……是大帅……大帅欲以商贾占倭国之事。” 杨复恭眉头微微一抬,身体也向后微微靠了靠,双手交错放在腹前,双腿翘着二郎腿,淡淡说道:“哦?三位不满我儿用商贾占倭国?老夫还真想听听三位有何高论了。” 孙顺臣犹豫了一下,说道:“倭国对我朝素来恭敬……” 杨复恭未等孙顺臣话语说完,大手一摆打断了话语,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看着三人,不屑道:“有个问题,老夫有些疑惑不解,三位可否为老夫解答一二?”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一愣,相视一眼后,马伯聪犹豫道:“不知中尉大人有何疑惑,下官可否聆听一二?” 杨复恭看了马伯聪数息,见他一直抱拳躬身甚为恭谨,神色间也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说道:“高丽与我营州之近侧,当年我大唐征伐不臣高句丽,夺其地,灭其国,按理说高句丽为我大唐所灭,其土自然归我大唐所有,并于其地立安东都护府,可是……高丽却屡屡侵入安东之地,故而我儿才有征东之事!” 听了杨复恭话语,三人也不由微微点头,三人久居关外营州,对这些事情极为清楚,高丽屡屡以其民过界耕种营州之地,之后就会用军卒保护,这种事情一再引起营州将军府不满,但侵入的并不明显,是一点点侵吞,每每因为这种事情双方不知打了多少口水仗,侵吞虽慢,但禁不住时间长啊,一两百年来几乎侵占了所有安东都督府之地。 按理说高丽是不会如此轻易慢慢侵吞的,但有个干碍,那就是原本安东都督府是高句丽人的地盘,唐朝击败了高句丽后,高句丽残余贵族逃到了半岛,所以营州对安东都护府管辖并不是太过稳固,这才让高丽人很容易侵入。 这些事情孙顺臣三人很清楚,对李思钰攻打高丽并不意外,但是他们有些不解为何杨复恭会说这些话语。 杨复恭见三人点头,说道:“营州周遭皆为胡人,北有粟末野人,东有高丽,西有奚族秃头之人,我儿刚入营州就发生了军将欲要勾结这些胡人作乱,为了今后营州安稳,我儿势必要解决这些胡人以安稳营州之地。” “但是正如孙院正所言,倭国并非与我营州相连,且与高丽隔海相望,对我大唐也是素来恭敬,但我儿真的是因为倭国金银才欲要占了倭国?”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一愣,他们没想到杨复恭会说出这番话语,有些疑惑对视一眼,三人对李思钰极为了解,知道这个看起来异于他人的大帅每每做了糊涂之事,但事后才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有时需要好多年后才能发觉他的精明之处。听了杨复恭话语,三人一时间沉默认真思索了起来,他们不相信杨复恭会故意欺骗他们,可若不仅仅是因为倭国金银,为何还要抢占倭国之土? 倭国不同于中原之地,中原之地一旦击败了任何一个藩镇,他们都可以轻松占了其土,很容易短时间内让百姓认可,倭国乃至高丽,甚至北面的粟末野人,要想彻底令其臣服,没有百十年是不可能的事情。 击败容易,彻底成为营州之土却困难,三人很清楚这种困难究竟有多么艰巨,可为何那人还要一心如此? 三人沉思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很是不解看向杨复恭,马文豹更是躬身抱拳行礼。 “下官愚钝,还请中尉为我等解惑。” 第1087章 缘由(下) 看着三人恭谨,虽听着“中尉”之言有些疏离,但杨复恭对他们自为“下官”还是极为满意的,他不是李思钰,在他看来,李思钰就是因为威严不足,就是将这些人惯得太厉害了些,这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他不需要三院和睦相处,需要的是他们畏惧。 见三人低头躬身,杨复恭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三位可知倭国因何会对我大唐恭敬臣服?”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一愣,更加不解杨复恭话语,在他们看来倭国对大唐恭敬很正常,难道里面还有不可道人原因? 这也不怪三人不知,三人虽是文臣,但三人并不是什么宿儒,甚至连进士都不是,更无在朝廷为官的经历,若裴仲德、杜让能这样的朝臣,哪怕是一旁的崔秀秀这般名门世家子孙也能回答了杨复恭话语,可孙顺臣他们就差了许多,还真不清楚两百年前的事情。 见三人错愕表情,杨复恭微微摇头,对他们表现很有些失望,说道:“此时之高丽实名为新罗,只是我儿呼高丽,此事三位自也清楚。” 孙顺臣三人微微点头,杨复恭继续说道:“当年新罗、百济、高句丽如汉之三国,高句丽最强,新罗最弱,故而新罗、百济联手战高句丽,后来因高句丽屡屡侵入大隋,屡屡杀戮大隋之边民,故而才有隋帝征北之事。” “虽隋帝最终失败,但高句丽也因此衰落,以至于后来高句丽、百济联手与新罗、大唐交战。交战结果你们也是知道了,高句丽、百济亡国,太祖于新罗之地设鸡林道都督府,但是期间却有一次大战,是倭国与我大唐交战!” “什么?” 孙顺臣等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倭国竟然还与大唐打了一场,崔秀秀看着三人惊愕,心下一阵叹息,轻声说道:“确如阿父所言,倭国的确与我大唐在海上打了一场,是倭国齐明女皇亲领五万大军与我大唐交战,只是齐明女皇途中病逝,最后是安倍比罗夫领军与我大唐交战,此战我军出战百余艘战船迎战倭国千艘胜之,至此倭国才对我大唐臣服。” 杨复恭微微点头,说道:“我儿言倭国素来狂妄自大,竟以日出之国压我中原之地,多有不服之心,但此族又极为隐忍,我强之时,此族可为奴,若我中原势弱之时,此族必会侵入我中原之地,故而我儿才会有攻占倭国之念,彻底绝了此等祸患。” 杨复恭话语在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眼中颇有些勉强,甚至杨复恭在与李思钰商讨攻占倭国时也觉得有些勉强,但他极为相信这个异于常人的儿子判断,故而才会倾力支持。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一阵皱眉沉默,勉强点了点头,马伯聪点头说道:“倭国已经臣服大唐两百年,行乾之语虽很难让人相信,但下官相信行乾判断,只是下官以为用商贾……终究有些不妥。” 杨复恭看着三人,脸上突然露出怪异之色,突然说道:“马院正的意思是……我儿不该将倭国分封给有功商贾,而……应该是军中将勇吧?” “三位院正可能不知,我儿仅此一次拿一国之土给了商贾,今后还会有无数土地分封出去,但是,今后只会分封给军中有功将勇!” “三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还……反对吗?”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心中一惊,这才被杨复恭惊醒,脸上红白之色让杨复恭心下极为不喜,说道:“击败一国与占有一国的困难程度三位想来也是一清二楚,只有我汉民彻底占据两国上风才可能将两国据为己有,屠城灭国非我儿之愿,我儿亦不愿军中将勇沾满无辜鲜血,但终究是需要有人去干这种脏活,以高丽之俘民、以商贾之贪欲屠戮倭国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商贾私募军卒可减少我营州军将伤亡,无形中亦增添了我营州兵员之数,那些商贾更是为我营州奉上无数金银以养我营州之民,为中原绝望无助百姓挣来一线活命生机,如此大利我大唐之事,以商贾占倭国之土,又有何不可为之?” 杨复恭一阵慷慨激昂,看着眼前三人神色,想到自己与那混账儿子的交谈,心下突然发觉自己便宜儿子是如此的会算计,竟然将所有人算计的死死的。马跃、刘彘、王歪脖子等人消息传回后,跟在李思钰身边的各家商贾更是不遗余力加班加点完成冬衣,甚至在城内放出消息征召人员,如此之下,消息又如何瞒得了他人,无数大大小小商贾都开始激愤了起来,纷纷找上帅府劝说崔秀秀,希望也可以前去倭国为大帅效忠。 一国之土,纵然倭国土地稀少,可挡不住金银太过诱人,无数人为之疯狂,三院当然也知道了原委,这才会有三院院正前来帅府找上了杨复恭,可是听了杨复恭话语后,他们也只能心下暗自感叹。 三院是文官体系,身后家族已经是营州最顶层一群人,如此惊天利益放在眼前,他们又岂能轻易放弃,杨复恭心下也知三人前来究竟是何意,他们不是不想李思钰夺了倭国之土,更希望倭国分封出去,只是他们更愿意这种好事落到自己头上,而不是那些商贾罢了,李思钰和杨复恭早就算计到了这些,可那又如何? 杨复恭赶走了三人,崔秀秀在杨复恭喝完了汤水后,也跟着离去,直到屋内再无他人,虎皮帅椅后的幄布才被人掀起,从后面走出两人,正是李裕、刘景瑄两人。 “师公,老师欲要分封倭国,此等利益太大,若不分润些给三院背后家族,三院会不会不满啊?” “不满?” 杨复恭微微摇头,笑道:“他们最好将不满压在心底,否则……” “哼!” 杨复恭一阵冷哼,刘景瑄忙低头笑道:“三院此时若足够精明就不该与那些商贾争抢,而是应该大力支持商贾们前去倭国才是。” 李裕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刘景瑄看了一眼杨复恭,见他神色未变,低声解释道:“陛下难道忘了刚刚发生的冬衣不足之事?此时正值百姓不满三院之时,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一旦让人传出三院不满王爷欲要分封倭国之事,老奴敢打包票,甚至不用明日,三院定会被无数百姓围困府邸!” 第1088章 围困三院 李裕眉头紧皱,说道:“可是……为何不用三院那些官吏家族呢?他们应该同样也可以做到商贾们所做的事情吧?” 刘景瑄眉头微皱,偷偷看了一眼杨复恭神色,见杨复恭嘴角微露笑意,想要张口却最后闭嘴不言。 杨复恭笑道:“三院为我营州之父母官,本应不与民争利,但是呢,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老师想如此就是如此,中原五姓之人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三院官吏们也终究会成为中原五姓那种世家豪门,但是呢,你老师不希望三院如此快速成长。” 杨复恭招了招手,李裕犹豫着来到杨复恭身边,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样子,杨复恭心下一阵得意,笑道:“你身为皇帝,应该知道朝廷有文武之别,有忠奸之分,远的不提也罢,咱就说说当今天下,师公身为左右神策军中尉,你父皇就是师公当年支持才登基为帝的,你师公曾经所作所为如何,想来你是一清二楚,但是你父皇与你老师对你师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因何?” “因你师公于朝廷一朝为大!” “呵呵……” 杨复恭不由呵呵一笑,说道:“你父皇以为师公势大,需要打压,甚至想要了你师公的命,想要文武相平,而你老师却对师公持完全相反的态度,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李裕很有些疑惑不解,他从杨复恭话语中知道李思钰在对待三院官吏和军部、商贾的态度是在平衡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他的父亲在对待眼前之人时,难道不是同样想要让朝廷文武平衡吗?可是为何自己老师却持相反态度,突然间他发现自己有些弄不懂老师为何会如此了。 杨复恭看着李裕皱着眉头,不由笑了,说道:“这就是今时不同往日!” “此时的大唐正是衰落,正处于隋某之时,而师公只是个宦官,虽有养子养孙无数,但你小子发现没,自神策军归我宦官内侍统御后,每一任神策军观察使、左右中尉都有养子养孙无数,可终究到底又如何?神策军可又曾落于他人之手?最终还是在我宦官内侍门下统辖。” “我等宦官虽为武官之首,但自我等入宫后,命运就已经与皇家联系在了一起,帝国破灭,我等身死国亡!” “呵呵……” 杨复恭不由笑道:“帝国之初,你父皇杀我等权宦,可。势弱处于帝国崩溃之时,杀我等只会让帝国崩溃的更加迅速,这就是你老师精明之处,而营州此时又有不同,营州正如出生之时,你老师还正值青壮之时,可打压军部,打压三院,但你老师绝对不会打压第三股势力,那就是马跃他们那样的商贾!” 李裕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才明白自己与老师的差别,有时看着老师整日嘻嘻哈哈,这里刨一下,那里挖一下,很有些不着调样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师会有这种手段,心下感叹连连,最终却不知说些什么,看着他低头不语,杨复恭很意外的拍了拍他脑袋起身离去。 看着杨复恭背手离去,感受着头顶酥麻,李裕一时间愣住了,他很有些难以置信杨复恭会抚摸他的头顶,竟然一时间呆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傻傻看着杨复恭离去。 李思钰一句话语如同在一潭死水扔下了一块巨石,正可谓是一时激起千层浪,整个营州都乱了起来,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前去军部,在军部外站了这么久又怎么不会被他人看到,更何况这次是李思钰答应商贾们可以瓜分整个倭国,之前三院就做了愚蠢之事,如今这些商贾尤为担忧三院会阻碍他们占了倭国,对三院各个官吏都尤为在意,更何况三院院正,当见到孙顺臣三人从军部出来,这些商贾们立即急眼了起来,当第二日,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来到三院后,竟然痴痴傻傻看着无数人头堵在三院门口,没有无数人举着木牌,更无什么人吵吵嚷嚷,只是无数人一言不发盘膝坐在三院门口,可仅仅只是这些就让三人头皮都炸了。 三人站在无数百姓背后,却无一人回头去看,资政院阁老贺喜正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呢,好话不知说了多少,院门前的百姓商贾就是动也不动,甚至连句话都不言语,外围更是围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百姓。 正当贺喜焦急不知该如何呢,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出现在无数人背后,看到他们出现,贺喜大喜,对着无数静坐着的百姓大声说道:“诸位……诸位……三位院正来了,还请三位院正与你们说说……” “说什么?说你们是如何袒护倭人吗?” “就是,三院是大帅立起来,是百姓选出的,娘地,三院竟然不向着咱们营州,竟然替那些不知所谓的倭人说话,俺们不服!” “俺们不服!” “就是,凭啥?三院凭啥护着倭人?” …… 贺喜一句话语像是引燃了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眼前盘膝静坐的人群竟然纷纷起身大怒,但这些人竟然没有回头去看向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竟然诡异的全冲着贺喜怒吼。 贺喜额头冷汗大冒,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了此等之事,双手下压,不住劝说,可群情激奋的百姓根本不理会,依然大声讨伐着三院的不作为。 贺喜无可奈何,只得钻入人群,奋力来到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面前,看着脸色惨白的三人急切道:“大人这……这可怎么办啊?” 孙顺臣看着焦急万分的贺喜,看着不住擦拭冷汗的他,再看看眼前无数怒吼不断地百姓,死死咬了咬嘴唇,刚要下定决心走到人前,脚步刚刚踏出了一步,却不料被马伯聪猛然拉住手臂。 “孙院正,此时可不能一时冲动啊!” 贺喜大急,急声道:“马院正,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冲动啊?” 马文豹也伸手拉住孙顺臣手臂,低声说道:“此时的确不能冲动,若是一月前,你我皆可轻松劝退了百姓,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旦不成功,咱们三院可就再无任何威信可言了啊!” 马伯聪伸手拦住抹着汗水大急的贺喜,看着孙顺臣低声说道:“不答应百姓,百姓就不会退去,答应了……今后也会为百姓开了个恶例,你我皆为三院院正,此例绝不能开!” 第1089章 营州乱子 百姓围困三院,这与后世群众上诉抗议差不了多少,此等之事最为麻烦,答应不得,又无法回避,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让三院措手不及。 百姓这边一闹事,三院就满口答应所有条件,这的确会给他人开了个先例,今后很可能会无数次重复使用低劣手段,可若不答应,这些人就不会离去,拖得时间越久对三院影响越坏,越可能让事情彻底失控,可是军部根本对此不闻不问。 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最后无可奈何,无数百姓竟然眼睁睁看着三位院正来了又退去,竟然无一人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若这一幕被李思钰看到,能把这位营州主人气的骂娘了。 可不管如何,三人就这么退去了,只留下脸色更加惨白的贺喜,留下额头成了小溪的政务院阁老。 无数百姓向三院门前汇集,局势越来越有些失控,唯一能够解决此事的也只有大帅府,三人强忍着眩晕来到大帅府,正见到崔秀秀一身凤甲披挂站在门前,静静等待着他们…… 李思钰并不知道因他一句话语营州大乱,此时的他正在庞龙庞胖子带领下登船一一视察。 大唐海船极为庞大,乍一看有些像楼船,船上有女墙可以远攻近防,与西方船只也差不了多少,大多出海巨船都是三桅船,两侧各有上下两层摇橹。 船上分隔三至五层,底层是坚硬的青石作为压仓之物,但是却分出一格一格,如同一个个小房间,看到这些,李思钰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水密仓,一旦船底破损漏水,一个个分隔的木格就会发生作用,不至于让船内漏水把整个巨船弄沉了。 李思钰一一检查了船底水密仓后,正要离开,脚步猛然一顿,陪同的梁七、庞龙有些不解他的反应,相视一眼后,梁七轻声道:“大帅可是觉得不妥?” 李思钰皱眉思索,他好像忘记了什么,看着眼前一格一格的水密仓眉头紧皱。 “水密仓……水……密……” “哦——” 李思钰猛然拍了一下脑袋,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来。后世军舰,哪怕钢铁巨舰也可能燃起了大火,也会因为水底暗礁,或是意外碰撞导致船体损坏而漏水,如此之下就免不了灭火和抽水。 后世舰船上有专门的救火、抽水设备,可是这个时代还仅仅只是用人力一桶水一桶水的清理,效力远远不如后世,而李思钰正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想到了自己曾见识过的一件东西后,嘴角也不由露出笑意来,指了指身旁的小五。 “笔墨纸砚。” 小五忙从背后包囊中拿出笔墨纸砚,李思钰也不去理会他人的疑惑,自顾自说道:“船只航行在海上,难免会发生些意外,或是燃了火,或是触礁漏了水,你们用水桶提水可能要麻烦了许多。” 李思钰一边说着,一边在纸张上画了个后世农村常见的压水机。见众人围过来看着他画的怪异东西,李思钰笑道:“此为压水机,由长长的铁管和这么样的铁制东西组成,这里是两个单向阀门和一个活塞。” 李思钰说着,大手向下按了一下,又做了个提起动作。 “一压一提,水通过这个长长管子,地下的水就会被吸起,而这个东西因为下压取水,所以就叫压水机,又因为可以将地下水吸了上来,也就吸水机。” 李思钰看着众人还有些疑惑不解,轻轻摇了摇头,从未见过压水机之人根本无法了解,或许只有亲自看到了实物才可能明白。 “咱们吃水,要么从河里取水,要么就是从水井中取水,挖井的困难程度想来你们也是知道一些的,挖上百十口水井,或许也只能有那么一口井有水,而且这些还不是很安全,容易被他人放了有瘟疫的死物,或是投毒。” 众人微微点头,水井是人力一点点向下挖的,并且还需要用人在井内砌上砖石防止泥土坍塌坏了水井,井口如此之大,被人放了病死的牛羊或是投毒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了避免百姓饮用了投了毒的井水,井内一般都会放了个乌龟,乌龟一旦意外死亡,也就说明井水出了问题。 李思钰说的话语这些人都能够理解,可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画的压水机又是什么东东,梁七皱眉不解道:“大帅的意思是这个东西可以代替水井?”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打造实心铁棍,用人力一截一截向下夯土,制造出与这铁管相同的孔洞,可以三丈,可以五丈,乃至更深。” “然后取出铁棍,将铁管放入孔洞,然后将这个压水机头安装上去即可,此物简单实用,家家可用,户户皆可自行取水,避免了长路担水,也可在田间地头安装使用,因孔洞小,不用之时亦可随时取下堵住孔洞,就算想要投毒也是很难。” “此物不仅仅可用于百姓取水,亦可用于舟船,当然了,此物用于舟船需要稍微更改些许。” 李思钰本来在纸张上画出的压水机示意图是直的,此时弯腰在纸上画出的是u型的压水机,是在水管上端做了些许改动,说道:“若是直上直下,水管中的水就会漏到底部,而如此就可能轻松将底部水取了上来,省去了人用木桶一桶桶取水,毕竟舱门狭小,一旦漏水清理不易。” 李思钰笑了笑,说道:“等本帅回了营州弄上一些试试,若是好用,你们可以安放在船上。” 众人微微点头,他们可不敢随意质疑李思钰话语,只是默默点头。 李思钰出了底层,二层、三层则是摇橹划船的地方,同样也是船员居住、储物之地,这里并无多少意外,与商船不同,战船是开了窗洞用于射箭刺杀罢了,唯一让他不忍的就是摇橹所用的奴隶。 李思钰听说过波斯奴隶的凄惨,轮到了他们自己,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这也是没太多法子的事情,看着用镣铐困住的奴隶,李思钰或许还是有些不忍,只是吩咐庞胖子,若他们在海上航行三年无太大劣迹,有功劳的,可以还他们自由。 李思钰的奴隶基本上都是些胡人,庞胖子在使用他们时并不是太过在意,而胡人多居于陆地,海洋适应能力很差,十个人能活下来一半就算不错了,活下来的再有些脾气够硬而激怒了军卒杀死的,还有得病而死的,能活过三年的十不存一,但李思钰的话语还是让这些奴隶们稍微有了点生气。 李思钰视察船只时,他还不知营州因他一句话语惹出了大乱,等他登岸后才看到飞鱼卫急急匆匆送来的急件。 第1090章 结束翘家行为 “唉……” 李思钰深深叹息一声,他很有些无奈,感叹人总是被眼前利益蒙蔽了本应有的聪明睿智。见他如此,梁七、庞龙庞胖子不知发生了何事,皆不解看向一脸忧愁的李思钰。 “大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梁七犹豫着说道。 “唉……” 李思钰无奈摇头叹息,将手中信件送到了梁七手中,梁七忙接过信件低头去看,一目十行看罢,微微摇头,又把信件交到了庞龙手里。 梁七沉思片刻,说道:“三院在大帅不在的时间里也颇有大功,营州能有今日,三院付出颇多,大帅……是不是再给三院些机会?” 庞龙微微点头,说道:“兄弟自中原回营州,军部一些将领不满也是因三院之功才能轻易平乱,俺是觉得应该给三院些时间。” “你们说的都对,营州到了今日,的确缺少不了三院的努力,但是……”李思钰微微摇头,无奈叹气道:“或许是因本帅步子迈的有些大了吧,他们竟然一再犯了糊涂。” 庞龙微微点头,此时他也是知道了三院囤积皮货之事,仅仅只是想要多赚些钱财,想着与军部打擂台,竟然不顾军卒损伤囤积皮货,如此愚蠢之事,换做是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至于眼前之事……尽管他心下也有些不同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商贾,对于李思钰的处置尽管还留有疑虑,可他知道自己的短板,知道眼前悍虎与他不同,作为营州的主人思虑的要远比他想的更多,所以庞龙心下就算还有疑虑也不会轻易反对。看着三院竟然被无数商贾围攻,心下竟然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自己没有做了蠢事,作为一名合格精明商贾,他很清楚与其他商贾保持良好关系是多么的重要,说到底,庞龙终究还只是个商贾,只不过,他是掌握着无数营州巨舰的商贾罢了。 庞龙心下纷乱,梁七却没多少其他心思,说道:“大帅,三院发生了此事,虽夫人暂时压了下来,但还是要大帅处置,可是……高丽又当如何?” 李思钰抱着儿子缓步行走在石阶上,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叹气道:“高丽虽为一国,但终究还是差了些,石头此次带领的全是我军精锐,纵然期间会遭遇些强力抵抗,但本帅相信石头足以应付。” “数万大军出征高丽,高丽定会用精锐军卒以阻,内部也就空虚了下来,所以呢,庞兄领船队骚扰高丽之海岸也容易了许多。” “高丽其前线重城为平壤城,其后是以三角的汉州、熊州、金城。