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小贼大捕头》 第1章 楔子 秋风起,黄叶落。 一个举着算命旗的瞎子缓缓从一条不太热闹的小巷走过,他身上洗得发白的外袍被风一吹,更显得落魄潦倒。 风中吹来一阵卤肉的香味,在巷口的大树下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碗面,一碗刚出锅的卤肉面,大片的卤肉压在面条上,旁边还配了两颗青翠的小白菜。 这里没有锅也没有灶,这碗面是从哪里来的? 算命的瞎子闻着味走到桌边,摸索了一下拉开凳子坐下,端起桌上的面条就吃,等他大口的吃完面条,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西市李老实的老卤就是好吃,老瞎子既然吃了你的面,自然会送你一卦,要问什么赶紧吧,天冷了,老瞎子赶着回家上炕呢。” 一个穿着蓝黑两色捕快衣服,头上带着捕头帽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从旁边一户人家走出来,他露出帽子的鬓角已经花白,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因为经常皱着有很深的川字纹。 他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最近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还想劳烦赵半仙给算算。” “算命的都能破案了,你们这些捕快就趁早回家种地去,我说的没错吧?冷捕头。”赵半仙嘴上说的嫌弃,手中已经抛了三枚铜钱在桌上,他等铜钱落定摸索了一阵:“你这案子能不能破我不知道,可眼下你有个生死劫啊,过得去长命百岁,过不去一命呜呼,老瞎子送你一句话,一百天内不要出门或可躲过,赶紧回家焚香沐浴抄经纳福吧。” “我可没那个福气。”冷捕头苦笑了一下:“我半辈子都和各种凶案打交道,天天都在刀尖上趟路,只要还有一口气,这案子就还得查。” 赵半仙收了铜钱,拿起支着算命旗的竹竿,慢悠悠的起身走开:“冤有头债有主,谁是冤大头你就找谁去吧。”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冷捕头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可赵半仙一向是一天只问一卦,他也不好多问,伸手端起桌上的面碗,打算收拾东西另想办法,面碗一端起来,他就看到桌上有一个用面汤写的字。 这个字是一个姓,一个很普通的姓,可看到这个姓,冷捕头却只想到一个人:“非得找他吗?” 第2章 大牢 几天后,大理寺大牢。 整个牢房很昏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味道,是汗味,脚臭味,打翻的饭菜味混合了一点血的味道,古怪又难闻。 可住在这里的犯人都习惯了这股味道,所以当牢房大门敞开,一股桂花香飘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花香不像是真的。 紧跟着香味走进来的是两个俏生生的小丫鬟,穿着葱绿色的长裙,臂弯里挎着小竹篮,一边往大牢里走,一边从竹篮里抓起桂花往地上洒。 米粒般的白色花朵纷落而下,恍惚间竟像是下了一场香雪。 桂花香味浓郁,竟将大牢里经年不散的霉味给压了下去。 大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一个膝盖以下没了腿,头发全白,满脸皱纹的老头爬到栏杆边,整个人都靠在了栏杆上,从栏杆间隙往外张望:“是桂花,入秋了。” 另一位躺在木板床上,高而窄的窗户透进来一线阳光,正好照在这个人的脸上,这是一张年轻又好看的脸。 这个人明明躺在大理寺大牢的硬板床上,可翘着腿,手里挥着一把豁了嘴折扇的样子,却像是躺在京城最好的客栈的高床软枕上:“别看了,不是来找你的。” “那也不是来找你的。”老头不服气的说。 “你错了,就是来找我的。”年轻人说:“要是我没猜错,那撒花的是两个小姑娘,那两个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顶轿子,轿子后面站着冷无常那个臭老头,对吧?” 他叹了口气:“你帮我告诉他,小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搭理他。” 跟在两个小丫鬟身后的是两个健壮少年抬着的一顶滑竿,这滑竿还加了个遮阳的顶棚,两边垂了遮阳的竹帘,上面铺了锦缎,华贵又舒适。 跟在滑竿后面拿着钥匙打开了牢房门的人,穿着一身捕头的衣服,两鬓斑白一脸风霜,眉间有很深的川字纹,正是捕头冷无常。 老头有些讨好的对冷无常笑笑:“冷捕头。” 冷无常不搭理老头,对着一脸悠哉的躺在木板床上的年轻人说:“我这是先礼后兵,你要是蹬鼻子上脸,我也有别的办法让你从里面出来。” 年轻人脸上挂起一个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表情,摇了摇手里的破扇子没说话。 老头吸了吸鼻子,半张脸都压在了栏杆上:“沈案,你别端破架子了,我可闻到红烧肉和板栗鸡的味儿了,问问你牙后面那块活肉,多久没吃过真正的肉了。” “隔这么远你能闻到味儿?你属狗的吧?”这个叫沈案的年轻人坐起来,他拿着扇子的手搭在弯起来的膝盖上,整个人都是一副懒散又随性的样子。 “冷捕头亲自到牢里来找你,那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老头板着脸训斥沈案:“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得去看看。” 他吸吸鼻子,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就算办不成也去吃一顿好的,记得给我带点回来啊。” 沈案将手中的破折扇一合:“老鲁,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话音刚落,他的人就出现在了滑竿上。 对面牢房里的犯人惊讶的合不上嘴,他根本没看清楚沈案是怎么到滑竿上的。 冷无常面无表情的将牢门给关上,这个人的本事他很清楚,因为这个人就是他抓进来的。 滑竿被抬到了大理寺后院一间房里,房里有一桶热水和一位妙龄女子在等沈案,女子替他温柔又妥帖的更衣沐浴,不但给他洗了头发,还给他剪了指甲,等沐浴完又替他换上一件黑色长衫。 经常夜行的人喜欢穿黑色,沈案就是一个经常夜行的人,他是一个贼,一个誉满天下的飞贼,他偷过的东西很多,有价值连城的古董,也有一文不值的老奶奶的假牙,偷什么全看他的心情。 他一向觉得人生已经很无趣了,所以应该活得有趣一些。 等沈案从屏风后出来,桌上已经摆好酒菜,两道凉菜,两道热菜加一个汤菜,还有一碟时令的甜柿。 都是沈案喜欢的。 冷无常当年为了抓沈案,对他的喜好很下了一番功夫。 沈案坐在桌边却没有动筷子,闻了闻味:“老冷,找我办事的另有其人吧?” 冷无常说:“先吃吧。” 伺候沈案沐浴的姑娘洗了手过来给沈案盛了一碗汤。 “你这鸿门宴我可吃不下,都送牢房去给老鲁吧。”沈案说接过姑娘递过来的汤碗,他对姑娘笑了笑:“凭你那么点钱可请不起胭脂楼的姑娘来给我洗澡。” 他平时不笑的时候还没什么,一笑起来眼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有水光潋滟,看谁都带着含情脉脉的意味。 “能伺候公子是妾身的福分。”这位姑娘饶是风月老手也被看得心神一荡,不自觉的脸红了,知道眼前这两人有要事商谈,她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冷无常站起来走到窗边的桌子前,动手展开了放在桌上的两幅画:“你过来看看这两幅画到底哪一副是真的。” 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是一副画工极其精美的山水图,落款是前朝名家所绘的踏春图,这幅画到如今至少已价值千金以上。 冷无常看着慢悠悠的走过来的沈案:“都说这幅画落在了你手里……” “江湖传言你也信?”沈案看到这两幅画心里一惊,这幅画在三年前就落到了他手里,被他藏在一个很是稳妥的地方,可现在这幅画却出现在他面前…… 心里虽然很吃惊,可也不耽搁他继续胡说八道:“这种东西不可能有人送给你,我算算啊,最近朝中有哪位大人过寿呢,嗯,能让人送这么贵的画,我要没猜错,是……” “让你认哪一副是真的,你认完回你的大牢去,其他事就不要妄自揣测了。”冷无常打断了沈案的话。 沈案仔细的看了两幅画,抬起头来看着冷无常:“你觉得哪副是真的?” 冷无常瞪着沈案,压制住心头的火气:“我要知道还用得着找你?” “随便烧一副吧。”沈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因为两幅都是真的。” 冷无常一拍桌子,硬生生将桌子的一角给拍断了:“沈案!” “我说的是实话。”沈案从袖子里摸出破折扇点了点面前的那幅画:“前朝画画用的这种宣纸很厚,如果用的方法得当是可以揭开的,像我这样的高手能揭开两层,把一幅画变成三幅画。”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要没猜错,那位大人寿宴之上送了画的这两位都急着献宝,硬要把画给亮亮相,结果来了个一山有二虎,你们还分不出真假,当天寿宴气氛必然很尴尬,两位送礼的必然恼羞成怒,偏偏宫里的画师也不敢说哪个是假的,你就想让我来做这个得罪人的事,老冷啊,眼下两个都是真的,你该怎么办呢?我都替你头疼。” 第3章 威胁 冷无常一听头都大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可也不耽搁他麻溜的就把刚洗干净的沈案给送回了牢房。 将酒菜送过来的仆人把食盒也留下了,老鲁就坐在食盒边吃着,他吃的很省,每一样都吃了一点点,美食得来不易,他得留着多吃几天。 沈案在木板床上坐下,接住老鲁抛过来的甜柿:“老鲁,我恐怕在这里住不久了。” 老鲁说:“怎么?你要被砍头了?” 秋后问斩是历朝的惯例,秋天日高风凉,是杀人的好时节。 “我拿走的那些东西还没吐出来,他们怎么舍得杀我?”沈案展开自己那破扇子摇出些小凉风,一脸高深莫测的不再说话。 他拿走的东西都藏在很隐秘的地方,那些地方他曾经觉得是十分的安全,可现在踏春图现世了,别的东西还安全吗? 沈案抬手用扇子在墙上画了一道,等他画到第十四道的时候,又有人来找他了。 来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相貌清秀文弱的录事,从他腰上挂着的腰牌看,他是大理寺的录事,他看着狱卒打开了牢门,有气无力的说:“提审沈案。” 老鲁一脸失望的说:“提审?不是直接问斩吗?” 沈案挥着破折扇:“老鲁,你能盼我点好的吗?” “你是十二生肖属九命猫的,哪有那么容易死,我只是很失望这次找你的人有点寒酸。”老鲁看看屋角的空食盒,很是怀念前几天吃的那些好菜:“想提审沈小贼,你们得让冷捕头来啊。” “冷捕头死了。”录事面无表情的说:“十天前死在一种毒药之下,中了这种毒的人看上去像是被冻死一样,脸色发青,唇色发紫,皮肤一碰就裂开了,却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饮雪寒?你说的这种死法是当年江湖十毒之一天山毒姥姥的饮雪寒,毒姥姥死了以后这种毒药的配方就失传了,杀了她的蜀中大侠将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那一瓶放在了峨眉派的大殿里。”老鲁说着目光怪异的看向了沈案:“据说那一瓶被你夜上峨眉给偷走了。” 沈案摇着扇子:“我偷过的东西太多了,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这个毒的确是他偷的,他不过一时好奇想偷出来试试,试了半瓶以后,剩下的半瓶被他藏在一个很稳妥的地方。 踏春图出现在沈案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猜到别的东西只怕也不安全了,可没想到第二件出现的是饮雪寒,杀的人还是冷无常。 他站起来走出牢房:“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看来我只好跟你走一趟了。” 沈案刚一出牢房门,一道剑光从录事背后冒出来,录事像是背后有眼睛一样,一个斜跨步走进了沈案刚刚离开的牢房,还特别顺手的关上了门。 剑光直扫沈案胸前三大要害,迅捷凌厉剑气迫人。 握剑的是一名身穿黑蓝色捕快服的少女,五官甜美中透着三分英气,刚一照面她就出了十招,每一招都连贯辛辣,将这牢门外的一寸三分地搅出一片惊涛骇浪。 沈案却像是一条最灵活的鱼,总能从剑光的间隙中滑过去。 等少女十招之后,他飞身而起,脚在牢房的栏杆上一借力,整个人贴在了牢房的屋顶上:“冷家的繁花落叶剑,你是冷无常的什么人?” 少女跳起来,牢房的墙砌得很高,她剑法虽然不错,可轻功却很平常,没能打到沈案,她愤愤的说:“冷无常是我爷爷,你给我听清楚,我叫冷清茗,我一定会杀了你给我爷爷报仇。” “你爷爷是十天前死在饮雪寒之下,那个时候我可还在这大牢里逮虱子呢。”沈案觉得自己很冤枉。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把饮雪寒从峨眉派大殿给偷出来的?”冷清茗仰着头看沈案:“如果不是你将那毒药偷出来,我爷爷怎么会被饮雪寒毒死?” “瞧你这话说的。”沈案就这么挂在屋顶上,却似乎一点都不难受:“如果甲从乙那里买了一把菜刀去杀死了丙,凶手应该算是杀了人的甲,还是卖菜刀的乙?” “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你告诉我,杀了我爷爷的凶手是谁?”冷清茗说着冷笑一声:“说不出来就是你了。” 不讲道理的人沈案见过不少,可像眼前这位不讲道理得理直气壮的,却也不太多。 沈案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这就算不讲道理?”冷清茗的手向右边一划,剑尖指向牢房里看热闹的老鲁:“你要是不立刻下来束手就擒,我就杀了他。” 老鲁本来呵呵的笑了两声,觉得冷清茗隔着牢房想杀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录事,他心里一沉:“沈案,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条汉子就赶紧下来别连累我。” 沈案身形轻盈的落下来,像是一片树叶,他刚一落地,冷清茗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当今世上能帮你找出凶手的只有我一个。” “我知道。”冷清茗向前走了半步,她的剑刃贴着沈案的衣领往前滑,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沈案的身上,她用只有沈案和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知道,其实不是我爷爷把你给抓回来的,而是你自己投的案,因为你也中了毒,中的就是饮雪寒的毒。”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牢房里的老鲁:“中了这个毒如果没有解药,就得在一个时辰内找一个至阳内功的人帮你将毒给逼出来,鲁嵩的炎龙掌就是至阳内功,你在这牢里呆了一年,是觉得这里风水好住着舒服,还是鲁嵩未尽全力,你余毒未清走不了呢?” “冷无常居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你了,一家人果然是一家人。”沈案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就那么用脚撑着贴在屋顶上:“以大理寺的能耐都抓不到的凶手,你们不会指望我一个小飞贼有办法吧?” “贼有贼路,鼠有鼠道,俗话说的好,江湖事还得江湖了,要抓这个人,我相信你比我们更有门道。”冷清茗收剑回鞘:“如果你不尽力,我就杀了鲁嵩。” 她嘴角浮起一丝笃定的笑:“听说中了饮雪寒找到人解毒又没解干净的人,会全身慢慢僵硬,先是从手指和脚趾开始,然后全身都不能动,口不能言,食不下咽,最后活生生的看着自己被饿死,这种死法听起来就挺惨的呢。” 第4章 吹捧 沈案突然对冷清茗笑了笑,他一笑起来眼中像是装了半湖的春光潋滟,是天生的桃花眼:“大理寺好歹也是个讲王法的地方吧?” 可惜这一汪湖水没能打动眼前的冷清茗。 录事不咸不淡的开口:“以鲁嵩当年在江湖上为了扬名立万杀的那些个人,判了斩立决我想是一点都不冤枉。” “江湖传言不可信啊。”鲁嵩一听脸色就变了:“我没杀过人,那都是别人瞎说的,真的是冤枉啊~~~” “别嚎了,一大把年纪了,没点骨气也有点脸皮行不行?”沈案将扇子一合,敲了敲牢房的栏杆:“我去帮他们找凶手,行了吧?” “别显得这么委屈,在那个凶手手中可是有一整瓶的饮雪寒,现在死的是我爷爷,下一个死的是谁就不知道了,你这是在为民除害。”冷清茗对上沈案的眼睛:“据我所知,你每十天就要被鲁嵩传功一次,上一次传功是在两天前,也就是说你有八天的时间来找这个凶手,如果找不到,你就去黄泉路上陪我爷爷吧。”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你爷爷尸体在哪里?”沈案说着急冲冲的往外走:“关于你爷爷的死,所有事情你都得告诉我,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尸体当然在殓房。 沈案仔细的查看了冷无常的尸体:“的确是死在饮雪寒之下。” 他有些意外,中了饮雪寒的人,身上的皮是一碰就裂,可眼前冷无常的尸体除了搬运造成的几处皮裂以外,竟然十分的完整。 他忍不住问:“冷老头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洛阳的花开富贵楼。” “从洛阳运回大兴尸体能保存的这么完好?”沈案说着翻开了洛阳仵作的验尸笔录:“以棉被铺底,石灰研细了撒入棺材中,尸体周围垫以棉花,这个仵作这事做的挺细致的。” 冷清茗站在门外没进来:“我爷爷临死前在查真假踏春图的案子,又因为查这个案子死在了饮雪寒之下,这两样东西偏偏据说都落在你手里……” “这就说明江湖传言并不可信。”沈案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笔录,尸体放了那么多天,尸斑长出来很多东西看不清楚了,还不如看洛阳这位仵作的笔录。 冷清茗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你能犯下那么多大案,绝非一己之力可以做到,你是有同伙的,现在你在大牢里蹲着,他却把你辛苦偷来的东西拿出去卖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肯把这个人给供出来呢?” “根本没有的人怎么供?”沈案说:“我瞎编一个给你,不,十个也行,你要吗?男女老少你随便指,要啥给啥。” “或许,你的同伙是个女人,一个你喜欢的女人?”冷清茗盯着沈案的双眼,她虽然提出了问题,可并不急于得到答案,话音刚落立刻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爷爷来找过你之后就去了洛阳,为什么?” “因为他带来给我看的两幅踏春图都是真的。”沈案倒是对这个问题回答的很诚实:“小爷我受累给你们讲讲,前朝作画的纸多用净皮宣,可以掀开三层,每一层都有画,只是墨迹淡了些,可每一层都是真迹,当年我看到那副踏春图的时候,就已经被揭开了一层,而你爷爷给我看的却是全被揭开了,也就是说除了你爷爷手里那两幅以外,还有一副真的踏春图在外面。” 冷清茗挑了一下眉毛:“什么叫三幅都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应该只有一副才对。” “古董行当的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沈案说。 冷清茗咬牙切齿的说:“造假就是造假!” “造假?你和我说造假?”沈案扬扬手里的验尸笔录走到门口:“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洛阳仵作的验尸笔录被人给删改过?这算不算造假?” “什么?”冷清茗劈手将笔录抢过去翻看了一下,却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你凭什么说这份笔录被删改过?” “据我所知,有些个仵作在验尸的时候,会有一位助手在旁边帮他书写口述的验尸内容。”沈案拿过验尸笔录翻开给冷清茗看:“这位洛阳的仵作,嗯,贾南斋是吧,能那么细致的保存尸体的人,字体也应该很严谨,从他最后的落款就能看得出来,可中间的字体却松散,所以我推断是他助手书写,而且倒数第二张,虽然也是这个助手写的,可字体却明显大了许多,因为内容少了一些字,要衔接上贾南斋签了名字的最后一张,只好把这张的字写的大一点,而且这张的纸和其他两张笔录用的纸还有所不同。” 他说着把笔录举起来将他说有问题的那一页和其它页错开:“不同的纸,墨落在上面晕开的样子是不一样的,你看,仵作用的是最便宜的单宣,而中间这张用的是略贵一点的棉连。” 三声掌声从院门口传来,门口站着一位面白无须,穿着一件绸缎长衫,腰间挎着一条镶玉腰带的中年男人,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名贵的碧玉戒指,虽然没穿官服却也透出不凡的气度。 这位中年人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沈案:“沈公子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案看看中年人的模样,以及他身后腰袢挂刀的护卫,他合起手中的破折扇,行了一个有些随意的礼:“草民见过大理寺少卿杨大人。” 中年人看自己不过刚出现就被沈案识破了身份,对他的赞许之色更加的明显了:“冷捕头极为推崇沈少侠,常说沈少侠若是肯为朝廷效力,世间必然少许多恶行大案。” “因为那些恶行大案都是在下犯的,在下若是做了捕快,这些案子自然就不会出现了,可惜在下是个惯于不识抬举的人,就好做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当。”沈案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了一点笑,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大人却又鼓了鼓掌:“沈少侠来无踪去无影,虽做的是妙手空空之举,可却也行的是侠义无双之道,本官一向很钦佩你的。” 沈案将这一顿捧自然而然的接了下来,还顺带吹捧了一下对方:“多谢杨大人缪赞,都说杨大人是当世孟尝,如今一见,孟尝君若是见了杨大人,只怕也要以袖掩面不敢直视大人的气度了。” 第5章 仵作 冷清茗看沈案和杨大人还有要继续吹嘘对方的苗头,忙清了清喉咙:“卑职见过杨大人。” “免礼。”杨大人和颜悦色的对沈案说:“你帮着小冷早日破案,案破之后,本官保你平平安安的离开大理寺。” 冷清茗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刚才她质问沈案是否有同伙,沈案没承认,可眼下这个情况,会不会是沈案的同伙为了将沈案给救出去,故意将沈案偷的一些东西放出来,已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呢? 冷清茗用犹疑的目光看向录事,录事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两个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冷清茗正想开口提出质疑,却听到沈案说:“多谢大人美意,可这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我是真犯了法,该坐牢就得坐,才能彰显我朝律法严明嘛。” 沈案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大理寺少卿为何开出如此条件,因为收到这两幅踏春图的哪一位杨大人,深受当今皇上宠信,而那位杨大人就是眼前这位大理寺少卿的亲哥哥。 杨大人世面见得广,各种场面话都能接下来:“沈少侠如此深明大义,本官很是佩服。” “能得杨大人这一句称赞,在下深觉荣幸,必定尽心尽力的查这个案子。”沈案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杨大人也该知道找我办事的规矩吧?” “这个我也听冷捕头提起过。”杨大人转头看向录事:“成竹,这件事你来负责。” “是,大人。”录事成竹忙恭敬的回答。 “洛阳仵作笔录为何被人删改,冷捕头究竟是被谁杀死的,两幅踏春图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杨大人说:“你们都要查的一清二楚。” “是,大人。” 成竹和冷清茗忙恭敬的回答。 杨大人满意的离开。 冷清茗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很得意的沈案,转头问成竹:“这个沈小贼有什么破规矩?” “请他偷东西必须得在当地最好的青楼,请最红的姑娘给他沐浴更衣。”成竹说:“大兴最好的是胭脂楼,请个头牌给他洗澡,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我一个月就二十两,清茗,这是查你爷爷的案子,要不这钱你先给垫上,我估计杨大人应该给报的。” “这是什么臭毛病?”冷清茗一听就炸毛了,她右手拇指一动,剑就出鞘了半寸:“身上多少泥搓不下来得要别人给你洗啊?来,本姑娘用剑帮你洗个干净。” “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色,要不你给我洗也行啊。”沈案对冷清茗挤挤眼睛,看冷清茗的剑光挥过来,他轻飘飘的躲开:“你有心情和我在这里舞刀弄枪,不如想想看,既然有人删改了仵作的笔录,那会不会杀了那个仵作灭口?洛阳那个仵作,也许就是唯一知道你爷爷死因疑点的人了。” “废什么话!赶紧走!” 从大兴到洛阳有三百多里,一匹普通的马一个时辰可以跑六十里,可马会累,如果不能中途换马得走差不多两天。 冷无常死了已经十四天了,被送回大兴九天,这中间他们一直没发现仵作笔录有问题,就算快马加鞭的赶到洛阳,也许一切都晚了。 沈案上了马,心里略微纠结,要不要用自己的门路,可出城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成竹凭着大理寺的腰牌,每到一处驿站都能换马,他们在疾驰了六个时辰以后,踏着朝阳进了洛阳的大门。 他们急冲冲的奔到洛阳府衙,在当地捕快的指引下找到那位贾南斋仵作的住处,发现贾南斋不但活着,还正很悠哉的在自家厨房煮面条吃。 “被删改?”贾南斋将验尸笔录接过去翻了翻,他冷笑一声:“这是我那位上司做的好事,因为他觉得我在冷捕头衣服上找到的东西,不但不重要,还很影响从京城来的总捕头一向刚正严明的形象,于是背着我把这笔录给删改了。” 他将面条从锅里捞出来:“不意外,有这么一个猪一样的上司,何愁洛阳城不冤案累累。” 冷清茗皱着眉头:“你从我爷爷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看三位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凑合着吃点吧。”贾南斋将手里的面碗递给冷清茗,走出厨房去卧房旁边的书房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沈案一看就认出来是仵作写笔录常用的单宣,看来纸里包着的东西,应该是贾南斋在殓房随手就拿了张纸就给包上的。 贾南斋将纸展开,纸里包的是一张头发,一根乌黑油亮的头发:“这应该是女人的头发。” “我爷爷是死在花开富贵楼,那里人来人往的,蹭上一根头发不奇怪吧?”冷清茗皱起了眉头。 “当朝女子多挽发髻,要维持发髻的形状得用发油,用了发油头发就算掉落也不太会落到别人身上。”成竹这次却没站在冷清茗这边,而是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冷清茗的脸色很难看,张了张嘴却硬忍住了。 “另外啊。”贾南斋仿佛没感觉到冷清茗的不高兴,继续说:“在冷捕头的右手小指的指甲里,我还发现了一点红色的东西,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胭脂……” “我爷爷不可能!”冷清茗咬着牙说。 “可能什么啊?”贾南斋又往锅里丢了一些面条:“大清早的我这只有面条,你们也算是客人,要不我给你们煎两个鸡蛋吧?” 冷清茗将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放到桌上,剩下的半碗面是吃不下去了:“贾南斋,你凭什么说这是女人的头发?” “因为有香味啊,不是发油的味道,而是花开富贵楼只在每年夏天才会出售的莲心白蕊的香味。”贾南斋非常肯定的说:“这种香据说一百钱莲花蕊才能炼出一钱来,有多贵不用我给你们细说了吧?” 花开富贵楼虽然叫楼,其实是洛阳城郊一座极大的园子,园子叫赏芳园,里面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风景宜人且有许多玩乐的东西,而且只要五个铜板便能进院子里游玩,是洛阳城一个让人趋之若鹜的好去处。 院子里每年的牡丹花赏名动天下,其它季节也会摆放应时的鲜花,一年四季都可赏玩,而这些花当然也不止给人看看,等到快凋谢的时候,花开富贵楼会将这些花做成各种熏香,不过这价格却不是普通人可以买得起的。 成竹说:“这种熏香除了富家太太小姐们喜欢,青楼花魁们似乎也很是情有独钟。” 冷清茗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再说任何一句有辱我爷爷的话试试!” “用得起莲心白蕊的青楼花魁,以冷老头的那点银子只怕是请不起。”沈案从锅里捞了一碗面条,深深的叹了口气,吃了一年多牢饭,吃碗阳春面都觉得香:“洛阳有个造假画的高手,名字我不知道,外号叫红酥手,听说,是个女人。” 第6章 有趣 “这就说得通了,从冷捕头指甲里找到的东西,刚开始我以为是胭脂,后来一试是朱砂,你们应该知道朱砂是常用来作画的颜料吧?”贾南斋语速很快的说:“当时大兴那边来了人,我上司要交验尸笔录,上面疑似胭脂几个字他可能觉得不太雅,特别有些个让冷捕头声名受辱的嫌疑,于是就匆忙做了删改交给大兴来的捕快。” 他给自己捞了一碗面条:“在将冷捕头的尸体放进棺材的时候,我有和我上司提过那是朱砂,可他让我别节外生枝,我人微言轻也只好闭嘴了。” 冷清茗直接无视他的话:“这个红酥手难道在花开富贵楼?所以我爷爷才会去那里……” 花开富贵楼每年春秋两季,都会举行古董和字画的展卖,如果造假画的红酥手就在花开富贵楼,那花开富贵楼卖出去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成竹喝了一口面汤:“花开富贵楼财大气粗,背后听说有极大的靠山,查它会很难啊。” 冷清茗一个机灵脱口而出:“我爷爷查的是踏春图的案子,一直查到了洛阳,洛阳有个造假画的高手,也有一座卖古董的楼……难道我爷爷就是因为查到了花开富贵楼和红酥手之间的关联,才会被杀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知道咱们就得去探探这个花开富贵楼呀。”沈案将手里吃光的面碗往桌上一放:“秋风起,菊花香,蟹正肥,花开富贵楼的花椒焗蟹别有一番风味,秋天我要是在洛阳附近,一定会去尝一尝的。” “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玩乐的。”冷清茗瞪了沈案一眼:“你要有钱你就自个儿吃去。” “如果红酥手真是花开富贵楼的人,你以为你拿着一个捕快的腰牌,就能让花开富贵楼老老实实的把人给交出来,然后痛痛快快的认了杀你爷爷的罪名?”沈案叹口气摇摇头:“冷姑娘,你去大牢拿老鲁威胁我的时候,不是挺机灵挺有气势的吗?还用一个不会武功的录事就吓得我不得不屁颠儿的帮你查案子,怎么你一到洛阳就变得这么天真可爱了呢?但凡做坏事的都那么坦荡到知无不言,那也没你们捕快什么事儿了,都回家种地去吧。” 冷清茗本想反唇相讥,可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是太幼稚了,贾南斋拿出什么女人的头发,还有指甲里红色的东西可能是胭脂,都让她心浮气躁不够冷静:“我在花开富贵楼露过面了,我只怕是不太合适去。” “谁说的,挺合适,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沈案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冷清茗的肩,转身往外走:“大家都去。” “你们是去吃螃蟹吗?那带上我呗,大家都是朋友了,有好吃的就该带上朋友啊。”贾南斋忙将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放。 成竹忍不住说:“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凑热闹,我是去看戏啊,你们这不是要去唱双簧吗?”贾南斋说着人已经追着沈案出门了。 成竹很迷茫的看着冷清茗:“谁唱戏给他看啊?” “我们。”冷清茗冷静下来脑子也转的快了:“沈案让我们全都去,可却不是一起去,得有人明着去唱黑脸,而沈案则走暗线去查红酥手是不是在花开富贵楼中。” 她冷哼一声:“那破扇子敲谁呢,以为我猜不到他说的意思是吧?以为就他聪明,抖什么机灵呢?当别人都是傻的啊?成竹,你想走明线还是暗线?” “暗线。”成竹毫不犹豫的说:“跟着你去查莲心白蕊这条线就是坐在那翻账本,跟着沈案却是去吃螃蟹,谁傻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傻。” 他在冷清茗的白眼中,不顾从小相识的情谊,也小跑着去追沈案去了。 冷清茗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被删改过的验尸笔录,黑着一张脸去找洛阳府衙的捕头,逼着洛阳府的捕头带着手令和一队捕快,陪着她一起浩浩荡荡的往花开富贵楼查账去了。 这边追着沈案出门的成竹却看到沈案领着贾南斋进了一家客栈。 沈案对客栈的伙计说:“开一间上房,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他一转头看到跟进来的成竹,对贾南斋说:“买三套衣服,好点的,花开富贵楼那地方穿我们这样都摸不到楼门,我那套要黑色的,你们的随意。” “行,交给我就放心吧,这事就得本地人来办。”贾南斋爽快的答应着出去了。 成竹跟着沈案上楼,等着伙计提了热水来,看着沈案脱了衣服泡进木桶里,他才隔着屏风说:“你来这儿做什么啊?” “花开富贵楼,外面那院子叫赏芳园,里面有个大湖,湖上有岛,其中一个最大的岛上修了一栋三层小楼,那栋楼才是正儿八经的富贵楼。”沈案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将自己整个人都浸进热水里:“外面的赏芳园是五个铜板就能进,可富贵楼,却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 “那个小仵作每个月的俸禄才多少,你让他给你买绸缎衣服,你这不是坑人嘛。”成竹觉得沈案说的有道理,可安排的却不合适。 “做仵作的一般是什么人?罪奴,贱民,可你看看贾南斋,名字很文雅又住在一个三间大瓦房的院子里,他像是为生活所迫去做仵作的人吗?”沈案说:“更不用说他吃面的碗是白瓷的,你别看他外面的衣服是粗布的,可里面的中衣可是绸缎的。” “眼睛够贼的啊。”成竹还真没注意到这些:“你之前看验尸笔录的签名,还说他是性格细致严谨的人,可一见面却是个自来熟的话痨。” “严谨的话痨有问题吗?”沈案头向后靠在木桶上:“他的字应该是小时候严格的练出来的,说明他的出身应该是不错的书香门第,如果是罪奴不应该住那样的房子,没想到这次来洛阳,竟然会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人。” “我一定要向洛阳府衙查证一下贾南斋的来历。”成竹皱起了眉头。 沈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若有所指的说:“有秘密的可不止他一个。” 第7章 明暗 “说到秘密,沈案,你才是秘密最多的人吧。”成竹转头看向屏风,纱制的屏风上隐隐约约露出沈案的人影:“当初你是怎么中毒的?以你的武功和江湖阅历,不会完全不知道是谁对你下的手吧?” 沈案搓着身上的泥垢,他也不能说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想试试这饮雪寒到底多毒吧,他斟酌了一下说:“饮雪寒状似细雪,入水无色无味,天山毒姥姥死了已经三十年了,可饮雪寒仍旧是江湖五大奇毒之一,像冷捕头这么小心的人都被这毒给害死了,我中个毒也不奇怪吧?” “中毒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你中毒后一个时辰内,就能进到大理寺大牢被鲁嵩传功给救下来。”成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看着沈案影子,仿佛要从影子里看穿他内心所有的秘密:“而且你犯的案子,证据缺失,苦主不认,三百多两的碧玉盘,不值得沈案出手吧?” “对,那苦主是我的人,盘子是我路边买的,我为了能及时进大牢去保命,还买通了审我这案子的大理寺寺正,最重要的是我买通了冷无常,冷无常不但安排我及时进了大理寺大牢,而且和鲁嵩在同一间牢房。”沈案嘴角浮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你是不是想说大理寺办案公正严明,冷无常一向刚正不阿,都不会被我给收买?是个人就有个价钱,冷无常已经五十四岁了,到了六十岁就会被解职还乡,抓到天下第一飞贼我,就可以当上总捕头,过几年就可以风风光光的拿一大笔钱回乡置地安度晚年,这件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怎么会不愿意?” “冷捕头遇害死无对证,你愿意怎么说都可以。”成竹握紧了拳头。 “你别当贼都是坏人,像做到我这个级别的,偷的东西都转卖出去接济穷人了,搁哪朝哪代我这也是劫富济贫,是个人都得竖着拇指夸我一声侠盗。”沈案说。 成竹的手撑在桌面上压制自己的怒气:“别人家有钱,那也是祖上辛苦拼来的,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啊,如今世道这么好,当个佃户两个车也不会饿死,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不是懒就是赌,那些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天下没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多的去了,他们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想改变命运谈何容易?”沈案说:“别看不起际遇不如你的人,你上赶着去巴结的人,同样也没把你放在眼中。” 成竹正要反唇相讥,这个时候贾南斋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成竹心里还有余气未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贾南斋将手里抱着的衣服放到桌上:“我用什么敲?脚吗?” 他把纸包放桌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保证你们合身,赶紧换上,快换啊,都是大男人别不好意思啊。”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怕你们不好意思。”沈案从木桶里站起来,伸手接过贾南斋递来的那件黑色长袍,这长袍的后背到肩头绣着一枝很骚包的红杏,他十分的满意:“这洛阳百秀楼的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越过屏风有意无意的看向成竹。 成竹这个时候也想起沈案说的贾南斋的出身应该不错,现在看贾南斋出去一趟回来,买的是一百来两银子一件的百秀楼精绣长袍,三件衣服少说也得三百多两,的确不是一个小仵作负担得起的。 冷捕头死的蹊跷,这个小仵作的笔录又被删改,而来历又这么奇怪,这一趟洛阳之行的确出人意料。 沈案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命,也会努力找到凶手,是时候暂时放下对沈案的成见,先把杀死冷无常的凶手找出来再说。 想到这里,成竹趁着换衣服的时候,格外的留意贾南斋。 果然像沈案说的那样,贾南斋的中衣是绸缎的,而且通过薄薄的中衣,可以看到贾南斋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应该是个练家子,在贾南斋换衣服的时候,衣袖往下滑,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那样的伤口应该是被很重的刀给砍出来的。 难道这个仵作是什么退隐的江湖人士? 衣服一换好,沈案立刻麻溜的离开客栈,让伙计给他们叫了一辆马车,坐着车往花开富贵楼去。 要进花开富贵楼外院赏芳园的大门得要一个人五个铜板,看着完全没有摸钱袋动作的另外两个人,成竹叹口气把这钱给了:“我多事的问一句,你们带银子了吗?” “早上出门走的匆忙忘了,我买衣服都还欠着呢。”贾南斋说。 沈案在成竹面前晃晃自己的右手:“这就是我的钱袋。” 成竹忙跟上去小声说:“你不会又要去偷吧?”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这是借,至于还不还的嘛,看心情。”沈案走进赏芳园的大门,用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挥了一下手里的扇子:“这菊花挺好看啊,美景当前,你们放开胸怀的欣赏,钱这种小事,交给我。” 进了园子是一片花海,正值菊花盛放的季节,上千盆的各色菊花争相斗艳。 赏芳园很大,有花有树,有山有水,假山亭台错落有致,在这园子里还有茶楼,有戏台,有唱曲的,有说书的,有玩杂耍的,能坐船游湖,还能骑马射箭,挨着戏台还有一溜的小摊子,摊子都卖些木梳,香囊之类的小玩意,进了这园子能逛上一整天不带腻味的。 成竹注意到贾南斋对这里很熟悉,领着同样不是第一次来的沈案到处溜达,还特别熟练的介绍哪家馆子的菜好吃,哪家茶楼的评书说的最精彩。 成竹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位,忍不住有些烦躁:“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玩的,我们应该先去发现冷捕头尸体的地方查看才对。” “稍安勿躁。”沈案转了大半圈以后,就停在给人画画的茅草亭前面。 这里连着四个茅草亭,一个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有老有少四个画师,都在认真的给客人画画像,可却没有一个画师是女人。 沈案手背在身后,手里晃着合起来的折扇,挨个站在那些画师后面看,看这几个人的画技,也看这几个人用的笔墨颜料。 都是很普通的画技,用的颜料里也没有贵重的朱砂。 看着沈案晃悠着走开,成竹虽然知道没什么发现,可还是忍不住追上去问:“怎么样?” 第8章 游湖 “笔法粗略,画工平庸,不可能是红酥手。”沈案说。 成竹很是失望的说:“那就该听我的,先去发现冷捕头尸体的地方查看。” “有什么可查看的?你们的人来没查看吗?洛阳府衙的人没查看吗?大兴来的总捕头死在了洛阳,这里的捕快只怕是恨不得挖地三尺把凶手给找出来吧?”沈案晃着手里的扇子,语气有些尖锐:“冷无常死了十几天了,你们查出了什么?屁都没有,花开富贵楼又财大气粗后台强硬,事情没过去几天又开门迎客了,你们杨大人是不是诚心为冷无常找凶手我不知道,可这件事再拖下去就拖成疑案了,冷无常死之前查着的是真假踏春图的案子,踏春图才关系着杨家,拖下去连带踏春图的事会不会拖得不了了之这才是杨家担心的吧。”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湖边租凭游船的地方。 沈案张口就包了一艘可供十多人乘坐的精美画舫,还让送茶水,果盘和点心上船,一副游山玩水的阔少姿态。 成竹看到沈案摸出个钱袋打赏送果盘上船的小丫鬟的时候,眉角忍不住抽了两下,他一直跟着沈案,却根本没看到沈案是什么时候从什么人身上偷的钱袋。 小丫鬟红着脸接过赏钱,解开绳索跳上船,在船尾艄公旁边守着个小泥炉煮茶。 画舫两边的窗户都是敞开的,湖光山色尽入眼底,船行得悠闲,可船中三个人的话题却不轻松。 沈案接着上船前的话题说:“冷无常为什么会被杀,是之前结下的仇怨,还是因为他找到了和踏春图有关的重要线索?他这一死,踏春图的案子是不是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寿宴被搅和了,杨家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大理寺那位杨少卿才会剑走偏锋,放了冷清茗这个苦主来洛阳揪住不放,再把我从大理寺的大牢给提了出来。” “大牢里放出来的……你不是捕快?我就说这气质忒不像了。”贾南斋的情绪从惊讶很快转成了好奇:“那你是谁?” “在下沈案。”沈案回答的很简略,他相信是个有耳朵的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果然贾南斋一听就瞪大了眼睛:“沈案?!难道是那个飞贼沈案?!” “天底下难道还会有第二个沈案?”沈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得意的摇着扇子晃出点小凉风。 贾南斋激动的往沈案身边挪了挪,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沈案:“你可知道坊间关于冷捕头对你三擒三纵,和你斗智斗勇最终将你捉拿归案的话本子《冷面神捕》,我可是买了全套啊,看的我那个热血澎湃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大牢了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活的。” “不但是活的还能动呢,你的意思是有人杜撰了我被冷无常抓住的过程,还什么三擒三纵?谁造谣呢这是?啊,冷无常在我主动溜达到他面前提出要去大理寺大牢体验一把之前,他连我衣角都没能逮到,是谁,告诉我,我非得找这个人理论一下不可。”沈案说着用扇子生气的敲了敲桌面:“把那破话本子拿给我看看。” “假的啊?我看写的有理有据还以为是辅助冷捕头办案的人写的呢。”贾南斋有些失望,手里刚剥好的橘子,本来都递到沈案面前了,又收了回来:“我还想问问你天牢血衣那案子里那尸体的细节,话本子里写的太含糊,如果能详细一点,我肯定比你更早猜出真凶。” “什,什么天牢血衣,那破话本子都写我啥了?”沈案从贾南斋手里抢了一半橘子拿手里吃。 “就写冷捕头追捕你,然后遇到一些案子看似是你做的,最后都巧妙的证明了不是你,于是把你给放了,最后终于逮到你偷东西,然后把你给抓住了。”贾南斋一脸失望的说:“亏我还当真了。” “我们能说说正事吗?说说冷捕头的案子吗?”成竹不满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 “那套什么冷面神捕你记得给我看看。”沈案很是耿耿于怀的说。 成竹一口茶呛在了喉咙:“还有完没完了?” “行,说正事吧。”沈案拿着折扇随手往周围睥睨天下的一挥:“我已经告诉过冷无常那两幅画都是真的,是个稍微有点手艺的都能把那画给揭层了,为什么他偏偏要往洛阳来查?是不是因为其中一副或者说那两幅都是买自富贵楼?” “其中有一副是从这里买的。”成竹立刻承认了这件没有写进卷宗的事实。 “冷老头坐的是两人的小船,没有雇船夫自己划船,在你们看来他是为了方便追踪或者见某人。”沈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湖面开阔视野广,在你们看来这里不适合杀人,可在我看来挺适合,有时候得用凶手的想法去看。”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个橘子:“如果我要在这里杀冷无常,我会故意让冷无常追上,然后说些话吸引他的注意,悄悄往他的茶杯里倒上无色无味的毒药,等我离开以后他才会喝茶毒发,看上去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桌上的茶水经过验证并没有毒,我亲自验的。”贾南斋立刻大声反驳。 “如果是我下毒,我会等到冷无常毒发以后,倒掉有毒的茶水换上没毒的。”沈案很流畅的回答:“你们是不是觉得凶手下毒以后一定会立刻仓皇逃走,忽略了凶手也会镇定自若的毁灭痕迹?一看你们两个的反应就知道你们没做坏人的潜力。” “如果富贵楼卖出去的踏春图是假的,而他们又知道冷捕头是为了查这件事来的,偌大一个园子想要杀了一个人藏尸很容易,为什么要用那么招眼的毒药呢?”贾南斋立刻提出了疑问。 成竹抢着回答:“冷捕头到洛阳不会没人知道,富贵楼如果摸清了他的身份,应该会怀疑有人和他同来,如果他在富贵楼失踪了,那富贵楼会更加的麻烦,反而是让他死于江湖奇毒更容易把他的死推到江湖仇杀上,还能让富贵楼像是一个被牵连的无辜者,如果他们在配合查案就显得更加清白了。” 他看向沈案:“江湖上都知道饮雪寒在你手里,冷捕头死于饮雪寒之下,很容易让人想到是你或者你同伙做的。” 第9章 蝴蝶 “也就是说这次我要是找不到真凶自证清白的话,那冷无常的死我就背定了?”沈案冷笑一声:“那我还真是要谢谢杨大人给我这个插手这案子的机会,我要是没料错,这会富贵楼的人应该在可着劲儿的给我泼脏水吧。” 陪着查账的富贵楼花总管,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账本,无可奈何中又有点不耐烦的说:“听说冷捕头是死于奇毒饮雪寒之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饮雪寒在飞贼沈案手里,听说沈案被冷捕头给抓了,那这就是他的同伙为了报复下毒害了冷捕头,只是恰好下手的地方是我们园子。” 冷清茗冷笑了一声:“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沈案有同伙,他也没有承认过有同伙,你怎么知道他有同伙?难道你就是他的同伙?” “如果是我杀了冷捕头,早就把尸体给移到别处了。”花总管觉得冷清茗是强词夺理。 “被饮雪寒毒死的人,身上的皮一碰就裂开,你怎么把尸体给移到别处?”冷清茗又是一声冷笑。 花总管说:“想要在这里悄无声息的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很多,真的是我做的,我就不会用这个毒。” “听你这么说看来是经常做杀人埋尸的勾当了,看来我不止该查账,还该查查别的。”冷清茗丢给花总管一个冷冽的眼神。 这边画舫上,沈案吃下手里最后一瓣橘子:“揪着富贵楼没用,虽说树大招风,可杀冷无常的是这园子里的某个人,而不是富贵楼的主意。” 他往后一靠,手臂搭在窗框上,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意味:“我要没猜错,富贵楼现在也因为冷老头的死头大得很,现在应该是富贵楼一年两次展卖会,秋天的蟹宴开席的日子,这才是富贵楼眼下的大事,这当口最不想出事的就是富贵楼了。” 成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富贵楼是清白的,那你为什么还让清茗兴师动众的去查富贵楼的账呢?” 沈案回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不打草怎么惊蛇呢?” 成竹还想追问,可这个时候小丫鬟提着烧开的水进来添茶,让他不得不将话给止住了。 沈案对小丫鬟笑了笑,小丫鬟立刻涨红了脸,斟茶的手都有些不稳,洒了一些在桌上,她忙低头小声说:“这,这会要开始跳水上采莲舞了,不知三位公子想不想去看看?” “水上采莲舞?这个时节莲花都谢了,采什么莲?”成竹语气不太好的说。 “那舞可好看了,是新来的彩云班跳的,她们是第一次来,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舞。”小丫鬟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发光,一脸的向往。 沈案喜欢美人,无论大小都喜欢,于是他从善如流的说:“那就去看看呗。” 小丫鬟忙去让艄公转向:“爷爷,往莲花坞去,三位公子要看水上采莲舞。” 等船到了莲花坞,这里的水面上已经停了一排的船,大大小小的都有,岸上也站了不少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水面上搭起来的五个台子。 这五个台子一大四小,四个小的台子围绕着中间那个大的,这五个台子都是用粉色绢纱蒙在竹篾上绷出莲花的形状,台子水下的部分应该有机括,因为水流带着层层莲瓣缓缓的转动着,光看这个台子就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河岸边搭了一个乐台,乐师就坐以后,一阵丝竹声传来,同时从天空中洒下来许多的花瓣。 沈案抬头往天空看过去,发现从河岸到莲花坞的岛上拉了三根绳索,有三个底部有漏洞的篮子从绳子上滑过去,里面装的花瓣从篮子底的洞飘飘摇摇的洒下来。 花雨还没停歇,五个身着桃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从绳子上滑了过来,在舞台上方的时候,五位女子松开手里抓着的吊绳,如九天飞仙一般旋舞而落,轻纱飞扬妙曼无比。 这五位女子落地的一瞬间,乐台上响起一声鼓声,让所有看客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乐曲响起,五位女子一舞翩若惊鸿,柔若扶柳,腾跳挪转间衣袂飘飞令人心折。 一曲舞罢,舞台四周的莲瓣缓缓合拢,等莲瓣再次展开的时候,舞台上已经不见人影,只有一缕残香在空中暗自浮动。 沈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嗯~~是莲心白蕊啊~~” 成竹立刻敏感的转头看向那些乐师离去的方向,嘴上问和他们一起站在船头看跳舞的小丫鬟:“这个彩云班是最近才来的吗?” “来了一个多月吧,她们每天只跳一次的,三位公子的运气可真好。”小丫鬟嘴甜的说,她一脸的神往:“这些姐姐跳舞可真好看,如果以后我也能去跳舞就好了。”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到船尾去守小泥炉了。 贾南斋对沈案说:“我看她们似乎不止是跳舞跳的好,武功也不弱吧,她们从绳索上松手下来的时候,不慌不忙还能旋舞而落,应该是会轻功的。” “眼力不错。”沈案挥着手里的折扇:“贾兄喜爱看些江湖奇谈的话本子,对当今江湖神偷界三大高手知道多少?” 贾南斋对答如流:“千面观音千手佛,暗香浮动蝶无衣,摘星换月沈信陵。” 千面观音和千面佛据说是一对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夫妻,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而蝶无衣每次作案之后都会留下一张带着异香的丝帕,丝帕上绣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而沈案的字就是信陵,摘星换月说的是他轻功出众,就算天上的星月也可更换。 沈案指着正抱着乐器离开的乐师们:“彩云归处是他乡,他乡可有不少蝴蝶的,我劝两位多看几眼,别处可看不到这么美的蝴蝶。” “你说他们是蝶无衣的人?”成竹立刻反应了过来。 “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蝶无衣本人,有可能是那个拉二胡的,也有可能就是刚才跳舞的那个。”沈案用扇子摩擦着下巴:“大家虽然是同行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喜好音律舞蹈,别看我啊,做贼的也能有点业余爱好吧。” 他扫了成竹一眼,若有所指的说:“如果这里头真的有蝶无衣,我友情提示一句,她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主,我突然想到也许冷无常只是运气不好撞破了别人的秘密被杀人灭口了,他的死指不定根本和踏春图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10章 出卖 “你怎么不早说?”成竹一听就急了,一曲舞罢舞姬和乐师都散了,他忙转身呼喝船尾的艄公:“靠过去,把船往舞台靠过去!” “人都走了,你上舞台有什么用啊?”贾南斋指指舞台周围用绿色绸缎扎出来的荷叶,荷叶中间有个用木头板子钉成的一个通道,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这个通道是从舞台下方一直到湖中的那个岛。 成竹跑到船尾声色俱厉的问艄公和小丫鬟:“那些舞姬跳完舞都去了哪里?” 小丫鬟被他这个样子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她指着小岛说:“去,去莲花坞了,这边看不到,竹林后面有房子,她们暂时住那里。” 成竹忙对艄公说:“把船靠过去!赶快!” 水里有木头搭的通道,船过不去,要过去就得从岛的另一面绕过去。 艄公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这位公子若是喜欢彩云班的舞,大可明天再来看的。” 成竹将自己的腰牌给亮出来:“大理寺办案!再啰嗦我就把你当同犯一起给抓了!” 艄公忙闭嘴撑蒿。 “同行相忌这种情况我可不适合露面。”沈案嘴上说着话,人已经轻飘飘的飞向岸边,他脚下像踩着绳索似的,就那么从水面上滑了过去:“既然你把腰牌亮了,我就受累替你去叫一声冷清茗好了。” 成竹想拦也没那个本事去拦,只好任由他去了。 贾南斋这个时候已经弄清楚了沈案的来历和到这里来的原因,他看着沈案消失的方向:“他不会趁机跑了吧?” 沈案不但没跑,还真的去通知了冷清茗,只是到了湖边他就不肯上船了:“兔子死了狐狸还得哭两声呢,都是同行谁还没个落网的时候,我不忍心看啊。” 还有洛阳府衙的人在看着,冷清茗瞪了沈案一眼,对洛阳的捕头说:“船散开一点围过去,绝对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等船离开岸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沈案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晃悠到岸边一个钓鱼的中年人身后,探头探脑的去看鱼篓里的收获。 沈案用闲聊的语气问正在钓鱼的中年人:“哟,这位老哥,今天收获不错啊,你这鱼卖吗?” 钓鱼的中年人瞪了他一眼:“叫什么老哥呢,我可是你二舅。” “隐藏身份的时候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沈案晃晃手里的扇子。 二舅看看载着洛阳府衙捕快和冷清茗远去的几艘船:“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啊?” “大概是听说了三大神偷之一的蝶无衣在前面跳舞,都想去欣赏一下她的风采吧。”沈案说。 二舅一脸鄙视的看着沈案:“你居然出卖同行?” “还不是为了来见你。”沈案清了一下喉咙:“他们盯我盯得紧着呢,赶紧说正事吧。” “我打听了一下,江湖传闻一致认定是你杀了冷无常,毕竟大家都知道饮雪寒在你手上,当然了,这也说明了你人缘不咋滴,大家都等着看你倒霉呢。”二舅一脸的幸灾乐祸。 “踏春图还该在我手上呢,寿宴上出现两幅,你说是怎么回事?”沈案说到这件事就觉得气闷:“这是有人诚心栽赃给我,我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且受着吧,你这是活该,偷那些东西咱们两个都有份,你却藏着不让我知道在哪儿,这下好了,被人掀了你老窝把东西给拿走了,你高兴了吧?”二舅说到这个就觉得牙疼。 “让你知道早偷出去输个精光了,你都快四十了还没个媳妇,我不得给你存点老婆本啊?”沈案不想和他纠缠这个话题:“我实话告诉你,踏春图和饮雪寒我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现如今都现了世,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看到你敢来见我,我才勉强相信不是你下的手。” “我要能找得到你藏东西的地方,我能只偷两个啊?”二舅一脸不高兴:“话说回来,你到底为啥跑去吃那个饮雪寒啊,脑子被门夹了吧,你身上的毒到底清了没啊?和这帮子捕快搅和啥啊,赶紧走,去你藏东西的地方看看到底被拿走了多少,看能不能还捞点剩下的啊。” “毒没清呢,走不了。”沈案说:“没什么可看,只要有人去了,那我藏的东西肯定全被拿走了,而且能找到我藏东西的地方,还有胆子拿出来卖的,肯定是我们的同行,为什么我会把蝶无衣给卖了,因为我知道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冷清茗给逮住,她一向是无宝不至的,今年秋天这富贵楼的蟹宴要卖啥特别的东西吗?怎么能把她给招来了?” 富贵楼虽然一向卖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可这里养了不少高手,在这里下手没有出去以后针对自己特别在意的东西下手来得容易,所以还不如等东西出去后再偷。 “今年就没有一样不特别的。”二舅侧身低头拿鱼饵的动作,一个画册从他袖中滑出来,恰恰落向沈案的脚边。 沈案脚尖一挑,画册从他长袍里往上,他一吸腹,画册恰好压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再一放松,腰带就稳稳的把画册压在了外袍和中衣之间,整个动作他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富贵楼每年春秋两季两次摆宴席做字画古董展卖,春天叫桃宴,秋天叫蟹宴,开宴之前一个月会绘一本画册,上面是这次展卖的东西,送到富贵楼认为有实力购买的客人那里,所以收到富贵楼的画册,也是一个财力和实力的象征。 二舅能弄到一本画册也是不容易。 沈案看到冷清茗他们驶出去的船回来了,船上除了冷清茗,成竹和洛阳府衙的人以外,还有彩云班的舞姬和乐师,一船的莺莺燕燕。 二舅转头看过去,看到这阵仗不看的人才奇怪呢,他一边看一边说:“赶紧把你那破扇子展开把脸给遮住了,要是让蝶无衣知道是你出卖了她,好家伙,且等着她抓瞎你这双狗眼吧。” 第11章 封院 “蝶无衣肯定不在这堆人里,她要是这么容易被抓住就不配和我齐名了。”沈案弯腰看了看鱼篓,里面有四五尾鲜鱼:“我要是你就赶紧走,这园子里只怕是要刮风了,我说,这鱼是你钓的吗?” “废话,难道还能是它们自己想不开跳进来的?”二舅看沈案一伸手把鱼篓给提了起来,立刻急了:“你干嘛呢?” “晚上加个菜。”沈案用扇子在二舅肩上点了一下,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二舅听清楚:“洞庭湖边有个魏家村,我把踏春图藏在了村口祠堂的牌匾后面,你要是快马加鞭还能赶过去吃上最后一轮的大闸蟹。” 一个家族祠堂的牌匾是一个家族的重中之重,轻易根本不会有人去动,实在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至少二舅就没想到,他看着沈案的背影:“小时候没给你吃多少鸡脑子,怎么就这么鸡贼呢?” 沈案追上冷清茗他们,听到冷清茗正语气凌厉的对赏芳园的花总管说:“封院子,我不管你们要亏多少钱,现在必须听我的!” “还不到那一步吧。”花总管还是有些犹豫。 冷清茗举起手里卷起来的纸:“我也听说过富贵楼养了不少高手,可我想问问花总管,你们的那些高手有没有看出这舞技出众的彩云班,就是天下三大飞贼之一蝶无衣的人?没看出来吧?养了一群饭桶我不知道花总管你的自信是从何而来,是不是要等到富贵楼被人给搬空了,你才会承认我是对的?” 她冷笑一声:“到时候你们报了官,我们还不得不管,花总管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往前说死的是我们衙门的总捕头而已,往后四处奔波给你们抓贼找赃物的还是我们衙门的捕快,横竖你们都只是在旁边看好戏的是吧?” 花总管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我得去问问老板,这事我做不了主。” 沈案问走在最后面的贾南斋:“这么大阵仗,找到什么了?” “搜到了画笔和朱砂……”贾南斋刚答了半句,看到路边又卖核桃的:“买点核桃啊,核桃梗泡水喝可以安眠,你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可以泡点喝。” “你才做亏心事了呢。”沈案将手里的鱼篓塞到贾南斋手里:“光凭画笔和朱砂不足以让冷清茗抓人吧?” “那莲花坞的房子院子里有个养鱼的大瓦缸,从瓦缸里捞出来一个用蜡封口的竹筒,那竹筒里倒出来一张纸,纸上画的是整个赏芳园的布局图。”贾南斋说:“在那布局图中的一个岛上有朱砂点了一点,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富贵楼所在了。” 他看看鱼篓里的鱼,大概是在盘算是该红烧还是该清蒸,回答的有些个漫不经心:“一群跳舞的没事弄个布局图,不能够是怕迷路特地绘的吧?你这次是立了功了。” 沈案有些疑惑:“藏的这么隐秘是怎么被你们给找到的?” “当时来了一只猫,大概是想抓瓦缸里的鱼,一爪子下去却滑进了瓦缸,有个捕快去捞猫的时候摸到的。”贾南斋说:“这只猫一定是老天爷派来的。” 那边花总管和冷清茗的争执已经有了结果,花总管手中一只红色的烟花炸上了半空,整个赏芳园从里到外都被封了,只能进不能出。 花总管一向挂着笑的脸上,这个时候一丝笑意都没有:“两天以后就是我们富贵楼最重要的蟹宴了,我不管冷姑娘你是为了找出杀死冷捕头的真凶,还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秉公执法,我都只能给你两天,两天以后,蟹宴必须如期举行,到时候贵宾将至,我可不能让他们看到这里有官府的人,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富贵楼不够安全。” 冷清茗的眼风扫过沈案,这才说:“行。” 既然封了园子,冷清茗和洛阳府衙的人也不能出去,花总管特地清了园子里的一间客栈给冷清茗做审讯之用。 彩云班的舞姬乐师加杂工一起十六个人,冷清茗加上洛阳府衙的人,一人一间屋审一个避免串供。 沈案单独占了一间屋,他想把二舅给他的画册拿出来看看,借此推测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蝶无衣给招来的,可成竹和贾南斋却在屋里坐着让他没有机会。 他以前也不是没打过富贵楼的主意,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法确定富贵楼到底在湖里那个岛,现在只要让他看一眼那布局图,他就能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彩云班身上的时候,麻溜的去富贵楼挑个喜欢的东西走人。 布局图就放在桌上,可桌边坐着成竹和贾南斋两个大活人,成竹不会武功沈案倒是不在意,可正在砸核桃的贾南斋却让沈案有些在意。 贾南斋砸核桃没用锤子,而是直接用手捏的,两个核桃往手里一放一握,核桃壳就碎了,很明显是练过的,而且外家功夫练的还不错。 一旦打起来很容易惊动在楼下的花总管,如果再被成竹他们叫破自己就是神出鬼没沈信陵,那富贵楼的防备会更加严密,想下手就更难了。 贾南斋很认真的剥着核桃皮,还用一张纸把核桃皮和核桃梗都装起来:“这些都是药啊,成大人,你想什么呢?来,吃点核桃吧,核桃补脑的。” 成竹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拿着笔在纸上画着圈圈点点:“不吃。”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贾南斋,紧接着目光又落回了自己那个撒了许多不明意图的墨迹的纸上:“当时舞台上是五个舞姬,乐师……琵琶,二胡,古筝,箜篌,笛子,编钟……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什么啊?”贾南斋随口问着又将两个核桃放手心里一握,一声脆响这两个核桃壳也碎开了。 这一声脆响让成竹心中豁然开朗:“不对,少了一个人,我们抓回来的那些人里,少了一个人!” 第12章 敲鼓 “少了什么人?”沈案被成竹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成竹没有回答他,而是急冲冲的推开房门去找冷清茗,沈案和贾南斋对视一眼跟了出去。 冷清茗审的是彩云班的班主,这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说话举止带着文气。 沈案耳力不错,人还在屋外就听到冷清茗说:“别嘴硬了,知道指认你是蝶无衣的是谁吗?神出鬼没沈信陵!” 沈信陵自认为自己是个任何情况都能一笑置之的人,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展开扇子遮住了脸。 他和蝶无衣从来没见过,他连蝶无衣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冷清茗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法,就算她面前坐着的是真正的蝶无衣,那也是一个屁都诈不出来的。 成竹打断了审问,这让冷清茗有点不高兴,她走到房门前:“什么事?” “我们抓回来的彩云班的人里少了一个。”成竹忙说:“当时在水上跳舞表演的时候,舞始于一声鼓又终于一声鼓,可那敲鼓的少女却不在抓回来的这些人里面。” 冷清茗回身声色俱厉的问班主:“你班中那敲鼓的少女哪里去了?” “今天敲鼓的是小葵,我们排的采莲舞只需要五名舞姬上台,为了有备无患有六个姑娘会这只舞,要是有人身体不舒服上不了台也好有个对应,谁没上台谁就去敲鼓。”班主镇定自若的回答。 “小葵?”成竹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是在那间房审。”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被抓回来的有十几个人,成竹居然能问都不问就知道小葵在哪间房,难道他能记住所有人在的房间? 他在猜测的时候成竹已经走过去敲开了房门,等他走过去的时候,房中的成竹让那少女小葵背对着自己。 当时敲鼓的少女是面向竖起来的大鼓,背对着他们站的,五名舞姬出场时如仙子下凡般的惊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旁边一个敲鼓的少女很难被人注意到。 成竹一向过目不忘,这个时候却闭着眼皱着眉,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形。 他们坐的画舫停靠在舞台附近的时候,乐台上的乐师已经就坐,可大鼓前并没有人,紧接着舞姬出现大家都看向了空中,等舞姬落地紧跟着响起了鼓声…… 击鼓少女就是在所有人看向空中舞姬的时候走到鼓前,而那一声鼓响让成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可也只看到少女的背影,而紧接着舞台上的舞蹈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一曲舞罢,又是一声鼓响,可大家还对舞台上的舞蹈留恋不已,根本没想到要去看敲鼓的少女,而台上花开人散,成竹看向乐台,那个时候乐师已经在起身离开,大鼓前的少女也早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成竹都没能看到击鼓少女的正脸,只是眼风扫了一下少女的背影,他也不敢确定眼前这一位是不是就是当时击鼓的那一位。 就在成竹冥思苦想的时候,沈案走进房中,他扫了一眼小葵的背影就非常肯定的说:“这个并不是之前在乐台上击鼓的那一位。” 他手中合起来的折扇指着小葵的耳垂:“我要是没记错,之前击鼓的少女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蝴蝶耳环。” 眼前这位少女小葵的耳朵上却什么首饰都没有。 小葵听了沈案的话,转过身杏眼一瞪就要分辨,却被沈案的扇子点住了嘴。 沈案对小葵笑了一下,天生的桃花眼自带三分含情脉脉:“别说你摘了,你耳朵上连耳洞都没有,也别说我记错了,那对耳环是佛朗嵌的,这种工艺中原是没有的,前些年胡商带了些来却不被欣赏所以中原数量极少,可我却觉得这种工艺很难得,自己私藏了一枚戒指时常把玩,所以我是不会认错的。” 小葵叹了口气:“公子说的什么嵌什么的,奴家从来没听说过,今天的确是奴家在台上击得鼓,公子若是不信,奴家也没办法。” 这个时候洛阳府衙刘捕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冷姑娘,冷姑娘,我们找到了饮雪寒了!就在他们住的屋子里找到的!” 冷无常在赏芳园死于饮雪寒之下,这件事江湖上已经是人尽皆知,小葵一听脸色就立刻变了,她毫无预警的出手拍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案。 沈案像是全身没有骨头是纸做的一样,被她这一掌的掌风吹得直接上了横梁,而他刚一飞起来,一道剑光就接住了小葵的掌风,剑光如流星摇曳,直接将这片掌风给撕成碎片。 小葵的袖中飞出几条丝带缠上了冷清茗的剑刃,她双手相叠压在剑锋上右脚飞起,她的腰软得不可思议,脚越过自己的头顶踢向冷清茗。 