汉州为平壤之腰腹,于平壤、熊州之正中。” “石头攻打平壤,汉州势必会遣兵支援,但是熊州却处于高丽之西南海边,我水军可攻之,如此之下汉州必然恐慌,一旦熊州落入我营州之手,汉州也就成了孤立困兽。” 听了李思钰话语,梁七、庞龙皆点头认可,他们与高丽颇为熟悉,对他的话语也深感认同,而营州最擅长的也是奔袭,而高丽的七寸之地也是熊州,一旦夺了熊州,高丽大半领土也就落入了营州之手。 梁七点头说道:“大帅所言甚是,但平壤屯兵数万,石头就算领我军精锐,可俺还是觉得时间紧迫了些,是不是让庞将军分出些人夺了椒岛,夺了长口镇?如此就可攻击平壤后路,阻拦汉州援军。”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庞龙,问道:“庞兄可还有兵力夺了椒岛、长口镇?” 庞龙提了提紧缚腰带,一脸傲然道:“椒岛不过数百人,就算是长口镇也仅千人罢了,根本阻不住我营州强大水军,此事俺应了下来。” “呵呵……” 李思钰拍了拍庞龙肥胖肩膀,也不再多言。椒岛、长口镇居于平壤城西南侧后,于平壤、汉州之间,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一旦夺了此地,汉州就算想要增援也很难,在加上汉州后路熊州遭受攻击,按照李思钰的判断,汉州很可能不会增援平壤,而是会救援熊州。 石头此去东征高丽,不是攻打粟末野人,所以此路大军带着的是七石巨弩,只要不是太过愚蠢,攻打平壤坚城还是没多少困难的,最多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李思钰数年前还只是旅帅之时就与高丽人交过手,对高丽人战力有过直面认知,对东征之事也不是太过担心。 可是…… 三院…… 李思钰沉默良久,无奈点头道:“本想着跟着庞兄去熊州看看,三院……看来是不成了。” 庞龙笑道:“高丽之事兄弟莫要担忧,俺定会夺了熊州!” “行吧,反正你在倭国也有了不少经验,想来也不会出了些大乱子,兄弟只是有一事交待兄长,此事多多让那些商贾去做,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兄长睁一眼闭一眼就是了。” 庞龙呵呵一笑,既然知道了他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再阻拦那些商贾去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用高丽人去祸害倭国人是个驱狼吞虎之计,而他们则是最终渔翁,此间会发生多少血腥庞龙很清楚,李思钰、梁七自然也明白,不过这些事情他们都不想让营州军去承担,哪怕极为虚伪。 三院的事情属于内务,东征高丽也好,北征粟末部也罢,就算让李义山前去解决奚族,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外事罢了,就算这些事情一时不顺,并不会出了多大事情,反而内部不稳却会威胁到营州安定,对此李思钰也极为重视。 李思钰对跟随前来的商贾细细安置后,自己不得不带着儿子结束了翘家行为,不得不返回营州柳城。 出来时,李思钰如游山玩水,回归时却是日夜赶路,他身体强壮并未感到疲惫,但崔秀秀见到两个儿子小脸蜡黄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埋怨他不知心疼儿子。 李思钰的回归动静不小,在他刚刚踏入柳城城门的那一刻,不仅仅三院所有官吏知晓迎接,就是满城百姓也是纷纷站到街道两旁欢呼,这与他之前带着数十万中原百姓回归完全不同,若一大早入城时他还可以理解,可这次回到营州时天色已暗淡了下来,竟然还惊动了无数百姓,还让无数百姓夹街欢呼,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1091章 官吏 商贾 李思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没真正意识到将整个倭国分封出去究竟又意味着什么,而且这种分封还不是军中领军将勇,而是普通平民,在营州百姓看来,那些商贾就是平民! 营州结束动乱时间不长,仅仅只是数年而已,从上到下也还没有如中原那般分出真正高低贵贱,本质上依然还是平民,但是随着关内之民不断涌入营州,关内之民所占比例越来越高于本土之民,所带来的影响也逐渐占据了上风。 对于关内之民来说,所有好事皆应该是那些掌握着军卒的将官,其次就应该是当地官吏,至于……没有至于,平头百姓是不可能得了任何好处的,而李思钰打破了这个现象,尽管普通百姓并不了解倭国究竟有多大,可那还是一国不是。 此时的倭国还未被营州占领,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他们的大帅开了口,倭国也定然最终是他们营州领土。 无由来的自信让所有人兴奋,只是他们并不清楚,这只是个特例,将来的开疆拓土也只会给领军大将,而不再是普通百姓。 李思钰在满城欢呼声中返回了帅府,刚刚踏入府内,将两个儿子交给崔秀秀后,还未等他喝杯水喘息一下,门外小五就走入了进来,告诉他三院院正前来求见。 前厅灯火通明,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甚至连前政务院院正刘一贽也在,四人一脸忐忑却不言语一声,只是低头静坐等待李思钰的到来。 李思钰先清洗了一下身体,大丫一边为他擦洗着身体,一边将几日来的事情细细与他说了一遍,神清气爽的他才背着双手缓步来到前厅。 “大帅……” 四人见到李思钰迈入厅内纷纷起身。 李思钰摆了摆手,自顾自走到帅椅前坐下,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双手下压,示意四人坐下。 “都坐吧。” “谢大帅。” 四人坐下后,李思钰开口道:“本帅正要领船队去熊州,这还没出海呢,怎么?又出了幺蛾子?” 四人一阵苦笑,孙顺臣起身作揖行礼道:“大帅为我营州殚精竭虑,我三院未能处理好营州民务,让大帅心忧营州,还请大帅治罪。”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对三院期望颇大,但你们却在本帅回归营州后屡屡做下愚蠢之事,确应罚之!” “说说吧,这次你们又为何不满本帅,又因何要阻止商贾前去倭国?” 四人脸色一白,孙顺臣见他人皆沉默不语,心下暗自大骂这些老家伙,可他身为政务院现任院正,还不得不率先开口,沉默了片刻,无奈行礼道:“大帅……不是我三院不满大帅,也不是……不是要阻止商贾……”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那本帅就有些不解了,既然三院支持本帅之策,为何百姓还要围堵三院,又因何百姓会如此激烈对三院不满?” 孙顺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马伯聪心下深深叹息一声,无奈说道:“行乾,此次让毫无领兵经验的商贾主……主持倭国之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看向马伯聪数息,又一一看向其余三人,目光最后还是落在马伯聪身上,突然露出微笑来。 “马院正不会不知这些领头商贾原先是些什么人吧?” “土匪、山寇、流民首领……这些商贾原本就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人,诸位不会不知吧?” 听了这话语,四人不由一阵苦笑,马伯聪点头说道:“正如行乾所言,他们的确就是如此。” 李思钰眉头一挑,笑道:“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何不可前去倭国?在本帅看来,他们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将来……将来倭国还是不是营州之土?”马文豹一脸担忧。 李思钰微微一笑,说道:“倭国究竟有多大诸位不是不知,诸位觉得,若是本帅将倭国分成数百州县,数百商贾居于其中,倭国是否还是我营州之地?” “这……这……” 看着四人一脸无可奈何模样,李思钰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啊……终究还是公私难分……” “别急着辩驳,你们敢扪心自问自己不想得了一城一地?” 四人张嘴想要说不是,想要辩解自己是为了营州,可最后也只能低头无奈叹息。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人是有五情六欲的,本帅并不期望你们个个清如洁水,但你们在考虑家族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连带些营州的未来?” “行乾,我等并非贪鄙之人,我……”马伯聪抬头,额头汗光盈盈闪得李思钰双眼都有些花了。 李思钰摆了摆手,说道:“或许你们的确是在营州未来考虑,也或许你们被一国利益蒙蔽了双眼,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倭国并非是我中原一州、一府、一道?” “是,我军击败倭国并非难事,让其臣服,如当年大唐,让其年年来我营州朝贡并非难事,可那不是本帅想要的,本帅想要的是整个倭国彻彻底底是我营州之土,就算不是,那也将士我营州一个特殊的存在,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藩属国!” 李思钰揉了揉额头,抬眼说道:“或者说,将那些商贾换成诸位身后家族,没我营州将勇的倾力支持,诸位可否为本帅夺了整个倭国?” “如果没军部的支持,诸位若能夺了整个倭国之土,本帅亦可将倭国许给诸位。” “可否?” 李思钰此话一出,四人神色大变,没了军部倾力支持,他们这些家族是不可能夺了整个倭国的,正如李思钰所言,倭国不是中原一府一道,而是一个完整国家,他们尽管不是领军大将,他们也知完全占领一国是如何的困难,其中又不知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物资,甚至最后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 见四人神色,李思钰嘴角露出靓丽弧度,笑道:“这就是你们官吏们与我营州商贾的区别,他们可以为了子孙富贵义无反顾,他们可以使用无数难以置信的卑劣手段,而你们却只会依赖我营州强大的军卒,可本帅并不打算将我营州军卒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所以,从一开始时,你们就已经败给了那些商贾。” 第1092章 希望营州可以走的更远 李思钰看着四人一脸灰败,心下有些不忍,却又有些鄙视。倭国是一个完整国家,与高丽又有些稍微不同,高丽毕竟与营州相连,但纵然如此,营州想要彻底将高丽成为营州之地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这不仅仅只是击败高丽,而是完全占领。 官吏不似商贾,官吏依靠的更多是权利,更多的是使用军卒为其获的足够的利益,若真是如此,他情愿自己一人得了整个倭国。 李思钰没了想要继续交谈的兴致,如今的他对三院越来越失望,起身就要离去,想了一下还是冷着脸说道:“本帅自营州立起三院,本帅就不愿插手三院政务,我营州百姓之事也皆由诸位处置,原因为何?” “如果你们连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本帅还有何理由继续让三院治理我营州之民?” 李思钰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狠话,看着四人神色愈发惊恐不安,也只好冷哼一声离去。 三院、军部相互制衡,或许是因为李思钰加强了军部权威,也或许是杨复恭一人缘故,三院本身相互制约性质竟然失去了作用,在如何对待倭国问题上,以及上一次囤积皮货之事,李思钰发现三院竟然无人反对,这很是不正常,若是常理,文臣就算面对强势的军部,内部也定然会有些反对之声才算正常,可三院偏偏没有反对之声。 李思钰离开前厅,四人并未随之离去,而是一脸灰败沉默坐着,厅内除了噼啪炸响的火烛再无其他。 “行乾是……真的恼怒了。” 听着马文豹深深叹息,刘一贽叹气一声,说道:“咱们或许……真的做错了。” 马伯聪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不是或许,而是真的做错了!” 其余三人皆看了过来,马伯聪叹息道:“行乾立起三院究竟是为何?是……希望……希望营州可以走的更远。” 孙顺臣、马文豹、刘一贽三人不由一阵苦笑,他们当然知道马伯聪隐含话语,李思钰希望文人可以制衡武人,不让武人肆意使用武力。太平之时,文人制衡武人依靠的是君王赋予的权利,而此时,李思钰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那就是依靠无数支持的百姓,用百姓去影响军卒,以军卒去影响军部,而且不仅仅如此,他们还掌控着一些军队的辎重补给,只要掌控了这些,李思钰相信他们足以与军部对抗。 可是自李思钰回归后,三院竟然短短时间内连做两件愚蠢之事,一件关乎营州百姓生死,一件是无数百姓利益的事情,两件事情三院都未能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这让李思钰极为失望。 当李思钰冷着脸说出三院是否还存在的意义时,四人顿觉危机重重,这甚至比两次失误更加严重,人也开始检讨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只要摒弃自身私利,认真理性看待最近发生之事,李思钰就有理由相信他们不会让自己失望。 李思钰不理会四人是否还在前厅,一人冷着脸来到后院,此时的后院却又是一番光景,一群女人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不时会有几声轻声笑语传出,杨复恭与几个娃娃们在棋盘上大战刘景瑄、李裕、崔聃、李昭等人。 “走马将军……” “等等……等等,不能太急,俺觉得……应该等等,应该……走炮……” “不对不对,应该先走马将军,之后走卒进一步逼迫……” 李思钰尚未看到人影,交战争吵声就传入了耳中,人也不由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来,还真是一群天塌下来也不关己啊! 刚刚转过墙角就看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在他转过墙角时,崔秀秀转头向他微微笑了笑,但也并未起身相迎,他也不在意这些,静静走到杨复恭身后,静静看了好一会才转身来到崔秀秀身边,低声说道:“今日人倒是齐全,不会都是前来看三院的笑话吧?” 崔秀秀不轻易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相公刚刚回来,三院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些担心你生气发火伤了身子。” “唉……”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气道:“真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算了……或许是相公改动的有些大了些,他们可能一时间没能想明白,慢慢来吧。”崔秀秀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安慰。 李思钰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摇头,不过他也不再多言,在两人低声交谈时,他人并未停止低声话语,只是偶尔才会不经意看过来,谁也没有上前询问前厅发生的事情。 杨复恭、李裕两方对弈最终还是杨复恭老奸巨猾胜多败少,心情大好的他根本不愿放过狂虐李裕小皇帝的机会,几次一脸沮丧的小家伙欲要弃子认输不玩,可杨复恭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硬生生拉着小家伙一盘又一盘的狂虐,直到最后李思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撸袖加入了战团,结果仅仅只是三局,恼怒不已的杨复恭摔棋背手离去,嘴里还直嚷嚷不孝子之类话语。 杨复恭摔棋离去,一帮子娃娃们也只能在杨复恭冷哼声低头跟着离去,当然了,小皇帝李裕看着低头沮丧模样,可嘴角偷偷露出的弧度还是出卖了小家伙的喜悦得意。 人群慢慢散去,就是昏昏欲睡的大政、小政也被张氏怀抱着离去,最后也只剩下了李思钰与他的妻妾们。 看着所有人离去,崔秀秀拉着李璇起身,说道:“行了,都累了一天了,都回屋歇着吧。” 一听这话语,李思钰心下就是一个咯噔,知道今日是别想享尽人间温柔了,他也装聋作哑起来,大大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走向崔秀秀房间。 “啊哈……好困……” 思雅、大丫还好些,小樱、李璇嘴却撅的老高,不过再如何不愿,崔秀秀毕竟是正妻,头日再如何也只能是正妻先。 李思钰装聋作哑进了崔秀秀房中,耳听着房门轻声关闭,感受着身后香风袭来…… “那个啥……就算相公没回头,也知晓秀秀小狐狸奸计得逞……” “那……相公喜欢么?” 后背感受着柔软丰盈,李思钰脑中哪里还有什么忧愁,嘴角只剩下了冲动、幸福、甜蜜…… 第1093章 绝对权利(上) “刘掌柜快快里面请……” “马管事,主人已经等了许久……” “孙老您请,慢些脚下,天黑……” …… 人一个接着一个到来,所有前来之人都只是默默点头,对马家门房弓腰奉承并不多言,此时已经是深夜,马跃门前依然不时会有些人前来,或老或少各不一,身穿衣着各不相同,或是锦衣绸缎,或是露着膀子的短衣短裤,但不管这些人衣着如何,神色间却是昂首挺胸,显然与一般平民百姓不尽相同。 马跃府邸很大,也很气派,与平常的双层土堡不同,此处院宅却是青石、坚木盖就,与中原世家豪门建筑差不了多少,假山、水池、花园、楼阁应有尽有,而作为府邸脸面的前厅更是奢华中略带庄严肃穆。 李思钰前来过马跃府中,第一次时还真的有些羡慕嫉妒恨,他自己帅府的布置也没这么奢华,当然了,这或许也是他本身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出身军武的他更喜欢豪放狂野,再加上他又不怎么居住在营州,大帅府也就成了看似占地颇大,其实在营州城奢华程度上甚至还排不上名号。 上行下效,百姓可以奢靡,作为营州开创者的李思钰却不能。 李思钰有很清晰的认知,无论哪个朝代,或是家族,首位开创者就要为后辈们做个最完美的榜样,尽管人无完人,但李思钰至少不希望给后辈留下太多坏习惯,在外人看起来他行事怪异,对待百姓、军卒们也是大手大脚,但生活简朴却是营州百姓人人皆知。 聚义堂是马跃的前堂正厅,厅内摆放着数十上等梨花木小桌,开门可见一副巍峨高山,奇石怪木也就罢了,关键是高山之顶那头左右睥睨黑色猛虎,李思钰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帅旗上那头黑色猛虎,而马跃也是点头承认,确是依照他的帅旗请名师画就,说是他马跃就是大帅手下一小马前卒,无法扛起大帅旗,那就自己在正堂挂上“帅旗”好了,时时提醒自己,提醒家中每一人,他们马家只是大帅的奴仆。 理由充分不充分,是不是拍他的马屁,对此他并不在意,反而指着小几上的野菊不住大笑附风弄雅不成反类犬,徒增他人笑话。还别说,马跃听了李思钰话语后,野菊没了,但是他却在小几上摆放了些笔墨纸砚,若坐在主座上向下一看,客厅不像是客厅,反而更像是科考考场。 一般客厅都是两侧摆放小几,然后一一放个蒲草团即可,比较讲究些的则是将蒲草团换成椅凳,小几上放些茶水或是酒壶茶盏。可是马跃家的聚义堂不是,跟科考考场一般无二,所有人不是相对而坐,而是全都正面对着主座,也不是在主座两侧摆放小几,是平均摆满了整个厅堂。 这种布置或许是因为马跃出身草莽的缘故,也或许是因马跃手下管事、掌柜众多的缘故,每一个前来之人第一次见到这一幕都是有些怪异的感觉,正如现在满满当当的聚义堂,所有人全都直面看着主座上一妇人,要多么别扭就多么别扭。 主座上妇人姓韩,是马跃原配夫人,长得虽不算俊秀,一身淡青色紧身素袍甚至有些呆板彪悍,唯一让人注目的就是胸前的巍峨高山。 每一个前来之人在仆人低头引领一一坐下,可是抬头就见眼前巍峨高山,就算再如何大大咧咧的汉子也不得不故作镇静与他人低声交谈。 一名短身打扮汉子急匆匆进入厅堂,来到韩氏身边轻声说了几句,韩氏甚至连头都未偏转半分,直到汉子低声说完站在身侧后,面无表情的韩氏眉头才微微挑了一下。 在短身打扮汉子进入厅堂,所有人都停下了低声窃语,全都挺直了些身体看向韩氏,希望可以从韩氏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见那汉子站到韩氏身侧,杨祠秀不等他人开口,率先抱拳道:“胭脂虎,大帅的心思想来诸位都是一清二楚,倭国金银之多咱们也都是亲眼所见,但三院却想着吞了咱们的金银,你马家素来亲厚大帅府,不知可有最新消息?” 众人听到“胭脂虎”竟然一点异样都无,他们都知道主座上韩氏曾是太行山颇为凶悍的婆娘,而开口的老者杨祠秀同样也不算太差,也是有名的提刀秀才,聚义堂坐着的众商贾虽有营州本土与中原之别,但本质上他们都没太大区别,大多都是些山匪、马匪、流民头领出身。 营州开创时间较短,最先起家的大多都是些心思狡猾阴狠之人,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鲜明特点,就是胆子特大,与整日刨土耕种的百姓不同,也正因他们不甘于整日刨土耕种,他们的冒险精神也成了营州最先富裕起来的一群人。 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不会像儒生那般开口也闭口哉,正如韩氏所想,杨祠秀话语刚落,一名看起来就是秃头蛮的汉子起身。 “韩娘子,俺只想知道,大帅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谁抢了倭国地盘就是谁的?” “达达,你在怀疑大帅说的话语吗?哼!大帅一旦出口,又有几时反悔过?”一脸络腮胡子的粟末汉子起身指着达达怒哼。 “野胡彘说的是,大帅开口许诺就不会轻易更改,只是三院却有些麻烦……” “麻烦个鸟,他们难不成还敢反对大帅?” “就是,有大帅在,营州还轮不到三院反对,再说了,此事算是我营州对外征战,又不是民务之事……” …… 杨祠秀一开口,整个聚义堂顿时乱了起来,不时会有人拍案而起,有担忧此事真伪,有担忧李思钰意志动摇,但更多的则是表达对三院干涉军务的不满。 也正如这些人所言,对倭国宣战应是军部之事,但是呢,三院是有一定的发言权。如何作战是军部的事情,是否宣战却是三院的职权,只是其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李思钰此时并非在中原戍守帝都,作为营州最高领袖,李思钰有绝对的权利,无论是宣战,或是如何作战,以至于最后分配战果,他都有绝对的权利。 第1094章 绝对权利(中) 韩氏见众人恼怒争吵了起来,她并未出言阻止,知道若不让这些人彻底发泄牢骚一番,他们是不可能轻易停下来的,也正如她所想,直到过了好一会,一名身高八尺大汉站起来。 此汉子身量太高,以至于将所有人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韩氏转头定睛一看,嘴角不由露出微笑来。 此汉子锃亮的光头最为显眼,身上破旧的皮袄散发出来的腥臭让人不愿靠近,与满堂金逸绸缎的商贾不同,裸露的颈部有道恐怖伤疤,让人很难相信此人是如何活了下来的。 此人名叫塔塔,原是秃头蛮名下小部族头领,严格来说此人不是商贾,但此人却有商贾头脑,在营州军击败了秃头蛮占了族地后,此人就臣服了李思钰。 部族通常都是以牛羊放牧过活,但此人与他人不同,在看到营州商贾兴盛后,竟然找上些商贾,自愿成为商贾们的护卫,竟然以部族青壮组成了一个数百人的走商镖局。 众人见塔塔起身,一下子将所有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塔塔也不管他人目光鄙夷、不屑,双拳一抱,瓮声瓮气道:“大帅的心思咱们都已经知晓,大帅既然开口许诺,俺也绝不相信会轻易被三院阻止了,现在俺只是担心……就算大帅将倭国给了咱们,咱们又如何顺顺利利得了整个倭国?仅仅以高丽人是不可行的,那些高丽人若趁机反叛作乱又如何?咱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忠心耿耿军卒才行。” 众人尽管有些不喜塔塔一身腥臭,但听他的话语还是不由自主微微点头。 韩氏微微一笑,看着塔塔轻声说道:“塔塔大哥话语说的不错,咱们首要是确定大帅真正心意,其次就是如何得了整个倭国。” “我家相公与几位当家的并未随大帅返回,此时应该已经乘坐舟船去了高丽,这说明了什么,想来诸位心下已经有了些猜测。” 达达点头说道:“正如韩娘子所言,若大帅心意动摇,诸多当家的也应随大帅返回营州,而不应是随船前去高丽。” 韩氏点头道:“正是如此,大帅心意依然未变,三院就算反对也无法更改。” “此去高丽,由军部相助,抓捕的高丽青壮自不在少数,与中原各节度使们一般无二,咱们亦可以高丽人为配字军,这些事情想来诸位并非陌生了,当然,也如塔塔所言,配字军有了,这并不是完全可靠,毕竟他们与咱们并非是一条心。” 提刀秀才杨祠秀点头说道:“韩娘子的意思是……咱们缺少自己的亲兵牙将吧?” 韩氏一一看向所有人,将额前一缕秀丝挂在耳后,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咱们所缺的是自己忠心的亲兵牙将,大帅既然答应了咱们这些商贾可以获的倭国之土,兵甲刀刃也定然会与了咱们,所缺的是真正与咱们一条心的亲兵牙将,这不是三五十人,也非三五百,而是数千,乃至数万真正敢于厮杀强卒!” 塔塔再次起身抱拳,大声说道:“韩娘子放心,俺可以在一月内征召两千最勇猛草原战士!” 塔塔话语一出满堂寂静,塔塔是小部族族长,他的部族可以拿出多少青壮族人他们也是一清二楚,草原部族无数,近几年来又是白灾频繁,草原各部族生存极为不易,汉八部又压着各部族难以动弹,想要短时间内获的数千胡骑并非难事。 但是,所有人绝不愿意将所有军卒全交给一个胡人,这不符合所有人利益,这些人都是精明商贾,自己也曾走过混乱岁月,他们十分清楚军卒意味着什么,众人沉默,韩氏却微微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了达达大哥,但两千还是少了些。” 野胡彘眼睛微眯看了一眼达达,起身向韩氏抱拳一礼,说道:“韩娘子所言不差,俺野胡彘同样可以招来千余最勇猛的粟末勇士。” 众人一愣,想要反对,韩氏却点头认可道:“嗯,那就麻烦了野胡彘大哥。” 杨祠秀见韩氏答应了下来后,与众多汉民商贾对视一眼,正要起身说些反对话语,却不料韩氏看向王歪脖子的管事马四,笑道:“四哥你们与大帅也多有交情,大帅在中原横行天下,其下军卒多悍勇忠贞,但我营州并非需要太多悍勇军卒,故而此次军部也淘汰了诸多悍勇将士,不知四哥可否……” 众人一愣,满堂商贾身体猛然绷直,他们这才发觉韩氏在打着什么主意。正如韩氏所言,李思钰自洛阳返回营州,仅从中原带回来的军卒就高达十万之多,再加上营州本土军卒,营州军部重新打乱重组,一次性淘汰老弱就高达将近十万军卒,这些军卒多次与敌争斗厮杀,营州军军纪又极为严苛,素质不知高了他人多少,尽管已经淘汰了,可杀人的本领还在,别说获的了十万淘汰军卒,仅仅获得十之一二,那就是数万强卒,就算达达、野胡彘可以得到数千胡人为卒,那也绝对不是数万营州军强卒的对手,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强卒本身就是营州军卒,有他们在手,又有营州主人李思钰的支持,反叛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可能存在。 马四起身,他也没想到韩氏会说出这些,本来他还想要反对韩氏答应了达达、野胡彘,如今听了这些话语,再难抑制心中狂跳,起身抱拳大声道:“胭脂虎果然智谋不落于马大当家,此事俺应下了!俺明日就去军部恳求老帅。” 韩氏点头道:“老帅那里由四哥前去,但大帅那里也不能不前去,这么着吧,大帅那里……小女子前去好了。” 众人一阵点头,达达、野胡彘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韩氏会将主意打到了营州军淘汰的军卒身上,那些都是身经百战的强卒,退伍仅仅只是三两月而已,一旦获的,立即就可组成一只强大军队,有数万强卒为亲兵牙将,再加上抓捕的无数高丽奴隶为配字军,在强大的营州水师相助下,他们根本不相信倭国还有谁可以阻拦。 想要获得商贾们军事主动权,谁料仅仅只是一妇人话语,所有主动全成了泡影,但两人又岂会如此甘心? 第1095章 绝对权利(下) 野胡彘抱拳说道:“大帅今时以大军征讨高丽、粟末野人,甚至奚族也在其内,所得奴隶不仅仅只是高丽一家,还会有亦部胡人和粟末野人,俺觉得……只要咱们向大帅提了此事,大帅应该不会阻止咱们得了些奴隶,高丽人为送死配字军,亦部、粟末之人为些牙兵还是可以的,如此咱们也可得了不少精锐战士。” “还有一事……那个……那个……大帅答应了咱们可得倭国之土,咱们是一同得了倭国,还是各自平手段取得?” 达达点头道:“正是如此,倭国毕竟不是一州一县,俺觉得还是一同为好,之后咱们得了整个倭国后再凭着功绩分配,这样才算公平。” 杨祠秀看了两人一眼,沉默片刻,起身抱拳道:“俺觉得这法子挺好,只是这军卒……” “这又有啥难以决定的,军部那套搬过来就是了,咱们举手表决,推举些德高望重之人为长老会,军队打仗咱们不懂,全交给大帅那些将勇去弄,咱们只需要给他们提供补给,想来有大帅看顾,也没人敢反叛。” “嗯,俺同意,征召军卒的事情各家各自征召,征召了多少全记录在案,然后全聚集在一起,谁家拿出多少军卒,谁家就出多少钱粮,全都按照功绩定土地,这样做谁也说不了个不是?” “俺同意!” “这法子好,有多大本事吃多少肉,谁也别想占了便宜。” “对,就这么整!” …… 众人一阵点头认同,全都觉得这法子够好,直到深夜人们才一一离去,韩氏将所有人送走,这才拖着疲惫身体返回了房中,一人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自家相公送来的信件,一遍又一遍细细思索,最后满脸笑意闭眼熟睡。 李思钰返回营州,一夜间发生了无数重大决定,他能察觉暗中潜流涌动,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夜究竟又对后世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营州的清晨有些清冷,漫天迷雾让人伸手不见五指,虽有些夸张了些,但却如李思钰所言,仅仅只是三五米就看不清前来是何人,当他睁眼看到自家媳妇还在熟睡,动了动身子,又发觉身边竟然还有一人,感受着肚子上的压迫,嘴角不由露出苦笑来。 李思钰轻轻将熟睡的李璇大腿放下,这个睡觉素来不老实的大肚婆也不担心伤到了肚里的孩子,眼看着都快要生产了,竟然还是如此的不老实,半夜甚至偷偷跑到了秀秀房中,挺着个老大的肚子,他就是想要给个严厉家法那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任由他躺在自己怀中。 或许是他的动作真的很轻盈,也或许两女真的睡得太晚了些,真的是疲惫极了,当他已经穿好了衣衫,两女也还未熟睡未醒。 李思钰有早起晨练习惯,早起后总是要在院中打上几拳,自一开始他就是步下将,拳脚功夫极为了得,生为武将杀敌的本事就不能落下,每日的晨练也是风雨无阻。 缓慢动作让人怀疑这还是战阵上勇猛无敌的李悍虎吗,或许他的缓慢动作早已深入人心,根本没发觉此时的缓慢动作早已不同往日,缓慢的动作已经不再是真实,而是极速动作下的残留影像。 打了数遍拳脚,人立不动,双手缓缓下压,静立一刻钟后,李思钰才转头看向不远处阁廊下隐隐约约的女人。 李思钰边走向女人,边笑道:“姐姐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思雅手拿着洁净毛巾,笑道:“整日无所事事,反而行乾应该多休息一会才是。” 李思钰来到思雅身前,从她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拭额头微微露出的汗珠,一边笑道:“早已习惯了,想要多睡一会也不可能,反倒是姐姐,还要姐姐两头跑。” 在李思钰翘家后,思雅就去了草原汉八部,得知三院又做了蠢事后,又匆匆回了营州,对她的情义李思钰还是颇为感动的。 有时候,李思钰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负人颇多,可有些事情也颇为无奈,心下叹息不已,牵着思雅有些凉意小手,轻声说道:“气温日渐清冷,姐姐还是多穿些衣物才是,可莫感了风寒。” “唉……有时候,小弟觉得颇为混蛋,对你们……” “英雄自古多寂寞,不是么?” “呃……也是啊!” 李思钰没想到思雅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摸着脑袋不知她想要说什么,说道:“英雄……小弟好像也还算不上吧?按照草原习惯,那阿保机才应该是英雄吧?” “年少即有杀虎之举,那李存孝也是如此,小弟……好像年少之时并无杀虎之举吧?” 思雅不由莞尔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可是有些够坏哦,阿保机、李飞虎不也全是你手下败将?” “呵呵……战阵争锋谁又能说得清啊!” “对了,有些日子未得到阿保机近况了,姐姐可是知晓些?” 思雅想了下,说道:“阿保机确也是个英雄人物,此时已经在夏州站稳了脚跟,听散落在草原小部族说,此时已经占了会州,与吐蕃人好像也有了联系,对云朔之地好像也有了些想法。” “嗯。” 李思钰点了点头,心下却不住摇头失望,他为关中做的一切,当他退出中原后,一切都成了泡影,秦书瞳离开了会州,会州的丢失,阿保机与吐蕃人就有了联手的机会,李存孝居于洛阳,时时威胁着整个河东道,裴仲德也不得不面对来自后背李存孝的威胁,北面防备就有了力不从心。 听着思雅话语,李思钰不由摇头叹息,不过此时的他还不想将所有精力放在阿保机身上,他需要更加稳固不可动摇的营州。看着他神情有些落魄,思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行乾也莫过太担心,阿保机手中族人已经没了几人,想要控制住遍地胡人的夏州并非易事,此时的他绝对不敢招惹了我营州。” 李思钰只是微微点头,他知道阿保机权利不稳,知道此时不敢招惹自己,但此人极为狡诈隐忍,多次想弄死了此人都不可得,他就知道此人可谓是自己生平大敌,当然了,李思钰也不相信自己会怕了那小强一般的阿保机,拥有强大的营州军,他有绝对信心掌控绝对权利,彻底将未来的敌人彻底摧毁。 第1096章 胭脂虎 李思钰微笑正要开口,刘大猛急匆匆跑了过来,早晨的漫天大雾让人根本看不清对面来人是谁,这个浑人自然也看不清他与思雅站在阁廊下正蜜意浓情时,一边奔跑一边破锣嗓子大喊。 “大帅……大帅……马家娘子……马家娘子来找你了……” 耳听着破锣嗓子急切、兴奋尖叫,李思钰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难道这混蛋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有什么特殊爱好不成?可在思雅面前他又不能反应太过激烈,否则自己可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嘴里也只能尴尬低声咒骂。 “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 思雅不由莞尔一笑,其实还真是他想多了,身边美女不在少数,就算已经有了阿蛮这么大丫头的思雅,那也是丰韵犹存,一个典型的古典美女,可还不是强逼着才成了他的女人? 思雅是萨满一族,对人心研究的可能更多些,她能察觉到眼前的男人对女色并不是太过强烈,自然也不相信会对有夫之妇产生过多情愫,只是看到他脸上尴尬之色,还是觉得甚是有趣。 刘大猛一路奔来,等他跑到近前才发觉到了不妙,果然,还未等他开口,李思钰一个纵跃,照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敲了一下,也不去理会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泪眼汪汪的混蛋,甚至连听他说话都无,背着双手、昂着脑袋,很是不屑一顾缓步走向前厅。 李思钰背着双手,脑中却想着来人究竟是谁,身边姓马之人还真是不少,心想着最大可能是马文豹的妻子海丝,可等他迈入前厅后才发现不是。 “民妇见过大帅。” 看着福身行礼的马跃之妻韩氏,李思钰微愣了一下。 “本帅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胭脂虎啊!” 李思钰开玩笑说了一句,自顾自走到帅椅前坐下,厅堂内侯着的女仆忙上前为他倒上一杯茶水。 韩氏却再次福身行礼,说道:“在大帅面前,李飞虎都要雌伏在大帅身下,民妇又怎敢以‘虎’为名?” “呵呵……” 李思钰一阵摆手呵呵一笑,说道:“这话要是被李飞虎听了去,估计那混蛋会从洛阳一直杀到了我营州!” 李思钰低头饮了口茶水,李存孝性子颇为高傲不服人,别说韩氏贬低话语,就是在他面前提起李思钰的名字都是不行。 韩氏却摇头说道:“世人皆言天下两虎之名,原本民妇亦以为如此,可大帅于开封城下,当着无数人的面叫阵李飞虎时,天下间也再无飞虎之名,只有大帅悍虎一人尔。” 李思钰微笑不语,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霸王自刎乌江,或许是中了韩信十面埋伏之计而英雄陌路,但在他看来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心怯,身为绝世武者,志强志刚心性一旦受挫,或许就是陨落之时,李飞虎是,李思钰骨子里也是。 李思钰微微甩了甩脑袋,甩去脑中纷乱,笑道:“韩娘子也莫要给本帅戴高帽子了,有什么事情还是坐下来慢慢说。” 韩氏犹豫着坐了下来,将一丝发丝别到耳后,看着李思钰双眼说道:“大帅您……您是否还会让俺们这些商贾前去倭国?” 自李思钰踏入厅内见是她,就知道此女前来是何意,听到这话语,人也不由低头微笑。 “韩娘子乃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明知本帅心意……呵呵……又何须有此一问?想来还是有其他事情吧?” 韩氏不由一笑,说道:“大帅乃一言九鼎之人,拙夫未能随大帅返回营州,民妇就知道大帅必有决定,只是……” “只是倭国并非大唐之一州一府,想要让其彻底成了我营州之土,非十数年之功不可得,所以……大帅是否允许我等商贾招募些人手?” “人手?” 李思钰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个一回事了,眉头也不由微微一皱,沉默思索了一会才轻轻点头。 “韩娘子既然将主意打到了淘汰的军卒身上,本帅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只是……他们毕竟还是我营州退伍军卒……” “本帅可以答应你们,你们可以在军卒自愿之下招募,但是,本帅需要派遣些将领为领军大将。” 韩氏精神一振,神情严肃道:“就算大帅不提,民妇也会请求大帅遣大将领军。” 李思钰微微点头,商贾不同于军部,商贾再如何密切配合也还是个松散群体,退伍军卒已经丢下了刀枪为民,生死厮杀了这么久,就算死也应该死的有些价值,可一旦成了这些商贾的雇佣军,这些退伍军卒很可能会因为商贾的利益纷争而自相残杀,这是李思钰不愿面对的局面。 人由他们去招募,单个商贾或许只是招募几十、数百、上千,但愿意冒险的商贾足够多,集合起来的军卒还是不少的,没有一个凝聚的核心是不可行的,而李思钰的绝对威望也足以将这支强大雇佣军拧成一股绳,发挥本该有的战力。 想到这些,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本帅也不让你们吃亏,钱庄、粮庄、船队会给你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韩氏大喜,忙起身拜谢。 “民妇替我营州商贾谢过大帅大恩大德。” 李思钰微微点头,想了一下说道:“正如韩娘子所言,倭国非大唐一州一府,我营州胜之不难,但要将其地彻底成为我营州之土却非易事。” “本帅之所以将倭国全部与了你们就是因此缘故,故而……本帅不希望我营州在彻底摧毁倭国前,你们自己……自相残杀!” “可懂?” 韩氏忙点头道:“是是,大帅所言甚是,我等商贾也担心敌未灭阵脚却已乱,所以……” 韩氏将他们商议的事情细细与李思钰说了一遍,听着她的话语,李思钰也越来越惊讶这些家伙们的谨慎、严密来。 以高丽人为送死配字军,以退伍军卒、招募胡人为亲兵牙将,这些事情李思钰并不是太过意外,让他意外的是这些人竟然会照搬军部那套法子,会组成类似后世的“军事委员会”的长老会,或是以这些商贾组成的参谋团之类的机构。 第1097章 平壤城(上) 让李思钰极为满意的是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想着各自单干,甚至连数个团体单干情况都无,竟然一开始就没想过分散实力,对此李思钰极为满意。 在彻底摧毁倭国抵抗力后,这些人又该如何分配倭国土地,李思钰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都是经商的商贾,他们自有自己解决的法子,对此他并不是太过担心。 李思钰与韩氏聊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到他肚子开始不满鸣叫韩氏才告辞离去。 倭国利益太过巨大,可以世世代代继承的一城之主让所有人成了红眼的兔子,可是此次却只能被商贾获得,与商贾们的兴奋喜悦不同,三院官吏背后各家族却极为不满。 可这又如何,三院已经深陷信任危机之中,自己的屁股尚未擦拭干净,就是想要强力反对也是无可奈何,当韩氏进入李思钰府邸后,三院官吏也不得不各自安抚背后不满家族。 在他回到营州的第一日,营州瞬间平静了下来,无论是三院官吏不满反对声,还是无数商贾、百姓不满三院之语,所有的不满一日间全没了踪影,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的平壤城正经历着一场惨烈厮杀。 李思钰为了尽快解决营州周边隐患,让营州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故此将打乱重组的营州军一分为三,粟末、奚族虽算是人人为兵,但两者却是人少而散,李思钰也十分确信北、西两线会很容易解决了,唯一麻烦的就是东线,故而他对东线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手里最强的步卒也全给了石云力、李存信两人。 东线不仅军卒众多,兵甲器具也是最强,在李思钰回到营州的第二日…… 石云力、李存信居于阵前,两人细细观看着数百步外的城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两人依然未能下了任何攻城军令。 “李将军,你觉得……如何才可破了此城?” 李存信手按着腰间利刃,看着远处高大城墙皱眉不已,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此城高五丈、厚三丈,又以厚重青石盖就,纵然以七石巨弩也难以破墙而入啊!” 石云力微微点头,见到七石巨弩的那一刻,他就亲自测试过七石巨弩的威力,但远远看着眼前巨城,他就知道,想要像在中原那般轻松破开城池几乎不可能。 中原动荡已有数十近百年,原本坚固城墙早已破损不堪,而眼前的高丽坚城却又有不同。 平壤城为高丽人的门户,此处是抵挡外敌的前沿重地,但关外胡人不善攻城,攻打如此坚固城池非数倍之人不可夺,松散的胡人部落想要聚起足够兵力极为困难,除非被逼无奈,胡人是不可能去硬碰硬攻打如此坚固的城池,最多是些少数胡民绕过平壤城掠夺一番而已,对高丽的威胁不是很大,再说了,营州最大的财主是喜欢耕种的汉民,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极为默契形态,胡人总是先劫掠营州汉民,直到再也无法从汉民手里得到油水后,胡人才会攻打实力并不是很强的高丽,自古便是如此。 营州汉民首要面对的是周边胡人的侵扰掠夺,仅仅因为这些就有些难以应付了,故而也几乎从不攻打高丽,如此之下的平壤城几乎就不曾被他人摧毁过,坚固程度非一再破损的中原城池可比。 看着眼前城池,石云力、李存信都有些皱眉不已。 李存信思索良久,指着平壤城说道:“此城最脆弱的地方是城门,以七石巨弩破开城门并非难事,但城内设有翁城,纵然破开城门……” 石云力点了点头,平壤城一共就四道城门,东西南北各一,为了防御在内部设有翁城,所谓翁城就是在城内再设一口字型小城,一旦外城门告破,就算冲了进去,也将面临城头四面八方箭矢攒射,如此坚城也只有攀上城头才可破城。 七石巨弩远非一般弓箭可比,若一般弓箭比作步枪,那么巨弩就是火炮,而火炮应用就需要占据制高点,李思钰在七石巨弩制作出来后就详细讲解过巨弩应用之法。 将巨弩比作火炮,占据有利地形极为重要,李存信仔细观察了平壤城地形后,并未发觉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有利地形,但他并未有丝毫沮丧,指着西门画了一道横线,说道:“以此处立土坡,将七石巨弩置于土坡之上,以巨弩射杀城头之人,南、北两门各置万卒,东门两翼置千骑以防敌卒骚扰我西门攻城将勇,于东门五里伏军万人,围杀出城东逃高丽卒。” 石云力微微点头,围三阙一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七石巨弩开弓不易,堆土攻城是胡人攻城常用之法,以抓捕奴隶在城外堆土为坡,一直堆到与城头相当高度,如此战马甚至可以直接登城厮杀。 胡人攻城法子不多,他们不会制造攻城器具,只好使用些愚笨法子,尽管法子不是很好,但却极为有效,至少李存信就是这么做的。 第一日,营州军只是安营扎寨和抓捕俘虏奴隶。 第二日…… 第三日…… 一连三日,死伤俘虏颇多,第四日,营州军终于展开了血腥屠杀。 一连休整三日,就在城内高丽人疑惑不解时,一辆辆七石巨弩已经推上了土坡之上。 看着城外巨弩推上土坡,看到这一幕,城内所有人高丽人都不知道城外营州军在想着什么,可很快他们自己就开始暗自后悔。 清一色七石巨弩被人推到坡顶,此处距离平壤城尚有百步,“前不着店后不挨村”的土坡让人质疑是不是想着将所有人全都饿死在城内。 “嗡……” 刺耳炸裂声让石云力稍微后退一步,原本还站在城头的金朴秀瞬间被人扑倒在地。 金朴秀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回神的他正要起身大骂,谁知抬眼却看到一军卒瞪大着眼睛,额头一个手指大孔洞正咕咕冒着血水,红白脑浆撒了一地。 “这……这……” 任谁骤然见到一地残肢断臂死尸也会惊骇莫名。 金朴秀猛然站起身,看着本还密密当当的城头瞬间空了下来,白皙的脸庞愈发惨白。 七石巨弩可在百步外透体而过,高丽人哪里会想到营州军还有如此利器,上一刻还有无数忠心耿耿军将慷慨激昂,下一刻就成了所有人瑟瑟发抖躲在女墙之下。 第1098章 平壤城(中) “陌刀军出阵!” 箭矢漫天,石云力却毫不在意,双眼只是紧盯着混乱躲藏的城头,见城头已无多少举盾护身的军卒,回头看向突突,说道:“素闻大帅横行天下时,第一步军尤为强悍,突突,如何?可否让我等兄弟见识一二?” 突突咧嘴一笑,嘴角露出满满不屑,说道:“若我第一步军出战,恐怕会吃干抹净了啊!” “哦?”石云力不由一笑,说道:“那兄弟……可就等着光动嘴不干活的好事了啊!” 突突猛然放下面甲,大步走到阵前,身后旗手猛然摇动手中令旗,震天鼓声大作。 “轰轰……” 石云力感受着脚下震动,不有点了点头,回头对梁文浩笑道:“就凭这气势,第一步军就非寻常军卒可比!” 梁文浩原本是参谋部总参,因军部不满将领而降级,为此次东征大军之参谋。听着石云力话语,也不由苦笑说道:“大帅领军本领你石头又不识不知,第一步军屡次与中原强军大战,就算硬碰营州老营,那也是半斤八两。” 看着第一步军举盾出阵,石云力微微点头,说道:“本以为我山海关之卒就已经很强了,可看着眼前气势……非两倍悍卒不可胜之。” 梁文浩微笑点头,说道:“仅这一往无前气势,又是以陌刀为首冲阵,确非常人可挡。” 一干领兵大将看着第一步军肩顶大盾,随着密集鼓点声大踏步冲向平壤城。 “举盾!” 令旗招展,无数举盾沉闷声让人心惊畏惧。 金朴秀被亲卫按倒躲避箭矢,刚刚起身,一支利箭擦过耳边。 “噗——” 一朵血花瞬间爆开,身后一军卒被强大力道撞飞数米,整个脑袋如同烂西瓜遭受强力一击,瞬间炸开。 身后无论如何的凄惨,甚至耳边惊恐惨叫,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如此的遥远,整个人眼中只有无数扛着坚盾,迈着整齐步伐“轰隆隆”的无数军卒。 “敌袭——” 尖锐刺耳声瞬间撕开城头无数惨叫哀嚎。 “快……快起来,都他娘地起来——” 金朴秀像是发疯了一般狂踢抱头蜷缩在墙角的军卒。 “唐兵来了——” “快!快起来!” “噗……噗……噗噗——” “盾,举盾……” “噗噗……” 大怒的金朴秀抽刀连砍数人,眼前不断飞舞的利箭带走一名又一名军卒,但是金朴秀疯狂砍杀缩在墙下的军卒还是起了作用,城头再次出现了密集的盾墙。 “噗噗……” 杀戮还在继续,高坡上巨弩随着号令开弓、上箭矢、射箭……一轮又一轮,随着旗帜不断一起一落,漫天箭矢一波又一波扑向布满盾墙的城头。 惨叫声、哀嚎声,临死前无尽绝望声…… 石云力看着不断绽放艳丽血花的城头,嘴角无尽冷漠让人惊悚。 “命令突突后撤暂停。” 石云力突然开口,眼睛却紧盯着城头不放,若不去注意,他人还以为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他身后传令兵却只是躬身抱拳。 “诺!” 