冷清茗手一抖,剑锋绞断了丝带,也逼得小葵不得不躲开,就算是躲,那身形也妙曼如舞蹈,翩飞如蝶,却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蝴蝶。 上面有来历神秘的沈案,面前有剑法凌厉的冷清茗,门口还守着不知底细的贾南斋,只要冷清茗败了,小葵相信其他人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腹背受敌,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的旋转都可能送命。 成竹和负责审问的捕快早已退到门外,而靠在门框上剥核桃的贾南斋则闲闲的说:“不出十招她就会败在冷姑娘剑下。” 小葵心里有忌惮,要留有余地防备其他人,也没办法全神贯注的对付冷清茗,眼看就露出了败像。 手臂又被冷清茗的剑锋划破了一点,伤口不太深,血流在桃红色的衣服上也不明显,小葵忙褪下手上的手链,双手一搓丢了出去,手链上射出十几点飞星,让所有人不得不躲避,小葵趁机撞破了窗户发出一声长啸往远处奔逃。 紧接着从隔壁也穿来几声撞破窗户的声音,坐在横梁上的沈案晃着扇子数着数:“五个,加上小葵就是六个,要是我没猜错,会跳采莲舞的全跑了,这明儿想看跳舞是看不成了。” 冲到窗边的冷清茗看着那几道渐行渐远的桃红色身影,她虽然剑法不错可轻功不怎么样,看了看实在没有直接从楼上跳下去追的勇气,她气急败坏的回身吼了一嗓子:“都站着干什么?!赶紧去追!” 她瞪着从横梁上落下来的沈案:“抓不到凶手你也死定了。” 第13章 黄雀 刘捕头这个时候从楼下跑上来,他看着二楼一片慌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彩云班有几个女孩子跑了,对剩下的人严格看管,赶紧审!多调一些人手过来搜!让赏芳园的人帮忙搜,告诉花总管,这些人要是找不出来,我就从大兴给他弄一份封条来,封上十年八年的,我看他这生意还怎么做!”冷清茗说完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一下,才问刘捕头:“你刚刚说找到饮雪寒了?在哪里找到的?” 他们带着彩云班的人离开莲花坞以后,刘捕头自告奋勇的留下继续翻查证据,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出了东西。 刘捕头将手中一个白色瓷瓶放到桌上:“这是我从米缸里找出来的,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兑了点放水里喂一条狗喝了,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那条狗死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我本来想让赏芳园的护院把这狗给扔了,可这狗的皮一碰到就裂开了,仔细一看似乎和冷捕头的死状颇为相似,我这才肯定这一瓶就是剧毒饮雪寒。” “那狗的尸体在哪里?这样的宝贝你们可别给我扔了啊。”贾南斋一听就往外跑,他对不能把冷无常的尸体从里到外给剖个透亮引以为憾,现在听说有条狗死于饮雪寒之下,急忙去抢尸体去了。 冷清茗转头看向沈案,这里唯一见过饮雪寒的就是沈案了。 沈案说:“这个瓶子好像是我当年见过的那个瓶子。” “刘捕头,劳烦你亲自去审一审彩云班的班主,哪怕他的嘴是铁铸的,我们也要想办法给撬开了。”冷清茗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白色瓷瓶:“跑了的那几个,活我要见人,死我要见尸!” “放心吧,我立刻安排人手搜查和审问。”刘捕头被她一身杀气给震住了,忙答应着出去了。 冷清茗等刘捕头出去以后,用一种能剐下一层人皮的眼神看着沈案:“刚才你要是出手肯定能截住小葵,你为什么不出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怎么感觉我们不是黄雀而是螳螂呢?她们或许是蝶无衣的人,可并不一定是杀你爷爷的凶手。”沈案在她这种目光下神情自若,还倒了一杯茶给冷清茗:“你们不觉得这案子破的太容易了一点吗?” 他右手握着扇子敲着自己的左手:“冷无常被奇毒毒死在赏芳园的湖中小船,凶手成谜,来之前我们一个个都抱着要深挖细看找线索的心思,可看一场歌舞,让我发现了蝶无衣在这里,你们在这边审的一点进展都没有的时候,刘捕头就找到了杀死冷无常的剧毒饮雪寒,太容易了吧。” 成竹皱着眉头表情很别扭的说:“清茗,我也觉得这些证据像是故意送到我们面前一样,让我们能清晰的整理出一条非常合理的因果来……冷捕头来赏芳园查踏春图的案子,无意中发现了蝶无衣在这里,像蝶无衣这样的飞贼来这里必然是图谋不轨,所以冷捕头跟踪了蝶无衣,而蝶无衣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用传说中在沈案手里的饮雪寒杀死了冷捕头想要混淆视听,可惜被我们发现了验尸记录上的删改,及时赶来戳破了蝶无衣的意图,而蝶无衣和她的手下下行迹败露之后仓皇逃走,如果抓不到那几个女孩,这件案子也就这么盖棺定案了。” “我有种被人拿绳子牵着走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非常的不爽。”沈案说。 成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细想起来,蝶无衣成名已久,她手下的也应该都是老手,不应该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这些证据的,而且刚才刘捕头说这瓶饮雪寒是从米缸里找出来的,饮雪寒入水无色无味,彩云班将这样的毒药藏在米缸,就不怕不慎漏一些出来害死整个彩云班的人吗?” 冷清茗有些固执的说:“我觉得是你们想多了,这些证据有那么容易找到的吗?那布局图藏在水缸里,如果不是运气好有那只猫,我们根本不会想到,而如果不是发现了布局图,刘捕头也不会带人搜查竹屋找到饮雪寒了,在我看来这是爷爷在给我们指路。” 成竹摇摇头:“从我闯莲花坞到你带人过去,其中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足够他们把这个瓶子抛进湖里,毁灭证据不留痕迹……” 他因为冷清茗的表情迟疑了一下:“除非他们还想用这个毒杀什么人。” “我们是飞贼又不是杀手,从戒备森严的宝库中悄无声息的拿走东西,那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博弈,杀人会破坏这场游戏带来的满足感,不符合我们飞贼的审美。”沈案一本正经的说:“再说了,蝶无衣看上的是这次蟹宴上要卖的某一样东西,她如果被冷无常给发现了,大可暂时离开再等机会,不用铤而走险的去杀人,还是杀一个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总捕头。” 他将二舅给的画册放到桌上:“这是这次富贵楼蟹宴要卖的东西,俗话说的好,贼不走空,像我们这样顶级的飞贼一旦看中什么东西,那是不拿到手不罢休的,可被我们看得上的东西肯定也是很不好偷的,想要一击即中就要有全盘的谋划,杀了冷无常让赏芳园草木皆兵加强防备还让洛阳府衙的人也插手,打乱了所有的谋划可不符合蝶无衣谨慎的性格。” 冷清茗冷哼一声:“听你这么说,像是真凶故意栽赃在蝶无衣的身上,因为真凶知道蝶无衣和她的人都是滑不溜手的泥鳅,我们根本抓不到蝶无衣,而蝶无衣也不可能出来为自己申辩,到最后这件案子就变成了一件不了了之的悬案了。” “有证据,有凶器,有凶手,不算悬案,只是你们抓不到人归案而已。”沈案说:“好算计,可惜心急了一点,这么急是为什么?” 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画册:“是真凶也想偷这里面的东西,故意用蝶无衣引开所有人的注意?” 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了。 沈案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我想去莲花坞看看。” 冷清茗拿起桌上的画册,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风过去树叶还得抖两下呢,如果真的有你们两个说的黄雀,那就会有蛛丝马迹,如果没有,那你们两个给我脱光了在赏芳园跑三圈。” 莲花坞位于离岸很近的一个小岛上,在面湖背岸的山石下有一排竹屋,屋前用竹篱笆围了一个没有门的小院子,篱笆的缺口有一排木板搭成的台阶,一直通往斜坡下的简易码头。 夏天住在这里枕竹赏荷应该十分风雅,可眼下岛外的荷叶已经枯黄残败,看上去很是萧索清冷。 院子的一角有一个大瓦缸,里面有一个假山,还养了几条鱼,装着布局图的竹筒就是在这个瓦缸里发现的。 第14章 竹林 “那只猫呢?是一直养在这个岛上的吗?”沈案站在瓦缸边:“猫是很胆小的,那么多捕快在这里,生人太多就算那只猫再怎么想吃鱼,也不会那个时候出来吧?” “我并没有看到那只猫。”成竹指着斜坡下简易的码头:“当时我,贾仵作,花总管和刘捕头,还有两三位洛阳的捕快,一边核对名册一边清点彩云班人数让他们排着队上船,打算带回去慢慢问话。” “从那边可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形。”沈案看了一眼。 “我和另外四名捕头在各个屋里搜找证据。”冷清茗板着脸说:“听到猫的惨叫,洛阳府衙的谢捕快从屋里走出来把猫从瓦缸里捞出来,他在捞猫的时候摸到了竹筒,也是他当时说猫想吃鱼掉进了瓦缸。” 发现了竹筒里的布局图让冷清茗和洛阳府衙的人都觉得自己找到了实证,至于猫为什么会掉进瓦缸里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沈案抬头看瓦缸上方,那里的山石有一块凸出来:“从上面将猫给抛进瓦缸并不是难事。” 他走进身后的竹屋:“这不是供客人夏日消暑住的地方吧?” 竹屋里的布局简朴,四间睡觉的房间都是大通铺,住这里并不太舒适。 留在这里守着竹屋的赏芳园护院说:“我们园子里有一种熏香叫莲心白蕊,得用新鲜的莲蕊加上从花瓣上采集的露水制作,这里是每年夏季采集莲蕊和露水的丫鬟们住的地方,入秋以后莲花谢了这里也就空了下来,因为彩云班的舞台就在岛的另一边,为了方便就让他们住在这里了。” 他有些紧张的舔了一下嘴唇:“那只猫我没看见,不知道躲岛上哪里去了,大概是那些采莲的丫鬟养的吧。” 冷清茗对他说:“你去问清楚,猫是采莲的丫鬟养的还是彩云班的人养的,是谁养的,都有谁在岛上见过,全都得问实了。” “是。”护院忙答应着去办。 沈案走进厨房,厨房在其他房子的侧面,窗外不是山石而是一丛竹子,窗下就放着米缸。 他用折扇点点米缸:“窗开的并不高,从窗外就能将饮雪寒给放进米缸了。” 米缸上虽然盖了一个厚木板,可只要是有点臂力的,想从窗外挪开木板把装着饮雪寒的瓶子放进米缸并不太难。 “有人来过总会留下些许痕迹吧。”成竹将头探出窗外,窗外竹林里的落叶被经年的雨水泡得腐烂成泥,前两天的一场雨更是让竹林里全是泥泞。 如果有人站在外面挪动米缸上的厚木板的话,就得站在窗户下方…… 成竹的目光从窗下扫过:“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脚印?” 他的话音刚落,冷清茗一把抓住他的肩将他往后一拉,自己则借力窜了出去,她落地后回身一看,沈案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了。 沈案笑着说:“看来我不用脱光了绕着赏芳园跑三圈了。” 冷清茗冷哼一声蹲下去看窗下泥地上的痕迹。 这是一个前尖后平的压痕。 当朝的鞋子,女子为尖头,男子为方头,这半个痕迹能看的很清楚是前尖后平,应该是属于女子的半个脚印。 这半个脚印清楚的表示沈案猜的那只黄雀恐怕是真的存在了。 冷清茗将自己的脚伸过去比较了一下:“从这里伸手去搬米缸上的木板,这个人应该是踮了一下脚的,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半个脚掌上所以留下了这个痕迹。” 她站在痕迹的旁边,探身进窗一弯腰就摸到了木板:“应该是一个比我矮一头的女人,像我不用踮脚就能搬开。” 沈案却似乎有心和她抬杠:“也有可能是矮个子的男人穿一双女鞋来混淆视听。” 不等冷清茗发飙他像一道轻烟一样穿过了竹林。 竹屋这边一直有人看守,想要在窗外将饮雪寒放进米缸,只能是从竹林的另一边过来。 竹林外是湖滩,有竹林遮挡看似没有路,其实能从窄窄的一道湖滩绕过山石到岛的另一边,而竹屋那边的人被山石遮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冷清茗走到站在湖滩上的沈案身边:“这个岛勉强可以算两面向着湖两面向着岸边,虽然离岸不远,可岸上游人熙熙攘攘,轻功再好想要不被人看见的到这个岛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水里……” 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眼下已经入秋了,湖水有些刺骨,想要游泳上岛一定要很好的水性……” 沈案摇着扇子,眼中带着一点笑:“还可以坐船来呢。” 冷清茗顺着他这个提示看了看河岸,指着其中一个方向:“如果把船停在那里,岸上的人被竹林给挡住了目光,竹屋里的人又被山石挡住了看不见,这个人若是有不错的轻功,就能很快的掠上山石将猫抛下去,趁着我们都在围观竹筒的时候,快速的将饮雪寒放入米缸里……那个装着平面图的竹筒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竹屋最近都一直有人住啊,完全没有机会。” “彩云班的人每天都要去表演,如果真凶有心嫁祸,有的是机会,或者说,这个布局图的确是彩云班藏的,只是被真凶给发现给利用了。”沈案说:“这个湖上来来往往的船那么多,坐船到这个小岛附近晃悠一会,可一点都不会引人注目的。” “这个岛的附近种了很多荷花,虽然现在只剩下残梗,大一点的船想靠过来很难,如果凶手是坐船,那也应该是小船。”冷清茗对跑过来的成竹说:“你赶紧让他们查一下赏芳园所有的小船……” “那可不一定哦,以我的轻功来说,船就算停得远一点,在残荷上借力,也可以很轻易的就上岛了。”沈案说。 “你们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坐船来的?”成竹很快跟上了他们两个的想法。 冷清茗眯了一下眼睛:“如果是游玩的客人,不会那么清楚莲花坞厨房的位置,也不会清楚前院瓦缸的位置,所以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个园子里的人。” 第15章 14时机 “能划船自由来去的……你的意思是划船的艄公?你不是说那个脚印是个子不高的女子留下的吗?”成竹对冷清茗的推测有些疑问。 “成大人可不要忘了,像今天我们租的那艘画舫上,除了艄公还有一个伶俐的小丫鬟呢。”沈案说。 “你是说凶手有同伙?也有可能是个女子划小船来的,只要把绳子暂时系在荷叶的残梗上,快去快回也不容易被发现的。”成竹说。 “不管有同伙还是没同伙,今天下了湖的所有船和船上的人全都查一遍!”冷清茗咬着牙说。 成竹忙往码头跑:“我这就去让他们查。” 冷清茗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个真凶又是栽赃又是陷害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将所有罪名坐实在彩云班身上,说明他在这里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如果他来这里是为了这次蟹宴上的某一个东西,作为一个贼,你觉得会是什么?”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画册递到沈案面前,她的眼睛直视沈案,留意这沈案的神情变化,说到底,她心中对沈案还是有怀疑。 之前二舅说过这次蟹宴卖的每一样东西都很特别,可沈案却没来得及看画册,他从冷清茗手里接过来翻开就愣住了。 富贵楼往年卖的都是古董,字画,玉器之类的东西,可今年卖的东西却非常的江湖。 东西不多,只有四样,分别是昔年关东第一侠用过的名刀碎星,神医谷的续命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百年前武圣的武功心法,还有一个据说是从神机门流落出来的铁盒子。 那些有钱人会不会为这些东西争相出价沈案不知道,可这些东西任何一样流落到江湖上都足以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碎星不但是一把名刀,据说还和关东第一侠死后就不知所踪的巨额财富有关。 神医谷的续命丹更是能活死人药白骨的灵药,上一代神医谷谷主老了发疯放火烧了大半个神医谷,不少药方因此失传,其中便有这个续命丹的配方,据说留存下来的续命丹不会超过五粒。 百年前天下第一的那位武圣,据说武功出神入化,这个武功心法听说是有人找到了武圣的埋骨之地,从墓室的墙上给拓印下来的,真假就不可得知了,毕竟武功心法这种东西,那是谁练谁知道。 而神机门的铁盒子机关精巧,除非用繁琐又独特的方法外不可能打开,这个盒子是有人定做却流落在外的,里面可能装了任何非常东西,也可能空空如也。 沈案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当然是想要神机门的铁盒子,不管盒子里有没有东西,拿到了盒子也就有能研究神机门的机关技巧了,以后想要开神机门的其他机关也能容易得多了。” 他对冷清茗挤挤眼睛:“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失手就是折羽在一扇神机门做的密室门之前。” “折羽?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手都给折了?”冷清茗白了他一眼。 “不过作为一个久负盛名且技艺超群的飞贼,我倒是可以赠你一句话。”沈案说。 冷清茗虽然觉得沈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还是忍不住问:“什么话?” “现在才是去富贵楼偷东西的最好时机。”沈案说:“那副布局图上绘的是不是真的富贵了所在我是不知道,可我却知道,眼下蝶无衣现身了,花总管一定会怀疑富贵楼的东西不安全了,他肯定会去看看,真凶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可满园子的护院都在找蝶无衣和她手下的那几个舞姬,花总管身边的防范会少很多,这是跟着他找到真正的富贵楼的大好机会。” “你不是说富贵楼每年会举行两次展卖吗?为什么没人知道真正的富贵楼所在呢?”冷清茗觉得有些奇怪。 “我曾经扮成一个买家来过,接客的船等入夜后才会来码头,船上有歌舞美酒还有一个小赌坊,但是船上所有的窗户都是关着的,而所有的客人都只能在船舱里活动,船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在船上转弯和绕圈子都不容易察觉,足以让人分不清上的是哪一座岛了。”沈案说:“我也试过穿着水靠攀在船尾认路,可入夜后的湖面所有小岛看上去都是一团团黑影,而那船似乎刻意绕了圈子……” “所以你失败了。”冷清茗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偷东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走过去拿起来往怀里一揣就跑,我们这行要做到顶尖的,那可有讲究了,光一个踩盘子里面的门道就多的去了,那是胆大心细脑子活的人才能做的。”沈案看冷清茗如此不屑,忍不住想给自己的这一行正正名:“我之前也盘算过要不要进来做个护院,伙计,艄公什么的,大概呆个一年半载的也能摸清楚,可想想富贵楼里这些个破铜烂铁也不值得我费这功夫,天下之大,值得我偷的东西多的去了,不过我的同行里或许有人有这个闲工夫来做呢?” “你忙什么呀?忙着去大理寺吃牢饭啊?”冷清茗又翻了一个白眼,眼下的情形让她心里烦躁,好不容易找到个蝶无衣,以为找到杀死冷无常的凶手,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黄雀在虎视眈眈的给他们布局:“你刚刚说现在是下手的好时候,我却觉得不是,满院子都是护院和捕快在转悠,到处都戒备森严草木皆兵,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被发现,怎么下手啊?”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偷这里最大的难点就在于确定富贵楼到底在哪一个岛上。”沈案耐心的解释:“蟹宴还有两天就要开席了,赏芳园的总管花老头能不赶紧去确定一下那些宝贝都好端端的?只要把他给盯住了就找到了富贵楼,只要确定了富贵楼的位置,如何进去,如何得手后溜走,那就能开始计划了,如果找不到那一切都是白搭。” 他摇着扇子用很是遗憾的语气说:“我也就是为了找出杀死冷老头的真凶在这和你们磨叽呢,要不我早就去盯那花老头了,能偷到号称万无一失的富贵楼,这在我们飞贼界可是头一份,就冲这个,也值得铤而走险试一次。” 第16章 谈心 花总管这个时候在客栈的账房里,客栈被洛阳府衙和冷清茗占用了,账房里堆的是彩云班众人的口供和从莲花坞找到的证据。 刘捕头正在翻看口供,花总管坐在一旁手里握着茶杯,热水烫热了瓷杯再传到他手上,暖了手心却更冷了。 他的目光落在从瓦缸里找到的布局图上,布局图上那个红点,正是富贵楼所在,这个湖上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富贵楼藏的非常隐秘,知道确切所在的不超过四个人。 在这个布局图上点下这个点的会是谁? 布局图出现在彩云班住的莲花坞,赏芳园被封,上百人被困于此,这对这个内奸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花总管放下茶杯对刘捕头说:“赏芳园地方不算小,那六名舞姬可藏身的地方颇多,一时半会只怕也找不到,我去安排一下各位官爷的食宿。” “花总管你太客气了。”刘捕头忙满脸是笑的说:“我推测蝶无衣是冲着你们两天后的蟹宴来的,满园子找人只怕是白辛苦,不如我们在富贵楼布置人手,以逸待劳的等蝶无衣自投罗网。” “富贵楼那边我已经加派人手安排妥当,就不劳刘捕头费心了,如今看来蝶无衣就是杀害冷捕头的凶手,老朽一定会倾全园之力配合刘捕头,早日将这一群凶徒捉拿归案。”花总管笑着拱拱手出去了。 刘捕头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富贵楼不就是个卖古玩的地方吗?干嘛藏得这么严实?” 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冷清茗,她也正在问沈案:“不就是个卖古玩字画的地方吗?为什么富贵楼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神秘?” “也许是为了自抬身价,也许是因为这楼里除了画册上以外,还有别的见不得光的买卖……”沈案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本该在他手里却现世的踏春图和饮雪寒:“又或许,他们卖的东西的货源有问题。” 他岔开了这个话题:“你有心思琢磨这富贵楼,还不如想想你爷爷的死,贾南斋从他身上找到一根带莲心白蕊香味的女人头发,彩云班的舞姬用的熏香也是莲心白蕊,而这个莲花坞又是给采制制香材料的丫鬟们住的,你不觉得这些事都太巧合了点吗?” “我查过帐,莲心白蕊是赏芳园卖得最好的一种熏香,用的人多的去了。”冷清茗觉得这个并不重要,她瞪了沈案一眼:“你可别给我耍心眼,抓不到杀我爷爷的真凶,你也得死。” “你一天提八百回你累不累啊?这事我记着呢,命是我的,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舍不得我死啊?”沈案对冷清茗挤挤眼睛。 “我懒得理你,我现在要去查花总管的去向。”冷清茗冷哼一声沿着湖滩往竹屋走,之前在这守着的护院被她指派去问那只猫的来历了,她自己上了船把沈案给留下了:“你在这儿守着,要是见到那只猫一定给抓起来。” “抓不到人就抓猫,你们这些捕快可真够出息的。”沈案说着往竹屋走:“你赶紧走,我一个人在这里挺清净的。” 他走进厨房里找了一个盘子,从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包香甜的桂花糕,他单手托着盘子出了竹屋,沿着码头边的湖滩绕过山石,就看到了彩云班跳舞的舞台。 舞台上绸缎扎成的荷花,随着水流缓缓转动,秋风徐徐景色宜人,可惜迎风而舞的佳人却不知所踪了。 沈案施展轻功落到中间最大的舞台上,他蹲下敲了敲地板:“小蝴蝶,开开门,小哥哥请你吃桂花糕。” 他话音刚落,围绕着大舞台的四个小舞台的地板突然裂开,四名身穿桃红色衣服舞姬从下面一跃而出,手中的披帛从四个方向打向中间舞台上的沈案。 四条披帛从四个方向打过来,封住了沈案所有的退路,四条披帛配合紧密如层层波澜密不透风,而沈案一只手托着盘子,一只手拿着合起来的折扇,轻飘飘的在披帛毫厘间的间隙里躲的游刃有余。 花总管出动了赏芳园中诸多好手,将赏芳园找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将逃走的六名舞姬给找到,没想到她们就藏在天天跳舞的舞台下面。 本来沈案也不太确定,没想到一试之下,这些舞姬还真玩了一把灯下黑。 四名舞姬的招数绚丽妙曼如舞蹈,沈案颇有闲情的欣赏了一会:“没有丝竹光有舞,无趣啊无趣。” 说话间他的折扇在披帛间一搅,整个人轻飘飘的飞起来,四名舞姬一用力,却发现沈案刚才那一下,竟然将四条披帛都系在了一起,她们用力一扯变成了互相角力,而沈案从半空中落下来,正好一脚踩在了四根披帛打成结的地方。 “四位小姐姐舞跳的可真好。”沈案展开扇子挥着小凉风说着风凉话。 他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挂满一张脸,从绸缎扎成的假荷叶丛中打出十几点寒芒。 沈案的扇子在手中一转,那些寒芒就消失在了他扇风中,随着寒芒从假荷叶中跃出的人影,手握一对峨眉刺已经上了舞台,招数凌厉的划向沈案。 这人正是彩云班中带头逃跑的小葵。 沈案在小葵一对峨眉刺中躲闪如一片风中的叶子,风再激烈,叶子也只是顺势而为,不为风伤分毫。 小葵冷笑一声:“早听说摘星换月沈信陵除了轻功,别的武功都稀松的很,今天一试果然如此。” 沈案笑了笑,身形如鬼魅般闪到小葵身后,一伸手点了小葵的穴,然后低声在小葵耳边,用很是暧昧的语气说:“我不止轻功功好,其他的更好,你要不要试试?” 四个小莲台上的舞姬本想过来布阵围攻沈案,一看小葵被沈案给制住了,她们落在舞台外面竹篾为骨纱绢绷面的荷花花瓣上:“沈信陵,你想怎么样?” “我就想和小蝴蝶吃着点心谈谈心。”沈案说。 “那就下来聊吧。” 一个低哑带着奇异腔调的女声从舞台下传来。 第17章 利用 舞台地板中间莲花图案的片片花瓣旋转移开,露出有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 沈案将手中的盘子放在被点了穴的小葵手臂上,然后对她非常好看的笑了笑,身后的湖光也不及他的眼波潋滟:“这个请你和这四位小姐姐吃。” 说完他一侧身跳进了洞里,地板上的机关随即合拢,借着那一闪而逝的光,他看到一位女子盘腿背对着坐在黑暗中,这个女子耳朵上戴着一对做工特别的蝴蝶耳环。 舞台下的地方只能让人弯腰站着或者盘腿坐下,弯腰站着太别扭而且不好看,沈案从善如流的坐下。 黑暗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香味,比花香浓,比果香甜。 沈案揉揉鼻子:“听说蝶无衣天生身带奇香,以前我不太信,今日一闻是名不虚传。” “沈信陵成了朝廷的一只狗,搁以前我也不信,今天却是眼见为实了。”蝶无衣说。 沈案根据她声音的方向和之前目测的位置,略微往后退了一点,舞台下面的地方不太大,如果蝶无衣突然发难,他必须有足以周旋的地方:“我和官府的人在一起有我的原因。” “我相信。”蝶无衣说。 沈案有些意外,他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了,没想到蝶无衣居然说相信他:“你就不问问我和官府的人混在一起的理由?” “今年富贵楼的桃宴上,本该在沈信陵手里的踏春图却出现在了宴会上,还被人买去贺寿闹了个双黄蛋,听说沈信陵对前朝那位大师的画格外喜爱,到了你手里断然没有拿出来卖的道理,如果说你穷的卖画,我也是不太信的,做我们这行的就不差钱。”蝶无衣说:“这蟹宴的画册想必沈公子也看到了吧,那个神机门流落出来的盒子,关东大侠的刀碎星都是我的藏品,可眼下却摆在富贵楼的架子上,不知道沈公子心中可有波澜?” “何止是波澜,简直是惊涛骇浪。”沈案说不吃惊是假的,之前踏春图现世,他只是疑惑大概可能也许是自己藏东西藏的不小心被人给发现了,可蝶无衣藏的东西也被人放到富贵楼来卖,这就不得不让他另有怀疑了。 蝶无衣继续说:“之前听说沈信陵被冷无常抓进了大理寺大牢,接着桃宴上有了踏春图,我以为你扛不住招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直到我的东西被人给动了,然后又在这里看到你,我不禁有了另一个想法,会不会沈信陵也和我一样,一时大意被人给踹了窝,而沈信陵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能借着冷无常的死,搭着官府这艘快船要查清楚富贵楼弄到这些东西的途径,借而找回自己的东西……” 沈案快速的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他该向蝶无衣说多少,而蝶无衣又到底知道多少:“冷无常是为了查踏春图来洛阳的,而他离奇的死在了赏芳园的大湖上,你们彩云班来了一个多月了,冷无常死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冷无常不是我们杀的,饮雪寒也不是我们的。”蝶无衣很直接的回答。 沈案敏锐的捕捉到蝶无衣话中的漏洞:“那两件事和你们无关,那布局图呢?布局图是你的吧?图上那一点真的是富贵楼所在?富贵楼这么隐秘,你是怎么拿到这个布局图的?” “妾身能得到这幅布局图还得多谢冷无常呢。”蝶无衣说。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哦?愿闻其详。” “妾身和沈公子还不是无话不谈的交情吧?”蝶无衣轻笑一声,尾音上扬很是勾人。 沈案快速的在心中权衡了一下:“饮雪寒是从莲花坞厨房的米缸里找到的,刚刚我们在厨房的窗户外找到一个脚印,说明你们很有可能是被陷害的,其实大家都是想抓到真正的凶手,目的一致可以合作嘛。” “冷无常是总捕头,天下当贼的就算没见过他本人,也看过他的画像,妾身在这儿撒网捞鱼,自然是十二分的小心,他一进园子妾身的人就盯上了他。”蝶无衣也漏了些消息给沈案:“那张布局图就是妾身亲手从他身上取来的。” “什么?”沈案不意外蝶无衣盯上冷无常,意外的是布局图居然是冷无常的。 难道冷无常独自坐船进湖,就是为了去布局图上红点标注的地方? 沈案想到这里忙追问:“冷无常进园子以后都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他是什么时候被人下的毒?” 蝶无衣又是一声轻笑:“沈公子,一个脚印可换不来那么多消息。” “那你想我用什么换?”沈案忙问。 “妾身在这儿跳了一个多月的舞,都没有被人给识破身份,沈公子刚来妾身的彩云班就被人给连锅端了,妾身忍不住猜想莫非是同行相忌?可又一想,沈公子素来有怜香惜玉的美名,应该不会做出出卖同行这种事。”蝶无衣绵里藏针的说:“妾身眼下被官府追得不敢露面,还望沈公子施以援手帮妾身取回碎星和神机盒,若沈公子能不吝相助,妾身也必知无不言。” 她的话音刚落,上面舞台地板的机关突然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沈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有香风拂过,沈案伸手去抓,抓到一片柔软的丝绢,他睁开眼睛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他从舞台的洞钻出去,一晃眼,六名穿着桃红衣裙的女子掠向六个不同的方向,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是戴着蝴蝶耳环的蝶无衣。 沈案低头一看,手里抓的是一块白色丝帕,丝帕上绣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想要让蝶无衣开口就得先把碎星和神机盒拿到手。 沈案将丝帕塞进袖中:“我不是来找凶手的吗?怎么变成了偷东西,我真是为名所累啊,太能干,太厉害,就是容易被人给利用。” 要想从富贵楼偷东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好好的谋划一番。 沈案想了想,找上了贾南斋。 第18章 体验 贾南斋在小树林里挖了一个坑,准备把被饮雪寒毒死的狗给埋了。 沈案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将狗的尸体端正的放到坑里:“剖个狗就能把饮雪寒给弄明白了,你未免也把天下十大奇毒之一看得太简单了。” 贾南斋拿起锄头放坑里填土:“听说你也中了这个毒,要不你躺下让我切开看看。” “大家那么熟,你下得了手吗?肯定下不了。”沈案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反正剩下的那半瓶官府拿着也没什么用,要不我去顺出来给你慢慢玩?” “怎么顺?”贾南斋听得眼睛一亮。 “偷梁换柱呗,你去找个差不多的白瓷瓶,装半瓶细盐,等我找个借口进去,左手换右手,多大点事嘛。”沈案轻描淡写的说:“除非有人吃饱了撑的兑上水喝两口,要不然绝对不会穿帮。” “好主意。”贾南斋几锄头填了坑转身就要去找白瓷瓶。 “贾兄且慢,咱们从古到今有个优良习俗叫礼尚往来,我这帮你换饮雪寒虽然是举手之劳,可被冷清茗发现了我也得吃上一壶的,你肯定不好意思让我白帮忙对不对?我也没什么要你投桃报李的,你就顺带手的帮我把布局图捎出来就行。”沈案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 贾南斋也不是傻的:“你这是让我去偷东西?” “你不是特别喜欢看写我的那些个话本子吗?不是对我们这行很好奇吗?我这是给你一个亲自体验一把的机会,不用谢我,我这人一向都是个热心肠。”沈案对贾南斋挤挤眼睛。 贾南斋左右看了看,看到小树林没有其他人,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压低了嗓门,内心忐忑的问:“你是要偷富贵楼的东西?” “偷什么偷呀,我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吗?”沈案忙说:“我们是来查冷无常的命案的,总捕头死在赏芳园,又有蝶无衣这样的飞贼出现,可花总管还把富贵楼捂得那么严实,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富贵楼不就是摆上几个古玩,糊弄几个肥羊来出高价买东西的地方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我想去探探。” “那你应该告诉冷姑娘啊,有她出面的话,花总管会让你们进去看看的吧。”贾南斋有些疑惑。 “因为我有一个怀疑。”沈案一本正经的忽悠贾南斋:“赏芳园财大气粗又养了不少高手,什么人敢在这里动手杀冷无常?本来我也没什么特别怀疑的人,毕竟这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可就从花总管不让洛阳府衙去富贵楼布防这件事,让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冷无常查踏春图却查到了富贵楼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花总管下毒杀了冷无常。” 他加重了语气:“冷无常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想,最焦头烂额的是花总管,而且如果是他下手,他有的是法子毁尸灭迹,所以他是最不像凶手的人,可从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有时候凶手往往出人意料。” “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贾南斋点点头:“那布局图也就只能用来证明蝶无衣在打富贵楼的主意,现在蝶无衣的人全跑了,那张图也就是一张纸,我去拿出来给你看看也不会影响什么吧?” “当然不会影响。”沈案立刻挂上满脸童叟无欺的笑容。 贾南斋走进被洛阳府衙捕快们占用的客栈,站在账房外他犹豫的站住,偷东西这件事他还真没做过。 成竹从外面走进来,张口就问:“清茗呢?” “不知道,我也刚过来。”贾南斋看成竹急冲冲的走进了账房,他也忙跟了进去,可账房里只有刘捕头。 正靠在椅背上小憩的刘捕头被脚步声惊醒,他忙站起来:“成录事。” “冷姑娘去哪里了?”成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去找花总管了。”刘捕头忙回答。 “难道她也想到了?”贾南斋脱口而出。 “想到什么?” 成竹和刘捕头同时看向了贾南斋。 “啊?”贾南斋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那个,那个啥,嗯,对,就是冷捕头是来查踏春图的嘛,那踏春图有两幅,其中一副肯定是假的,那假的那副说不定就是从富贵楼卖出去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紧张的灌了两口,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说法很合理,于是继续说:“富贵楼名气有多大不用我来说了吧,它这里卖的是假货的消息传出去,这生意可得全砸了,所以花总管才把富贵楼给捂得那么严实,这也让我有了一个怀疑,杀冷捕头的人会不会就是花总管呢?” “刚才我也听冷姑娘说了,你们在莲花坞厨房外面找到一个脚印,那个饮雪寒很可能是有人放进去陷害蝶无衣的。”刘捕头皱着眉头:“可我和冷姑娘来这里查账,花总管一直陪着我们,哪怕是我们去莲花坞抓人他也是一起去的,冷捕头死在赏芳园,他比我们更加急于找到凶手……” “如果是他杀的,他有的是机会把尸体给处理掉……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不会怀疑他,这个在江湖上叫灯下黑。”贾南斋语气十分肯定的说。 “那清茗去找他很可能有危险!”成竹一听,脸色一变跑了出去。 “这天气有点闷啊,这是要下雨了吧。”贾南斋趁刘捕头还在思索花总管有没有嫌疑的时候,伸手推开了窗户。 风吹进来将桌上彩云班的口供给吹落到地上,刘捕头忙弯腰去捡,而贾南斋趁机将桌上的竹筒拿起来递到了窗外,早就蹲在窗下等着的沈案,把装着普通山水图的竹筒换给了贾南斋。 贾南斋刚将竹筒放回桌上,刘捕头就站起来了,他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稳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而这个时候沈案已经拿着竹筒溜了。 看着手里的布局图,沈案心里犯起了嘀咕。 蝶无衣拿到布局图,不管这个点是不是富贵楼,她肯定会去看一看,从冷无常死到现在已经十七天了,蝶无衣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走人…… 要么是这个岛并不是富贵楼,要么就是这个岛外面有机关暗哨,蝶无衣还没有机会下手…… 这是趟不过的刀山推他上啊,果然是同行,没毛病。 第19章 交换 沈案看着手中的布局图,冷清茗他们找到这个图的时候喜出望外,刘捕头找到饮雪寒更是坐实了蝶无衣就是杀冷无常的凶手,他当时要顺水推个舟就可以回大理寺大牢继续躺着逮虱子了,为什么他偏要多嘴说出自己的疑惑,让这件命案又陷入了扑朔迷离呢? 他将竹筒往身边的矮树叉上一放,然后把布局图揣进怀里,他决定对自己诚实一点:“我就是想偷一把富贵楼试试。” 成竹从小树林外走过,被突然窜出来的沈案吓了一跳:“你躲在树林里做什么?” “你去哪儿?”沈案没回答成竹的问题。 “我有点事找清茗,可却听说清茗下湖去找花总管了,我有点担心想去看看。”成竹说。 沈案一听成竹是要下湖,忙跟上:“你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书生,真出事了也没什么用,带上我,我轻功好啊,千军万马也跑得掉啊。” “你自己跑掉把我们给丢下吧。” 码头的船只全部都被戒管了,哪怕是赏芳园的护院想用船,每艘船上都得有一名捕快,而洛阳府衙的捕快不但相互认识,上船之前还得核对腰牌和暗号。 这是防着蝶无衣会易容,可也让沈案进湖变得不太方便。 大部分的捕快都出去搜捕了,码头上只有两个捕快在询问那些船夫和随船的丫鬟们,所有人围在那里很是喧闹。 沈案和成竹走过来的时候,正在被问询的是下午他们租用的那艘画舫上的小丫鬟,小丫鬟一看到他们两个,忙指着他们说:“我和苏伯下午载的就是这两位公子。” 捕快忙向成竹行礼:“成大人。” “我要一艘船去找冷姑娘。”成竹急不可待的说。 捕快有些为难的说:“冷姑娘说要所有人都问询清楚,下午载过什么人,有没有去过莲花坞,还有看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没有,被问过的都下湖去了,这些我们还没来得及问。” 他试探着问:“要不给你找艘小船你自己划?” 成竹看向沈案,沈案后退了半步:“划船太慢,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轻功水上漂?” “我可以划船,不过大船我划不动,只能划小船。”刚被问询完的小丫鬟说:“我可以去。”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园子里一通乱,又来了那么多捕快,这个好奇心旺盛又活泼的女孩子,不但不害怕还上赶着参与其中。 “小船就够了。”成竹急着去找冷清茗,有个人划船就行,他不挑剔。 上了小船沈案把布局图拿出来给小丫鬟看:“我们要去这个岛。” “两位公子请坐。”小丫鬟站在船尾,一荡桨船就出去了。 成竹皱着眉头看着走过来走下的沈案:“布局图为什么在你手里?这是重要的物证,将来要呈堂的,还有,我们是去找清茗……” “湖这么大你知道冷清茗现在在哪里吗?与其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不如直接去这里。”沈案加重了语气:“如果冷清茗是去找花总管,那现在花总管应该去哪里?如果这个点标注的是富贵楼,那花总管就应该去了富贵楼。” 成竹眼神复杂的看了沈案一眼:“但愿你猜对了。” 沈案将布局图收进袖中:“你这么急着找冷清茗做什么?有什么发现吗?” “我刚才在码头登船只和人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彩云班跳舞的舞台和莲花坞是相通的,就跑去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舞台的机关全部打开了,舞台周围的假莲瓣有几片损坏了,像是有人打斗过的样子。”成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怕是清茗在那里和蝶无衣交过手就跑去找她,虽然她剑法不错,可蝶无衣那边至少有六个人,我怕她会吃亏。” “在那和蝶无衣的人打了一架的人是我,我们满园子找她们的时候,她们就躲在舞台下面,只有我这样的聪明人才能想到。”沈案从袖中摸出了蝶无衣留下的那一方丝帕。 “你,沈案,摘星换月,居然一个蝶无衣的人都没能留下来?”成竹努力控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有些鄙视的表情。 “因为蝶无衣用了一个消息和我交换,我才放走了她们的。”沈案觉得想要成竹诚心实意的帮自己,还是要说一点实话的:“她告诉我布局图是她从冷无常身上摸到的。” “什么?”成竹一听也吃了一惊:“冷捕头身上为什么会有赏芳园的布局图?” “其他消息蝶无衣也没告诉我。”沈案叹了口气:“大概是为了查踏春图吧。” “查踏春图直接问询花总管,然后查找当初验画的人作证,确定真伪不就行了吗?刚才贾仵作说了一些事,他觉得花总管很可疑,因为两幅踏春图里,如果假的那副就是从富贵楼出去的,那么花总管也有杀人灭口的理由啊。”成竹说。 “对了,蝶无衣其实还告诉了我一件事。”沈案刚才就在窗户下偷听呢,贾南斋说的什么他听得很清楚:“她说这次展卖的碎星和神机盒是她藏的东西,而我藏的踏春图是今天春天的桃宴卖出去的,你不觉得富贵楼这是在挑衅我们这些做飞贼的吗?” 他用合起来的扇子戳着自己的下巴:“我们都是名动天下的飞贼,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是嫌我们一直不来偷,养这么些护院白吃饭有点浪费粮食了吗?早点说啊,何必来这套呢。” “刚才我问过花总管,他们这里卖的东西,要么是自家当铺收的,要么是别人寄卖的,而踏春图是寄卖,但是寄卖的方式很特别。”成竹说:“是有人放在花总管的房间桌子上,留了张纸条让花总管卖了,卖的钱寄卖人拿六成,富贵楼拿四成,让花总管放桌上他自己会来取,桃宴那次富贵楼赚了不少,所以这次寄卖人送来的四件东西,花总管也就放到了蟹宴上。”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且不说赏芳园那么多好手,就花总管也武功不弱,能悄无声息的进花总管的房间放下这些东西再全身而退,这个寄卖人有点意思。 第20章 风声 商人逐利,可花总管就因为寄卖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他的房间,就这么容易的妥协了,说起来有些牵强,最大的原因只怕是看到寄卖人送来的东西所能带来的利益。 沈案右手拿着扇子敲着自己左手的掌心:“你们没找花总管把纸条给取了?” “花总管说他把纸条给了冷捕头,可我们没从冷捕头身上找到纸条,所以花总管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待细查。”成竹说到这里,他又若有所思:“如果布局图是蝶无衣从冷捕头身上偷走的,那纸条她是不是也一并拿走了?” “她没提过纸条的事,当然,我和她也不是知无不言推心置腹的关系。”沈案觉得这件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丫鬟个子虽然不高,可船划的却不慢。 沈案问小丫鬟:“离那个岛还有多远?” “快了。”小丫鬟微微有些喘气:“那个岛是没人住的,公子,你们去那个岛做什么呀?” 成竹看沈案张开嘴似乎想回答,他忙伸手扯了一下沈案的衣袖,然后冷着一张脸对小丫鬟说:“官府办案休要打探。” 沈案对小丫鬟笑了笑,小丫鬟红着脸卖力的划桨去了。 沈案转头对成竹说:“之前不知道这个寄卖人,我也觉得花总管很可疑,可听说这个寄卖人之后,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话,那这纸条在花总管手里半年了,花总管安然无恙,可一到冷无常手里,冷无常就死了,难道纸条上的字迹冷无常认识?” 成竹一下就明白了沈案话中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寄卖人有可能是公门中人?” 他的脸因激动一下子涨红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沈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公门中人凭着一纸文书一块腰牌就可以动用全国官府的捕快,追查我们的行踪,让各地百姓惧于官威主动提供线索,当然,中间也或许有几个同行给你们透个风什么的,可人是活的到处跑着不好抓,但物件是死的,让人给找到几样也不奇怪。” “若是公门中人找到了你们偷的东西,必然会上报归还失主的。”成竹一脸的激愤:“不可能做出私占寄卖的事情。” “成录事一看就是两袖清风,逢年过节不会去上司家送礼的好官。”沈案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嘲讽:“将失物送回去也就能有一句不痛不痒的感谢,又不能长二两肉,可把东西放到富贵楼卖了,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成竹正要反驳,小丫鬟脆生生的说:“两位公子,这个就是月牙岛。” 眼前说是岛不如说是冒出水面的小山,山势虽然不陡峭,可上面稀稀疏疏的几丛矮树,不用上岛也能看到上面不但没有楼,就连个棚子都没有。 沈案不死心的让小丫鬟绕着岛转了一圈。 成竹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不耐烦的说:“蝶无衣对你说的是实话吗?也许她只是在故布疑阵,就是想让你带着我们来这个无人岛,她却正好去对富贵楼下手。” 沈案想了想,他问小丫鬟:“小姑娘,你告诉哥哥,这个湖上有哪些岛修了房子?” “比较大的房子。”成竹补上了一句。 “制香的染香坊,有温泉的暖水阁,啊,还有莲花坞。”小丫鬟掰着指头说:“夏天雨水多了湖水也会涨,有些岛会被水给淹了所以不能修房子。” 染香坊有不少制香的匠人并不隐秘,暖水阁也是迎来送往的地方,莲花坞也就那么几间竹屋,都不像沈案曾经去过的金碧辉煌的富贵楼。 成竹腹中饥饿,他意兴阑珊的说:“没什么发现就先回去吧。” 小丫鬟看向了沈案。 沈案肚子也饿了,他叹了口气:“那就回吧。” 成竹说:“明晚就是蟹宴,实在不行我们让花总管安排我们进去,有你守着,蝶无衣应该没下手的机会吧?” “谁知道呢。”沈案有些不死心的转头看了一眼月牙岛,他的眼睛扫到这个无人岛上,一丛矮树后面,竟然升起淡淡的轻烟:“停船!”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忙荡桨把船停在湖面上。 成竹皱着眉头:“又做什么啊?” “你看,那丛矮树后面有烟冒出来,这时候,也该起火做饭了吧?”沈案死死的盯着那一缕烟,天色越来越暗了,如果不是他眼睛够贼,刚才就错过了:“把船靠过去!” 小丫鬟忙将船划回月牙岛,可沈案已经等不及了,他施展轻功飞身而起,人刚到半空中就听到脑后传来奇异的风声。 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着就要被几点寒芒击中,成竹慌乱的站起来,长大了嘴却因为太吃惊发不出声音。 沈案手中折扇一展,轻巧的借风力滑开,险险的躲开了那几枚暗器。 成竹又惊又怒的看着打出暗器的小丫鬟:“你……” 小丫鬟冲他甜甜的一笑,一横桨打了过来,直接把成竹打落在湖水中,她又一落桨,小船快速的向月牙岛前行。 沈案本想上来抢船,他的脚尖刚落到船头,一把寒光又打了过来,他不得不赶紧借力再次掠到空中。 船被沈案这么一踩立刻晃动起来,小丫鬟却稳稳的站在船上,快速的把船划向月牙岛。 “救命!”成竹从水里冒出来,手脚毫无章法的乱刨:“救命啊!” 沈案只好转身回来,他飞掠之中摸出怀中的烟花炸到半空中,然后一弯腰抓住成竹的衣领,另一只手挥着扇子借风力,踏水而行上了月牙岛。 沈案将成竹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他顾不上脱掉自己湿透的鞋袜,施展轻功掠向刚才冒出轻烟的地方。 看时辰刚才冒出来的应该是炊烟,有炊烟应该就有人在,这里是不是富贵楼,顺着炊烟找过去就知道了。 炊烟升起的地方是一丛矮树,矮树丛里有一个罐口大小的洞,普通人根本没法从这个洞下去,七岁以下的幼儿勉强可以一试,可此时小丫鬟整个身体都已入了洞里,只剩了一个头在外面。 第21章 倒霉 “缩骨功?厉害,听说要练这门武功,得从小把人给泡在醋里,把浑身骨头都给泡软了,很难练的,阁下的缩骨功这么厉害,莫非是千手夫人?”沈案在三步外站住,端端正正的合手行了一个礼。 千手观音的暗器,千面佛的易容术,都是江湖一绝,虽然现在小丫鬟只剩一个头在外面,可听说千手观音是用牙齿都能发暗器的狠角色,他不得不堤防。 小丫鬟现在没想到沈案这么快就追过来,她这个时候手脚都卡在洞中,出手受阻失了先机:“沈信陵,大家各取所需,你别挡我的道。” 她也不敢冒然在往洞里去,如果沈案从上面扔一块尖锐的石头,那么小的洞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直接就能要了她的命。 “之前见到蝶无衣,在下就想,若是千手夫人和千面先生也到了,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热闹呢。”沈案说话十分客气,虽然在江湖上齐名,可千手夫妻与他和蝶无衣有所不同,他和蝶无衣偷东西全凭自己的喜好,而千手夫妻则常常受雇于人,为了顺利得手有时还会不择手段。 他继续拖延时间,不管是冷清茗还是蝶无衣的人赶来都行:“之前听闻千面先生身染沉疴,还以为是有人嫉妒贤伉俪恩爱散布的谣言,如今看千手夫人不惜以身犯险,想来应该是为了神医谷的那颗续命丹吧。”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千手观音眼神凶恶,对续命丹她是势在必得。 沈案还想说话拖延时间,可一把寒光从矮树丛里打出来,他不得不闪身躲开。 就在沈案躲闪的时候,千手观音从洞中窜出来,化作一道轻烟掠走,沈案看到她去的方向心里一沉,忙全力去追赶千手观音,他的轻功就算有追风赶月的速度,可千手观音时不时的丢一把暗器来干扰他让他没法近身,等他追到岛边,看到千手观音扣住了成竹的喉咙。 成竹被千手观音从背后扣住咽喉,他个子比千手观音高,不得不弯着腿倒退着往小船走,本就走的辛苦,上船的时候更是被绊了一下,他直接跌进船里。 千手观音蹲下去点成竹的穴将他制住,而成竹借着小船上的火光,看到千手观音鞋子上沾染了一些泥泞,今天并没有下雨,千手观音又一直扮作小丫鬟在船上,她的鞋上哪里来的泥泞? 成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是你!是你把饮雪寒放进了米缸!也是你下毒害死了冷捕头!” “那杯茶不是给冷无常的,他偏偏赶巧喝了,这就是命数。”千手观音将船驶离岸边,她对追来的沈案说:“日出之前,把蟹宴这次卖的四样东西都送到莲花坞,否则我就杀了他。” 看着远去的小船,沈案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商量一下啊,换个美女让我去救行不行啊?” 千手观音并没有搭理他,小船渐行渐远。 沈案叹口气:“为一个大男人去赴汤蹈火,我怎么就那么不情愿呢?” 再不情愿也要想办法救人啊,有炊烟从山里冒出来,那一定是有人,等冷清茗带人赶到的时候,沈案已经把这岛给翻了三遍了,却还没找到除了那个洞口外,其他能通往山腹的通道。 冷清茗一听成竹被抓了就急了:“你故意的吧?你不是摘星换月吗?怎么能就让成竹被人给抓了呢?” 沈案觉得自己没法解释:“我这个人虽然轻功不错,可不擅长打架,而且对方是个女的,我赢了说出去也没脸啊,一大老爷们为了抢东西打一女的,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你给我闭嘴!”冷清茗觉得脑仁疼。 沈案也懒得和她扯:“赶紧把花总管给叫过来,让他把东西麻溜的拿出来,反正最后都是被我给偷走,不如他自己大方一点。” “他不见了。”冷清茗说到这个就觉得头更痛了:“他下了湖,我为了找他找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找到了他坐过的那艘船,可他并不在船上,我们只找到和他一起下湖的捕快的尸体……”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捕快死在饮雪寒之下。”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只找到捕快……那划船的船夫呢?” “不知道,有可能尸体沉在水里我们还没找到吧。”冷清茗说到这件事语气就很沉重:“我们验过他们坐的那艘船上的茶壶,茶壶里的水被人下了毒。” 沈案比划了一下:“这么一点饮雪寒兑水里就能毒死一百个人,随便找个空瓷瓶倒一点出来,就够杀很多人,我们找到的那瓶可不一定是凶手手里所有的毒药。” “你说千手观音伪装成了一个小丫鬟,我们在莲花坞厨房窗外找到的,也是一个女子的脚印,难道用饮雪寒杀了我爷爷和花总管的就是千手观音?”冷清茗咬着牙说。 “花总管被杀的时候,千手观音应该还在码头等着被问询……”沈案突然脑子里灵机一动:“那个船夫,不见的那个船夫,你去查一查是不是我和成竹今天坐的那艘画舫的船夫!如果是的话,那个人有可能就是千面佛!” 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刚才你说的对,下毒杀人的很可能就是千手观音和千面佛,之前有江湖传闻说千面佛身染重病,刚才在和千手观音对峙的时候,千手观音说续命丹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踏春图和饮雪寒是我的东西,我现在突然有了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冷清茗皱起了眉头。 “你爷爷的死也许根本就是意外,凶手想杀的人根本不是你爷爷,而是花总管。”沈案想想千手观音在离开前说的很含糊的那句话,立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神秘的寄卖人不知道怎么弄到了我们的一些藏品,我被拿走的还算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可千手观音夫妻被拿走的可是保命的东西,所以他们一定要赶紧拿回来。” “他们可以趁蟹宴的时候买回去啊。”冷清茗的思绪跟上了沈案,可却习惯性的和沈案唱反调。 “做我们这行,用钱买那就是打脸了。”沈案说:“说正事,反正吧,我估摸那饮雪寒不知道怎么落千手夫妻那里了,然后他们在赏芳园摸了几个月,没摸到富贵楼的大门在哪里,眼看着蟹宴就要开了,所以他们想下毒逼花总管带他们去富贵楼。” 冷清茗有些想不明白了:“那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你爷爷到赏芳园肯定去找过花总管,花总管那个时候肯定会让人送茶待客,下了毒的那杯茶不知道怎么就端给了你爷爷。”沈案语气很肯定的说:“中了饮雪寒到毒发身亡差不多两个时辰,所以你爷爷从花总管那里离开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而他独自下湖之后才毒发,船上的茶水才会查不到有毒。” 冷清茗听得瞪圆了眼睛,她觉得沈案说的很合理:“被我爷爷喝过的茶水花总管也不会再喝,让人撤下去以后就倒掉了,所以我们一直都想不通爷爷是怎么被人在湖面上下毒的。” 因为冷无常根本就是在岸上的时候就中毒了。 冷无常就是一个倒霉的替死鬼,如果不是千手夫妻急于拿到续命丹露出了马脚,沈案也不会把这些看起来不相干的事情串成一条线。 第22章 怀疑 冷清茗也脑子转的飞快:“千手夫妻误杀了我爷爷,引来了官府暂时让他们消停了一下,可我们的到来让他们紧张了起来,你,成竹和贾南斋在船上讨论案子也一定被他们给听到了……” 隔那么远,普通人肯定听不见,可千手夫妻并不是普通人。 她继续说:“你认出了蝶无衣,千手夫妻觉得这是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他们本来就跟着船在莲花坞,趁着我们清点彩云班的人没有注意他们,千手观音绕到了岛上,也许就在准备去嫁祸的路上遇到了莲花坞的采莲女养的猫,她先抛了猫出去本来只想暂时转移我们的注意,没想到误打误撞让我们发现了布局图,我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她又绕到厨房后面去将装有饮雪寒的瓷瓶放进了米缸里,让所有证据都坐实了是蝶无衣杀了我爷爷。” 沈案点点头:“他们也知道蝶无衣和她的人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栽赃给蝶无衣必然会让官府手忙脚乱的去追捕蝶无衣无暇他顾。” 冷清茗眯了一下眼睛:“花总管下湖的时候正好上了千面佛的船,千面佛要在船上的茶水里下毒是再容易不过了,船夫和花总管都不见了,肯定是千面佛把花总管给带走了。” “花总管在这里经营那么多年,未必甘心这么轻易的带千面佛进富贵楼,他有可能落在千面佛手里,也有可能跳水跑了。”沈案说:“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必须先弄到蟹宴上的四样东西,以此为饵才能在莲花坞布局抓她,所以我们现在得赶紧想办法进富贵楼。”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下面就是富贵楼吧?”冷清茗看着地上罐口大小的洞口:“我们没来之前你把这岛给翻了八遍了吧?找到从哪儿进去了吗?就这么大一洞口,你别告诉我富贵楼都是属蚂蚱的,全是从这儿蹦进去的。” “我没找到进去的方法不代表这里就不是富贵楼。”沈案看冷清茗冷笑一声,他也跟着冷哼一声:“被抓的可是你们大理寺的录事,你要是不相信我,他死在千手观音手里可不算我见死不救。” “为什么千手观音和蝶无衣都要你去偷东西?她们不能自己去偷吗?”冷清茗为这一大串没有证据全靠猜想的推测弄得头痛,火气又上来了:“蝶无衣是你嚷嚷出来的,然后又是千手夫妻,怎么的啊,你们飞贼界三大翘楚打算齐聚赏芳园,嗑着瓜子喝着菊花茶,互相交流一下多年来入室行窃的丰功伟绩啊?” “你在怀疑我?”沈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冷清茗,刚才说了一大串都白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冷清茗直视着沈案的眼睛:“蝶无衣是你嚷嚷出来的吧?可那几个舞姬到现在也没抓到,是不是蝶无衣还有待证实,你现在又指着地上一个洞告诉我成竹被千手观音给抓走了,证据呢?空口白牙全凭一张嘴,我还可以说是你杀了成竹和小丫鬟,把尸体藏起来编了一通鬼话来骗我们,目的就是逼我让花总管领你去富贵楼,而你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偷这次蟹宴上的东西。” “地上,树上,这些暗器你看不到啊?你有时间怀疑我……你能琢磨点有用的吗?我出道以来就没失过手,我真想偷富贵楼用得着和你抖这些小心眼?”沈案觉得自己再和冷清茗争辩下去得被气死:“千手观音承认下毒杀你爷爷的事,成竹也听见了,只要把成竹给救回来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别废话,赶紧的。” “花总管现在不见了。”冷清茗被沈案堵得一肚子气:“有本事你就从这个洞跳下去啊。” “我跳不下去,我没本事,我承认。”沈案说:“花总管不见了,这个园子里还有别的主事的,富贵楼主来历成迷行踪不定,不可能把所有事都给交给花总管,他就不怕花总管阳奉阴违或者吞他的钱吗?” “赏芳园虽然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园景吸引了不少人来游玩,可真正赚大钱的却是每年两次的展卖,卖的东西有两个来源,一个是赏芳园的当铺收的,还有一个就是别人寄卖的。”冷清茗的情绪经过刚才的互怼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可以冷静下来想这件案子了:“说起来蟹宴卖什么,应该是当铺的掌柜说了算的,也就是说,在展卖会这件事上,他的权力有可能比花总管更大。” “行,你去找当铺掌柜,我去染香坊转转。”沈案用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冷清茗看他这个态度,转头让洛阳府衙的刘捕头去找当铺掌柜,她转身追上往旁边船走的沈案:“你去染香坊做什么?” “赏芳园的熏香天下闻名,都到这儿了我也得买点回去送亲戚朋友啊。”沈案回头看了冷清茗一眼:“你也顺路买点回去送同僚上司,这是人情礼节,想要混得好,送礼不可少。” 说完他就一抬腿上了船。 冷清茗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上了船。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哟,开窍了啊,你要什么熏香我帮你买,这种小事交给我,别耽搁你办案子。” “现在死了洛阳府衙的捕快,刘捕头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他现在办案比我更积极。”冷清茗看着沈案:“你身中剧毒应该比我更想快点破案才对,居然还有闲情去买熏香……” 她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们进赏芳园这一天,彩云班的舞姬,莲花坞窗外的脚印,被人挟持的成竹,每一件都是你发现的,每一件都像是线索,可每一件却又无法佐证,沈信陵,是你故布疑阵想浑水摸鱼,还是确有其事,我得跟着你亲眼看到才会信。” 她说完就让船夫开船去染香坊:“而且我有明确的命令,每一艘船上必须有一名捕快同行,无论你想去哪里,现在想撇开我的话,你就只能自己游过去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沈案有些无奈的在船舱里坐下。 “你刚才说的那些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惜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所以你要我信你,给我证据。”冷清茗在沈案的对面坐下,手放在剑柄上:“发生那么多事,我谁都不信,从现在开始我亲自盯着你,不管是你想搞鬼,还是有别人搞鬼,我们眼见为实。” 第23章 品香 冷清茗看着沈案:“你到底去染香坊做什么?现在就我和你两个人,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沈案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冷清茗,嘴角浮起一丝笑,却没有回答冷清茗的问题。 冷清茗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看什么看啊?我脸上有花啊?” “你不相信,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沈案笑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千面佛的易容术是江湖一绝,他能易容伪装成任何样子,你,真的是冷清茗吗?这么急不可耐的套我的话,我怎么觉得你也很可疑呢?” 冷清茗懒得和他废话,呛的一声拔剑出鞘,剑花一挽就刺向了沈案,冷家家传繁花落叶剑,剑法绚丽如花开又迅疾辛辣,可沈案却像是风中的一片叶子,饶是冷清茗剑法凌厉,他却始终在冷清茗剑尖前三寸,刚好在剑气之外游走。 过了十几招,沈案找了冷清茗招数间的空隙,一个转身到了冷清茗身后,压低嗓门说:“行了,知道你真的,可你能保证这个船夫是真的吗?千手观音之前还给我们烧水泡茶呢。” 冷清茗收剑回鞘:“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染香坊在湖中最大的一个岛,岛上遍布香树花丛,前院是引了一道水流穿过,供客人品茶买香的品香居,中院是供这里的丫鬟居住的地方,而后院的制香房则是十二间狭小的房间,每一间房只制作一种香,进去之前都必须沐浴更衣,以免其他气味染到所制的香上。 这个时辰已经不接待客人了,可冷清茗一亮腰牌,染香坊的人还是点灯奉茶的将沈案和冷清茗给迎了进去。 雅室里摆着屏风,桌椅,软垫,笑容温婉的丫鬟奉上了香茶和点心。 沈案端起茶杯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十分的情真意切了:“黄山的太平猴魁,冷姑娘,你看啊,这每朵茶上都是两个叶环抱一个芽,这叫两刀一枪,你看这叶脉绿中带红,上品,讲究。” “这碗茶能遇到公子这样懂茶的人,也不枉它从黄山到这里的漫漫长路了。”门口的屏风后面绕进来一个穿着紫色长裙,妆容精致,仪态高雅,脸上带着笑的中年妇人,她虽然不再年轻,可却充满了成熟的风韵,让人一看就能看出她是此间管事的人。 所以她虽然带着笑,却让冷清茗的手放到了剑柄上。 妇人行了万福:“我叫常玉香,来往的客人赏脸,都唤我一声香姨娘。” 她入座以后还带着盈盈笑意:“听说来的是官府的老爷,没想到还有一位是这么好看的姑娘,不知道两位是来查案的,还是来买香的?” 沈案手中的折扇压在冷清茗的手背上,抢着开口:“买香。” 常玉香当然看出来他们不是来买香的,园子里之前死了个总捕头,今天又闹得封园,虽然个中细节她不太清楚,可也知道这次官府只怕是不太好疏通,眼前这两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她久经世故很懂的顺水推舟:“我们园子有十二种熏香,每一种都对应一个时令,姑娘们,把我们园子里的香送上来给两位看看。” 有十二名身穿不同颜色长裙的少女,一人捧着一个托盘,挨个进来蹲在桌前,将手里的托盘举到沈案他们面前,托盘里有香饼,香粉,香锭,都装在精巧的瓷盘里,旁边还有个木牌子,上面写着香的名称。 每进来一位少女,常玉香就柔声介绍这香的特点,还殷勤的让沈案和冷清茗试闻。 冷清茗一向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看沈案兴致勃勃的样子,一会试香一会夸人,她有些不耐烦,心里怀疑沈案另有所图在磨时间:“沈小贼,你眼神这么色眯眯的,你到底是在看香还是在看人啊?” “都看,你看这些女孩子一个个又好看又温柔,我恨不能天天和她们在一起。”沈案柔情款款的凑近对眼前蹲下的少女深吸一口气:“你身上这个味道我喜欢,你用的就是这款熏香吗?” “奴家用的就是这款莲心白蕊。”少女被沈案的笑弄得羞红了脸,虽然害羞的低下了头,可还是不忘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公子若是喜欢就买些回去吧,点了闻着这味道,就好似奴家日日都陪伴着公子一样。” “好,我买。”沈案伸手扶了一下少女鬓角的鲜花。 冷清茗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她的眼睛刚翻过来,就看到沈案的手凑到了她面前,然后还对她眨了眨眼睛:“闻闻。” “我又不买,闻什么闻啊。”冷清茗语气很冲的说。 “不是让你闻我的手,是让你闻这根头发,我刚从她头上拔下来的。”沈案对冷清茗说:“她们为了卖香,每一个托盘子的少女都只用自己托的那种香熏衣服,可你闻闻她头发什么味道。” 冷清茗半信半疑的闻了闻,一闻之下更疑惑了:“榆木油?” “我朝女子喜欢梳发髻,为了维持发髻的高耸所以会用大量的发油。”沈案将手里的头发给丢掉,并冲一脸疑惑的少女笑了笑:“可就算她们天天都用那种熏香,头发上的榆木油味道却并没有被熏香给掩盖,而你爷爷身上找到的那根头发上面,却只有很淡的莲心白蕊的香味,没有任何一丝榆木油的味道。” 常玉香听到这里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她示意捧着托盘的少女退一边去:“两位果然是来查案子的,可冷捕头死的时候,还有今儿闹飞贼的时候,我这里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在岛上,哪儿也没去过,那些个命案啊什么的,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我也知道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这莲心白蕊的香味,要是不麻烦,我想见见制香的师傅。”沈案脸上带着无害的笑。 冷清茗这才明白了沈案一路藏着掖着的原因,因为沈案有疑惑,所以他特地来这里来证实,现在看来头发上也能沾染莲心白蕊香味的人,只有制作这款熏香的制香师傅了。 她看向常玉香,这不是一个为难的要求,可常玉香的脸上却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第24章 招呼 常玉香的犹豫让冷清茗的怀疑加深了,她挑了一下眉毛,拇指一拨,剑出鞘了一寸:“怎么?不能见吗?” “也不是不能……”常玉香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笑容:“只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客人说要见制香师傅的,所以我有些个吃惊罢了,我这就让人去将制香师傅给请过来。” 冷清茗站起来:“你叫人去请来的是真的那位吗?” “制香师傅的手艺固然是我们染香坊的秘密,可两位也不是同行,犯不着偷我们这制香的手艺,我没有必要找一个假师傅来糊弄两位吧。”常玉香说:“而且两位都是聪明人,我也没那个糊弄两位的胆子啊。” 冷清茗说:“那也有可能,你到后面去一请,那位制香师傅就恰巧死了。” “我的命只怕没那么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有些低哑的女声,紧接着绕过屏风走进来一位四十来岁,身穿素衣的长发女子,她及腰的长发在背后用一条丝带随便系了系,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疏离和清冷的气质。 常玉香一看到她,有些着急的站起来:“夜里风大,你出来做什么呀?” “姑娘在门外已经立了好一会了,听说我们要见制香的师傅就走进来了,难道姑娘就是制莲心白蕊的制香师傅?”沈案站起来,端端正正的合手行了一个礼。 “这个小哥倒是位有趣的人,我已经老到好多年没被人叫过姑娘了。”素衣女子在沈案对面的桌边坐下。 常玉香叹了口气,招呼房中其他姑娘离开,还顺手给他们关上了门。 冷清茗也坐下了,可她看到素衣女子的手一直藏在袖中,就算坐下她的手也没离开剑柄,一脸警惕的看着对面的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坐下以后,也不和他们客套:“听说来的有一位捕快姓冷,不知道和冷无常冷捕头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爷爷。”