三名背着旗子的传令翻身上马奔出军阵,石云力好像什么都未察觉,只是声音低微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再等等……再等等……” 梁文浩奇怪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冷漠直视着远处城头,微微轻笑摇了摇头,他们太熟悉了,熟悉的哪怕只是一个极为不轻易动作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 数百年来,平壤城面对的敌人只有营州将军府,无论是中原朝廷,还是营州将军府都很难对平壤城构成太大威胁,保存完整的平壤城坚固程度难以想象。 梁文浩在石云力下令突突停止前进脚步时,他就知道眼前冷漠男人在打着什么主意。 随着军令下达,万余第一步军停了下来,但头顶箭矢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波又一波扑向毫无反抗的城头,每一次挥舞都像是死神镰刀,无情收割着无数鲜活生命。 七石巨弩破坏力太强,堆起的高坡足以充分发挥出它的强大破坏力,满满当当城头交叉错乱尸体足以证明所有的一切。 一波又一波箭矢,无穷无尽的箭雨撕碎了一面又一面坚盾,城头坚固盾牌逐渐倒塌,最后……再无任何踪影。 就当金朴秀再次缩在墙角,张着大嘴如同饥渴欲死的窒息鱼儿,想要深吸一口大气喘息一下,城下震天战鼓再次响起。 “咚咚……” “轰轰……” 脚底震颤让金朴秀再次不顾头顶漫天飞舞箭矢,目瞳再次出现无数耀眼盾墙缓缓压了过来。 “敌袭……起来,起来……该死的唐人……唐人来了……” 一次又一次…… 金朴秀不知自己是否因为勇气起身高呼杀敌,也不知是否因胆怯瑟瑟发抖躲避在残破女墙之下。 天色渐渐黯淡,可石云力好像并未有任何察觉,第一步军一次又一次靠近城墙,后退了一次又一次…… “第一步军交战了一日,也该让他们喘息一下吧?” 看着原本严整密集的第一步军,此时也有了些混乱,不再如之前气势滔天、一往无前。 听着梁文浩劝解话语,石云力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数息才轻微点头。 “令第二步军代替。” 梁文浩提起的心终于舒缓了些,第一步军几乎人人举盾,一再逼近平壤城下,甚至两次攻上了城头,第一步军死伤不是很大,但却会疲惫,尤其一直顶在最前的陌刀军卒。 陌刀军是重甲步卒,身披重甲的他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披甲站立,数个时辰也会要了他们的命,更何况,此时的他们还要强攻一座坚固如斯的城池。 金朴秀也没想到唐军会如此的强大,以往与唐人打交道都是一副温文尔雅之乎者也,兵力虽不如唐军,从安东都护府撤回的军卒,再加上后方的增援,军卒之数已经差不了多少,就算自己处于势弱一方,但至少不应该如此凄惨吧? 本以为自己是骄傲的,骄傲到了大唐四分五裂自己却可歌舞升平,谁料到大唐竟然如此之可怕,仅仅一日强攻,如此坚固的难以想象的平壤城,竟然摇摇欲坠,随时破灭一般…… 一日,仅仅只是一日! 第1099章 平壤城(下) 营州军像是怒波海浪,一波又一波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平壤城,西城遭受如此惨烈厮杀,其余三城却毫无任何动静。 高丽军卒不断冲向西城,最后又成了具无人过问死尸,街道两旁已经堆满了残肢断体,这些或是被流矢射杀的百姓,但更多则是刚刚登上城头就成了死尸的军卒。 无穷无尽箭矢,一波又一波无情收割着生命,高强度攻城,尽管只是一次又一次装模作样,可金朴秀还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驱赶着军卒起身抵御。 营州军一次又一次冲击,一次又一次被“强大”的高丽人击退,胜利欢呼,绝望惨嚎,一次又一次折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金朴秀。 本以为入夜后,那些该死的唐人应该回营休息,他们也好趁机大大喘息一口新鲜空气,可就是如此低廉的渴望也被石云力无情剥夺。 第二步军虽不如第一步军精锐,但也绝非中原各藩镇们的精锐牙兵牙将可同台争锋的。 惨烈战争像是没了尽头,白天厮杀,晚上挑灯夜战也要一定分出个胜负,而胜负的代价就是用无数生命支付。 一天一夜,石云力手下将勇几乎是轮番大战,在箭矢掩护下,登上城头次数越来越多,当然了,最后还是未能彻底占了城头。 人终究还是人,终究还是在强大打击下妥协,金朴秀,这位高丽王金朴英的亲弟弟还是没能承受住强大压力,还是趁夜带着百十骑、数千军卒逃出了平壤。 金朴秀是如此的凄惨,尚未逃出十里,人却已经死在了守株待兔的营州军卒们的手里。 金朴秀死了,纵然他是高丽的天纵之骄,成了没脑袋的死尸也就没了任何一丝一毫价值。 金朴秀地位特殊,死了就去死好了,对弓手双方没太大关系,但是金朴秀趁夜逃走的消息,却造成了更加严重后果。 当金朴秀逃离的消息传来,本还果决坚守的士气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坚固的平壤城更像是被人抽了筋骨,再无一丝一毫生机气息…… 平壤城终究还是未能在营州军强攻下坚守三日,与此同时,庞龙数十大船强攻长口镇,欲要截断平壤城后路,阻住汉州高丽援兵。 谁知长口镇尚未夺得,平壤城就已经彻底沦陷。 杀戮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东征军得了平壤坚城,打开了最为重要的高丽门户,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 残杀不是目的,尽管石云力一次抓了数万精锐、强壮俘虏,蚊子再小那也是块肉。 此次交战,营州东征大军大获全胜,仅牛羊马匹就有数万,所获俘虏更是不必多言。 李思钰此时不在平壤,也无法知道平壤城具体情况,但他对此并不是太过担心,他不相信手下大将会败给了那些懦弱高丽人。 短短时间内,三院接连犯下了两次重大失误,对此他给予了足够重视,政务院、资政院他未去碰触,时间太少,他还没如此之多精力,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监察院,监察院的监察百官功能绝对不能丧失。 李思钰一连三日坐镇监察院,将几年来所有卷宗分门别类整理了一番,并且调动大批飞鱼卫参与其中,审理的公堂更是一直大开。 匆匆来往的飞鱼卫,一摞又一摞被放到了他的桌案上,已经快要将他埋没了的卷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散落到地上一般,但他还是未抬头去看一眼,只是低头翻阅卷宗审理的最后判决。 监察院审理大堂颇为威严,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案,两侧各有数张小几,李思钰坐在正堂,无数卷宗都快要将他彻底掩埋,两侧又岂能少了文吏书佐? 马伯聪缓缓走入大堂,身为监察院院正,李思钰梳理监察院不法之事,作为监察院院正就该远离避嫌,可他还是今日前来了此处。 李思钰头也未抬,随手将一本刚刚看完的卷宗放到比他还要高一头的一摞卷宗上,嘴里不冷不淡说道:“马院正可是有事要说?” 听着“马院正”话语,看着依然低头翻阅卷宗的李思钰,马伯聪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静静等待了好一会也未听到马伯聪回话,厅堂内也只有沙沙翻阅卷宗声,李思钰眉头微抬,眼睛这才从卷宗上移开,抬头看向马伯聪眉头微皱。 “马院正可是有事要说?”李思钰再次问了一句。 马伯聪犹豫了一下,抱拳拱手道:“大帅立三院,意欲三院可自立于营州,大帅督察监察院不法之事,下官不敢反对、质疑,可大帅以飞鱼卫……” 李思钰微皱着眉头,丢下手中毛笔,看着马伯聪双眼说道:“监察院监察百官不法之事,上至本帅,下至平民皆归监察院监察,乃以民事为主。” “而飞鱼卫更多的是刺探敌情,督控军中不法之事,实为军中之探马。” “两者虽有监察、刺探之职,按理说本帅的确不应以飞鱼卫插手监察院院务,但是……” 李思钰挺直了些腰骨,看着马伯聪一脸不满、肃然。 “自本帅领军回转营州后,如此之短时日,竟然一错再错,资政院也好,政务院也罢,两院就算再如何思虑不周,无论招惹了多大的麻烦,本帅皆不会弃之不顾,都会一力承担,但是……” “但是……身为监察官员,就当一身正气,就要为民做主,就要为不平之人保驾护航!” “哼!” 李思钰拍了拍一旁数十本需要重审卷宗,不满冷哼一声,说道:“如此之多漏洞百出的卷宗,马院正不去审视监察院所作所为,竟然不喜起本帅作为来。” “哼!” 李思钰看向左侧一飞鱼卫文书,淡淡说道:“本帅审阅了多少卷宗?” “回大帅,一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官吏者三十二人,余者皆为民。” 李思钰微微点头,看向马伯聪,说道:“营州初立,关内之民尚还未彻底熟悉我营州律法,触犯我营州律法多些也在所难免,可三十二名官吏又是怎么个回事?” “哼!” 第1100章 转移矛盾冲突(上) 三院各有所重,但李思钰却极为重视监察院,所有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监察官吏职能,官吏能力差些,他可以慢慢培养,可以允许出现差错,这些都不是问题。 监察院是三院自己为自己头上戴了个紧箍咒,是“自愿”而不应是糊弄他这个营州之主的存在。 如果监察院不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李思钰就会认为马伯聪已经不再适合做这个监察院院正。 一连数日,李思钰亲自坐镇监察院,这是他第一次明着干涉三院事务,甚至连三路大军征战之事也不闻不问,所有军务全交给了杨复恭与参谋部去处置,每日只需将所有来往军令、信件给他抄上一份备案即可。 李思钰决定将倭国之土分给营州商贾,而不是有功将勇,乃至三院官吏背后家族,这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决定,从战略上,他可以不用自己现有实力,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就可以得了整个倭国,可以将倭国彻底吞并,利益是魔鬼,是无比贪婪饕餮,他相信,只要他给出的利益足够大,倭国终究会成为营州之土。 仅仅只是画了个大饼,最终得利的却是整个营州,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有些痴傻,身边就有一个庞大的中原倾销市场,不去开发如此庞大的市场,而是费劲心力去开拓一个小小倭国,如同一个大西瓜和一粒芝麻放在眼前,最后却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芝麻之上,他的做法在杨复恭眼里的确有些痴傻。 在李思钰与杨复恭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杨复恭就提出过反对意见,可他还是最终决定去低身捡那粒不起眼的芝麻,而不是更加甜美的西瓜,在他看来,这个西瓜虽好,但却本身上就是自己的东西,而那粒芝麻却不同,芝麻不是自己的兜里的东西,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去夺得。 营州,乃至天下各不服朝廷的藩镇,在朝廷看来,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土地,需要铁与血去夺得,这也是各藩镇们,以及天下所有人最真实想法、观念。 可李思钰不是,他从不认为这些不是自己的东西,天下事混乱,是四分五裂,但终究还是会成为一体,终究还会成为一家之物,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有人说天下之财是个定数,这里多了些,那里就要少上一些,李思钰也很认同这种观念,在没有新的有价值东西出现前,封闭的一地一域财富是不会增加,就如同整个大唐之土。 李思钰从不认为营州不属于大唐,不属于这个天下,既然如此,身侧中原的庞大市场,这个诱人西瓜本身就是自己的,早一日晚一日得到又有何区别? 营州与中原本为一体,在内部争夺利益,获取足够钱财,这也只是内部钱财自身流动罢了,并未为这个庞大池塘增加任何水源,而倭国不同,倭国是外来之物,本就不属于这个池塘,尽管倭国只是粒芝麻。 营州初创,正如冉冉升起的太阳,此时的营州更多的是蠢蠢欲动、难以抑制的掠夺野心,任何势力新初之时,冒险的欲望极为强烈,随之就会变得逐渐稳重,直至慢慢衰落。 李思钰有着清醒认知,身边的西瓜利益足够庞大,吞食这个甜美西瓜也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只不过将手里最激进、最富有冒险精神的一群疯子放出了牢笼,让他们去替自己争夺一粒外来的芝麻,而这个甜美西瓜则留给后来的平庸者罢了。 芝麻虽小,但在李思钰意志下,在禁止他人此时争夺西瓜之时,这粒芝麻被无数营州人放大了无数倍,所有人都想着争夺一番,也正因放大镜下的芝麻分量远远超过了近侧西瓜,无数人也就昏了头做了愚蠢之事,三院就是被自己的愚蠢陷入了欲望圈套。 李思钰自己设的圈套,他当然需要去为三院解套负责,此时的他还不希望三院就此结束,营州不需要独裁,他更希望营州是个特殊的存在。 下套容易,解套却需要面对许多困难,考虑到营州长久健康发展,李思钰决定以监察院为突破口。 监察院是营州执法机构,规矩已经定下,营州百姓也已经认可了这些规矩,维持这个规矩就显得极为重要,无论是以此规矩打压民间底层百姓,还是上层建筑,他都有足够多的拥护者,也可为自己增加更多威望。 于是乎,李思钰第一次干涉起了监察院内务、三院内务。 一连数日,李思钰使用军中监察机构飞鱼卫介入监察院,对几年来所有卷宗进行分门别类统计,并且将他认为不符合规矩、审断卷宗抽调出来重新审断。 李思钰的做法让马伯聪、监察院,乃至整个三院惊恐,但是民间反应却极为良好,每日里,只要李思钰坐堂重审陈年旧案卷宗,监察院外就会围观无数人群,重审的卷宗五花八门,有的是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小事,也有官吏相互勾结贪鄙之事,大大小小数百件。 在重审过程中,李思钰这位营州之主不同于往常,按照惯例,审理案件是需要名流宿老进行陪审,而陪审团也掌握一定断案结果权利,而此次李思钰重审的卷宗几乎就是一言而决,在他重审卷宗时,无一人陪审,只有他一个坐在主审位置上,惊醒木一拍就是断了一案,或是打板子,或是砍人头,全是他一人决之。 按理说,营州早已习惯了“民主”断案,李思钰这种霸道做法是与营州的规矩相冲的,是不该有太多人支持才对,可是他的威望太大了,无论他人是否觉得不妥,也无人敢明着反对。 李思钰的断案几乎无人不拍手称颂,但几乎不代表着全部,也会有些争议颇大,只不过是他以绝对的权威给争议案例定了性而已。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是非认知,有些是好的,有些则是落后的,李思钰也不想步子迈的太大扯了蛋蛋,可有些事情也只能他去做恶人,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 想要改造这个时代,就有责任改造这个时代人的思想,有些模棱两可、争议颇大事情,或者是这个时代人厌恶事情,但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身体里藏着个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虽然他也被这个时代影响了一些思想,但本质上顽固思想还是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按照时代发展需求,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后人留下些后人可以借鉴的案例。 第1101章 转移矛盾冲突(下) 权利是个好东西,他可以将白的变黑,也可以将黑的变白,李思钰在断案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如此,一连数日整理卷宗、审理自己认为存在的案件,每一个重审案件都弄得满城风雨,茶馆酒肆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好像满城百姓的喜怒哀乐也随着李思钰手臂起落而潮起潮落,所有人好像全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忘了个干干净净,也将倭国之事扫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但这些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又有多少人注意桌面下波涛汹涌? 李思钰揉了揉酸胀脖颈,整个人如同一堆烂泥瘫软在宽大座椅中,房门被人无声无息推开,就算李思钰没有转头去看,他也知是何人。 “老师……” 李裕端了碗汤水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将汤碗放在桌案上。 “师娘说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思钰身后,用小手轻轻捶着他酸胀的肩头。 感受着肩头一阵轻松,李思钰并未挺身坐直了身体,更为去碰触眼前的汤水,轻声叹息一声。 “还真的有些累了呢……你在军部还好吧?” 李裕轻声说道:“裕儿是老师的学生,自然会得心应手许多。” “嗯。” 李思钰轻“嗯”了一声,凭借着他的威望,军部自然会多多少少考虑到他的喜怒哀乐,就算有什么不满也绝不会在李裕面前表现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他很清楚这些事情。 李思钰开口说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老师的名头在,你也许会轻松了许多,越是如此,越应该小心谨慎,多听少说,任何事情都要勤勉多虑,莫要以为他人点头就以为完全的认可,有时点头却正是反对,其中利益因果要搞清楚。” “裕儿记下了。” “威信源于成功,无论大小之事,只要成功的次数多了,威信也就多了,这与年龄大小无关,与做事成功多少有关。” “嗯。” 李裕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己老师为何会说了这些话语,究其缘由还是几日前的一件小事。事情的确很小,只不过是李裕、刘景瑄去城外军营巡视时遇到的一件小事。 事情不大,与细柳营之事也差不了多少,无论对错,发生了此等事情,李思钰也只能嘉奖那个阻拦他们入营的小卒。 事情的确不大,可也反应了一个事实,李裕终究不是李思钰,不是杨复恭、崔秀秀,甚至连军中中层将领威望都不如,至少这些人进入城外大营是不可能被阻拦的。 一个缘由可能是军中有些不喜他的领军将领,又因李思钰的原因,他人不敢明着表现出不喜,也只能用些小卒为难为难他罢了。 李思钰很赞同周亚夫这种强项令般治军态度,但李裕本身就属于军部之人,担任的职务又是仅次杨复恭之人,如此之下还敢伸手阻拦,这显然就是在故意鸡蛋挑骨头,刻意在找他茬,在挑衅。 另一个缘由就是他的年龄很小,威信还不足以让兵卒们心服口服,当然了,李思钰并不觉得这一定就是坏事,这个弟子毕竟是朝廷之人,他的威信还不足以让军部所有人心服口服。 这些事情也都是些小事,李思钰也相信,随着这个娃娃的年龄增长,威望也会日益见长。 李思钰将他调入军部,让他担任副总参,看起来胡闹胡为,其实也确实如此,只是因为李思钰想培养他的战略格局罢了,而这几日跟在李思钰身边处理些监察院卷宗,同样也是想让他多多增长些见闻。 在李思钰眼里,李裕不仅仅只是他的学生弟子,而是大唐未来中兴之主。天下四分五裂,想要结束这一切苦难,大唐就需要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立一国易,守一国却很难,尤其是几乎不可能逆转的当前天下,知道的越多,越是知晓中兴大唐是如何的遥不可及。 李思钰不开口,李裕也同样没有开口说话,屋内只有轻微“啪啪”击打声,直到李思钰就要闭眼轻酣熟睡时,李裕终于开口说道:“老师,监察院的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政务院、资政院是不是也要如此?” 李思钰双眼一睁,沉默数息,笑道:“不需要,过犹不及啊!” “过犹不及?”李裕有些疑惑不解,为李思钰捶打酸胀肩膀的小手也停顿了下来,说道:“老师重理监察院卷宗,发现了这么多失误,资政院、政务院也定然不会少了不法之事,老师为何……为何……” 李思钰不由一笑,说道:“为何袒护贪鄙无用之人吧?”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三院毕竟不同于军中领兵将勇,老师还不想真的毁了三院,三院在维护营州安稳有着无可置疑功劳,尽管有些贪鄙之人。” “监察院经了老师折腾后,估计也定然不会让政务院、资政院好过了。”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 李思钰想了下后,说道:“当事情不可调和后,最佳的法子就是转移他人注意力,避免矛盾进一步升级。” “三院连连做下愚蠢之事,百姓对三院越来越失望,此时就该转移矛盾冲突,将矛盾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李裕几日里跟在李思钰身边,有些事情他能清晰看到最终结果,有些事情就像被盖了层轻纱让人难以捉摸。 李思钰不见他开口,想了下还是决定将心中预想说上一说,也算是给他今日开了小灶好了。 李思钰说道:“三院连连出错,老师不喜欢介入三院,你师公还在处理军中缺衣避寒之冬衣,他也是没太多精力,你几个师娘也各有忙碌,所以呢,三院的事情也全是三院自己失误做下的。” “自己有问题,解决问题也应是自己,老师插手、主理监察院,资政院、政务院也定然惊恐,信不信,老师今日解决结束了监察院的事情,明日资政院、政务院就会将一个干干净净的两院放在老师面前,与其如此……又有何益于事?” 第1102章 注定的结局 “大人,陛下在参谋部没多久,此时再去监察院……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不妥?” 刘景瑄转头看了一眼崔聃,皱眉有些不解道:“北地王调陛下随在身边,定然有北地王的道理。再说,先在参谋部入军,再入监察院参政,这有什么不妥的?” 崔聃犹豫道:“不是不妥,只是……卑职以为是有些急切了。” 刘景瑄皱眉思索了片刻,微微摇头道:“北地王自有北地王的打算,或许……或许是北地王不看好关内情势吧……” “关内?大人的意思是中原朝廷?”崔聃一脸疑惑。 刘景瑄手中马鞭一起一落,轻轻敲打着手心,好一会才叹气道:“李飞虎、李克用、朱温三人如三国鼎力之时,但其间又有些许不同。” “当年之三国,东吴以大江为险,蜀汉则以崇山峻岭为屏,故而才可与曹魏相抗。但是李飞虎之洛阳、李克用之陈蔡、朱温之汴州,三者间并无高山、大江之险相阻,三者虽因连连大战而损兵折将,一时间虽无力继续交战,但此等鼎立之势必不能持久。” 刘景瑄、崔聃两人几乎就是李裕的贴身跟班,李裕进入李思钰书房谈话,两人也只能在门外等待,而且还被疤脸阻拦在十丈之外,无法直接听到里面的对话,两人也只能在门外闲聊,闲聊闲聊就聊到了当今天下,至于眼前营州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是本能的不去讨论,像是刻意在避免着什么。 崔聃听了刘景瑄话语,有些皱眉不解道:“大人的意思是李飞虎、李克用、朱温三人会在来年混战不休?若是如此,以大人看来,三人谁会最终获胜得了河南之地?” “来年?” 刘景瑄轻轻摇头叹息,说道:“或许不用这么久……” “哦?” 崔聃一愣,皱眉认真思索一番,微微点头,说道:“的确用不了这么久。” 刘景瑄点头道:“你也知道朱温之妻病故的消息,各方藩镇定然是要遣使者前去汴州的,期间又会发生多少龌龊之事?” “呵呵……” “北地王自洛阳一路北返营州,几乎搬空了整个河南、河北两道钱粮。无粮即无兵,洛阳、陈蔡、汴州三者又是如此之近,一粒火星即可让三人争斗不休,来年粮收前三者也必然大战一场,而最佳之时却是今时之秋冬。” 崔聃微微点头,他很赞同刘景瑄话语,春暖花开是农忙之时,整个河南道被李思钰抢掠的人丁、钱粮颇多,人丁不足极为明显,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再在忙种之时厮杀不断,否则最后只可能便宜了虎视河南道的其他藩镇,秋冬交战也就成了最佳选择的时机。 刘景瑄轻轻摇头叹息,说道:“三者交战,以咱家看来,最后也只能便宜了朱温贼子。” “哦?” 崔聃一愣,不解道:“晋军虽被我军重创,但沙陀族胡骑并未伤了元气,再加上李飞虎与晋王的关系,两者或许此时还不会有所勾连,可一旦一方势弱,两者结为父子之盟还是没多少困难啊?” “呵呵……你小子还是年轻了些啊!”刘景瑄一阵摇头,说道:“李飞虎自沧州领兵数万相助汴州,这足以说明今日的李飞虎已经不是当年之李飞虎,低声下气与晋王结为父子之盟没任何障碍,可你小子莫忘了一件事情,就是晋王最渴望得到什么?” 