冷清茗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很别扭,之前在冷无常的衣服上发现带着香味的发丝,洛阳府衙偷偷把这件事从验尸笔录上删掉了,因为怕对冷无常一向严明的名声带来污点,可眼前发丝的主人出现了,她还真怕素衣女子说出和冷无常有风月之事,让他们的辛苦追查变成一场闹剧。 “冷捕头对我有恩,冷姑娘想见我,我必须得来。”素衣女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从冷捕头死在赏芳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等着冷家的人来找我。” 冷清茗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她一激动又站了起来:“难道我爷爷的死和你有关系?” “我不知道冷捕头的死和他来洛阳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素衣女子面对冷清茗声色俱厉的质问,仍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她的左手将一封信放到桌上:“十多天以前我收到冷捕头的信,信中冷捕头想让我鉴定两幅画的真假,可我身体不能出远门,便回信请冷捕头将画带来洛阳。” 沈案看了一眼冷清茗,冷清茗眯着眼,很明显对素衣女子的话半信半疑,他站起来去对面桌上拿起信,转身回来交给冷清茗。 冷清茗打开一看,内容和素衣女子说的一样:“是我爷爷的笔迹。” 她疑惑的看向素衣女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爷爷会找你鉴定踏春图?” 还未落座的沈案面向素衣女子:“听闻当朝临摹古画第一人红酥手长居洛阳,不知前辈可认识?” “公子说话太客气了,妾身不过是个为了炫技而仿古画的画匠罢了,什么红酥手不过是江湖上的虚名罢了。” 沈案端正的行了一个礼:“前辈画技当世无双,在下一向钦佩得很,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冷清茗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惊讶,来的路上她也听沈案提起过红酥手,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素衣女子,竟然就是让无数画师引为奇才的红酥手。 红酥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对沈案这番说的真情实感的恭维还是很受用:“我所临之画只得其形而不得其韵,不过糊弄些有眼无珠的俗人罢了。” 冷清茗看沈案还有继续恭维的意思,她忙说:“我爷爷到洛阳来又找过你对不对?他找你做什么?” “你爷爷查的踏春图的案子,其中一副买自富贵楼,我长居赏芳园,他让我帮忙打听一下这副画的来历。”红酥手说:“我不过是个废人,也帮不上什么,他提出想去富贵楼看看,可我也没去过富贵楼,我没法带他去,只能给他画了一副赏芳园的布局图,把我知道的富贵楼的位置给标注其上。” 冷清茗并不知道沈案见过蝶无衣,所以不知道从莲花坞搜出来的布局图是蝶无衣从冷无常身上偷的,她眉头一皱正要问,却被沈案一扇子敲在了手背上,她吃痛的冷哼一声,错过了发问的时机。 沈案从袖中取出布局图展开走过去放在红酥手面前的桌上:“前辈说的布局图可是这一张?” “是。”红酥手只看了一眼就非常肯定的回答。 沈案说:“可这幅图笔触太普通,实在不像是前辈的技艺啊。” 冷清茗不等红酥手回答:“也有可能是你伪造了踏春图,被我爷爷发现了找上门,所以你杀了我爷爷灭口。” 红酥手静静的看了冷清茗一会,她举起自己的右手臂,衣袖往下滑,露出她没有手掌的右手:“我造过的假画不少,买了假画的人总有些财大气粗又记仇的,我有一次被人给抓到了,本来那些人要砍了我双手双脚的,幸好冷捕头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冷清茗对红酥手的话并不全信:“你右手都没了,这幅布局图是怎么画出来的?” “我还有左手啊,练了几年勉强可以握笔了。”红酥手语气非常的谦逊。 冷清茗看了沈案一眼,又转头看向红酥手:“可我们去过你地图标的地方,那个是冒出水面的岛,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富贵楼,你失去画画的技艺在此苟且偷生,我爷爷来查踏春图,如果真的查出赏芳园问题,这里出了事你也就没了安身之处,你会不会因此故意让我爷爷去那座孤岛,并联合赏芳园中其他人害了我爷爷呢?” 第25章 水匪 “冷姑娘你信不过妾身,妾身也无从分辨。”红酥手说:“冷姑娘若是去看洛阳地方志,便可知道这湖曾是洛水的分流,多年以前洛水上有一支水匪横行多年,领头的鬼面郎君一生称霸洛水,积累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后人考证他的匪寨就在这个湖附近,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发现。” 冷清茗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富贵楼的所在就是当年的匪寨?” “我只说我听说的故事,是真是假还需要冷姑娘自己去查证。”红酥手说:“我在这赏芳园不过是个制香鉴画的闲人,我从来没进过富贵楼,据我所知,能推开楼门的只有花总管。” “只有花总管?那富贵楼的楼主呢?”冷清茗挑了一下眉毛。 “那不过是花总管和当铺的齐掌柜杜撰出来的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富贵楼主,他们两个建这个园子的钱来路有些不太正,为了显得神秘,他们就扯了个虎皮,说富贵楼主是前朝的天横贵胃,和本朝好些世家也是旧识姻亲,让本地官府忌惮罢了。” “你说你是个闲人,你为什么知道富贵楼的位置,还知道花总管和齐掌柜的这个秘密呢?”冷清茗看红酥手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当年妾身画的东西,总得有个地方卖吧,算起来妾身和齐掌柜是旧相识,当初建这个园子的时候妾身正好归隐,这个园子还是妾身画的图。”红酥手回答得不亢不卑。 冷清茗心中拿不到主意,转头看向沈案。 沈案却说:“前辈天纵奇才,哪怕是归隐多年依旧是江湖一绝,夜深露重,还让前辈想起那么多不开心的往事,晚辈真是不该,叨扰许久,晚辈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 这什么都还没问清楚怎么就走了? 冷清茗被沈案拽出去,一脸的不高兴:“你干嘛啊?我总觉得她没说实话。” “前辈归隐多年不问世事,今天肯告诉我们这么多实属难得,你就不要执着了。”沈案对冷清茗使了个眼色:“你爷爷死的也算是冤枉,本来千手夫妻想给花总管下毒,逼他带路去富贵楼,谁知道你爷爷凑巧去把那杯茶给喝了,眼下花总管不知所踪,只怕是落到了千手夫妻手中,那可是凶多吉少啊,我们还是赶快想办法救人吧。” 他这一段话是说给红酥手听的。 等上了船,沈案让船夫将船开去月牙岛,然后拉着冷清茗在船头小声的说话:“就你这脑子,再聊下去红酥手能把你给绕出八百里地去,直接把你给送回大兴了。” 冷清茗一脸的不服气的说:“我才不信她一个叱咤风云的红酥手就这么成了寄人篱下制香度日的可怜女人了。” “她也许是有问题,可你压根抓不住她的小辫子。”沈案说:“你和她说你爷爷,她和你扯几十年前的水匪鬼面郎君,再扯能给你扯两百年前去。” 冷清茗迟疑了一下:“如果布局图真是她画给我爷爷的,那她也算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嘛。” “你再仔细琢磨一下。”沈案将手里的扇子展开:“她在赏芳园那么多年,连富贵楼的位置都知道,她能不知道富贵楼有机关进不去?你爷爷找上她,她看似报恩的画了一副布局图,其实仔细一想不过是一张废纸,可她就用这张废纸还了你爷爷的恩情,又没伤到赏芳园的利益,她这算盘打得多精啊。” 冷清茗咬着牙:“或许我爷爷的死根本就是她借刀杀人,为了怕我爷爷暴露她就是昔年的红酥手,所以她故意给了我爷爷布局图,千手夫妇才会下毒杀了我爷爷。” “你别忘了,布局图最后是落在了蝶无衣手上,不管是千手夫妇还是蝶无衣,就算是看到了你爷爷和红酥手见面,他们大可去逼红酥手再画一份,又或者直接跟踪你爷爷,杀死一个总捕头引来整个官府对赏芳园的严查,对任何一个贼来说都是得不偿失。”沈案说:“死的已经救不回来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救成竹吧。” “花总管不知所踪,红酥手装疯卖傻,齐掌柜也未必会给我们开门,现在要去富贵楼拿东西真的是不可能啊。”冷清茗有些泄气。 “我们先去码头。”沈案想了一下,让船夫赶紧去码头,然后他转身回来对冷清茗小声又快速的说:“你在码头下船去赏芳园大门等刘捕头,不管刘捕头有没有把齐掌柜给带回来,你都大肆宣扬齐掌柜听说赏芳园被封就跑了,而且让其他捕快大肆宣扬花总管的尸体已经从湖里捞起来了。” 冷清茗挑了一下眉毛:“你是想让红酥手认为当今世上能打开月牙岛机关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错。”沈案说:“我们也给她设一个局。” 船刚靠到码头上,坐在小板凳上喝茶的贾南斋就跳起来,也不等船夫铺跳板,直接就跳上了船:“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冷清茗急着去布局不想搭理他,可却被他一把扯住了袖子。 贾南斋抓住冷清茗的袖子不撒手:“你等我说完再走啊,可重要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想起来,下午突然想起来了,我赶紧的跑回衙门去查证了一下,这才敢来告诉你们。” 冷清茗不耐烦的说:“有事赶紧说。” “赏芳园这个大湖以前是洛水的分支,七十多年前洛水有个很嚣张的水匪叫鬼面郎君,后来有人说这个湖是鬼面郎君派人封的,因为他毕生抢来的财宝就沉在这个湖里。”贾南斋说:“十多年前赏芳园开始修的时候,我就听家中一个老家仆嘀咕过,什么园子修在贼窝窝……” “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了,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冷清茗越发的不耐烦了,一甩手把自己的袖子给扯回来。 “这个老家仆在进我们家以前是打鱼的,当年鬼面郎君最猖狂的时候他已经十二三岁,很多事过去多年记不清楚,可有件事他非常确定,就是当年鬼面郎君的寨子,在水路上被叫做花家寨,都是姓花的,你们就没点其他想法?”贾南斋一脸嘚瑟的说。 第26章 开门 冷清茗和沈案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没想到鬼面郎君的事情是真的,花家寨……花总管也姓花……难怪这些人知道月牙岛的机关,也难怪赏芳园能有那么大的气派。 冷清茗看着沈案:“红酥手是画假画出身的,花总管祖上极有可能是水匪,我可不相信他们凑在一起做的是正当生意。” “没被发现的都叫正当生意,没被抓住的都不算贼。”沈案看冷清茗翻了一个白眼,他转开话题:“现在知道花总管很有可能是水匪后人,我觉得他不可能落到千面佛手里,就算中了饮雪寒的毒也得两个时辰才发作,他有足够的时间跳水逃走,千面佛易容本事再强也不能变成一条鱼去追他,你说说看,现在的他最想做的是什么?” 冷清茗立刻抛开不相干的事情集中精神来想这个案子:“花总管如果中了饮雪寒的毒,要么赶紧去找一个阳性内功的人给他解毒,这种人不是那么好找的,那他想要保命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去富贵楼服下神医谷的续命丹。” “不错,他一定会去月牙岛取续命丹,你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去等刘捕头散布谣言,然后帮我发布命令,让所有的船都去月牙岛。”沈案说着就让船夫开船去月牙岛,他看冷清茗有些犹豫,立刻补上一句:“天亮前我把成竹救不回来,你杀了我给他陪葬。” 冷清茗分身乏术,她推了一把贾南斋:“你跟着他。” 贾南斋一脸迷茫的看着沈案:“这又是怎么了?成录事出什么事了?” “三大飞贼齐聚赏芳园,大理寺录事沦落贼手,富贵楼竟是昔年匪寨,本年江湖最大的奇案又生波折……”沈案一脸高深莫测的用扇子敲了一下贾南斋的肩:“预知后事如何,且随我来。” 船到了月牙岛,看到之前留下来守岛的捕快仍旧活蹦乱跳,沈案松了一口气,说明花总管应该还没来。 紧接着园里所有的船都到了月牙岛,沈案挨着看了一圈,他指着其中一艘船:“就这艘留下,我和贾仵作守在这儿,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洛阳的捕快忍不住有些怨言:“就这么看一眼就能看出凶手啊?这不是大晚上的逗人玩吗?” “上面的命令,让干嘛就干嘛吧。”贾南斋对捕快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沈案要这么做,等其他船走了以后,他凑到沈案身边:“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花总管水性再好,大半夜的又是入秋了,他想游到这里来也够呛的,我这是给他机会搭便船呢。”沈案说着蹲下,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船头的船板:“花总管,算算时间你这毒也差不多该发作了,别藏了,赶紧把富贵楼大门打开,让我们开开眼吧。” 甲板下没动静。 贾南斋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沈案:“你说花总管在这下面?” “不错!”沈案对站在一边的船夫说:“不想姓花的死就赶紧把暗格打开!” 船夫眨巴着眼睛:“大,大人,你说什么啊,小人听不懂。” “别装了,花总管中的饮雪寒是寒毒,他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有可能提前毒发了,不赶紧让他去吃续命丹,他就死定了!”沈案用力敲了敲船板:“花总管!花总管!” 下面还是没反应。 船夫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船板露出下面的暗层,船头下面的地方不大,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借着船头的火光,贾南斋认出这个人正是花总管,他惊奇的看向沈案:“你怎么知道花总管藏在这里?” “因为这艘船比别的船吃水深。”沈案得意的说:“虽然只深了那么一点点,可也逃不出我这双贼眼。” 他对船夫说:“赶紧把人弄出来!” 贾南斋搭了把手和船夫一起将花总管弄了出来,花总管浑身哆嗦着吃力的睁眼看了一下,又有气无力的闭上了。 这艘船不小,船上备了泥炉给客人煮茶,沈案忙去倒了一杯热茶给花总管灌下去,而贾南斋配合着对花总管推拿了一番,总算让花总管提起了一口气醒了过来,船夫忙将自己的衣服脱给花总管。 沈案说:“赶快把富贵楼大门打开,吃下续命丹去找一个阳性内动的人给你传功解毒。” 花总管坐在船舱里手里抱着一杯热茶,一脸犹豫的喝了一口。 沈案啧啧两声的坐在他对面:“都快死了还想着保密呢?” 他低头玩着手里的扇子:“我今晚上闲得无聊去拜访了一位很会画画的前辈,那位前辈说布局图是她画给冷无常的,顺带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鬼面郎君花家寨的故事……” “果然是她!”花总管对船夫说:“把船开到月牙岛的凹腰处去。” 船夫将船驶了过去,等船挨近石壁的时候,花总管提了一口气跳起来,飞身贴在石壁上一阵拳打脚踢。 贾南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毒发了?” “这是在开门呢。”沈案摇着扇子,被扇出的小凉风冷的抖了一下,忙又将扇子给合起来。 花总管落回船上,喘着气有些担心的问沈案:“我刚才运过功,不会加快毒发吧?” 沈案很郑重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感觉到船下传来奇异的震动,带动着水面掀起层层波浪,可这波浪却并不猛烈,紧接着他们看到月牙岛环形的缺口处,缓缓升起来一块巨石,将缺口牢牢的堵住,让这里变成了一个单独的小湖。 这个小湖的水面在慢慢的往下沉,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月牙岛主岛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这个洞口进入一艘大船都没问题,等洞口全部露出来,小湖的水面也不再下沉,船夫将船驶入了洞中。 船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进入到了一个溶洞中,等船在洞中间停稳当了,洞中的水面缓缓的往上升,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船升到了一个更大的溶洞中。 船头的火光所及有限,眼前有一截挂着纱幔和灯笼的走廊,抬头可见穹顶似有星光,往后看水光隐隐仿若夜中湖泊,低头可见水拍石岸。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沈案也会认为自己坐船上了一个岛,而不是到了一座岛的肚子里。 第27章 貔貅 前方走廊尽头传来一点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片活泼又清脆的年轻女子的笑声。 “这个时辰谁来了啊?” “大概是送螃蟹的吧。” “赶紧送后厨让杨大头先蒸几只给我们解解馋。” 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提着一盏灯笼走过来,看到迎面步履带风的花总管,她们吃了一惊,侧身避开:“七叔,你怎么来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花总管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三个少女看看后面跟着的面生的沈案和贾南斋,还是赶紧回答:“我们在布置大厅呢。” 外面的消息没来得及传进来,里面还在做蟹宴的准备。 花总管说:“不用准备了,你们下去吧,没我吩咐不要过来。” “是。”三个少女怯生生的退开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小楼雕梁画柱金碧辉煌,两层楼上下随意的点了几盏灯笼照亮,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摆放好的碗盘。 通往二楼的楼梯分为左右两道,环抱这一个舞台,舞台的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玉雕,用不同颜色的玉拼出了一副牡丹图。 沈案展开扇子半遮嘴的对贾南斋说:“看到那副牡丹图了吗?上次我来一眼就相中了,等我空下来,非得来把它搬回去搁我自个儿家里不可。” 贾南斋看着沈案:“原来你喜欢牡丹啊?” 沈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花总管伸手在舞台角的兽雕上摆弄了几下,舞台的地板裂开一个洞,一只狼狗大小的木雕貔貅从地板下升起来,出来以后缓缓的从舞台左边的斜坡下来,绕着大厅里品字形摆放的三张桌子走了一圈,然后从舞台的右边斜坡上了舞台,静静的停在舞台中间。 贾南斋一看这雕刻精美,还能动的木貔貅,好奇的跟着走到舞台的右边:“传说三国时候诸葛孔明有木牛流马,都说他是得了神术,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又看到这技艺了,反正你这蟹宴也办不成了,你送一只给我吧。” 沈案的目光却在木貔貅的背上,它的背上负了一个金丝楠木的托盘,托盘里垫了一块大红色的锦缎,锦缎上放了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刀。 迎风碎星辰,一刀惊九州。 昔日叱咤江湖的名刀,如今却成了供人买卖消遣的玩物。 “也顺带送我一只呗。”沈案摇了摇扇子:“江湖代有人才出,都风骚不过几年,大家要珍惜相逢的这段缘分啊。” 紧跟着第二只木貔貅从下面升起来,背后的托盘里是一张叠起来的纸,应该就是据说从武圣埋骨之地拓印来的武功秘籍。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这秘籍就算是白送他,他也没胆子练,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万一练岔气了呢? 第三只背上负的是一个青铜盒子,盒子的正面是一块被分成一百零八个小块的青铜版,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只有把这些小板拼成正确的图案,这个出自神机门的盒子才会打开。 三只木貔貅在舞台上站成一排,看上去像是训练有素似的。 沈案扫了一眼撇撇嘴,这个白送他也行,反正且还要坐牢呢,没事牢里拼一拼,倒也可以打发时间。 花总管的手扶在楼梯的扶手上,他感觉到自己全身越来越冷,冷的让他忍不住有些轻微的颤抖,每一只貔貅出来是必须有一定时间的间隔的,他焦急的等着第四只貔貅。 第四只貔貅出来以后,花总管急不可待的一步冲上去,直接打开锦盒拿出那颗黑色的药丸就要往嘴里塞。 “等一等!”站在第一只木貔貅旁边,正伸手在木貔貅身上敲敲打打的贾南斋突然说。 就在贾南斋开口的同时,小楼里的灯笼突然全都灭了,小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花总管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风刮向自己,他感到手中一空,手里的续命丹被人给抢走了,他凭着直觉拍出去一掌,这一掌拍到了一个人,可这个人身形极快,还没拍实就顺势往后化解了掌力,他忙追着风声过去,双掌连出,招数连绵,可没一招拍实,这让他很是心惊。 他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沈信陵!” 在小楼里,有理由又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似乎只有沈案了。 “可不是我。”沈案的声音从舞台的另一边传来,那边也有衣袂飞扬的声音:“我这边还替你拦着一个呢。” 他的声音中带了三分轻浮:“这么香,来的可是小蝴蝶?每次都等吹灯以后才出来,小蝴蝶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呀?” 花总管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沈案,进来的路那么隐秘,刚才进来的也只有他们一条船,蝶无衣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沈案对付的是蝶无衣,那自己对付的人是谁? 黑暗中凭借一点风声,花总管提着最后一口气,紧追着抢了他续命丹的人不放,往前追出去几步,他撞到了桌子上,桌上的碗碟被撞在了地上,发出一片凌乱的脆响。 这个时候,有一点火光从舞台上发出来。 贾南斋右手拿着火折子,左手握着碎星,他有点生气的问:“刚才你们谁推了我一下?推得我差点撞刀上了!” 火折子的光很昏暗,连那一方舞台都照不透亮,大厅里其他地方更是昏暗的很,可就这么一点光,也足以让花总管看清楚,此时大厅里只有他和贾南斋,沈案不知去向…… 难道刚才黑暗中和他过招的就是沈案,灯熄灭以后全是沈案弄出来的闹剧? 花总管惊疑之下急急想追,可刚一抬腿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他顿时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花总管,你怎么了?”贾南斋从舞台上跑下来,顺手点了桌上的灯,他一看花总管皮肤白得发青,手指蜷缩的很不正常的样子,他忙对走廊那边喊了一嗓子:“沈案!” 沈案像一股轻烟似的飘进来:“我差点抓到了蝶无衣,被你这一嗓子嚎得让她跳水跑了。” 花总管躺在地上,目光所及的地方,却看到一些水渍,这些水渍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是绝对没有的。 第28章 大限 花总管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没有了续命丹,饮雪寒的毒也开始发作,他索性趴在地上不挣扎了:“从水里来的是蝶无衣?” “如果我没闻错的话,是蝶无衣的香味。”沈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股香味如此特别,他不会闻错的:“我要是没猜错,她就是搭我们的船来的。” “难道她躲进了船的暗格里?”贾南斋给花总管把脉,其实也是做做样子,顺带感受一下中了饮雪寒的人的脉象,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救人的方法:“没救了,不过你也安心吧,那颗续命丹是假的。” 花总管不相信的看着贾南斋:“假的?” “神医谷前任谷主焚谷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存世的续命丹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制作丸药多数要加蜂蜜的,冬暖夏凉的那东西能存十年?”贾南斋大喘一口气才继续说:“能,但是得用蜡封了放冰窟里一直存着,四季都搁冰保着,你看你刚才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既没有冰也没有蜡封,你觉得那可能是真的吗?” 花总管愣了一下,他突然笑起来,笑的太急,一口唾沫呛得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案一看有些不忍心:“其实续命丹根本解不了饮雪寒的毒,我就是想骗你带我来富贵楼。” “那些都不重要了。”花总管感觉自己说话快不利索了。 “月牙岛虽然是你们花家水寨留下的老机关,可那木貔貅的做工却很新……和帮彩云班搭舞台的是同一个人吧……”沈案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眼神闪烁了几下:“是谁做的?” 花总管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眼神突然一下就散了。 贾南斋叹了口气:“他死了。” 他看看舞台上的木貔貅:“能让我搬一个回去吗?” “问冷清茗去。”沈案突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一个个都说让我来拿东西,有威胁的,有利诱的,结果呢?一个个都信不过我自己动手了,当我沈信陵是吃素的吧?” 贾南斋却对另外一个问题好奇:“你说千手观音会缩骨功是从烟囱进来的,她现在爬烟囱走我也懂,可现在机关封上了,你说跟着我们船进来的蝶无衣怎么离开呢?”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还有接到船夫的消息赶来的冷清茗和刘捕头。 “蝶无衣的水性应该不错,她之前说过布局图是她在冷无常死后,从冷无常的身上偷走的,湖面空旷她要是乘船跟着冷无常,肯定会被冷无常给怀疑,当时我就猜她是在水里跟的。”沈案说:“她表面上装的无可奈何的要躲着官府和我虚与委蛇,一转身就下了水暗中盯梢我们,我把花总管从船的暗格里揪出来的时候,她一定就在附近,趁着我们没留意她打开船在水下的那一面暗格躲了进去,虽然里面没多少水可她之前一直在湖里,所以衣服鞋袜都是湿的,大厅地上才会留下一些水渍。” 冷清茗不耐烦的说:“我想知道她怎么走的。” “香肠吃过吗?装香肠要用猪大肠做肠衣,薄又不容易破,同样的道理,将肠衣里吹上气,缠在自己身上用一支芦苇杆戳进去,练一练就能用嘴换气。”沈案说:“当年我偷宰相府就是用这招从他那园子里的小河进去的。” 他比划了一下:“我们进来要用到机关,那是因为走船,你们可别忘了,水下通往外面的洞是一直在的,有了猪大肠换气,蝶无衣水性够好的话,游出去也不是问题。” “你们这些当贼的花样还真多。”冷清茗白了他一眼。 大厅地上的水渍在舞台的右边,当时站在舞台右边的是沈案和贾南斋。 贾南斋说:“当时我站在舞台上看这些貔貅,推我那个人身上似乎带着些水气,我被推以后正好握住了这把刀。” 他嘿嘿一笑:“幸亏我机灵,好歹留下了这把刀,和沈案过招的是从水里来的蝶无衣,那和花总管打斗的应该就是千手观音了。” “能用这么细的银针同时打灭那么多盏灯,除了千手观音也没别人了。”沈案点了点身边的桌子,上面的烛台旁边有一根不起眼的针:“你们去查后厨的烟囱肯定能查到她进出的痕迹。” 他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当时心急火燎的想进来被我拦住了,顺势挟持了成竹提出要求,我们赶紧去查花总管和红酥手,她多半是会合了千面佛又回到了月牙岛,你们现在去找找烟囱附近的矮树丛,运气好能找到一个被剥了衣服的捕快,运气不好就只能收尸了。” 刘捕头忙让人去查看。 贾南斋一脸吃惊的说:“你是说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守岛的捕快,极有可能是千面佛假扮的?” “一天之内和摘星换月同船共游,看暗香浮动轻歌曼舞,还能让千手观音给你烧水煮茶,贾仵作你这一天过的很精彩嘛。”沈案看冷清茗又翻了一个白眼,他晃晃手中的折扇:“千手观音进来以后估计前后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东西,还全靠我带花总管来才打开了机关呢。” “说到底要不是你,千手观音和蝶无衣根本就不会得手。”冷清茗忍不住泼他的冷水。 这个时候莲花坞方向升起来一朵绿色的烟花,她看到这朵烟花松了一口气:“找到成竹了。” “等你见到成竹,他会作证千手观音承认误杀了你爷爷。”沈案说:“这案子结了。” “结什么结?我不管是误杀还是谋杀,没抓到凶手就不算结。”冷清茗咬着牙说,她语气有些凶恶:“案子虽然弄明白了,可我总觉得被人当棋子使了,那个寄卖人把你们三大飞贼都招来到底什么目的,我们始终没能弄明白。” “我倒是觉得他像是把三大飞贼聚起来比试了一番,谁能偷到蟹宴上的东西,谁就是当之无愧的贼王。”贾南斋砸吧了两下嘴:“我要有钱我也这么做,让三大飞贼争的头破血流,想想都觉得爽。” 沈案听了之后和冷清茗对视了一眼,贾南斋这个说法似乎很合理的解释了一切,蝶无衣对神机盒特别在意,千手夫妻对续命丹是志在必得,沈案原本在牢里对自己的藏品被人动了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冷无常的死让他参与其中……那冷无常的死是真的因为意外,还是有人精心布的局? 第29章 熟人 冷清茗咬着牙:“我总觉得这件事里,红酥手没那么干净。”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富贵楼被盗,花总管被害,冷无常命案告破,赏芳园解封……让很多人这一晚都睡的不太踏实。 红酥手显然也睡的不太安稳,很早就起来,踏着清晨的薄雾走到染香坊西南角,这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凉亭,她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 一切尘埃落定,此时露重风凉,正是躲在被窝里补眠的时候,可红酥手偏偏坐在凉亭里吹冷风,她的目光看向湖面的薄雾,仿佛那里会开出一朵世上最美的花。 红酥手虽然没等到花开,却等到一个人。 常玉香一脸疲惫可神情间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她沿着小路走过来,她落座时身上锦缎的披风一拂一展,上面绣着的大片牡丹竟像是迎风盛放。 红酥手说:“看来我要恭喜香姐你了。” “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常玉香眉梢眼角都带着点笑。 “花嫂子只有两个女儿,香姐你虽然是妾,可你膝下的松哥儿却是现在花家唯一的长子,松哥儿年纪还小,这赏芳园里外还得要你来主事。”红酥手眼角带了一点弧度:“搁宫里头这可叫垂帘听政。” 石凳冰冷的感觉隔着厚衣服也能感受到,常玉香从刚刚掌权当家的兴奋中清醒了过来,自己能垂下这个听政的帘子,还多亏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无欲无求的红酥手:“我家松哥儿能有今天全亏了公子和红妹,这份情谊我必不敢忘,公子要的那个人已经上了船送出去了。” “那个人固然是公子想要的,可公子更想要的是姐姐在洛水上的关系。”红酥手嘴角浮现一丝浅笑:“花家是不做水匪好多年,你看,坐吃山空最后还是把老祖宗藏的东西倒腾出来才有如今的家业,说到底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哪能那么容易丢弃的呢?当然啦,水匪这脑袋别裤腰里的买卖做起来也不容易,姐姐娘家还有四艘船在洛水上吧,与其水里问天吃饭,不如帮公子运些东西,好歹也算是正当生意嘛。” 如果是正经的生意,大可找正经的船家,要找水匪运的必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常玉香有些犹豫:“当初说好了,只要把那三个贼诓过来让他们自己斗个高下,别的事情都和赏芳园无关,可到后来怎么把七郎的命也给搭了进去呢?” “戏台子是公子替他们搭的,可角儿在台上怎么唱,那可由不得公子来安排了。”红酥手说:“不过公子要的就是这种意想不到,他看这出热闹觉得很有趣,比丢只兔子进饿虎群里看着饿虎争食更有趣,那些个畜生只会撕咬,哪里像人一样狡诈多变出其不意呢?” 常玉香在心中一咬牙,脸上带了笑:“公子看的高兴就好,日后还望红妹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红酥手说:“我也不过是个替公子传话跑腿的人罢了。” 常玉香一听,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难道红妹要远行?” “香姐如今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我这个只会制香的废人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开个香坊了此残生了。” “妹妹想去哪里开呢?” “大兴。” 半个月后大兴城。 头戴白花为冷无常办完后事的冷清茗策马进了城门,路边一家店铺正在挂招牌,风将盖着招牌上的红布掀起一角,露出一个香字。 冷清茗骑在马上有些心事重重,她已经得到消息,接替她爷爷出任总捕头的是周荣新。 这个周荣新说起来算是冷无常的半个徒弟,没有拜师,可穿上捕快那身衣服就跟在冷无常后面学如何查案抓人,这个人破案能力如何冷清茗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个人打老婆。 有一年周婶婶被打得狠了,一身是伤的跑到冷家,彼时十三四岁的冷清茗正是好打抱不平的年纪,堵着门指着来接人的周荣新的鼻子骂了个痛快。 后来回想一下,如果自己不是冷无常的孙女,应该早就被脸色铁青的周荣新一巴掌呼在了脸上。 后来周荣新调去了宜州,两人已是多年未见,可听到这个名字,想想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还是让冷清茗觉得不舒服,但再不舒服也的去见一见。 进了大理寺,冷清茗一路告诫自己要忍得住,要客气,要懂得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一进总捕头的屋,正打算不亢不卑的叫一声周叔叔,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这个人正是洛阳仵作贾南斋。 冷清茗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我用了一点家里的关系调大兴来了。”贾南斋看到冷清茗很是高兴:“和你们办案太有意思了,我觉得你们才是带脑子办事的人,你们最近在办什么案子呢?需要验尸找我,什么难看难闻的尸体我都不嫌弃的,对了,沈案呢?” 陪着贾南斋来给周荣新见礼的是大理寺的一位老捕快叫方从善,他是个很圆滑的人,这个时候很恰到好处的开口了:“沈案因为上次协助办案受了些伤,被杨大人特许出去调养,听说住在城中的胭脂楼里……” 胭脂楼不是卖胭脂的地方,而是京城最贵的青楼。 “胭脂楼?走,赶紧找他去,我这大老远的来了,你们不都得请我吃饭给我洗尘接风啊?”贾南斋自来熟的说着就往外走,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荣新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非常随意的拱拱手就往外走:“周大人我就不打扰你了,死人了再来找我吧。” 他一甩袖子走了,冷清茗却不能走。 不过被贾南斋这么一打岔,冷清茗也不觉得见周荣新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了:“周总捕头,我来销假。” “按本朝的规矩你可以回去丁忧三年的,你写个条子来我给你批了,回去给你爷爷守一年的孝,然后赶紧招个上门女婿,给你们冷家延续香火吧。”周荣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话里话外是要赶她走啊,看来这位总捕头相当的不待见她啊。 冷清茗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多谢周总捕头的好意,可一天抓不到杀我爷爷的凶手,我就一天不嫁人。” 周荣新还想继续训冷清茗几句,方从善却很是及时的开口了:“我们衙门只有清茗这一个女捕快,眼下就有一桩案子啊,还真的要个女捕快去查才行。” 第30章 大案 冷清茗知道这是方从善给自己搭台阶,她也很领情的顺着往下走:“方叔叔,是什么案子啊?” “说来也巧了,这案子就在胭脂楼。”方从善说:“有人拐跑了楼中一个姑娘,因为那个姑娘还带了好些个值钱的首饰走,所以胭脂楼报了案要把这个姑娘给抓回来。” “这种案子应该是巡城御史署来办的吧。”冷清茗皱起了眉头,一个青楼女子和人私奔了,这人海茫茫的往哪儿找人去? 这方从善看上去一团和气,难道故意用这种案子来拖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接触正儿八经的大案? 周荣新对方从善这个建议倒是满意的很:“嗯,这个案子很适合清茗嘛。” “这个案子就是巡城御史署送过来的。”方从善看冷清茗皱着眉头,忙往下说:“据说被偷走的首饰价值五千多两银子,嗯,也许别有隐情,这卷宗刚送过来我也没细看,贾仵作就来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先领他过来见总捕头了。” 他说着对冷清茗使了个眼色。 冷清茗只能和周荣新客套了两句随着方从善退了出来。 方从善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对冷清茗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周总捕头刚从宜州过来,眼下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你个小丫头可别去当那出头鸟。” 冷清茗一听,觉得方从善说的有道理,可去找一个私奔的青楼女子,这种案子让她觉得很憋屈,她抿着嘴没说话。 方从善也是从小看着冷清茗长大的,知道这姑娘的倔脾气:“清茗,听叔叔一声劝,杀你爷爷的凶手是江湖人不好抓,你和我都是小捕快,上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有案可查你还能在衙门里呆着,日后总有为你爷爷结案的机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端别人的碗就得服别人管呢。” 冷清茗深吸一口气:“谢谢方叔叔提点。” “这哪算什么提点啊,还是活了那么些年岁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呀要想随心所欲,要么自个儿有本事活的牛气,要么后台够硬上头有人。”方从善进屋拿了一个卷宗给冷清茗:“案子没大小,再厉害的捕头都是从街边捉贼做起来的。” “我明白了。”冷清茗接过卷宗出去。 说到贼,那沈小贼不就在胭脂楼吗?正好去找沈小贼吵一架泄泄心中的火气。 胭脂楼的老鸨秦妈正端着茶看一群小丫鬟练跳舞,看到一女捕快来找沈案,她一挥丝帕不耐烦的说:“沈公子带着云莲,沉月去了骊山泡温泉,大概这几天也该回了,姑娘要不留下个姓名,等沈公子回来我帮你转告一声。” 冷清茗被她这么冷眼一看,正要发火,一个人影却从门外进来:“沈案,沈案!快出来!” “哟,今儿男男女女的都是找沈公子的啊,可惜沈公子现在不在……”秦妈一个转头看到贾南斋,虽然穿的普通吧,人却很俊俏,她脸上带了一个笑:“公子请进来坐呗,喝茶茶等等吧,算日子沈公子大概也就这两天该回了。” 她一个眼神,十来个小姑娘过去将贾南斋拉了进来:“公子进来喝茶啊。” “公子你坐啊。” “公子你喜欢什么茶啊?” 贾南斋一下子不知道该回答谁,不知所措的涨红了脸:“我不喝茶,我,我……” “我们是来办案的!”冷清茗将手中的剑扣在桌上,发出一声响,她冷着一张脸:“不是说有人卷了你们楼里的东西跑了吗?说说吧,怎么回事?” “哎哟,都两天了你们才来查?这巡城御史也真的,我不是花了银子吗,怎么就派了个小姑娘来啊?”秦妈一听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你们可得赶紧把人给找回来,特别是那支翡翠簪子,可贵了呢。” “什么可贵了?”外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来。 “沈公子!” 一群莺莺燕燕立刻涌向了门口。 沈案穿了一件镶着白色狐毛的黑色披风:“给你们带了糖饼,都趁热吃吧,南斋,你怎么来了?” 跟着进来的两个美人手里拿着糖饼盒子,笑着分给那些女孩子,沈案则从一片香风中走过来,一只手解下披风随手一抛就丢给了迎出来的伙计,他对伙计说:“让厨房炒两个菜,温一壶酒,我要招呼朋友。” 冷清茗看沈案对自己视若无睹,她冷哼一声:“我们是来查案的!” 贾南斋看看沈案再看看冷清茗:“你是来查案的,可我……” 他看冷清茗狠狠的瞪着自己,忙转口说:“对,我们是来查案的。” 沈案看向秦妈:“怎么?有人觊觎我们家秦妈的美色来闹事了?” “我这老太婆谁瞧得上啊。”秦妈被他一说,脸上乐开了花:“那个不省事的玉琢跟人跑了,还顺带拿走了我好多值钱的首饰,特别是那支翡翠簪子可贵了。” 陪着沈案回来的穿着红披风的美人沉月,一边解披风一边走过来:“玉琢跟人跑了?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她就是跑了,还卷了我好些个东西呢,特别是那个翡翠簪子,很值钱的。”秦妈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平时对她那么好,为了个小白脸卷了我的东西跑了,她是脑子被狗吃了吧,能让她拿钱倒贴的算什么男人,跟着那种男人下半辈子也没好日子过。” “你有时间骂人不如带我们去看看玉琢的房间。”冷清茗面无表情的说。 沈案和贾南斋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从秦妈一路的骂骂咧咧中,他们两个也把这案子听出了一个大概。 胭脂楼的一个叫玉琢的姑娘,接了个堂会的帖子出去,可一天一夜没回来,楼里觉得奇怪就差人去问,结果那家根本没有堂会,而再一查发现玉琢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这事就在秦妈这坐实了,是玉琢卷带东西跑了。 打开玉琢的房门,屋里的东西一看就被人给翻过了,柜门抽屉全都开着,梳妆台上一片凌乱。 冷清茗皱着眉头:“你们都把屋里翻成这样了?” 秦妈说:“你这不废话嘛,人不见了我总得知道她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走吧。” 第31章 香灰 冷清茗白了秦妈一眼,胭脂楼的姑娘们听说来了个女捕快,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冷清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有点乱,她走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心里有点泄气,本来这案子就接的窝囊,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真的是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装模作样。 走到窗边,冷清茗看到窗前的小桌上倾倒了一些炉灰,香炉也不是摆在最中间的位置,她皱着眉头眼光一扫,扫到窗框上也有少许的炉灰。 这间屋的窗户是从下往上掀起来的,而沾了香炉灰的地方正是推开窗户的地方。 冷清茗疑惑的伸手推开了窗户,取过木条将窗户支起来,窗外是被一圈屋子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池塘,池塘里还有些残败的荷梗,夏天开窗倒是能纳凉又赏景。 “这在屋里磨叽半天了有什么可看的啊,不都说了是玉琢卷了我东西跑了嘛,那赶紧找人去啊,把东西给我找回来了啊,这在屋里看来看去的能把我的翡翠簪子给我看回来啊?”秦妈挥了挥手里的丝帕:“是不是我使银子没使对地方啊,怎么派了个这样的来啊?” “你的银子要是没使对地方,这案子就落在巡城御史署随便查查,轮不到大理寺了。”沈案看冷清茗似乎想往窗户外面跳,他对胭脂楼的布局很是熟悉,忙走过去:“干嘛呢?” “这沾了香炉灰,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冷清茗没好气的探出头去看,窗下面有一溜凸出来的砖,横着能站一只脚,她估摸自己跳出去能站得住:“不过这一圈都是房子,想出去只能翻屋顶吧。” 冷清茗正准备往外跳,沈案已经从她身边掠了出去,然后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外面,一点不见外的先从左边查看,那么窄的一溜砖面,他如履平地的沿着池塘溜达了一圈,然后停在窗外对冷清茗招招手:“出来看看。” “有什么发现?”冷清茗忙跳了出去,手抓住窗框稳住自己。 沈案指指窗户的左边,指着两间屋子之间的柱子:“看,这里也有一些香炉灰,挨着的两个窗户都有最近被人摸过窗框的痕迹。” 胭脂楼虽然讲究,屋里打扫的很干净,可这边的外窗却不好打扫,窗框上也积了一些灰,被人摸过之后难免留下一些痕迹。 冷清茗跳了出去:“难道这个人是进了那间屋子?难道是住在那间屋里的姑娘进来偷过东西?” “能踩的这溜砖这么窄,你是练过武的站在这里都费力,那两间屋的窗户隔得远,想过去还得抠着点砖缝走,这里的姑娘都是长指甲抠不了砖缝。”沈案说着往左又走了几步,停在左边第二间屋前。 冷清茗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偷偷从窗户出去的可能是这里的客人?” 沈案说:“胭脂楼里的姑娘如果不是顶尖儿的红,那也就那么一两套首饰,出堂会肯定会把体面值钱的都戴在身上呢,剩下的也怕丢了,所以这里的姑娘出堂会都会将屋子从外面给锁起来,而且房门那边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从那边进来很容易被人看到,如果冒充客人进了这个姑娘的房,随便找个借口把姑娘支出去,或者干脆等姑娘睡着了翻窗摸过来偷东西,那就简单多了。” 他左右看了看:“可奇怪的是,只有这三间屋的外窗有痕迹,这间是玉琢,中间是白蔷,那边是朝露,白蔷那间屋外窗下面灰尘还在,好像那人只是在窗上借力路过,并没有打开窗户进去。” “你真是三句话离不开一个偷字。”冷清茗瞪了沈案一眼,转头对站在门口的秦妈说:“从左边数过去第二间屋住的是谁,给我叫过来我要问话。” “住的是我怎么了?”一个尖细的女声从秦妈身后传来,秦妈略略侧身,一个下巴上有一颗痣的姑娘朝露走出来,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冷清茗:“住那屋也没碍着你吧?” “前天晚上,也就是玉琢出堂会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留宿特别的客人?”冷清茗说。 “前天晚上……”朝露想了想:“前半夜我在跳舞,后来快子时了来了个客人,到我屋里挺阔气的点了三坛子女儿红,我,我喝醉了,也不记得他特别不特别了。” “我们这儿的女儿红都兑了水的,就你的酒量三坛还不够你漱口的呢,喝醉?你往哪儿醉去啊?”沉月靠着门框用丝帕捂着嘴轻轻一笑。 “大概是我跳舞累了吧。”朝露不满的瞪了沉月一眼:“那客人可是指明要找我的,看那样子大胡子魁梧身材的,看着像关外来的采参客,不过这种男人一进屋都是心急火燎的办正事,一晚上恨不得来八次,他却一直找我喝酒来着……” 冷清茗已经不搭理她了,直接转头对沈案说:“这个客人很奇怪啊。” “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一浓妆艳抹的可不好认,但朝露下巴上这颗痣却特别好认。”沈案说。 冷清茗挑了一下眉毛:“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到胭脂楼的目的就是想通过朝露的房间去玉琢的房间?可你不是说这里的姑娘去堂会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身上了,进房间也偷不来什么东西吧,指不定还没那三坛子女儿红贵呢。” “难道真的是玉琢和人私奔,却又落了什么东西所以她相好的回来取?”站在窗内的贾南斋伸手搭了一把,帮冷清茗跳进屋里:“所以那个男的才会找脸上有痣很好人的朝露,因为玉琢告诉他从朝露的房间出去隔一间就是自己的房间?” “说到私奔这事我到觉得是秦妈想多了。”沉月突然说:“玉琢是有个心心念念的人,可刚才回来的路上,我还看到那个书生正在路边给人代写书信呢,云莲,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嗯。”云莲文静乖巧的点点头:“玉琢姐姐倒是提过想赎身的事,可是……” 可是一个需要在路边给人代写书信为生的书生,哪里有钱从胭脂楼里给玉琢赎身呢? “如果书生没有走,那就是那个堂会有问题了。”冷清茗眯了一下眼睛。 第32章 堂会 “那个堂会当然有问题啦,依我看那帖子根本就是玉琢自个儿写的,目的就是找个机会出去和她的相好的私奔啊。”秦妈说:“这事我早就和巡城御史署的说明白了呀。” “玉琢出堂会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她要怎么离开大兴?在城里呆一晚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找个白天出去烧香拜佛的机会逃走呢。”冷清茗说:“我说的有猫腻的意思,是我听说有些有钱人不是有那种特殊的嗜好吗?如果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闹出人命来,说不定就是那家人在留宿玉琢的时候不慎害了她的性命,所以才谎称玉琢根本没有去过。” 秦妈看了冷清茗一眼,手里掂着丝帕没有立刻回答。 沉月却轻笑一声:“我们这种女人命薄如纸,就算被人给玩死了,那赔点银子也就算了,哪能闹到不敢承认的呢?” 秦妈一听,忙一脸假笑的搂住沉月的肩:“哟,我的心肝宝贝啊,你可是妈妈最疼爱的女儿,妈妈可不能让你出事的。” 冷清茗本来挺不耐烦这案子的,觉得一个青楼女子私奔的案子实在不值得查,可刚刚在窗上的发现,让她觉得这件事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卷宗里附上了那个堂会的帖子,之前巡城御史署的人已经去问询过,可那家人一口咬定前天晚上根本没办过堂会,左邻右舍也说这家主人老家在洛阳,京城这宅子多年都没人住,从来没办过堂会。 但送玉琢去的轿夫却很肯定的说,是看着玉琢抱着琵琶进的门,那门房还给了他们半钱银子将他们打发了,说稍后府里的轿子会送玉琢姑娘回来,楼里的姑娘去堂会被留宿也是常有的事,轿夫得了赏钱也就离开了。 冷清茗仔细阅读了卷宗以后,她对秦妈说:“把轿夫找来我要问问看,当晚放玉琢进去的那个门房是不是个大胡子。” 秦妈忙让人去叫轿夫。 沈案站在冷清茗身后,也把卷宗看了个清楚:“你怀疑前天晚上在朝露房里的客人就是那个门房?” “问了就知道了。”冷清茗走出房间又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青楼女子房中能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人大费周章的来偷呢?” 她扫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朝露,用更加疑惑的语气说:“住这一溜房的姑娘身价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如果是大胡子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玉琢房中,大可花钱包玉琢一晚拿回来,何必这么费事呢?” “许是什么土匪马贼小王八看上了玉琢,舍不得花钱给她赎身就摆了这么一个局呗。”朝露翻了个白眼挥着手中的丝帕走开。 秦妈觉得朝露这句气话很有道理:“我不管是土匪还是王八,这人你们得给我找回来!” 她恶狠狠的对周围看热闹的女孩子们说:“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该练曲的练曲,该练舞的练舞,想离开这里就得去赚够赎身的银子。” 冷清茗摇摇头:“土匪抢人?人都被抢走了何必还偷偷摸摸进她的房?衣服什么的也没拿走啊,我还是觉得这个大胡子翻窗进来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两个轿夫被叫了来,问及那个门房的相貌,两个人的说法都是一样的。 “个子挺高的,也很壮。” “有胡子。” “其他的……那灯笼也不太亮,我们也没看得太清楚。” 冷清茗一听更加奇怪了:“既然办堂会肯定是宴请了客人的,怎么会连灯笼都不太亮呢?” 她一转手中的剑就往外走:“我要去看看。” 秦妈跟到大门边:“你们可得把人给我找回来啊。” 你们? 冷清茗回头一看,沈案和贾南斋都跟在她身后,她瞪着眼睛:“你们两个跟来做什么?” 沈案笑嘻嘻的说:“我出来散步逛街瞎溜达,你管得着吗?” 贾南斋双手拢在袖中:“我陪沈兄溜达。” 冷清茗白了他们一眼,懒得搭理他们,往卷宗上写的堂会所在疾步而去。 这一片深宅大院住的都是非富则贵,也难怪胭脂楼接了帖子并无疑心。 贾南斋看冷清茗停步的那一家,不太相信的问:“这家?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你认识这家主人?”冷清茗伸手就去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门房露出半张脸,他看到冷清茗身上的捕快衣服,很是不耐烦的说:“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你们认错地方了吗?我们家没办过堂会,也没请过什么姑娘,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这里可不是你们来吵闹的地方。” 他目光越过冷清茗扫到贾南斋,忙将门给全打开:“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贾南斋看冷清茗和沈案同时看向自己,他有些尴尬的一笑:“这是我家在京城的一处宅子。” 冷清茗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贾南斋:“你家里这么有钱你去当仵作?” 贾南斋笑了笑,请他们两个进去:“我爹常年在外头,我娘病故以后我被他接过去住了几年,后来,他看我不顺眼把我打发去了洛阳,这里就一直空着。” “也许就因为你家长年没人所以被人给利用了。”沈案问福伯:“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很早就睡了,还一觉到天亮,到了天亮觉得头还有点晕,以为自己着了凉所以又睡了半晌才起来?” “你怎么知道?”福伯很吃惊的看着沈案。 “他被人给下了蒙汗药了。”沈案说。 冷清茗撇撇嘴:“对这种事你真是门儿清啊。” 贾南斋请他们往里走:“福伯,上茶。” “不用了,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喝茶的。”冷清茗说着往里走。 宅子大,住的人少,虽然雕梁画柱装饰雅致,可总让人觉的有些闷沉沉的,空气中有些潮味,满是清冷孤寂的味道。 大门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银杏树,走过去才是大厅。 冷清茗在银杏树前站定:“以玉琢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经验,走到这里应该看出这个堂会有问题了,所以这个时候她必然会有动作了。” 沈案一伸手从后面扣住了贾南斋的喉咙:“大胡子这个时候应该出手制住了玉琢,并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第33章 沁墨 “你凭什么说玉琢被制住了?”冷清茗皱着眉头。 沈案示意她看右边银杏树下:“那边有个坑,土翻出来的颜色可以看得出来是最近才被砸的,你别忘了轿夫说玉琢是拿着琵琶进来的,应该是她在这里琵琶脱了手砸出来的坑。” 贾南斋问:“然后呢?” 沈案推着贾南斋继续往前走进了大厅,他看了看就否定了:“左右都有门通往后面的院子,太容易被人给闯进来,不管是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福伯担心的跟在后面:“哎呀,你别掐我家少爷的脖子啊。” 贾南斋说:“福伯,没事的,我们这是在查案子呢。” 沈案松开贾南斋,看了一下往右边的门走过去:“他们应该是从这里往后面走了。” 冷清茗习惯的质疑沈案:“你怎么知道?” 沈案的手指挑了一下身边茶几上摆放的盆栽上挂着的一条穗子:“别告诉我这是刻意挂上去的。” “我娘喜欢素净的东西,就算挂也不会挂这种桃红色的穗子。”贾南斋说:“你的意思是这条穗子是玉琢挂上去的?” “玉琢看到大胡子翻脸了,肯定得想办法了,她在外面掉了琵琶又抱起来,一定是把琵琶上挂着的穗子给扯下来丢在了这里。”沈案说:“毕竟是胭脂楼的轿夫送她来,亲眼看到她走进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看到这条穗子也能证明她的确是进了屋子。” 冷清茗冷哼一声:“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那我们就继续往后面走。”沈案挑了一下眉,对她的质疑满不在乎的说。 贾南斋给他们带路:“这后面是我娘的书房和药堂。” 冷清茗看了一圈:“这个院子后面是花园,前面隔着大厅,离仆人们住的地方也远,是我的话不管要做什么,选这里最合适了。” 她说着推开了书房的门,顺带还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娘有药堂?那她岂不是会医术和养生,为什么那么早就去世了呢?” “她是生我二弟的时候难产而死的。”贾南斋的语气很不自然,显然不太想谈论自己家的事情。 书架上多是医书和游记,沈案说:“令堂想必是位很有趣的人。” 他的目光落到书桌上:“平时这间书房是谁在用?” 站在门口的福伯说:“没人用,夫人虽然不在了,可这屋子一直保持她生前的样子。” 贾南斋和冷清茗顺着沈案的目光看过去,桌上的砚台打开了,里面有干涸的墨迹,而且笔架上还少了一支笔。 “福伯,这间房上次是什么时候打扫的?”贾南斋忙转头去看门外站着的福伯。 宅子长年没有主人,仆佣打扫难免疏懒。 福伯有些迟疑,可在三人的注视下又不敢不说实话:“宅子大,人手又少,天天打扫也做不过来,大概三四天前吧。”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少爷你要回来也不提前捎个信,我好让他们把宅子收拾一下啊,那被褥什么的都得拿出来晾晾。” “幸亏我没写信,这些证据才能保留下来。”贾南斋走到桌边,弯腰看着桌上的笔架:“上个月我娘忌日我还回来过,我可以肯定这笔架上的笔是一整排的。” 福伯也忙附和:“我们平时打扫很小心的,东西都会摆放整齐的。” 那么动了这支笔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大胡子或者玉琢了。 两个人是利用这宅子人少地广特地在这里见面的吗? 为什么大胡子不直接去胭脂楼见玉琢? 冷清茗一肚子的疑惑,她看向沈案的时候,沈案正好看向她,她有些不自在的说:“要证明你的猜测就得给我找到证据。” 三人在屋里查找起来。 贾南斋走到书架前:“我看好些个话本子上写着,有些细作会扮作青楼女子,利用这种身份出入达官贵人的宴席打听消息,你们说玉琢会不会就是个细作,她说不定是利用我家这空宅子和她的同伙见面传消息。” “请她出一次堂会的钱都够去胭脂楼听她唱三次小曲了,要传消息去胭脂楼找她不是更方便?”沈案说:“再说了,也不能见个面把人给见没了吧。” “也许是因为玉琢细作的身份被她的对头给发现了,所以诓她到这里来将她给杀了灭口。”贾南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谱。 冷清茗从桌子下面找到了毛笔:“笔在这里,刚才我在玉琢房里看到了文房四宝,如果要传消息也该一早写好了,为什么到这里来用笔墨呢?” “咦?”贾南斋从架子上拿起一叠泛黄的纸:“这叠纸……这是我以前抄书用的,我记得是放在最下面的。” “这是生宣吧,很容易沁墨啊。”沈案只扫了一眼就脱口而出。 “这是我特地买来罚抄书的,就是因为容易沁墨,两张叠一块抄一遍就有了两份。”贾南斋得意的说着放下手里的纸:“好些年没用了,我记得是压在下面的啊。” 冷清茗正在看手中的笔,想看看笔上有没有端倪:“大概是你家的仆人打扫的时候翻动的吧。” “未必。”沈案走过来:“你看这纸泛黄的地方,明显是长时间被压在下面,所以露出来的地方泛黄比较严重,而且你看这叠纸放的有些歪斜,如果你家里的仆人因为你娘生前的讲究所以格外注意整洁的话,那这叠纸很可能是最近被人给动过。” “桌上的笔墨被人动过,这叠纸又被人给动过……”冷清茗敲了敲桌面:“他们特地跑来是为了写字作画的?” “胭脂楼的姑娘从小学习琴棋书画,玉琢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弹的一手好琵琶,如果写字的人是她,为什么特地从下面翻出容易沁墨的生宣来写呢?”沈案走过来看看桌子,又弯下腰平视桌面:“果然,那支笔是她故意丢在椅子下面的。” 桌子是酸枝木的,颜色很深,浅细的墨迹在上面很不显眼,可从侧面看却能勉强看出来。 沈案拿出一张纸将桌上的墨迹临摹下来。 第34章 凶案 几根线围城两圈四方形,中间加了几条横线隔出些格子,其中两个格子里点了墨点,有一个格子旁边标注了朝露两个字。 这让沈案他们认出这是玉琢住的那个围着池塘而建的小院。 贾南斋一看之下立刻咋咋呼呼的说:“你们看看,看看,这肯定是玉琢画给大胡子的,为什么让大胡子去找下巴有个痣的朝露,还特地画了这幅图给大胡子,就是为了方便大胡子从窗户进到她房间去拿东西,我的猜测绝对是真的,玉琢就是个细作,大胡子就是她的对手,将她骗到这里制住了她,要挟她交出手里的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玉琢放在自己房间里,为了保命,所以她不得不画个图让大胡子去取。” 冷清茗看看书房里,桌椅什么的都很整齐,矮桌上的花瓶也都完好,看样子并没有经过打斗:“作为一个细作也太容易就招了吧。” “这细作负责打探消息可不一定会武功啊,那些细作都很奸险的,我觉得玉琢虽然让大胡子去了她的房间,可她给大胡子的东西却未必是真的。”贾南斋对自己的推测很坚持:“她刻意选择单宣在桌上留下墨迹,可见当时还是很冷静机敏的,她为什么要留下墨迹呢,说不定她还有同伙,要是她没回去就会来这里找她,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指不定能抓到她的同伙呢。” “这儿反正是你家,你守着呗。”冷清茗觉得贾南斋的推测有点道理,可还是没法说服她:“我接到的案子是玉琢卷带胭脂楼的财物私逃,胭脂楼要的是抓人拿赃,这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反而抖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玉琢是不是细作,反正我要把她给找回来。” 贾南斋想了想:“虽然从玉琢那里拿到了图,没拿到东西之前大胡子未必肯相信玉琢,他一定会确定了东西的真假才放人……” “玉琢被诓到这里是一更之前,一更以后就是宵禁了,可朝露说大胡子去她房里已是三更左右。”沈案说:“不管大胡子去玉琢房里做什么,那这段时间玉琢在哪里呢?难道就在这个书房里?大胡子离开她还有很多机会想办法逃走才对。” “或者他去胭脂楼的时候已经杀了玉琢。”贾南斋的目光投向花园的方向:“我家的花园以前种的都是草药,我娘故去以后也就荒废了,若是在这里杀了人,那花园倒是一个很好的埋尸地。” 他一边说一边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的草药早被锄掉改种了蔬果,眼下快入冬了,也就种了最后一茬白菜。 “这里可不像是前两天被人挖开埋过尸的样子。”冷清茗扫了一眼花园。 “大胡子在宵禁后不可能带玉琢上街的,那样太容易被巡夜的发现了。”沈案说。 冷清茗对贾南斋说:“你找找你宅中所有的房间,我去巡城御史署和金吾卫问问昨晚有没有持手令或者因急病宵禁后在城中走动的马车或行人。” “我这就去查看。”贾南斋立刻往最近的院子走去。 冷清茗往外走,她看沈案跟了上来,不太高兴的说:“你跟来做什么?” 沈案正要回答,却看到一顶轿子在贾府外面停下,沉月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他立刻一脸笑的下了两层台阶迎了上去:“怎么?才一会没见就想我了?” 沉月微微蹙眉,她摇摇头然后对冷清茗行了个万福:“冷姑娘,朝露只怕是出事了。” 冷清茗下意识的看了沈案一眼,这才问:“朝露怎么了?” “你们刚走朝露就接了个堂会的帖子,轿夫把人送走以后,秦妈想着玉琢就是去堂会出的事,就让楼里的伙计去看看,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劲。”沉月忙说:“伙计去敲门却没人应门,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再往左邻右舍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座挂在牙行待售的空宅子。” 她说到这里语调里带了些颤音,用很是惹人怜惜的模样看着沈案:“会不会是有歹人专对我们这些苦命女子下手,将我们诓去绑到僻静的地方折磨欺辱?” 沈案伸手捏了一下沉月的脸,一副宠溺的语气:“你这么可爱谁会舍得伤害你?” 冷清茗翻了个白眼,对跟来的伙计说:“带我们去那宅子看看。” 沈案对沉月说:“你回胭脂楼温一壶酒,待会我回来陪你喝酒给你压压惊。” 沉月有些失望的看着沈案跟着冷清茗离开的背影,她眼巴巴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报讯,也有妾为丝萝愿托乔木的想法,可看沈案这态度她也知道沈案不是她可以攀的树,她拢了一下披风,弯腰进了轿子:“回去吧。” 这宅子的大门果然是从里面给拴上了,沈案施展轻功毫不费力的掠过屋顶进去开了门。 这宅子大概是荒了一段时间,院中枯萎的杂草也有一尺来高了,墙角有蛛网,零星的几件家具上也蒙上灰尘。 堂屋门开着,地上有一团鲜艳的红,仔细一看是一片展开的披风,披风散开得像是一朵花,可花心却是朝露双颊肿胀,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脸。 冷清茗拦住想进去的沈案:“去把贾南斋找来验尸,通知大理寺增派人手封宅查案。” 这件案子已经不是青楼女子卷带私逃而是一桩凶杀案了。 这样的凶杀案也不是冷清茗一个捕快能负责的,好在周荣新派来的捕头是方从善,比起其他那些自视甚高的捕头,方从善对冷清茗的意见还是肯听一听的。 方从善一进门就喊头痛:“都说这是胭脂楼得罪了人,那凶徒不把胭脂楼的姑娘杀光是不会罢手的,那秦妈也是有本事,找上了刑部的尚书大人,带着当红的几个姑娘去一通哭,你猜怎么着?尚书大人给了我们五天期限破案,要是抓不到犯人我们几个都会被革职。” 本来冷清茗还挺高兴,这位方叔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好说话,可听说有五天期限,她有深深觉得这是周荣新不怀好意。 第35章 限期 方从善虽然是老资历,可在大理寺都负责押送犯人,问询邻里,张贴告示之类的事情,他手下那三个捕快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货,周荣新恐怕是想借着这件事让她在大理寺待不下去。 想到这里冷清茗心中憋了一口气,她对方从善说:“方叔,你别慌,这案子我们已经有了眉目了。” “有什么眉目啊,我就没查过大案,你呢,当捕快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你爷爷的案子,可是凶手也没能抓到。”方从善心里犯了嘀咕:“我是不是该去给周总捕头送点礼啊,这是不是嫌我平时不努力,找个机会革我的职啊?” “方叔!”冷清茗有点生气,嗓门也大了起来:“轿夫见过开门的人,找人来让轿夫画像。” 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沈案突然开口了:“画像找我啊,放眼全京城,画画能比我画的好的也没几个了。” 方从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好人:“那就麻烦沈公子了。” “他是什么沈公子,他是沈小贼,虽然有杨大人的特令,可他现在还是大理寺的阶下囚。”冷清茗白了沈案一眼:“现在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沈案笑了笑找人取笔墨画画像去了。 冷清茗再一看跟着方从善来的那三个捕快,都是父辈做这行跟着进行的,矮胖个子袁大球脾气好却是个一根筋的吃货,麻二两倒是腿脚利索却是个滑头,一向秉承拿一两银子的工钱绝不做二两银子的活,马三碗算是年轻力壮了可偏偏是个混脾气,一心向往江湖,若不是自己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 要让这三个货服自己,就得先立威。 冷清茗一脚踢在最懒散的马三碗腿上,踢得马三碗单膝跪下,她冷着一张脸说:“姑奶奶现在办的是命案,你们三个给我不出力,我就能打得你们亲娘都认不出你来。” 论横论拳头,这哥三个从小就不是冷清茗的对手,瘦高个的麻二两忙说:“哎呀我的亲妹,你说啥就是啥。” 胖得衣服紧绷在身上的袁大球说:“对,你说啥就是啥,只要不打我。” 马三碗却不太服气,他刚要站起来,却被冷清茗一剑鞘压肩上,他瞪着冷清茗:“冷清茗,你有本事就放开小爷,我们两个单……” “别提单挑啊。”麻二两蹲下对马三碗使眼色:“她一只手就能揍咱们三个,让做啥就做啥呗,反正也不少块肉。” 马三碗不服气的冷哼一声,冷清茗剑鞘一用力,让他转头看向沈案的方向:“看到那个画画的没?那就是摘星换月沈信陵,天下三大飞贼之一,眼下还不是大理寺阶下囚,眼巴巴的跟在姑奶奶身后戴罪立功,你别看不起你自个儿穿的这身衣服,有了这张皮你才有办案的资格。” 麻二两忙附和:“维护纲纪,捉拿凶犯,清茗,有事你说,我们绝对认真去办。” “袁大球,你和麻二两去左邻右舍问问,今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在这宅子出入,马三碗你去牙行问问最近有没有个阔脸大胡子去看过房。”冷清茗安排完还不忘挥挥拳头:“要是给我出工不出力,我分分钟教你们做人。” 马三碗站起来,有些不死心的走过去问沈案:“你是沈信陵?” “江湖上都说我是。”沈案头也不抬的说。 马三碗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你一个江湖闻名的飞贼不去偷东西搁这儿做什么呢?” “因为我是犯案的高手,你们破不了的案子,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沈案勾完最后一笔,然后拿着墨迹未干的画像走向冷清茗。 沈案语气中的张狂不但没让马三碗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很得劲:“沈信陵,你收徒弟吗?” “不收。” 马三碗不死心的又问:“那你收跟班吗?” “不缺。” 冷清茗一听手握着剑柄:“马三碗,你身上缺几个窟窿你说?我买一送一!” 马三碗对她龇龇牙转身跑开。 贾南斋提着个小木头箱子来了,一看到尸体立刻双眼发光开始做事。 冷清茗扫到朝露身上的首饰还在,她想起秦妈闹嚷着被玉琢带走的翡翠簪子,她对方从善说:“方叔,劳烦你去城里的当铺走一趟,问问这两天有没有人典当过一支翡翠簪子。” “那个人的手上或者脸上可能有被抓伤的痕迹。”贾南斋粗略的检查了一下朝露的尸体,然后抓起朝露的两只手:“她是被人直接按在地上掐死的,凶手掐着她的时候,她有剧烈的挣扎过,左手指甲断了一根,右手断了两根,应该是抓挠凶手的时候折断的。” 冷清茗忙对拿了画像要离开的方从善说:“你让巡防和城门那边留意一下脸上或者手上有抓伤的男人。” “朝露这双鞋的鞋跟有磨蹭的痕迹,可见朝露是一进大门就被凶手从后面勒住脖子拖进了堂屋。”沈案画完画像颇为悠闲的走过来:“朝露的披风上那么多灰尘,脸上的肿胀应该是被掌掴的,屋里这些桌椅也移了位置,我要是没猜错她身上应该也有不少淤青,是被人殴打出来的。” “贾家书房很干净,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为什么凶手对朝露下手这么狠?”