崔聃瞳孔猛然一缩,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忽略了极为重要的事情,见他如此神情,刘景瑄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晋王到了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地步,虽是他一再失误,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李飞虎身上,若李飞虎未能反叛,晋军也不会沦落至此。” “晋王虽还是晋王,可没了太原府的晋王那还是晋王吗?” 崔聃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晋军突袭襄阳后却令沙陀胡骑兵入汴州,以至于朱温未能夺了山东之地,若晋王不欲北向河东道,晋军绝不会行此等愚蠢之计!” 刘景瑄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以咱家看来,朱温秋冬之时必出兵虎牢关,必会想方设法交好陈蔡,而晋王也定会坐视洛阳危困!” “之后……” “呵呵……就该是晋军夺了洛阳,打通兵入河东道的道路了吧?” “之后又如何?难道朱温贼子就看不到晋王小心思?” 刘景瑄轻轻摇头,说道:“朱温起于黄贼叛军,数十年尔虞我诈早已炉火纯青,与晋王厮杀了这么多年,又岂能看不出晋王心思?” “晋王若足够聪明,此时就该保持与李飞虎相善关系,应该夺取江南之地,只有如此,只有三足鼎立数年,晋军才可以兵夺洛阳,夺回河东之地,而此时么……以区区数万兵卒占据襄阳、陈蔡,再加上东都京畿等地,数万军卒么……” “呵呵……” “兵力不足而散,朱温只需谴大将自宋州兵入陈蔡,将晋军截为两段,让其首尾难顾,两相夹击洛阳,晋王又能如何?不身死洛阳就不错了。” 崔聃微微点头,作为崔家年青一代佼佼者,在军部处参与了不少战略战术决策,他能够听懂刘景瑄话语,在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者中,李克用占据的优势最为明显,晋军夺了襄阳,打通了南下的道路,江南钱粮广盛,完全可以以江南之钱粮休养生息数年,而李存孝、朱温却要困难许多。 李存孝东面是朱温,南面是李克用,东、南是无可奈何的仇敌,而北面的河东道、西面的关中虽看起来算是同盟,但两者并不可信,也绝对不会给与太多支持。 李存孝算是四面皆敌,朱温同样也是无法动弹。 如此也只有李克用有足够腾挪空间,若他有足够的沉稳、谨慎,他就不该囤积重兵与李存孝、朱温对峙,就该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将兵力集结在襄阳,但是李克用并未如此。 听了刘景瑄话语,想到自己从军部看到的中原密报,崔聃心下不由感叹连连,李克用并未囤积重兵于襄阳,这就意味着晋军并未想着用数年时间修生养息,没想着一点点让李存孝、朱温双方流尽鲜血,最后的结果…… 崔聃摇头苦笑,最后的结果不用猜测也已经决定了,也有些明白李思钰为何这么急着将李裕调到身边,这么急着让他参与监察院审理卷宗的事情了。 第1103章 胡言乱语 看着崔聃若有所悟,刘景瑄不由笑道:“中原秋冬必会战乱不断,最后获胜的也只可能是朱温贼子,李飞虎、李克用是否身死其中尚不好说,但势必会对关中、河东道造成很大影响,朝廷又将走向何处也无从判断,但你小子以为北地王会真的坐视天下危局不闻不问?” 崔聃微微摇头,若有所思道:“姑父自然不会坐视朱温轻易得了整个河南道,进而夺了大唐天下,但卑职以为姑父也不会轻易兵入中原。” 刘景瑄笑道:“那是自然,若论隐忍,当今之世还无人可与北地王相提并论,此时出兵中原也绝非最佳之时,但是……陛下为平州将军,为平州总督还是可以的!” “平州?” “是了,平州于长城之内,又在我营州之下,陛下为平州将军再为合适不过了。” 看着崔聃恍然大悟,刘景瑄心下甚为得意,自己舍去一切前来营州,眼看着一切牺牲就要有难以想象的回报,心下难免得意起来,笑道:“王爷先让陛下入参谋部,再入三院,营州军政皆参与其中,其中好处自不必多言,虽时日尚短,但王爷选择的时机却极为巧妙,若无三院反对商贾前去倭国以至于百姓不满,陛下想入三院可能还要花费些许手段,而今时却是顺势而为、水到渠成。” 李思钰基本上不怎么插手三院政务,三院也竭力避免李思钰介入其中,主要还是因为李思钰并不想给后来者提供太多理由插手三院,但是三院连连出错,百姓对其极为不满,如此之下也只有他这个营州主人才能力挽狂澜,也就有了插手三院政务最佳时机。 也的确如刘景瑄、崔聃所言,别看李思钰整日无所事事,整日重新整理监察院卷宗,审理自认为不公平、不公正的案件,好像根本不去理会关内天下局势,真实情况又是如何,身边亲近之人最是清楚。 李思钰、李裕两人推门走出,李思钰没有与站在远处躬身抱拳行礼的刘景瑄、崔聃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背着双手离去,李裕则微笑迎向两人。 李思钰一人背着双手静静走在阁廊中,疤脸、小五并未紧跟在身后,他们在李思钰身边太久了,对他的习惯很是清楚,知道当他背着双手沉默时尤为不喜他人靠的太近,知道他更喜欢独自一人静静走在阁廊中。 “咯……” 李思钰推开李璇房门,刚要开口,却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李璇正与两个小女娃谈笑,身边还有一个江南温婉秀丽女子。见到屋内之人,李思钰呆愣了一下,这才笑道:“见到姐姐在,小弟还在想着是不是就此退去呢?” 李璇拉着孟才人玉手狠狠白了他一眼,嘴里不满道:“相公就爱说笑,也不怕姐姐笑话了。” “呵呵……” 李思钰来到两女娃身边拍了拍她们小脑袋,随意坐到一旁,两腿大大岔开伸着,脑袋向后仰躺在椅背上,很是有些无形痞态,笑道:“又不是外人,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还是轻松自在好啊!” 孟才人一身湖绿轻衫,内衬却是艳红,配上她羊脂般肌肤,本身就是江南婉转女子,看在李思钰眼里也是极为养眼,但是看着他很是无形浪子的模样,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孟才人也不由捂嘴轻笑。 “咯咯……璇璇妹妹……可还记得你兄长当年戏言?” 李思钰一愣,不由抬头去看一脸羞红的李璇,见她如此,李思钰也来了兴致,不由挺身坐起,正要开口询问,李璇秀眉陡然一竖。 “看什么看,你都不知占了多大便宜……” “呃……” 看着眼前一头雪白银发、满脸星星点点的媳妇,李思钰不由一阵摇头苦笑,自己怎么都觉得是吃亏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看着瞪得老大的虎眼又只得无奈重新躺在椅子上闭嘴不言。 随手招过两女娃,一手抱起一个让她们坐到自己怀里,按理说,他的作为是这个时代不允许的,唐兴公主、永平公主毕竟是女娃,男女授受不亲虽在这个时代还不是特别严厉,但他的作为毕竟是不妥的,可无论是李璇,还是孟才人都对他作为视而不见,连阿蛮这么大的丫头都时不时骑在他脖子上乱逛,更何况比阿蛮还要年幼的唐兴、永平两位小公主了。 李思钰捏着唐兴公主肥嘟嘟的脸腮,很无形痞笑道:“说!你娘亲带你们前来所为何事,难不成你阿娘想为妞妞招个驸马?还是……你阿娘……” “嘿嘿……” 李思钰话语不仅仅让李璇一脸羞红,孟才人更是娇艳欲滴,想要嗔目轻声呵斥,头却深深埋在胸前不敢正视,嘴里话语甚至连她自己都难以听得清楚。 “行……行乾就……就爱胡闹……”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李思钰整个人也不由坐起身来,看着孟才人娇羞模样,眼睛眨了又眨,疑惑看向李璇,疑惑道:“媳妇,难道姐姐真的想要……” “净瞎说……姐姐哪里会如相公这般龌龊啊!” 李璇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可不想这些混账话语从自己房中传了出去,要不然…… 李思钰却一脸毫不在意道:“这又有什么,不言民间有兄终弟及习俗,就是太宗不也纳取了杨妃吗,还有武帝、杨贵妃之事。” “再说了……姐姐如此年轻貌美,如此佳人只能孤独终老、红颜渐逝,又岂不是人间憾事?” …… “良人相伴,对镜贴花黄,花前月下吟诗弄舞……” “美哉啊!” 听了他混账话语,李璇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起来,李思钰一时间还没注意,嘴里说着混账话语,脑中浮想着白衫美男手抚瑶琴,皓月下一赤足仙女翩翩起舞,湖光山色,神仙眷侣起歌弄舞情景,哪里会注意到怀里两女娃戳着他脸颊、捏着他的鼻子,更不会注意到孟才人坐卧难安扭捏、娇羞。 “哎呦……” 李思钰耳朵猛然一阵刺痛,顿时将脑中美妙画面撕成了无尽碎片,一脸惊愕看着眼前满天星、横眉怒目恶龙。 “媳妇……咋了?” “咋了?” 小母龙顿时喷出两道火龙,眉毛更是高高竖起,却感觉耳朵更加疼痛了些…… 第1104章 敲山震虎 李思钰最终还是被大肚婆媳妇揪着耳朵拎出了房门,看着紧闭的房门,而听者里面捂嘴娇笑,李思钰嘴边只是温和一笑,多日来积压在心中郁闷一瞬间得到了彻底释放。 李璇肚子越来越大,只是没有崔秀秀那时让他太过担忧,但是大肚婆几日来表现的太过焦躁,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孟才人才带着两个女娃过来吧,毕竟孟才人算是大肚婆真正娘家人,嬉嬉闹闹不算什么,在他看来这才是生活,少了烦恼,多了些憨傻无脑快乐也挺好,当然了,在孟才人离开后,李思钰还是鬼鬼祟祟钻入了大肚婆房中,谁让大肚婆脾气大了呢。 李思钰不再过问东征、北征,甚至连思雅前去汉八部辅助李义山强压奚族臣服他也没去过问,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他人,自己只是每日前去监察院,随着李思钰审理着自己不满意案件,城中百姓逐渐忘记了倭国的事情,重新审理的案件牵扯的官吏不少,有低层官吏,也有些身居高位,但不管是何人,李思钰都坚决依法处置。 每日审理让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极其难受,每日里都会坐在李思钰下首,生生看到自己名下官吏被冷着脸的李思钰剥了官身,或打板子,或带了枷锁,想要逃离却不敢,只能生生看着一个又一个被丢到门外,每一次听到大堂之外震天叫好声,三人就是一阵羞愧欲死表情。 孙顺臣、马伯聪、马文豹三人不止一次哀求,希望李思钰可以给三院些许脸面,甚至不惜找来些营州老军武前来求情,但这一切都被他冷脸拒绝。人要脸面,官员的脸面更大些,李思钰能够理解,毕竟官员的脸面代表着整个上层建筑的权威,权威没了,也就没了治理地方百姓的话语权,理解归理解,但他还是生生打了三院的脸面,不为其他,就是要让三院回归原有的本来面目。 民主不民主的李思钰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以文抑武,尽管在这个时代武人仍然占据绝对统治地位,但这不代表李思钰就要放弃以文抑武的念想。 如何才能在如此混乱年代以文抑武?身为武人的李思钰绝对不可能用血腥手段大肆杀戮,杀掉自己认为的桀骜不驯的亲信大将,强行提升文人的统治地位,如果他这么瞎整,最先死的一定是他自己,李思钰很清楚这些事情,每一王朝初立都会对手下领兵大将血腥镇压,就算皇帝更迭也会如此,就是本质上还是用文人压制武人,让武人无法动乱伤到了国家根基。 但营州不同于中原,在李思钰看来,营州居于关外,百姓生性野蛮好斗不服管教,又是胡人众多之地,过度压制武人血性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子可以走了,以三院文臣收拢整个营州百姓忠心。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营州数十上百万百姓,有不计其数的胡民,还有从关内逃难的无穷无尽百姓,再加上营州本土百姓,如此复杂的营州,三院治理起来也定然困难重重,就算出了些差错李思钰也不会太过苛责,但这一切全都需要建立在公平公正基础上,也只有如此,三院才可能收拢整个营州的民心,才可能彻底给军部带上难以抗拒的紧箍咒。 三院让李思钰很失望,无论是囤积皮货冬衣之事,还是此时的倭国之事,三院都是首先将自身利益放在最先的位置,他们忘了李思钰为何不愿过多插手三院的原因,忘了李思钰让三院自立于关外的根本是什么,不以百姓利益为根本,凭什么可以收拢营州百姓民心?又凭什么可以压制住军卒们暴戾、杀戮本性? 如果需要李思钰这个营州将军、营州主人来控制住军卒,那他还要三院自立作甚,很好玩么? 怒其不争,这就是李思钰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他也没给三院太多脸面,该处置的依法处置,没任何情面可讲。一开始三院威望是一降再降,每日里茶楼酒肆都是处处讥讽三院官吏不法作为,好像个个都成了知法懂法的大法官,随着时间推移,三院威望下降的像是触底一般,渐渐反弹起来,市面上竟然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身心疲惫的李思钰匆匆结束了一日审理,他也没骑着踏雪,更不愿去坐能把屁股颠成八半的马车,而是背着双手步行回府。 身高体壮的他走在街道上,虽百姓不怎么怕他,却也不怎么太过靠近,只是远远站在两旁指指点点而已,这种事情太过常见,李思钰也不怎么在意。一日劳累,他也不想在街面上瞎逛,更愿意好好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偷懒。 远远看到李思钰没精打采一摇一晃走来,刚刚将战马拴在栓马石上的刘敢忙迎了上去。 “大帅!” 刘敢抱拳行礼,李思钰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事情办妥了?” 刘敢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看了周围一眼,见无人靠近,这才跟在李思钰身侧,低声说道:“末将已经让人与那些人说了,街面上已经好了许多。” “恩。” 李思钰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叹气道:“一群榆木疙瘩,这种小事还要老子去提点,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刘敢不由一阵苦笑,他虽在军部任职,每日里也只是领着兵卒巡逻而已,可满城风风雨雨又岂能不知,听着风雨源头制造者不满嘀咕,他也只能无奈苦笑。 “大帅,或许……或许您太狠了点,把那些大人们吓住了吧……” “唉……” 李思钰无奈拍了拍刘敢肩头,无奈叹息道:“还不是这些混蛋惹是生非,若老老实实听话,老子能用棍子敲打他们吗?原本看着还个个精似猴,谁知被老子敲打几下,竟他娘滴全成了一群呆头鹅,你说气人不气人?” 刘敢一阵苦笑,看着眼前老大拿棍子的气势,三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吏就算真的成了精,那也得老老实实变成呆头鹅,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 李思钰自己心下还觉得委屈呢,可看着当前情形,再继续敲打就把三院打死了,无奈之下也只得想着法子提升些三院气势、威望,别的法子不怎么好使,就算好使他也不想用,最后还是需要三院自己去做。 第1105章 长安风云(上) 计策不算什么好计策,也就是让刘敢找些人,暗中告诉三院那些官吏,让他们主动严厉些家法,弄些典型自己大义灭亲,再在民间多做些宣传、多给自己脸上贴些金,民间反对声中有了对抗言论,也就拉拢一些支持的百姓站在自己一方。 三院之前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无论是百姓农田耕种,还是过冬取暖屋舍,各个方面对百姓支持很大,民间百姓对三院支持的人是很多的,之所以会成了如今局面,还是因为利益争夺的缘故,最最关键的是两次事件都牵扯到了李思钰。 李思钰是谁,他是营州的缔造者,营州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从最底层百姓到军方高层,无人敢质疑李思钰的绝对权威,而这两件事情全牵扯到了李思钰身上,三院能赢那才怪了呢。 无人再谈论倭国事情,好像这早已是板上钉钉子的了,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哪怕三院也不再提及,全都默认了商贾占据倭国的决定。 用三院的权威来换取的代价是大了些,可是若用这些权威来换取三院回归以民为重的本质上,李思钰还是愿意的,让三院自己刚正无私、大义灭亲挽回民间威望,以公平公正原则获得民间威望、支持。 在李思钰看来,发育正常的三院就该是以民为重,就该公平公正对待每一个营州百姓,也只有如此才可能让营州健康发展。 刘敢的命是李思钰救的,两人也素来亲善,但刘敢的胆子太大,脑子也极为活泛,为此李思钰对他也是极为担忧,尤为担心这家伙触犯了自己的底线将大好前途埋葬,对他也是时常敲打一番。不过他好像有些过于担心了,刘敢胆子是不小,打仗常常以命换命,但这家伙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与刘敢一般胆大军将不少,毕竟军人都不算是好脾气的家伙,但李思钰的军规军律颇为严苛,很少会有军卒骚扰百姓之举,反倒是军卒每每会帮助百姓耕田修舍。 刘敢此次前来帅府就是为了些许不可告人之事,事情说完,人也被李思钰踢了一脚赶滚蛋了,回到府中,本想着先好好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觉,结果还没刚刚招呼些仆妇为他准备热水,就被告知他的澡堂子被一群娃娃占了。 李思钰遣三路大军出征,欲要解决营州周边隐患,但此次行动并无他的学生弟子跟随,反而全留在了身边,全被他踢去了军部处理后勤之事,胡闹也好,刻意培养也罢,这些娃娃们却算是他真正弟子门人,在这个动荡时代,人人以私利为重的时代,他想要改变却发现很难,也只能通过自己培养些孩子,在洁白无瑕的纸张上自己画些自己认为的壮丽画面。 丢下娃娃们不闻不问,自己一个人坐在阁廊栏杆上发呆,却不知远在千里外的长安更加紧张起来。 李晔本想用李存孝逼迫北衙,迫使北衙彻底臣服,进而夺了南衙数万军卒,但他万万没想到,北衙竟然如此暴烈,最后还与李存孝打了个平手。 北衙的退避,李曜借助李存孝之手,一日杀数十南衙大将,朝廷得了南衙军卒,逼迫退守陕虢的北衙臣服入了关中长安,而此时的关中最大的藩侯却是独孤战。 看起来长安只有李曜与独孤战,但是北衙是被李曜强压着臣服的,再加上李曜得南衙时所做并不很光彩,南衙上下数千将勇是口服心不服。 看起来朝廷兵马可与独孤战势均力敌,实质上却是独孤战最强,南衙次之,北衙最弱。 李晔一心想着朝廷得了兵马,李曜是宗室子孙南衙自也最为相信,可关键是他李曜到了长安,同样还是万年老二,每次议事依然要看他人脸色。费尽心机赶走了营州军,到了此时还是无法掌控完整朝廷军队,依然还是要看他人脸色,这又如何会让李晔满意? 不满意,小动作就会源源不断,但是独孤战不似李思钰,不但控制着长安所有钱粮,更是与西门君遂私交甚密,一时间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李晔认为这种情况会持续到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大战时,河南道、东都京畿道发生的事情无法瞒得了他人,李晔是大唐成年皇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很清楚此等三人必不会长久相持对抗,而他就等着三人开战后的机会。 机会还没等来,长安却陷入了极其困难境地。说起来这种困境还是李思钰造成的,若非无数关中百姓跟随着他离开,钱粮也不至于如此短缺。 长安京畿缺衣少粮,但这只是长安京畿,邠州、凤翔却不怎么缺少,而且随着李思钰的离开,邠州、凤翔不但人丁钱粮未曾损失,反而算是大大赚取了些好处。 邠州、凤翔距离长安并不是很远,营州军北返,有些邠州、凤翔百姓跟着营州军离开了,但留下来的同样不在少数,这些邠州、凤翔百姓本是一无所有逃到长安,而此时他们手里也都有了钱粮。 离乡人贱的道理谁都懂,这些外来百姓很是担忧手里钱粮被他人抢了去,营州军在时他们不担心,关键是营州军已经返回了营州,手里钱粮越多,家破人亡的可能愈大,所以这些百姓在小德子领军离开长安后,无数百姓也跟着拖儿带女返回故乡。 这些人逃离了长安,自然也带走了长安希望,没了足够钱粮,整日面对无数军卒讨吃讨喝问题,一波又一波,无数军卒向李晔讨要足够钱粮。 钱财是一回事,若朝廷平稳些还好,百姓再如何不满,一无所有的百姓手中还只是些锄头耕具,根本无法与军卒们手里刀子相提并论,就算再如何不满,他也相信数万军卒定然可以让无数百姓闭嘴不言。 若没有外来的威胁,在李晔看来,此时的朝廷虽无法趁李存孝、李茂贞、朱温大战之时火中取栗,但也足以稳住局面,可这人一旦走了背运,就算喝凉水也塞牙缝,而此时的邠州、凤翔也的确兵分两路,趁机欲要夹击长安,一时间,关中兵乱再起。 (困,累,这两章也不满意) 第1106章 长安风云(中) “……” 李晔高高坐在龙椅上,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间,人却挺立笔直,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不时扫过殿内所有低头不语之人。 整个大殿内左右分立数十人,看起来差不多都是一身紫炮玉带,但与一年前相比差了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尽管李思钰也很胡闹,甚至还带着一群娃娃们上殿观政,可满朝文武还都是些白发皓首老人,能够紫袍玉带者大都还都是些面色威严的老头,可现在的太极殿上,老的老,少的少,高矮胖瘦,长相奇特者不一,竟然全都是紫袍玉带! 能够紫袍玉带者,非一二品官衔不可,可现在不管是何人,就是阿猫阿狗也可以身披紫袍腰缠玉带! 李思钰没看到此时大殿上一幕,看到后也定然是鼻子都会气歪了,这还是曾经威霸天下、雄震四海的大唐吗? 甭管如何,此时的太极殿也确实就是如此,人人一二品,人人身居高位,却也人人低头不语。 沉默已经租足足有了一刻钟,一刻钟前还是菜市场般相互厮打谩骂,此时却人人低头不语,王行约、李茂贞两路大军,一左一右数万大军让整个长安皇宫闭嘴不言。 “咳咳……” 李晔捂嘴轻咳几声,目光轻轻瞥向左侧为首老者,神色却不悲不喜,郑重说道:“独孤爱卿,邠州王行约、凤翔李茂贞两路大军前来攻我长安,当如何?” 独孤求败面色不悲不喜,双眉低垂,双手怀抱着木板低头不语,好像根本没听到李晔话语,但李晔好像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一般,一点焦急恼怒都无,话语过后也没再次张嘴开口,只是静静等待,好像知道独孤求败必然会开口一般。 也正如李晔所想,独孤求败数息后缓缓走出站列,抱拳深深一礼。 “启禀陛下,南衙乃我大唐之顶梁、之肱骨,南衙李大将军英明神武,定可一战定乾坤!” 此话一出口,满殿顿如炸开锅的菜市场,数名大将踏出站列。 “启禀陛下,我南衙虽兵强势胜,一战而灭贼军并非难事,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无足够钱粮辎重,军将肚中空空又如何可战阵厮杀?” “就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没粮食老子不去!” “俺们都小半月没吃上饱饭了,此时让俺们去打仗,你们谁想去谁去,反正俺们不去……” …… “哼!还不去,不过是一群怯懦畏死之人罢了……” “你陈二狗他娘地再说一遍,老子……” “说了又如何?老子给你三碗饭,你他娘地敢去吗?” “混蛋……丫丫个呸,老子跟你拼了……” …… 整个大殿顿时成了厮打的菜市场,搂脖子的搂脖子,扯头发的扯头发,太极殿上数十紫袍混战在了一起,唯独数人静立不动,甚至连抬头去看一眼混乱场面都无,全都无视场面混乱。 李晔眼看着太极殿混乱厮打,瞳孔深处火焰高涨,可看到殿内静立不动数人,见他们个个闭眼低头不语,想要拍桌暴怒,最后却成了如他们一般无二,竟然微闭双眼不语起来。 厮打争吵又是一个时辰,这些日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哪一个开口,开口后必然就是眼前一幕,争吵、谩骂、厮打……然后就是各自鼻青脸肿站回各自占位,紧接着就是低头不语。 一次又一次重演,好像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眼前一幕,果然,今日还是如此。 大乱斗后,鼻青脸肿的紫袍们各自站回站位,一个个或是怒目相视,或是低头闭眼,但所有人都不再言语,更无任何谩骂厮打之人。 李晔睁眼看向堂下所有人,目光再次聚集到独孤求败身上。 “爱卿,王行约领兵两万,李茂贞令其子统兵三万,我长安虽不惧,但五万贼军……” 李晔话语未完,一披甲小将按剑出列,甚至连抱拳行礼都无,只是微微躬身一礼,众人见是独孤浩,神色间也郑重了许多。 自独孤求败欲反李思钰后,独孤家族就被营州军排挤在外,虽没对其杀戮,但也不在属于营州军序列,独孤战领军自川蜀返回关中后,独孤浩等独孤家族娃娃也不得不返回关中加入独孤家族一方。 