冷清茗有点疑惑:“难道两桩案子并不是一人所为?轿夫说过在贾家开门的是个大胡子,但是在这里开门的却没有胡子……” “刮个胡子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可别忘了,这两个门房都是身材高大的人。”沈案说:“就算不是同一个人,我想也是为了同一桩事,不会是你现在想的有人知道玉琢被堂会帖子诓出去不见了,然后有样学样的发帖子将朝露诓来这里杀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冷清茗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被沈案说出来让她很不高兴:“那你说为什么从现在的情形看,玉琢没有被殴打,朝露却被打的这么惨?” “我还没想到。”沈案说:“你让我仔细想想可能就想到了。” “没想到你就给我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妨碍本姑娘在这里办案。”冷清茗黑着一张脸说:“凶案现场闲杂人等请回避!” “麻烦让一让。”贾南斋招呼另一位仵作帮他把朝露的尸体放木板上往外抬:“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吵架,不如想想,既然大门是从里面栓上了,那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 第36章 闲人 “那个凶手去玉琢房中,没有翻屋顶而是爬的窗户,说明他的轻功不怎么样。”沈案指了指后院方向:“他应该也是翻墙离开的。” 冷清茗一伸剑鞘拦住他:“凶案现场闲人免进。” “冷清茗,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沈案对冷清茗的翻脸无情丝毫不意外:“你把我赶走了这案子你能破吗?” “当然能。”冷清茗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我问你,为什么贾家书房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玉琢的尸体,而这里明显能看出朝露是被殴打致死的?”沈案直视着冷清茗的眼睛,不给冷清茗糊弄他的机会。 “之前我在胭脂楼不过按例问询了一下朝露,你看她,那泼辣性格可窥一二,凶手将她拖进屋里想必她是激烈的反抗了,所以凶手才会对她进行毒打。”冷清茗回答的很流利:“而贾府那边嘛,想来玉琢是有问必答,让画图就画图,让指路就指路,那么乖巧听话当然不会被毒打了。” “权且当你说的对吧,那么我问你,为什么绑玉琢会选择贾府,而绑朝露却选了这么一个荒废了的宅子?”沈案又抛出一个问题。 “别的事你猜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是有件事我觉得你猜对了,那就是玉琢手里有凶手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他把玉琢诓出来以后还去胭脂楼爬窗户的原因。”冷清茗说:“他就是为了让玉琢给他画图,所以才会选择了笔墨齐全的贾家啊。” “既然凶手要找玉琢拿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包玉琢一晚上,而是将她给骗到了贾家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沈案挑了一下眉毛,对冷清茗的解释很不以为然。 冷清茗一时词穷,她冷哼一声:“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就是没想明白才问你的啊。”沈案一脸真诚的说。 “废什么话?赶紧走!”冷清茗一听就立刻翻脸了,她麻溜的招呼前来协助的巡城御史署的捕快将沈案赶了出去。 等沈案走了冷清茗走到后院,她看到墙边的花架塌了,仔细看架子上的断口很新,像是最近才塌的,她忙让人搬椅子过来,趴着墙头往隔壁一看,隔壁院子里晒衣服的架子被撞倒了,衣服落了一地。 她忙对巡城御史署的捕快说:“立刻去那边胡同问问,一个时辰前有没有人看到过一个黑脸大个子壮汉。” 沈案被赶出来自觉无趣便回了胭脂楼。 胭脂楼里秦妈带着几个当红的姑娘去应酬去了,出了这种事,其他姑娘都害怕的聚在大厅里,一个个胡乱的猜测着。 胭脂楼的伙计看到沈案进来忙上来招呼:“沈公子回来啦。” 他转头一看沈案最喜欢的沉月和云莲都不在,那些个还没接过客的小姑娘怕不懂得伺候,左右看了一眼选了个能上台面的:“白蔷,你赶紧给沈公子倒茶啊。” 白蔷忙走过来:“沉月妹妹和云莲妹妹都去了堂会,若是沈公子不嫌弃,请到我房中喝杯茶吧。” 白蔷的房间正好在朝露和玉琢的中间。 沈案点点头:“早听说白蔷姑娘泡得一手好茶,今天我真是有口福了。” 白蔷屋中有一张宽大的软塌,她请沈案上去躺下:“奴家琴棋书画都不如其他姐妹,倒是会些按摩解乏的手法,不知道沈公子可愿意试一试?” “那就劳烦姑娘了。”沈案闭上了眼睛,可脑子里还在想这件案子。 白蔷的房间离玉琢才是最近的,为什么玉琢偏偏让大胡子去找朝露呢? 如果说是朝露脸上有一颗痣好辨认,可到了这里指名要找白蔷也可以啊,只要给钱就是大爷啊,为什么玉琢会让大胡子来找朝露呢? 他想到这里随口问了一句:“朝露和玉琢出了事,你心里也很害怕吧?”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可怕有什么用呢?这都是命。”白蔷叹了口气,坐在小凳上给沈案捶腿。 沈案又问:“朝露和玉琢平日里很要好么?” 胭脂楼打杂的小丫鬟推开门送茶水,她平时常被沈案赏些瓜果点心,有心在这个好看又大方的客人面前卖个乖:“她们两个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很呢,前几天还吵了一架呢。” “你胡说什么呀。”白蔷接过茶壶,把小丫鬟往外推:“你再去取些水果来吧。” “这桌上不是有果子么?”沈案叫住小丫鬟,拿了一个果子给她,用逗小孩的语气问:“朝露和玉琢前几天吵架了?你知道她们为什么吵吗?” 白蔷使眼色让小丫鬟别多嘴:“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啦。”可小丫鬟难得捡到个在沈案这儿露脸的机会,语速很快的说:“朝露姐姐嘲笑玉琢姐姐喜欢上了个穷书生,不但没钱给玉琢姐姐赎身,还要玉琢姐姐当东西贴补,玉琢姐姐气不过就和她打起来了,两个人的头发都抓乱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污了沈公子的耳朵。”白蔷一用劲,硬将小丫鬟给拽了出去,她理了一下头发走回来,倒了一杯茶给沈案,脸上的笑有些不自在:“小丫头乱说话,沈公子你可别放在心上。” 沈案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似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把这些话反复掂量了一遍。 胭脂楼的秦妈可是个厉害人物,胭脂楼的姑娘签了卖身契给她,身上穿的戴的都算胭脂楼的东西,不管赚多赚少都被她给收了,客人额外给的打赏也全被没收,时不时还带人来搜姑娘们的房间,就怕这些姑娘私藏财物。 那玉琢是拿什么去当了贴补那个书生的呢? 沈案问坐回小凳上继续给他捶腿的白蔷:“白姑娘可有想过给自己赎身离开这里啊?” “我哪有银子给自己赎身啊……”白蔷低头苦笑了一下:“再等几年人老珠黄没客人了,不用赎身也得走了。” “我看姑娘面相温婉,将来一定会得遇良人的。”沈案自问也不是个能救她于火坑的人,识趣的闭上眼睛装睡了。 白蔷给沈案揉了一会腿,突然觉得内急,她试探着说了一句:“沈公子,我去取些檀香来。” 沈案心里正琢磨案子没应声,白蔷以为沈案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离开,她刚出去有一个人闪身进来往软塌走去。 第37章 迷津 沈案听到脚步声不对,睁眼一看却是刚才送茶水的小丫鬟,他将滑出袖子的折扇推了进去:“你进来做什么?” 小丫鬟被沈案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她忙捂着自己的嘴将惊呼咽了下去。 沈案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来吃点心的?” 小丫头摇摇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沈案。 沈案将桌上的点心端起来递到她面前:“想吃就拿。” 小丫鬟又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问:“沈公子,我今天看你和那个女捕快一块走的,你是不是也在查玉琢姐姐的案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案将手里的点心放回小桌上,问的漫不经心。 “我如果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你能不能将我买回去当丫鬟?”小丫鬟鼓足勇气开口,像是怕沈案会拒绝似的,她接着说:“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我很勤快的,而且我长的也不好看,买我只要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我长年居无定所的买个小丫鬟来做什么?”沈案问。 “你买了我不要我也行,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我可以去饭馆洗碗,也可以给别人做帮工,怎么都能养活自己的。”小丫鬟虽然才十二三岁,可因为生活在青楼,眼中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狡黠:“我对天发誓这个秘密对你们一定有用。” “好,你把那个秘密告诉我,如果真的有用我就买了你。”沈案想了想答应下来。 小丫鬟不放心的往房门看了一眼,确定白蔷还没回来,这才压低嗓门说:“玉琢姐姐为了替自己赎身,悄悄的偷客人的东西,托梳头的杜大嫂变卖……” 她刚说到这里,房门被推开,白蔷走了进来。 白蔷一看到小丫鬟在屋里就皱起了眉头,她伸手去拽小丫鬟:“你怎么又到我房里来淘气?” 小丫鬟被白蔷拽着却不肯出去,眼巴巴的看着沈案。 沈案对她说:“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了。” 小丫鬟这才满心欢喜的离开。 沈案从软塌上起身穿鞋子:“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让秦妈今晚别给你安排客人,我待会回来就在你这儿歇了。” “是。”白蔷不敢多问,忙取了披风给沈案系上,然后将沈案送到大门前。 胭脂楼虽然有两个鲜活可爱的女孩一个失踪一个横死,却也不耽搁继续广纳四方客,伙计将门前从二楼一直垂下来的两排灯笼点亮,门外等着拉客的马车和轿子一左一右的排开,都想赶在宵禁前再拉一单生意。 沈案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去大理寺。” 车夫是个年轻人,他挥了一下马鞭马车跑起来,他却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将来我有钱了也要来胭脂楼当一次大爷。” “胭脂楼好看的姑娘那么多,你只来一次够吗?”沈案闲来无事随口搭了一句。 车夫倒是很认真的回答了:“好看的多,可我喜欢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我在这里拉车拉了一年多,楼里好多的姑娘都坐过我的车,可只有白蔷姑娘的声音最温柔最好听。” 他似乎找到了知音,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不见了的玉琢姑娘也挺好,手长得特别好看,可惜听说跟人私奔了,死了的朝露我是不找的,她这个人嘛,平时对我们呼来喝去的,坐个车一会嫌颠了一会嫌快了,太难伺候了。” 沈案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那你干嘛不趁白蔷坐你车的时候,直接将她给拐走呢?” “那可不敢。”车夫连连摇头:“秦妈妈在大兴城里谁都认识,我要敢动那心思,只怕还没出大兴城就被她抓回来把腿给打断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存钱,两年,两年之后我一定会去找白蔷姑娘。” 沈案袖中滑出一柄折扇,他若有所思的用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心,等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他将车资和折扇一并丢给车夫:“你拿着这柄扇子去胭脂楼,今晚白蔷是你的了。” 他两步上了台阶问大理寺的门房:“冷清茗在哪里?” “在殓房。”门房对沈案已是脸熟的很。 殓房外面,刚刚检查完朝露尸体的贾南斋正在洗手,冷清茗一脸焦躁的翻看着验尸记录。 看到步履轻快的沈案,冷清茗语气很差的问:“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给你们指点迷津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毫无头绪啊?”沈案看冷清茗这个样子忍不住火上浇油的想逗逗她。 “我们就快破案了。”冷清茗嘴硬的说。 “这样啊~~”沈案拖长了语调,他原地一个转身,披风荡起来:“那我走了。” “别呀。”贾南斋甩甩手上的水:“我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听到这个你是不是很开心很满意啊?你有什么线索就赶紧说,上面只给了五天,我不用被革职的都愁的慌。” 他对冷清茗挤挤眼:“他要是不肯帮忙,五天之后你被革职就是他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直接打包搬他那儿去以后的生老病死都归他管了。” “我住胭脂楼,你敢来住吗?”沈案目光轻佻的看着冷清茗。 “我住你个大头鬼。”冷清茗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是大理寺的阶下囚,我分分钟能把你抓回去关起来,有什么赶紧说!” “我得到个小道消息,玉琢为了给自己赎身,悄悄的偷客人的东西变卖,帮她买东西的是在胭脂楼给姑娘们梳头的杜大嫂……”沈案看自己话没说完冷清茗拔腿就往外跑,他赶紧大声说:“抓人你让别人去,我还有其他事要和你们说呢。” “知道啦。”冷清茗匆忙出去安排马三碗找杜大嫂回来问话,然后小跑着回来:“还有什么你赶紧说。” “你在牙行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沈案却没急着回答。 “牙行说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也记不住有没有一个大胡子去看过那处空宅。”冷清茗有点泄气。 沈案转头看向贾南斋:“你家这半年有没有客人上过门?” “之前福伯和我说六天前有个故人来过,还送了点特产,你们得空可以去我家尝尝。”贾南斋有点不明白:“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案嘴角浮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那我就明白了。” 第38章 推测 冷清茗看沈案的笑觉得很碍眼:“你知道什么了?” “贾家久无主人家仆又少算得上半个空宅,朝露更是死在一处久无人住的空宅,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北,咋一看会觉得这是一个很熟悉大兴城的人,才能找到这两个巧妙的地方,可你们想想以秦妈在大兴城的人脉,在玉琢失踪以后来报官,说明了什么?”沈案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说明了这件事根本不是大兴城里的三教九流的人做的。” 他看冷清茗一脸的不相信,加重了语气说:“那个大胡子不但不是本地人,他在从朝露房爬墙过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立刻刮了胡子再将朝露诓了去,拐了玉琢杀了朝露根本就是一个人。” 冷清茗撇撇嘴:“你凭什么这么说?” 贾南斋也一脸的不自在:“这和我家又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我们接到这个案子,都认为是有人借贾家人少布局将玉琢给绑走了,因为人不见了,所以我们都以为这大胡子是冲着玉琢来的对吧?”沈案感觉到冷清茗和贾南斋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跟不上自己的思绪,他只好从头开始捋这件事。 “私奔这事是秦妈嚷嚷的,我一进屋就看到窗上的香炉灰了。”冷清茗不甘示弱的说:“后来又在贾家书桌上发现了墨迹,再加上你说玉琢为了赎身悄悄偷客人的东西,现在看来很好解释了啊,就是她偷了不该偷的东西,现在失主找上门了……” 说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用这么迂回的方法呢?直接找上门不行吗?” “刚刚我问了贾兄,得知贾兄家五天前有故交拜访,而五天前胭脂楼有一半的姑娘都出了同一个堂会,主人是谁我知道,宴请了哪些人得费劲查查,当然,如果贾兄愿意坦诚相告我们会省很多事,先说这边失物的事吧。”沈案说:“这种宴会难免各种劝酒调笑,等失主发现东西不见了,他能想起来被人近身的机会就在酒宴上,可宴席上他揩过油的姑娘有好几个,到底会是谁拿走了呢?” 他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冷清茗和贾南斋:“大胡子并不是失主,而是失主的护卫或心腹,失主应该是已经离开大兴所以才会让大胡子回来找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不能见人的,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只能迂回的找。” “这些都是你猜的吧。”冷清茗还是一脸的怀疑。 “但是猜的有理有据啊。”沈案说:“我来的时候和车夫聊了两句对我启发很大啊,详细对话内容说出来你得骂人,所以还是直接说我总结起来的感悟好了,反正这件事就是这么个事。” 他看了一眼贾南斋说:“前几天来拜访贾家的故人,我要是没猜错应该是行伍之人吧,贾兄现在不用说,我们就称之为失主好了,失主带着大胡子拜访了贾家,然后他们住在朝露横死空宅附近的云来客栈。” 冷清茗看了一眼一脸不自在的贾南斋,对沈案说:“继续说。” “失主在五天前参加了一个宴会,宴会之上喝了不少酒,第二天还带着宿醉离开了大兴城,等他清醒才看到一个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可他另有要务不能返回来找,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大胡子回来。”沈案说:“那天宴席上和失主调笑过的姑娘好几个,谁偷的这事失主和大胡子心里也没底,可他比较中意手长的特别好看声音也嗲的玉琢,平时也没么多钱能进胭脂楼这种地方,现在手里拿了失主给的银子,赶紧把玉琢给诓了出来。” 冷清茗觉得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那为什么是在贾家呢?” “他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审一审玉琢,顺带占一占玉琢的便宜,而且我想对于他而言,玉琢有特别的地方,所以他没有选胭脂楼或者客栈,而是选了一个让他感觉更干净,或者说有家的感觉的地方。”沈案很肯定的说:“贾家虽然长年主人不在可收拾的很干净,被褥也很整齐,不管是不是玉琢偷的,审完之后他都可以把想办的事给办了。” “别说了,我这就回家让福伯把所有的被褥都给换了。”贾南斋一听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那玉琢到哪儿去了?他为什么又杀了朝露呢?”冷清茗觉得沈案纯属猜测。 “玉琢在风尘打滚那么多年,被人睡一睡能换回一条命,指不定还刻意奉承让大胡子特别的高兴呢。”沈案说:“所以当时大胡子肯定没杀了玉琢,要么将她绑了,要么将她关了,估计也是盘算拿到东西回来再占一次便宜才放她走,可他去玉琢房里按照玉琢说的地方却没找到东西,这边的玉琢还趁机给跑了。” “当时已经是宵禁了,玉琢能跑哪儿去?”冷清茗的脸上写着:看你编接着编。 “玉琢在大兴城这么多年躲躲巡夜的也不难,你如果是她,你会去哪里?”沈案看着冷清茗。 “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至于玉琢嘛,当然是去找她喜欢的书生了,遇到这种事大部分女人都会去找自己信任和能依靠的人。”冷清茗说。 沈案很同意她的说法:“不错,这是个好机会啊,反正都被歹人给绑了,能趁机不回去还省了赎身的银子,可要和书生离开那也得要银子啊……” “所以她应该是去找杜大嫂了,因为她的银子都存在杜大嫂那里,而谁都不会想到她们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谁也没想过去杜大嫂那里找玉琢。”贾南斋拉了一张板凳坐下:“那你们赶紧去杜大嫂家找玉琢啊。”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马三碗去了,那为什么大胡子又杀了朝露呢?” “大胡子在玉琢房里没找到东西,一回来发现玉琢人也没了,他对大兴城也不熟,思来想去觉得玉琢提到朝露指不定两人关系不一般,于是他就刮了胡子下帖子把朝露给绑进了空宅,我估计朝露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问不出来再加上外面胭脂楼的伙计来敲门,他已经被朝露看到了脸,就绝对不能让朝露活了。”沈案说;“根据车夫说,朝露这个人特别的势利眼,对下人态度很过分,我要是没料错当天赴宴的时候朝露肯定也挑剔过什么,让大胡子对朝露印象很不好啊,所以才会选择那么脏乱的空宅,还对她下手毒打。” 贾南斋看向冷清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第39章 醒脑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再附送你一条消息。”沈案说:“杜大嫂嫁的是一个赌鬼,为什么玉琢前天晚上就不见了,却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是真的有人情深义重把她给藏了起来,还是有人想中饱私囊杀了她呢?” “说的一套一套的,你别走,等我去抓人回来审了打你的脸。”冷清茗说着往外走,她半路上还不忘了拐去找上袁大球和麻二两:“都跟着去抓人。” 麻二两忙拿着枷锁跟上:“你这就破案了?可以啊,冷大脚,这是家学渊源流长啊,你尽得你爷爷真传啊。” “废什么话,赶紧的。” 杜家住在一个窄小的院子里,两间卧房一个厨房,茅房得去胡同口共用的,简陋的家具看得出境遇的窘迫。 冷清茗到的时候,杜大嫂正抱着孩子在撒泼呢:“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呆着。” 周围邻居围了一圈,都在看热闹,马三碗饶是脸皮厚也有点挂不住了:“就是请你去问问事,又不是抓你坐牢,你闹嚷什么呢?” 冷清茗走过去手一抬,剑鞘打在杜大嫂手肘上,她再用剑鞘顶了一下杜大嫂的肩,杜大嫂被顶的一个踉跄到了马三碗和麻二两面前,两人机敏的一伸手将杜大嫂扣住。 冷清茗问杜大嫂:“你家杜大呢?” “去南山挖打猎去了。”杜大嫂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嘴一扁开始哭闹:“我们这种良民怎么了?辛辛苦苦过点小日子得罪谁了……” 冷清茗走过她身边,手里的剑鞘一扫,正好打在她的肋间,疼得她抽了一口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手滑。”冷清茗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歉意:“袁大球留下来看孩子,快宵禁了,麻溜把人带回去,别给巡夜的找麻烦。” 她小声对袁大球说:“把屋里屋外给我搜搜,顺便问问邻居前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做事归做事孩子给看好了。” 袁大球说:“明白。” 去大理寺的路上,冷清茗把麻二两叫到一边:“听说这几年你也喜欢上了赌两把?” “没有,哪儿来的谣言啊,压根没有的事。”麻二两立刻否认的一干二净。 “让你办个正事,去找找据说不在家的杜大。”冷清茗压低嗓门说:“听说杜大是个赌鬼。” “我是不愿意去赌坊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的,但是如果为了破案我还是可以去一下的。”麻二两一副勉为其难的语气,可人到了岔路口就麻溜的往赌坊方向走去了。 到了大理寺,冷清茗对马三碗说:“先让她去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可不是大理寺最好的房间,而是刑具最齐全的房间,这里一般都是审讯罪大恶极的犯人用的。 马三碗给冷清茗一个明白的眼神,将杜大嫂送到了天字一号房,然后跑回来问冷清茗:“什么时候审?我看这婆娘有点刁啊,我去端一壶茶来我们慢慢审。” “着什么急啊,这会是不是该吃晚饭了?走,先吃饭去。”冷清茗说。 冷清茗不急着审,也是因为关于杜大嫂有可能把玉琢给藏起来的事,都是沈案推测的,没有实锤她觉得审起来有难度,最好能拖一拖时间看麻二两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大家办同一个案子,冷清茗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吃饭的时候她把沈案的推测告诉了马三碗:“小道消息,玉琢为了给自己赎身悄悄偷客人的东西交给杜大嫂变卖。” 马三碗一听自信满满的对冷清茗说:“审人这事就交给我们吧。” 冷清茗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刚才在杜家你都搞不定她,现在能摆得平?” “刚才左邻右舍看着呢,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对她动手啊,传出去不好听,可现在在我们大理寺,关上门来……”马三碗搓着手:“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天字一号房里的杜大嫂,看着周围那些听说过还有没听说过的刑具,鼻子里闻到的是铁混合着血的气味,屋中间偶尔爆出两个火星的炭盆也让她很紧张。 挨到冷清茗他们进来,杜大嫂直接跪在了地上:“大人啊,民妇是冤枉的啊,民妇什么都不知道啊。” 马三碗拉开椅子坐下:“你冤枉什么了?说说你和玉琢的那些个事吧。” “民妇冤枉啊,民妇冤枉啊。”杜大嫂连连磕头,除了冤枉什么都不说。 这次倒是不撒泼了,改一问三不知了。 马三碗看冷清茗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一拍桌子:“要我替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杜大嫂还是磕着头喊冤枉,似乎除了这句话她就不会说别的了。 “反正也宵禁了,回家还得去拿手令,大家都且在这儿耗着吧。”冷清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她这种态度直接让马三碗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去个茅房。” 他刚一出去就看到沈案现在门外,沈案示意他走两步说话。 马三碗斟酌了一下称呼才开口:“沈先生有事找我?” 沈案说:“你们这么问可问不出东西来,我刚刚出去了一趟……” 马三碗张大了嘴:“宵禁了你还出去……” 他看着沈案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挠挠头:“差点忘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宵禁,当江湖人就是好,你真的不考虑收我当小弟吗?我办事可机灵了。” “做我们这行小弟找机灵的,迟早把自己给坑死。”沈案示意马三碗附耳过来。 马三碗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之后眉开眼笑的往审讯室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才走进去。 马三碗走进去直接出手将杜大嫂给提起来推到椅子上,然后用手捏着杜大嫂的下巴,强迫杜大嫂看着自己:“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呢,嚎够了吗?要不要给你倒杯茶润润嗓子啊?” 他松开手顺势拂开杜大嫂左边垂下来的头发,露出一道伤痕:“你以前也是胭脂楼的姑娘,脸伤了才嫁了人,可惜嫁的是个赌鬼,嫁人没两年你就不得不回胭脂楼给人梳头为生,你要是给我说你不认识什么玉琢朝露,我现在就抽你两巴掌给你醒醒脑。” 第40章 承认 “是,我认识。”杜大嫂面对马三碗这么强硬的气势也不得不服软了:“可这玉琢失踪,朝露被害都和我没关系啊。” “真没关系吗?”马三碗冷笑一声:“你家相公三个来月在赌坊前后输了一千多两银子,我就想问问,他一个游手好闲的赌棍,你一个梳头的大嫂,这一千多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我,这,是他前一段在赌坊赢的。”杜大嫂硬着头皮说。 “赌坊老板可不是那么说的。”马三碗又是一声冷笑:“城里八家赌坊我们都去问过了,需要把人叫来和你对质吗?” 他将手扶在椅背上,对冷清茗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过头来一脸痞气的看着杜大嫂:“杜大嫂,何必在这儿废话呢,大家都是明白人,没点实锤我们也不敢把你请回来啊,老实说吧,前天夜里玉琢是不是去了你家?” 杜大嫂被马三碗突如其来的混蛋气质给镇住了,她很小声的回答:“前天夜里玉琢是来我家了……” 因为家里有个赌鬼,所以杜大嫂家的门栓上系了一根绳子,顺着门缝摸到绳头一扯门就开了,这件事除了杜家的人,从小和杜大嫂一起长大的玉琢也知道。 “那天晚上我睡的不太踏实,听到门响以为是杜大回来了,谁知道却是玉琢。”杜大嫂吞吞吐吐的说。 “她找你是为了她存在你手里的银子吧?”马三碗开始装大尾巴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语气说:“她偷客人东西让你变卖的事我们早知道了。” “是,为了凑赎身的银子她悄悄的偷客人的东西。”杜大嫂显然没想到马三碗连这个也知道:“她到我家的时候很惊慌,她说她偷了一个客人很重要的东西,那个客人的手下找上门了,她诓那个客人去胭脂楼取,趁机挣脱绳子跑来找我拿,可那个东西已经典当了。” “当的银子还被你家杜大都给输了是吧?”马三碗从炭盆里拿起一根烙铁往旁边冷水桶里一浸,滋的一声冒出一团白气:“玉琢找上门,拿不出银子去把东西赎回来大家都要倒霉,这可怎么办呢?” 杜大嫂被这声响吓得哆嗦了一下:“玉琢说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拿不到东西肯定会杀了她的,她赎身的银子也被杜大给输了,偷东西的事情要是被秦妈知道也不会饶了她的,正好这次她被人给绑了不如趁机逃走还不用赎身了。” “她要逃走为什么她喜欢的那个书生刘完还在大兴城呢?”冷清茗插了一句嘴。 “我们商量了大半个晚上,如果玉琢现在和刘公子一起走的话,秦妈立刻就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而如果玉琢自己先走等安定下来再通知刘公子,那秦妈一定会认为玉琢是跟着那个大胡子走的,也就不会监视和疑心刘公子了。”杜大嫂说:“如果出堂会的姑娘当晚被留宿了,第二天要是没自己回去,胭脂楼一般都是快午时了才回去接人,也就是说不到第二天午时秦妈是不会知道她出事的,所以第二天天一亮城门一开,她就穿了我的衣服和杜大一起离开了大兴。” 马三碗看了一眼冷清茗,他觉得杜大嫂说的是实话。 冷清茗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剑穗:“哟,你们两夫妻还真是好心肠呢,帮助一个孤苦女子脱离火坑,难道你们就不怕被秦妈知道吗?” “我和玉琢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要不她也不会将偷来的东西给我变卖了,我家杜大输了她辛苦存起来的卖身钱,我们对她心存愧疚,我也很清楚在胭脂楼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且这件事只要我和杜大不说,那秦妈一定会认为她是跟着那个大胡子跑了的,根本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杜大嫂说。 冷清茗半信半疑的问:“那杜大和玉琢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杜大说走哪儿算哪儿才不容易被秦妈给找到。”杜大嫂说。 冷清茗沉吟了一会:“你知道那个大胡子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吗?当票在哪里?” “因为没想着赎回来所以当票都被我随手给扔了。”杜大嫂说:“玉琢说,那个人找的是一个玉佩。” 玉佩? 冷清茗想了一下对马三碗说:“先收押,等我们找到杜大对证以后再说。” 马三碗将杜大嫂送去大理寺的大牢,从大牢出来他看到殓房那边还有灯光,走过去一看沈案和贾南斋还在喝茶。 对着院门坐的贾南斋看到马三碗,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案子破了吗?” “我当捕快那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么巧的案子。”马三碗忍不住走过来口若悬河的说:“这事也是赶了巧了,玉琢为了赎身偷东西,失主的手下大胡子来找东西,摆了个局将玉琢诓去贾家,玉琢骗大胡子东西在胭脂楼,趁着大胡子去胭脂楼取的时候跑去找杜大嫂,可这东西却被杜大嫂当了还赎不回来了,所以玉琢就跑了,大胡子在胭脂楼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又不见了玉琢,一怒之下想到玉琢画图里提到的朝露,觉得朝露和玉琢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所以将朝露骗到空宅,朝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大胡子一怒之下将她给杀了。” 他打了个响指:“没跑了,大胡子就是凶手,现在案子破了就差抓住真凶了。” 沈案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贾南斋。 贾南斋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杯:“你看我做什么?” “你如果肯说出来前几天去你家拜访过的故人是谁,我想他们抓住凶手会快很多。”沈案说。 “我不会说的。”贾南斋抿着嘴:“我不过是个小仵作,我家被人占用犯案已经够闹心了,现在你们还无端怀疑我家的亲朋是杀人凶手,你们真当我好欺负是吧?” “你不说也没关系,贾家那么大一座宅子在那也不是一两天了,我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你家的来历。”冷清茗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贾南斋:“你这么藏着掖着的莫非这件案子里你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41章 夜深 “你要能找到我参与此案的证据,就直接抓我归案好了。”贾南斋说着站起来:“夜已深了,恕不远送。” 说完他走进旁边给仵作们休息的小屋关上了门。 冷清茗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脸上挂不住,一转身就往外走。 马三碗追了上去:“冷大脚,你刚刚那些话说的太难听了,贾南斋是咱们同僚,家里被歹人用来作案已经够闹心了,你还怀疑别人,还用那样的语气……” 冷清茗猛地停住一个转身瞪着马三碗,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将马三碗后半截话硬生生给吓了回去。 “贾家是大胡子劫持玉琢的地方,你们查贾家的背景也是理所当然,你自己悄悄去查就行了,何必用那些话去挤兑贾南斋,他要是肯说早就说了,不肯说也是想留个心照不宣。”沈案对冷清茗凶恶的眼神不为所动:“冷无常不在了,你在大理寺无所傍依举步维艰想要立威我明白,但你也要明白像贾南斋那么好的仵作可不好找,你心比天高想破大案证明你们冷家还有人,那么一个好仵作对你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 冷清茗心中还憋着气:“你凭什么说贾南斋是个好仵作?” 沈案伸手在冷清茗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翻身躲开冷清茗疾如迅雷的一剑:“想破案你不但要懂的查还要懂的看,贾家书房的书架上多是医书,而在富贵楼的时候贾南斋更是一眼就认出续命丹是假的,你爷爷的尸体能完整的送回大兴也全亏了他不厌其烦细致入微的保存方法,家中有医学渊源做事还耐心细腻,你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仵作吗?” 冷清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收剑回鞘:“能住那样的宅子,还能给你们随随便便买一百多两的衣服,为什么要去做仵作?他这样遮遮掩掩的实在让人疑心。” “你就没发现他对自己的父亲只字不提?在他家也是说那是他母亲的书房和起居院子……”沈案心平气和的说:“要么是他父亲早早去世家中并没有留存东西,要么就是他母亲并非正室,而且正房还容不下他们母子才会另购宅院安置……他家那位故人当年应该被他母亲救治过,所以在他母亲去世多年以后还会来拜访……也说明了很可能他父亲还在,而且在朝中握有兵权。” “朝中握有兵权的王侯之中没有姓贾的。”冷清茗半信半疑的说。 “他可能用的是母姓……”沈案取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冷清茗的肩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你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夜里风大查案之事任重道远,冷姑娘可不要着凉了。” 披风上还带着沈案的体温。 冷清茗看着沈案转身的背影:“你去哪儿?” “去大牢抱着老鲁睡,他暖和。” 冷清茗等沈案的身影消失在屋角这才收回眼神,一回头就看到一脸坏笑的马三碗,她又瞪大了眼睛:“干嘛呀?” “冷大脚,你不会被沈信陵给迷住了吧?人家可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给你披个披风根本不是喜欢你,只是披个披风罢了。”马三碗挤眉弄眼的说。 “我眼瞎啊?我能看上他?一个阶下囚,一个臭不要脸的贼。”冷清茗翻了一个白眼:“我是在想案子呢。” 她的手指摩擦了一下剑柄,手中有剑总能让她生出莫名的安宁:“杜大嫂出身风尘,她的话不能全信,玉琢带了价值几千两的首饰去她家,是真的离开了大兴还是被她和赌鬼杜大杀了谋财还说不清楚,也有可能杜大把玉琢带出大兴才下手,毕竟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家家户户挨的那么近,有点大动静邻居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明儿一早就去查杜大从哪个城门离开的,往哪儿走的,我一路追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三碗说着激动的搓了搓手,他还没办过这样的案子呢:“这是千里追凶救美啊,这事你就交给我吧。” “运气好的话,你还能在玉琢被杀前追上他们。”冷清茗说:“你现在去杜家搜一搜,杜大嫂说当票全给扔给小孩玩去了,我看未必,找一找说不定有惊喜。” “好。”马三碗看冷清茗也往外走:“你去哪儿啊?” “你管得着吗?” 冷清茗领了一份夜间行走的手令去了朝露遇害的空宅。 灯笼的光有些昏暗,夜深了周围起了一层雾气,原本就空置已久的宅子更显得阴森了。 沈案给的披风长了些,垂在地上裹了一层灰,扫过枯萎的干草落叶,仿佛有人跟在冷清茗身后一样。 秦妈在意的是或许是被玉琢带走的翡翠簪子,可她在意的却是抓到这两个案子后面的凶手。 “换个胆小的来能给吓尿了。”冷清茗穿过堂屋走向后院。 站在倒塌的花架边抬眼望去,这附近唯一修了两层小楼的是云来客栈。 沈案推测凶手是外地人,因为住在云来客栈看到了这处空宅才用来作案,可凶手是从右边的墙头逃走的,穿过一户人家逃走,再过去就是利人市,那里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留意谁,正是个隐匿脱身的好地方。 凶手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应该暂时还藏身在大兴城里,他先用大胡子的模样绑了玉琢,又刮了胡子诓了朝露,难道他像千手夫妻一样是易容的高手? 就算能稍微改变外貌,可像千手观音那样练过缩骨功,能随意改变身高体型的人却是凤毛麟角,所以轿夫看到的门房不管有没有胡子都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呆在大兴城里就得吃饭住宿,如果对大兴城不熟悉,那也没多少空宅可以让他躲藏。 冷清茗从小在大兴城里长大,对大兴城的每一条街道都很熟悉,她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利人市那边有很多胡商,胡商大多是身形高大,如果绑个头巾藏匿其中也并不难。” 想到这里,冷清茗绕道去了利人市,这里的宵禁虽然严,可从胡商云集的客栈里却透出灯光和异域的丝竹声。 第42章 翻墙 冷清茗绕到后院,一个助跑上了墙头,她刚翻过院墙,院中就闪起一道刀光,那刀光来的角度很是诡异,速度又极快,冷清茗来不及拔剑,危急关头手在墙上一撑,人往旁边滑开,险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刀光跟着冷清茗追过来连绵不绝迫人眉睫,她取下披风没头没脑的往刀光亮起的方向扔了过去,刀光将披风搅成一堆碎布,也让冷清茗有了拔剑的机会。 冷家的繁花落叶剑走的是轻灵快疾的路数,是江湖中有名的十大快剑之一,冷清茗对自家这套剑法很是自信,可今天她却觉得自己的剑太慢了,她的剑无论从哪里刺出去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刀光给封死。 黑暗中的刀光慢了下来,仿佛是在试探她的剑招,十多招以后对方似乎摸清了她的路数,对她的剑法似乎也没了兴趣,刀上的力道突然变得霸道起来,刀刃一偏压在了她的剑刃上。 刀刃摩擦着剑刃发出一片刺耳的声音,刀上的寒意和杀气让冷清茗打了个冷颤,她只能双手紧握剑往后退想化解这力道,可她在退对方却方寸不让的紧逼,她一直退到了马厩边,背重重的撞在了马厩的柱子上,被惊动的马喷出几声响鼻,她已经退无可退,就在她心里一横准备弃剑的时候,黑暗中有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用的是番邦的语言,冷清茗没听懂,可这个女人说了这句话以后,那已经要砍到她脸上的刀光突然消失了。 门廊出亮起一片柔光,一个穿着番邦服饰戴着头纱和面纱的少女拿着一颗夜明珠站在那里,她看着一脸警惕的冷清茗,轻笑一声摘下了面纱:“又见面了。” 面纱下露出来的脸让冷清茗的嘴角抽了抽,这张脸她可不会认错,正是在赏芳园逃走的彩云班舞姬小葵。 小葵在这里那蝶无衣…… 不等冷清茗发问,小葵已经又开口了:“我们姑娘暂住此处所以防备的严了些,没吓到冷姑娘你吧?早知道冷姑娘要来翻墙,我就让阿苏达别拦着了,冷姑娘是官府的人,爱翻哪儿的墙就翻哪儿的,谁也不能拦着是吧?” 语调天真语气诚恳却满是嘲讽。 冷清茗懒得搭理她,借着她手中夜明珠的光看了一眼院子,院中堆的杂物投下片片阴影,刚才袭击她的刀客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 “小葵,别胡说。”一个二十来岁同样身穿番邦服饰的女子从门廊走出来,她的臂弯里搭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她走过来对冷清茗行了一个礼:“小葵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得罪冷姑娘的地方,还望冷姑娘多多包涵。” 她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冷姑娘半夜来此想必是为了查案,我们彩云班别的不敢说,对这利人市还是很熟悉的,或许能帮得上姑娘一点小忙。” 小葵在背后不高兴的跺跺脚:“小莓姐~” 冷清茗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忙是白帮的,可利人市多是胡商,衙门在这里的探子未必能在五天内帮她把躲进来的凶手给揪出来。 她冷着一张脸问:“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家姑娘想请冷姑娘进去喝一杯茶。”小莓说着将臂弯里搭着的披风递给冷清茗:“刚刚阿木苏砍坏了冷姑娘的披风真是不好意思,夜里风大冷姑娘请披这个吧。” 冷清茗自问和蝶无衣可不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茶的关系,让她进去看来这交易是要亲自和她谈了,就冲能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暗香浮动蝶无衣,她也决定走一趟:“请带路。” “还请冷姑娘披上吧,你的这身衣服在这里未免太招眼了点。”小莓坚持的说。 冷清茗将披风接过来抖开一看,这披风带了兜帽,穿上以后将她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小莓从小葵手里拿了夜明珠在前面引路。 虽然有宵禁,可坊门被关以后这里的夜仍旧很热闹,小莓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引冷清茗去了前院。 前院宴席正在热闹的时候,美酒畅饮美女歌舞,穿着各式服装的胡商都有,胡人大多身形高大,如果那个凶手穿了胡服混在这些人里面,冷清茗认为见过凶手的轿夫来了也未必认得出来。 小莓领着冷清茗绕了一圈后走到一处僻静的内室,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比花香浓比果香甜。 屋中烧着炭盆,一走进去就感觉暖洋洋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堆着舒适的软垫,一个穿着番邦服饰露着一截雪白柳腰的女子,抱着一只长毛白猫懒洋洋的依在这堆软垫中间。 这个女子的脸上挂了一副用很小的水晶圆片串起来的面纱,虽然遮住了她半张脸,却没遮住她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蓝的透彻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冷清茗在这个女子对面盘腿坐下:“你是色目人?” “一半。”蝶无衣轻笑一声,眼下出现卧蚕,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形。 冷清茗觉得蝶无衣和沈案笑起来有些相似,蝶无衣的眼神是勾人,沈案的眼神是撩人。 两个半夜偷东西的贼,没事笑得这么春光明媚干嘛? “胭脂楼两个姑娘一个失踪一个被杀,随时命如草芥的青楼女子,可也是眼下大兴城中最受人关注的案子。”蝶无衣倒是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听闻是冷姑娘主查此案,本来以为凶手能逃之夭夭,没想到冷姑娘能查到这里来,可见这个凶手的运气也是到头了。”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哑,却又含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让人听了难以忘记:“如果冷姑娘能帮我一个小忙,我可以将这个凶手送给冷姑娘。” 胭脂楼的案子闹得全城沸沸扬扬,蝶无衣会知道冷清茗并不奇怪,可她没想到蝶无衣竟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冷清茗警惕的看着蝶无衣,她的手握紧了剑柄,要是蝶无衣狮子大开口,她就立刻杀出一条血路离开这里。 第43章 身世 “我要的东西对冷姑娘来说可是无关痛痒。”蝶无衣看冷清茗这么紧张的样子又是一声轻笑:“我要的是沈案从富贵楼拿走的武圣秘籍。” “沈案拿走了武圣秘籍?”冷清茗很是意外,这件事沈案只字未提,呃,不提似乎才是正常的。 “贼不走空,我们这行一旦出手不拿点东西,那祖师爷可是会生气的。”蝶无衣说:“当时大厅里有四样东西,我在那么多高手手下只来得及拿走神机盒,续命丹被千手夫人拿走了,碎星我听说还在富贵楼,那你说武圣秘籍在哪里?” “不是说那本秘籍不知道是真是假,谁练谁倒霉吗?”冷清茗盯着蝶无衣的眼睛:“沈案算是顺手牵羊就算了,你为什么现在眼巴巴的追着想要?神机盒落在你手里……难道神机盒和武圣秘籍有什么关系?” “那神机盒本来就是我家祖传的东西。”蝶无衣叹了口气:“我祖爷爷是和武圣同代的江湖人,因为败在武圣手下所以才远走西域想要寻求绝世武功,后来他重回中原挑战武圣就音讯全无了,留下我的祖奶奶孤苦伶仃一个人辛苦养大我爷爷……” 说到这里她眼睛看向炭盆,火光映着她眼中仿佛有隐隐的泪光:“这个神机盒是我祖奶奶传给我爷爷的,我爷爷带着神机盒来中原找我祖爷爷,却不小心遗失了,被我费尽千辛万苦给找回来,直到前几天我机缘巧合打开才知道我祖爷爷是谁……当年我祖爷爷也算有些名头,嗯,我就不提他老人家名讳了。” “这和武圣秘籍有什么关系?”冷清茗对蝶无衣的话半信半疑。 “因为我怀疑这本秘籍根本不是武圣所写,而是我祖爷爷留下的。”蝶无衣说:“据说这秘籍是从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洞洞壁上拓印下来的,那个山洞里还有两具枯骨,其中一具上面有一个玉佩,正是武圣当年佩戴的那一个,因此这个秘籍才被认为是武圣所书。” 她的目光很热切:“在我得知我的身世以后,我觉得当时能杀了武圣的只有我祖爷爷,死在山洞的另一个人就是我的祖爷爷,他很可能和武圣两败俱伤……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将他的尸骨带回去和我祖奶奶合葬,听说那山洞位置就记录在秘籍最后面,冷姑娘,还望你成全我这一点孝心。” “沈案天天在胭脂楼喝酒,你要武圣秘籍直接去找他拿呗。”冷清茗说。 蝶无衣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说的话沈信陵是不会信的,而且在富贵楼我摆了他一道,他心中必定是在记恨我的。” “他不相信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冷清茗挑了一下眉毛,她爷爷从小就教她,有些骗子越说的情真意切催人泪下,越有可能是假话,因为谎言永远比实话更动听。 “因为他不想抓那个凶手,可冷姑娘你想啊。”蝶无衣抚弄着怀里的白猫:“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等冷清茗细细去想,伸手拍了两下:“小莓,送客。” 冷清茗从利人市走到都会市已经是天光破晓,巡防打着哈欠打开各坊门,街上卖早点的小贩开始摆摊,她路过一家包子铺,进去买了一屉包子,让伙计分两个纸袋装了,进大理寺后一袋给了值夜的同僚,她拎着另一袋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包子的香味引得大牢里的犯人一阵躁动,冷清茗目不斜视的托着包子走到最里面鲁嵩和沈案住的牢房。 鲁嵩早闻着味靠在牢房栅栏上眼巴巴的等着了:“都会市贾二的牛肉包子。” 沈案懒洋洋的翻身坐起来:“我还是喜欢北边的汤包,皮薄馅大有汤汁,一口一个,啧,那滋味,美了。” 冷清茗从纸袋里捡了两个递给鲁嵩,其他的连纸袋一起给了来开门的狱卒:“辛苦了。” 沈案看着大口吃包子的鲁嵩,眨巴了两下眼睛:“我的呢?” “沈公子请自己去吃薄皮大馅的汤包吧,本姑娘这里不伺候。”冷清茗不客气的用剑鞘敲了一下栅栏:“出来!” “干嘛?”沈案一副懒洋洋不想动的样子。 “提审你。”冷清茗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鲁嵩咬着包子对沈案说:“赶紧去吧,能出去溜达多好啊,对了,下次你来也该冬至了吧,记得给我带点偃月馄饨啊。” “知道了。”沈案觉得冷清茗一定是有事,他摸摸下巴跟了出去。 冷清茗没有自己单独的书房,想着殓房这边清净,她头也不回的走到殓房院子外面,站在小路上等着沈案。 看到沈案走过来,她也懒得客套,开口就问:“在富贵楼你偷了什么?” 沈案有些意外,冷清茗现在应该在为胭脂楼的案子焦头烂额才对啊,怎么会过问他在富贵楼做了什么? 心里掂量了一下,他不答反问:“你昨晚见了蝶无衣?” 冷清茗一时没稳住,脱口就说:“你怎么知道?” “知道我在富贵楼拿了东西的,除了千手观音就只有蝶无衣了,千手观音不管是不是无意,那都是杀了你爷爷的凶手,如果你见到了他们夫妇早拔剑拼命去了,哪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和我说话?所以你唯一的可能就是见了蝶无衣。”沈案倒是对自己拿了东西的事供认不讳。 “你别管我见了谁,我就问你是不是拿了武圣秘籍?”冷清茗不耐烦的说。 “拿了。”沈案承认的很爽快:“蝶无衣要武圣秘籍做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冷清茗伸出一只手摊在沈案面前:“给我。” “给你什么?”沈案语调轻浮的说:“给你我的人还是给你我的心?” “你那些破烂我不要,我要武圣秘籍。”冷清茗咬牙切齿的说。 “没在我这里,我也就是那么一顺手,拿了就后悔了,后来看成录事抱病在家闲着无事,我就把秘籍给他让他打发时间了。”沈案看冷清茗转身要走,他忙叫住冷清茗:“你不能就这么白给蝶无衣啊……” 他留意着冷清茗的表情:“你没有白给,你换了什么?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掌掌眼,免得你被她给坑了。” 第44章 服毒 冷清茗没说话,绕开沈案就要走,沈案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突然明白了,冷清茗眼下最着急的就是胭脂楼的案子,杀死朝露的真凶不知所踪,冷清茗能来和他磨叽武圣秘籍,必然是和这个真凶有关系。 他试探着问:“那个杀死朝露的凶手落在蝶无衣手里了?那个人你还是别追了吧,蝶无衣给你的人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说到底秦妈最在意的还是玉琢带走的那些首饰,你只要顺着杜大这条线把首饰给找回来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在暗示我真凶来头太大惹不起,不如柿子捡个软的捏,把一切都推在赌鬼杜大身上,把案子结它一个皆大欢喜?”冷清茗的目光像冰一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一个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人。”沈案说着走进殓房小院去拍门:“贾兄,起床了,出门吃包子去。” 冷清茗心里很不齿他,转身就走,刚走到大理寺大门就遇到打着哈欠回来的麻二两,她忙问麻二两:“你昨晚查到什么没有?” “当然查到啦。”麻二两得意的说:“杜大这两个月在城里八家赌坊前后输了一两千两银子,还在拐子陈那里欠了一百多两,不过这两天没人看到他,小道消息,昨天一早他和一个女人出城了。” 冷清茗说:“这些我们都审出来了,凶手绑玉琢杀朝露是为了一个玉佩,这个玉佩被杜大嫂给当了,当票被她给扔了,你想办法把那个玉佩给拿回来。” 麻二两赌了一个通宵,现在是困得不得了:“这事你让马三碗去啊。” “你要不想去那就去杜家看孩子,我让袁大球去也行。”冷清茗黑着一张脸说。 “别,我去。”麻二两说着一脸不乐意的往外走:“早饭都还没吃呢。” 冷清茗深吸了一口气,麻二两这个人真是抽一鞭子才肯走两步,用着太不顺手了,她远远的看着周荣新骑马过来,她忙一低头从另一边绕去成竹家取了武圣秘籍往利人市找蝶无衣。 在利人市等着冷清茗的是小葵,她接过武圣秘籍看了一眼:“不会是假的吧?” 不等冷清茗说话,她一脸不耐烦的说:“跟我来吧。” 冷清茗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火气,跟着她到了一家卖西域香料的铺子后院,她看小葵打开了地窖的盖子。 小葵说:“人在下面,你自己带走吧。” 借着地窖口投下去的光,冷清茗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被上了脚镣和手镣锁住,这个男人看到盖子大概立刻站了起来,带着脚镣和手镣一阵响动,他不但体型高大而且面容坚毅目光敏锐,身处困境却没有丝毫的慌乱,看向冷清茗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杀气。 冷清茗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大汉的个头,她就算能把大汉给撂倒,也没法把人给弄回去。 她转头看向小葵:“我都把东西给你们送上门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礼尚往来?” 小葵将手里的一串钥匙抛到冷清茗脚边,一个飞身掠上了屋顶,对着冷清茗做了个鬼脸:“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屋脊后面了。 看来的自己想办法了。 冷清茗侧身在地窖前蹲下,让下面的大汉能看清楚她身上穿的捕快服:“我是大理寺的捕快,现在要带你回去,你要是肯乖乖跟我走,我会考虑用不那么暴力的方法。” 大汉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却像是要撕咬猎物的狼:“你要是把我带回去你会后悔的。” 看来是没法好好说话了。 冷清茗关上地窖门回到大理寺,先从存放证物的房间里拿了一包迷香,又叫上四个身强力壮的捕快,这才回到利人市。 她先把迷香扔下去,估摸着大汉被迷晕了,这才让那四个捕快用浸了水的面巾遮住口鼻下去把人给抬回了大理寺。 冷清茗看蝶无衣给大汉用的手镣和脚镣非常坚固,她也没摘下来,让人把大汉直接关在了刑讯室。 直到这个时候冷清茗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昨晚奔波了一个晚上总算没白忙活,可这么一放松,冷清茗突然觉得很累,这个大汉是个铁核桃,自己精神不够的话是很难撬开他的嘴的。 最好是等方从善问清了这个大汉的来历,自己手中有了底牌,才能好好的审。 想到这里冷清茗决定去睡一会,再吃顿丰盛的午饭,养足精神填饱肚子再来和大汉斗智斗勇。 可等冷清茗吃了午饭回到大理寺,却听说大汉服毒自杀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自杀?” 被蝶无衣的人困在地窖的时候没自杀,在知道要被冷清茗带回大理寺的时候没自杀,偏偏在进了大理寺以后自杀了? 周荣新正在翻看验尸记录,他扫了一眼冷清茗说:“已经让轿夫来看过了,这个就是昨天在空宅冒充门房,将朝露领进去的那个门房,也就是说他就是杀了朝露的凶手。” 他指着大汉手臂上一个纹身,纹的是一只鸟:“这据说是华山那边一个山贼的记号,看来是山贼流窜作案啊,一定要上报让加强京城的防护和巡查啊。” 方从善点着头说:“总捕头说的是。” 周荣新放下手里的验尸记录,趾高气扬的往外走:“我要去写折子,方捕头,这件案子结的漂亮,上面给了我们五天,你三天就破案了,很好啊,卷宗你也赶紧写好了交给我,我一并呈上去。” “是。”方从善忙答应。 “这怎么可能是自杀?尸是谁验的?”冷清茗很是不高兴的翻开验尸记录,翻到最后的签名,看到是一位姓孙的仵作:“把这仵作给我叫过来。” “你对我的验尸记录有什么不满意吗?”一个个子不高,四十多岁的中年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黑着脸很是不高兴的问。 听到这略带口音的官话,冷清茗放下手上的验尸记录:“这位孙仵作看着很面生啊,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吧?” 第45章 造反 方从善忙说:“这位孙仵作是周总捕头特地从宜州带来的,听说验尸是个高手啊。” 孙仵作说:“你们要没什么事就赶紧走,我得叫义庄的人来拖尸体了。” 方从善忙拉着冷清茗从殓房退出来:“清茗啊,这两天辛苦你了,这案子结的漂亮啊。” 冷清茗心里一口气下不去,觉得这案子结的太糊涂了,她看到往殓房过来的贾南斋,她也顾不上昨天对贾南斋说了那些话还没道歉的尴尬,劈头就问:“你去哪里了?” “哦,说我的调令有些手续没办完,让我去签字办手续去了。”贾南斋说:“你找我有事?” “嗯。”冷清茗把贾南斋拉到树后:“你介不介意帮我看一具尸体?” “不介意,尸体在哪里?”贾南斋眼睛一亮。 “那个你不肯告诉我身份,而我又怀疑他杀了朝露的凶手,今天早上被我带回了大理寺,因为用了迷香还在昏睡,我就先将他给关了,等我吃个午饭回来他却服毒身亡了。”冷清茗说:“我总觉得他死的太蹊跷了些,你可以不告诉我他的身份,但是我希望你就算是给故人一个明白,你也帮我看看尸体,查查他真正的死因,不过这件事你得瞒着那个姓孙的仵作,他是周荣新从宜州带来的人,周荣新想让这件案子就这么了结了,你要是帮我看尸体,他一定会给你穿小鞋的。” “明白了。”贾南斋也是个聪明人:“尸体查验完,如果是不知身份没人认领就会送到义庄去,我假装不知情帮着送尸体,等到了义庄我再查验。” “谢谢你。”冷清茗很真诚的说。 大汉的突然死亡让她觉得很心惊,大汉在地窖里那个阴森的眼神,充满威胁的语气说她会后悔将自己带回大理寺,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显然是说冷清茗就算将他带回来也奈何不了他,可一转眼大汉就成了一具尸体。 是大理寺里有人为了掩藏大汉的身份,所以让大汉没有开口的机会,还是单纯的是为了搅黄这个案子,让她被踢出局呢? 不过这个案子现在稀里糊涂的结了,倒像是第一种可能比较接近,那大汉的身份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冷清茗一边猜想一边往大理寺大门走去,现在她唯一能等的就是麻二两带好消息回来,如果能抢在其他人之前拿到玉佩,或许她还能将整件事的真相弄个明白。 过了好一会麻二两才回来,冷清茗一看他的身影出现在街的另一头,忙小跑着过去:“玉佩拿到了吗?” “拿到了。”麻二两嘚瑟的说:“就从麻二爷这张脸,那当铺的掌柜也不敢不给我啊。” “那你快给我。”冷清茗摊开手。 麻二两却一脸吃惊的说:“你,我,你那个不是怕我腿脚太慢,所以让沈公子来取了吗?他一炷香之前就给你带回来了呀。” “什么?”冷清茗一听,整个人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你把玉佩给沈案了?” 她气得差点拔剑:“你怎么能把玉佩给沈案呢?” “我,我哪儿知道啊,你们不是那个一起去洛阳办案了吗?啊,我不知道啊,你,你,你的手从剑上拿开,你还想砍我咋地啊?”麻二两被吓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那眼下只有赶去义庄看看贾南斋的尸检结果,然后……想办法撬开贾南斋的嘴,让他说出这个大汉到底是什么人。 冷清茗反身回大理寺牵了一匹马,急冲冲的要往城外义庄去,可刚到城门口就看到城门守卫拉起了栅栏往四处赶人:“城门封锁,所有闲杂人等退散!” 冷清茗翻身下马亮了腰牌:“我是大理寺的捕快,现在要出城办案,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汉王造反了,上头有令封锁城门,你要是急着出城就去拿手令吧。”守卫不耐烦的说。 什么? 汉王造反了? 冷清茗被这个消息弄得愣了一下,汉王的封地在华山以西,距离大兴城不过两百来里,如果汉王的军队打了过来…… “越国公奉旨征讨汉王,速开城门!”一队兵甲齐整的士兵拥着以为将军快马过来,城门的守卫忙将木栅栏挪开让道。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越国公都被派出去,可见是真的要打仗了。” “越国公战无不胜,必然可以手诛汉王。” “可千万别打过来啊。” 冷清茗正晃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剑鞘扫过去却看到拍她的人是贾南斋:“你没去义庄?” “汉王造反了,你也不要再查了,再查也没意义了。”贾南斋说。 冷清茗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问出来。 难道大汉是汉王的人? 那这个大汉到大兴城是跟着谁来的? 这个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不是和汉王造反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那么大兴城里是不是还有汉王的人等着里应外合? 冷清茗觉得贾南斋是不会回答她这些问题的。 贾南斋说:“今晚沈兄在我家给我设宴接风,我在大兴城也没什么朋友,不如你和成竹兄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好啊。”冷清茗正愁没有地方去找沈案,她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擦,等今晚见了沈案,她一定会让沈案知道冷家的剑法可不是用来绣花的。 沈案此时在一处深宅大院的书房里,书房的主人坐在书桌后面,如果冷清茗看到这个人一定会非常吃惊,这个人就是越国公的弟弟,大理寺的少卿杨大人。 “汉王造反的消息想必杨大人已经知道了。”沈案将玉佩放在桌上:“奉旨征讨的竟然是越国公,你说讽刺不讽刺?” 杨大人拿起玉佩拨弄了一下,玉佩裂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凹槽,凹槽里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他问沈案:“你看过了?” “看来汉王是等不及越国公的回信了。”沈案嘴角浮起一丝笑:“比起当今圣上当年的隐忍,汉王可真是沉不住气,而且,他也该学学圣上,毕竟圣上是靠杨大人你才能顺利坐上龙椅的,他应该先投石问问杨大人你才对。” 杨大人看着沈案:“圣上刚登基不久朝野间有些议论也是难免,我们杨家对圣上是忠心耿耿,就算这张纸条放在圣上面前本官也是问心无愧。” 他停顿了一下问:“那么沈公子特地把玉佩给本官送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46章 奖品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沈案用诗经上的一句来回答,他脸上同时浮现一个略显轻佻的笑。 杨大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如果是个女子,必当沈案是在挑逗自己:“我也有心和沈公子交个朋友。” 沈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有零星雪花飘下:“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的可真晚。”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一样,从窗户掠了出去,消失在屋脊之后了。 杨大人将玉佩中的纸条点燃丢进香炉里,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纸条被火焰卷成一团灰烬。 沈案在房顶上飞掠着,突然看到前方一片红梅,雪已经薄薄的落了一层,衬着如血红梅煞是好看,他轻轻的掠过去,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被他折在手里,他接着像一阵风一样的掠走了。 就在沈案离开以后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小厮步履匆匆的穿过这片红梅走进了旁边的暖阁中,掀开的门帘带进来一股冷风,让单脚站在屋子中间的女子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女子的头上顶了一个果子,单腿站着本来就不太稳当,她这么一个冷颤直接让头上顶着的果子落到了地上,她吓得忙对着靠在软塌上喝茶的中年妇人跪下:“姑姑饶命啊。” 屋里这两个女子偏偏沈案都认识,如果他刚才无聊进来转一圈,就能认出喝茶的是红酥手,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正是胭脂楼的沉月。 小厮也忙跪下:“不知道姑姑和月姑娘在这里玩呢,小的冲撞了姑姑,还望姑姑赎罪啊。” “都起来吧。”红酥手说。 沉月用手撑了一下膝盖站起来,刚才单腿站太久,一只脚已经麻软无力,她往旁边一斜,小厮忙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红酥手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沉月姑娘真是惹人怜惜啊。” 小厮忙退到一边急急的说:“刚刚有消息传过来,沈案去找过大理寺少卿杨大人……” “知道了。”红酥手说:“你下去吧。” 小厮忙行了个礼退出去,这位姑姑一向脾气古怪,可千万不能惹。 “若不是汉王自己沉不住气发了兵,就冲你不知道玉琢偷了玉佩的事,我也能剥了你一身皮。”红酥手虽然只剩一只左手,却颇为灵活,她倒了一杯茶放到沉月手边的小桌上:“你回去以后好好盯着沈案,公子对他很有兴趣。” 沉月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才说:“在富贵楼他一无所获,公子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公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到的?你想要知道就自个儿去问公子啊。”红酥手冷笑一声:“莫不是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沈案?沉月啊,浪子无情才子无义,你把真心托付到他身上还不如拿去喂狗。” 喂了狗的沈案这个时候落在贾家门外,来做客的时候他还是稍微守一点规矩,从大门进去而不是直接翻墙而入。 可沈案刚一落地,贾家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里就扬出一条长鞭,长鞭卷住了沈案的腰,而沈案竟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就这么被拖进了马车里,他的人刚一进马车,车夫就一拉缰绳让马跑了起来。 沈案躺在马车的车板上,手中那支红梅却连一片花瓣都没伤到,他对持鞭人啧啧两声:“二舅,你一把年纪了别老是玩这种幼稚的把戏行不行?” “我们摊上大事了。”二舅一脸严肃的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去你说藏着踏春图的地方看了,东西没有了却留下了这封信。” 心上字迹清隽有力,措辞更是文采并茂,大意就是觉得三大飞贼一直没机会分个高下挺可惜,于是就想制造一个机会让大家知道谁才是飞贼界的老大,又怕三大飞贼事多不肯去,这个写信人就把三大飞贼的一些藏品给拿走了,谁要是能在富贵楼蟹宴上拿到神机盒,谁就可以把这些藏品当奖品给领了。 二舅情绪激动的问沈案:“你拿到神机盒没有?” “被蝶无衣拿走了。”沈案说:“当时不没看到这封信嘛,当然啦,如果看到了,哪怕是冷无常在赏芳园被人剁碎了喂狗我也未必会去,这人当自己是谁啊,他说比就比啊?当我没脾气是咋地啊?”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之前我还挺疑惑的,千手观音用来毒死冷无常的饮雪寒是哪里来的,看来就是这个写信人给她的,为了取信于我们,拿了据说在我手里的饮雪寒给千手观音,必然也会留下据说在千手或者蝶无衣那里的一样东西,二舅,他留下的是什么?” “哪有……”二舅本来想直接不承认,可一看沈案挑了一下眉,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只好极其不情愿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 沈案把盒子给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只玉雕的桃子,这个桃子约莫拳头大小,玉质温润雕工精美,最难得是这块玉胚正好半百半绿,雕成两片绿叶托着的一个寿桃。 沈案将这个寿桃拿出来掂了掂:“四年前内史省虞大人母亲过寿,虞大人为她在玉满楼定制了一颗玉寿桃,寿宴当天一直放在大厅的桌子上,大厅门口守着仆从,可在寿宴完了以后却发现这颗寿桃不翼而飞,据说是落在了蝶无衣手里。” “关键不是这个寿桃。”二舅想把寿桃拿回去,可沈案一转手就把寿桃连带盒子都给藏了起来:“关键是这个写信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真的是闲来无事弄个比试消遣你们三个吗?” “反正那场比试是蝶无衣拿了神机盒,接下来这个人有什么目的,自然是去找技高一筹的蝶无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沈案说:“你别想着去查这个人,他就盼着我和他结梁子呢,这种人我太明白了,就是闲的,对付这种人关键就是不搭理他,你一旦不搭理他,他自讨没趣也就不祸祸你了。” 第47章 好意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二舅知道沈案决定的事情他多说也没用,再说他也不喜欢和这种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人打交道,他转而提出最关心的事:“你赶紧把藏东西的地方都给我写下来,你现在余毒未清不能离开京城,二舅我就受累去替你查看一下到底丢了多少。” “让你查看完就一样都不剩了。”沈案将手中的红梅递给二舅:“花给你,桃子我拿走了。” “你偷的东西我也有有份的,我看一眼又怎么了?”二舅有些不高兴的说。 “不怎么,不乐意给你看。”沈案说着转开话题:“你要真闲得慌,那你去查查蝶无衣的动向,她从富贵楼拿了神机盒,又想办法从我手里诓走了武圣秘籍,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 说完他一掀帘子窜了出去,翻身上了旁边的围墙,再一个飞掠踏着重重屋脊往贾家而去。 冬日里天黑的早,福伯正在点大门前的灯笼,冷清茗和成竹这个时候已经在偏厅入座了。 桌上摆放了两样凉菜和四副碗筷,贾南斋摆弄着桌上的小泥炉在温酒。 成竹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坐在炭盆旁边的椅子上斜靠着取暖,他随手剥了个橘子递给冷清茗:“别黑着一张脸了,案子结了就结了吧。” “结的我憋屈。”冷清茗拿了一瓣橘子吃:“什么都没查明白。” “你不是让马三碗去追杜大和玉琢了吗?听说追上了,玉琢还活着,你这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啊。”成竹只能拣好听的说。 “咱们先撇开那个凶手的来历不提。”冷清茗不死心的看着贾南斋:“他就那么死在大理寺的刑讯室也太蹊跷了吧?你查过他的尸体了吗?是服毒自杀吗?” “是中毒而死没错。”贾南斋给他们面前的酒杯倒上酒:“你说是用迷香把他给带回来的,还叫了人去帮忙,也就是说大理寺不少人都知道你带他回来关在刑讯室,你本来打算等方捕头在福伯这打探到他的来历才去审问,所以就去睡了一会吃了个午饭,哪知道他就这么死了。” “早知道我就不去吃饭了,就那么在那守着他。”冷清茗愤愤的说。 “我检查他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的衣领有一点潮湿,极有可能不是他自己醒的,而是被人用水给泼醒的。”贾南斋给自己的酒杯也倒上酒:“孙仵作他是服毒自杀那纯粹是瞎说,那毒是别人兑在茶水里给他喝下去的,并不是他咬破口中藏的毒药死的。” 成竹听到这个颇有兴趣:“他牙中真的藏有毒啊?” “想要在口中藏毒那得先拔掉一颗牙,这个大汉并不是刺客或者死士,他口中的牙是完好的,是有人戳破了一个装了毒药的蜡丸丢他嘴里想误导你们。”贾南斋说:“我从他胃中找到两片茶叶,蝶无衣把他关在地窖可见不是一个好客之人,肯定是他醒后有人给了他茶喝,中过迷香的人醒来以后嘴会特别的干,大口喝茶的时候吞下两片茶叶也不奇怪。” “那就是大理寺里的人做的了。”冷清茗说到这里就是一股无名火:“我一定要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 “你是不是怀疑周总捕头故意派人为难你?弄死了这个大汉,也让你这个案子不了了之,你也占不了什么功绩。”成竹说:“可我觉得这件事未必是针对你的。” “我也这么想,我觉得是有人不想这个大汉开口,是什么人我也猜到了,可惜我不能告诉你。”贾南斋说。 “大理寺有内鬼你却说你不能说?”冷清茗的语调拔高了,眼神也变得冷冽又愤怒。 成竹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可奈何:“清茗。” 贾南斋看了一眼成竹,他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大汉的来历,听了之后你就会明白沈案为什么要你最好把一切都推到杜大身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是个护卫,是一位将军的护卫,而这位将军……如今在汉王麾下。” 冷清茗一听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玉琢偷走的玉佩和汉王起兵有关,所以大汉才会急着拿回玉佩杀人灭口?” 她细思极恐:“也就是说汉王在京城另有策应,这件事更应该赶紧上报才对啊。” “你不用报了。”沈案推开门走进去:“汉王想拉拢的那一位正带兵去讨伐他呢。” “你是说……越国公?”成竹皱起了眉头,他之前有些猜测,却没敢往越国公身上猜。 越国公是大理寺少卿杨大人的亲哥哥,当今圣上能顺利登基这两位功劳不小,越国公手有兵权在朝中更是众多朋党,汉王想拉拢越国公做助力也不奇怪。 可现在越国公奉旨讨伐汉王,家眷俱都留在京城,不管之前他打的什么主意,眼下都只能尽忠圣上了。 “越国公刚助圣上登基不到一年,不可能这么快就倒戈汉王吧?”冷清茗觉得自己脑子很乱,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卸了磨就该杀驴了,不管越国公有没有二心,他手中的兵权,朝野的权势,都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患。”沈案看着冷清茗:“派他去讨伐汉王,功成自然是凯旋,兵败就是杀身之祸,临阵倒戈那就是全家倒霉了。” 冷清茗只觉得口中发苦双手冰冷,这种能搅动天下风云的事,的确不是她一个小捕快能插手的,大汉被人毒死这件事现在看来竟像是件好事,越国公和汉王之间的关联被掐断。 她如果执迷不悟的再查下去不管有没有查出东西,只要杨家人有心将这件事灭于无形,那她只怕就是下一个被灭口的人了。 贾南斋一开始不肯说出故人身份,沈案劝她不要再查大汉,细想之下竟全是好意。 冷清茗觉得心中苦闷,她举起酒杯才发现酒杯是空的,她茫然若失的把酒杯放下,成竹默默的拿起酒壶替她斟满。 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第48章 同住 贾南斋是个话痨,最先被这种气氛给弄得不自在了,他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来一本书,一脸神秘的说:“猜猜这是什么?” 他不等其他人回答将书一亮:“刚刚买到的《三贼齐聚富贵楼》,你们从洛阳回来才半个月这本书就面世了,虽然故事被改成了富贵楼展出的一件宝物由冷捕头负责保护,引来了三大飞贼争夺,却被千手观音误杀,把你们三个比试的过程夸张了许多,可大部分还是很真实的……冷姑娘要是想抓内鬼的话,不如查查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吧,对案子这么了如指掌,我觉得就是大理寺的人。” 成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当时在赏芳园不但有洛阳府衙的人,还有很多客人被留在了院中,更不用说还有赏芳园自己的人,作者有心的话,花点钱就能买到不少消息了,大理寺是办案子的地方不是龙潭虎穴,有时间猜自己人不如喝酒吧。” “借我看看。”沈案伸手把书拿起来:“哟,还是手抄本。” “这本书眼下火的很,抄一本就卖一本,雕版印刷太贵,京城有的是落魄书生,书局老板就请他们来抄书。”贾南斋说:“可以说每一本都不一样。” “你这书这么珍贵我可不好意思借走了,干脆我在你这里住几天慢慢看吧。”沈案说。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你不能自己去买一本来看啊?” “我就是没钱住胭脂楼了,才找这么个借口到贾家来蹭吃蹭住,非要我说这么直白吗?”沈案看着冷清茗:“或者说,你是想我住你那里去。” 福伯将几道热茶送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少爷你就该多交些朋友,多请朋友回来玩。” 说完他很是感慨的端着盘子出去。 成竹夹了一筷子肉丝:“刚才看书房里很多游记,在下一向喜欢看游记,如果贾兄不嫌叨扰,在下可否来这里看书?” “那多麻烦啊,不如你也搬过来吧,反正沈兄也要住进来,大家一起热闹嘛。”贾南斋看了一眼房门,叹了口气说:“也省的被人把我家当空宅用来犯案了。”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成竹说。 “我去让福伯收拾房间。”贾南斋说着很高兴的出去了。 “我去个茅房。”沈案也站起来出去。 冷清茗看着成竹:“你干嘛也搬来啊?” “我要监视沈案,他处心积虑的搬到这里来一定是有目的的。”成竹一本正经的说。 “你不会武功这么做太危险了。”冷清茗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监视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成竹吞了口唾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之前病了半个月,那医药费可不便宜,我每个月俸禄也不多,这场病下来我这个冬天买炭火的钱就有些不太够了,当然啦,我不光是图省钱我还是为了看书的,游记这个东西是好东西,我不能行万里路总能看个千卷书吧。” “成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看不起你。”冷清茗说。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沈案推门进来,她顺路就把给成竹的白眼送给了沈案。 “你没事就翻白眼不怕把自己给翻瞎了啊?”沈案说着把玉寿桃拿出来放到冷清茗面前。 “送我的?”冷清茗看了一眼盒子,再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沈案:“没事你送我东西做什么?” “送一个可以助你平步青云当上捕头的好东西。”沈案说着打开盒子拿出玉寿桃:“四年前,内史省虞大人……” “原来是你!”冷清茗一听脑子轰的一下,这个案子就是冷无常负责的,可惜最后都没能确定是谁,只是江湖传言是蝶无衣偷走的。 “要偷我也会偷真的桃子,这个又不能吃。”沈案说:“我怎么拿到这个桃子的说起来太复杂,你也可以理解为蝶无衣看上了我特地送我的,现在重要的是,你把这个寿桃给虞大人送回去,你就有机会当上捕头了。” 冷清茗现在是一个小捕快,连看守个犯案都找不到人使唤,如果能当上捕头…… 她看着面前的玉寿桃发了一会呆,猛的伸手将盒子盖上拿在了手里。 成竹忍不住问她:“骨气呢?” 冷清茗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盒子:“被狗给吃了。” 贾南斋推开门进来:“你们的行李多不多?要不要派辆马车去接你们?” “不用,我去胭脂楼带个人来就行。”沈案看冷清茗露出轻蔑的表情,他闭上嘴不解释,反而给冷清茗一个暧昧的表情。 冷清茗那暴脾气可忍不住:“你自己都是来蹭吃蹭喝的,还带个女人来,你还要脸吗?” “三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多无趣啊,弄个解语花来满室生香多好啊。”沈案对她挤挤眼睛。 冷清茗一听翻了一个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白眼。 不过冷清茗还真是误会沈案了,沈案要带的是卖过消息给他的胭脂楼小丫鬟秀儿,当时秀儿告诉沈案玉琢在偷客人东西的条件,就是沈案要给她赎身离开胭脂楼。 本来沈案一直没想好如何安置秀儿,刚刚说道和成竹一起搬到贾家同住,他突然想到贾家财大气粗肯定不在乎多请一个手脚麻利的使唤丫头。 第二天沈案在胭脂楼给了银子等着秦妈去楼上拿卖身契的时候,大兴城里有名的两个公子哥儿裹着风雪进来,他们一看到沈案喜出望外。 “沈兄,跟着咱们去小侯爷的庄子上冬猎吧。” “城里眼下戒严的厉害,什么乐子都没有了,咱们出城住几天猎雪兔去,沈兄你可一定要去啊。” “冬猎?好啊。”沈案一听立刻站起来,他回身拍拍秀儿的头:“等我回来接你。” 两个公子哥儿吆喝着秦妈将胭脂楼会骑马的两个姑娘叫出来,给了银子带上人搭着沈案的肩,一群人像风一样呼啸而去。 秦妈将卖身契塞到秀儿手里:“恭喜秀姑娘了,沈公子虽然让你在这儿等着,可我们这里是没有闲饭给闲人吃的。” “我这就去洗衣服。”秀儿忙挽起袖子就往后院跑,等她眼巴巴的盼到沈案来接她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第49章 血滴 天刚亮沈案就来敲门,伙计再不高兴也不能对财神爷黑脸,赶紧把秀儿给领了出来。 沈案将一块灰兔皮裹在秀儿满是冻疮的手上:“走呗。” 秀儿也没东西可收拾,满心雀跃的跟着沈案走出了胭脂楼,这一出来虽然是寒冬腊月,可秀儿却觉得天空格外的蓝,街上行人格外的可爱,店铺在陆陆续续的开门,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怎么像是个刚进城的土丫头似的?”沈案看得忍不住笑了。 年轻活泼的小丫头最让人心旷神怡。 “以前上街我都是跟在姑娘们身后拎东西的,累的腰酸背痛的,哪有像今天这样,想看哪儿看哪儿,想走哪儿走哪儿啊。”秀儿将兔皮放到脸边蹭了蹭:“这兔皮可真软真暖和。” 她走过卖糖饼的摊子,闻着香味想吃却不敢开口,走过去还一直回头看。 沈案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拿出钱袋给秀儿:“想吃就去买吧。” 秀儿一听开心的跑回糖饼摊子:“老板,我要一个糖饼。” 她从钱袋里找出两文钱给老板,然后赶紧把钱袋还给沈案:“沈公子,你吃吗?” “不吃。”沈案说。 秀儿转过去从老板手里接过糖饼,却看到一个红色的东西滴到了糖饼上,她一下子愣住了,她抬头一看,看到二楼的栏杆中间伸出来一只手,这只手的食指上又凝出一点摇摇欲坠的血滴…… 她将手中的糖饼一扔吓得尖叫起来:“啊——” 沈案一撩披风就轻飘飘的上了二楼的栏杆。 糖饼铺子支在一个两层小楼外面,小楼的一楼是一家米店,二楼是米店老板一家住的地方,此时米店还没开门,而栏杆边趴着的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栏杆和外面的走廊都压了一层雪,年轻人昏倒在地上,脚还在敞开的门里,屋中没有雪,可见这个人是刚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开了门爬出来的,而滴到楼下的血正是他刚才爬动的时候崩裂了手上的伤口。 沈案往屋中探了探头,伸手搭了一下年轻人的脉:“叫个大夫来,顺便报个官吧。” 京城里出了命案负责侦办的是京兆尹,立刻有人去京兆尹报了案。 沈案作为胭脂楼的常客,京城的纨绔十个他能认识九个,这些纨绔子弟中偶尔也有那么几个看他不顺眼的,比如眼前这位骑着枣红马,在两班捕快拥簇下威风八面而来的京兆尹曲流曲大人。 秀儿一看到曲流就躲到了沈案的身后,沈案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曲流身边的捕头金达福高声问:“是谁发现的尸体?” 沈案说:“是在下。” 曲流一看是他,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抓起来!” 在米店外卖糖饼的小贩说:“大人,他是个过路的公子,不是凶手。” “这案子还没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那你一定就是同伙,一起抓起来!”曲流一挥手官威十足的说。 沈案趁机对身后的秀儿说:“去大理寺找冷清茗。” 冷清茗到胭脂楼查过案,秀儿人小鬼大绝对不会认错,她一转身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不见了。 两名捕快向沈案走过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向后退开一片,让沈案顿时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 沈案轻笑一声,眼睛看着曲流:“你确定他们抓得住我?” 曲流被哽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他对自己身边两个捕快扬扬下巴:“你们也上!” 卖糖饼的小贩已经被两个捕快给扭在地上,他嘴里连连喊冤枉,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沈案从袖中摸出一柄折扇展开抛上了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折扇给吸引住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去。 曲流忙大声说:“小心有诈!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沈案不但没跑还一个晃身从两个捕快身边绕过冲向了曲流,曲流只觉得眼前一花,沈案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他觉得头顶一凉眼前一花,沈案又不见了,他还没来得及怒斥自己的捕快,就看到他的官帽戴在了他起来的那匹马头上,而沈案潇洒的站在他的马背上,一伸手正好接住了落下来的折扇。 “你,你给我下来!”曲流气急败坏的说。 丢人,太丢人了,不但没能把这个小贼给抓住,还让他在大庭广众下羞辱了自己,这口气无论如何的咽不下! 沈案摇着扇子,感觉那风有点凉,忙合起扇子:“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 “你敢拒捕?”曲流气的有些哆嗦:“你今天要是不乖乖束手就擒,本官就发通缉令缉拿你。” “那你记得找一个好一点的画师将我画帅一点。”沈案满不在乎的说。 被扭在地上的糖饼小贩欲哭无泪:“官爷,官爷,这位公子是在小的那里买糖饼,楼上的血滴下来落在糖饼上,他去查看发现尸体报的官,这事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贼喊捉贼的事本官见多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说他是过路的。”曲流今天是铁了心要把沈案抓去京兆尹大牢:“把他拿下!” “如果是沈信陵犯的案,那这个案子就是我们大理寺的案子了。”冷清茗骑马疾驰而来,在人群外她拉住了马,看热闹的百姓看她翻身下马,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曲流握紧了拳头:“听说沈信陵被关进了大理寺,本官还庆幸世间少了一个祸害,可他现在却在大街上犯案杀人,不知道大理寺对此有什么说法?” “他越狱了,我正奉命抓他呢,既然他又犯了案那就交给卑职吧。”冷清茗回答的很随意,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沈案混久了,瞎话那是张嘴就来:“辛苦曲大人了。” 沈案一个翻身落在米店二楼的栏杆上,笑嘻嘻的看着曲流:“曲大人,我其实特别想跟着你走,大理寺的牢饭太糙,不是很合我的胃口。” 第50章 49尸体 金达福小声问曲流:“大人,怎么办?” 曲流自问手下这班捕快没一个能抓得住沈案的,他冷哼一声:“这本就是大理寺的案子,不过是有百姓到我京兆尹来报了案,本官才勉为其难的来看看,既然大理寺来人了,我也不做这拿耗子的狗,走!” 金达福忙取下马头上的官帽双手递给曲流。 曲流戴上官帽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撂下一句狠话:“沈案,你迟早有一天会落到我手里。” 京兆尹的捕快松开卖糖饼的小贩跟在他马后灰溜溜的离开。 冷清茗对一个翻身落下来的沈案说:“没想到沈信陵也有被人堵得求救的一天。” “求什么救呀,凭他能抓得住我?”沈案指指米店:“我是叫你们来开开眼的。” 他看冷清茗身上穿的还是捕快服,有些奇怪的问:“那寿桃你没用?” “用了。”冷清茗撇撇嘴,说到这件事明显有些气闷:“我想着那丢了桃子的虞大人我也不认识,直接找上门去太唐突了,而且管我升迁的终究还是杨大人,我就拉着成竹去见杨大人了。” 她的目光投向骑马赶来的成竹:“成竹被杨大人一阵猛夸还给他连升两级成了寺正,而我还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被划到方叔手下听从成竹调令。” “你们那位杨大人能有今时今日地位可不止是他出身好。”沈案用手里的折扇敲了一下冷清茗的肩:“他安排的这么好,我是你就趁着这过年提着东西去表示一下感谢。” “你一个做贼的怎么天天想着送礼啊?”冷清茗不高兴的说:“什么都算成竹头上,那也该是他去送礼,没我什么事。” “你性格太直,人情世故方面不够圆滑,当然不如周荣新用着顺手,可破案嘛,还算有点冲劲又是可用之才,用之麻烦弃之可惜。”沈案看冷清茗要翻脸,直接用手中的折扇压在她握剑的手上:“成竹本来就是个熟读典律的人,升他以后将你调拨到他手下,你和周荣新没冲突,办案子也更得心应手这是大家都好的局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挣一个捕头当?周荣新正要抓你的小辫子呢,你往上爬就是他的心腹大患,你还是韬光养晦正经办案吧。” “你说的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冷清茗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成竹走过来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和你解释了半天你不信,沈信陵说一句你就信了,清茗,我很心寒啊。” “因为你会拣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可他不会哄我。”冷清茗说。 贾南斋提着他的箱子跑过来:“死了几个?” “一伤一死,伤的送医馆了,死的在二楼。”沈案推开米店的大门:“为了给你们保留原汁原味的案发现场,我可以从二楼把伤者抱下去的。” 米店的一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一个柜台两把椅子,一排米缸里装着米标着价格,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二楼的楼梯上去是一个小客厅,里面堆了一些杂物,一左一右各有一间房。 小客厅通往街面的门开着,地上有一道血迹一直到栏杆那里,看得出来被送到医馆的伤者是如何艰难的爬到栏杆那里,然后因为滴下去的血被人给救了。 比起地上那一道血迹,房梁上挂着的尸体更加的让人触目惊心。 这是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他被扒光了衣服用绳索五花大绑,绳索从他背后搭上房梁将他给吊起来,他没有被绳子绑住的地方血肉模糊,仔细一看是因为他露出来的地方皮肉都被人给削掉了,而尸体的下方放了一个大木盆,里面大半盆的血因为天气太冷都冻成了冰。 “你们对江湖上的帮派熟悉吗?有些帮派的规矩很严的,有自己的刑堂……”沈案走到尸体后面展开双臂,像是在展示一件难得的古董:“凌迟,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死法,除了是刑堂行刑我可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我也第一次见到。”贾南斋双眼发光开始观察尸体的伤痕:“身上这些伤口并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脖子上的这一下。” “你们两个够了啊。”冷清茗躲在楼梯口没上来,毕竟是具没有穿衣服的男尸,她作为一个女捕快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杀人狂魔呢。” “杀人可不能给我带来乐趣,我的快乐来自于活人。”沈案说:“和人斗智斗勇才其乐无穷,死人有什么意思?” “我倒是觉得死人比较有意思,死人不会说谎,随便我对它们做什么它们都很安静。”贾南斋招呼袁大球来帮他把尸体给放下来。 麻二两和马三碗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都溜之大吉了:“我们去问问邻居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贾南斋看着尸体嘴里堵了一块布,还有一根绳子横过他的嘴将布勒得没法被舌头推出来:“喊都没法喊,估计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成竹看到旁边还有一根绳子,只不过这根绳子断裂的,看绳子的断口,还有地上一个摔碎的敞口瓦罐,地上的一大滩血,还有其中一块沾着明显血指印的碎片,不难想象被救的伤者是如何艰难的摔碎了接着自己血的瓦罐,用碎片割断了绳子艰难的爬出去求救。 他说:“这个似乎捆绑的方法和死者不一样。” “我救他的时候,他的手腕和脚腕都绑了绳索,从留下的绳子看他应该是被倒着吊起来的,可他身上却没有绳索,嘴也被堵上了,身上有被划破的小伤口,却没有被削掉皮肉,最重的伤口也是在脖子。”沈案当时是仔细查看了伤者的伤势的:“也许是凶手想杀他却下手轻了那么一点。” 贾南斋却不太同意沈案的说法:“这个死者身上被削掉皮肉的地方厚薄一致,可见凶手不但有一柄很锋利的刀,刀法不错,而且手还很稳。” “为什么两个人的捆绑方法会不一样?”成竹疑惑的看着房间:“这两个人对凶手而言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51章 分歧 贾南斋把尸体放到木板上,然后盖上了白布,示意袁大球帮他把尸体抬下楼去:“不过,凶手杀人以后根本没有毁尸灭迹的打算,好像根本不在乎被人发现这里的尸体,他为什么要用木盆把血给盛起来呢?昨晚就是血流到楼下也不会有人知道啊。” 成竹皱着眉头:“你回去的路上先去医馆看看那个伤者,注意一下他的伤口,让方捕头去守着这个伤者,如果凶手知道他没事说不定还会去找他麻烦。” 冷清茗看尸体被抬走了,她也走上二楼,刚才三人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捆绑的方法不一样,会不会凶手不止一个人?” “我倒是觉得是因为这两个人犯的事不一样,所以受的惩罚也不一样,而将他们的尸体摆在这里不毁尸灭迹,是为了给帮派中其他人一个震慑。”沈案说。 “我想起来了,大理寺的卷宗里有一个类似的案子,凶手和被害人有血海深仇,凶手几经周折终于抓到了被害人,将被害人绑起来凌迟,还将割下来的血肉生吞了不少,最后一刀捅死被害人以后,将被害人的尸体吊在村口的大树上。”成竹看着沈案说:“你别什么都往江湖事上想,这也许就是私仇而已。” 沈案不在意的说:“查下去就知道我们谁对谁错了。” 冷清茗毫不犹豫的支持成竹:“我觉得成竹是对的。” “那就打个赌呗,赌一桌酒。”沈案说:“你们输了凑份子请我吃一顿,我输了请你们两个。” “别说的这么大方,你请客花的也不是你自己的钱啊。”冷清茗说:“赌就赌,可不许在胭脂楼那种地方,得是正经酒楼。” “我这人不挑食,只要是有人请客,我吃什么都香。”沈案说。 这个时候马三碗从楼下跑上来,自从上次把玉琢从杜大手里救回来,虽然杜大没承认自己有谋财害命的想法,可还是让马三碗成就感爆棚,分分钟想遇到个案子来除暴安良:“我问过了,这里住的是米店掌柜和他的两个伙计,据说他们是同乡,死了的那个是掌柜,受伤的是伙计李进财……” 他喘了两口气:“不见了的那个伙计李德贵据说长的很健壮,而且在店里每天拿刀做饭。” 冷清茗和成竹对视一眼,两人推开了两边的房间门,掌柜自己住一间屋,两个伙计一起住一间屋,两间房都被翻的很乱,连床板都翻了过来。 很明显凶手是在找什么东西,如果只是求财不应该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杀人,如果不是求财为什么要在屋里翻找……如果是私怨,那不见了的伙计李德贵又在哪里呢? 成竹对马三碗说:“打听一下这三个是哪里人,写信去他们老家描述相貌印证身份,询问他们有无与人结仇,让乡里来人认领尸体。” 马三碗忙答应下来:“对了,门口那个卖糖饼的在米店外摆了三年的摊,对米店这三位都很熟悉,他说前几天似乎听到掌柜和两个伙计发生了争执,那个不见了的伙计李德贵还摔门出去了,这两天他都没见过那个李德贵……这米店就大门一个出入的地方,糖饼摊子是一开坊就摆出来了,他一大早没见过任何人出入,你们说会不会是李德贵因为被掌柜给骂了,所以昨晚上来杀人的啊?” 这个想法和成竹的推断不谋而合,如果说之前还没有值得怀疑的人,那么有了李德贵和掌柜起冲突这件事,嫌疑人就立刻有了:“让人给李德贵画像发下去,派人查清楚李德贵的去向。” “是,成大人。”马三碗答应着却没立刻走,他蹭到沈案身边:“沈爷,你觉得这凶手会是谁?” “我觉得凶手就是你。”沈案用手中的折扇指着马三碗。 马三碗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赶紧去办成竹交代的差事。 沈案看冷清茗有些得意的表情,他说:“我建议你们去仓库看看。” “仓库里也有尸体?”成竹一听忙往后院走。 沈案跟了上去:“这儿又不是义庄哪儿来的那么多尸体。” 米店后院有三间屋,一间是厨房两间是仓库,仓库里堆着一袋袋大米,现在这些米袋却被人划破了,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 冷清茗去厨房看了一圈:“菜刀不见了。” “我说的是仓库。”沈案叹了口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凶手要把这些米袋划破?” “我觉得这更说明了凶手就是不见了的伙计李德贵。”冷清茗说:“因为他和掌柜有争执对掌柜产生了愤恨之心,所以不但杀了掌柜泄恨,还撒了这么多上好的白米毁了掌柜的生意。” “那他为什么要去翻找两个房间,如果是为了求财他应该只翻找掌柜的房间才对,为了他连伙计的房间也翻找了?”沈案立刻又抛出一个问题。 “为了混淆视听呗。”冷清茗回答的很快:“李德贵不掩藏尸体任其公之于众,有可能是为了满足他报复的快感,也有可能是两具尸体要同时弄出城太容易被发现所以他选择留下尸体,门口的小贩可以作证他前几天和掌柜吵架然后摔门走了,他完全可以趁机跑的远一点,被我们找到以后就说前几天已经离开了大兴城,根本不知道米店发生了什么事。” 成竹说:“我也觉得是这样,李德贵是目前最值得怀疑的人,他和掌柜有争执,身强力壮,而且厨房的刀不见了,他就是那个负责做饭的人,用厨房的刀对他来说是很顺手的凶器。” “你们说的真是有理有据,我也无话可说。”沈案心里根本不觉得冷清茗说的对,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他却找不到实锤来反驳冷清茗,于是打算以退为进去找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忙了一早上我连早饭都没吃,可饿死我了,两位大人慢慢查,草民我先去吃饭了。” 他在街上买了两个包子随便一边啃一边溜达着去大理寺殓房找贾南斋,眼下就看在尸体上能不能找到让他站得住脚的证据了。 第52章 刺青 沈案刚吃完一个包子,就看到一条小巷里转出一个小贩,小贩背着背篓沿街吆喝:“糖炒板栗,刚出锅的糖炒板栗,香得很~~” 他走过沈案身边殷勤的说:“公子,买点板栗吧,刚出锅的,香得很。” 沈案看这斗笠下二舅那张圆胖脸,眼角抽了抽:“得,你这板栗我都包圆了。” 他走进旁边的茶楼:“给我送上来吧。” 进了茶楼沈案要了一个雅间,房门刚一关上,二舅就把背篓砸向沈案,沈案轻巧的接住往地上一放,揭开上面盖着的棉被抓了一把:“哟,还是热的呢。” “你小子忒坏了,忽悠我去查蝶无衣,那利人市都是色目人,我话都抖不利索怎么查啊?”二舅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人已经走了,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那趟浑水我也不想趟。”沈案本来就是找个借口想把二舅给支开,没想到这个借口没用上。 “你少吃点,我这还留着卖呢。”二舅也抓了一把栗子吃:“我说,今儿我看你在那米店转悠个啥呢?那米店听说死了人,那掌柜还被人给剥皮了是不?” “传言不可信,二舅,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没剥皮,就是被削掉了一些皮肉,像是传说中的凌迟啊。”沈案说:“我记得江湖上有些帮会的刑堂会弄这种玩意,你给我说说赶在京城闹这事的可能是哪个帮会。” “江湖上帮会那么多,十个就有八个有刑堂的,我哪儿弄的明白。”二舅对这事也就看个热闹。 “我这和冷清茗打着赌呢,她说是不见了的那个伙计做的,我觉得是帮会的刑堂,要是我证明不了自己是对的,那我的脸可就丢大发了。”沈案说:“你赶紧帮我想想。” “我们是贼,偷东西才是我们本行,这凶手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二舅拖了一下椅子往沈案那边靠过去:“这近年关了,各地的孝敬都在往京城送呢,这种银子丢了也没人敢吭声,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啊。” “你随便列个单子给我,到时候我拣顺眼的拿两件算给你拜年了。”沈案意兴阑珊的说。 “我怎么觉得自从冷无常死了你去帮着办了桩案子以后,这破案的兴致反而比你偷东西的兴致高了呢?”二舅有狐疑的眼神看着沈案,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不会是看上冷无常的孙女了吧?” 沈案一口茶呛在了喉咙:“二舅,一个动不动就拔剑,天天想着把我往大牢里送的女人,你觉得我会看上她哪一点?” “说的也是,你一向不招惹良家妇女的。”二舅有点想不明白了:“那你干嘛帮着他们破案啊?” “在做贼这行当里头我已经算是拔尖的了,想要什么都能手到擒来太没有挑战了。”沈案一脸萧索的说:“那种费尽心机找出可趁之机巧妙得手的满足我已经很久都体会不到了,可在帮大理寺破案的时候,我又找到了心跳的感觉,那些犯案的凶徒狡诈危险,他们杀人的布局就像是一个精巧的孔明锁,几不可见的线索藏在让人最容易忽视的地方,每一个孔明锁都有独特的解法,每一个案子也都不一样,和人斗才能其乐无穷啊。” 二舅看了沈案一会,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你就是闲的,话说你不惜中毒进大理寺快一年了,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陈王秘宝是什么?” “老鲁口风很紧什么都没说。”沈案说:“他这还有半年就要出来了,如果他真的知道陈王秘宝的下落,以他现在双腿断了仇家不少的情形,肯定要谋划取那宝贝来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我们只要耐心再等等就行了。” “那就等呗。”二舅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儿大还不由娘呢,我还只是你舅舅……如果是帮派的人,身上多半有刺青以便印证身份。” 他背上背篓往外走:“我还是那句老话,他们是兵咱们是贼,走太近对谁都没好处。” 沈案将一颗剥好的栗子抛上半空,一张嘴正好接住落下来的栗子:“你别刺激我,小心我明儿一抽风摆个十来桌流水席宣布金盆洗手,然后正儿八经的报名参加科举当官去。” “京官卯时就得过宫门等着上朝,地方官辰时就得坐堂。”二舅在房门口站住回头看沈案。 沈案一听果然泄气了:“那算了。” 考科举的事算了,但是查眼下这桩米店案的事却不能算,就冲和冷清茗打的赌也不能不差,要想找到些东西就得先去找贾南斋。 沈案走进殓房小院的时候,贾南斋正好验完尸吐了口中含着的姜片在洗手。 看到沈案走进来,贾南斋忙问:“你们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沈案把他和成竹的分歧简单的说了一下:“他们怀疑是那个伙计李德贵,我却怀疑是帮会刑堂,现在就要看你这边怎么说了。” “我刚把验尸记录让人给成竹送去。”贾南斋拿起院子里泥炉上的茶壶:“从米店掌柜身上的伤痕来看,凶手下手非常的冷静,每一片被削掉的皮肉几乎厚薄一致,如果是私怨的话下手带着怨气不会这么稳,我觉得这个凶手不但刀工不错,而且还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如果说是一个伙计做的,我觉得除非这个伙计本来就是个嗜血虐杀狂。” 他喝了一口热茶:“摸着良心说,我觉得你那个帮派刑堂的猜测更靠谱,可要让冷姑娘听到她估计又要说我话本子看多了,什么都往江湖恩怨上扯。” “你查验尸体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尸体身上有什么刺青?”沈案想起二舅说很多帮派会在身上刺青以方便互相之间辨明身份。 “没有。”贾南斋说。 沈案正觉得泄气,有听到贾南斋说:“那掌柜身上被削掉了那么多皮肉,指不定那刺青被削掉了呢。” “不会那么巧吧。”沈案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袁大球搬着那装着血水的木盆走进来:“贾仵作,成大人让你看看盆子里削下来的皮肉齐不齐整,他说之前看到的卷宗上,凶手是生嚼了自己仇人血肉的。” 沈案用折扇敲了一下茶壶,喜出望外的看着贾南斋:“顺便帮我看看那刺青是不是也在盆里了。” 第53章 伤疤 “想要我做事你们就得帮忙。”贾南斋拉住想开溜的沈案。 “我不是大理寺的人,我在这儿不合适吧。”沈案说。 “大理寺的犯人也算大理寺的人。”贾南斋才不肯放过沈案,他让袁大球在院子中间垒了一个灶,将木盆放在上面将冰给融化了,他自己则在米店掌柜尸体旁边的长木桌上铺了一张白布,用笔墨在上面描出一个人形,四肢手脚跃然于上。 等血水融了以后,贾南斋让袁大球将肉片舀到小盆里,然后让沈案一片片的夹出来,他辨认以后放到白布相同的位置上。 这件事很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好在贾南斋和沈案都是能静得下来的人,两人配合也做的很顺利。 在尸体右手前臂有两块肉片上看到了刺青,拼起来像是一个乌龟的样子。 沈案用筷子戳了一下刺青:“四脚王八……玄武帮?” “玄武帮是做什么的?”贾南斋好奇的问。 “沙里淘金的狠角色。”沈案也有点疑惑,玄武帮怎么就和大兴城一家不起眼的米店扯上了关系? 这个时候马三碗从外面进来,他站在殓房门口探头探脑,却又不进来:“那个啥,成大人让我来问问肉片有啥发现没有。” “在肉片上找到一个刺青。”贾南斋看马三碗用眼角偷瞄,整个人往门外缩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你进来啊,怎么?你怕死人?” “我才不怕死人呢。”马三碗嘴硬的给自己找借口:“我怕血。” “都洗干净了,没血。”袁大球正在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听到马三碗说这话忍不住搭腔,肉片都是他捞的,可干净了。 “闭嘴吧你。”马三碗回头瞪了一眼袁大球,袁大球吓得埋下了头。 “一个口口声声要闯荡江湖的人居然怕死人?”沈案也忍不住觉得好笑:“你要知道江湖上遇到帮派血拼动不动就会死好几十个。” “谁,谁怕啦?”马三碗硬着头皮走进来,他僵着脖子不去看旁边米店老板的尸体,只看这边白布上的肉片:“刺青在哪儿呢?” 沈案用筷子指给马三碗看:“这儿呢。” 马三碗瞄了一眼,觉得那刺青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案一听忙问:“在哪儿?” “想不起来了。”马三碗干笑两声,看沈案和贾南斋一脸嫌弃的表情,他忙补上一句:“我绝对在哪里见到过,你们让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 “等你想起来这案子早破了。”沈案转头对贾南斋说:“据说米店的掌柜和伙计是同乡,是不是同乡我不知道,如果从受伤的李进财身上也找到相同的刺青,那这案子可就有意思了。” “听说那个伙计醒了,冷大脚已经过去了。”马三碗看沈案和贾南斋一听这个就快步的往外走,他想跟已经迟了一步,殓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想到背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马三碗不敢转身,像一只螃蟹一样横着走出了殓房。 沈案和贾南斋赶到医馆的时候,看到冷清茗和方从善站在李进财的床边。 李进财脖子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贾南斋扶着门问:“怎么样?问出了什么?” 李进财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却因为脖子上那一刀不能说话了,他也不识字,方从善耐心的问了半天,又拿出李德贵的画像让他点头摇头,才弄明白李德贵就是杀了米店掌柜的凶手。 “李进财已经之人了李德贵就是凶手。”冷清茗有些得意的说:“你输了。” “哈哈。”沈案假笑两声走进屋里,一直走到床边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李进财的右手,直接撩起了李进财的衣袖。 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李进财右手手臂有一大片狰狞的疤痕。 沈案不死心的又撩起他左边的衣袖,手臂上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泄气的松开李进财的手,退后一步和贾南斋交换了一下眼神:“不会这么巧吧。” 冷清茗敏锐的觉得不对劲:“你们两个做什么?” “没什么。”沈案对贾南斋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转身就往外走。 冷清茗追上来:“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沈案和贾南斋本来想不搭理她,可听到背后剑出鞘一寸的声音,只好站住了。 冷清茗追上来绕到沈案面前:“愿赌服输,说吧,你那桌酒什么时候请啊?” “盖棺才定论呢,米店掌柜的尸体还没入土,这件案子还不算了,你们发去他老家的信还没回复,他的家里人也还没来认尸,他们三个人的身份还没确定,你着什么急啊?”沈案说。 冷清茗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想赖账啊?” “我们在米店掌柜的右手臂上发现一个刺青,沈兄认出是以淘沙金为生的玄武帮的印记。”贾南斋觉得既然竞争那也得公平,自己有了发现也该告诉冷清茗一声:“所以我们特地来看看这个伙计的手臂上有没有相同的刺青,可惜他手臂上全是伤痕……”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他那个伤痕有点像是被烙铁给烫出来的。” “不好意思,只怕要让二位失望了。”冷清茗说到这里更得意了:“之前大夫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伤痕,所以他醒了以后方叔特地问了一下,虽然是靠比划的,不过方叔也弄明白了,他那些伤痕是以前他在铁匠铺当伙计的时候不小心被铁水给溅到了。” 她一挑眉,用有些挑衅的语气说:“你不会又要说用铁水泼人也是江湖帮派惩戒不听话帮众的方法吧?” “行,你去找失踪的李德贵,我去找四脚王八,等这案子结案的时候,我们再来看是谁对谁错。”沈案争锋相对的说。 冷清茗心中很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案子已经很清楚了:“那就走着瞧。” 她看贾南斋跟着沈案走,忍不住说:“贾仵作,你可别忘了你是大理寺的人。” “沈案也是大理寺的人啊,大理寺的犯人也算大理寺的人,大家都是长住大理寺嘛。”贾南斋笑嘻嘻的说。 冷清茗一边嘴角上翘,勾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垂死挣扎是没用的,我赢定了。” 第54章 目标 贾南斋被冷清茗笃定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信了,他走了一段后小声的对沈案说:“你还有什么招赶紧使出来吧,要不大理寺一定案一下通缉令,你可就输了。” 沈案也没想到李进财一醒来就指认了李德贵是凶手,这让冷清茗落了个人证,也让他的推测变得不太靠谱起来:“就算是李德贵杀了米店掌柜,理由呢?哪个伙计对老板没怨言的,也不会因为工钱迟给了两天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吧,关键是割肉削皮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对了,你能肯定李进财手上的伤痕不是被铁水溅的?” “当然啦,你看他那伤痕的样子,分明就是被马蹄铁给烙的,只是几个烙印叠在一起看上去不太明显,我是亲眼见过这种伤的,绝对不会弄错。”贾南斋非常肯定的说。 “如果说伤痕是一个奇怪的地方,那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刚才我去掀他衣袖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缩了一下手,以我的速度他应该连这点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才对,除非他是练过的。”沈案说。 “他被伤成那样,就算是练过的,那说明凶手的身手比他好得多。”贾南斋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去米店看看,也许有什么东西被我们遗漏了。”沈案说。 两人走到米店的二楼,意外的看到了成竹和马三碗也在,他们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马三碗。 马三碗忙说:“不是我说的,是袁大球。” 成竹板着一张脸对贾南斋说:“你是大理寺的仵作,无论在尸体上发现了什么都应该上报。” 贾南斋张了一下嘴,显然是想解释,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又闭上了嘴。 沈案看了一眼贾南斋,他晃了一下手中的扇子,这才对成竹说:“成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成大人你可别忘了,在洛阳时贾兄的验尸记录曾经被人肆意修改,说的不好听是人低言微,有些话说了只要上面的人不想听还不是当你在放屁,这样贾兄心小心求证以后在上报也不奇怪吧?” 成竹不得不承认沈案说的有道理,他发现贾南斋似乎对沈案更信任,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沈案接着说:“我们是发现了刺青,为了印证我对米店这三人是一个帮会这个猜想,我们就去医馆查看李进财的手臂,发现他手上只有伤疤没有刺青,而李进财醒后指认了李德贵就是凶手,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不知所踪的李德贵,我们没有任何实证之前如何能说服你考虑我们的说法?” “沈兄作为一个贼还真是巧舌如簧。”成竹冷冷的说。 沈案对他挤挤眼睛:“不但如此还长得很好看,连续三年入选江湖深闺梦中人前五名。” “这是我上任后接到的第一桩案子,我承认我是有些急躁,毕竟杨大人破格提拔我做了寺正,背后那么多眼睛在盯着我,我不能行差踏错,这件案子必须得办的漂漂亮亮的。”成竹知道要得到眼前两位的信任,自己不得不把姿态放低一点。 马三碗立刻说:“成大人你放心吧,这件案子我们一定会办得让别人无话可说。” “我是科举之后第一批进入大理寺的寒门子弟之一,没有后台也没人给我铺路,凡事得谨小慎微,被破格提拔之后我承认我有些惴惴不安,就怕被人给抓住了把柄,可如果我只知道明哲保身,那我辛苦考来的功名不过是混了一份温饱,那我所作所为和我看不起的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有什么区别呢?我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我就不能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成竹说:“这个案子有疑点我也不会当不知道,贾兄有任何发现都可以对我畅所欲言。” 沈案鼓了两下掌:“我可没成兄这么大的情怀,我只是觉得抽丝剥茧的找到真凶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就想有个让我好好验尸,不改我验尸笔录的上司。”贾南斋也跟着感叹了一句。 三人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马三碗说:“我看你们三个就快找棵桃树结义了。” “还是说案子吧。”成竹说:“汉王作乱以后城防极严,我派人到城门仔细问过,李德贵应该没有离开大兴,他如果是在昨天夜里行凶,眼下巡夜的十二卫搜查极严,周围都是商铺民居他也没废宅可躲,天刚亮卖糖饼的就出摊了,他能从哪里逃走?逃走之后又能躲在哪里?” 贾南斋说:“这件案子可是眼下大兴城最轰动的事情,如果李德贵留在大兴城没有离开,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李进财还活着?他会不会去对李进财下手?” 医馆的围墙不太高,防卫也不严,夜里冒充急病也能很轻易就敲开医馆的门,如果李德贵有心赶尽杀绝,那他很有可能再次出手。 成竹对马三碗说:“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李进财,你和麻二两今晚辛苦一下守个夜吧。” “等等。”沈案叫住了马三碗:“如果李德贵要杀李进财,那可正是我们瓮中捉鳖的好时机。” 第55章 金子 “我明白了,这事就交给我,我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的。”马三碗拍着胸脯说:“只要李德贵今晚敢来,我就能将他给拿下了。” 成竹微微皱眉:“你多叫几个人,李德贵精通刀法不好对付,尽量拿活口,如果拿不下……” “那我也把尸体给你搬回来。”马三碗嘴角一咧,转身就下楼去了。 沈案看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口:“刚刚是谁看了个死人就双腿发抖来着?”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脸在这儿吹牛。”贾南斋附和。 “说案子吧,抛开我急于求成的心态我仔细推敲了一下这个案子,我觉得有几个不太合理的地方。”成竹说着走到伙计住的房前:“李德贵杀人以后想带些钱跑路是情理之中,他翻找掌柜的房间情有可原,为什么他要翻伙计的房间?” 一个米店伙计一年能存下三五两银子就不错了,李德贵拿了掌柜的银子为什么不赶紧离开,还要去翻伙计的房间? “会不会是想伪造成外人闯入杀人谋财的假象?”贾南斋说完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凶手帮人削肉割喉,非常的从容镇定,可见是一个非常冷酷残忍的人,他把尸体抛在这里根本不加掩藏可见也不在乎被人发现,如果说是为了拖延时间好逃走,还不如直接埋了尸体,三个外地来的人就算几天不开门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也许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沈案说着走进伙计的房里,他将窗推开让光照进来。 房里的东西很简单,两张分别靠墙放着的硬木床和两个木头箱子,眼下箱子里的衣服和杂物都被扔在地上,床上的被褥也翻在地上,床板都翻得歪歪斜斜的靠在床架上。 屋子里很杂乱,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为什么要掀床板呢?”沈案说着将掀歪的床板全揭开,扬起的尘土让他眯起了眼睛,窗下除了很厚的积灰没有看到别的,他不死心的去揭开另一边的床板,这一次却有了发现。 他蹲到床头靠墙的地方:“这里有一个长条形的地方没有积灰,肯定是之前放着什么东西,还放了不短的时间……这个形状有点像一把短刀啊。” 这个地方哪怕是白天也有一道阴影,非常的暗,如果不是沈案的眼睛够贼,只怕是不会注意到。 成竹走过去看了看:“只能说放过东西,就这么看可不能说肯定是刀。” 沈案将房中乱扔的衣服被褥抖开,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不死心的他又去米店老板的房间里去翻找。 老板的房间里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矮柜一张桌子,现在也被翻的乱七八糟,成竹跟着走进来,一脚差点踩在一本账本上,他见不得书本被丢在地上,随手捡起来瞄到内页竟然是米店的日常流水,他信手翻了两页却被上面的内容给吸引了:“咦?” 贾南斋看沈案埋头在老板房中翻找,而成竹似乎看账本看得入了神,他想着自己心中的疑惑要证实还需要一些东西,他一转身出去采买,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沈案和成竹正在争论。 沈案指着面前一块积了灰的布,这块布按照之前的叠痕重新折起来:“你看这大小形状,一头尖一头扁,这里还有个刀柄的痕迹,分明就是一把短刀。” 成竹却坚持己见:“只能说这个布包过一个长条形的东西,你不能武断的说就是刀。” “老板身上被削皮割肉的确可能用的菜刀,可李进财身上是刺伤,必须是一柄尖头的刀。”贾南斋走过去仔细看:“也就是我们要找的凶器可能不止一把。” 一把都还没找到,现在又冒出来一把。 成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如果只有一个李德贵杀人潜逃的结论,对他而言太不完美了,他扬了一下手里的账本:“不过这个米店的确有问题,大兴城寸土寸金,像这样一楼一底还带个院子的店面,一个月至少得二十两银子,我看了米店这三年多的账本,每年挑了两个月来核算,除了有一个月的纯利有二十五两四钱三以外,其他几个月都是亏,一个一直亏损的店能在大兴开上三年多,我觉得有问题。” “都说了他们是玄武帮的人,玄武帮是专门淘沙金的,天下的金矿都归朝廷管,唯有沙金是没法管的,可朝廷也不会放任这种金子流入市面,所以玄武帮的人必然有自己的门道。”沈案说:“金子份量虽然不轻,可要是藏在大米里运来运去,也很不容易被发现啊。” 成竹恍然大悟:“所以仓库里的米袋才会被划破,李德贵根本不是泄恨而是为了拿藏在米袋里的金子。” 沈案用扇子戳了一下面前那块布:“根据糖饼铺老板说李德贵来米店已经两年多了,看这布上的积灰,可以说李德贵到了这里就把刀给藏在了床下,他来这里这么久应该是很清楚米店做的什么生意,为什么这两年多里他都没有下手,偏偏昨天夜里要谋财害命了呢?” “这些伙计跟着掌柜的出来做买卖,一走就是几年不回家,你看这屋子也就三个大男人住,耐不住寂寞不是去赌就是去找女人。”成竹说:“我已经让麻二两往这些地方找人了,还特地让他去城里的高利贷打听一下李德贵有没有欠债。” 沈案觉得有点说不通:“他一个外地人,就算是欠了京城地痞流氓的钱,借着年关返乡不再回来,那些地痞拿他也没办法,可动了玄武帮的金子,啧啧,玄武帮可都是浪里淘金,刀口舔血的狠角色,必然会追杀他到不死不休啊。” “眼下城防那么严,李德贵的画像也贴了出去,他在城里躲不了多久……”成竹说到这里看着沈案不以为然的表情,他问沈案:“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躲在哪里?” 沈案呵呵一笑:“身上揣着大把的金子,那可躲的地方就多的去了。” 第56章 下地 “李德贵的画像已经贴了出去,客栈他是没法住了。”成竹却觉得沈案说的太夸张了:“赌坊和青楼人多眼杂也不适合藏身。” “除了青楼还有暗门子,还有地下赌场呢。”沈案说:“特别是地下赌场,在那里打黑拳的身上背着命案的多的去了,只要够狠有钱,在那里就是大爷。” 他摸摸下巴:“也可以找个空房废屋躲上一阵子,不过吃饭就成问题了,要不就假扮乞丐还能上街溜达,狠一点就找一户人家扣了对方的儿女,丢上点银子,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还不敢报官。” “照你这么说大兴城里可以供李德贵躲藏的地方就多了。”成竹觉得很头痛。 “朋友一场,我受累替你去地下赌场看看。”沈案转身往外走,却看到外面放着一捆麻绳了一只小猪:“哟,贾兄是打算晚上请我们吃烤乳猪?” “我心中也有些疑问,所以打算把这小猪吊起来削皮割肉试试,等我弄完了也可以烤来吃的。”贾南斋看看外面的天色:“快关坊了,我还是回家去弄吧。” “肉别扔啊,留下来切成肉片,用辣椒麻油拌了烤来吃。”沈案跳上窗:“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弄啊,就让我刚买的那个小丫鬟做,她叫秀儿,已经去你家了。” 说完他一溜烟没了人影。 地下赌场,一般都是赌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往往也开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熟门熟路的熟客,根本连门都摸不着。 沈案溜达到一处小巷,走到小巷的尽头有一扇木门,他三长两短的敲了门,一个壮实的大个子打开门,沈案的手比出一个手势,看到这个手势壮汉让开一条道让沈案进去。 门的后面是一个后院,后院有马厩却没有马,此时马厩的水槽挪开了位置,下面露出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洞里有暗淡的光透出来。 沈案一撩披风就下了洞,马槽在他头顶缓缓合拢,他借着石壁上油灯的光,沿着有些坑坑洼洼的台阶往下走,大约走了二十多层台阶就进入了一个通道,走到通道的尽头又是一扇门,一扇铁门。 铁门的上面有一个小孔,沈案又比出了那个手势,铁门后的人从小孔里看到,这才将门给打开。 脚刚跨过铁门,沈案就一副特别熟络的语气问门后穿着彩衣的侏儒:“今儿晚上赌什么?” “一场斗鸡,一场斗狗,一场斗人。”侏儒板着脸关上铁门:“你是来斗的还是来赌的?” 沈案摸出钱袋抛起又接住:“赌。” “进去吧。”侏儒一点都不热络的说着在铁门后的小板凳上坐下。 进去往左走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又是一个侏儒,这个侏儒却是满脸堆笑:“哟,这位爷,这边换筹码咯。” “全换了。”沈案将钱袋直接抛在柜台上。 柜台后的侏儒打开数了一下,拿出一个写着十六这个数字的布袋,又往布袋里数了几个铜钱,这铜钱却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这铜钱上面也只有十六这个数字。 这是地下赌场专用的筹码,下注以后凭号码断输赢,压多赔多,压少赔少。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压在了布袋上。 沈案转头一看,看到女扮男装的冷清茗,他挑了一下眉毛:“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就在这儿做什么。”冷清茗将布袋塞进自己的衣袖,然后一脸假笑的问沈案:“爷,你是想赌哪一场啊?” 说完她转身往内场走。 沈案跟了上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查案还分地方?”冷清茗咬着牙说:“我白天在街面上,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可却一无所获,城防眼下这么严,李德贵不可能离开了大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你这女扮男装太拙劣,是个人就能识破了,你的身份在这里更是敏感,一亮出来就是被脱下去圈圈叉叉到死,我劝你赶紧走,这儿让我来查。”沈案苦口婆心的说。 冷清茗却一点都不领情:“大理寺的案子不需要一个小贼来查。” 她说完一掀眼前的厚布帘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挖出来的大洞穴,洞穴的中间有一个大铁笼,周围站了一圈各式各样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个个极度兴奋的等待着。 铁笼的旁边放着两个大瓦罐,一个是白色,一个是黑色,一个侏儒站在大瓦罐上,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斗鸡开始了!” 有两个壮汉抱了两只红冠公鸡出来,这两只鸡羽毛亮泽,嘴如铁钩,一看就是训练得极好的斗鸡,其中一只爪子套了一个白色的银环,另一只爪子上套了一个黑色的换。 侏儒又敲了一声锣:“白丞相!黑阎王!买定离手!” 冷清茗看周围的人纷纷往那两个瓦罐里丢铜钱,她也抓了两枚铜钱丢进白罐子里。 沈案想阻止却也迟了一步:“喂!” 两个壮汉把两只斗鸡丢进了铁笼,另外一名壮汉转动绞盘,笼子四面的铁杆交叉,笼子里的地方缩小,两只斗鸡相遇,扑扇着翅膀冲向对方。 铁笼外的人群沸腾了。 “上啊!” “啄它!啄呀!” 冷清茗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希望能从人群中找到李德贵。 洞里的火把集中在铁笼的上方,那一片很明亮可其他地方却很昏暗,想要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谈何容易? 冷清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场斗鸡结束她一无所获,可她随意丢进的瓦罐的铜钱却赢了,沈案忙挤到瓦罐边等着侏儒报号赔钱。 冷清茗看着周围的人,她觉得好几个都挺像是李德贵的,都是大方脸高个子。 两个壮汉牵出两条斗狗,外面的壮汉转动绞盘让笼子里的地方大一点,好让两条狗有足够打斗的地方。 沈案挤到冷清茗身边:“你今儿运气不错啊,这一场赌哪一个?” 冷清茗看着笼子里被壮汉扯住颈圈的斗狗,目光轻蔑的说:“以此为乐真是残忍。” 洞中很密闭,所有的气味都混合在一起,酒味,汗味,胭脂味混合着血味,斗犬扑咬在一起,嘶叫声,撞击声,混合着这古怪的气味让周围的人亢奋不已。 “咬它!” “咬!” 第57章 斗酒 这些人的激动和喧闹让冷清茗觉得丑陋和可笑。 沈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上位者为了一己私欲攻城略地血染山河,人杀人那可也是同类相残,你看不起为了一块肉咬死同类的狗,那是你没见过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人为了活下来比狗更残忍。” 冷清茗有些惊讶的转头去看沈案,她不知道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纵情享乐的沈案,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沈案的表情又恢复了惯有的玩世不恭:“你这么找是找不到李德贵的。” 周围太过喧闹,他不得不靠近冷清茗说话,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看上去和周围的群情鼎沸格格不入。 冷清茗看着沈案:“那该怎么做?” “想在这儿找人那你得去问郭大头。”沈案看冷清茗挑了一下眉,他补上了一句:“郭大头就是这里的头头。” 冷清茗忙问:“他在哪里?” “当老板的哪儿是那么容易见得到的?想见他有两个方法,一是待会斗人的时候去挑战,连胜三局就行。”沈案说:“友情提示一句啊,敢来打黑拳的,一是武功高,二是不要命。” 铁笼中的斗狗已经有了胜负,被咬死的狗被人给拖了下去,获胜的狗得到了一大盆肉。 沈案看冷清茗盯着铁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忍不住说:“看到那盆子里的肉了没有?听说那都是人肉,在斗人中被打死的人身上割下来的肉。” 冷清茗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为了进来没有带剑,武功发挥不出来,就算带了剑,她那家传的剑法也太容易被认出来了:“还有一个方法是什么?” “去找如夫人斗酒。”沈案补上一句:“如夫人就是郭大头的娘子。” 冷清茗沉吟了一下,自顾自的走到瓦罐前,就在沈案担心她会去报名斗人的时候,就听到她对站在瓦罐上的侏儒说:“我要找如夫人斗酒。” “十个大子儿。”侏儒将手摊开。 地下赌场就没有不花钱的地方。 冷清茗回身抓了沈案手中的布袋丢给侏儒:“多的算是给你的赏钱。” “得嘞!谢谢您老。”侏儒倒出铜钱数了数,然后敲了一下锣,扯着喉咙喊:“如夫人有客到~~” 周围的人群看向冷清茗的眼神非常的复杂,混合着惊讶和看好戏,这让冷清茗有些惴惴不安。 一个壮汉走过来对冷清茗和沈案说:“你们跟我来吧。” 壮汉带着他们走过弯弯曲曲的通道,走进了一间房中,房子的中间垂了一个帘子,将房子分成了两半,他们能看得到的这一半摆了一张椅子,椅子旁边站了一个女侏儒。 这个女侏儒虽然身材矮小,可五官却还很标致,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她一笑起来双眼如弯月:“谁来找如夫人斗酒啊?” 冷清茗看到这个女侏儒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身材矮小的人胃也小,喝酒一定也喝不了多少。 女侏儒又说:“请坐吧。” 沈案特别客气的对冷清茗说:“你请。” 冷清茗正打算走过去坐下,却看到女侏儒拉开了屋里的帘子,露出帘子后面的一张床,床上有一堆肉,仔细一看,才看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身上堆满了肥肉,胖得只能坐在床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偏偏还擦脂抹粉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那衣服像是一件罩子,将女人的一身肥肉给罩住,却也遮不住那层层叠叠的臃肿。 女侏儒走到墙边堆了三层的酒坛边,伸手很轻松的取了两坛,一坛放在椅子边,然后拎着一坛跳上了床:“和如夫人斗酒的规矩你们都知道的吧?” 冷清茗小声问沈案:“什么规矩?” “输了就要留一样东西在这里。”沈案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嘴,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能听得一清二楚:“如夫人要你的手就得切手,要你的脚就得切脚。” 女侏儒捂着嘴笑,用颇有兴致的目光打量沈案:“要你的小鸟儿你也得切了。” 冷清茗毫不犹豫的对沈案说:“你坐吧。” “是你要来斗酒的。”沈案也不想去坐那张椅子。 冷清茗用十分坦荡的目光看着沈案:“我不会喝酒。” “那你还来斗酒?”沈案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冷清茗。 “你会啊。”冷清茗理所当然的说:“能者多劳,沈公子,请吧。” 进了这屋不喝酒是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的,沈案自问能跑的掉,可带上一个冷清茗他就没把握了,他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捞起酒坛,面对肉山一样的如夫人,依旧十分有礼的说:“如夫人,请。” 女侏儒将酒倒在一个碗中送到肉山一样的如夫人嘴边,如夫人张嘴就喝。 沈案举起酒坛灌下去一大口,入口才发现这是真正的烈酒,一点水都没加,每一口下去就好像有一把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看如夫人喝了第二碗只好又举起酒坛:“愿夫人青春常驻。” 一句吉祥话一口酒,如夫人喝光一坛酒的时候,沈案也换了第二坛。 看到那个女侏儒站在床上一伸手就将一坛酒吸入手中,冷清茗估量了一下以自己的内力根本做不到,这个看起来娇小的女侏儒竟然是个内功深不可测的高手。 原本打算喝不过就跑的冷清茗感到有些焦虑了。 床上胖的走不动的如夫人,只要有东西送到嘴边就吃,先不说酒量如何,光是拼谁喝得多只怕沈案也会输。 在地下赌场,赌局一旦开始必定要分个胜负,如果现在他们喊停也算是他们输了。 沈案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可嘴角还带着笑,只是那笑有些僵硬。 酒越喝越慢,可两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贾南斋和成竹再见到沈案已经是两天后了,一身酒气脚步虚浮的沈案被冷清茗给拖进了门。 贾南斋忙过来帮着扶沈案进去休息:“怎么喝成这样?” “别提了。”冷清茗跟着熬了这么久也是脸色苍白:“我也没想到他和人拼酒能拼一天一夜。” 第58章 跟着 “拼酒?你也去地下赌场了?”成竹一听就急了,他扶着沈案却转头瞪着女扮男装的冷清茗:“你没喝吧?” “我没喝。”冷清茗困得不行:“不过也没吃过东西,可饿死我了,沈案最后是赢了,换了问一个问题的机会,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左思右想画了一个玄武刺青拍在桌上,想问米店和玄武帮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可郭大头只给了两个字: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还知道死了呢,那掌柜的尸体还在殓房摆着呢。” 端着煎鸡蛋出来的秀儿一看贾南斋扶着的沈案,忙把盘子一放就过来帮忙:“哎哟我的爷,你怎么喝成这样了?” 成竹将沈案交给秀儿,有些六神无主的问冷清茗:“你说会不会在案发的第二天早上李德贵就混出城逃走了?” “谁知道呢。”冷清茗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可眼下城防那么严,进出城都要搜身的,他不可能把凶器给带出城去,至少得把凶器给找到啊。” 成竹看着自己面前的半碗热粥,虽然没有胃口,他还是端起来喝光,放下碗他说:“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先去大理寺了。” 到了大理寺却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他,米店掌柜的老家来人了,这人却不是收到报丧的信来收尸的,而是米店的东家年底派来盘账的人。 来收账的人叫李添福,袁大球领他去殓房认了掌柜的尸以后,这才领过来让成竹问话。 李添福叹着气说:“俺们是一个村的,李家村,村前村后算起来都是亲戚,掌柜的我还得叫他一声叔呢,这人咋说没就没了呢?” 成竹问:“我们现在怀疑是不见了的伙计李德贵谋财害命,你对李德贵这个人熟悉吗?” 李添福说:“那个李德贵啊,我们熟的很嘛,他早些年就想发大财,出去闯荡了好几年,一事无成的回来了,我们东家可怜他,就让他来做个伙计,你说他咋能做这种事情嘛?” 成竹推了一下桌面上放着的米店账本:“你们京城这家店一直都亏着,为什么还开了三年多呢?” “可不是亏是咋的,没办法嘛,东家打年轻的时候就想在京城开店,能在京城开店才是真的牛气嘛,说出去那京城的人吃的也是俺们家的大米嘛,可谁知道京城这边的人喜欢吃面不喜欢吃米,生意就一直亏着嘛,可我们老家那一片都知道东家在京城也开了店,撤店那多打脸嘛,好在也亏得起,这店也就一直开着。”李添福对亏损的事毫不遮掩。 这么一说也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成竹的手指顺着放在他面前的卷宗边缘滑下:“玄武帮听说过吗?” “俺们那里淘沙金的。”李添福说:“河里淘金那就是水里捡钱,俺们那里好多人都下河淘金的,后来有一伙横人就成立了这么个玄武帮,想下河淘金就必须加入他们玄武帮,淘到的金子也只能卖给他们。”李添福不太好意思的说:“我们那里好多人为了多赚钱都入帮了,我,我也入了。” 听李添福这么一说,成竹的心又落到了谷底。 如果说李家村的人为了多赚钱都曾经加入过玄武帮,那老板手臂上的纹身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之前推测米袋中藏有玄武帮金子的事,很可能只是瞎猜了。 成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玄武帮的金子是如何出手的你知道吗?” “那可不知道,俺们村那条河好多年都不出金了,玄武帮的人早就到别处去了。”李添福说。 成竹不死心的问:“那你们米店在京城的这位掌柜,有没有可能还和玄武帮有往来,还利用你们米店运米的车帮玄武帮运金?” “不能够……”李添福刚要否认,随后又犹豫了一下:“如果他真的替玄武帮做事,那也是背着俺们东家偷偷的做,俺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么一说他不过是一个一年来收一次帐的账房,如果掌柜真的在替玄武帮做事,那也是死无对证了,案子绕了那么一圈还是一个死结。 李添福看成竹不说话了,他试探着问:“大人,听说李进财受了重伤,你要是没什么问的,俺能去看看他吗?” “你去吧。”