李思钰统兵训将之能天下皆知,尽管独孤浩、独孤晟、独孤敬倌三人还只是娃娃,但他人却不敢轻易轻而视之,更何况独孤浩为独孤家族左军统领,数月来也未有任何过错,多次与南衙争斗中不仅未有任何势弱之举,反而隐隐压过他人一头之势。 众将见独孤浩出列,皆正色挺身,知道独孤家终于要出招了。 独孤浩手按剑柄,人却挺立笔直,声音虽有些尖锐却高昂。 “邠州军、凤翔军虽盛,但还不足为虑,长安屡遭大难,但北地王已经修葺大半,只要南衙将军不勾结外贼,与我军同心协力,坚守数月敌军自退。” 众人以为独孤浩会说出什么领兵迎敌,结果却是坚守长安孤城。北衙与李存孝等河北军大战一场,虽胜却大伤元气,残兵也不过数千,已经不可能再出城一战。南衙兵数万,但因李曜之故,南衙人心不齐,尽管李曜得了南衙数万军卒后军纪甚严,但军中将勇并不是很信任李曜,看似一体,实则散沙一堆,若非独孤家族势强,强逼着南衙紧紧抱团取暖,或许此时的南衙早已不再存在。 若是往日,独孤浩话语一落,殿内也定然又是一场大乱斗,可此时却落针可闻,竟然数人站出来又退了回去,竟然没一人开口大声呵斥。 长安内此时兵马不在少数,李晔自洛阳回长安,北衙还好些,北衙是原神策军,是长安本土良家子组成的军军队,但南衙不是,南衙数万军卒基本上都是洛阳京畿各州府兵丁,在加上独孤家数万兵马,整个长安也当有十万之众。 兵马十万,丝毫不比此时前来攻打长安的王行约、李茂贞势弱,但是,十万军卒却只能困守长安,竟然不敢出城与敌一战! 第1107章 长安风云(下) 十万对五万,却只能困守孤城,独孤浩话语虽恶,让李曜低垂目中冷意更甚,但却足以说明他们独孤家族并不相信南衙,也不相信南衙领兵大将李曜。 李曜所作所为让独孤家族极为忌惮,甚至不仅仅是独孤家族忌惮,就是北衙西门君遂也是忌惮不已,否则势弱的北衙也不会暗中交好独孤家族。 耳听着独孤浩话语,众人皆看向挺立笔直却目光低垂的李曜,所有人都默默注视不言,数息后,李曜才抬眼冷冷看向对面同样不言语的独孤战。 “秦王殿下的意思也是坚守长安吗?” 独孤浩冷冷看了一眼无视他的李曜,沉默片刻退回站位不语,而独孤战则微微一笑,好像丝毫没注意到李曜冰冷寒意,反而如翩翩公子微微一笑。 “李兄想出城迎战贼军?” 独孤战微笑点头,笑道:“李兄之战阵杀敌本领……本王素来敬服,区区五万乌合之众自是一击败之。” 李曜目中冷意更甚,却突然展颜一笑。 “秦王说笑了,本将军虽有杀敌之能,奈何虎落平阳,军中辎重不足,又如何可出城一战,反倒是……秦王兵强马壮,若仅仅困守城中……是有点损了秦王脸面。” 独孤战随意摆了摆手,笑道:“将军戏言,戏言啊!” “李飞虎乃是与李帅齐名之人,南衙仅万余即可一战败之,同为李帅门下之北衙,数倍于南衙,区区五万乌合之众……” 独孤战很是不屑一顾,摇头轻笑道:“将军出手,一战而灭自不在话下,反倒是我军皆为不堪一击之民壮,也就只能躲在城内威风威风罢了。” 李曜轻笑一声,说道:“秦王说的也有些道理,民壮毕竟是些民壮,纵然身披甲胄、手持利器,但还是些怯懦畏死的民壮罢了,又怎会是我南衙精锐敌手,可本将军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战目瞳微微一缩,大手却随意摆了摆,笑道:“将军与本王同殿为臣,尽管有些流言蜚语言及将军勾结外贼欲杀李帅,甚至还有些言语说将军诓骗南衙众将而杀之,但本王却深知将军乃忠义之人,也绝不会行此等恶事,乃真正忠义之事,此时当着陛下身前,有何话语又不可与人言?” “你……” 李曜大怒,手指再也没能忍住指向一脸微笑的独孤战。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独孤战话语就是赤裸裸当着所有人打他脸。 李曜大怒,身后亲信大将也不由纷纷踏前一步,独孤浩、独孤晟、独孤敬倌等将也纷纷踏前,好像随时就要大战一场。 李晔坐在龙椅上看着两波人无声争锋相对,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另一波闭眼不语之人,正是西门君遂以及背后诸将的北衙众人。 李晔沉默稍许,对西门君遂开口说道:“西门公公乃我朝肱骨,独孤将军以为当坚守长安以待敌,李将军以为当出城迎敌,西门公公以为如何?” 正当两波争锋相对之时,李晔话语让充满火花的太极殿一顿,所有人不由看向人数最少却从未开口的北衙诸将。 西门君遂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李晔,但他却没有出列奏报,而是纹丝不动沉默数息。 见西门君遂如此,李曜大手抬起,身后诸将相视一眼,这才后退一步,而独孤战亦是抬手。 西门君遂沉默数息,见众人如此,心下轻声叹息一声,这才开口说道:“秦王殿下之语……臣以为甚好,邠州军、凤翔军此次前来,正如兵法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临来之时士气正盛,与之厮杀,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与其损伤我军兵卒,有坚城可守,不出数月,冬雪一降,贼军自去。” “至于……李将军话语,老臣亦是以为有理,贼军前来,虽侵犯我地贼军颇多,但两军并非和睦,败其一军,另一军亦可就此退去,当可保我关中子民安稳。” 西门君遂话语让所有人一阵不屑,心中皆暗骂老奸巨猾,但所有人也知道,此时的北衙势弱,还真的不敢明着得罪了双方。 虽不屑,却没人开口反对或是谩骂,此时的长安虽有十万之多军卒,但谁都知道,这么多军卒究竟又有多少战力。 北衙就不说了,南衙虽众实则如散沙一片,独孤家族兵马同样数万,但真正精锐也是不足一万,这些还都是自川蜀返回的兵卒,其余军卒皆是最近抓捕的民壮配字军罢了,三军自身都是如此,再加上三者间互不信任,如此十万军卒出城一战……与其说交战,还不如说去送死更为何合适。 如此情形,坚守城池以待降雪,迫使王行约、李茂贞就此退去就成了最佳选择。 至于出城一战,那也不是没有一丁点机会,李思钰居于长安之时,各种手段频出,王行约又与李思钰关系良好,以至于李茂贞与王行约并不十分信任,甚至说两军相互仇敌也不算过了,毕竟邠宁前节度使王行瑜此时还在凤翔,仅此一点,王行约就不可能完全相信了李茂贞。 两军虽暗中为敌,但却联手侵入关中,最大一个原因还是出在朝廷身上,还是因朝廷十万军卒身上,尽管十万军卒为并不信任三方军卒,但数量的优势还是让王行约、李茂贞如芒在背。 换做李思钰是凤翔军、邠州军任何一方,李思钰都不会侵入长安京畿,都会静等长安自身发生变故,自己行高筑墙、广积粮之计,因为他可以十分确定,朝廷必会自己毁灭了自己,可王行约、李茂贞却不是李思钰,他们更多的担心朝廷的不确定。 凤翔府、邠州不仅仅有身后不确定的十万朝廷大军,他们同样还要面对吐蕃、夏州外敌。若朝廷不是太过缺少粮食,不是朝廷整日想着夺了邠州、凤翔府钱粮,王行约、李茂贞两人或许还不至于出兵侵入关中敲打朝廷。 说来说去,此次长安危机还是因为李思钰的离开造成的,若非他的离开,这么多百姓离开,丰收了一季的关中也不至于如此缺粮少衣,自也没了朝廷成日争吵着要跑去邠州、凤翔钱粮,也就没了激怒王行约、李茂贞的事情,更无今日长安危机。 第1108章 书院说客(上) “大帅,宋管家在前厅求见。” 李思钰刚刚从监察院回家,还没喘口气舒缓一下情绪呢,小五就跑了过来。 宋钰是李思钰早先年偷袭太原府劫掠来的秀才公,而且还是个脾气很臭很硬的秀才,营州缺少读书人,李思钰对这些识文断句的书生尤为优待,其中不少人都成为了三院官吏,其余不愿为官不愿为他做事的,也被他用各种手段弄成了私塾先生,其中宋钰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宋钰成了李思钰在营州大帅府管家后,在他领军入关内戍守帝都后,与马跃、刘彘、王歪脖子等商贾一同去了长安,而宋钰最后成了李思钰收留的孤儿们的老师、山长。 李思钰一直想要建一个“天下书院”,一个以“天下”为重思想的书院,可惜他一直南征北战,根本没有给他多余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当他强迫着李克用离开太原,得了整个河东道后,以太原、洛阳、陈蔡,甚至关外汉八部为防线,以众多军卒强压着河北、河南诸多藩镇,更是令兵入川蜀阻成都王建,遣将出陇右会州分吐蕃、党项。 当他将所有外敌挡在河东道、东都京畿、关中之外后,当他为所占之地创造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建起“天下书院”,可事与愿违,他没想到,当他想要以修建长安,想要以庞大的债务捆绑自己,让所有人完全放心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正当自己充满希望,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之光时,竟然是自己无可奈何放弃一切努力之时。 中原天下像是注定的轮回,根本无法逆转的轮回,他失败了,也成功了,至少他将所有心怀希望的孤儿们全都带了回来。 回到营州后,李思钰就开始着手令人建起书院,就在烈山之下,第一任山长就是他自己,而宋钰则是他的副手。 宋钰是他的管家,按理说他是无需小五前来禀告,是可以直接到了后宅见他,但小五前来禀告…… 李思钰只是摇头笑了笑,起身来到前厅虎堂。刚踏入厅内,发现前来的不仅仅只有宋钰一人,还有一身穿飞鱼服的飞鱼卫,看着飞鱼卫脖子上红色纱巾,眉头更是不着痕迹微皱了一下。 “老宋啊,何事让你如此郑重其事,难不成三院还克扣了你钱粮不成?” 李思钰一边走向帅座,经过抚胸恭立的飞鱼卫身边时轻拍了两下,一边开口说着调侃话语。 飞鱼卫退后站在角落里,宋钰却很随意坐下,笑道:“书院所需之物无论是三院,还是钱庄、粮庄都是有求必应,虽还有些简陋,但也足够上万娃娃们居住得了。” 李思钰坐下后,看着宋钰毫不客气为自己倒着茶水,笑道:“营州再穷也绝不会饿着了娃娃们,当然了,此时艰苦些是必然的。” 宋钰举杯向李思钰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杯中水,笑道:“娃娃们都是好娃娃,营州条件再差,那也比长安之时强上千百倍,至少不需要娃娃们拿着刀枪随军出征了。” “呵呵……” 李思钰不由呵呵一笑,说道:“中原动荡不止,娃娃们不学会拼杀之术,又如何自保身家性命?营州么……读书识字才是正理。” 宋钰却微微摇头笑道:“营州是行乾根基之所,自是不用娃娃们拼命,不过……天下书院既然以天下太平为己任,兵法韬略也当为之。” 听了这话,李思钰不由一愣,他就是战阵之将,天下书院又是以他为第一任山长,自然是要学习战阵之法,而且在长安之时他就是以兵法为主,时不时会给娃娃们讲些行军作战之法,宋钰这么一说,他竟然一时间没明白是何意了。 只见宋钰低头饮了口茶水,很是随意说道:“行乾于关内之时,常常以龙骑将军,以诸多娃娃们为将,或是令其随军观阵,可是回了营州后……” 看着宋钰侧着身子模样,李思钰不由一笑,他算是听明白了这犟老头是个啥意思了。在关中之时,一场接着一场作战,局势动荡的让他难以喘息,他知道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一日三战也并不稀奇,他自己都是如此,娃娃们也很难有个真正安稳的时候,娃娃们组成孩儿军也就成了常态。 但是回到营州后,他并未让这些娃娃们随军出征,几乎全留在了营州。这个时代是武人的时代,哪怕李思钰给了三院文人足够的权势,实质上文人还是不如武人,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天下书院是李思钰的希望,更是营州文人的希望,当李思钰提出欲要建立这个书院时候,三院几乎投入了超乎想象的热情,没人不知这座书院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处这个时代的文人,身处关外营州的文人,他们更加清楚知道,仅仅只是文道是不可能让他们掌控绝对统治权利。 宋钰一开口,李思钰就知道这些文人想要做什么,也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你们这些老狐狸、老混蛋竟然算计起本帅来了。” “哈哈……” 宋钰拍案大笑,李思钰却起茶水来。 “行乾,你是书院山长,总不会压着娃娃们吧?” “老宋,你这算是激将?有些低级了些。” 李思钰笑道:“你们啊……个个比本帅年长数十岁,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一般不够沉稳?” 宋钰笑道:“是有些不够沉稳,可行乾一再打压三院,一帮子老掉牙的家伙们急眼了啊!” 李思钰把玩茶盏的手一顿,低头笑道:“怎么?对本帅打压三院不满?” 宋钰摇头笑道:“三院毕竟不是数十年之朝臣,终究年轻莽撞了些,行乾打压也在其理,若不打压一二,他们还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打压归打压,若一棍子打死了就有些因噎废食了,当然了,俺老宋也不相信行乾会真的一棍子打死了三院,行乾心意老宋还是知道的。” 李思钰微微一笑,宋钰本是不通人情世故腐儒,但在随他去关中后,与朝廷老狐狸们接触后,人也跟着华丽转身,考虑事情圆滑了许多。 第1109章 书院说客(下) 李思钰以监察院打压三院,又暗中遣人帮助三院,市井上三院威望已经在不经意间缓缓上升,他不相信宋钰会注意不到,而这犟老儿之前不露面,却在此时前来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明知道李思钰心思,却在此时表明态度,李思钰也只能在肚子暗骂不已。 营州看起来平静如水,表面看起来所有一切都在李思钰掌控之中,但实际情况却杂乱如麻,姑且文武之争不言,身处如此之世,武将占据绝对优势,文官间就算有利益之争,就算相互间有些矛盾,但也会被势强的武将生生碾成了粉碎,武将间的矛盾冲突也就成了营州最大的隐患。 如何平衡取舍新旧、本土与外来军将间矛盾利益就成了李思钰首要解决的问题,而他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营州上下。 以本土老将为帅、以外来新将为副统领征东、征北、征西三路大军,不仅仅如此,他还安排李氏宗室居中调和,如此这种情况之下,只要足够精明,只要沉下心来认真思索,相信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李思钰的用意。 当然了,李思钰也绝对不相信如今的宋钰会看不出这些来,可他还是在今日找上了他的府邸。 李思钰摇头轻笑,说道:“老宋啊老宋,你这可是有些孟浪了啊!” “哦?行乾这是何解啊?”宋钰眉头皱起。 李思钰自顾自倒起茶水,直到他饮下茶水后才叹息道:“本帅自营州入中原戍守帝都也有一年有余,虽时间尚短,但也是有一年不是?” “一年说长不长,说亦是短不短,看起来营州与本帅离开前并无多少差别,可细细品味后才可发觉其中的微妙不同来。” 李思钰看向宋钰,说道:“营州非中原天下,仅营州一地,又有多少利益可与了他人?将高丽、粟末、奚族分给新旧、本土与外来将领都已经极为勉强了,若再分给娃娃们一些……老宋啊……你觉得会如何?” 宋钰沉默良久,轻声叹息道:“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满意吧……” “是啊,所有人都不会满意……娃娃们年龄还小,今后机会有的是,没必要在此时与他人争夺并不多的肉食,不争,反而对他们今后前途更加有利。” “所以啊,幼龙稚虎还需潜伏于深渊、深林才是正理。” 宋钰不由微微点头,心下也肯定了李思钰做法。 李思钰说道:“当然了,该学习战阵军略的还是要学习战阵军略,至于娃娃们亲身体会临军实战……小德子还在营州本部戍守,草原汉八部也是可以。” 李思钰身子前倾,看着宋钰摇头轻笑。 “老宋……至于如此算计本帅么?” 宋钰一脸尴尬、惭愧,人也不如之前随意,郑重其事起身,深深抱拳行了一礼,肃然道:“下官孟浪了,还请大帅治下官无礼之罪!” 李思钰静静看了抱拳弓腰的皓发老头数息,这才轻声叹息道:“本帅将书院交与诸位,若诸位一心只在书院,不出二十年,营州皆为书院之天下,诸位也当为后世子孙之楷模。” “可诸位若……如鼠目……过多掺和营州军政……” 李思钰微微摇头,声音虽低,在宋钰耳中却如雷鸣,两人都不是蠢货,宋钰不可能看不到李思钰不满他们介入三院之事,也不可能听不出他对他们的不满,一想到后果,宋钰整个后背都成了小溪,弓着的身体也愈发卑微起来。 “下官谨记大帅训斥,今后绝不再犯!” 李思钰微微点头,叹气道:“书院是教书育人之地,多学、多做、少说才是正理。” “下官谨记之!” 李思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宋钰身边将他扶起,拍着宋钰消瘦肩膀,笑道:“老宋可还记得当年本帅话语,钰者,金玉也,富贵之巅。你老宋之名与本帅之名同为钰者,皆应为命运多舛之人,本帅幸得老大人取‘行乾’以自强,而你却姓氏宋者,宋钰,送钰,可不就是给他人荣华富贵么,人荣即己荣,人贵即己贵,正合了传道受业、桃李满天下之天意。” “呵呵……” “老宋,天道如此,可莫负之啊!” 宋钰本是腐儒秀才,自己姓名几十年,哪里会想到李思钰会说出这些话语,可细想后还真是如此,心下也同时升起警惕来,一想到书院几个没事指点天下老混蛋,宋钰就有些牙痒起来。 李思钰没有理会呆愣不动的宋钰,招呼了一下角落里的飞鱼卫离去。 “是小丫?” “是!” …… 一前一后,数丈外数名亲卫紧紧跟随,一行人不急不缓来到书房外,李思钰推门走入房内,飞鱼卫跟随入内。 一封信静静放在桌案上,封皮普普通通,看起来与普通家书没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 李思钰没有伸手取过信件,双手只是交叉抱在小腹间,微闭着的双眼神光若闪若现。 李思钰没有开口,脑中只有一怕黑女子……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 “小丫……可还好?” “大人不甚开心。” “……” “唉……” 沉默良久,李思钰才轻轻叹息一声,大丫、小丫是小樱为他安排的贴身女卫,是为他挡暗箭死卫,可他从未将两女当作死卫,一直她们看作自己妹子、亲人。 大丫若不是在潼关为他挡了一击,或许他还不会认可了大丫为妾室,至于小丫……他一直以为只是个小丫头,一个怕黑的小丫头,本想着将来要给她选个良善之家…… 世事无常…… 李思钰决定回营州时,小丫若不是去了川蜀,他就是捆也会将小丫捆着回营州,或许这就是命,无可奈何的命…… 回忆、无奈、哀伤、担忧…… “……别是一番滋味上心头……别是一番滋味……” 许久…… “长安……还在吧?” “在。” …… “李曜?” “李晔。” …… “李曜?” “独孤战。” …… “李茂贞?” “李茂贞、王行约,共计五万兵马。” …… 李思钰话语很简短,甚至有些话语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但眼前的飞鱼卫好像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一问一答间,李思钰已经知道事情始末。 第1110章 破灭与重生(一) “怎么了?” 温暖柔和手掌穿过手臂抱住他的腰腹,力道不轻不重,李思钰却没有转头看向他的女人,嘴里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唉……” 崔秀秀刚刚处理了钱庄送来的账册后,刚刚将庞龙送来的金银收入库中,像平常一般问起他回府了没,得到的答案是他还在书房,当她来到书房外,看到漆黑的书房她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挽着她的手臂轻声叹息,当她还走在书房外阁廊中时,他就知道是她,她的到来也打断了房中淡淡忧愁。 “没什么,是小丫送来了书信。” “小丫?” 崔秀秀听到是小丫,她就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心下也不由轻声叹气,轻声说道:“不要太过担忧,相公已经做的够多了。” 拉着她的手,李思钰坐回书案前,终于伸手去拆尚未拆开的书信,看罢不由微微摇头。 “都到了这一步,还在找死。” 崔秀秀看过后,眉头紧皱,说道:“阿保机得了夏州,秦书瞳又离开了会州,阿保机已经与吐蕃人有了接触,此时王行约、李茂贞不应该攻打长安才是,怎么会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蒙哥与王行约一同夺回了庆州失地,按理说阿保机对王行约的威胁最大,吐蕃人与李茂贞的恩怨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和解,但却发生如今之事,的确是有些不大可能,可也说明阿保机定然打消了王行约的担忧。” “阿保机极为精明,天下能与之为敌不出一手之数,相公虽未与翰德相见,但也绝不是阿保机敌手,想来是阿保机说服了翰德,说服了李茂贞。” 崔秀秀毕竟是女人,虽也精明,但她毕竟没接触过太过复杂的政治斗争,对此还有些疑虑,李思钰就有些不同。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才是最为现实的东西。契丹部被李思钰一再打击,阿保机又趁机夺了夏州,所剩族人已经很少了,尽管阿保机能力惊人,但是契丹族人不足是事实。 想要稳定夏州局势,想要以蛇吞象彻底吞下夏州,吐蕃人就是一个极为不错的选择,不仅仅如此,他还要打消王行约的紧张、疑虑。 看起来很难做到,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很难,吐蕃人已经很衰落了,西域的混乱牵制了吐蕃人太多精力,更何况吐蕃人得了西域后,背后就一直有一个回鹘宿敌。 前有唐人,后有回鹘,同时还要面对其他吐蕃王的威胁,青海翰德同样也需要盟友支持,之前是不断强大的党项人威胁,如今换成了刚刚占了夏州的阿保机。 翰德不可能不注意到夏州的变故,而刚刚占了夏州的阿保机显然是他最为合适盟友,只需要阿保机稍微献上臣服之意,翰德绝对会认可阿保机的存在。 这些事情在李思钰眼里极为正常,崔秀秀想明白内中情由却有些困难。 李思钰没有太多解释,说道:“朝廷本还只有北衙神策军一军独大,朝廷不提军卒战力低下之事,一家独大的确会威胁到王行约、李茂贞权势地位,可如今朝廷却是三足鼎立,自己不厮杀成一团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可能威胁到了他们的机会。” 崔秀秀看着信件,不解说道:“可小丫不是说朝廷想要邠州、凤翔府的钱粮吗?” 李思钰摇头说道:“朝廷想得到就能得到?朝廷是个啥样子,你家相公可是比谁都清楚!” “朝廷想的事情太多,除了嘴巴大了些,也还是大了些!” 李思钰根本就不相信长安会出兵抢夺邠州、凤翔府下辖各州府,朝廷名下南北衙都是穷鬼,北衙一战损伤颇大,不得不离开洛阳去了陕虢,其下耕种未收获的粮食也只能便宜了南衙、河北诸军;没了北衙,尽管李存孝小败于北衙,但是李思钰也绝不会相信南衙会不付出些许代价就可以与李存孝和平相处,南北衙入关中也绝不会有太多钱粮,相比南衙,北衙人要少上许多,负担随之也就少了许多,而最为富有的却是独孤家族。 信件上虽只是说朝廷粮少欲要夺邠州、凤翔钱粮,实则还是南衙想要粮食。 但是问题就来了,仅仅只是南衙一方,它有能力从王行约、李茂贞嘴里夺食吗? 一想到这里,李思钰轻轻摇头,说道:“仅仅只是南衙是不可能兵入邠州……或是凤翔府的,李曜此人阴狠,也绝对不愿自身损兵折将,绝不愿甘心居于独孤家族之下,而独孤家就愿就此成了李曜马前卒?”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啊……朝廷上也只会一日争吵胜于一日,绝不会有出兵一日。” 崔秀秀细细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轻声叹息道:“那以相公看来,长安……会如何?” 李思钰叹气道:“还能如何,还不是龟缩在城内,不过以长安此时情况,王行约、李茂贞也不大可能攻破了长安,尽管朝廷内斗不止,但同样,王行约、李茂贞也并非是齐心合力之人,仅仅五万军卒还是无法攻破十万军卒守着的长安。” 在李思钰看来,朝廷已经没了任何退路,尽管南北衙、独孤家族各有算计,但是没了退路的他们在面临生死之时,李思钰相信这些人还不至于愚蠢到自己伸着脖子让人砍的地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王行约、李茂贞一左一右杀入长安京畿,两军于城外围困长安,但两军却从未合为一军,攻城数日也是小打小闹,并未全力攻城,反而两军更像是担忧对方偷袭一般,彼此极为戒备。 长安城外一片荒凉破败,几乎就是百里无人烟地步,能抢到粮食的早就被南北衙搜刮一空,无论王行约、还是李茂贞,两人在派出一波又一波人马搜刮周围村寨,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反而逼的他们不得不自己从自己老巢运粮,围困了长安小半月,王行约最先忍受不了先行撤回邠州,过了几日,李茂贞也只能看着残破长安无奈叹息,也不得不退回凤翔府。 无论是王行约,还是李茂贞,两人都是无功而返,什么好处都未得到,但是他们的到来却激化了南衙与独孤家族的矛盾,也为后来独孤家族毁灭埋下了祸根。 