成竹一时间也想不到问题了:“你暂时别离开京城。” “是,我知道。”李添福站起来行礼:“你们可一定要抓住李德贵啊,东家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真是猪狗不如。” 他刚离开冷清茗就从书架后走出来,听说掌柜老家来人了,本该回去休息的冷清茗立刻赶来了。 冷清茗说:“好歹也是条线索,我爷爷常说小心不为过,指不定他是在这儿跟我们装呢,说不定米里藏金也有他一份。” 她翻窗出去:“我去跟一跟。” 李添福离开大理寺后直接到了医馆,冷清茗躲在窗下偷听,李进财不能说话,就听到李添福将李德贵骂了一通,然后向李进财保证东家不会不管他,让李进财安心养病。 从医馆出来以后的李添福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吃过午饭以后他去驿站邮了一封信。 李添福刚离开驿站,冷清茗就将信拿到手。 拿了信的冷清茗却没有冒然拆信,江湖上各种暗语暗记很多,她把信带去贾家想让沈案先看看,可沈案却不在。 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能去哪里? 沈案在后院抱着一壶浓茶看贾南斋削一只吊在架子上的小猪,看到冷清茗进来,他露出一个笑:“都说年三十洗了脚才能次次赶上吃好的,你是知道今晚吃烤猪特地来的?” “我可没两位的好兴致。”冷清茗将信递到沈案面前:“看看吧。” 沈案有些疑惑的接过去对着光看了看:“普通的信纸普通的墨,你让我看什么。” 冷清茗把这封信的由来说了一遍:“李添福亲口承认了他加入过玄武帮,一个连年亏损的店为什么还要来收账?他收的是米店的帐还是玄武帮的帐?米店的东家会不会根本就是玄武帮?” 第59章 血字 听冷清茗这么说,沈案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语气非常大爷的说:“去书房把笔墨纸砚拿来吧,我受累帮你把这封信给抄一遍。”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看他慢条斯理的把信封凑到旁边泥炉上的茶壶嘴边,用热气软了封口的浆糊,然后轻轻的揭开封口把信给取出来。 得,人家有本事自己就得服气。 冷清茗去书房去了文房四宝过来,看到贾南斋还在用刀戳吊起来的那只小猪,她有些不落忍:“你要杀就一刀割喉,别这么折腾啊。” 贾南斋让开了一些,让冷清茗能看清楚架子上吊起来的小猪,绑住的方法和死去的米店掌柜是同出一辙,嘴里还塞了布条用绳子勒到脑后给堵严实了。 冷清茗有些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正和沈兄说呢。”贾南斋说着又在小猪身上削了一下,小猪吃痛剧烈的挣扎起来,喉咙还发出嘶叫。 这样的动静隔壁邻居不会听不到。 冷清茗楞了一下:“难道掌柜和李进财被下了药?” “历代的凌迟都是绑在柱子上的,这么吊着割肉很不方便啊。”贾南斋说着从桌下拖出来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身上穿着衣服:“掌柜的衣服是被脱掉的,注意,是脱掉,因为我没有发现被撕坏或者割坏的衣服,中了迷药的人和喝醉酒的是一样的,身软无力体重,想要这样脱掉一个大男人的衣服太费力了。” 他说着脱了稻草人的衣服将稻草人给挂起来:“如果因为私怨应该是直接割喉或者捅一刀然后迅速逃离,但是李德贵的做法很多地方让人捉摸不透啊,为什么非得用这么费时费力的方法呢?既然他能这么从容不迫的杀人,为什么不藏尸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呢?” 正在抄写信件的沈案说:“因为他希望尸体被发现,而且希望能闹得人尽皆知。” “我知道了,你们江湖上不是有些人会用独特的方法杀人吗?要的就是那种,不用我说你们一看就知道是我做的。”冷清茗说:“李德贵这就是在给自己立威,在向我们大理寺挑衅呢。” “一个第一次杀人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和残忍的,李德贵并不是第一次杀人,可他以前如果用过相同的手法,我们不会没有听闻。”贾南斋说:“我觉得这就是他的刻意为之,如果不是沈兄所料的帮派刑堂,那就是他想要一些还活着的人看到,仿佛是在说,我杀了掌柜,而我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之前我们怀疑米店在为玄武帮运金,他们老家那个收账的更是承认了他们半个村都加入过玄武帮,我现在都在怀疑根本这个米店就是玄武帮的人开的。”冷清茗皱起了眉头:“顺着这条线想下去,那些金子运到京城肯定是为了脱手,谁是接手人?而李德贵用这么嚣张的方法杀人,是不是就是做给那个接手人看的?” 贾南斋说:“掌柜死了,李德贵不知所踪,这个来收账的肯定不会承认,那么接手人是谁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李进财。”冷清茗说:“都是一个村出来的,都入了玄武帮,如果掌柜和李德贵不干净,我就不信他是清白的。” “可他不能说话也不识字,如果要装不知道我们也没办法啊。”贾南斋说。 “你别忘了,今儿还来了个会说话的呢。”冷清茗说:“那个收账的李添福。” 贾南斋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李添福要承认他也加入过玄武帮呢?如果他心里有鬼不是应该竭力隐瞒才对吗?” “欲盖弥彰嘛,谎话里要加一点真话才能让人相信,正是因为他直接承认了,所以才让成竹几乎放弃了查他。”冷清茗看沈案已经临摹完了信件:“怎么样?信的内容没问题吧?” 沈案把两封信推到冷清茗面前,冷清茗一看就皱紧了眉头,如果不是其中一封墨迹未干,她根本认不出哪一张是沈案写的,她嫌弃的啧啧了两声:“有个传闻说宫里珍藏的两幅王羲之的字帖是你仿的,是不是真的?” 沈案一脸高深的笑:“你猜。” “能先听我说完吗?”贾南斋看着架子上吊着的稻草人:“可你们又没有理由把李添福抓回来严刑逼供,想让一个人存心说谎的人说实话可不容易啊。” 冷清茗和沈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憋着一脸坏笑:“谁要严刑逼供了,正所谓兵不厌诈,我们不过是打算诈一诈他。” 半夜,李添福睡的正香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袁大球对睡眼惺忪的李添福说:“赶紧跟我走。” 李添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一边穿外衣一边跟着走:“这,这是怎么了?” “李进财出事了。”袁大球说。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李添福忙问。 可得了冷清茗吩咐的袁大球却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急急的往外走。 李添福一离开,沈案和贾南斋就进了他的房间开始翻查他的行李。 东西很简单,两身换洗的衣服和几本账本,沈案和贾南斋不死心的在屋里搜查了一遍,可在屋里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贾南斋有些失望,沈案却说:“别急,那边还在撒网呢。” 一路上袁大球也不说话,李添福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他到了医馆,看李进财住的屋子满床的血,他吓得腿发软:“进财!进财啊!” “人没死,被捅了一刀,我们给他换了一间屋,大夫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冷清茗打断了李添福呼之欲出的哭腔:“李德贵溜进来捅了李进财一刀,幸好被医馆的人及时发现。” 她拿起桌上的烛台往墙边走了两步,墙上有一排手指沾着血写的字:“冤枉我偷金子的人都得死。” 鲜红色的血字在白色的墙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李添福很是惊讶的说:“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得出这字是李德贵写的吗?”冷清茗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紧张。 李进财不识字,那李德贵会不会也不识字? 如果李德贵不识字,那么这个局就算是白布了。 李添福有些为难的看着墙上的字:“这是用手指沾着血写的吧?一点笔锋都没有,我完全看不出来啊。” 冷清茗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还是黑着脸问:“那他说的这金子是怎么一回事?” 第60章 冤枉 李添福脸上的表情茫然又慌乱:“我也不知道啊,难道他们真的在为玄武帮做事?” “目前看来不仅如此,他们还因为黄金起了争执闹出了人命。”冷清茗说:“李德贵这个人很奸猾,这几天我们根本找不到他藏在哪里,而且他应该一直在暗中窥视才会知道李进财在这家医馆,他应该也看到你了,要不你去大理寺住几天吧,他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到大理寺来杀人。” 李添福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不,不用了吧,我早不下河淘沙和玄武帮没了关系,这黄金的事我也不知道,他这墙上说有人冤枉他,可我也不是那个冤枉他的人啊。” “那就好。”冷清茗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对袁大球说:“认了尸就送这位账房先生回去休息吧。” 袁大球领着心事重重的李添福回到客栈。 进了房李添福也毫无睡意,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茶,举着茶壶半天都忘了往杯子里倒水。 这一切都被躲在房梁上的马三碗尽收眼底,为了让这个局布的物有所值,沈案忽悠一心向往江湖的马三碗在房梁上蹲了大半夜监视李添福。 可这大半夜李添福除了坐在桌边发呆,就是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李添福去大理寺打探消息,被冷清茗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出了大理寺他就被沈案和麻二两给跟上了。 麻二两虽然知道沈案也在跟李添福,可他左看右看也没认出这街上哪一个是沈案。 李添福心事重重的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小半天,看到一家茶馆他拍拍鞋上的雪走了进去,点了一壶茶以后又坐在那儿发呆,看样子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噩耗给弄得有些蒙了。 麻二两在旁边桌也点了一壶茶,茶馆的说书说的老段子,可他也只能陪着灌了半肚子的茶水,又跟着李添福回到客栈。 客栈里有马三碗盯着,麻二两灰溜溜的回了大理寺:“你们确定这个账房有问题吗?我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账房。” 冷清茗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那想必你也没看出来他从大理寺出去以后,手里一直揉着一团雪,他走到茶馆外弯腰拍鞋上的雪的时候,将那团揉成王八形状的雪放在了茶馆的屋檐下,起身后他又在台阶上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了一下茶馆的柱子,又顺手在柱子的对联最后一个字上动了手脚。” “他,他动了手脚吗?”麻二两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冷清茗看着他:“那茶馆两侧的对联写的是什么你留意了吗?” “谁去看那个啊。”麻二两不服气的说:“盯人那就是盯着人看嘛。” “我让你去跟一个人就说明这个人有可疑,那他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甚至吃过什么东西,你都要用心看。”冷清茗说:“茶馆外面的对联是,一壶春水泡出千盏好茶,世间百味不过浮沉之间,他在间字上摸了一下,其中两横染了一点白。” “那是什么意思啊?”麻二两很茫然:“二更约了人见面?行,我这就去客栈开一间房盯着他,这次保准盯劳了。” 等麻二两出去以后,成竹才开口:“眼下盯着李添福已经没什么用了,他要传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出去了。” 他手里有一张纸,是沈案让人送来的,里面还有一件事他和冷清茗都没告诉麻二两,那就是在李添福喝茶的茶馆对面是一家金店,而就在李添福进了茶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金店挂出了东家有喜歇业半天的牌子。 利用打造金银首饰的金店来销金,可谓是非常隐秘的手段了。 成竹转了一下手里的茶杯:“玄武帮淘的沙金流窜入市扰乱金价,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他们一向藏的很隐秘……” “米店的案子不管是因为有人动了玄武帮的金子,还是私怨,眼下已经明明白白的凶手是李德贵,就算我们抓住了李德贵也不过是破了一桩命案罢了,可如果我们能顺着这根藤把玄武帮给摸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冷清茗立刻明白了成竹的意思:“你是想把整个玄武帮都给揪出来。” 成竹看向冷清茗:“我不会太贪心了。” “人要没了欲望那都出家当和尚好了。”冷清茗说:“玄武帮是一条大鱼,吞了它,你在大理寺就算站稳脚跟了。” 成竹举起杯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这条鱼我一个人可吞不下,还是得先禀告杨大人才行。” “禀告杨大人?为什么?”冷清茗有些不解的问:“杨大人把周荣新从宜州调到京城,明显是要重用他,如果杨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把这件案子交给周荣新,那样的话,本来在我们碗里的肉,可就到了别人的碗里了。” “越国公伐汉王捷报频传,如果战胜而归那杨家更是如日中天,我瞒而不报功成会被猜忌,功败空成笑谈。”成竹说:“只有上报给杨大人,才能让他看到我投桃报李的心思。” “你们这种弯弯绕绕的小心眼我可不懂。”冷清茗说:“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停顿了一下才说:“这件事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说到底我们没有看到金子,也没有摸到玄武帮运金的实锤,不如这样,你和沈案继续在京城查米店的案子,我估计李添福肯定不会在京城久待,我带着马三碗去跟踪他,要是能摸到玄武帮的老巢,到时候上报才算的上是一件功绩。” 成竹立刻也明白了:“到时候你在玄武帮所在,杨大人就算有心让周荣新去也鞭长莫及,一定会让你协调当地府衙先进行围捕,最后只要上报的折子写的漂亮,这案子还是你和我的功劳。” 冷清茗嘴角浮起一丝自信满满的笑:“我可不能让周荣新抢了我碗里的肉。” 成竹说:“你和马三碗去可以吗?玄武帮可不是吃素的,要不我让沈案跟着你去吧。” “他送来的信里说他去秦岭抓老鼠了。”冷清茗从鼻子里哼出来:“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第61章 屋顶 这边客栈里,麻二两包下了李添福隔壁的房间,打算一整夜不睡守着李添福。 李添福吃了晚饭以后泡了一壶茶,就在大厅里坐着喝茶。 好在客栈还有马三碗,麻二两和马三碗要了两壶酒慢慢的喝,也不显得太突兀。 喝到快二更的时候,李添福站起来往后远走,麻二两忙跟了上去,可李添福在茅房蹲了一会就回房间了。 从李添福这一天就没和任何人单独待过,除了店里的小二也没和别人说过话。 麻二两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沈案猜错了? 麻二两不知道的是,李添福在去茅房的时候,从茅房门的空隙里取了一张纸条,回房间展开看后惊出了一生汗。 “大理寺派人盯着你,李德贵并没有去击杀李进财医馆,是大理寺在诈你,他们已经怀疑你了,速速想办法离京。” 李添福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盯着烛火发了一会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接下来几天李添福都去大理寺找成竹,说李进财收了重伤不能说话,也不能作证了,想带他返乡,成竹推说李进财伤重又是重要的人证不肯放人,不知道这个李添福是怎么找到了大理寺卿那里,居然说动了大理寺卿准他带李进财回乡。 本来放李添福走也是成竹的计划之一,可眼下沈案还没回来,只有冷清茗去跟着他很是不放心,但整个大理寺他也是孤立无援再无他人可以信赖了。 就在冷清茗追着李添福走的第二天,沈案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干瘦的龅牙老头。 这个老头裹着一身皮袄,头上戴着一顶貉子毛的帽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土财主的模样,他手中提着一个木头箱子,一双小眼睛看谁都带着点不顺眼和不耐烦:“沈小贼,要干嘛赶紧的,爷爷我赶着回家过年呢。” “你有家吗?你就一老鼠窝。”沈案不屑的说。 为了从秦岭把这个老头给找出来,他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就差把鞋底给跑穿了。 贾南斋吸吸鼻子:“他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味,这位老大爷,你也是做仵作的吗?” “你才做仵作的呢,你全家都是做仵作的。”老头不高兴的吹着胡子。 “我受累介绍一下啊,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毒郎中,这些年他都在秦岭养老鼠。”沈案笑嘻嘻的说:“你们不都好奇为什么我会中了饮雪寒的毒吗?因为和他打赌呗,谁知道他一点本事都没有,根本解不了饮雪寒的毒,害得我现在活不活死不死的,活的好无趣啊。” 毒郎中,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据说站在他面前说话都能中毒,用毒手法天下无双。 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糟老头? 贾南斋倒是很有兴致的凑上去:“我有几个关于中毒后不同的尸斑颜色差别的问题想请教前辈。” 毒郎中很高傲的说:“我毒死人从来不看尸体的,我要杀的人也从来没能活着离开的。” 沈案一挑眉毛一展折扇:“哦~~” “你别和我说话。”毒郎中看到沈案就是气,谁知道这个混蛋为了破自己的毒,居然吃下了奇毒饮雪寒,自己的毒被饮雪寒以毒攻毒消于无形了。 贾南斋却还是很谦逊的说:“那我能问问前辈关于中毒后耳鼻出血的区别吗?” “这个嘛,可以问问。”毒郎中一副免为其难的样子说。 成竹小声的问沈案:“你把这个人找来做什么?” “李德贵杀了人不可能一直携带凶器在身上,我和你不是对凶器有争议吗?”沈案说:“我突然想起这个老头在秦岭养的老鼠,他养的一种老鼠最擅长找血腥味的东西,所以我辛辛苦苦的在这大雪天里绕着秦岭转了三圈才把他给揪出来。” 他用合起来的折扇敲敲毒郎中提着的箱子:“别废话了,赶紧把你的老鼠给放出来吧。” “带我去那有血的地方啊,我这老鼠可是宝贝,不能闻杂味,一闻了就找不准了。”毒郎中说。 沈案三人把毒郎中带到了米店二楼,可三人却有些为难。 装了米店掌柜血的木盆被拿去大理寺,挑出里面的肉片以后就冲洗了,地上倒是散了一些血,是李进财被刺伤流出来的,可现在沈案和成竹对凶器也有分歧,不知道随着李进财的血味去能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凶器。 毒郎中看着绳子上吊着的两截绳子,再看看地上的血迹:“啧啧,这场面真难看,要我说还是用毒好,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那像这种跟杀猪似的,弄得到处都是血,啧啧,看着就恶心。” “别废话了,赶紧把你的老鼠放出来。”沈案说。 毒郎中将手里提着的木头箱子打开,里面钻出一只老鼠,看上去很普通的老鼠没什么分别,毒郎中喂它吃了一颗药丸还拍了拍它的头,这只老鼠才从箱子里出来,然后在地上嗅来嗅去的在血迹上嗅了很久。 老鼠并没有往外跑,而是沿着柱子往上跑,直接上了房梁,然后站在横梁上对着屋顶的瓦片唧唧的叫着。 屋顶上? 沈案和成竹对视了一眼,他一撩披风从门窜出去,半空中一个翻身轻巧的上了屋顶。 毒郎中啧啧两声:“沈小贼也就这轻功拿得出手了。” 成竹不懂武功,只觉得眼前一花就不见了沈案,贾南斋练的虽然是外功可却是个识货的,他喊了一声:“漂亮!” 轻功要跑得快不算本事,最难的就是这种半空无所借力的改变方向,这个身法也有名堂,叫做燕子折尾,江湖上会的人屈指可数。 沈案轻巧的落在了屋顶上,连着几天的大雪在屋顶上堆出一层白,他估算着走到老鼠抓挠的地方,一掌推开那一片的雪,却并没有看到凶器。 难道李德贵不是将凶器抛上了屋顶,而是踏着屋梁将凶器藏在了瓦片和椽子之间? 沈案已经跳上了屋顶,这个时候折返回去爬房梁就显不出他的手段来了,他一伸手摸向了面前的瓦片。 第62章 短刀 屋顶上的瓦片一片盖着一片,彼此见虽然没有用泥沙,但是覆盖紧密如鱼鳞,挡风遮雨遮霜避阳,想要抽出其中一片不发出声响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可做贼的进屋无非三个途径,撬锁走大门,卸杠爬窗户,拆瓦溜屋顶,其中当然以拆瓦最为讲究技巧。 这屋顶取瓦的手法叫做“探鳞取甲”,意思就是从这层层鱼鳞一样的屋顶悄无声息的取下瓦片,要求的是取之无声,只触微尘。 也就是说在揭下瓦片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只能落下些许屋椽上的灰尘,绝对不惊动屋中人。 沈案的手法在做贼里那也是一流的,屋中三人虽然都看着屋顶,却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就看到四片瓦不见了,老鼠被吓得窜回木箱里,天光从屋顶的洞漏进来,一柄短刀也随之落下来。 短刀落下刀刃向下直没入地板足足有两寸,可见其是何等的锋利。 贾南斋过去发力将短刀给拔出来,他看到短刀的刀刃和刀柄之间的缝隙里,还有残留的一丝血迹,他将短刀递到成竹面前:“应该是凶器。” 毒郎中摸着怀里的老鼠:“我的鼠宝宝那是不会找错的。” 贾南斋指着刀刃说:“这个宽度和厚薄正是刺伤李进财的凶器,至于是不是杀害掌柜的那一把,我得回去量量才能确定。” 成竹皱着眉头:“这个李德贵实在太狡猾了,居然把凶器藏在这种地方。” 屋顶上的沈案正准备从洞里跳下来,借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天光,他的目光扫到屋子里的横梁,横梁上的一些痕迹让他觉得不太对劲:“咦~~” 成竹忙问:“怎么了?” 沈案说:“你们赶紧去搬一张梯子来。” 毒郎中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沈案:“怎么的?沈小贼你下不来了?” “说这种话你也不怕磕到牙。”沈案指着横梁:“我是让你们去搬梯子来看看横梁上面的东西。” 成竹和贾南斋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案指的房梁,上面还吊着两截绳子,一截是绑过米店掌柜的,另一截则是绑过李进财的。 贾南斋下楼转了一圈没找到梯子,他搬了两把凳子上来搭在一起,踏着凳子往房梁上一看,也立刻看出了不对劲,他直接爬上房梁,以他的身高半蹲着就能摸到被沈案拆出来的那个洞,也就是说李德贵站在这里是很容易就能把凶器给藏到屋椽上的,但另外的痕迹呢? 成竹看贾南斋蹲下去拨弄那两根绳子,他心里一着急,扶着柱子也爬到最上面那根凳子上:“怎么了?” 贾南斋指着左边吊过米店掌柜的绳子:“这个绳子周围有磨痕,如果要将绳子搭过横梁将一个重物给吊起来是会留下这样的痕迹的,可你看这一边却没有磨痕,就算没有拉扯过重物,这绳子吊过一个大活人也该留下一些摩擦的痕迹,可却完全没有……” 成竹一听,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李进财有问题?” “只怕是大问题。”贾南斋伸手抓起绑过李进财的绳子,仔细的去看绳子的断口:“李进财说他是头向下被倒吊着,因而摸到了地上的瓷罐,将罐子摔碎用碎片割断绳子才爬出去得救的,因为他身受重伤所以我们对他说的这些深信不疑,可你们看这绳子的断口,被瓷片一点点割断应该很毛糙,不应该这么整齐的。” 地上瓷罐的碎片还没有清理,瓷罐摔碎以后里面的血流出来撒出来流成几滩血迹,沈案落下来随手捡起一片碎片:“这么厚的瓷罐想摔碎可不太容易,何况是一个双手被捆住的人,想要把瓷罐给抱起来都很吃力,摔碎之后还要恰好捡到其中比较锋利的一片,还要有足够的力气在重伤之下去割吊着他脚的绳子……我们全都被他给骗了。” 双手被绳子绑住,双脚被绳子绑住,身上还有多处刺伤,脖子上还有一道差点致命的伤口,实在很难不相信这么一个人是九死一生。 成竹觉得自己脑子快不能转了:“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没怎么回事,不过是和我们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罢了,李进财不是受害者而是凶手。”沈案轻描淡写的说着抖了抖披风上沾的雪,可他的话却让成竹如置冰窟。 可李进财一个人是没法把自己的双手绑成那样的绳结的,成竹内心剧烈的挣扎:“会不会是李进财和李德贵合谋杀了掌柜,然后他们起了内讧,李进财被李德贵给……” 他说到这里看到沈案和贾南斋的目光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进财醒后比划着说李德贵是凶手,可城防那么严李德贵绝对没有浑水摸鱼出城的机会,他们这几天更是掘地三尺的黑白两道找人也没能找到李德贵……能让一个人背了黑锅却永远没办法出来辩解,那就只有死人了。 成竹觉得嘴里发苦:“如果李德贵也死了,那李进财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一个人可没法把自己的手绑出那样的绳结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沈案说:“这是一场缜密的连环凶杀案,李进财只怕是我遇到的,仅次于我的聪明人了。” “怎么说?”成竹暂时没想明白。 “前几天来的那个李添福是做什么的?帮东家收账的,哪个东家?玄武帮。”沈案说:“也就是说到了年底,李添福来查账了,经米店送到金店多少金子,金店收了多少,融成首饰卖出去利润几何,都是要在这年底盘算了,可米店这里却有人挪用了金子,要么是拿去赌了要么是花在女人身上,反正这个窟窿是补不上了。” 贾南斋立刻明白了:“所以糖饼铺子的老板听到他们压低了嗓门吵架,因为他们吵架的内容不敢张扬出去,李德贵知道其他两个人挪用了玄武帮的金子,才会又惊又怒的摔门离去。” “可一个外地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后来又回到了米店,也许还警告了掌柜和李进财,要他们等李添福来了以后自己去承认挪用的事情。”成竹的思绪也跟了上来。 沈案从袖中摸出折扇一展:“换做是你,你肯吗?” 第63章 可能 “我又不傻,像玄武帮这种刀口舔血的帮会,要是知道了有人挪用了黄金肯定会予以酷刑杀一儆百的。”贾南斋说:“难怪沈兄你当初一看到这屋里的情况就说是帮会刑堂,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杀人,因为查账的要来了,他们得让这件事看起来是李德贵做的。” 为了让李添福相信李德贵是用刑逼问出了藏金的地方,然后卷带黄金逃走的,所以才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应该是掌柜和李进财联手杀了李德贵,那李德贵的尸体呢?”成竹对这个推测还存在疑虑。 “别忘了厨房不见了的菜刀,我想那就是杀害李德贵的凶器。”沈案说:“杀人的地方应该是在后院或者厨房。” 说着他就快步的跑下楼,其他人忙跟了上来。 成竹跑的急了点有些喘气:“你凭什么这么说?” 沈案推开仓库的门:“就凭这一地的大米。” 他说:“原本我以为是凶手为了拿到藏在米里的黄金,才会划破米袋,现在想来也许还为了掩饰他们将分尸以后的李德贵藏在米袋里运出去的事。” 成竹和贾南斋对视了一眼,成竹的眉头紧皱,他看看后院:“如果李德贵是在这里被杀害分尸的,为什么地面没有血迹?” “你别忘了当时装着掌柜血的那个大木盆。”沈案说着对贾南斋使了一个眼色,贾南斋走过去,他用扇子在贾南斋脖子划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披风堵在了伤口:“这样血就不会喷出来。” 贾南斋顺着他的手倒在地上。 “可盆子里的血又是怎么处理的呢?”成竹觉得有许多地方说不通。 “这可是冬天,等冻成冰了敲碎往各处一撒,或者干脆煮熟成血旺倒茅房去,都是很好处理的。”沈案说。 “这里有没有死过人,让我的老鼠一闻就知道了。”毒郎中将手里的木头箱子打开,喂了一颗药丸给老鼠吃,老鼠这才从箱子里窜出来。 老鼠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跑进了厨房,冲着灶台里唧唧的叫了两声,又窜出来爬上米店运货的独轮车,又是唧唧的叫了两声。 贾南斋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灶台边用一根木柴将里面的炉灰给掏出来,还真让他给掏到了一件还没烧光的衣服,衣服上还能看到一大片暗黑色的痕迹,他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是血。” 案子顿时就变了,凶手变成了死人,受害者变成了奸诈的凶徒。 成竹觉得自己看了那么多的案卷,实在是没看到过这么峰回路转的案例,他深吸两口气稳住神:“我立刻让麻二两去查米店最近有没有出城送过货,都送到哪里,然后让他们沿路去翻看有没有荒地野林被新翻动过的痕迹。” 沈案摇摇头:“你别忘了,玄武帮是靠水吃饭的,他们要扔尸体必然不会选择埋了,因为现在冬天土被冻的很硬,挖土太亏力了,我如果是他们就出城以后想办法把尸体给抛河里,河面虽然结了冰,可以玄武帮的手段,必然有在河面上快速开个洞的法子。” 这么一说想找到李德贵的尸体是不可能的了。 成竹有些泄气:“那你说李进财是主谋,你告诉我他是如何在双手被绑住的情况下还能杀了掌柜的呢?” 沈案对贾南斋使了一个眼色。 贾南斋从院子里拿了一卷绳子笑嘻嘻的走过来:“我演掌柜是吧?” “先上楼去。”沈案说着往屋里走:“有点事我得说一下,我觉得那把刀应该是李德贵的,而且李德贵的刀法应该不错,至少在玄武帮的人看来,李德贵的武功比李进财要高很多。” 贾南斋这点倒是没想过,他脱口就问:“为什么?” “因为李添福也没有怀疑李进财这个局,也就是说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李德贵的武功足以让掌柜和李进财毫无还手之力。”沈案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他站定转身用一副不太正经的腔调对贾南斋说:“掌柜啊,眼下我们杀了李德贵,还得想办法给自己脱身啊。” “怎么脱啊?”贾南斋也很配合的问。 “你看这样行不,我先把你给吊起来,然后我在你身上割几刀,大家都知道李德贵刀法好,我就用他藏的那把刀来割,到时候查账的看到我们的伤势,肯定会相信我们说的话的。”沈案阴阳怪气的说。 “行啊。”贾南斋说着拿起绳子:“我觉得这个时候李进财为了取信于掌柜,会让掌柜先把他的手给绑起来,我之前和冷姑娘说过,我在屋里没找到撕破的衣服,而要从一个大男人身上脱衣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见这个时候是掌柜自己脱了衣服。” 沈案伸出双手让贾南斋给绑上:“其实只绑住手腕根本不耽搁做一些事,比如削皮割喉。” 他拿过贾南斋手里的绳子将贾南斋给绑住,将嘴也给堵上了,却没将人给吊起来,然后他用扇子装刀在贾南斋身上割了几下,这个时候他的语气也正经起来:“贾兄在验尸的时候,曾经说过掌柜身上削皮的伤口非常的薄,根本不到致命的程度,不过这个时候掌柜一定很疼,还有可能晕了过去。” 贾南斋很自觉的躺到房梁下,沈案搭着凳子将绳子抛上房梁,然后将贾南斋给掉了起来,然后双手握着扇子在贾南斋的脖子处划了一下。 毒郎中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却也看的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就用一个瓷罐装些掌柜的血在地上摔碎了制造出自己是如何逃生的假象,紧接着嘛,就这样……”沈案一个飞身上了房梁,先在房梁上用绳子打了一个死结,然后让成竹把凶器递给他,他割断绳子以后用剩余的部分绑住自己的双脚,紧接着在自己脖子那里比划了一下,迅速的将凶器塞到屋椽下然后跌下来落在地板上。 成竹看的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第64章 车痕 事到如今这个推测的结果,不光是成竹觉得惊讶,沈案也觉得意外,可所有的证据又说明这个推测是最靠谱的。 李德贵的失踪,李进财的证词,都让李德贵成了没有争议的凶手,成竹和沈案的争执也不过是杀人的动机和凶器。 要不是沈案想找出凶器证明自己是对的,也不会去秦岭找毒郎中,如果没有老鼠去抓挠瓦片,他们也不会找到屋椽上的短刀,沈案也不会看到房梁上的蹊跷,从而发现这案子是案中有案。 看上去相貌平平的李进财,却有着这么深沉的心机和周全的谋划。 成竹说:“不好,清茗去跟踪李进财和李添福,想借机找出玄武帮的老巢,她不知道李进财是真凶,她要是被李进财给认出来……” 沈案一甩披风就要往外窜,贾南斋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你算日子该去找鲁嵩传功了吧?这么追过去只怕冷姑娘没救回来,你还把命给丢在路上了。” 他这人一向是个直性子,话糙理不糙。 以冷清茗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就算沈案追上她也不可能说动她放弃玄武帮这条大鱼。 成竹立刻有了决断:“我立刻找杨大人禀明情况,请他允许你带鲁嵩一同前去。” 说完他快步往楼下跑去。 沈案甩开贾南斋的手掠出窗户:“等不及了,我先去,你们赶紧跟上来。” 在一边看热闹的毒郎中叫住想下楼去追沈案的贾南斋:“你们说的鲁嵩可是炎龙掌鲁嵩吗?” “好像是吧。”贾南斋不太确定的说。 毒郎中摸摸下巴上的山羊胡:“难怪沈案中了饮雪寒还能活到现在……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提起木头箱子:“再不赶紧的你们那个冷姑娘就活不成了,玄武帮啊,啧啧,不好惹啊。” 冷清茗带着马三碗已经跟了李进财和李添福四天了,前三天他们多是分头跟以免打草惊蛇,眼下离京城越来越远,两人也越发的小心起来。 今天他们扮作了一对赶车回乡的小夫妻,冷清茗还在衣服里垫了东西,扮成了一个孕妇,看到他们在镇上一家客栈投宿了,两个人也不敢跟进去,另找了一家客栈,第二天又是一身新的行头。 晚上李添福和李进财在客栈投宿的时候,一对黑色劲装斗笠薄纱快马长剑的青年侠客走了进来,直接要了一间上房还让伙计把酒菜都送到房中去。 这对青年侠客当然就是冷清茗和马三碗,两人故意打扮的这么惹眼就是为了显得自己根本不是跟踪者。 马三碗一进房里就把斗笠给摘下来,很是激动的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和嫉妒,这种万众瞩目所向披靡的感觉我可是向往已久啊,当大侠就是好。”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走到窗边将窗推开一条缝,这房间的窗户对着后院,李添福的马车就停在后院,李进财身上有伤,他们要离开就得动马车,这也是她想出来的一个不动声色监视的方法。 这一路他们换了好几次装束,这次因为扮的江湖人所以冷清茗手里拿的是自己的剑,她从大厅走过的时候,李进财认出了她剑上的剑穗。 李进财忙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那对男女是大理寺的捕快。” 他的不识字当然也是装出来的。 李添福用手抹去桌上的水渍,脸上浮现一层阴狠的杀意,大理寺的人从京城跟到这里,显然不会是好心护送他们一程,而是另有所图。 他冷哼一声:“大理寺又怎么样,敢惹我玄武帮,照样让他有来无回。”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李添福一大早就套了车上路。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官道上人烟稀少,他们的车痕在雪地里格外的显眼。 冷清茗等他们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上路,马车走的慢,他们两个也挽着缰绳缓缓的走,跟了小半天马三碗觉得无聊:“早知道买两包瓜子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方便方便。” 说完他就拉住马翻身下马往旁边树丛里跑。 冷清茗在马背上颠了小半天也觉得腰酸背痛,她也翻身下马让马舔会地上的雪解渴,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车痕,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蹲下仔细看了看,脑中突然一个机灵,车痕好像变浅了…… 冷清茗忙往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一直追到分岔路,她才看到车痕在转弯的时候变浅了。 因为不敢跟太近,所以车上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他们都没发觉。 岔路的左边有一片树林,雪压在枝条上,银装素裹下还留着黑色的树形,静谧而惊艳。 冷清茗没心情欣赏风景,她只看到一双脚印往树林深处去了,她发出一长两短的哨声给马三碗传讯,意思是大家分头追。 李进财身上有伤没法在雪地里走,跳车离开的只可能是李添福,而李添福如果是玄武帮年底收账的,那就是说李添福知道玄武帮所有散金的店子,那他一定是玄武帮很重要的一个头目,跟着他可比跟着李进财更有用。 追了大概五六里,雪地里的脚印突然消失了,冷清茗愣了一下,她抬头往旁边的大树看过去,却看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同时也看到了树上丢网的李添福,她拔剑而起打算破网去追李添福,李添福却从树上撒了一把雪。 雪落纷纷,冷清茗不得不闭上眼睛,凭着自己对落网的估计,一溜剑光行云流水而去。 就在冷清茗刚闭上眼睛,雪地里突然飞出两只箭弩,直打向在空中避无可避的冷清茗。 旁边飞出两团雪将箭弩给打偏了,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雪地里,一身黑色的披风展开仿若一双黑色羽翼,他滑过刚才冒出箭弩的地方,埋藏在雪中的弓箭手手中弓弦应声而断。 树上的李添福看到突然冒出来是敌非友的黑衣人,手中用来爬树的巴掌大的铁耙子甩出去,抓向尚在半空中的冷清茗。 第65章 克星 这铁耙子甩的位置非常的刁,打向的是冷清茗的耳朵,冬天穿的多,抓衣服怕是抓不透,李添福这是往露肉的地方下狠手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沈案,沈案丢出一团雪打歪了铁耙子,再一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甩出去,披风缠住了冷清茗的脚,他用力一拉冷清茗落了下来,险险避开了李添福的第二抓。 李添福眼看冷清茗来了个厉害的帮手,呼啸一声将铁耙子甩向旁边的大树,一拉上面的绳子就将自己拉到了旁边的树上,就这么几个跳跃他就消失在树林中。 地上伏击两个人撒起一蓬雪也飞快的跑开,跑的正是李添福逃走的方向。 冷清茗正要去追,却被沈案给拉住:“别去。” 冷清茗听他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却看到沈案面色苍白,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更是冷的沁人:“你怎么了?” “饮雪寒……发作了……”沈案说话都有些吃力了,他忙坐下运气抵挡从丹田升起来的寒意:“李进财才是真凶,他们敢在这里伏击你必有后手,你不可冒进。” 说完他就屏气凝神开始打坐。 冷清茗干着急也没办法,她也不能丢一个毒发了的沈案在这里呀,好在一个时辰以后载着鲁嵩和毒郎中的马车就到了。 驾车的贾南斋将沈案抬进马车里去让鲁嵩运功驱毒,然后站在车外护卫着。 毒郎中顺这他那没几根的山羊胡子:“啧啧,沈小贼身上的毒全靠鲁嵩的至阳内力压制着,这运功一迟就会毒侵奇经八脉,他居然为了一个小娘们不顾生死……小丫头,莫非你是他的心上人?” 冷清茗被他说的脸上一红,她的暴脾气立刻否认:“什么呀?别乱说啊,我和他不熟。” “不管你和他熟不熟,他这次毒发那命就往阎王殿送了三分,如果不赶紧找到根治这个毒的方法,就靠鲁嵩的内力他也撑不过五年。”毒郎中说。 冷清茗没好气的说:“你是谁啊你?” “毒郎中。”毒郎中骄傲的说。 “是你?!”冷清茗一听就拔剑了。 毒郎中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用毒高手,当然也是命案累累的缉拿要犯。 据说他看一个人不顺眼就会对那个人下毒,那个毒只有他能解,但是想要他解毒就得付一大笔银子,不少人为了活命倾家荡产。 毒郎中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含着笑看着杀气腾腾的冷清茗:“你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别这样啊。”贾南斋忙挡在他们中间:“冷姑娘,你别冲动,毒前辈你也冷静一点。” “他不用冷静,你让他下毒好了。”鲁嵩掀开马车的车帘,挪出来靠在车夫坐的地方:“他要是杀了这丫头,立刻就得自刎谢罪。” 毒郎中一听就明白了:“这丫头姓冷?” “冷无常唯一的孙女。”鲁嵩笑嘻嘻的看着毒郎中,伸手扒拉出一盘烧鸡,也不嫌已经凉透了,就这么挑了一块丢进嘴里。 “我说怎么长的这么水灵呢,原来是冷无常的孙女啊。”毒郎中立刻换了一张脸,满脸真心实意的笑:“刚才我说的那些可都不算啊,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他立刻岔开话题:“沈案怎么样了?” “且得缓一阵呢。”鲁嵩说着看看地上的破网,树干上的箭弩,啧啧了两声。 冷清茗看毒郎中对饮雪寒似乎如数家珍,她忙问:“沈案是怎么中的这个毒?” 毒郎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啥,我不是号称天下没有毒不能解嘛,他呕了那么一口气去峨眉偷了饮雪寒喝了半碗,我虽然厉害可也解不了饮雪寒啊,他下半辈子只能和鲁嵩搭伙过了。” 鲁嵩翻了个白眼:“谁和他搭伙啊,我还有半年就出去了,到时候要美女有美女,要美食有美食,谁还稀罕他一个沈小贼啊。” 冷清茗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还在打坐运化内力的沈案:“这饮雪寒当真无药可解?” “也不尽然。”毒郎中摇头晃脑的说:“当年陈国的国库中收了一颗火蜃珠,据说是被后裔射下来的金乌内丹,这火蜃珠至阳至热,正是饮雪寒的克星,如果能以此珠为药引,我定有把握解了他身上饮雪寒的毒。” 贾南斋说:“当今圣上当年奉先帝之命攻打陈国,所获之物中并没有听说过什么火蜃珠啊。” “许是不识货扔了吧。”鲁嵩在一边答了一句。 冷清茗听了心里有些黯然,可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嘴里还有些个落井下石:“那也是沈小贼命数如此了。” 倒是毒郎中斜着眼看着贾南斋:“这小子我一路看着都不对劲,皇上缴获了什么东西也不会张榜公告,为何你知道所获之物里没有火蜃珠呢?” 贾南斋踢踢地上的雪,左右而顾言他:“沈兄怎么还没缓过来啊?” “早缓过来了,却被他一句话给气的差点死了。”沈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瞪着毒郎中说:“当初可是你说天下的毒没有你解不了的,我才会喝下饮雪寒,现在你却说解不了了,你这不是诓我吗?” “你给我火蜃珠我就能解。”毒郎中有些耍赖的说。 贾南斋又开口了:“沈兄如果不嫌弃我多事,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火蜃珠是否在陛下手中。” “你不用问了,那珠子不在当今圣上手中。”鲁嵩突然说了一句,说完以后又埋头吃烧鸡,那样子像是除了吃,别的事休想他再张嘴。 冷清茗一听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难道那珠子在你手中?” “也不在他手中……”毒郎中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鲁嵩,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说:“当年有个传闻啊,说陈国一批忠臣看到隋军兵临城下,当时的陈国国君只知享乐,不是个治理天下的明君,所以从宫中选了一位年幼的皇子,携带了大批的珍宝,赶在隋军攻破京城前逃走了,打算的是用这些金银招兵买马再图大业。” 他又看了鲁嵩一眼:“那颗火蜃珠一向是放在陈国国君寝宫冬日取暖用的,保不齐也在那个时候被人给带走了。” 第66章 合计 冷清茗冷笑一声:“前陈皇室降了先帝以后,先帝给那国君封号府邸,后来有在洛阳给他建府,被我朝养了16年,到去年才病故,其余皇室子弟也多有封赏衣食无忧,哪儿来的带着前朝皇子图谋复辟之说?” “当时兵临城下,谁也想不到有日后的事,都以为先帝会赶尽杀绝,难免人心惶惶要做算计啊。”毒郎中很是唏嘘的说:“后来看到先帝并没有大开杀戒,那些人就起了内讧,有些人坚持要复国,还有些人想把小皇子送回去求个一官半职,结果就一哄而散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风又扫过鲁嵩。 这被冷清茗看的明明白白:“你没事看鲁嵩做什么?难道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呵呵。”毒郎中干笑两声不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鲁嵩。 鲁嵩饶是一向脸皮厚,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将嘴里的骨头直接吐在雪地上:“看什么看啊,不过就是这家伙是前陈的御医,我是前陈的大内侍卫,我们两个就是倒霉催的被忽悠着护送小皇子逃走的那些人,我们那些人为了隐藏行踪还兵分三路,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就这样了。” “那你们带出来的东西里面真的有火蜃珠?”冷清茗看了一眼一副无所谓模样的沈案。 “娘娘临走前去了一下陛下的寝宫,至于拿了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鲁嵩说:“你是随着小皇子走的那一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一哄而散了。”毒郎中说:“不过……” 他意味深长的拉了一个长音:“带出来的东西可不是随着小皇子走的,而是另外一拨人找地方秘藏的,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拨人的一个吧。” “我送到半路也被派走了,后来在约定的地方却没见到其他人,又传来前陈国君降了,被封了官爵去了长安,我也心灰意冷从此流落江湖,你要问我火蜃珠在哪里,我只有三个字,不知道。”鲁嵩嚼着嘴里的鸡肉,斜着眼看沈案:“不作就不会死,谁让你和这个老头打赌服毒的,眼下这就是报应,你就认命吧沈小贼。” “乐天知命是多少人达不到的境界,我觉得我已经有了,不过我在一天。”沈案用扇子敲了一下鲁嵩的肩,一脸暧昧的说:“你就得一直在我身边,可别想离开我。” “做梦吧你,等我半年以后刑满出狱,我还有大事要办呢。”鲁嵩说:“你要是想给我做个跟班,那也可以。” 贾南斋有些担忧的看着脸色还很苍白的沈案:“如果火蜃珠能解你身上的毒,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看机缘吧。”沈案回答的很含糊,随后他转开了话题看向冷清茗:“米店案的真相,贾兄告诉你了吧?” “马三碗跟着李进财,他身受重伤跑不了。”冷清茗咬着牙说。 李进财装疯卖傻将她也给骗了,这让她除了挫败还感觉很愤怒:“不过我要先抓到李添福,他是玄武帮的收账人,抓了他肯定能找到玄武帮的老巢。” “玄武帮的事你就别想了。”毒郎中说:“我虽然最近几年不怎么在江湖上混,可也听说他们最近几年发展的很快,不光是金矿生意还有别的生意啊,我劝你一个小捕快还是莫要招惹的好啊。” “你们让我就这么回去?”冷清茗咬着牙:“不行。” “就你这么一个小捕快,手中也没有公文,凭一个腰牌也调不动这地方衙门,如果前面玄武帮上百人等着你,你拿什么去抓李添福?”沈案说:“你去送命还差不多,眼下唯一能赌的,就是把李进财给抓回来归案,玄武帮你先放一放,把米店的案子结了吧。” 看冷清茗一脸的不服气,贾南斋忍不住也劝道:“冷姑娘,这件事不宜急躁啊。” “行,那我们去抓李进财好了。”冷清茗有些丧气的说。 她再不服气,手中没有可用的人也没办法,这一路跟踪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却还是被认出来还着了李添福的道,可见李添福不但江湖老辣还心机很深,自己一意孤行的只身犯险的确是没那个必要。 可没想到他们一路追着车痕,却看到被打晕在路边的马三碗和一辆空马车,前面就是一个热闹的城镇,李进财已经不知所踪。 马三碗醒后立刻跳起来,因为心情激动而有些结巴:“李,李进财根本没成哑巴,他能说话!他让我告诉你!大理寺就是一群傻子。” 冷清茗听了以后深吸了好几口气也压不下心中的火气。 沈案还在一边泼冷水:“嗯,也是,抓了我那么多年没抓到,还得我自己投案自首,的确是够傻的。” 冷清茗立刻一剑劈了过去:“你是想死是吧?” 沈案轻巧的躲过,两个人追打着跑了出去。 毒郎中使了个眼色,示意鲁嵩到树后谈谈,鲁嵩不太情愿的用手撑地跟了过去。 鲁嵩说:“有事说事,我还忙着呢。” “忙着回去坐牢啊?”毒郎中也没好气的说:“看你眼下这么落魄的样子,当年带出来的东西,你也是一分没捞到吧?” “那又怎么样?”鲁嵩哼了一声:“你捞到了?” “就是没捞到才觉得不服气啊。”毒郎中说:“十几年没见,能再见就是缘分了,这缘分要是能再带点财就更好了。” “当年藏东西的地方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鲁嵩说。 “我不信。”毒郎中说:“当年明明是你们那队人负责带财,不能够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那队人负责护送小皇子,那我问你,你没守着小皇子搁这儿和我磨叽啥?”鲁嵩不甘示弱的说。 “当时不是有分歧嘛,有人想把小皇子送回去,有人不想,不想的就带着小皇子偷偷走了,我们是人财两空啊。”毒郎中说:“不过,在小皇子被带走以后,你们那护卫头子来找过我们这边的头头,我只知道藏宝的地方画在一副画里。” 第67章 当年 “天底下的画那么多,到底是藏在哪一幅里?”鲁嵩忙问。 毒郎中摸着胡子看着鲁嵩这着急的样子,沉吟了一下才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废话,我们一路都是蒙着眼跟着大统领走,只有大统领知道是哪一座山。”鲁嵩激动的往毒郎中那边挪了挪,他喷出来的唾沫沾在胡子上:“你赶紧说啊。” “其实当时我还以为你们那边负责藏宝的都知道,后来把那宝贝给分了都享福去了……看你这样子还真是没发财。”毒郎中说:“是陆探微的《踏春如》。” 陆探微是江苏人,前陈的也在江南,陆探微的画作在江南文人雅士间极为被推崇,而大统领也是江南人,若说他将东西藏到陆探微画踏春图的那座山里,那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可偏偏谁都不知道踏春图画的到底是哪一座山。 毒郎中看鲁嵩突然不说话了,他不想放弃这里有力的同伙,继续游说鲁嵩:“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沈小贼杠上,都是因为听说踏春图在他手里,本想用打赌将那画给赢过来,谁知道他竟然服下了饮雪寒。” 他嘿嘿笑了两声:“可天意却让他找上你给他解毒,这是他的造化,也是我们两个的缘分啊。” “十多年过去了,指不定大统领早就把财物给取出来自己享用去了。”鲁嵩想到一个可能,情绪立刻变得低落起来。 当年那批宝物的数量惊人,他负责护送当然心里有数,当年可能还有一颗忠君之心,可自己忠的国君都给别人当闲散王侯当了十几年,自己那点忠心也早被这风雨江湖给磨得连个渣都不剩了。 “要是东西不在了我还和你在这儿磨什么牙啊。”毒郎中一脸高深莫测的说:“当年大统领来和我们会合,听说我们闹内讧,小皇子被人带走下落不明,立刻急红了眼拔刀就要砍人,他那武功,谁挡得住啊?” 他吞了一口唾沫,虽然时隔多年,可想起当时大统领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胆颤:“他把于内侍也给杀了,头发披散,眼中全是杀气,那样子不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是不足以泄恨啊,眼看着他冲到了我面前,我,我也是没办法,就用了毒。” 带着小皇子逃走再谋复国,本就是大统领和于内侍的主意,两个主事的一死,小皇子又不知所踪,其他人做鸟兽散。 鲁嵩这边那些护卫等不到大统领的消息,再一看前陈皇室多被封地安置,想着自己大统领或许早就带着小皇子去求富贵了,也就各自散落于江湖了。 鲁嵩凭着一身炎龙掌的绝学在江湖上创下了名头,而毒郎中不再行医而成了闻名天下的用毒高手,以杀人为生,以用毒为乐,时隔多年以后再见,鲁嵩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小老头,就是当年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御医了。 回忆往事让毒郎中忍不住有些唏嘘:“本来我对这宝藏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可能和你重逢,又知道这宝物还在山中无人知晓,我想这是老天爷要把这笔钱给我们两个了,这是天意啊。” 鲁嵩叹了口气,将真假踏春图的案子简略的讲了一遍:“沈案说眼下应该有三幅一模一样的踏春图,你说的到底是哪一副?” “不知道。”毒郎中觉得这都不是问题:“那就把三幅都找来看看,如果说三幅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说不定拿到一副我们就能认得出是哪一座山了。” 鲁嵩说:“你说的倒是容易,眼下我知道的那两幅不是在大理寺的证物房,就是在越国公的府邸私藏,你和我谁有那个能耐去偷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坐在地上抬起从膝盖被人砍断的双腿,明摆了这件事他是做不了了。 “我们不是有沈小贼嘛,偷东西可是他的本行,眼下他又求着你给他续命,别说让他去偷踏春图,就是让他去皇宫里偷东西,他也得乖乖去啊。”毒郎中早就在盘算着利用沈案了:“这一次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 鲁嵩却有些为难:“你是没和沈案待过,他这个人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特别的有主意,你和他打赌,他为了赢连饮雪寒都敢吃,能听我们的话?” “我不是抛了一个火蜃珠的诱饵给他吗?他刚刚毒发了一次,如果没有火蜃珠,就算你继续给他运功他也撑不过五年,为了自己活命,他怎么的也得出出力啊。”毒郎中眼珠子一转:“我看他这次不顾身上毒发的危险赶来救冷无常的孙女,也许对这位冷姑娘有点意思,不如我们再做个人情给他,让他不得不帮我们好了。” “你的意思是……帮他们对付玄武帮?”鲁嵩很是犹豫的说。 “玄武帮以金立帮,财大气粗又全是横人,咱们犯不着去招惹。”毒郎中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鲁嵩眼睛一瞪,不明白的看着眼前这个干瘦老头。 “你真是坐牢把脑子给坐傻了。”毒郎中说:“沈小贼看到伏击冷姑娘的人逃走时,用的是一种带着绳子的铁耙子,我问你,这种功夫是哪一门哪一寨啊?” “牛心寨的飞猿渡江索。”鲁嵩也是个老江湖了:“难道牛心寨也投了玄武帮?一个打劫的和一个淘金也不挨边啊。” “有钱了当然也就有野心了,玄武帮那些人抱着金子可不只是为了住个大房子娶个美娇娘啊。”毒郎中说:“我这些年虽然退居秦岭,可江湖上有些消息还是知道的,北边把一个叫单雄信的奉为绿林总瓢把子,看来这玄武帮是有心一统水路了,牛心寨是水匪,和玄武帮搭在一起和衬的很嘛。” “那动了牛心寨就是动了玄武帮啊。”鲁嵩抓抓已经花白的头发:“我这腿都没了,我可不想再招惹仇家了。” “我们就背后给点力不露面,谁知道这中间有你我的事儿啊?”毒郎中示意鲁嵩附耳过去。 第68章 贺礼 入夜后牛心寨的大屋,从这里不但能看到整个牛心寨,还能看到码头上停着的几艘快船,冰雪封江的时候,牛心寨也会做点地面上的买卖。 这时屋外虽然冷得能冻掉人的耳朵,可屋里却很暖和。 寨主赵无是,二寨主倪振天和李添福坐在桌边喝酒,脖子上缠着绷带的李进财靠在炭盆边的椅子上。 李进财伤了马三碗就想逃走,可没想到被牛心寨来接应的喽啰给看到了,他不敢撕破脸,只好继续装着重伤的样子跟着回了牛心寨。 一个喽啰从外面进来:“大寨主,前面的兄弟传消息回来,那些人已经在太平镇投宿了。” 太平镇是去京城的方向。 倪振天哈哈大笑着端起酒碗碰了一下李添福面前的酒碗:“福先生,我怎么说的?京城来的又怎么样?京城来的也不敢惹咱们牛心寨啊。” 李添福沉着一张脸,因为不好扫了倪振天的面子,只好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赵无是看李添福不说话,他对倪振天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倪振天别说话:“我看进财兄弟也累了,要不先去休息吧。” 李进财忙从善如流的跟着喽啰去休息了。 伏在屋外暗影中的沈案和冷清茗,借着喽啰手里的灯笼,看清楚了李进财的样貌。 沈案小声的问冷清茗:“他也在这里……说吧,你是要李进财还是李添福?” 冷清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李进财。” 她看沈案有些惊讶的侧头看向自己,冷哼一声:“我又不傻,把李添福抓回去师出无名啊,而且他要是打死什么都不说,那我也不能真把他给打死啊,倒是李进财……哼……当我们是傻子是吧?我让他见识一下大理寺的手段。” 沈案从袖中拿出两个盒子:“一盒是迷药,一盒是毒药,你可以用迷药迷晕所有人,然后带走李进财,也可以用毒药杀了所有人,反正这里都是水匪,杀了他们可没一个算是冤死的。” 冷清茗将两个盒子一起拿走:“先迷晕他们,然后带李进财归案,再杀了其他人。” 他们跟踪的意图已经被发现,李添福这条线也就没用了,玄武帮勾结上牛心寨肯定不是什么还是,防范于未然还是先杀了再说。 “贪心,难怪都说世上至毒妇人心。”沈案也不过嘴上说说,其实他很赞成冷清茗的做法:“上次翻开李添福的账本没细看,现在想想他收的是玄武帮的帐,那账本就是玄武帮各地销金的渠道,一并带走将来必有大用。” 两人说做就做,先在上风口燃了迷香,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寨子里的人都睡着了,才去把李进财给弄出来,然后在风口点了毒烟。 冷清茗捂着口鼻:“是生是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毒郎中的毒从没失过手。”沈案说着拉起冷清茗的手跳下了高大的寨墙。 他们刚离开,寨外一棵大树上落下来一个人影,来的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童子,披着一件蓝色的狐皮领披风,衬着他大眼圆脸很是可爱。 他一脚踩在刚点燃的毒烟香锭上,目不斜视的翻过寨墙往里走,风扬起他的披风,露出他手中抱着的汤婆子,他看起来不想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倒像是从书房回卧房的寻常孩童。 等李添福醒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童子站在大屋外面,手中捧着一个汤婆子,像是刚到又像是站了许久。 看到李添福醒过来,童子朗声道:“沁竹能给福先生守夜真是沁竹的福气。” 李添福愣了一下,沁竹若是昨晚就到了,他不应该睡的毫无知觉才对,他立刻伸手去摸旁边椅子上的包袱,包袱翻开看到里面的账本不见了,他惊得出了一声冷汗。 沁竹又缓缓的开口:“账本被冷清茗拿走了。” 他的手从袖中摸出几张纸往前一送,明明离桌子还有一丈远的距离,可纸却稳稳的落到了桌上:“夹页里的东西我顺手帮先生去了出来,还望福先生莫要嫌我多事。” 李添福忙拿那叠纸,这几页才是正儿八经的年账,他松了一口气,面对沁竹露出一个有些个讨好的笑脸:“多谢竹哥儿出手相助,改天一定登门致谢。” 登门致谢那就是有礼相送了。 沁竹的脸色也绷的没那么紧了:“毒郎中的千里追魂香,无色无味随风入体,这事就是递到贵帮主那里也怪不得福先生。” “毒郎中?”李添福听得眉头皱紧了:“他怎么也搅和进来了?” 看沁竹不回答,他又说:“之前在树林中救了冷家丫头的年轻人,所有的轻功还想是追星赶月,天下会这门轻功的只有沈信陵……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毒郎中?这事太蹊跷了。” “那就得多谢李进财了。”沁竹空洞的语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若是早两年发现他是如此聪明之人,我必向贵帮主力荐了。” “李进财?”李添福想不出沈信陵和毒郎中怎么会扯上了李进财。 “京城米店的事已经查实了,乃是他和掌柜挪用了金子想栽赃给李富贵,他先和掌柜合力杀了刀法高明的李德贵,又怕掌柜事后走漏风声也一并将掌柜给杀了。”沁竹说着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他对自己也下得去手,往自个儿脖子上割一刀得多疼啊。” “什么?!”李添福一听又惊又怒,可他知道眼前这个童子但凡说出来的话,必然是有根有据绝无虚假的:“他在哪里?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被冷清茗带回大理寺归案了。”沁竹说:“这也是公子送给贵帮主的新年贺礼,时值年节宜一团和气,杀人放血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吧。” “公子的美意我一定转告帮主。”李添福是老江湖,立刻稳住思绪道谢。 沁竹很是矜持的点点头,转身欲走又站住:“另外,公子让我送一个好消息给贵帮主,圣上决意迁都洛阳,并要将通济渠和山阳渎连通,来往江南的水路就更方便了,帮主日后的生意也必将更加兴隆了。” 第69章 马车 这边沈案一行人也在腊月二十八赶回了大兴城。 临近春节,大理寺办案也拖拉起来,有些不着急的案子都堆在那里等到年后处理,李进财也被关进大牢等候提审。 沈案请鲁嵩吃了一顿好的也把鲁嵩给送进了大牢里。 鲁嵩抓着大牢大门不松手:“我说那个啥,我这也算是立了功啊,就不能网开一面让我提前出狱吗?” 冷清茗说:“不能。” “那能等过完年再回去不?”鲁嵩不放弃的说:“好歹让我吃顿年夜饭啊。” “你年夜饭和谁吃呢?”沈案笑着问:“你是有儿还是有女还是有妻室啊?” “都没有。”鲁嵩有些泄气的说着,余光瞄到了毒郎中:“我和老毒一块吃啊。” “我要回秦岭,我那一窝耗子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呢。”毒郎中不客气的拒绝了。 “得,用完我了就把我赶回大牢是吧,翻脸不认人了是吧,得,沈小贼,你可给我记住了,你以后别来求我。”鲁嵩恨恨的说。 “本来还打算过年给你送两肘子……行,可以省了。”沈案才不吃鲁嵩的威胁。 “别省啊,这哪是能省的啊,肘子就肘子吧。”鲁嵩松开手不情愿的进了大牢。 这边贾南斋有些依依不舍的问毒郎中:“前辈要回秦岭啊?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就在大兴城过年吧?” “我孑然一身还是回我的老鼠窝吧。”毒郎中说着快步往外走。 贾南斋急忙跟着去送一送,这一路几天功夫,毒郎中对各种毒药的运用和认识,让他很是刮目相看,下毒时机,毒发后不同时间的症状,都让贾南斋获益良多。 他是真心实意想留毒郎中多多请教:“前辈对毒药的认识真是前无古人,以晚辈愚见,前辈这些积累就该整理成书,为各地断定中毒案件做个参考,晚辈斗胆取个书名叫毒览,前辈认为如何?” 毒郎中被说的挺受用的:“这件事我考虑考虑,这传师授业还讲究一个拜师磕头撒鸡血呢,你让我把多年积累就这么白白的写出来,还到处给发,我有什么好处呢?” 贾南斋的思维里根本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讲究好处,他愣了一下:“指不定以后咱们仵作行会把你奉为祖师爷。” “我谢谢你,不需要。”毒郎中很嫌弃的说,当仵作的祖师爷,想想怎么觉得还有些晦气呢。 可他眼下在打沈案的主意,眼前这个小仵作看上去和沈案关系匪浅,自己也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他语气稍微缓和一点说:“你要真想学我这套东西,那你拜我为师,日后我的生老病死可就全归你管。” “这个……”贾南斋一听却为难了起来:“只怕家父不允许。” “那还说个蛋。”毒郎中说着从贾南斋手里拿过装老鼠的木箱子,急冲冲的就要往城外走,恰巧一辆马车急吼吼的往城外走,他手中的木头箱子正好撞在了马车的车轮上。 毒郎中用毒虽然厉害,可内功却不怎么样,被这么一装他手里的木头箱子脱手飞起来,马车也被撞的歪了一下,马车夫回头一看是个糟老头子,将车稳住速度不减的继续往城门飞驰。 这边贾南斋抬腿一勾将木头箱子接住,往半空一踢,灵巧的伸手将木头箱子给接住,他像是献宝一样双手举起木头箱子:“前辈,箱子还是好的。” 毒郎中站在那里不说话,像是被吓得愣住了。 贾南斋一看他这个样子,再一看刚才差点撞了毒郎中的马车继续疾驰,他觉得很是气愤,将手中木头箱子一放,全力向前跑着去追马车,他也不会轻功,全凭自己的脚力,一直追到城门外才将马车给追到。 他伸手抓住车板:“停下!” 这是一辆平板车,车斗里放着一个麻布口袋,贾南斋伸手一抓,却抓到了车上的口袋,他一用力竟将空袋撕开了,从破口处掉出来一只手,一只人手…… 前面的车夫听到动静拉住车,回身正想破口大骂,却看到贾南斋正直直的盯着那只手,他看到那只手露出来脸色大变,他心里极快的拿定了主意,反手一鞭子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自己则跳下车往路边撒腿跑去。 贾南斋看看往前跑的马车,再看看往旁边跑的车夫,他权衡了一下,只露出一只手那麻袋里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自己还是先追车,如果人没死说不定还能救得回来。 想到这里他跑去追赶马车,他虽然外家功夫不错,可轻功却不怎么样,全靠腿力一路跟着马跑,而这边的毒郎中却一点都不知道,他闪身躲在路边一家店铺的柱子后面,眼睛直直的看着对面店铺走出来的人。 虽然时隔多年,人的相貌多少会有些变化,可当年的事情让毒郎中的印象太深了,所以纵使当年在前陈皇宫并无交集,不过是护送皇子出逃那么几天,他就记住了鲁嵩的名字。 而从这家店铺里走出来的女子,他也非常的确定,就是当年娘娘的贴身宫女,也就是当年带着小皇子消失不见的几个人之一。 这个人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小皇子会不会也在大兴城? 想到这里毒郎中的手紧紧的抓住柱子,当年大统领暴怒杀人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也就是说踏春图就是找到那笔财富的关键这件事,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些人带着小皇子先行一步,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也许误会大统领那些人私自分了财富隐姓埋名逍遥快活去了。 毒郎中看着自己已经冒出老人斑的手,他在江湖上浪迹了那么多年,钱是有一些,可和那笔财富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论理来说他们带出来的那笔财富是属于小皇子的,可前陈已不复存在,国已破,臣何忠? 心里拿定了主意的毒郎中,看着女子上了轿子慢慢远去,这才从柱子后面站出来,他提起地上装老鼠的箱子,也不去管贾南斋,步履匆匆的往城外走去。 第70章 转圈 贾南斋将马车赶回来的路上也没见到毒郎中,想想这种江湖人士一向是我行我素必然也不会等他告别,至少他知道毒郎中是回了秦岭,以后想要请教用毒的事情,他大可向沈案打听清楚上秦岭去寻人,眼下还是赶紧处理马车后的尸体才是要紧事。 他将车赶回大理寺,正好遇到马三碗和麻二两勾肩搭背的走出大门:“正好了,我发现一具尸体,两位受累……” 马三碗看到麻袋里露出来的那只手,脸绿了:“我可不帮忙搬尸体。” 麻二两则调侃的说:“贾仵作,别人上街都是捡钱,你可好,捡尸体。” “有人杀了人想运尸出城抛尸,无意间被我给撞见了,他把尸体留下人却跑了。”贾南斋说着回身就要将麻袋掀起来:“你们看这手腕上有捆绑的痕迹,肯定不是病死无力安葬的。” “别说了。”麻二两打断他的话:“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这时候谁都不想接案子啊,你拉具尸体回来太晦气了。” “凶手也没想着快过年了就不行凶了啊,尸体让我看到了总不能让我不管吧?”贾南斋瞪着麻二两:“就是有你们这样的捕快,天下才会有那么多的冤案。” 在一边没说话的马三碗一听自己也被骂进去了,立刻不服气了:“我才为了米店那案子追了几百里把人给抓回来,我没白端衙门这碗饭不做事,你一个小仵作摆什么脸色给我们看啊?” “就是,你想想看最近我们都办了多少案子了。”麻二两可不想大过年在这里看尸体,他一扯马三碗就走:“反正这案子也没分给咱们,我们也被耽搁贾仵作进去开卷立案,先走了。” 还有两天就大年三十了,谁也不想这个时候接案子,可尸体摆在这里又不能不管,周荣新毫不犹豫的把案子分给了方从善。 方从善苦着一张脸:“本想着一家人吃个团年饭,现在是吃不上了。” “方叔,你先回去吧,眼下也就一具尸体,查也查不出什么。”冷清茗说。 方从善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冷清茗说:“这案子又没有苦主,如果从尸体上查不出身份来,指不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从善在衙门这么多年,也明白是这个道理,心里的确也是急着回家,也就不和冷清茗客套了:“那这儿就辛苦你了。” “下雪天路滑你慢着点。”冷清茗送方从善出了院子,一转身去了殓房,殓房的门关着,里面透着灯光,看样子贾南斋还在检查尸体,她想了一下转身去了后院。 运尸体回来的马车就在后院停着,为了不破坏上面任何东西,马还套在车上,装过尸体的麻布口袋也还放在车斗里。 冷清茗仔细的看了看马车和马,马不是什么神驹,车上也没有标记,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东西,也看不出来这马车是哪家哪户的。 冷清茗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感觉头上零星飘落的雪花停了,她头上多了一把伞,她嘴角浮起一丝笑,肯定是成竹知道她又接了案子来看她。 可背后却传来沈案的声音:“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可是有什么伤心事?若是有,尽管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冷清茗一个转身,却没料到沈案站的那么近,她这么一转身简直像是在沈案的怀里转了一个圈,鼻子差点撞到了沈案的胸口。 鼻子里闻到一股子香柏混合檀木的香味,是沈案惯用的熏香,她脸一红,有些狼狈的退了一步:“你来做什么?” “我是天上的神仙,看到小娘子你在这里发愁,特地来给你解忧。”沈案嬉皮笑脸的说。 冷清茗心里正羞恼,听他这么不正经的回答,手握剑鞘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要不要我一剑送你上天啊?” “秀儿做了些偃月馄饨,我想着老鲁之前说过想吃,就给他送了些过来。”沈案啧啧两声才回答:“除了轮值的都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跟着我去吃馄饨去。” “办案子呢。”冷清茗说:“贾南斋今儿去送毒郎中,撞见一抛尸的,尸体给带回来了,人却跑了,这马车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这案子多半是没法确定身份拉去义庄列作悬案了。” 沈案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嗯。” “嗯什么嗯啊?”冷清茗语气还很冲。 “你看这马车是运货的吧,可车斗里却不脏啊。”沈案说。 冷清茗不太明白了:“不脏又怎么了?” “运货的马车多半会沾点东西,运菜的会沾泥,运米的会落些米粒,运酒的会留下水迹,可这马车的车斗却太干净了些。”沈案说。 冷清茗听他这么一说,也仔细的看过去,之前还不觉得车斗太干净有什么特别,现在想想的确不对劲:“会不会是才买的马车?” “不是。”沈案指着车夫坐的地方:“这里磨得有些发亮了,说明经常有人驾这辆车,而且车辕和车轴也有磨损的痕迹,不是新车。” 冷清茗没想到沈案一看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你驾过车啊?看得这么仔细。” “我有几次偷过镖局运送的东西,你也知道镖局运东西大部分时候用的是马车,可这镖局的人也是很狡猾的,有时候会故意放一辆车在明处,其实真正的红货是走的暗镖,要从马车上看出真假来,那也得下功夫的。”沈案说:“作为一个有名的贼,我可是有实力的。” 冷清茗虽然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沈案做个贼也得下这么多功夫,她却还是翻了一个白眼,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还看出了什么?” 沈案拎起麻袋看了看,贾南斋为了保证绳结上的证据不被破坏,直接从被他抓破的裂口将尸体给拖了出来,上面的绳结还好端端的:“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麻袋没什么特别?” 第71章 麻袋 “这个麻袋和绳子都是市面常见的,没什么特别。”冷清茗很泄气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只看了外面没有看里面。”沈案说着将麻袋顺着裂开的口子给翻了过来:“没人会专门为了抛尸去买麻袋,这麻袋也许还装过别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线索。” 可惜麻袋翻过来也没看到什么,里面非常的干净。 沈案干笑了两声:“这麻袋应该是新买的。”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殓房走。 殓房里贾南斋已经做完了尸检,这个时候正在写记录,看到冷清茗进来,他一边写一边念叨:“尸体双手双脚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身上更有是多处多样的伤痕……” “多种伤痕?你的意思是凶器有很多?”冷清茗走到尸体旁边。 尸体身上盖了一张白布,尸体的头,肩和双脚都露在布的外面。 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相很清秀,脸上,脖子和肩上都有淤痕,肩上那一道像是很浅的鞭痕。 贾南斋说:“如果说凶器是指致命的那一下,她应该是被人给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应该?”冷清茗对贾南斋这么不确定的说法很意外,说到验尸,贾南斋每次都能有清晰准确的结果。 她的目光落在尸体的双脚上,上面的淤痕引起了她的注意:“这绑痕……” “她的双脚是被分开绑的,双手也是,所以淤痕是一圈。”贾南斋放下手里的笔,双手伸直向斜上方举起,双脚分开摆出一个大字:“应该是这么被绑着的。” “为什么绑的这么奇怪啊。”冷清茗有点想不明白:“如果是绑在钉子上只怕不牢靠,难道有人为了虐杀小女孩特地做了一个架子?” “她是被绳子绑在床的四角。”沈案靠着门说:“这么绑是为了方便强上她。” 冷清茗看向贾南斋,贾南斋咳嗽了一声:“她的确有和人发生关系……不过这个年纪在乡下也差不多是嫁人的年纪了。” 冷清茗说:“我去巡城御史署看看最近有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失踪的报案。” “看了也没用。”沈案说:“应该是哪家买回去的家奴,弄死了也是自己家的事,没人会报官的。” 贾南斋说:“手和脚都有薄茧,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还有冻疮,身上没有衣服没法确定是不是家奴,家境普通的人家,女孩子也要帮着做事的。” 沈案说:“也许吧,只是我恰好听说城中有几位官位不小的大人,都有折腾年轻女孩子的嗜好。” 他看了冷清茗一眼:“你管不了也别管了。” 又是这种语气,冷清茗一听就不乐意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都说给你听的,你可别真信了。”沈案说。 贾南斋看了沈案一眼,如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把验尸记录写完递给冷清茗:“眼下这具尸体的身份也无从确定,只好张榜公布看有没有人来认尸,这也是年节上,我先把尸体送到义庄,等有新的线索再来查验吧。” 冷清茗知道眼下根本没什么可以查的,只好接过验尸记录离开,临走也不忘瞪沈案一眼。 等冷清茗走了以后,贾南斋才开口:“说吧,对于这个女孩你知道些什么?” “对于这个女孩我不知道多少,可对于那辆马车我倒是知道一些。”沈案说:“这种马车是市面上常见的式样,所以车夫往往会在车上做个印记,以免停在外面被人给错认,或是被人偷走有个追回来的凭据,那个车夫想来应该是没想到会遇上你,所以根本没想过要毁掉那个印记……” 他拿起旁边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我在车板侧面发现一个字。” “曲?”贾南斋愣了一下:“这是主人家的姓?姓曲的可不常见……”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要说的不会是京兆尹曲流曲大人吧?” “我可没说是他,我直说在车的侧面发现了这个字。”沈案继续说:“查案子是你们衙门的事情,不要什么都来问我行不行?” “你不是挺爱往这些事上面参合的吗?”贾南斋说:“别憋着了,赶紧说吧。” “我还真没说是谁的意思,你们自己查吧,这快过年了,我也得去找地方过年了,我就来和你告个别。”沈案说着就要走。 贾南斋追出去:“别啊,你不在我家过年去哪儿啊?” “我有地方。”沈案说着一撩披风这人就上了屋顶,一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他说找地方过年,那还真不是瞎忽悠的,而是要去找他二舅,毕竟年节了,虽然平时不怎么对付,过年还是得和家人在一起,反正鲁嵩才给他传了功,算算来回十天是赶得及的。 沈案到城门的时候却正好遇到同样骑马出城的冷清茗,他拉住马有些奇怪的问:“你出城做什么?” “贾南斋说那个车夫拉着尸体出城……”冷清茗说:“也许他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我所以我想顺着出城这条路看看,或许能看到什么线索。” “嗯。”沈案虽然没说什么,可却也没急着策马离去,而是松松的挽着缰绳跟在冷清茗身后。 冷清茗有些不自在:“你要去哪里?” “过年这种居家欢聚的时刻,太刺激我这种独身一人了,所以我打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进一个陌生的客栈买醉。”沈案半真半假的说。 “你这种人就是活该。”冷清茗一点同情都没有的说。 “你没有家人要回去陪吗?”沈案有些好奇的说。 “我还有个奶奶,不过不住京城,我爹死了以后她就住庙里去了。”冷清茗说:“等我办完这件案子就去庙里看她。” “这件案子没什么好办的,你还是先去看你奶奶吧。”沈案说。 冷清茗因为他这个说法又满心的不高兴了:“你给我闭嘴!” “好心没好报啊。”沈案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没有策马离开。 两个人不知不觉骑到了天黑,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方便抛尸的地方,天黑了又开始飘雪,回去也不安全,冷清茗和沈案准备去前面客栈投宿,还没进镇子就看到前面吹吹打打的,一列送亲的队伍从镇子里缓缓出来。 第72章 山坟 冷清茗看着这队人皱起了眉头:“哪有大半夜送亲的?” 前面就是城镇,若是往远处送亲,那也该在镇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才是,这么大半夜吹吹打打的实在不太合常理。 冷清茗正打算跟上去看看,却被沈案一把拉住:“你没看到那些送亲的都是系的白腰带?这是送冥婚的。” “冥婚?”冷清茗有些疑惑:“冥婚不是为死去的未婚男女成亲吗?就算是要并骨合葬,那送的也该是棺材,为什么会是一顶花轿?这件事很奇怪,我得去问问。” “你有点脑子没有啊?不管是不是冥婚,这打断送葬和拦路送亲都是大忌讳,你要是误了别人的吉时,给你一状告到大理寺,那周荣新可正好抓住了收拾你的机会啊。”沈案说。 冷清茗一听也是有道理,可她的倔脾气不肯轻言放弃:“可这些人也太可疑了。” “他们既然是从镇上出来的,想必镇上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先找客栈投宿打听一下。”沈案看冷清茗一脸的不悦,他加快了语速说:“你骑着马去跟踪太麻烦,至少把马寄存在客栈再说啊,他们抬着轿子走的不快,我们去镇上走一圈一样追的上。” 冷清茗这才同意和他一起先进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客栈的小二听他们问送亲的事,给他们倒上茶水:“看两位都是过路的客人,有些事还是不要打听了吧。” 沈案看冷清茗的手摸到腰间要去取腰牌,他忙按住冷清茗的肩,又丢了几钱银子给小二做赏钱:“我这人最好听这些个奇闻异事,劳烦小哥给我讲讲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晚上送亲的。” 小二得了银子也不得不多说两句:“因为这送的是冥婚,我们镇上最有钱的曲大爷家的小儿子前两年死了,这两年曲大爷少说也给他那小儿子娶了三房冥婚了,你们撞见的这都是第四房了。” “这冥婚我也知道,就是怕未婚男女去阴间没个伴,所以给他们成个亲,可从来没听说还带纳妾的啊。”沈案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了。 “可不是咋地啊,我们大活人都娶不上媳妇,那有钱人家就是死人也有四房,你说气人不气人?”小二说到这里也是愤愤不平。 掌柜的大约是听到了,他咳嗽一声:“你没事嚼什么舌头,赶紧去厨房给两位客人端菜。” “送房间吧。”沈案对冷清茗使了个眼色,两人进了房间从窗户偷偷溜了出去。 沈案拉着冷清茗的手,极快的追上了送亲的队伍。 看到前面的火光,冷清茗立刻甩开了沈案的手:“适龄的又肯和别人接阴亲的少女哪有那么多,你看那轿子那么沉,指不定里面装的是一个大活人,你别跟太近了,小心被发现。” 沈案笑笑没说话,若说跟踪人,他只怕比冷清茗熟练多了。 送亲的队伍出了镇子没多久就转到山路上,这条山路崎岖难走,可见平时也很少有人走,入夜了走在这样的山路上,又是寒风凛冽的冬天,真的是有几分吓人。 吹弹的乐手也越发的卖力,大约是想用乐声掩盖内心的不安。 走了一个多时辰,绕到山腰一处平地,这里有一片墓地,而送亲的队伍就停在最大的一座墓前。 送的虽然是冥婚,可一切都有模有样,媒婆等轿子落定以后就开始说吉祥话,说完以后掀开轿帘,还真让冷清茗给料中了,轿子里被媒婆和陪嫁丫鬟抬出来的是一个还在挣扎的新娘子。 新娘子的手脚都被绑住了,从那呜呜的声音来看,红头巾下的嘴想必也是给堵上了,她被人强按着肩膀跪在了地上。 冷清茗躲在一个坟堆后面:“你看那轿夫按她肩那么顺溜,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冥婚要的是死人,他们不会直接在坟前杀了这姑娘吧?” 沈案小声说:“再看看。” 新娘子被按着头和墓碑三叩首,媒婆又说了一些吉祥话,送亲的队伍就这么抬着空轿子离开了,并没有人伤害新娘子。 墓前留了两个火把,新娘子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给捆住,她倒在地上也爬不起来,只能原地呜呜的哭泣。 冷清茗说:“这么冷的天,丢她在这儿一晚上肯定会被冻死的。” “都说了是冥婚,怎么说也得把人给塞棺材里,才合得上生不同裘死同穴啊,就这么把人给丢这里不合理啊。”沈案拉住想出去救女孩的冷清茗:“再看看。” “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姑娘没死,他们想活生生把这个姑娘给冻死了,明天再来挖坑掩埋。”冷清茗咬着牙根说:“你想啊,死新娘哪有那么好找,如果是买个丫鬟来充当新娘,大冷天往这儿一放,人冻死了就找借口说是新郎官把新娘给接走了,正好安葬一处,若是告到衙门去,那案子也不好断啊,这些人都没动手杀人,可这姑娘却是死定了。” “你别忘了,那个小二说了,这可是这两年娶的第四房了,不能够每一个都在大冬天娶的等着冻死吧?”沈案说:“我看这件事另有蹊跷。” “夏天把人绑这里,几天不给吃喝那也得饿死啊。”冷清茗越说越生气:“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呢。” “再看看。”沈案硬按着冷清茗的肩不让她冲过去。 这个墓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一是小二说过这个给自己儿子娶亲的姓曲,而在贾南斋拉回去的马车侧面他也找到了一个曲字,二是这个墓的规模远胜周围其他的墓,就算是这个曲老爷再疼爱这个小儿子,也不该将墓的规模修的超过先人。 两个人在雪地里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墓前送亲队伍留下的火把噗的一声熄灭了一个,地上躺着的新娘子已经冷得哭不出来了,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 冷清茗再也忍不住了,她对沈案说:“再不救人就冻死了!” “嘘~~”沈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往墓前看,就在最后那个火把熄灭的一瞬间,墓碑向左边移开,露出下面一个黑色的洞。 第73章 清白 火把的明灭不过一个瞬息,今晚是新月,月光黯淡,纵使满地雪光也不太明亮。 冷清茗往墓碑跑过去,可她一出去就感觉不太对,她在坟堆间走来走去,却始终走不到那座大墓前。 沈案是一开始就看出有点不对劲,他站起来并没有急着往前冲,而是站在那里静观了一会,等看到冷清茗在坟堆里转圈子就全明白了,这坟堆看似凌乱无章,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阵法。 刚才他就觉得那些送亲的人舍近求远,走的是一条绕来绕去的路,现在才明白只有走那条路才能走到墓碑前。 冷清茗绕了一会也站住了,她不懂阵法也明白这里有蹊跷,她忙喊:“沈案?” 四周白雪覆盖坟头,白茫茫中透出三分凄凉,月光黯淡,寒风刺骨,这个坟场一时间竟有些鬼影重重的感觉。 没听到沈案的回答,冷清茗握紧了剑鞘,她心里发慌却还是故作镇定:“沈案?” 沈案这个时候被阵法所扰,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可都说大半夜被人叫名字不能回头也不能答应,否则就会被鬼给缠上,他虽然没有答应却退出了坟场,然后回忆着送亲队伍走的路,重新走进了坟堆里。 这一次他慢慢的靠近墓碑,却走的颇为顺遂,半路上还捎上了站在原地不敢动的冷清茗。 走到墓碑前,沈案看了一下墓碑两把的火把,火把是正常熄灭的,并不是人为的,他推了一下墓碑推不动,然后顺着墓碑边缘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机关所在:“这个机关好像只能从里面打开。” “我们回镇上,不管是找人来挖还是来砸,我都要把这墓碑下面的东西给弄出来。”冷清茗咬着牙,刚才火把熄灭前的一刹那,她看到一只怪异的手伸出来,将那个穿着嫁衣的姑娘给拖了进去。 那只手指甲很长,皮肤苍白中隐隐透出一丝青色,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人手。 沈案又试了试,的确没法撼动墓碑:“这里葬的可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儿子,你能找得到谁来帮你?” “那你试试用掌力把这墓碑给打碎呗。”冷清茗说的很轻松。 “人啊,总不能太完美,比如像我这种轻功不错的,内力方面可能就稍微有些欠缺火候。”沈案说的非常委婉。 “意思就是你做不到呗。”冷清茗说:“那我还是回镇上去叫人好了。” 沈案用折扇敲着下巴,引路将冷清茗带出了坟堆,他若有所思却没有阻止冷清茗。 冷清茗敲开镇上衙门的大门,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见到了县官提出了要求:“活人祭坟有违天理。” 县官有些个不耐烦,可还是说:“只怕你们是搞错了吧,曲员外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他儿子死的早又尚未娶亲,他给自己儿子结个阴亲不算什么大事,曲员外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善人,哪里做得出用活人祭坟的事情,一定是你们看错了。” 冷清茗很坚持的说:“我亲眼所见绝不对错。” 县官虽然很不耐烦,可想想冷清茗是大理寺的人,也不好就这么甩脸赶人,只好让衙门的捕快把曲员外请来。 曲员外对冷清茗的职责一口否认:“怎么可能?!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这是请的最好的神婆给我儿子合的八字,对方我也是给足了彩礼请来合葬的。” “那为什么在两年内你给你儿子结了四次阴亲呢?”冷清茗忙追问。 “我儿子托梦给我说不满意,要换人,我也没办法啊。”曲员外说。 “那你敢不敢让我们开棺?”冷清茗直视着曲员外的眼睛。 曲员外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我儿子已经入土为安,你要我再开棺,那……” “你给你儿子娶了四次亲,哪次不用开棺并骨啊?要说惊扰,也不差这一次吧?”冷清茗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这次我亲眼看到送亲的将一个活的姑娘丢在坟前,你说开棺并骨,那你敢不敢带我们去看看,如果今晚开过棺,那坟上的土应该有被挖过的痕迹才对。” “行,你们就跟我来吧。”曲员外却没有再坚持:“我也知道镇上对我给我儿子娶亲的事情议论很多,就让你们都看看,我们曲家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是问心无愧。” 说着他就往外走。 县官也忙派了两个捕快跟上去,他自己则打个哈欠回屋继续睡觉,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就是大理寺这个女捕快的胡乱猜测,他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胡思乱想浪费时间。 一行人这次骑马来墓地比上次快了不少,可也快近三更了。 曲员外第一个感觉有点胆颤:“其实我们可以明天再来的。” “夜长梦多,我怕这一晚上过去了,有些东西被人给掩盖了。”冷清茗不客气的说。 曲员外说:“我在这里家大业大的,要不是为了自证清白,实在是不想搭理你们这种无理取闹。” 沈案走在最后面,他心里有些奇怪,曲员外既然财大气粗,为什么还要亲自来这趟,而且为什么一个仆从都不带。 到了墓地,曲员外下马喘了两口气,取下马边的灯笼往墓地里走,沈案注意到他走的正是送亲的走的那条路。 这个曲员外有问题。 沈案不动声色的走到冷清茗身边,扯住冷清茗的衣角让她也走到后面,等曲员外到了墓碑前,他更是拉着冷清茗往旁边一绕,按着冷清茗的肩在一个坟堆后面蹲下。 曲员外走到墓碑前嘴里念念有词:“儿子啊,爹来看你了,新娶的媳妇你满意吗?今天还得再挖一下坟,好让那些人看到我们家是清白的,你可别再托梦给你爹了啊。” 两个捕快也走到了这个墓前,墓碑修的宽大挡住了后面的坟堆,两个捕快绕到后面的坟堆边,借着带来的灯笼光芒,看到坟堆上压了一层雪,实在不像是今晚有开过棺的样子。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可就在这个时候,墓碑向旁边移开,他们带来的灯笼也在同一时间熄灭,墓碑下的黑洞里刮出一阵寒风。 第74章 墓中 黑暗中传来两声惨叫,借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血腥味混着冬天冰冷的空气弥漫开,一口气吸进去刺得人肺疼。 冷清茗在黑暗中感觉到一丝风声袭来,那风中还带着杀气,她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黑暗中来人的掌力很雄浑掌风连绵,繁花落叶剑轻灵快疾,可也被这掌风压得仿佛被罩在笼子里的苍蝇。 沈案听到动静整个人毫不犹豫的从旁边窜了出去,绕过几个坟堆凭着雪地里那么一点反光,沿着记忆中送亲的那条路往大墓走去。 小心翼翼的走到墓前,沈案没有看到曲员外,他看到了县衙的两个捕快倒在地上,蹲下去一探鼻息,这两个捕快已经死了,尸体的胸口有个大窟窿。 死因不用贾南斋也能一目了然,一抓掏心一击致命,墓碑还没来得及回到原位,血迹一直滴到那个豁开的洞口。 洞口冒出来的气味不好闻,土腥味混合着霉味。 刚才在来的路上沈案有刻意留意过曲员外,从曲员外上下马的动作可以看出曲员外不会武功,这黑暗中和冷清茗缠斗的人内力雄厚,想来应该是从墓中出来的,而曲员外…… 沈案看了看雪地上杂乱的脚印,送亲的脚印,他和冷清茗的脚印,捕快的脚印,将这墓前的雪踩得与泥混在一起变成了灰色,看不出哪一个脚印是谁的,可以他的耳力并没有听到有人跑开,所以曲员外能去的只有这个地洞。 沈案随手捡了几个石头在手中掂了掂,这云遮月风带雪的晚上,一臂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往有打斗声的方向将石子丢了过去。 打中墓中人算是运气,打中了冷清茗嘛,那也是天意。 五颗石子中了三颗,其中一个都在了冷清茗的腿上,冷清茗吃痛的半跪在地上,正好躲过一记掌风,她也不知道沈案是故意还是无意,忍着痛低吼一声:“沈小贼,你打谁呢?!” 沈案没回答,他不过是想扰乱一下对面的打斗,他抓进时间在周围摸了一圈,摸到几串纸钱,他从捕快丢在地上的灯笼里摸出蜡烛,用纸钱围了然后点燃。 火光照亮了一小半的墓地,也让和冷清茗过招的人暴露在火光之下。 这个人很古怪,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麻布长袍,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长袍的皮肤白中透着一种诡异的青色,一双眼睛瞳孔又黑又大,看人时的目光格外渗人。 火光一出现这个墓中人嘶吼了一声,翻身想沈案扑了过来,轻功能排进当今江湖前三名的沈案能让他给扑中了,轻飘飘的侧身躲开。 这个墓中人一击不中也不停留,毫不犹豫的一侧身落进了地洞里。 沈案眼疾手快的返身过来,捡起送亲队伍留下的火把木棍递在洞口,机关被木棍一挡也合不上,他立刻去找冷清茗。 冷清茗之前就领教过这个墓地阵法的厉害,等到沈案过来她下意识的握住了沈案的手:“快带我去!” 沈案愣了一下,顺势握住冷清茗的手,凭着他今天进出三次已经摸清的阵法规律,带着冷清茗到了大墓前。 冷清茗一看洞口还在,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去,沈案想拦已经迟了一步,只好跟着冷清茗跳了下去。 冷清茗亮起一只火折子照亮,他们在一个很深的土坑里,土坑挖的有些粗糙,四壁不太平整,地上丢了两团血淋淋的东西,冷清茗正要用剑去挑却被沈案一把按住了手,然后顺势拖着她的手往里走。 沈案感觉到冷清茗挣了一下,他只好压低嗓门说:“别看,是那两个捕快的心,他们被人掏心而死。” 物伤其类,都是捕快,还是被冷清茗给叫来才命丧于此。 沈案握着冷清茗的手,能明显的感觉到冷清茗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低声说:“这么死很快的,不痛苦。” 冷清茗冷哼一声不搭理他,愤愤的甩开沈案的手,举着火折子往前走。 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被砸了一半的石门,其中半扇被人用蛮力破坏了,另外半扇上还看得到精美的雕刻和铭文。 沈案啧啧两声:“汉墓啊,这些人太不懂得爱惜东西了。” 冷清茗白了他一眼:“喜欢你就抬回去用呗。” “这是给死人用的东西,你少埋汰我。”沈案捂着胸口开始做出心痛的样子:“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咒我死……” 冷清茗闻言陡然站住,她一个回身差点撞进沈案怀中:“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冒着毒发的危险来救我?” 沈案笑嘻嘻的说:“也许是因为我看上你了。” “你是当我傻还是当我好骗啊?”冷清茗一挑眉毛:“就算你服毒是和毒郎中打赌,可你为什么要去打这个赌?就算是你吃饱了撑的,可进入大理寺找鲁嵩续命,不一定非得通过我爷爷吧?你为什么要找上我爷爷?” “那不是正好路上遇到了嘛。”沈案说着往冷清茗身后看了一眼:“我说,这个时候聊这些不太合适吧?” “我觉得挺合适的。”冷清茗说:“现在我们在墓里,这是死人的底盘,咱们当着这些个在天之灵,能说几句实话吗?当时你不去追我,不把我从玄武帮的人手里救回来,我也不会怀疑什么,可你偏偏来了……” 她加重了语气:“你为什么不想我死?你又不欠我们冷家什么……或者说,你欠了我们冷家天大的恩情,可我和我爷爷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多了吧你。”沈案一个指头点在冷清茗的脑门上:“我一个做贼的,就算是欠了人情,那也是脸一黑不承认,还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说完他从冷清茗手里拿过火折子走在了前面:“跟着点,这墓里怕还有机关。” 冷清茗看着沈案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她跟着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说:“沈小贼,我可不 第75章 石台 沈案不过随口逗逗冷清茗,看冷清茗认真了,他也一本正经的回答:“好。” 冷清茗没想到沈案这么干脆,没来由的有那么点失落。 沈案的心思却早就不在这个玩笑上面了,他看了看墓里:“我没下过墓,对墓里的机关也不太熟悉,你最好跟紧一点。” 他左右看了看:“嗯,这墓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出去卖了,只怕这曲员外发家就来自于此了。” 再往里走就是主墓室了,沈案站在门口虚晃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冷清茗看这墓室打扫的还算干净,忍不住问:“我们不会是误闯了古墓派的地盘吧?” “古墓派只收女徒弟。”沈案走到进去,借着火折子的光,看到石床上并放着四具尸体,四具都穿着鲜红的嫁衣,其中三具是焦黑的干尸,而另一具还新鲜的很,应该是他们看着被抓进来的那个新娘子。 冷清茗一看咬着牙说:“还不承认杀人害命?现在是人赃俱获了。” 沈案看着这些尸体却犯起了嘀咕:“奇怪,这里算是秦岭山脚,这里山中树多水多很是潮湿,为什么这三具会变成干尸呢?” “难道有人用尸体练功?”冷清茗想想之前和自己打斗过的怪人:“那个人身上有股子邪气。” “不敢见火光的当然邪性了。”沈案说。 “这两个人到哪里去了?”冷清茗觉得很奇怪,这古墓看上去就两间,外面放着陪葬,应该已经被拿走了,这间里的棺椁也被拿走了,剩下个石台子上放了四具女尸,火折子幽暗的光下,这间墓室看上去很是渗人。 “应该还有暗道。”沈案说着走到石台边,伸手摸了一圈,还真让他摸到石台底部刻花上一块能按动的地方,他使劲一按,石台向旁边滑开,露出一条通往下面的地道。 他转头看向冷清茗:“下吗?” “下。”冷清茗想了想,刚才和那个怪人对招,她虽然稍逊一筹,可再加上一个沈案她觉得还是有抓人归案的把握。 “那你请吧。”沈案站在旁边动也不动,看样子是一点都没打算下去。 冷清茗有些意外:“你不去?” “我一个做贼的没必要去和别人过不去吧。”沈案说:“人家喜欢住古墓,喜欢往自个儿身边放几具尸体,那也没妨碍我什么,我用不着去结仇。” 冷清茗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弄得有些慌乱,可她的倔脾气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冷哼一声握紧了剑柄直接往下走。 下面有平整的石阶,借着火折子的光走起来并不困难,时下是冰冻三尺的寒冬,她越往下走越觉得寒气混合着阴气,缠绕入骨令人浑身发冷。 冷清茗走了一段,并没有听到沈案跟下来的声音,她咬咬牙继续往下走。 墓室中的沈案蹲在那几具干尸旁边仔细查看,又看了看刚刚死去不久的那位,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好像是……”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继续逗冷清茗,一个箭步掠进地洞,飞快的去追冷清茗。 冷清茗此时已经走到了石阶的底部,再往前走是一个巨大的岩洞,火折子的光根本照不透这石洞中的黑暗,她很小心的走进石洞,不管刚才的怪人和曲员外藏在哪里,如果想要在这里偷袭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走几步冷清茗就感觉到脚下不对劲,高低不平不说,踩着的东西还在动,她弯腰将火折子凑近脚底,结果看到非常多的骨头,准确说是非常多的人骨,一具具的胡乱摆放在地上,也许是有老鼠一类的动物进来啃食过尸体,所以这些骨头摆放的并不规整。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骨? 冷清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她的脊柱一直往上到了她的头顶,头顶凉悠悠的背后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不过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古时候有些个帝王将军在死的时候,会有大批的仆从殉葬,说不定自己只是进入了古墓中的殉葬之处。 想到这里冷清茗深吸几口气镇定了下来,虽然不知道那个喜欢和尸体住一起的怪人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可这里是秦岭脚下,秦岭之下长安成那是多少朝代的京城,秦岭之上葬的帝王将相数都数不清,无意间被人给挖出来一处也不奇怪。 喜欢住墓里,这个嗜好……冷清茗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自己入了这样的门派肯定受不了,分分钟想背叛师门。 就在冷清茗胡思乱想来分散自己对这里的恐惧的时候,旁边一堆白骨下突然冲出来那个怪人,一掌就打掉了冷清茗手中的火折子,冷清茗忙提剑应了上去。 脚下的层层碎骨让人站都站不稳当,手中的剑招施展起来也很费力,可怪人在这里却更加的灵活,掌风也更加的迅疾,似乎这地底阴冷的环境让他更加的自在。 不过十招,冷清茗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要败了。 就听到耳边“嘭”的一声,一堆枯骨突然燃了起来。 沈案站在那堆火焰之后,一身黑衣被映上一层怪异的幽绿色,他啧啧两声:“没想到枯骨烧起来是这种颜色。” 怪人被这幽绿色的火光吓了一跳,他往后一跳又消失在了堆堆白骨之中。 沈案看冷清茗还想追,忙叫住冷清茗:“你别犯傻了,连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再追下去你就死定了。” 看冷清茗一脸的不服气,他加重了语气:“他们是湘西来的。” 黑暗中响起了掌声,接着一团火把亮起来,刚才一到墓地就不见了的曲员外站在火光之下,他的脸上被火光投下有些阴森的阴影:“我听这个姑娘叫你沈小贼,莫非阁下就是人称摘星换月沈信陵?” “对,是我,有何指教啊?”沈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名气太大就这么点麻烦,走哪儿都能被人给认出来。 曲员外袖中滑出一支笛子,这笛子的式样和平常见的不太一样,笛子在他掌心转了几圈:“在下湘西尸蛊门曲断肠。” 第76章 要挟 沈案早在查看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对方的来历,可尸蛊门一向行事诡秘,他以为冷清茗追下去肯定早就被偷偷杀了,没想到这个曲断肠居然坦坦荡荡的来见面。 沈案心里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果然,曲断肠的下一句话就是:“冷姑娘还请不要轻举妄动,你身上已经中了尸毒,没有我们尸蛊门的独门解药,那是必死无疑。” “你想怎么样?”冷清茗咬着牙问。 “应该是我问两位想怎么样才对吧?”曲断肠说:“我和两位素无恩怨,两位路过此地过就过吧,管我家的闲事做什么?” “你杀害无辜少女我身为大理寺的捕快,我还不该管了?”冷清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说我身中尸毒,就是我现在死了,也要抓你归案。” “你们在上面看到的其中三具,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尸体,都是病死或者其他原因死了女子,而今天……”曲断肠叹了口气:“今天本来有个女子的尸体要送来的,可到了时候却没送来,我师弟体内的蛊虫需要尸气,不得已我只能将自己家中的一个丫头送来了,不过这个丫头之前就是签了卖身契卖给我家,这次之前我也给了她父母大笔的彩礼,他们家是知道来结阴亲的,只是这件事我不想闹出去罢了。” “差点我就信了。”沈案冷冷的说:“你要真不想闹出去,干嘛在外面杀了本地县衙的两个捕快?或者说,你是想杀了人之后再杀了我们两个,把我们两个的尸体弄来练尸,把这杀人的罪名推我们身上?想的倒是挺美的啊,可你也不问问老天爷同意你杀了这么英俊潇洒的我吗?” 听沈案这么自吹自擂,冷清茗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阁下不是沈信陵,那我还真打算这么做,不过既然知道了阁下的身份,那我就有别的打算了。”曲断肠直言不讳的说:“看阁下和这位冷姑娘似乎关系匪浅,所以我就在这位冷姑娘身上下了点尸毒,为的就是让阁下能安安心心的帮我办一件事。” 冷清茗抢着回答:“我和他没关系。” “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沈案也说。 “两位刚才在上面的打情骂俏我也听到了,小情人之间斗斗嘴的小情趣我也懂的很。”曲断肠将手中形状怪异的笛子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冷清茗肚子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阵剧痛,她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那阵痛让她站都站不起来了。 沈案听到冷清茗呼痛,下意识的就往那边看过去,这一切全落在了曲断肠的眼里。 曲断肠停止了吹奏:“两位果然是情真意切,就算刚才有些个不愉快,我给两位设的这生离死别也能让两位情比金坚了。” 冷清茗痛的一身冷汗,这笛声停了她的痛也止住了,可还是软的站不起来,她用衣袖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冷姑娘看来对我们尸蛊门不太了解啊,我们从不轻易杀人的。”曲断肠笑眯眯的说:“我们擅长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沈案在一边沉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术有专攻,沈信陵在飞贼界是排的上号的高手,在下也有求于你呢。”曲断肠说:“两位心中一定很奇怪,一个尸蛊门的人不安心在湘西练蛊干嘛跑这秦岭来了,说来真不好意思,先帝尚未下令驱杀蛊师的时候,我为了荣华富贵来大兴,错失了成为尸蛊门掌教的机会,眼下要回去夺位本事又比我那师兄差了那么一点……” “你不会是想我们帮你夺尸蛊门的掌教之位吧?”冷清茗忍不住打断了他:“我一个小捕快,沈小贼一个偷东西,只怕帮不上什么忙啊。” “冷姑娘别心急啊。”曲断肠倒是一副不急不缓的语气:“夺位的事情我们尸蛊门有尸蛊门的规矩,一向是谁本事大,谁练出来的尸蛊厉害谁就能当掌教,不用大动干戈,不过我出来的早了些,师父有些个本事我没学全了,所以想劳烦沈公子,帮我走一趟尸蛊门的总坛,把四圣座下压着的尸毒经取回来,只要我练成了尸毒经上所有的蛊术,回去挑战我师兄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湘西尸蛊门据说是五步一虫,十步一蛊,别说能不能拿到尸毒经,只怕是连活着摸到尸蛊门的大门都很难。 冷清茗被曲断肠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得脑仁疼:“说的挺容易啊,那你自己回去拿啊。” “能让别人跑腿的事,干嘛自己动呢?”曲断肠还是带着一脸虚情假意的笑:“再说我现在本事不是还不如我师兄嘛,我要是回去肯定被他给弄死,所以啊,还是两位替我去这鬼门关走一遭吧,辛苦两位了。” 这话说的真是客气,却让人听了恨不得三刀六洞的直接在他身上开几个口子。 曲断肠看沈案和冷清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话,他又说:“每个蛊师练的蛊都是独门的秘方,别的蛊师想要解这个蛊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蛊我是千里之外都能控制,所以两位也别打什么主意了,痛痛快快的走一趟,咱们也算解个善缘。” 这算个狗屁的善缘。 冷清茗站起来走到沈案身边:“我们不能受制于他。” “先帝因为有人施蛊害先皇后的事,诛杀驱赶了中原几乎所有的蛊师,现在想找个人给解蛊很难。”沈案很冷静的给冷清茗分析:“蛊术能不能夺人性命于千里之外这件事,你要是真想试试我也不拦着你。” 这人也没真想寻死的。 冷清茗沉吟了一下:“你有把握偷到尸毒经?” “没有。”沈案冲冷清茗挤挤眼:“真偷不到,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冷清茗没来由的脸一红,嘴上却说:“谁要你陪了?” 沈案本来就是一时顺嘴,说完自己也后悔了,他转头看向曲断肠:“我问你,你说本来今天该送来的尸体,是不是你自己家的马车去接的?马车的车夫座那一侧是不是还刻了一个曲字?” 第77章 苦水 “我大徒弟的确是驾了我家的马车出去接尸体的。”曲断肠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们拦住了马车发现了尸体才追查到这里?”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阴森:“你们抓了我的大徒弟?” 冷清茗看曲断肠的手握紧了笛子,虽然她认定这些会巫蛊之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想平白害了一条人命,她说:“人跑了,只拦住了车扣了尸体,你说你的尸体都是买来的,那我问你,被我们扣下的尸体是从哪里买来的?” 马车是从大兴城出城的时候被贾南斋扣下的,可见尸体是从大兴城弄到的,偌大一个繁华帝都竟然还有这种买卖,实在让冷清茗觉得骇人听闻。 “郭大头,京城的地头蛇,就没有他搞不到的东西,你们如果想追查尸体那就去问他。”曲断肠听说自己的徒弟并没有落在官府手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两位,死人躺在那里可不会跑,我们还是先说说活人的事吧。” “尸蛊门藏的那么隐蔽,在十万大山之中难寻其踪,我们到哪里去给你偷东西?”冷清茗等着曲断肠,在她看来曲断肠根本是让他们去送死:“更不用说他们的蛊术了,只要我们一靠近就会被毒杀,这就是有去无回。” “以沈信陵的本事,我相信天下无论任何地方他都能如入无人之地。”曲断肠先是把一定高帽子给送了过来,接着又说:“冷姑娘是在怀疑我想要害你们?呵呵,我想要你们的命现在大可动手,不用让你们死的那么远,两位的尸体对我来说还大有用处,我指望你们帮我偷东西,当然会指一条明路给你们了。” “行。”沈案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冷清茗,抢着一口答应了下来:“眼下大雪封山不管是出秦岭还是入湘西都不容易,这事得等到来年开春,她身上的蛊毒等得到吗?” “我会给你们一些压制蛊虫的药丸,可这些药丸的份量只够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你们要是不能把尸毒经给拿来。”曲断肠阴恻恻的一笑:“那沈公子只好另觅良缘了。” 冷清茗的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威胁,她冷哼一声就打算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她刚握紧了剑柄就感觉到左手被沈案给握住了。 沈案握住冷清茗的手,送到自己嘴边轻吻了一下冷清茗的手指,语调中十二分的不正经:“我寻觅多年才找到这么一个可人儿,可舍不得就这么换了。” 这模样不知道是恶心曲断肠还是恶心冷清茗呢。 “沈公子情深义重在下佩服,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曲断肠说:“不过,两位在离开之前,还是得陪我去衙门了解了这桩公案,毕竟在下经营不易,暂时还舍不得放弃眼下的基业。” “应该的。”沈案很是客气的说。 三人离开古墓以后带着两个县衙捕快的尸体回到镇上,对县太爷说是有盗墓贼闯进墓里,他们在查看的时候这两个捕快被杀了,这个盗墓贼武功十分高强,连大理寺的冷清茗也没能将他留下。 县太爷很是唏嘘了一番,曲断肠趁机虚情假意的表示愿意出钱安葬这两位捕快,且会捐出一笔银子给死去捕快的家眷。 冷清茗懒得看他的嘴脸,匆匆告辞和沈案离开了县衙,去客栈取了马匹,冷清茗暂时不想回京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出了镇子,到了分岔路她拉住马:“我要去庵堂陪我奶奶过年,初三才回京城……” 她默了一下又说:“中蛊是我自己鲁莽大意,我会想办法解蛊的,曲断肠的事情我们绝不能做,他拿到尸毒经肯定会祸害百姓的……我看他在这里隐匿多年,那古墓里肯定有不少他精心养的蛊,打不了我一把火烧了古墓和他同归于尽。” “天下那么大,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才经历了多少,小小年纪别想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沈案伸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冷清茗的鼻子,在她翻脸前快速的松开手,并不露痕迹的退开了半步:“你安心去陪你奶奶守岁,初三我们在京城见,湘西风景绝美,能和你这样的美人儿去走一遭,我觉得必定不虚此行,大理寺殓房还有一具不知来历的尸体等着你呢,就冲这案子还没破,你舍得死吗?” 说完他翻身上马扬尘而去:“替我给咱奶奶拜个年。” 冷清茗看着沈案离去的方向,拿不准他是随口胡诌还是真心实意,怔怔的站了一会才上马,伸手摸了一下被沈案捏过的地方,满怀心事的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案并没有立刻回京城,而是去了苦水镇。 苦水镇是个临河的小镇,先帝笃信佛教还曾三度出家,以致于京城附近的大大小小的佛寺众多,而苦水镇也不能免俗的有一座,名字就叫做苦水寺。 镇子不大寺也不大,正殿只有一个,供着一尊释迦摩尼像,几个小沙弥正在贴春联。 二舅端着一个紫砂壶,一边暖手一边瞎咋呼:“贴歪了,往左,往左,往右,你们会不会贴啊?” 看到沈案在寺前下马,一个年纪大点的小沙弥忙来替沈案牵马:“沈叔叔。” “叫什么叔叔,我还没成亲呢,叫哥哥。”沈案伸手在他棉帽上抓了一把。 其他几个小孩看到都扑了过来,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沈哥哥,沈哥哥。” “你们别叫了,他今儿肯定没带好吃的,要是带了早拿出来嘚瑟了。”一个相貌清隽的和尚从侧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半篮子冬枣:“春联贴好了吗?贴好就来吃枣。” 小沙弥们立刻舍了沈案去排队领枣子,沈案凑过去仗着自己胳膊长抓了一把,在小沙弥的抱怨声中退开,笑眯眯的站在一边吃枣。 帮沈案牵马的小沙弥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有些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都说成了亲的男人会成熟一点,不过我想,沈案成亲和二舅不喝酒,都是世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二舅喝了一口茶,斜了一眼沈案:“呵呵,你们以为你们的沈哥哥这一年都没来看你们是去干嘛了?我告诉你们,是去泡一个女捕快去了。” 第78章 遗物 听二舅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案。 更有个小沙弥吸了吸鼻子:“沈哥哥你娶了媳妇以后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们了?” 沈案很是轻佻的捏了一下他的脸:“别听二舅胡说八道,女捕快哪有你们肉嫩皮滑好摸又好抱啊,无灯,今晚陪哥哥睡吧。” 小沙弥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往那和尚身后躲:“不要不要,沈哥哥睡觉要抢被子。” “还打呼。” “还踢人。” “你带师弟们去后面烤红薯吃吧。”和尚摸摸无灯的头。 无灯立刻带着一群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沈案看着这群孩子的背影对和尚说:“明嗔,你这里的孩子好似少了几个。” 二舅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年纪大了就耐不住这佛门清苦,想要飞出去找天高海阔,外面那有那么容易出人头地的。” 明嗔和尚倒是很平淡的说:“人各有志,凡事都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眉目清隽,哪怕只是穿着一件半旧的僧袍,也自然流露出一种温润的气质。 二舅一向有些个混不吝,可也对这个明嗔和尚恭敬有加:“大师说的是。” 沈案很是看不过眼的啧啧两声:“他说屁是香的只怕你也要说对对对。” 二舅瞪着沈案:“佛祖可看着呢,你态度庄重一点,佛门清净地什么屁不屁的,小时候读的圣人文章你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屋里说话吧。”明嗔和尚笑着打断了他们接下来可能无休无止的斗嘴。 屋里说的是厨房,厨房炉子上烧着热水要暖和一点,和尚取了一个碗倒了热水给沈案,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沈信陵,接过碗在小板凳上坐下喝了一口。 他双手捧着碗暖手:“鲁嵩和毒郎中碰面了,那两老头在雪地里嘀咕了小半天,我估摸着肯定是在说陈王秘宝的事。” 二舅感叹了一句:“殚精竭虑这么多年,这件事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你为此不惜身中饮雪寒之毒,在我看来不值得。”明嗔和尚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沈案:“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沈案很含糊的说。 二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哪样啊?你为了冷无常的孙女毒发了一次,五年内找不到火蜃珠做药引,你这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这不还有五年吗?”沈案不太在意的说。 “都说当年大统领和于内侍带走了半个陈皇宫的宝贝,也不知道这件事真不真切。”二舅说:“你说鲁嵩和毒郎中会不会撇开你自己去取宝贝啊?” “鲁嵩是被他徒弟害得没了双腿,众叛亲离又英雄迟暮变得天生怕死,毒郎中更是仇人满天下,这一年多我们更是刻意的让他们成海中孤舟,除了我,我想不出他们还能找谁做帮手。”沈案很肯定的说。 “听说当今圣上意欲迁都洛阳,年后更是要征集民工挖通通济渠和山阳渎,这一番劳民伤财也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受苦了。”明嗔和尚叹了口气,知道沈案不想再说饮雪寒的事,也就转开了话题。 “只要拿到了陈王秘宝,大师你这儿再修七八个院子,想留多少孤儿都不是问题。”二舅拍着胸脯说。 “希望佛祖保佑吧。”明嗔和尚宣了一声佛号。 二舅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茶渣吐到地上:“不过收了也没用,稍微大点就得跑,这人啊,腿都长自己身上,谁也拦不住,养大了都是白眼狼。”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沈案。 沈案笑嘻嘻的说:“辛苦练武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我轻功那么好,不去江湖上争个虚名练来做什么?” 明嗔和尚看二舅眼睛一瞪,忙说:“我肚子有些饿了,劳烦你去看看红薯烤熟了没有,若是烤熟了就帮我取一个过来吧。” 沈案跟着嚷嚷:“我也来一个。” “你吃个屁。”二舅说完放下茶壶出去了。 沈案看向明嗔和尚:“刚刚是谁和我说佛门清净地说话要庄重的?” 明嗔和尚笑了笑,他对二舅和沈案的吵吵闹闹早就习以为常:“在二舅心目中你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信陵,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我小时候被四舅吊起来打得昏过去的时候你羡不羡慕?”沈案轻笑了一声:“对了,四舅的遗物你还收着吗?” “收着呢。”明嗔和尚点点头。 “我记得有一年你和四舅遇上了尸蛊门的圣女,还帮了她一个小忙,尸蛊门从来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你把圣女留下的信物借我用一用。” 明嗔和尚微微皱眉:“先帝驱杀会巫蛊之术的人,中原应该没有尸蛊门的人才对,你怎么会招惹上尸蛊门?” “不是我。”沈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进尸蛊门哪有曲断肠说的那么容易,可我又不能看着冷清茗就这么死了,所以这信息我是必须去一趟的,为了能回来和你白头到老,我这不就厚着脸皮求你来了吗?” “本来二舅说你对冷姑娘情有独钟我还不太信,为了她你居然要动四舅的遗物,看来的确对她不一样。”明嗔和尚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停住:“信陵,拿到陈王秘宝以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沈案默默的转了一下手里的碗:“明嗔,你有没有后悔过出家?” “削发为僧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明嗔和尚说完继续往外走。 初三,冷清茗带了自己奶奶做的素食点心回到大兴城,她有些忐忑的去贾家找沈案,可沈案却并不在贾家。 反正沈案要出远门就得带着鲁嵩,冷清茗也不怕他撇开自己一个人去湘西,眼下贾南斋带回来的无名女尸没有线索,倒是李进财还放在那里没审,闲着无事不如先去大牢提审李进财,把米店的案子给结了。 想到这里冷清茗往大理寺而去,年节上大牢只有一个狱卒,守着火盆也不愿意动弹,直接把钥匙给了冷清茗让她自己去大牢里提人。 冷清茗刚打开李进财住的牢房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79章 偷听 冷清茗刚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坐在木板床上的李进财说:“起来,跟我走。” 她就听到隔壁牢房“咚”的一声,靠在栏杆上看热闹的犯人身子一歪直接睡在了地上,李进财刚刚站起来也眼睛一翻就倒下了。 冷清茗往周围一看,隔着栅栏可以看到附近牢房的犯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对劲。 按照她过去的脾气,这个时候已经冲了出去,可现在的她已经谨慎了许多,她不管木板床上破烂棉被上的霉味混合着脚臭味,一个翻身藏到了木板床的后面。 一个人从外面慢悠悠的走进来,大牢里的情形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这个人就是毒郎中。 冷清茗看到走进来的是他,吃了一惊,随即又明白了,毒郎中用了迷香,她刚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被迷晕,再一想大概是自己身上蛊毒起了作用,这中蛊居然从坏事变成了好事。 毒郎中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鲁嵩住在大牢的最里面,不过这间牢房有个拐角,而李进财的牢房就在这拐角,冷清茗现在藏的这个地方,虽然看不清楚鲁嵩牢房的情形,可却能把两人说话给听的一清二楚。 毒郎中从狱卒那里摸了钥匙,他不慌不忙的打开门,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倒了半杯灌给鲁嵩喝下,鲁嵩只觉得一股辛辣的味道只冲脑门,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鲁嵩看看毒郎中再看看对面牢房,立刻就明白了:“你这是做什么?” “劫狱。”毒郎中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赶紧跟我走。” “怎么了?”鲁嵩有些不明白,之前他和毒郎中商量的,明明是等他刑满出狱之后再做打算,现在越狱大理寺必定会大张旗鼓的来捉拿他,到时候想悄无声息的去把当年藏的宝贝给拿出来就不容易了。 “我已经让沈案去大理寺的证物房拿踏春图了,一炷香以后他在后门和我们会合,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你必须跟我走。”毒郎中的语气中有着不用质疑的严厉。 冷清茗一听这件事还有沈案掺和,她握紧了自己的剑柄。 鲁嵩还有些不明白:“干嘛这么匆忙啊?我这一逃,大理寺派捕快来追我,那不是会坏了我们的事啊。” “来不及了。”毒郎中的语速很快,说的却是一件看起来不太相干的事:“以前宫里丹青院有个女子,因为画像画的好很得后宫各位娘娘赏识,名字叫红玉还是红秀的,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鲁嵩想了想,这个名字也许听说过,但是不是在宫里他也不确定了。 “她是娘娘的同乡,当初咱们往外逃的时候,她求娘娘让于内侍把她也给捎上了。”毒郎中对鲁嵩不记得这个人并不奇怪,毕竟鲁嵩是外殿的护卫,不像他这个御医能在后宫行走听说各种八卦。 当年国破城灭人人自危,但凡有个机会能逃没有人不想逃的,谁也不会想到国灭之后先主却并未身死,成功逃出来的人反而成了离林之鸟出水之鱼,无法回头也无处安身了。 “这个红秀我可记得清楚,当年我们这边内讧的时候,有人带着小皇子跑了,她就是其中之一……”毒郎中的目光变得很复杂,有些害怕又有些疯狂:“前几天我在大兴城看到了她,虽然时隔十六年我还是认出了她……她如果在京城,那么小皇子会不会也在这里呢?” 如果说到那笔财宝的正主子,应该是被护送逃出宫的小皇子,他们两个作为臣子,城灭时没能为守疆土而死,国破时也没能及时投了明主,浑浑噩噩的流落江湖,原本以为小皇子必然早就死了,没想到居然见到皇子身边的人,那这笔财宝他们还有资格拿吗? 鲁嵩有些颓然:“那笔宝藏只怕早就被小皇子给取出来了。” “我跟踪这个红秀,却发现她在城中开了一家卖熏香的铺子,住在安乐坊一处还算整齐的宅子,算不上大富贵。”毒郎中说:“先主虽然被灭了国,可还是被当朝给养着,官爵俸禄一样不少,小皇子如果当初去投奔了不会没有消息传出来,我觉得当年皇子不过七八岁,必然是路途奔波不服水土死了,这些人才会藏起来不敢露面,所以那笔宝贝一定还好好的藏在原来的地方。” 他看鲁嵩还有些犹豫,忍不住有些生气:“在与不在都要亲眼看看,不然如何死心?当年活下来的人不少,可知道这个宝藏还在的人却不多,你要是不愿意冒险,那我大可找别人。” “行。”鲁嵩一听也下了决心:“那就去看看。” 这一串话听得冷清茗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什么先主,财宝,小皇子,丹青院,一时间她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她估摸了一下,自己身上有蛊毒所以毒郎中的迷香对她没有用,但毒郎中的毒对她有没有用她就不能确定了,现在冲出去能直接拿下这两人的把握不大,不如先让他们离开,自己暗中跟踪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想到这里冷清茗按兵不动,等着毒郎中和鲁嵩离开以后她才悄悄的跟了上去。 后门外果然有一辆马车在等着,车夫头上戴了一个斗笠,穿着一身粗布棉袄,躲在门后从门缝看过去也认不出是不是沈案,鲁嵩以手为脚撑着走的也不慢,原地一撑就上了马车,车夫立刻扬鞭打马,马车跑了起来。 冷清茗一看马厩里的马因为毒郎中的迷香都昏着呢,她拔腿往外跑,打算半路上实在不行就抢一匹,她绕着后巷冲到了前门,想想自己一个人也孤掌难鸣,忙对守门的说:“你帮我叫马三碗和麻二两来,我有个大案子要跟,让他们跟着我的记号过来。” “好。”守门看冷清茗转身就要跑,一把拽住她的披风,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刚刚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要赶紧交给你,我正准备进去找你呢,可巧你来了,把信拿去吧。” 第80章 忽悠 信封上没有驿站的印戳,可见这封信是直接送到这里的,谁会在一大早送一封信来? 冷清茗心里虽然着急去追鲁嵩和毒郎中,可心里一动,知道她今天会回京城的人似乎只有沈案…… 她将信给拆开,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杨大人签的手令,同意她带着鲁嵩千万湘西查办巫蛊案,而另一张上面简单的写了一个地名——辰溪。 冷清茗这两天也没闲着,将湘西的地形地图都看了好几遍,想要找出尸蛊门所在,可那边山多水多七拐十八弯的,实在也看不明白,不过她一看这两个字就明白了,这是湘西一处的地名。 杨大人的手令肯定不是她去要的,知道她要去湘西的只有沈案,那么这封信应该就是沈案留给她的…… 沈案身上有寒毒,要出远门带上鲁嵩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不是刚刚在大牢听到了鲁嵩和毒郎中的对话,冷清茗也不会觉得沈案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有问题,可她偏偏听到了…… 沈案没有拿着手令去大牢光明正大的提人,而是让毒郎中迷晕了狱卒把鲁嵩偷偷给带出来,会不会是在明修栈道想要暗度陈仓? 他们是真的往湘西去了,还是用这封信来迷惑自己,让自己带着人去辰溪,而他们其实去找什么宝藏了。 就在冷清茗惊疑难决的时候,沈案驾着的马车已经出了大兴城。 鲁嵩将布帘子掀开,靠在竹架子上,迎面带着冰雪气味的风让他觉得神清气爽:“前面找个地方先吃一顿好的,要有鱼有肉有酒,吃完了我们再上路。”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毒郎中有些烦闷的说,语气很是不满:“我们这次可是有大事要办。” 沈案将身边的布包一拍,布包滑进车厢里,正好停在毒郎中的腿边:“一副是从越国公府拿的,一副是从大理寺顺的,你看看吧。” 毒郎中往车厢最边上一挪,然后这才将布包给解开,然后深吸一口气,搓搓手这才将两幅画给展开。 两幅画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水墨山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鲁嵩看毒郎中盘着腿看了半天,他有些不耐烦的说:“你看出啥来了?” “没看出来。”毒郎中指指画:“这倒是看到山水和树了,可这到底是哪座山哪棵树啊?” “别看着我,我当初是蒙着眼进的山。”鲁嵩伸手抓抓杂草一样的胡子,他伸手推了一下目不斜视的在驾车的沈案:“你不是说这踏春图被一分为三了吗?还有一副在哪里?” “两位还真是不懂这收藏界啊。”沈案叹了一口气:“这幅画是谁画的你们知道吗?陆探微啊,他的画本来就传世极少,随便谁能收到一副那都是当传家宝给供起来的,等闲不会拿出来示人的,也不会敲锣打鼓的唯恐天下人不知。” 他抖了一下缰绳:“再说了,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在越国公的寿宴上出了两幅踏春图,另一幅的藏家说不定以为自己手中的是假的,早就一把火把画给烧了。” “那怎么办?”鲁嵩一听就傻眼了,他看向毒郎中:“你确定藏宝的地方和这幅画有关系吗?你看这两幅都是一模一样的,第三幅也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有没有第三幅都是一样的啊。” “你让我想想。”毒郎中将画收起来,他盘腿坐下闭上眼不说话。 鲁嵩却按捺不住了:“你把我从大牢弄出来,现在又一点眉目都没有,我这又成了越狱的逃犯……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了?沈案啊,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这大清早的应该没人知道我出来了吧?” “你给我闭嘴。”毒郎中有些恶狠狠的说,要不是藏宝之地怎么进去只有鲁嵩知道,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把鲁嵩给拍下马车去。 “既然出来了,那就别瞻前顾后了,这幅图真的藏有陈王秘宝的线索吗?”沈案说:“陆探微离前陈日子也不短啊,他又不是修仙的,哪能预知多年以后陈王旧部藏宝之地呢?” “不,不是那么一回事。”毒郎中眯着眼:“当年,当年大统领和于内侍一个去藏宝一个护送小皇子先行一步,大统领给了于内侍一幅画,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所有一切都在这幅踏春图中,就算我回不来也一定把东西藏好了,以便小皇子日后复辟大陈。” “陆探微的画一向价值不菲,就这幅踏春图也是千金难换,把线索藏在这幅图中,哪怕是被别人得到也不会轻易毁去,思虑的是挺周到的。”沈案微微侧头扫了毒郎中:“这些事肯定是你偷听到的吧?你确定自己没听错?” “当时小皇子逃出来的时候受惊发热,我给小皇子熬了药送过去,在窗下听得真真切切啊。”毒郎中突然睁开眼睛:“当时在内室照顾小皇子的,就是那个丹青院出身的红秀,她擅长画画,会不会这幅画被她给掉包了啊?” 他猛的往前一窜,伸手搭上了沈案的肩:“回去,现在掉头回去,那个红秀前几天我看到她了,她就在大兴城里!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别急。”沈案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们也说了,陈王秘宝尚在深山的事情,天底下只怕就你们两个人知道,如果现在去找那个什么红,打草惊蛇让那些人也知道陈王秘宝的事情,我们不是多了好多对头?” “对。”毒郎中听沈案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来,红秀在的地方指不定小皇子也在,这件事别人知道还好,如果小皇子知道了……那才是正主子啊。 他坐回车里,深吸了两口气:“是我太心急了,这幅图里应该有什么我们没参悟透的东西,让我好好再想想。” 沈案也不催促:“说到这幅画啊,其实我听说过一件事,嗯,当然,是道听途说,不一定准确。” “什么事?”鲁嵩忙问。 沈案说:“陆探微是江南人没错,前陈也在江南没错,可听说这幅画是有一年他游历湘西的时候画的。” 鲁嵩立刻否定了沈案这个说法:“不对,当年我们出来以后进山出山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根本不够从江南到湘西的。” “我没说陈王秘宝在湘西,我是说陆探微是在湘西画的这幅画,眼下你们不是猜不透画中的意思吗?”沈案面不改色的忽悠他们:“与其在这里猜还不如去湘西走一趟,或许另有收获也不一定。” 第81章 辰溪 辰溪原名辰阳,先帝九年迁于沅水北岸改名辰溪,这里离会稽山不远,而在道教之中又将会稽山和武陵山合称昆仑,乃是天帝之下都。 传说中有上古神龙在山中盘恒千年,这里一向是求仙问道者趋之若鹜之地,文人墨客最喜寻访的名片之一,连带着辰溪也颇为热闹。 冷清茗到辰溪已经四天了,她守在辰溪最大的客栈里,以她对沈案的了解,这个沈小贼一向都不肯委屈自己,能有高床软枕绝不睡草棚,能有四菜一汤绝不吃三个菜,如果他来了辰溪,必然也会落脚最大的客栈。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让马三碗和麻二两扮成乞丐在辰溪县城的两个城门守着,就算沈案易容打扮,可没腿的鲁嵩那么扎眼,那是想藏都藏不住的。 沈案三人进去辰溪县城的时候,却一点乔装打扮都没有,还是沈案驾车,就那么进了城略一打听,就奔着最大的客栈来了。 小二迎上去:“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住店。”沈案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过:“有单独的跨院吗?” 坐在窗边喝茶的冷清茗松了一口气,她这几天无数次猜想过沈案是骗她的,现在看到沈案出现了,她心中升起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太明白的欣喜。 毒郎中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鲁嵩进来,冷清茗忙侧头去看窗外,她头发束起来还贴了两片小胡子,没有带剑,穿了一件宽松的外袍,看上去像是来游山玩水的文士。 她心里紧张的直打鼓,有些盼着沈案把她认出来,又有些不愿意沈案把她认出来。 沈案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整个跨院我都包了。” “是,几位爷跟我来。”小二一看来的是个大买卖,忙满脸堆笑殷勤得来帮着推轮椅,领他们往后面走。 沈案却没跟着走,他对毒郎中说:“我出去逛逛。” “嗯。”毒郎中这些天参悟踏春图的玄机都快魔障了,满脑子都在想宝藏的事,眼下巴不得赶紧回屋让他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琢磨,全然不在乎沈案要去哪里。 这一路走来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沈案在忽悠,可沈案一番话将他给说服了:“会稽山往下可到洞庭,你知道我之前偷的那副是从哪里偷的么?就在洞庭!而且,会稽山这边都算江南道的地盘,前陈管江南这一带不用我多说了吧?陆探微他老人家可也是出身江南,鲁嵩被蒙了眼不知道进的哪一座山,指不定进的就是这个会稽山。” 眼下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两人只好跟着沈案一路来了辰溪。 沈案安顿好毒郎中和鲁嵩就转身往外走,而看到他出去了,冷清茗忍不住也放下茶杯站起来跟了出去。 在门口冷清茗看到扮成乞丐的马三碗,这几天马三碗刻意留了胡子,满脸络腮胡遮住了他的脸,正好是个不花功夫的易容,他们相信沈案看到了也绝对认不出来。 冷清茗对马三碗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守好客栈里的毒郎中和鲁嵩,她自己则继续去跟沈案。 沈案对毒郎中说逛逛,还真是在街上逛逛,时不时在路边小摊上停下翻翻看看,冷清茗正腹诽他是吃饱了撑的,他却一晃身窜进旁边的小巷不见了人影。 冷清茗忙追了上去,刚一转弯就差点装进沈案的怀里。 看着及时止步的冷清茗,张开双臂等着的沈案很是遗憾的啧啧两声:“久别重逢也不给抱一下?” 冷清茗磨了磨牙:“再胡说八道我就捅你个三刀六洞让你凉快凉快。” “这么凶?我喜欢。”沈案示意冷清茗再往巷子里走几步:“我纸条留的那么隐晦,你居然也看懂了,我们两个可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 “是个人都能看得懂好吗?这种默契我可一点都不稀罕。”冷清茗板着一张脸来掩饰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不安分:“你带鲁嵩出来算是情有可原,你为什么还带上毒郎中?” “大道两边开,他要往哪儿走我也管不了啊。”沈案笑嘻嘻的说,明显是想把这个话题给糊弄过去。 冷清茗心里一沉,她不信沈案带上毒郎中和那个什么财宝没关系,沈案现在和他耍花枪就是明显不想告诉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看来也全都是糊弄她的假话。 冷清茗心里不太痛快,莫名觉得堵得慌,她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明明拿了杨大人的手令,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大牢提人,为什么还要和毒郎中去劫狱?” 她心中隐隐还有一丝期盼,期盼着沈案能对她说实话。 沈案却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正大光明的走出来有什么意思?劫狱多好玩啊。” 冷清茗觉得自己听到了“咚”的一声,有一块石头落在了她心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失望,愤怒,难受,几种情绪混在一起,让她有种一刀捅了沈案的冲动。 沈案看冷清茗脸色不太对,可他也不知道冷清茗听到了毒郎中和鲁嵩得对话,只当冷清茗是担心身上的蛊毒:“你别担心,我既然来了这里,肯定会想办法给你解毒的。” 冷清茗心中复杂的情绪化作一声冷笑:“多谢沈公子还记得这事。” “你别嫌我得瑟,江湖上有些事你还真是不懂,这件事你放放心心的交给我。”沈案说。 冷清茗语气中有些讽刺:“沈公子在这里逛街,也是为了给我解毒?” “先帝灭蛊闹的人心惶惶,尸蛊门避祸藏到深山之中,会稽山那么大,周围还有别的山,真要找下去不知道得找到哪一年去了。”沈案对冷清茗挤挤眼:“所以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明天我就放消息出去,说毒郎中前来挑战尸蛊门,让尸蛊门门主出来应战,这江湖人面对挑战不敢应,那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尸蛊门门主就算是不来,也必定会派个弟子来,只要他们的人一出来,那就好办了。” 他得意的挑挑眉毛:“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第82章 怀疑 冷清茗看着沈案得意洋洋的脸,气的手发冷,她如果没有听到毒郎中和鲁嵩的对话,她还有可能相信沈案,可现在她恨不得一刀捅沈案一个清楚明白。 她冷冷的说:“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里没我的事那我就走了。” “谁说没你的事?很有你的事。”沈案说:“你才是我们进尸蛊门的敲门砖。” “我身上的蛊毒自有办法解决,就不劳沈公子你费心了。”冷清茗板着一张脸,语气冷得能把人冻成冰。 若说哄女孩子,沈案自认有一百种方法,可对冷清茗这一种他还真是有些把握不准,毕竟他一向不调戏良家妇女,冷清茗不但是良家妇女还是一个武功不错的良家妇女。 “你生什么气?”沈案有些闹不明白,自己放着大把财宝不去找,眼巴巴的忽悠鲁嵩和毒郎中往湘西来,还不是为了找尸蛊门给冷清茗解毒,可冷清茗眼下这个态度,却让沈案觉得难以捉摸。 冷清茗非常的生气,在她看来沈案一直都在算计她,来湘西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她冷笑一声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沈案一着急伸手抓住冷清茗的手肘,冷清茗返身一掌劈了过去,沈案立刻轻巧的躲开,整个人斜斜的站在旁边屋子的墙面上:“你吃错药了?” 冷清茗一言不发的继续发招,虽然手中没剑,她的掌法也并不算弱。 “我知道了。”沈案躲得游刃有余,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小巷里窜来窜去:“你一定是被身上的蛊毒给影响了,没事……” 他话音刚落,穿过一片掌风落到冷清茗身边,冷清茗没收住背向着他撞进他怀里,耳里飘来沈案的声音:“我一定会帮你解毒的。” 