第1111章 破灭与重生(二) 李思钰极为不喜李曜这个痨病鬼,第一次面见时,按理说,李思钰应该喜欢李曜这种身高马大之人,再加上当时的他想要培养李唐宗室之人,见到李曜应该是喜欢才对,可李思钰第一次见到他就本能的不喜。 不喜是个人喜好态度,但李思钰并不是一定凭喜好去否定一个人的人,对李曜做了想尽调查后,觉得此人野心太大,太过不确定。 李思钰不希望朝廷太过强势,至少李思钰在稳定关中、河东道、洛阳京畿后,他就不希望朝廷太过强势,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时间,至少在没能确保自立前,他更加需要一个“平庸”的朝廷。 李曜野心太大,太不安分守己,就如同他放弃巩县防线跑去了泽、潞争功。 为争功也好,为邢州解围也罢,仅仅只是放弃巩县一条,李思钰就不认为此人是可以培养的对象。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甚至被迫放弃朝廷返回长安,李曜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很大,也让李思钰对此人评价也更低了几分。 尽管李思钰不喜李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此人阴狠却是被他承认的,看到小丫送来的书信后,也开始担忧起小丫的安危起来。 李思钰沉默许久,最后无奈摇头叹息。 “明日你还是写封信吧,算了,还是让裕儿给李曜去封信好了,告诉他,别人老子不管不问,若小丫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将他挫骨扬灰!” “相公是说,那阴险李曜会最终成为长安的主人?”崔秀秀一愣,有些不解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没有回答,只是低头静静思考,良久才开口说道:“独孤老儿非目光长远之人,独孤家其余诸子虽还算不错,但是终究年纪太年轻了些,为将尚可,为帅还有些不足,身死族灭……已然注定。” 李思钰起身,再没了谈话兴致。 “一步错,步步错。” 看着他起身开门离去,崔秀秀眉头微皱,她知道他究竟在朝廷身上付出了多少努力,眼见朝廷局势如此,知道他心下是何种感受,可这一切却早已注定,唯独担心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朝廷发生的一切让李思钰情绪很是不好,但在大丫面前却又不能表现出太多担忧。 朝廷送来的信件都是绝密信件,能够知道的极少,就算李思钰的妻妾也只有小樱知道些,但她也没资格去拆了小丫送来的密信。 餐桌上一群女人与一群娃娃们还是如此的热闹、欢快,可当李思钰仅仅只是随意吃了点东西就离开了,餐桌上欢快气氛也随之消失不见,全都默默看向崔秀秀,而崔秀秀也只是轻轻摇头不去解释。 大唐的天下四分五裂,朝廷更是四处漏风的破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稀奇,李思钰对这个奇葩的朝廷早已彻底死了心。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朝廷就是如此。 李思钰想要尝试着扭转乾坤,可惜的是他失败了,在他不毁灭大唐朝廷条件下,他失败了,败的是如此屈辱不甘,败的是如此彻彻底底,可这就是现实。 李思钰的退去,尽管他极为不喜、厌恶那个阴狠的痨病鬼李曜,但他也深深知道,那个痨病鬼也在做他同样的事情,也想要一力扭转乾坤,可最后结局会如何? 李思钰从未与人谈论过这种话题,不是不去谈论,而是不屑谈论,在他看来,无论何人想要去尝试,最终只会是失败的结局,涉足越深,结局越是凄惨。 李曜是李唐宗室之人,天下各镇节度使与朝廷几乎一般无二,各镇主人也是一换再换,活过十年者少之又少,继承者早已不再是嫡长子之类,李唐江山主人也并非就一定是皇族嫡系血脉,在各大家族逃去了河东道后,李曜纵然杀死李晔登基为帝,李唐宗室也只能在强权下捏鼻子认了。 可那又如何,就算痨病鬼李曜登基为帝又如何?能够就此扭转乾坤? 结局早已注定,李思钰甚至更希望李唐可以早一些结束,它的存在或许是天下百姓最大折磨,或许它的毁灭才是对百姓的恩泽。 在李思钰无可奈何返回营州后,心下就生出了这么个冲动欲望,希望李唐朝廷可以早些落幕,下一次重生可以早早到来,这种欲望在朝廷离开洛阳进入关中后愈发炽烈。 朝廷居于洛阳,虽为四战之地,但却可为关中、河东道争取更多发展时间,大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洛阳为帝都,无论裴仲德,还是独孤战,无论他们是如何担忧李存孝,他们都不得不给洛阳支持,皆因为洛阳是他们的前沿阵地,拖延的时间越久,河东道、关中喘息的时间越长,两地或许会出现一个雄才大略之人,或许李唐宗室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一旦在此时退入关中,洛阳就不再是前线,无论李存孝是如何表达诚意,无论他如何表明自己是朝廷之人,河东道、关中也只会认为他只是一个与朱温、李克用一般无二的一地藩镇,是觊觎他们的藩镇。 李思钰之所以离开洛阳,没有摧残南北衙,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理由,但还是有一个期望在心中,还有一丝期盼着奇迹出现,可当李晔放弃洛阳进入长安后,奇迹、期望再也不存在,也只剩下大唐朝廷早些退出历史舞台的念头。 小丫送来的密信至始至终都未给大丫看过,第二日他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只不过在审理案件时,那些犯了错的官吏、恶霸却倒了大霉,本该扫大街的成了打板子,本该打板子的成了发配为奴…… 一日一日无聊的过活,在外征战的三路大军却是喜讯连连,成果最大的就是李义山,他甚至可以说连抽刀子的机会都无,奚族、亦部就成了过眼云烟,亦部最为轻松,谁让亦部与营州联系太深了呢,族民对营州感情也要深上许多,尤其是最为普通的族民。 没人是傻子,当他们面临难以抗拒的生死压力时,本能就会将自身利益摆在眼前比较,一方是死,一方则是更好的生活,族民动摇,上层也只能老老实实前往营州柳城做个富家翁。 第1112章 破灭与重生(三) 征东将军石云力堆土成山,以巨弩强攻平壤城数日,平壤城的沦陷让整个高丽恐慌,数万营州军如飞蝗肆虐整个高丽大地,没人知道待宰羔羊的命运归向何处,一波又一波装满羔羊的船只远去…… 当李思钰得到石云力夺了汉州、熊州战报,看着战报透露出来的怜悯、不忍,他却没有半句话语,只是将信件随手扔进屋里取暖的火盆。 每一寸土地获得总是伴随着无情血与火,李思钰知道,先行登陆倭国的妇孺老弱也只是他随手无情话语下的牺牲品,也是必须付出的牺牲品罢了,他们的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而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有如此,来年第二波强壮些的牺牲品才有足够绝望、仇恨,才能成为他手中最无情利刃。 世人见识到了李思钰第一次残忍无情一面,紧接着北方同样因他残忍无情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臣服,或毁灭。 李思钰的残忍无情让世人惊惧,马义衢、王都,甚至眼看着就要再次厮杀战成一团的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竟然全都停下了脚步,全都将目光看向降下了大雪的北方。 大雪并没阻拦住营州军杀戮欲望,丛林、山岭、河谷……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残忍杀戮一幕。 没人面临无情血腥杀戮会无动于衷,李思钰的杀戮吓住了关内各藩镇,正准备动手厮杀的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可这种黑暗前寂静极为短暂,随之反而是更加激烈残酷厮杀。 马义衢、王都好像感受到了李思钰给他们带来的强大压力,两人在得知北地悍虎掀起腥风血雨后,两人像是依偎取暖一般,竟然成了“一家”之人,竟然有了融合之意。 而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也正如杨复恭所猜测那般,在大雪刚刚飘落后,朱温屯兵虎牢关八万,亲领庞师古、王彦章、康怀英数员大将虎视洛阳。 洛阳危急,李存孝不但遣赵驷为使入关中求援,更是亲身面见李克用,再一次拜入李克用门下为子。 近十万大军出虎牢关兵入洛阳,李存孝领兵五万以挡,世人皆以为此战必是两虎相争之战,孰胜孰败当在两可之间,可战斗的结果却让人掉了一地眼珠子。 李存孝领兵与朱温大战半月有余,双方交手十数次皆不分胜负,就在相持不下时,大将安休休趁夜斩杀洛阳留守将军王镕,竟然毫无征兆降了晋王李克用。 洛阳后路丢失,李存孝军心动摇,就在河北军欲要退守偃师时,宣武军大将庞师古趁夜袭营,河北诸军大败,李存孝领五千卒残卒逃至河阳。 李存孝领残卒逃至河阳,欲要以此进入泽州,欲入河东。若是一年之前,世家豪门或许还会让李存孝入河东道,只需要李存孝稍微表现出臣服之意,各大世家豪门或许都会接纳了他。 可是自李存孝领兵入开封后,自他入了洛阳后,各大世家豪门就已经将此人当成了最大的近身仇敌,此时的李存孝虽败、落魄,河东道各世家豪门亦是紧闭城门不纳,李存孝无可奈何下,只得由河阳绕道撤向陕虢。 安休休的背叛,李克用轻而易举夺了东都京畿之地,朱温不得不退回虎牢关,一时间竟成了天下各镇笑柄。 晋军得了洛阳京畿之地,关中惊恐,李晔令独孤战为主、李曜为副,领兵五万入潼关以防。与此同时,河东道裴仲德不得不屯重兵于河中、泽潞。 李存孝欲要领兵入潼关却不可得,只能无奈居于陕虢。 李思钰于关外掀起腥风血雨,这让关内各藩镇惊恐,知道此时是最佳之时,一旦营州那头悍虎解决了周遭之敌,势必会挥兵入关。 马义衢、王都担忧成了“一家”之人,朱温、李克用同样担忧惊恐,他们都知道此时是最佳扩充实力时机,而李克用更加知道此时是自己最后时机,最后夺回河东太原府时机。 本该就此停下脚步的晋军却没有停下,在李克用进入洛阳后,亲领沙陀族铁骑兵入陕虢。 刚刚大败的李存孝尚未稳住阵脚,再次惨败,事后更是被一小卒趁夜熟睡间斩去头颅。 李存孝身死,李克用正值士气鼎盛之时欲要兵入河中府,不料身后传来噩耗,宋州朱友裕突然领兵杀入陈蔡之地,李存瑁冒进兵败身死,留守洛阳成了李克用义子的安休休再次反叛,紧接着就是周德威于襄阳被摩尼教残余逆贼刺杀…… 一波又一波噩耗传来,正是屋漏偏逢连雨天,吐血昏厥的李克用仅十日间病故于陕虢。 河南发生翻天覆地变故,最后得利者竟然是朱温,其间所有变故竟然皆是因一人引起,此人正是参军邓伯贤。 但是,正如一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朱温妻张氏病故,各藩镇诸侯遣使前往开封,其间发生的隐晦之事自不必多言,各种阴谋诡计交织其中,邓伯贤却像是欢快鱼儿游走于其间,事后也证明了他的价值,朱温终于再次占了整个河南道。 可也正因如此,邓伯贤的威望也引起了朱温的忌惮,也不知蒋玄晖使用了何种计谋,竟然说服了朱温,竟然将邓伯贤装入了牢笼,当成了礼物送给了李思钰。 河南道发生变故,关中同样也发生了变故,像是应证了李思钰的担忧一般,独孤战也毫无意外死在了阴谋之下。 李存孝战败身死,李晔惊恐,以独孤战为主、李曜为副屯兵潼关。若是常理,主将当是南衙大将军李曜,独孤战为副才是正理,可是独孤家主独孤求败却以独孤战为秦王之由,力争之下独孤战为此次潼关主将,这也许就是独孤战身死的缘由吧。 不管是何种根由,当李克用病死后,独孤战也随之被刺客刺死,与此同时而死的大将数十,本还勉强算鼎盛的独孤家族一日间烟消云散,唯一让李思钰欣慰的是小丫拼死之下活了下来。 独孤战身死,独孤求败身死,小丫带着独孤晟、妞妞百十人入了河中府一路北行,独孤家族也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随着独孤家族的覆灭,北衙也随之发生变故,杨氏诸子身死,西门君遂等一干宦官被人砍杀于营中,一时间,整个关中全成了痨病鬼李曜一人独唱之地。 第1113章 破灭与重生(四) 洁白纯净的血花却难掩令人作呕的血腥,可这一切都与李思钰无关,一切本就应该上天注定,一切又全因李思钰这只外来蝴蝶微微扇动翅膀余波。 没有李思钰对周边隐患动手,或许关内各藩镇还不至于急着打成一团,或许也不会让他闻着漫天血花都带着浓浓血腥。 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来回奔跑、打闹,李思钰却只是将手中密信捏成一团随手丢入雪中。 “大帅,叛贼已带来。” 疤脸的话语让众人转头,手脚皆是沉重镣铐,身体的单薄让人很难相信他还是个活人,所有人都不受控制转头去看,唯独李思钰无动于衷,眼睛始终看向阿蛮怀抱着大政,看着她骑着踏雪不住追打着小德子、小棒头一干娃娃。 李思钰背着双手看着娃娃们打闹,陪同之人见他如此,只是相视一眼却不敢言语。邓伯贤用尽最后力气抬头,透过杂乱满是污垢发丝看向身前高大威猛男人,本该是仇恨、怨怼,最后却成了隐晦难名的怜悯、哀伤……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回头,就在众人不解时,一声轻声叹息传入耳中。 “我讲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个天下就是如此,除了背叛,还是背叛,本就是如此吧……” 李思钰抬手向后挥了挥,依然没有去看落魄至极的囚徒。 “求仁得仁,还是土归土尘归尘好了。” 疤脸向小五点了点头,小五也不答话,按刀走向依然抬头看向高大背影的邓伯贤,就在抽刀之时,一个让李思钰猛然转头话语悠悠传出。 “以神战士之力结束这一切,真的很难么?” “神战士……么?” 李思钰猛然转头,身上莫名冷意让周遭飘落雪花骤然一顿,好像整个世界在此时停顿了一般,可说出的话语又让人怀疑这一切的真实。 “邓伯贤……” “你……又是谁?” 邓伯贤想要挺直些身体,可他的单薄残破衣物根本无法提供更多温暖,已经多日未获得足够食物了,想要表现的更骄傲些,身体却只能佝偻、颤抖…… “空有战神之力……却混入群鸡……可笑、可悲、可叹……” 李思钰静静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囚徒,轻轻摆了摆手,众人相视一眼,皆默默退开数丈,崔秀秀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站在他的身边,默默看着一切。 “何为人,何为神,何为鸡犬禽兽?你既然知道本帅为神之战士,不会不明白三者的区别吧?” 李思钰话语不高,甚至还有些冷漠,可听在邓伯贤耳中却如雷鸣,一时间有些痴呆迷茫……许久才微微摇头叹息。 “生而为万物之灵者谓之为人,力量之极限者为神,人可为神,鸡犬禽兽亦可为神……” 李思钰眉头不可察微皱了一下,别人不知他又如何不知,邓伯贤开口“神战士”之时,他心下只是隐隐察觉此人可能知道些许事情,但也或许什么都不知,自己在开封城下那一拳让他人有些猜测也算不得什么,可这几句话语却不同了。 身为神战士,经历过基因进化后的他很清楚三者的区别,动物的基因同样会吸收神灵气息而进化,肉体与脑袋同样会同时得到进化,但是动物的本能决定了它们更多的选择进化肉体,空有力量却无太多智慧是动物与人的差别。 人类不同,只要还能保持神智的人类,在面临全世界都是吃人怪物灾难下,智慧与肉体的进化几乎是同步的,更加均衡。 但不管是人类,或是动物,进化的终极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最后成为力量终极强者——神灵 不知道、没经历过他那个时代悲剧,仅仅只是这个世界、时代的人们,他们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区别。 李思钰默默看着邓伯贤,邓伯贤也同样颤抖着身体默默看着李思钰,两人谁都未开口,像是在无言争锋对峙。 最后还是邓伯贤败阵了下来,他好像对李思钰真的很熟悉了解,知道眼前高大男人耐性不是很足,也很担心根本不给他机会一般。回想着前世今生,邓伯贤无奈轻声叹息。 “行乾性子还是如当年一般无二,还是这么固执,空有神灵眷顾却被无聊道义捆住手脚。” 神色慢慢变冷,李思钰现在可以十分确定,眼前之人的确就是他那个时代之人,尽管他并未感受到此人有任何基因进化特有气息,冷冷看着眼前之人,嘴角也变得狰狞嗜血起来。 “固执?眷顾?本帅怎么觉得你不该存在这个世界呢?” 邓伯贤瞳孔不由猛然一缩,随即整个身体瘫软坐倒,瘫坐在雪地上的邓伯贤,免礼抬头看着李思钰轻声叹息。 “的确,邓某的确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你行乾身为强大的令世界颤抖的神战士,却为了我族甘心躺在冰冷实验台上,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又想着统合整个世界凡人,想要因此扭转乾坤……” “固执……却令人敬佩。” 邓伯贤微微摇头,叹气道:“凡人终究是凡人,没有任何力量的凡人又怎能抵挡神的力量?在邓某看来,行乾不过是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罢了。” 李思钰冷冷看着眼前落魄囚徒许久,最后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崔秀秀无声无息跪坐在一旁,默默将酒壶放到李思钰身前。 两人谁都未去看崔秀秀一眼,李思钰也没在意邓伯贤从他面前抢走酒壶,看着他饮酒、吐着浓浓酒气…… “同为一个时代之人,你应该知道世界为何会出现吃人怪物,应该知道世界发展轨迹,凡人终究会掌握神一般力量……” “核武器么?” 邓伯贤猛然抬头,不屑道:“邓某本以为行乾最终会夺了大唐天下,会以中原之兵夺了整个世界……” “你觉得本帅会真的如此愚蠢?愚蠢的以为一人而占整个世界?”李思钰猛然打断邓伯贤话语。 邓伯贤默默看着李思钰片刻,摇头苦笑道:“原本邓某是如此以为,也正因如此,邓某这才不遗余力想要阻止,尽管现在依然还有所担忧,但邓某想来行乾不应真的如此愚蠢。” “哼!” “一人之力,世界之大难以想象,种族之多更如天上繁星,这还没有算上不知多少宗教学派,你真的以为仅仅只是一个中原之地,一个王朝帝国就可占尽世界之土?” 李思钰对仅凭一个国家就想着占了整个世界想法嗤之以鼻,他根本不会愚蠢的认为仅凭一人、一国占尽整个世界,除非他真的是挥手间毁灭一星球神灵。 第1114章 破灭与重生(五) 两人盘膝相对而坐,两人皆沉默相对,就在崔秀秀想要起身,邓伯贤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李思钰,轻笑道:“本以为你会最终吞并了大唐天下,虽然你种种迹象看起来你对大唐天下毫无兴趣,可是你终究还是将那位小皇帝带在了身边。” “不错,正如你所言,仅凭一国之力想要吞并整个世界几乎不可能,但是你别忘了,历史上可是有一人差点做到了,身为神之战士,性命远非凡人可比……” 李思钰眉头微抬,冷哼一声。 “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立一小儿为帝,行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 “笑话!” 邓伯贤心下暗自轻声叹息,轻轻点头,说道:“的确是个笑话,身为神之战士也根本不屑去做这样事情,邓某也还是成了囚徒才想明白了这些。” “可是……” “邓某很是疑惑,就算你占了整个世界,就算你占尽凡人之地,可那又如何?凡人终究是凡人,难道还能与神灵相抗?” “世界终究还是在前进的,哪怕你拥有真的神的力量,难道就能阻挡世界发展?” 李思钰沉默许久,微微点头,说道:“世界终究会出现毁灭世界力量,终究还是会破开神灵屏障,世界终究还是会怪物满地。” “可是……本帅很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是你我那个世界曾经的历史?” “这里……又是何处?” “何处……难道不是穿越到过去?”邓伯贤轻声一笑。 …… 李思钰缓缓起身,他已经没了任何交谈欲望,对于他来说,来自同一个时代,来自家乡的味道让他沉醉、迷茫,但是却只是一瞬间恍惚,理智回归后,他再也没了任何交谈兴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就是强大神之战士,尽管自己的进化还只是刚刚开始,基因的改变还在艰难缓慢蜕变。 或许自己真的遗忘了许许多多上一世记忆,但是记忆深处过往清晰告诉他,眼前的邓伯贤只是个凡人,与这个世界一般无二的凡人。 李思钰根本就不相信人可以穿越回过去,就算可以,那也不过是自己眼中过去的影像罢了。心中已有猜测,对眼前一再挑逗试探的背叛者也没了多少耐心,没了兴致,起身想要离去,邓伯贤却突然抬头看着他,神情突然极为郑重无比。 “行乾,你……就没想过回去?” “或者……制造更多神之战士?” 李思钰刚要抬起的脚步猛然一顿,神色愈发冷冽。 “回去?” “制造?” “本帅现在更多的是想砍了你之头颅!” 李思钰亲身经历过上一世悲剧,虽然他不十分确定自己身处何处,但他可以十分确定,一个仅仅只是冷兵器时代的世界,一个毫无力量的世界…… “行乾,或许你想的太多了,或许你真的有机会……” “是吗?” 衣物遮掩下的手臂不知何时爬上了密密麻麻细鳞,看着邓伯贤满脸渴望,李思钰嘴角更是泛起无尽讥讽。 “本帅不知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就算你知道那条神灵手臂在何处,就算你知道如何回去曾经的世界,可……那又如何?” “或者……你想以本帅之血制造无数伪神战士?” “嗯?本帅当是何人呢,原来还真是老相识。” 邓伯贤摇摇晃晃起身,站在李思钰面前是如此的可笑、可悲,可却又是如此的坚韧不拔! 崔秀秀至始至终都未有说上一句话语,可听着两人话语,身体不可抑制颤栗,一手死死按住几乎炸开胸膛,一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好像下一刻,自己的男人就会从眼前消失无影无踪,不愿眼前只是虚妄…… 感受着自己女人惊惧、恐慌,李思钰对眼前之人更加厌恶。 “本帅不管你是不是他,想要再次欺瞒本帅……” “担忧你自己的性命更现实些!” 邓伯贤身体不可抑制轻微颤抖,声音陡然拔高。 “行乾,你可以责怪老师无情,可以责怪将军弃你不顾,可你别忘了,你不属于这里——” 李思钰抬起的脚步再次顿住,冰冷无情眸子渐渐泛红,邓伯贤身体愈发不可抑制颤抖,整个人连退三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不属于这里?” “这里有老子的子女,有老子心爱女人!” “不属于这里?属于哪里?你来告诉老子,老子属于哪里?” 沉重呼吸让邓伯贤惊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越来越猩红的眼睛究竟意味着什么,死过一次的人并不畏惧死亡,但是毫无意义的死亡却极为恐怖,至少邓伯贤还不想毫无意义死去。 “行乾,你或许可以站在世界巅峰,或许在巅峰安死于世,可你想过没,你的子孙又当如何?” “不错,你也应该猜测到了吧,这个世界的确不是曾经世界过往,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但这个世界也绝非穿越到了另一星球,脚下踩着的星球还是原本的星球!” 邓伯贤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那条神灵手臂的强大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第一个见到那条手臂之人!” “邓某不知为何你能存活下来,那种力量……任何人都不应存活,可你还是活了下来,尽管你也曾被污染的神力丧失了一段时间神智,你是第一代神战士,最强神战士!” 暴戾猩红渐渐消失,粗重喘息逐渐平稳,只是眼中冷漠依旧。 “行乾,为何仅你我可以来到这里,你……” “本帅不想知道!” 李思钰转身,再也没了任何想要开口欲望,拉着崔秀秀手臂大步离去。一身破旧单薄男人呆呆傻傻,看着高大身影渐渐消失,整个人却掩埋在漫天大雪中…… 大雪扑簌簌下个不停,整个天地寂静无声,唯有无穷无尽大雪倾倒了人间,天空好像被人无情捅了个大窟窿,大雪自李思钰牵着媳妇的手离开后就没能停了下来,整整下了一个多月,百姓根本无法出了房屋,个头稍矮些的,出门甚至会被大雪生生掩埋。 关外营州如此,关内大地也差不了多少,幸运的是营州建筑几乎全是双层土堡,尽管冻死冻伤者不在少数,但与关内之民相比就成了小巫与大巫。 第1115章 破灭与重生(六) 大雪足足降了一月有余,冻死者难以计数,无论是关外营州,还是关内中原之地,所有血腥杀戮在这一刻全没了任何意义。 邓伯贤活了下来,李思钰最终也没杀了这个同一时代之人,没人知道这是为何,就算是崔秀秀也只能沉默以对,所有人都认为此人只是个祸害,可最终还是活了下来,额头多了个“奴”形印记活了下来。 大雪造成的灾难极为恐怖,就算李思钰不去亲眼去看,他也知道关内究竟会死上多少缺衣少食百姓,知道来年春暖之时又会有多少一无所有流民冲入关外。 大灾之下必是流民无数,这早已是习以为常惯例,关内根本没有足够钱粮养活无数流民,可以求活的也只剩下了稍微富裕些的营州,尚未开春,李思钰就开始强令船队出海,本应拿着刀子的战士也全成了拖网打鱼的渔民。 冬雪狂降一月有余,海面也已冰封,船队不得不以人力一点点凿冰出海,看着庞龙每日送来的信件,李思钰眼睛都成了殷红,可这是唯一可以增加食物法子。 冬雪尚未全部融化,也正如李思钰所料,潮水般流民让整个营州一再勒紧裤腰带,可这还不足以让营州养活难以计数流民。 本应一点点用高丽人性命消磨倭国人丁,随着难以计数流民冲入营州,李思钰再一次展现血腥残忍一面。 种族存亡战争极为残酷,难以计数百姓想要活下去,唯一出路就只剩下了吃人一条路可走,吃光高丽、吃光倭国…… 一波又一波流民被送走,一船又一船踏入地狱之门恶鬼离去,没人知道究竟会有多少死人成了鱼儿口中食,没人知道踏入地狱之门的恶鬼又将吞噬了多少生灵血肉,没人知道他们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何处…… 血腥、黑暗笼罩着整片大地,没人知道这段历史是如何的血腥残忍,后世学者每每研究这段历史都会对某人咬牙切齿,都会用无数数据控诉某个家族的血腥历史,可这一切对于李思钰来说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放出的无穷无尽恶鬼吞噬了高丽、倭国所有生灵。 仅仅只是一年,本该数十近百年,或许还要更久一些才能达到李思钰最终目的,仅仅只是一年,李思钰就将高丽、倭国彻底成了营州之土。 死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没人知道,所有数据全成了火炉里的飞灰,后世也只是用“大概、也许,约”字眼描述这个黑暗、血腥年代。 有舍就有得,难以想象的代价付出,尽管营州上下皆以为不值,甚至还让一部分百姓掀起讨伐李思钰的言论,但在他看来,代价虽大的让人难以承受,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一切就还算是值得。 流民的恐怖世人皆知,再辅以营州军强大攻击力,每破开一城,城内所有一切都会被吞噬一空,营州钱粮也随之消耗一空。仅仅只是一年,李思钰穷的就差卖媳妇的地步了,无可奈何也只能一勒再勒紧裤腰带,拼命咬着牙死撑,或许上天真的对他极为眷顾,第二年的营州是个大丰之年,若非如此,李思钰也只能带着媳妇们四处流浪。 第二年的丰收给了李思钰喘息之机,或许是他真的怕了,一连数年都只是一再开垦良田,或是入工匠营打造些农具,或是随船南下寻找商机,总之一连数年营州军都没有任何动作,营州也逐渐成为这个时代真正世外桃源,没有战乱,只有富庶、安详。 关内、关外像是两个世界,李思钰越是将精力放在民生、吏治上,营州越是强盛富庶,关内越是厮杀惨烈,朱温终于消灭了山东朱氏兄弟,吞了除登莱外所有州县,不仅仅如此,时溥病死后,徐泗也成了朱温下辖州府。 天佑元年,李思钰坐巨舟南下杭州,朱温趁机遣大将朱友恭、氏叔琮、蒋玄晖领兵十万攻潼关,唐将李曜领兵八万以防,双方交战月余不分胜负。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时,王行约、李茂贞毫无征兆出兵五万兵围长安。 长安被围,唐兵士气大丧,李曜战败入河中,随之王行约、李茂贞退去,长安亦开城降朱温。 李晔成了阶下囚,无数百姓被迫迁往洛阳,长安再次成为一片废墟。 八月,李晔身死,其子李柷为帝。 十月,朱温以李柷欲害国之柱臣杀之,其后登基为帝,国号——梁。 十一月,太原府裴仲德、裴贽、崔昭玮等十余名大唐老臣拜宗室子弟李曜为帝。 次年四月,夏州阿保机、吐蕃翰德联兵七万杀入关中,王行约兵败身死,李茂贞战败退入凤州死守。 五月,牛存节、刘寻领兵三万绕道杀入陇右,翰德惊恐,双方于大震关厮杀五日,牛存节领兵退走,翰德无力追赶,只得领数千残兵退回鄯城。 六月,阿保机于长安称帝,国号——辽。 九月,李曜领兵五万入河北,马义衢、王都领兵八万以挡,双方于井陉关血战十日,马义衢战死,王都遁入山中不知所踪。 十月,河北无主,李曜以唐室之名,河北各州府纷纷开城以降。 十一月,李曜定都幽州。 …… 平静了数年,李思钰仅仅只是去了一次南方做点小生意而已,中原竟然趁他不在之时打成了一锅粥,李曜侵入河北之时,无论河东道,还是河北道都极为虚弱,可是朱温却没有趁机侵入,别人或许不知,李思钰却知道,朱温是真的怕了他。 李曜可以用唐室之名,李思钰可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他朱温不可以。 朱温得了河南道也好,李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登基为帝,得了河东道、河北道也罢,这些事情李思钰根本无动于衷,他只是一心接收战乱造成的难民而已,可是阿保机、翰德竟然侵入关中,这就不再是李思钰可以容忍得了。 阿保机于长安称帝第二年,李思钰亲领十万大军西征,此次随军不仅仅有营州军老将,更是有数十年轻将领伴随,甚至连身在平州的李裕也被征召到了身边。 营州异动天下惊恐,草原各部更是惊恐奔逃,或向西,或遁入关中,一时间天下风云再起。 第1116章 毁灭与重生(七) 关内一再动荡,天灾人祸造成无数关内汉民逃亡关外,营州汉民人丁迅速膨胀的同时,汉八部汉民也在大肆扩张。汉民适应能力是整个世界最强民族,仅用数年就会成为与草原胡民一般无二,再加上汉民纪律性更强,短短数年时间汉八部就拥有十万帐兵铁骑、数十万部民。 李思钰亲领十万铁骑、二十万随军牧民西征,整个草原恐慌,向西、向更加寒冷荒无人烟的北方奔逃,但更多的部族则冲入关中之地。 景福十年,李思钰十万铁骑战阿保机、翰德二十万于五原,双方交战十日,李思钰亲领三千鬼骑突袭吐蕃左翼,阵斩吐蕃王翰德,左翼大败,右翼五万各部杂骑恐慌奔逃,联军大败,死伤者不计其数。 阿保机领七万残军退守庆州三日,战之不胜,再退…… 李思钰一心要杀阿保机,一战再战,每战必身先士卒,景福十年五月,阿保机以数万长安之民相挟,李思钰强攻一日,阿保机名下大将敌鲁反叛,杀阿保机名下大将数十人,阿保机困守太极殿半日自焚于殿中,敌鲁开城以降,契丹部自此族灭。 李思钰兵围长安,李裕领五万大军兵入凤翔,李茂贞开城以降。 景福十年六月二十,李裕于长安称帝,史称“中兴”。 中兴元年六月二十六,太原府裴仲德、裴贽等数十位老臣亲来长安上表臣服。 中兴元年七月,李曜病危,自罢帝位上表臣服。 八月,李思钰领兵二十万自北返营州,李裕迁都幽州,留大将小德子为关中总管以讨河南不臣。 中兴二年三月,朱温病重,其子朱友珪杀兄弑父登基为帝,同年七月,小德子领兵五万兵围开封,朱友贞趁夜开城以降,朱友珪自焚于宫中。 …… 中兴十年,李思钰遣兵二十万、随军牧民五十万,以小德子为统军大将,其下随军各族各部贵族子弟者不计其数,历经五年,西域各部臣服,并于中兴十年七月攻陷巴比伦…… “少爷,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思钰捏着一粒葡萄正要塞入幼女小嘴里,听了大丫话语,眉头不由微皱了一下,说道:“知道你与圣女有些交情,那也不用这么为她求情吧?” 大丫看着他逗弄着女儿,看着女儿皱巴着小脸,想要从他魔爪下救出女儿,可听了他的话语还是有些好笑道:“少爷还记得当年之事啊?或者……少爷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挫折?” 李思钰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你家少爷见到了个女人就走不动的主?主要……” “什么走不动?行乾,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啊?” 就在李思钰欲要跟大丫解释时,一个粗犷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回头,李思钰就知道是谁,也不由笑骂道:“大兄话语若是被秀秀听到了,估摸着下次可能连门都进不来啊!” “哈哈……” 李义山一阵大笑,也不客气自顾自坐到李思钰面前,笑道:“进不进来没关系,大兄只要一座城池。” 闻言李思钰一阵苦笑,小德子领军一路向西,所过之处几乎就是一场毁灭性灾难,女人还好些,男人可就倒了血霉,无论老幼皆要被剁去了大拇指,没了大拇指虽还能放牧种地,但绝对没了可能拿刀杀人,数十万随军牧民有胡民也有汉民,但凡攻占一地就会留下些许,而此地也会被分配给随军有功将勇。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李思钰每占了一城一地就会分给随军将勇,而当地男丁只要被抓住的都要被剁去了手指,想要反抗也会很难,其下被占据的各城各地也成了所有人眼红肥肉,草原各部本来是李思钰强迫着他们拿出族民兵丁和亲属子女,现在哪里还要李思钰强令,哪一次不打破头、挤破脑袋来求他? 李思钰的大方世人皆知,他的话语比身在幽州的大唐皇帝还要金贵一万倍,只是他也没想到李义山竟然也跑了过来。 看着李思钰脸色,李义山捏着鼻子说道:“大兄也觉得有些丢人,可是你大嫂总是在耳边叨咕信儿将来,大兄也没多少法子。” 李思钰微微点头,亦部、奚族没了,也就意味着李义山没有太多领地分置子女,而按照他们的规矩,除了长子外,其与子女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家产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大嫂开了口,兄弟也不能驳了大嫂面子,不过……大兄也是知晓的,没有军功,小弟也不好做的。” 李义山忙点头说道:“这点还请二弟放心,大兄还是有些家丁家将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信也是兄弟之侄,既然想要为自己挣取一份家业,兄弟也不能太过小气了些,这么着吧,让信去汉八部自己征召千名战士,所需所用皆由兄弟所出。” 李义山大喜,营州乃至草原各部族手中强卒大多都跑去了西域,李思钰给了所有人难以想象利益,所有人都想着凭借军功为自己获得难以想象利益,都跑去的西域,整个北方也就剩下了被李思钰捆住手脚的汉八部一家独大,没人不知道汉八部的强大,李义山一听竟然可以征召汉八部千名悍卒,心下一阵狂喜。 李义山只是个开始,李思钰一时间也没答应了大丫,也还没接见拜火教圣女和大长老。但是他没想到,之后不久,眼看着李义山从他那里讨来千卒后,登门拜访的好友就像冲破了牢笼的鱼儿,一下子激增了无数倍。 李思钰不愿汉八部实力削减,在他看来,需要削减的是草原各部族众,是营州手握重兵老臣与富甲天下豪商,所以他才会将远在万里之外的土地分配给无数营州之人,才会严厉约束汉八部族众。 西域太大,世界也无穷大,可以分配的土地太多,他根本不担心分配出去的利益最终会伤到了自己,与他在倭国做法一般无二,所有人分配的土地都相差不多,每个人都是相互平等的土司,他们只需要向李思钰一人供奉即可,哪怕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需上表认可即可。如此之下,他相信矛盾会永远存在,可那又如何,实力相差不多,就算胜了也需要很久,土司制度一旦建立,就算有个实力强大于他人的,想要吞并了他人也极为困难,毕竟这会触动周边所有人利益,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个雄才大略之人,那又如何,营州有无数眼红之人,有无数怀揣着一日登顶之人,李思钰相信他有无穷无境人力可以做到他想要的任何一切,随着时间越久,他可以动用的资源越多。 长途远征极为困难,对于中原农耕之人尤为困难,可汉八部就是个特殊存在,它可以驱赶无数牧民,带着无数自行行走的粮食远征,而小德子已经足够证明了这一切。 无数相熟之人登门为子女挣一份家业,他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后无可奈何接见了圣女和大长老。 人口决定着世界稳定,至少这一点在中原王朝表现极为明显,李思钰不缺少人丁,中原也从不缺少罪犯、乞儿,他只需要将这些人送出去即可,但现在他竟然没了足够可用之人! 李思钰与拜火教再一次定下了约定,因上一次他们无故离去,李思钰废弃了原先的承诺,不再允许他们在西域建立神国,而是随手一指,将他们的神国定到了整个西方世界。 赵光定也好,鱼玄机也罢,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没再问起两人之事,在他看来,两人就算成了他人奴隶,或是早已死在了乱兵之下都已经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拜火教还是有些号召力的,西征将士有断人手指习惯,这几乎就是整个西域最大的梦魇,可是圣女手捧着火把这么一宣讲,听她的就不会被剁了手指,这下可大条了,竟然很短时间内征召了数万悍不畏死军卒,就在小德子准备将搜刮的无数学者送回营州呢,拜火教竟然渡海攻占了西方老大一片地盘。 中兴十五年,营州军、拜火教联兵历经数年彻底占领整个西方世界,拜火教被允许保留五万护教圣徒,其下之土按照营州规矩分封无数大大小小土司,至此小德子领兵返回营州。 西域,包括整个西方被分封无数土司领主,永无止尽战乱种子埋下,宗教战争更是连绵千年,后世学者将所有灾难根源全归咎一个邪恶家族,可所有人又都敬畏这个极为低调的邪恶家族,恐惧一个世人几乎从未见过面的战神家族…… 第1117章 毁灭与重生(终) 一群衣着怪异人群行走在高达八级大风冰封雪原,人群中男女老弱皆有,黑色斗篷下无法看清这些人究竟是何人,唯有偶尔吹动斗篷时露出的黑色发丝和裸露皮肤,才可让人知道这些人是东方之人。 一小娃娃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一只精致娇嫩玉手瞬间拉住娃娃手臂。 “注意些脚下,可莫再摔倒了。” 声音委婉动听,尽管面容被白色面罩遮住,仅听了声音就知定然是个极为美丽女子。 娃娃或许是真的累了,有些娇憨埋怨道:“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到了啊,妞妞都累了啊!” 女子正要低声安慰,一个粗重沙哑声音从前面传来。 “我族十年才能传承一次,心中若不纯净平和,去了也不会被先祖承认!” “都不要开口说话,这就要到了!” 随着走在最前老者话语,所有人眼中都充斥着难以莫名的炽烈光芒,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白茫茫大地,跟随在最后的小女娃踮着脚,唯恐摔倒在地,一手还紧紧拉着姐姐黑色斗篷,透过缝隙看到的也只是白茫茫一片空无,正当她不解想要询问时,走在最前面老者缓缓跪拜下来,随着他跪倒在地,斗篷猛然炸裂,一个犹如荒古凶兽出现在众人身前,眼看着怪物凭空出现,众人非但没有惊恐,反而眼中炽烈更甚,全都极度渴望看着双膝跪倒在地的荒古凶兽。 “以战神之名,以战神之血,开启我族传承!” “轰——” 众人只觉脚下猛然颤抖,一条数十丈怪异手臂突然出现在眼前,跪倒在地老者像是刺破了的气球,眨眼间哪里还有荒古凶兽,身披甲胄老者缓缓起身,甚至没有回头交代身后后辈,一步一步拜缓缓走到巨手之上。 随着老者一步一拜,所有人,哪怕最后面的小女娃也似模似样一步一拜起来。 数十丈手掌足以承纳所有人,登上手掌后,小女娃很好奇看着眼前光怪琉璃手臂,在外面看着的确就是一条手臂,可站在手掌上却发现不似手臂,感受着脚下柔软,看着手掌渐渐合拢,她依然可以透过五彩琉璃的光芒看到外面的一切,随后无数影像在眼前闪过,无数从未见过的人,从未见过的怪物,影像一闪而过,想要抓住一丝看清楚些,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无能为力。 怪异影像闪耀了一刻钟,等到众人还沉迷在影像时,却不知自己是如何站到了一个拱形通道中。 “好了,此处是第一层,第二层开启会在半个时辰后,你们可以观看世界真实历史,但不得喧哗!” 老者话语让人群一阵骚动,但却无人发出任何惊呼,不少人四散开来去寻找摆放在墙壁边上的石碑。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女子正默默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字迹很少,只是写着圣历元年老祖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一些琐事,正当她想着族内流传着老祖不是这个世界之人的传言,突然感到自己衣襟被人扯动,低头一看正见妹妹手拿着一个木疙瘩,接过仔细翻看了几下,正待开口,一旁的年轻人低声笑道:“这是最早期的手雷,这块石碑说的很清楚了,圣历二十三年,圣祖奉命入关戍守帝都,二十四年,圣母令人制造了此物。” “恩,这块石碑上说,圣历一百一十七年,西域不满营州汉学之政,共一百四十三城举兵反叛,我族四代战神领军二十万,一战灭叛军六十五万,屠城四十六,杀人一百二十八万,奴三百万,此战之大胜就是以此物灭贼。” “你看,这里有多么庞大,如此之地究竟储藏了多少手雷?” “就是,你看这快石碑,自圣历一百二十年至圣历三百九十八年,整个西域都没任何人敢反叛。” 小女娃眼中星星爆闪,小脑袋连点。 “嗯嗯,妞妞知道,我们神战士家族最厉害!” 一青年拍了拍女娃脑袋,笑道:“这算什么,圣祖接下来才厉害呢,听家父说,下面还有九层,每一层都要比这里庞大许多倍,每一层都是巨大军火库,从最低级的火器到最高级的毁灭性武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比现在更加高级数个等级的超武机甲,是神一般的存在。” “五哥~这不大可能吧?圣祖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两千年,当前的墨武机甲小弟还是见过的,听老师说已经是当前科技的极限了,族内也没听说过谁研制了更高级的机甲啊。” “不懂就别胡说,你以为圣祖是何人,那可是不死不灭的圣祖!每隔十年,族内都会由长老带着没能开启神之血脉族人前来,与之同时也会带来十年来整个世界科技研究成果,之后圣祖会降下圣喻,我族会根据圣祖圣喻制造高于这个时代最强兵器。” “啊?还有这种事情,那不是说圣祖……活了千年……” “闭嘴!” 老者冷冷看了一眼个头稍矮青年,这才大步走到一处光滑墙壁前,众人见他如此,相视一眼后默默来到身后。 “嘎嘎……” 一阵沉重响动,墙壁打开,一条透着柔和光影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之前一般无二,依然是一处庞大空间,依然空荡荡,如此庞大空间只有数十块庞大石碑孤零零立在角落,众人默默站在石碑下观看,也再无人开口说话,他们都是族内佼佼者,或许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有机会见识真实世界的历史,除非他们为族内立下大功,他们才有可能在将死前第二次进入圣地,才有可能接受圣祖庇护。 第三层……第四层…… 第九层…… 第十层…… “嘶……” 刚刚一脚踏入第十层,众人不由深吸一口冷气,眼前空间之大难以想象,摆放之物更是让人心神剧震。 “这……这是什么……什么机甲……”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裹着黑色斗篷的青年,再一次看向五彩琉璃人性机甲,轻声说道:“此机名为霸,当世机甲尚以手速为王,霸却是专门为我族神战士所配,可谓一甲破万敌。” 老者没有太多解释,众人却身体微颤,冷气倒抽,他们比谁都清楚神战士与凡人的区别,基因进化后,不仅仅生命的延长,更多的速度敏捷恐怖性增长,如此恐怖肉体、精神使用任何机甲都不是常人可以抵挡的,一人战百人极为轻松,就算如此,当今也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机甲可以完全让神战士发挥出真实实力,也根本没任何一架机甲是专门为神战士量身定做。 老者听着身后众人冷吸连连,心下不住摇头叹息,专门为神战士量身定做,可不是仅仅只是速度敏捷之类,而是神战士身体里特有能量运转,而眼前的机甲却可以人机合一,就像机甲本身就是神战士身体的一部分,这种可怕远非他人可以想象,听着身后小辈人低声窃语,老者也不多做解释,这里是族内最为重要之地,也是身为世界掌控者终极杀器之地。 老者沿着通道向前,身后一群小辈两眼像是黏在了两侧机甲上,虽脚步在向前,脑袋却始终看向通道两侧。 所有人都以为第十一层与前面十层一般无二,可当他们迈入十一层后,所有人的汗毛都炸了,十一层同样庞大无比,甚至比前十层加在一起还要巨大数倍。昏暗空间密密麻麻兵俑被无数血红色诡异蔓藤包裹,诡异蔓藤每一次闪耀诡异红光,众人心脏就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除了老者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极为享受整个空间内弥漫着的诡异气息,其余人等皆是捂着胸口一脸惨白。 “十爷爷……妞妞难受……” 小女孩捂着胸口,冷汗大滴大滴滴落,她的哀求也惊醒了老者,只见老者向无数兵俑深深抚胸一礼。 “三百一十七代战神后裔,恳求圣祖洗礼传承血脉!” …… “准!” 众人心神巨震,身体更是猛然一抖,正不知该如何时,无数蔓藤已经游走缠绕了过来,所有人正想着抵抗或逃走时,心下突然冒出临来前长者对他们的交待,纷纷闭眼强忍着没由来的恐慌。 他人纷纷闭眼,强忍着蔓藤钻入衣内在身体上游走,妞妞却睁大着眼睛很好奇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男子。 刚刚爬上妞妞腿脚的蔓藤顿时退去,只见高大男子一脸微笑按在她的头顶,莫名温和之力包裹着她的身体,恐慌、不安在这一刻全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躺在母亲怀里的温暖,好像一个世纪的漫长,又像是只有一眨眼功夫。 高大男人成了这个世界的唯一,微微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在无数诡异蔓藤缠绕的兵俑之间,不时还会拍了拍其中兵佣的肩膀,捶击其中的胸膛,妞妞看着他咧嘴轻笑,想要努力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无法听到。 男人一路前行,本该看不到兵佣挡着的高大男人,可她却明明看到他穿过无数兵佣,好像还感受到了无数兵佣捶击胸口发出的厚重声响。 高大男人缓步走在无数兵佣间,走到兵佣尽头,缓步走上一座高大难以想象石门前,妞妞猛然睁大了眼睛,她竟然看到了石门后有张巨大黄金宝座,左右各有数张华丽座椅,座椅上坐着五名美貌女子…… 妞妞看着高大男人缓缓推开石门坐在黄金巨椅上,看着他向五名美貌女子温和一笑,在这一刻妞妞竟然心底有些恼怒生气,可下一刻她却惊恐的想要大吼大叫,男人背后突然冒出与天地相接巨藤,巨藤之上竟然“长”着无穷无尽枯骨,下一刻……整个天地成了白骨天地。 妞妞缓缓转头,脸上惊恐尚未退去,眼中一丝鲜血缓缓低落…… “妞……妞妞……你……你看到了什么?” 老者身体微颤,眼中狂热让妞妞想要转身奔逃,可是双臂被老者紧紧抓住,就是想要逃离亦是不可能。或许老者发觉到了自己的不妥,蹲下身来,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十爷爷,妞妞……妞妞看到了一个男人……” 妞妞犹犹豫豫把自己看到了的一切说了出来,老者身体随着妞妞话语颤抖的更加剧烈,他从妞妞描述中就猜测到了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老者是族内长老,所知道的隐秘远非普通族人可比,根据族内隐秘古籍记载,圣历七十六年,圣母李氏病重,圣祖为了救圣母与其奴邓伯贤一同打开了炼狱之门,至此圣祖不见踪迹,十年后圣祖归来,于极北之地立神战士一族圣地。 再其后……圣历七十七年后十年,圣祖、圣母皆不见踪影。 …… “相公喜欢那孩子?” “是啊,秀秀不觉得那娃娃与阿蛮有些神似吗?” “少爷这么一说,那娃娃还真有些像阿蛮小姐呢!少爷,阿蛮小姐好像有些日没回来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思雅姐还没担忧呢,你这丫头担心个甚,那丫头不玩累了估计是不会回来的!” “有相公在,地球上也没人敢对阿蛮动手,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别人呢……对了,相公无聊写了咱们的事情,这个结局是不是太马虎了些啊?” “呵呵……咱们活得也太久了点,太过无聊,若不回忆回忆写些咱们曾经事情,相公我若移情别恋可咋整?” “相公就爱胡闹,曾经是,现在还是!” “哈哈……人不轻狂妄少年啊!咱们还年轻着呢!” 李思钰摩挲着下巴,说道:“还别说,你们的相公如此草率结束咱们走过的岁月,嗯……还是有些不妥的,至少好些事情没有写出来,当然了,你们相公是神之战士,战阵厮杀还成,文笔确实差了点啊!” “咋整吧?” 众女一阵捂嘴轻笑。 “就这么整呗——” 开新书《六贼纨绔》 刚刚开写新书《六贼纨绔》,喜欢的朋友可以观看,可以的话,帮着收藏收藏,给些推荐,算是鼓励鼓励支持。 在此再次感谢朋友地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