这声音温暖而坚定,莫名让冷清茗觉得鼻子一算,就在她觉得自己可以原谅沈案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毒郎中和鲁嵩,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深吸一口气才说:“我暂时相信你一次。” 沈案轻佻的一笑,身上的风流倜傥又冒头了,非常顺口的应了一句:“生不同裘死同穴,如果我解不了你的蛊毒,那我陪你死。” 风流浪子的甜言蜜语是最不值钱的,可还是说的冷清茗脸一红。 沈案笑了笑走出小巷,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去散布消息去了,散布消息是一种手段,引出尸蛊门的人手段,重要的是他腰间挂的那一块琥珀,琥珀里有一只蜘蛛,蜘蛛是蛊门的五圣之一,这是当年尸蛊门圣女给四舅的信物,只要是在湘西玩蛊的看到了这个,自然会领他去见尸蛊门的圣女。 所以沈案出来在街上晃悠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在街上晃悠了四五天,还真让他给晃悠来两个人。 一个是能说官话的苗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还有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大叔,背着一个背篓,神情冷漠中透着一点倨傲。 能说官话的自称叫尼莫,称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为阿黑叔。 尼莫请沈案在路边一家茶摊坐下,他用有点生硬的官话问沈案:“请问公子这个琥珀是从哪里来的?” “两位可是尸蛊门的前辈?”沈案不答反问,尸蛊门行事诡异,也不知道在湘西有没有仇家,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尼莫看了一眼阿黑叔,有些不耐烦的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没人敢冒充尸蛊门,除非那个人不想活了。” 只要得罪了尸蛊门,他们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天涯海角都会去追杀那个人,可谓是不死不休。 “我家四舅以前帮过一个苗族女子一点小忙。”沈案看尼莫立刻将自己的话用土话讲给阿黑叔听,他斟酌了一下字眼说:“而我未过门的媳妇前一段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下了蛊,所以我斗胆拿着那位苗族女子留下的信物找了过来。” 阿黑叔听了尼莫的话,想了想才说一串话。 尼莫对沈案说:“你把你媳妇叫来让阿黑叔看看。” “行。”沈案毫不犹豫的说:“两位请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带我媳妇来。” 给冷清茗解蛊是大事,只有解决了这件事,他才能一心一意的去找陈王秘宝。 冷清茗听说沈案已经找到了尸蛊门的人,她虽然很高兴可还是有点不安:“他们会给我解毒吗?” “放心吧。”沈案不打算说出四舅和尸蛊门的纠葛:“就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天上的神仙我也能说动来给你解毒,何况是尸蛊门的人。” 他们刚走到客栈的大厅,却偏偏遇到出来找小二送茶水的鲁嵩。 尸蛊门的人很高傲,所以沈案叮嘱冷清茗以女子打扮去相见,所以脸上一点易容都没有,而鲁嵩一看到她就立刻将她给认了出来。 鲁嵩一认出冷清茗就急眼了:“你怎么在这里了?” 他冷笑一声:“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回去。” 沈案立刻脸色一变,抓着冷清茗的手转身就跑,如果把毒郎中给吵吵出来,他们只怕都别想活着离开客栈了。 要救冷清茗还不能得罪鲁嵩,毕竟陈王秘宝的线索还在他身上呢:“老鲁,我拦着她,你和老毒赶紧走!” 鲁嵩其实也是虚张声势,他要是有杀公差的胆子,早就越狱跑了,那还至于在大理寺的大牢是住了两年多呢,他一看沈案将冷清茗抓走,忙转身推着轮椅回去找毒郎中。 毒郎中对公差却没什么惧怕之心:“你怕什么?大理寺的人敢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敢来两个我就杀一双,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死了随便挖个坑给埋了,谁也找不到。” 他眯了一下眼睛,摸了摸怀中老鼠的背:“我们一路那么小心怎么会被大理寺的人给追上?” 鲁嵩很着急的说:“你是不知道大理寺的手段,冷无常当年为了抓我跑了多少地方,他们冷家的人一脉相承都是倔脾气。” 毒郎中看着墙上挂着的两幅一模一样的踏春图:“宝藏没找到,大理寺的人来追来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沈小贼已经想到了宝藏的所在,想撇开我们自己独吞啊?” 鲁嵩有些吃惊:“不,不可能吧。” 毒郎中冷哼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驾着马车先走,去附近村寨躲一躲,我悄悄跟跟他,看他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 第83章 不安 沈案知道鲁嵩见了冷清茗一定会跑,可眼下好不容易有尸蛊门的人找上自己,为冷清茗解蛊才是当务之急。 冷清茗却有些心急,她频频回头:“鲁嵩见了我一定会跑……” “没事。”沈案拉着冷清茗的手掠过一片屋脊往茶摊去。 冷清茗看着沈案的侧脸,她被沈案打断的半句话是,鲁嵩跑了你身上的寒毒怎么办? 可沈案手掌传来坚定的温暖,让冷清茗莫名的心悸又迷茫,沈案对她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明明很多事在瞒着她,处处看上去都像在利用她,可眼下又不管不顾的要为她解蛊……这个沈案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真的喜欢她? 不等冷清茗琢磨透沈案的心思,沈案已经拉着她的手落到长街上,对还坐在茶摊上尼莫和阿黑叔,大大方方的说:“这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冷清茗正要转头瞪沈案,手上却传来加重的力道,沈案是在暗示自己配合他,也不知道沈案和这两个苗人打扮的男人说了些什么:“两位好。” 阿黑叔示意冷清茗坐下,他看了看冷清茗的指甲,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然后说了一长串话就往外走。 尼莫对沈案和冷清茗说:“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们跟我们来。” 沈案和冷清茗忙跟了上去。 客栈这边毒郎中匆匆出了客栈,他虽然是前陈的御医却不会武功,他一出客栈就会被蹲在客栈门口的马三碗给看见了。 冷清茗之前吩咐过马三碗和麻二两,毒郎中擅于用毒不好惹,如果这两个人有什么异动,不要去跟毒郎中而是死守鲁嵩。 马三碗一看毒郎中离开,他立刻给客栈里的麻二两递了暗号,他端着一个破碗慢悠悠的跟上了毒郎中。 麻二两晃到后院,看到鲁嵩推着轮椅到马车边,双手撑着上了马车,一伸手将轮椅丢进车厢里,让小二给他开了后门,驾着马车离开,他也忙将自己的马给牵出来,远远的跟在鲁嵩身后。 毒郎中有信心去追沈案,是因为他偷偷在沈案的衣服上抹了一种药,这种药的气味只有他养的老鼠能闻得到,凭着老鼠的嗅觉,他一路跟到了镇外的小河边,到了这里老鼠就无法再追踪沈案的气味了。 他正在懊恼的时候,一回头看到了畏畏缩缩的跟来的马三碗,这个乞丐他看着有些面熟,心里正窝火的毒郎中立刻起了杀念,可马三碗却并不靠近,还有十多丈远就扑着旁边一只觅食的鸟,模样有些疯癫的跑开,一跑还直接跑到河边,一脚踩在河边的淤泥上跌进了河里。 毒郎中看那乞丐手忙脚乱的样子扑腾着,心中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根本不打算救人。 马三碗这个样子当然是装出来的,他往水里跳也是沈案教的,这毒是遇水减三分,如果遇到用毒的先往水里跳是没错的。 这边沈案和冷清茗正坐在一个竹筏上,划竹筏的是尼莫,阿黑叔蹲在竹筏上嘴里嚼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枝。 冷清茗有些不安,眼前这两个人和尸蛊门有关系,自己就这么跟着去实在是太鲁莽了,可一看旁边的沈案,随手扯了一边树叶凑到嘴边就吹起了一曲小调,小调在水面上荡了几个圈,竟然还颇为的婉转动听。 湘西比京城那边暖一些,雪已经融了,河水却还透着凉意,两岸有新发的树芽,已经有了几分初春的景象。 尼莫撑竹筏的样子很熟练,看来是惯走水路的,竹筏缓缓往上游而去,到了一处有分流的地方,尼莫将竹筏一转,竹筏又变成了顺水而下,他则省力的将撑杆放到一边,也摸出一截树枝嚼了起来。 一边嚼尼莫还一边抽空问了问:“这位姑娘是怎么中的蛊,你把这缘由和我们说说吧。” 尸蛊门虽然行事诡秘,可养蛊不易,下蛊害人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反噬那更是容易伤及自己性命,所以尸蛊门下蛊必然是这个人犯了自己的大忌讳。 尼莫选这个时候问实在有些巧妙。 沈案丢了手里的叶子,态度颇为诚恳的说:“我和我家未过门的娘子是一对江湖侠侣,那天我们路过一个小镇,看到一队颇为怪异的迎亲队伍,向客栈小二一打听竟然是结阴亲,我们就跟过去看了看……” 他将事情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瞒了自己和冷清茗的身份,也掐掉了曲断肠要他偷尸毒经这件事:“他向我们要银子,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他配的药丸只有三个月,我心一横就求上好有众多的一位叔叔,这位叔叔指点我们来这里找尸蛊门的人帮忙。” 尼莫将这些话转给阿黑叔,阿黑叔听了神情高深莫测的继续嚼着树枝,一言不发的样子让沈案有些摸不透。 竹筏在水面上行进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靠岸停在了一处寨子的简易码头上。 阿黑叔背着手往寨子里走,沈案搬起船上的竹篓跟了上去。 寨子是湘西常见的吊脚楼,这个寨子不算大,人也不太多,可看上去却自给自足很是安乐,但寨子里的人看阿黑叔和尼莫的神情,却害怕中混合了一些厌恶。 阿黑叔的吊脚楼在寨子最靠林子的地方,这吊脚楼因为有些年岁了,显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让冷清茗一看就觉得很不舒服,可看着沈案走了进去,她也不得不跟了进去。 堂屋的地面挖了一个土坑,上面吊着一口铁锅,阿黑叔一言不发的生火烧水,尼莫从屋后挖了一些红薯丢锅里煮,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沈案从背篓里拿出两袋盐放在地上:“阿黑叔,求求你,帮我媳妇解蛊吧。” 早上还是未过门的媳妇,这会直接变成媳妇了。 冷清茗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记下了这一笔,等回去以后再和沈案慢慢算账。 尼莫有些眼馋的看着那两袋盐,对阿黑叔说了一些话,阿黑叔神情凝重的回了几句,看表情两个人似乎有了争执。 冷清茗终于忍不住了,她伸手偷偷扯了一下沈案的衣角。 第84章 树林 沈案有些不解的侧头去看冷清茗:“怎么了?” 冷清茗憋得脸都红了,才细若蚊叮的吐出一句:“我内急。” 沈案忍住笑却没忍住调侃她的心思:“难为你大半天不吃不喝还能内急。” 不等冷清茗发飙,他转头问正在切腊肉的尼莫:“尼莫老哥,请问茅房在哪里?” 尼莫简要的回答:“屋后面有个坑。” 他说的坑还真是一个坑,地上挖了一个坑,周围无遮无挡,冷清茗觉得自己还真是蹲不下去。 沈案往周围看了看:“要不你去林子里吧,我保证不看。” “你给我转过身去。”冷清茗一咬牙走进了树林里,她回头看看沈案,又往里面走了几步,选了一个野草高的地方蹲下。 她站起来系腰带的时候,却看到前面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她吓了一跳,再一看那是个苗寨打扮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穿着一身苗寨的刺绣衣服,脖子上挂了很大一个银项圈,手腕和脚腕也挂了银饰,上面坠着铃铛,她一走动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小女孩对冷清茗有些羞涩的一笑,冷清茗一看是寨子里的小女孩也对她笑了笑,就这么一笑,那个小女孩就向她跑了过来,好似想和她亲近亲近。 冷清茗虽然不大喜欢小孩,可看着这个小女孩活泼可爱的样子,也站在原地等她过来,想试试看她会不会说官话,看能不能套一些阿黑叔的消息。 小女孩走到她面前,手举起来在她眼前一晃,冷清茗只听得耳边一阵银铃声,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沈案在林子外面听到一阵铃声,他忙喊了一声:“清茗?!” 没人有回答他,他忙掠进了林子里,林子虽然树木众多,可他还是看到冷清茗在往林子深处走,他忙又喊了一声:“清茗!” 冷清茗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继续走,沈案靠近了一看,冷清茗的前面走着一个苗寨打扮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而冷清茗就踩着这声响往前走。 不对劲! 沈案一个起落已经到了冷清茗伸手,他伸手去抓冷清茗的肩,手还没触及冷清茗的肩头,就看到冷清茗脖子上盘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感觉到生人靠近,这条小蛇昂起头吐了吐蛇信。 做贼的一向是胆大心细,沈案立刻收回了手,原地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不知贱内是如何冲撞了前辈,在下给前辈赔礼道歉……” “前辈?”小女孩猛的停住,转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沈案,尖细的嗓音让人觉得有些刺耳:“你叫我前辈?我看上去很老吗?” 小女孩一停下,冷清茗也跟着停下,小女孩一转身,冷清茗也跟着转身,她一转过来沈案才看到她脸色发青双眼紧逼,动作也是僵硬的很,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 真不知道冷清茗是不是八字翻蛊,才没几天又惹到玩蛊的。 沈案在心里叹了口气,而且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只怕用蛊的手段还在曲断肠之上。 他硬着头皮扯起招牌似的一个春光明媚的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前辈蛊术如此高明,别说让我叫一声前辈,就是叫一声姑奶奶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对你的尊敬可不是说你的年纪。” “你这个小娃娃倒是有点意思。”小女孩立刻换上了一副倚老卖老的语气,她的目光扫过沈案腰间挂的琥珀:“风四邪是你什么人?我记得当年他身边也有个小娃娃,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娃娃?” “风四邪是我四舅。”沈案一听这个小女孩居然能说出四舅的大名,想必不是一般人,他试探着问:“请问前辈可是尸蛊门的圣女?贱内不小心被人下了蛊毒,还望前辈看在当年和我四叔的一段交情上,施与援手为我贱内解蛊。” “贱内?这个女娃娃还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室?”小女孩并没有回答沈案的请求。 “还没过门,我们是指腹为婚定的娃娃亲。”沈案睁着眼胡说八道。 “嗯~~”小女孩拿腔拿调的说:“我也是看了这个信物晓得你和风四邪有关系才出来的,你带着这个女娃娃进了阿黑的屋子,你这是去寻死么?” “阿黑叔不是你们尸蛊门的人吗?”沈案有些吃惊,心里暗叫不好,在辰溪镇上尼莫和阿黑叔主动找上自己,难道自己病急乱投医错信了歹人? “是……”小女孩话音一转:“也不是,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贪你身上这块圣虫琥珀,想诓你进山来偷偷的杀了抢东西呢,你们若不是被我的人给看到了,认出了这块琥珀,这会你们已经在树下喂虫子了。” 她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的说:“你们中原人来这里,要么是得了不治之症想要求个蛊续命,要么就是中了蛊想求人救命,我原本打算偷偷带这个女娃娃去解了蛊再给你送回来,既然被你给看到了,那你就一起来吧。” 这个时候林子外面传来尼莫的声音:“沈老弟!” 小女孩脸色一变:“快走!” 沈案却站着没动:“我以前听我四舅说过,练蛊的人退居深山,为的是只有最纯静的水和最安静的环境,才能养出最厉害的蛊,前辈既然是用蛊的高手,为何会说一口流利官话?” 小女孩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一扬手一团粉红色的雾气打了过来,这团雾气一见风立刻暴涨开来,沈案不明就里赶紧往后退。 粉色雾气借着林中若有似无的风弥漫的极快,草丛中的虫子一挨着这雾气就立刻倒在地上,树上的鸟沾了一点立刻跌下来。 饶是沈案轻功了得,快退到林边的时候,还是被这雾气给追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案感觉到自己衣领被什么东西一拽,他借力又躲开了三丈,落在了阿黑叔的身边。 尼莫一脸紧张的看着林子里粉红色的雾气:“是桃花瘴。” 第85章 笛声 桃花瘴的名字虽然香艳,其实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乃是采深山瘴气炼制而成,但凡活物一遇到了,没有不立刻毙命的。 沈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阿黑叔拿出一柄很朴素的竹笛放到嘴边一吹,树上突然冒出无数的蛛丝,这蛛丝瞬间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竟将那致命的瘴气给罩在了里面。 尼莫对沈案说:“阿黑叔对付这瘴气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先跟着我回去吧。” 他转身往吊脚楼走,性子直,忍不住抱怨:“你们怎么跑到林子里来了?怎么还偏偏惹上了那个老妖婆?” 沈案频频回头,却只看到树林里越来越多的蛛丝:“尼莫老哥,我的媳妇还在林子里呢……” “现在已经不在了。”尼莫说:“老妖婆已经将她给抓走了。” 进了吊脚楼,铁锅里翻滚出肉和菜的香味,让大半天没吃过的东西的沈案吞了一口唾沫:“她一口说出了我四舅的名字,我以为她就是送我四舅这个琥珀的尸蛊门圣女才大意了。” 尼莫舀了一大碗菜给沈案,碗里是不知名的杂菜和切成小块的腊肉,混合在一起发出诱人的香味,他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这才坐下:“忘了让你把这个东西藏起来,这个东西对我们没用,对她可是有大用处的。” “她说你们不是好人,你又叫她是老妖婆……你们有仇啊?”沈案试探着问。 尼莫低头喝了一大口,这才说:“早些年京城那边说是有人用蛊术害皇后,皇上下旨驱杀蛊师,我们尸蛊门险些因此覆灭……”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铁锅下跳动的火焰:“我阿爹阿娘就是那么死的。” 当年蛊术大行其道信者无数,否则天子脚下就不会有善巫蛊之术的人了,也不会有国舅用猫蛊害自己皇后亲姐姐的事情了,当年的猫蛊案让无数蛊师惨遭横祸,不论是否曾纵蛊伤人,一旦查实会巫蛊之术就立刻杖毙,一时间是血流成河哀声遍野。 尼莫吸溜着碗里的杂菜汤,大概事情过去也很久了,他心中仇恨也淡了,说起这段往事来语气也很平静:“有人提议退隐山林,有人想要报复甚至想用蛊术杀死皇上改朝换代,两边都是玩蛊的,都起来不见兵刃却比兵刃更血腥残忍。” 他又瞄了一眼沈案腰间挂着的琥珀:“圣女是主张退隐的那一方,老妖婆是主张的那一派,打到最后圣女这边输了。” 输就是死。 沈案记得四舅曾经提过,他遇到尸蛊门圣女的时候,圣女正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正好要送一样东西去神医谷,顺带就把圣女给带了去,至于圣女后来有没有被治好,四舅就没有提过了。 尼莫说:“阿黑叔也是主退隐的……老妖婆虽然把圣女这边的人,要么杀了要么打得隐姓埋名了,可她那边的人也死伤不少,最重要的是能打开蛊王洞的圣虫琥珀被圣女带走不知所踪,进不了蛊王洞拿不到万蛊盅,她就算不上是尸蛊门真正的主人。” 沈案听得头皮发麻,原本凭着这个琥珀能轻易的见到尸蛊门圣女,很轻松的就能给冷清茗解了蛊,他再和圣女合计一下如何对付曲断肠,没想到尸蛊门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冷清茗又落到了这个所谓的老妖婆手里,这一趟湘西之行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问尼莫:“我如果用这个琥珀去换我媳妇,那个老妖婆肯换吗?” “换是肯换的,毕竟这个琥珀对她那么重要,可你媳妇身上会不会多那么十七八个走不出湘西就必死无疑的蛊,我可就说不清楚了。”尼莫说:“而且,她不对你下手就是因为你身上有这个圣虫琥珀可以避蛊虫,你一旦把琥珀交给了她,你无所依仗必然会被她给蛊杀了的,你还是要考虑清楚才是。” 这个时候阿黑叔走了进来,尼莫忙站起来,阿黑叔对他摆摆手,一掀帘子进了内室。 尼莫重新坐下:“外面的桃花瘴已经被阿黑叔给清理了,不过他也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要救你媳妇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听到这个沈案放下碗,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第二天快中午阿黑叔才醒,醒了就让尼莫劝沈案走吧,人落在老妖婆手里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沈案提出用圣虫琥珀作为交换,阿黑叔沉默的走到一边没说话。 尼莫看着阿黑叔的影子:“阿黑叔是担心老妖婆得了这圣虫琥珀,进了蛊王洞拿到了万蛊盅,从此别说湘西,只怕是天下都不太平了。” 这么一说这两人是不肯帮自己了。 尼莫给了沈案一张摊子,让他铺在火堆边睡下,自己则打着哈欠进了另一间内室。 可沈案又怎么能睡得着?他思绪很乱,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又想起一些今天的事情,想来想去突然想起来,四舅说过养蛊要非常干净的水,所以蛊师一般都会住在活水的附近,可阿黑叔的吊脚楼周围却没水源,他撑起来看了一眼,打扫的也并不干净。 可他有亲眼看到阿黑叔吹响竹笛,林中无数蜘蛛喷出蛛丝封住了桃花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案闭上眼开始仔细的梳理这件事,将尼莫和阿黑叔在辰溪找上他以后的种种,都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 想到最后,他突然觉得,当时让林里无数蜘蛛吐丝封住桃花瘴的笛声,好像并不是从阿黑叔的手里发出来的,声音要更远一点…… 想到这里沈案轻轻的起来,悄无声息的用一根木柴撑起窗户,一个闪身就从窗户窜了出去,他借着月光跑到吊脚楼的侧面,果然看到这里地面的野草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当时明明是有人站在这里催动了蜘蛛,可为什么阿黑叔要假装是自己的功劳呢? 带着这个疑惑,沈案跟着草地上几不可辩的痕迹,一点点的追到山里。 第86章 笼子 沈案借着月光出了寨子,越过一片树林就看不到脚印了,一眼望去只觉得山峦叠嶂在夜色中沉成一个个暗影,说不出的神秘可怕。 这个人翻山越岭而来,难道就是为了吹那一声笛子? 阿黑叔和尼莫肯定知道内情,可沈案现在谁都信不过,刚才尼莫盛给他的杂菜汤,如果不是看到尼莫先吃了一口,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夜风吹过树叶好似有人在窃窃私语,沈案是惯走夜路的所以并不惊慌,只是草地上已经很难看到被踩过的痕迹,现在又是夜深,对方如果是个用蛊的高手,自己追下去只怕不利。 沈案正打算返身回去的时候,树林里飞出一只蝴蝶,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的时候发出五彩荧光,在夜色中拉出一条夺目的光带,看上去非常的漂亮。 这只蝴蝶飞过来直接飞向了沈案,绕着沈案飞了一圈以后向山坡上飞去,沈案并没有立刻跟过去,它又飞回来绕着沈案飞了一圈,像是在叫沈案跟它走。 这种发光的蝴蝶沈案是闻所未闻,想来应该是有人刻意练的蛊,既然已经被人给发现了,躲躲藏藏也没意思,不管这个蝴蝶的主人是不是把冷清茗带走的那个小女孩,自己先去见一见再说。 想到这里沈案跟着蝴蝶往山坡走去,翻过两座小山到了一个山寨,这个山寨也是清一色的吊脚楼,夜深了,这些吊脚楼没有点灯,沉寂在夜色中像是一个个蛰伏的怪物。 寨子中间的空地上放了一个竹笼子,方方正正的样式扣下来关着一个人,这个人披头散发一身血污,衣服也破了好几个地方,从她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这个女子抱着膝盖坐在笼子中间。 蝴蝶飞过的光华让这个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在月色下看起来竟然是蓝色的,这个女子竟然是个色目人。 她目光扫过沈案,震惊的松开抱着膝盖的双手,不敢相信的往笼子靠了靠,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沈信陵?” 沈案揉了揉鼻子,笼中人虽然看上去很邋遢狼狈,可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比花香比果甜的气味,这个气味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蝶无衣?” 他从来没有见过蝶无衣的脸,实在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情形下和蝶无衣面对面的相见。 蝶无衣凑到笼子边上,却不敢去触碰笼子,她语气急切的说:“救我。” 从她这一身褴褛可以看出这段日子她一定不太好受,而以她心高气傲的脾气,一见面就开口求助,可见已经陷入了绝境。 沈案目光随着蝴蝶扫向一栋吊脚楼,嘴上却没闲着:“救了你……你会以身相许么?” 蝶无衣竟然毫不犹豫的回答:“行。” 沈案有些意外,再看看蝶无衣这么狼狈的样子,他很是奇怪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人给算计了。”蝶无衣说到这件事就觉得牙根痛:“说来话长,你先救我出去再说。” “要是我没看错,这个笼子上面也使了蛊术,你都不敢碰我可也不敢的。”沈案转身看向蝴蝶飞进去的吊脚楼:“你等我想想办法。” 蝶无衣看沈案似乎想往那个吊脚楼去,她紧张的压低声音:“别去,你要是进去就死定了。” “他们没杀了你,肯定也不会杀了我的。”沈案说着往吊脚楼走去。 吊脚楼的门半掩着,推开以后屋中间火坑里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只是这团火不是红色的,而是幽蓝色的,让整个屋子镀上一层怪异的色彩。 沈案走了进去,屋里除了这团火就是火上吊着的铁锅,铁锅里放着一个杯子,杯子里有半杯水。 沈案将杯子给端起来,发现杯子里的水很干净,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也并没有异味,他环视了一下屋子,难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为了将他诱到这里来喝这杯水? 想想被关在外面笼子里的蝶无衣,还有蝶无衣对这间屋子的恐惧,沈案将杯子转了一下,一抬手将杯子里的水浇在了那古怪的蓝色火焰上。 火焰的颜色立刻变成了正常的红色,也能感觉到火堆的温度了。 沈案看看手里的杯子,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看起来自己似乎做对了,他挑了一下眉毛:“蝶无衣不会把这水给喝了吧?” 那只古怪的五彩蝴蝶又出现了,这次它直接从后面的窗户飞了出去,沈案回身看了一眼笼子,笼子里的蝶无衣正眼巴巴的看着这个方向,眼下情形未明,救了蝶无衣无疑是多了一个帮手。 想到这里沈案拿起一段燃烧的木柴走出去,直接用这燃着火的木柴去掀笼子,竹子做的笼子挨着火冒出一点点黑色的水迹,这水迹留下来像是竹子在哭泣。 沈案不管这种怪异的样子,直接从下面将笼子给掀翻,将蝶无衣给放了出来。 蝶无衣一出来就扑向沈案,她的手直接扣向沈案的喉咙,那架势像要将沈案给一击致命。 沈案袖中折扇滑出,一扇子敲在蝶无衣的手腕上:“恩将仇报?” 蝶无衣不说话,继续发招,她的招数来自舞步,每一招都绚丽柔美,可每一招都致命。 沈案应付的也不轻松:“我说,你不想以身相许就明说,不用杀人灭口吧?” 蝶无衣仍旧是一言不发,她猛的抽下自己的腰带,用腰带卷着刚才扣着她的笼子,手一挥笼子就向沈案扣了下去,沈案哪有那么容易被她给扣住,贴地一滑就躲开了。 这个时候蝶无衣手中的腰带松开了笼子,像蛇一样卷向沈案的腿,沈案忙一蹬地,空中一个翻身用手中的折扇去打腰带,腰带却灵巧的从他手边滑过。 蝶无衣突然将腰带一丢,整个人收招站在那里,不再攻击沈案了:“你真的是沈信陵。” 难道刚才突如其来的攻击,就是为了逼出他的武功,试探他的真假? 沈案不解的问:“难道有人冒充我骗过你?” 第87章 回去 “冒充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让我不得不信任的人。”蝶无衣从衣角扯下一根布条,手一拢头发系起来,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你在屋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团火和一杯水。”沈案故意只说了一半。 “你喝下那杯水居然没事?”蝶无衣觉得有些奇怪。 “谁说那杯水是用来喝的?”沈案这才拉长了语调说:“我把那杯水倒在火焰上,那火焰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引我来这里的那只蝴蝶就再出现了。” “蝴蝶在哪里?”蝶无衣很激动的问。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追着去了。”沈案指了指自己刚刚出来的吊脚楼。 蝶无衣急匆匆的掠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有伤,落地的时候她脚步有些虚浮,沈案忙跟了过去,蝴蝶去而复返的来等沈案,一感觉到沈案靠近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沈案和蝶无衣忙跟了上去,窗户外又是树林,好在两人轻功好,从树枝间飞掠如鸟。 沈案回头看了一眼寨子:“奇怪,我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寨子里的人居然一个都没出来查看的?” “那个寨子根本就没有人。”蝶无衣恨恨的说:“我被关了四五天,每天会有人来给我两个果子,如果不是你来了,我只怕就快饿死在这里了。” 沈案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会被抓住?” “都怪那场该死的比试!”蝶无衣说到这件事就火冒三丈,她恶狠狠的转头瞪了一眼沈案:“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是个陷阱,所以才故意输给我的?” “你要是去打听过,就应该知道我一时失手被冷无常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那个什么人留下的纸条我是事后才知道的。”沈案做出心疼的样子:“我可被偷了不少好东西呢,想到我就肉疼,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输给你们,不但能拿回自己的,还能拿到你们的藏品,随便丢两样出去也足以让你们金盆洗手了。” “那个神机盒我费劲心机,最后在京城找到一个波斯巧匠才打开,里面有一封信,说东西是藏在武圣埋骨之地。”蝶无衣想想沈案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也是这么想着,才会拿了神机盒以后就得意洋洋的,以至于被人算计。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所以你才会趁机要挟冷清茗找我拿武圣秘籍,为的就是找到武圣埋骨之地,武圣不会就死在湘西吧?” “他还真就死在湘西,也不知道他跑这么远来死什么。”蝶无衣没好气的说:“总之我到了这里遇到了尸蛊门的人,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他们杀了我手下,还把我给关了起来。” “他们关你做什么?”沈案有些不明白。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哪里会知道。”蝶无衣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大意了,找了个当地会说官话的苗人做向导,似乎这个苗人和尸蛊门关系匪浅,所以我一开始就被人给丢进了套里。” 随着蝴蝶一路走,走到快天亮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寨子,湘西的寨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沈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阿黑叔住的寨子,他还在树上看到了他自己留下的记号。 沈案不明白这个神秘人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蝴蝶诱自己去那个没人住的寨子,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去救蝶无衣? 这里的山民会说官话的不多,虽然他对阿黑叔和尼莫心存怀疑,可还是只能先去找尼莫再说。 太阳一出来,蝴蝶见着光就化作点点五彩荧光消失了,沈案领着蝶无衣往阿黑叔的吊脚楼走:“我去给你找一身干净衣服,你收拾一下离开湘西吧。” 蝶无衣侧头看他:“你不走吗?这个鬼地方有什么好待的,你不会真的相信我们三个被偷的东西在武圣埋骨之地吧?你若要找我可以把我破出来的地图画给你,这个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我不是为了财宝。”沈案用扇子扣扣自己的肩:“丢了就丢了吧,大不了去偷更多,我是因为冷清茗被人给抓走了,我得把她给救回来。” “冷清茗?”蝶无衣眼珠子转了一下:“冷无常的那个孙女?她是兵我们是贼,势不两立的啊……我明白了。” 她原地一个旋转,手勾住沈案的脖子,整个人偎在沈案的怀中:“一向风流倜傥的沈信陵,看向我的眼神却那么正经,原来你也有心上人了啊。” “你想多了。”沈案手中的折扇打向蝶无衣的手臂,逼得蝶无衣不得不松开手:“我另有所图。” “你猜我是信还是不信?”蝶无衣脸上正挂了一个笑,一眼扫到打着哈欠出来的尼莫,脸上立刻换了一个凶恶的表情:“是你?!” 尼莫看向蝶无衣,他很是迷茫,毕竟他也没见过蝶无衣的真面目,不知道眼前这个邋邋遢遢一身血污的女子瞪着自己做什么,就在他一愣的时候,蝶无衣的手已经险险的扣上了他的喉咙。 看着眼前这对蓝色的眼睛,尼莫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带进山的那一队人里,那个人要的就是里头那个蓝眼睛。 尼莫被掐的说不出话来,他拼命的挣扎着,喉咙发出呼呼的声音,蝶无衣看起来纤细娇弱,可手上的力道却足以扼得他动弹不得。 沈案等到尼莫脸色涨红,眼睛开始翻眼白,眼看着就要被蝶无衣给掐死了,这才闲闲的开口:“他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真正想杀了你的正主子可还在偷着乐呢,你就不打算留他一条活口问问你真正的仇人是谁?” 蝶无衣这才一脸不甘愿的松开了尼莫,尼莫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几乎站不起来。 阿黑叔被这动静吵得从屋里出来,看到尼莫这个样子,他说了一大串的话,可尼莫这个时候自顾不暇根本没法回答。 阿黑叔回身取出一支笛子,他还没来得及将笛子凑到嘴边,就听到沈案冷冷的说:“我劝你别动,今天可是我们汉人杀人的黄道吉日。” 第88章 商量 沈案的语气充满威胁,不用尼莫传话,阿黑叔也从他的表情中猜了一个大概。 尼莫摸到水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水,这才缓过气来:“沈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要干什么?”蝶无衣冷笑一声:“你把我和我的人骗到那山洞里,害的我的人死光了,我还被人像狗一样给关起来,你说我要干什么?” “那可不关我的事。”尼莫一听也认出蝶无衣是谁了:“谁,谁让你拿的地图是去蛊王洞的,那蛊王洞是尸蛊门的秘藏之地,你们一群从中原来的人,居然能有这个地图,或许是我们门中出了叛徒,不过,知道蛊王洞所在的人就绝对不能留活口。” 他看蝶无衣目露凶光,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很是后怕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尸蛊门的规矩,我们都是尸蛊门最低的弟子,我连蛊术都没资格学,阿黑叔也只会最简单的蛊术,你要去蛊王洞我必定是要上报的,上面让带你们去那个山洞,我只能带你们去……” “这件事不对劲。”蝶无衣将沈案拉到一边,觉得这荒郊野岭的,还有神鬼莫测的尸蛊门的人在这里,她是时候摒弃前嫌和沈案合作一下了:“那个人把我们三大飞贼引到洛阳去,设了那么一个局让我们三个明争暗斗,虽然我看上去是最大的胜出者,可偏偏因为这个藏宝折了我手下最得力的人,想来这个人的目的,会不会是要弄死我们三个啊,嗯,加千手夫妻算四个。” “弄死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沈案却不是这么想的:“我倒是觉得这个神秘人是以利诱之想让我们几个中胜出的那一个,去蛊王洞偷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一定是我们进去以后必定会拿的东西。” “金银难入你我的眼,普通的玉器古董也难以打动我们,那个人凭什么可以肯定,只要我们进去以后就一定会拿那个东西呢?”蝶无衣想不明白。 沈案立刻有了决定:“那就去蛊王洞看个明白。” “这些人为了不让我去蛊王洞,把我像狗一样的关起来,你觉得他们肯带我们去蛊王洞吗?”蝶无衣白了沈案一眼,觉得沈案说的简直是废话。 “我有他们不得不带我们去的理由。”沈案从腰带上取下圣虫琥珀,转身走进吊脚楼,他问尼莫:“你们原本是打算怎么取走我这个东西啊?” 尼莫和阿黑叔对视一眼,虽然阿黑叔听不懂沈案说的话,可沈案手里的举着的东西他却是不会看错的,尼莫的表情犹豫了很久,才犹犹豫豫的说:“来的路上我们用蛊试过,你身上有圣虫琥珀普通的蛊根本不敢靠近你,所以阿尼甲临时决定先带走你媳妇借以要挟你,没想到圣女那边又有人来横叉一手……” 他叹了口气:“我昨晚和你说的尸蛊门闹内讧那是真的,毕竟你身上有圣虫琥珀就是我们的贵客,按理来说我们该以贵宾礼迎你进圣殿的,可眼下两派还闹着呢,圣殿也被封了……总之你身上有圣虫琥珀,两边的人都想要,可两边都不想要对方拿到,这就让我又成了中间的夹缝肉,日子不好过啊。” “你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反正死的都是我们。”蝶无衣冷笑一声,才不理会尼莫的装惨:“现在怎么办?” “我要去救冷清茗,怎么?你打算做个好人好事帮个忙?”沈案看向蝶无衣。 “姑奶奶可没那个闲心肠,我是要杀了尸蛊门的人给我死去的那些姑娘们报仇。”蝶无衣咬牙切齿的说。 “人家用蛊的,不用和你打,放几只小虫子就灭了你了。”沈案忍不住泼蝶无衣的冷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可分不出身来照顾你。” “姑奶奶我需要你照顾吗?”蝶无衣冷哼一声:“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独吞蛊王洞里的东西呢,我折了这么多人,怎么也得亲眼看看到底那个人想干嘛,他处心积虑骗我们来这里,这个东西肯定很重要,拿到了那个东西我不相信我抓不住这个人的小辫子。” 她咬着牙说:“只要被我查出他是谁,我抽筋拔骨让他活着下油锅。” 这深仇大恨…… “得,你留下也行,东西我不和你抢,但是你如果暗中害我,那也别怪我见死不救。”沈案说。 “成交。”蝶无衣说。 “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甲的老妖婆,她不就是想要我手中的圣虫琥珀吗?可以,我给她,但是我要我媳妇平平安安的回来。”沈案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交换的地点,蛊王洞。” 尼莫脸色一变:“什么?蛊王洞?这个……” “东西在我手里,论武功你们没我高,论轻功你们没我快,论蛊术我有圣虫琥珀你们拿我没辙,不答应我就鱼死网破,我带着圣虫琥珀从此远走高飞销声匿迹……”沈案看尼莫嘴角浮起一丝不屑,他接着说:“你们以为我会放弃我媳妇?你想多了,你们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媳妇,我心情好的话,过一个三四十年,心情一好或许就把这圣虫琥珀还给你们了。” 他加重了语气说:“一旦你们杀了我媳妇,我就毁了这琥珀,进不去蛊王洞的人是你们,我可是一点都不着急呢。” “你,你是在吓唬我吧。”尼莫感觉这件事太大,他一个底层小人物实在做不了主。 “哦~~”沈案毫不犹豫的伸手搭上了蝶无衣的肩:“这位色目小娘子论姿色还胜过我媳妇,身娇体软知情识趣,我媳妇那个母夜叉在你们这里,我大可在外面沾花惹草,说起来还是为了保住我媳妇的命在忍辱负重浪迹天涯,你们是不懂江湖,但凡懂那么一点江湖就该知道,我这样的男人会有更多的女孩喜欢。” 尼莫赶紧去找阿黑叔商量,商量了一会,阿黑叔走了出去。 尼莫对沈案说:“阿黑叔去和阿尼甲上报这件事了,你们等等吧。” “让姑奶奶等着可以。”蝶无衣伸了一个懒腰:“赶紧烧水,姑奶奶要洗澡。” 第89章 入洞 蛊王洞前。 沈案背着手看眼前这个山洞,实在是一个非常的普通的山洞,他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的蹊跷,不过既然是叫蛊王洞,封闭这个山洞的应该是蛊术。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里拿着圣虫琥珀,他的手指摩擦着琥珀光滑的外表,心里想着那个五彩蝴蝶的主人,抓住了蝶无衣的圣女,不知道这个圣女会不会出来捣乱。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沈案看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却看到小女孩模样的阿尼甲站在树杈上,他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前辈笛声悠扬……不去卖艺真是可惜了。” “尖嘴利舌,等我撕开你的嘴,倒是要看看你有多能说。”阿尼甲说着一个旋身从树上落了下来。 尼莫带着冷清茗走了过来,冷清茗看起来还是一副如同傀儡的样子,闭着眼睛直直的跟着走过来。 沈案说:“解蛊。” 阿尼甲却也是一步不让:“先给我圣虫琥珀。” “给了你,你还能给解蛊吗?”沈案嗤之以鼻:“你别当我傻的。” “哼。”阿尼甲拿起笛子吹了几声。 冷清茗打了一个寒颤,如梦初醒般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山洞前面,她有些迷茫:“我怎么在这里?” 她话音未落,从树林里射出两根透明的丝线,这丝线缠住了冷清茗的腰,丝线上的力道将冷清茗拖进了树林里。 拖走冷清茗的人当然就是蝶无衣,这是沈案和蝶无衣商量好的计策,只要冷清茗一露脸,蝶无衣就带走冷清茗,而沈案则想办法周旋一会拖一拖时间,等蝶无衣把冷清茗藏起来以后和沈案会合,两个人借用圣虫琥珀能够避开蛊术,进入蛊王洞一探究竟。 阿尼甲看到冷清茗被拖走,却一点都不紧张:“我下的蛊是解了,可她之前被人下的蛊还没解呢。” “这个圣虫琥珀是尸蛊门圣女给我四舅的,正所谓物归原主,那还是请你们尸蛊门的圣女来吧。”沈案态度倨傲的说。 尼莫紧张的看了一眼阿尼甲,不露痕迹的往后面退了两步,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阿尼甲冷笑一声:“姓沈的,别以为我拿你就没办法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 这个时候树林里传来一阵笛声,听到这个笛声阿尼甲脸色一变,也将笛子凑到了嘴边。 呃……看来圣女那边的人也没闲着,果然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了。 沈案一挑眉,这可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他脚一偏整个人就滑进了蛊王洞。 蛊王洞是个极大的溶洞,作为一个长年在城里偷东西的贼,沈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溶洞,进入这个溶洞像是进入了一个不同于外的世界,洞顶上倒垂下许多的石峰,地面上也有大小不一的石笋,洞中的光不知从何而来,五颜六色的照在这些石峰之上,造出一片绚丽诡秘的景象。 “我说……”一个人从洞的拐角走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闯了进来?” 这个人身形有些单薄,看上去有些瘦弱,正是大理寺寺正成竹。 沈案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看到清茗身上中了蛊,一个担心就跟了过来。”成竹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这洞里怎么那么冷啊。” “你为什么能看出冷清茗身上中了蛊?又为什么能进这个洞?”沈案警惕的看着成竹:“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我娘也是尸蛊门的人,当年蛊术盛行的时候她去中原游历认识了我爹,于是剩下了我这个不被生蛊门承认的孩子。”成竹叹了口气:“我娘生下我以后就回湘西了,我是被我爹给带大了,嗯,我爹被我娘下了蛊所以不敢找后娘,所以我也没被虐待,不过也不会蛊术。” 他双手拢在袖中:“我能感觉到清茗身上有蛊,是因为我娘在我身上种了蛊,有别的蛊靠近我就能感觉到,可别的蛊却感觉不到我身上的蛊,这算是我娘对我的保护吧。” 沈案说:“你为什么还能进蛊王洞呢?” “圣虫琥珀虽然只有一个,可尸蛊门有五圣,也就是说要打开最后那道门的东西有五个,而我恰好有一个。”成竹的手从袖子拿出来,掌心里是一个银盒子,银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就不可而知了:“拿着圣物的人虽然可以进来,但是想要打开最后的门,就必须得要五个圣物齐聚……现如今只怕是不可能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往里面走:“我娘在前面等我们,她启禀了圣女带着尸蛊门的两位长老,这两位长老手里各有一个,加上你手里这个是四个,最后那个……你还记得先帝时候国舅爷用猫蛊陷害先皇后吗?那个下蛊的就是我娘的师姐,被处死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件圣物就不知所踪了。” “最后那一件,只怕正好在我手里。”蝶无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脚步轻盈的从外面走进来,走近以后晃了晃手中的一片玉:“神机盒里的,看来让我来这里的那个神秘人,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 沈案嘴角抽了抽:“之前你可是一句都没提这件事啊。” “江湖那么险恶,大家都是做贼的,谁能和谁交心呢?”蝶无衣从沈案身边走过,一点羞愧的表情都没有:“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打开这个神秘的蛊王洞看看吧。” “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能不要这么嚣张吗?”沈案叹了口气跟上去。 “她嚣张也不要紧,反正这个洞里除了我娘能听懂一些官话,其他两位尸蛊门长老根本就听不懂。”成竹不急不缓的跟着。 蝶无衣得意的对沈案丢了一个小眼神。 沈案退了两步和成竹并肩走着:“成竹兄,我只怕要告诉你一件小事,你眼前这位活泼可爱的色目女子,就是和我齐名的三大飞贼之一的暗香浮动蝶无衣,不知道你还觉不觉得她很有趣呢?” 第90章 神像 “蝶姑娘编排的采莲舞我在洛阳有幸一见,姑娘有如此才情又何必为贼呢?”成洛在洛阳赏芳园见过彩云班的采莲舞之后,那是惊为天人记忆犹新,哪怕是后来沈案招待他去过一次胭脂楼,他都觉得完全不如彩云班。 沈案在一边闲闲的开口:“哦,顺便说一下,这位就是大理寺寺正成竹成大人。” 蝶无衣一听,脸上挂上一个甜而媚的笑:“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被我挖了双眼,你要看不妨多看两眼,因为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沈案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半掩着嘴:“这位成大人的娘在尸蛊门地位可不低啊,而且貌似就是把你当狗一样关起来的那一位。” 蝶无衣一听,看向成竹的目光中又多了三分怨毒。 “要是不把你关上几天,你身上的蛊可拔不干净。”一个带着口音的女声从上面传来:“大家都不是来这里闲聊的,还是赶紧把正事给办了吧。” 洞中的石乳在前面铺成一层层天然的台阶,拾阶而上是一个洞中洞,有三个人站在洞口。 这三人都是女子,都穿着苗寨的衣服,手上和脖子上都戴了银饰,除了其中一位是位头发全白的老奶奶,其他两位看上去都是四十来岁,一时间也分不出到底哪个是成竹的娘。 沈案一向嘴甜,远远的就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伯母好,我是成竹的朋友我叫沈信陵,早听成竹说您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洞口站着的三位一点反应都没有。 蝶无衣嗤的一声笑出来:“这马屁的好,不偏不倚正拍在马腿上。” 那满脸皱纹的老奶奶说:“我儿子只怕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我吧。” 这一位竟然才是成竹的娘。 成竹冷着一张脸说:“不是娘亲口说绝对不能在外面提及你吗?” 沈案眼珠子一转,忙打圆场:“想来是那年猫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先帝下旨驱杀蛊师,伯母大人为了保护成竹,所以才有次嘱咐吧?” 他又深深的鞠了一躬:“我曾听闻蛊喜阴,所以练蛊的大部分是女子,而且是处子,因为一旦生子就容易气血双亏被蛊虫反噬,伯母头发全白想必也是这个缘故,侄子我恰好知道一位大夫配的华发丸效果极好,如果伯母大人不嫌弃,等我回京城以后给你捎一些试试?” 蝶无衣撇撇嘴:“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拍上马屁啊。” “人各有长,你也不用羡慕我,比如我就不会跳舞。”沈案对蝶无衣挤挤眼睛。 成竹娘呵呵笑了两声:“你这么会孝顺人,你娘一定很开心吧?” “我是个孤儿,天生天养长这么大的。”沈案说。 “风四邪是你的四舅,你怎么可能是孤儿?”成竹娘立刻戳破了沈案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 她也不纠结这件事:“现在大家就把五圣拿出来打开蛊王洞,让蛊王重新选一个圣女出来吧。” 沈案往来的路看了一眼:“阿尼甲不会趁机来捣乱吧?” “这两位都是她那边的,再加上沈公子和这位姑娘两位局外人做见证,想来也不会有谁觉得今天的事不公平了吧。”成竹娘话里有话的说。 那两名四十多岁的女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怪笑一声:“当然不会。” 她们两个往两边挪开一些,露出身后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上有五个凹洞,沈案见其中一个是椭圆形的,和他那块圣虫琥珀很像,他走过去将手里的琥珀放上去,大小正合适。 其他人也将自己拿着的五圣物放了上去,蝶无衣却没有立刻走过来,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一片玉:“为什么你们尸蛊门的圣物会流落出去呢?你们尸蛊门和剑圣有什么关系?” “我们尸蛊门和剑圣从来就没关系。”成竹的娘冷冷的说:“够能藏的啊,这么大一块东西藏在身上居然我们都没发现,当年先帝下旨驱杀蛊师,圣女带着我们逃回湘西,路上起了内讧大家打起来,圣女受伤被风四邪所救,想着阿尼甲那群人估计还不会死心,就把圣虫琥珀托给了风四邪,等圣女死的时候才把这件事给说出来,可风四邪是个无名之辈,我们找了很多年也找不到她说的到底是哪一个风四邪。” 蝶无衣还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那我手头这个呢?” “当年的猫蛊案是所有事情的源头,下猫蛊的那位就是这片玉原来的主子,急功近利非要去靠近王权富贵,都说了有钱有权的往往没良心,不信,死了吧。”成竹娘倒是满满看好戏的语气。 蝶无衣看了一下手里的玉,玉质普通的白玉一块,上面刻了一条蛇,如果说这块玉原来的主人曾经在京城,而且曾经在国舅爷府上待过,那么,这块玉最后是落在了谁的手上呢? 在洛阳赏芳园闹那么一出,还把东西藏在神机盒里,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这里,到底这个神秘人是想干什么? 她把手里的玉递给成竹,如有所思的看着成竹将那块玉也放到了大石头上。 石头之后是不见底的黑,哪怕是这边洞口点了火把,也照不透这眼前一片的黑。 当五圣物放到石头上以后,石头缓缓的转了一圈,从黑暗中传来一阵震动,震动虽然不激烈,可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从黑暗中升起点点光来,慢慢浮上来像是一颗颗星星,一眼望去炫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些光从下往上,等飞近了些倒像是一只只会发光的虫子,这些虫子都停在黑暗中一个东西上,等无数虫子都附上去以后,他们才看出这里树了一个极大的男性石像。 成竹娘和其他两个苗寨打扮的女子一看到这个石像,立刻跪下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沈案捅了捅成竹:“这是谁啊?” “五苗的祖先是蚩尤,这八成就是蚩尤像了。”成竹说:“蛊王洞就是这样?” 像是回应他一样,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从深涧下传来,那声音像是有数以万计的苍蝇一起在振翅。 第91章 第三 从莹莹光华之下,一只古怪的巨大的虫子飞了起来,它有蜻蜓一样透明的翅膀,这翅膀一共有三对,分别在它那大脑袋的两侧,翅膀下面是像蝎尾一样覆盖着硬壳的身体,长长的一条拖在身后。 这只虫停在石头旁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案说:“它不会在等着我们站上去吧?” 眼前这几位也是第一次进这蛊王洞,谁都说不准,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定主意。 沈案和蝶无衣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对这个蛊王洞疑问颇多,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施展轻功掠过众人跳上虫子的后背,那两名中年女子离得近,也赶紧跳了上去,成竹的娘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了,却也老当益壮的跳了上去,只有不会武功还站得远的成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 虫子载着沈案一行人往深涧下落去,沈案看着身边布满发光虫子的石像,他们从石像的胸一直往下沉到了石像的脚。 石像的双脚之间有一个洞,走进去发现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的正中间放了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三个石匣子。 石匣子上面刻着不同的图案,沈案和蝶无衣也不知道这石匣子里装的是不是什么蛊,也不敢轻易的去碰,两人在石室里打起转来,想看看那个神秘人让蝶无衣到这个石室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成竹娘和那两个中年女人站在三个石匣子前面,三个人也是第一次来,之前的内讧闹的各边长老也没把这传承的事情给说明白,因为五圣物不全了,进洞以后该怎么办这事就没仔细说,现在三个人看着这三个石匣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蝶无衣在石室里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别的,她有些不耐烦的说:“干脆你们一人一个匣子掀开不就得了。” 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 成竹娘和其他两个人一商量,还真就这么干了。 看她们的手放在了石匣子上面,沈案忙拉着蝶无衣往门口退:“你傻啊,你没看到那几个都没闹明白这个匣子里是什么吗,你就敢窜托着她们直接开掀,如果放出来个天下第一蛊,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我们两个在这呆着呢,轻功再好我们也飞不上去啊。” “死也要死个明白,我倒要看看这个洞里到底有什么幺蛾子。”蝶无衣倒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三个石匣子打开,还真没像沈案担心的出什么无影无形的蛊来,第一个匣子里是一本书,上面的字沈案不认识,但是用猜也能猜得到是曲断肠梦寐以求的尸毒经。 成竹娘立刻盖上了匣子:“这个大家都知道是什么,等新的圣女选出来了,这本尸毒经由新圣女来研习吧。” 第二个匣子里是一个鼎,看那式样就知道古老的很。 成竹娘点点头:“蛊王鼎,嗯,在就好。” 第三个匣子打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成竹娘和那两个中年女人都露出一脸的失望,三个人站在一起低声商量去了。 沈案靠近石桌,打了个眼色给蝶无衣,要蝶无衣帮他遮掩一下,他要动手偷尸毒经了。 可沈案的手刚碰到石匣子,蝶无衣却高声说:“沈信陵,你干嘛呢?想偷东西啊?” 成竹娘和那两个中年女人都看了过来,沈案挥挥手:“我就想看看这匣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不是第一次来,觉得很新鲜嘛。” 他这么一挥手,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匣子的盖子,而看上去很沉重的盖子被他这么一碰留落到了地上,还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成了两半。 而在摔碎了的盖子里面摔出来一张纸,这纸很薄,看上去有些弯弯曲曲的线条。 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很激动的指着纸说了几句,另一个走过来将纸捡起来,然后抖开迎着光一看。 上面是一片水墨山水。 成竹娘和那两个中年女人对着这幅画争论起来,沈案却是一看这幅画就立刻认出来了,不是别的,正是陆探微的踏春图。 沈案扫了一眼蝶无衣,他从蝶无衣那两眼发光的样子,就看出来蝶无衣也把这幅画给认出来了。 踏春图落到沈案手里的时候就被揭了一层,等这幅图出现在越国公寿宴上的时候,再次被一分为二,之前沈案还弄不清楚哪一副是在前哪一副在后,可看到这个石盖子里这一副,他可以非常肯定这一副才是最初被揭开的那一层。 毒郎中之前对着那两幅踏春图什么都没看出来,难道真正的玄机在这一副里面? 看着沈案的目光盯在那幅画上就不动了,蝶无衣靠过来:“我说,踏春图在越国公那闹出一个双黄蛋就算了,怎么在这儿还有一幅呢?” 她也盯着那幅踏春图:“我要是没猜错,那个神秘人想我来这里拿的,就是这幅画了。” “你打算怎么拿?”沈案看了她一眼,这个深涧除了那只虫子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离开,他们根本不知道操控虫子的办法,就算让他们偷了画也逃不出去,在这里也没有所谓的别的退路。 蝶无衣显然也没想到办法:“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拿?” “想偷师啊?”沈案对蝶无衣挑挑眉毛。 蝶无衣很不屑的说:“我犯得着吗?” 沈案直接走过去对成竹的娘说:“伯母啊,其实我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幅画,这幅画是我们家祖传的,你可以去问成竹。” 成竹娘看了一眼沈案,将画揣进袖子里,领头走出了这个石室,出了以后那只大虫子安静的伏在外面,等他们上去了以后振翅将他们带了上去。 成竹娘一路都阴沉着脸,上去以后直接把五圣物抓走了三样,那两个中年女人带的两样都给她们留下了。 成竹看这样子,小声的问沈案:“怎么样?” 沈案说:“第三幅踏春图,居然在你们蛊王洞,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我哪儿知道啊。”成竹一脸的迷茫。 “不知道不要紧,帮我弄到手就行。”沈案说:“这幅画眼下就在你娘袖子里揣着呢。” 第92章 野心 出了蛊王洞,在洞外一直等着的阿尼甲立刻跑了过来,那两个中年女人摇摇头,一脸失望的和她用土话快速的商量着。 成竹娘对沈案他们说:“走吧。” 回到曾经关过蝶无衣的无人苗寨,成竹娘站在寨口:“我们内讧了那么多年,累及十几个寨子,只有这个寨子被我们祸害得全死了,于是我们两边决定休战齐心去五圣物,让蛊王重新给我们一个圣女,可惜去了蛊王洞,最后一个匣子里什么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就近走进一栋吊脚楼:“成竹,烧火。” 成竹动作不太熟练的去屋后抱了柴禾来生火。 成竹娘在屋檐下坐下,目光忧伤的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寨子:“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争得到底是什么?是一口气?是不甘心?还是我们自己的私欲?” 成竹蹲在土坑边生火,埋着头瓮声瓮气的说:“你们自己当年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 成竹娘苦笑了一下:“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些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沈案和蝶无衣压根没听懂。 问路还得先投石呢,沈案决定漏一点口风:“伯母,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一般这么说的就是想问,这句话也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 成竹娘在中原生活过,对中原人这种自以为有礼的假客套很是明白:“你问吧。” 沈案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踏春图据说最早是前陈皇家私藏,后来流落出来以后被我偶然得到……” 蝶无衣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的可够委婉的啊。” “一边玩儿去。”沈案瞪完蝶无衣,又换上恭敬的表情继续对成竹娘说:“我拿到的时候发现这幅画被人揭了一层,他作画的这种纸要是落在造假的高手那里,可以揭开三层,当时我也不以为意,毕竟陆探微的画本就是千金难求。” 成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沈案,这幅画牵扯出了许多的前因后果,从越国公的寿宴到洛阳赏芳园,从冷无常被人意外毒死到现在冷清茗身中蛊毒…… 沈案继续说:“可越到后来我们发现事情不对劲,当初设局让我们天下三大飞贼去洛阳的那个神秘人,让胜出蝶无衣,嗯,就是这位姑娘,拿着费力解开的地图和尸蛊门的圣物之一到了这里,进入蛊王洞以后居然让我看到踏春图最早被揭开的那一层……” 他态度很是有礼言辞却很犀利:“尸蛊门圣女去世至少十年,蛊王洞也十年没人进去过,那为什么踏春图会在蛊王洞的石匣盖子里呢?”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也没什么不可以说。”成竹娘接过成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将粗陶碗随手放在旁边:“圣女当年问蛊探知天下将要归一,适时先帝取代后周和前陈分江而据,到底谁才是一统天下的雄才她不可而知,所以让门下分别去了前陈和当朝……” 猫蛊案闹得天下沸沸扬扬,大江南北驱杀会蛊之人,前国舅爷府上有会蛊术的婢女,源头竟然在这里…… 蝶无衣有些好奇的问:“你们圣女为什么要那么做?” “寨子里有些年轻人出去见了所谓的世面,回来和她胡说八道,让她也动了心思,想要一宝压准了真龙天子,让尸蛊门不再是偏居一隅,而是像道教佛教一样,可以广布庙宇开收弟子,著书立文名垂青史。”成竹娘语气里带了点不赞同,显然她当初是激烈反对过圣女这个决定的:“都是被糊弄了,她一句官话都不会,全听那些嘴上没毛的胡说八道。” 沈案听她用土话骂骂咧咧的,只好苦笑一下接过成竹递来的水:“伯母,恕我直言,既然有人知道这幅画在你们这里,又在打这幅画的主意,要不你把这幅画交给我,即可甩掉一些麻烦,也可让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想害你们。” 蝶无衣撇撇嘴低头喝水,沈案这话说的还真为对方着想,其实自己压根就没吃亏。 成竹娘晲了沈案一眼,从袖子里摸出那幅画递给沈案:“拿去,你们中原人的麻烦,你们自己去解决,以后不要来了。” 她目光转向蝶无衣:“小丫头,我把你关这里本来是为了帮你拔蛊,可惜还有四天才功成就被这个莽小伙把笼子给你掀了,你身上余毒未清,虽然不危及性命,可寻常男人却挨不得你,你若是要嫁人只能嫁我们寨子里会蛊的男人,或者……” 沈案扇子一展,用看好戏的表情看向低头喝水的成竹:“或者是像成兄这样身上有蛊的男人。” 蝶无衣正在喝水,一听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成竹也是涨红了脸,慌张的说:“我,我没那个意思。” “我也没有!”蝶无衣将碗一摔,气冲冲的就走了。 她换了一身苗寨女子的打扮,腰带上饰了一排小铃铛,走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从这声音里也听得出她很生气。 沈案蹲着往成竹娘那边挪了一小步:“伯母,高招,你果然是亲娘。” “靠那个臭小子,他们成家就得断子绝孙。”成竹娘眉眼间露出得意的笑。 沈案趁机说:“那你老人家是不是也顺手帮我把我媳妇身上的蛊给拔一拔啊?” “冷家那丫头?”成竹娘呵呵的怪笑两声,眼睛晲向成竹。 沈案忙说:“其实我和冷清茗没什么,就是为了糊弄阿黑叔给她解蛊才说是我媳妇,如果成竹兄和她已经两心通,我这个闲杂人等立刻就回避。” “瞎说什么,我只当清茗是妹妹。”成竹这个时候忍不住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案眉一挑:“那蝶无衣呢?” 成竹一听头又埋进了碗里。 成竹娘看成竹这个样子,很是高兴,她指着寨子里一栋吊脚楼说:“清茗泡在罐子里拔蛊呢。” 成竹忙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沈案看着成竹有些慌乱的背影,非常知情识趣的对成竹娘说:“伯母你尽管安心在山里养蛊,成竹兄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成竹娘说冷清茗泡在罐子里,那还真是泡在一个大瓦罐里,瓦罐里有一种刺鼻的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冷清茗除了一个脑袋,全身都泡在了里面。 成竹看冷清茗还闭着眼睛:“清茗?” 冷清茗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费了半天劲才有了些许神采,她一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成竹,立刻用嘶哑的声音说:“小心沈案。” 第93章 借酒 冷清茗无头无尾的说完这一句就晕了过去,让成竹一向不太宽敞的胸襟又泛起了小嘀咕。 难道事情并不像沈案所说,难道清茗中蛊其实是被沈案所害? 成竹从吊脚楼退出来,却看到他娘和沈案在屋檐下聊的很是投机,仔细一听,他第二个孩子的名字都被这两人给取好了。、 他很是无奈的叹口气:“两位,我和蝶姑娘之间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下?” 沈案说:“正所谓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才立业嘛,再说成竹兄你现在事业有成,也是考虑一下个人问题的时候了。” 成竹说:“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要留下来照顾清茗。” “那我们京城见。”沈案也毫不客气的抬腿就走。 成竹娘看成竹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沈案离开的方向,她喝了一口水:“你不用担心,阿尼甲那边的人已经如愿以偿的进入了蛊王洞,眼下圣蛊令不见了,新的圣女选不出来,他们肯定憋着要杀了我们这边的人,强行掌管尸蛊门,湘西不安全,等明天清茗身上的蛊毒拔干净了,你就带着她回京城吧。” “娘。”成竹有些担忧的说:“既然湘西不安全了,你不如和我一起回京城吧,我的薪酬虽然微薄,可足以给你安养晚年的。” “我被蛊虫反噬已经时日无多,离开这里只会死的更快,你我这辈子母子缘薄,我经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只觉得你能安好我便安心了。”成竹娘拍了拍蹲在自己面前的成竹的肩:“看到你现在能当上大理寺的大官,娘也很欣慰,当年我把你留给你爹,而不是自私的将你带回来,果然是对的,哪怕你现在心里对我还有怨怼,我还是觉得我是对的。” 成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青山绿树:“我如果生在这里,不曾看书习文,不知帝都繁华,不明天下之大,也许会活的简单自在呢。” 他低垂下眼睛:“刚刚清茗醒过来了一会,她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小心沈案。” “你们的恩怨我可不管,那是你们中原人的事。”成竹娘站起来,捶着腰往寨子外面走。 成竹不敢在湘西随便乱走,冷清茗还在这里,他只好在这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寨子睡了一晚。 第二天下午成竹娘带着两个年轻女孩来将冷清茗从罐子里捞出来,洗干净了还给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把她放在一个熏床上蒸了一个时辰,这才派了人送他们离开。 回辰溪的路上,冷清茗将自己在大牢偷听到的事告诉成竹:“当时太急促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你觉得他们说的财宝会是什么?”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大理寺是抓坏人的,不是帮人找财宝的。”成竹对这件事没啥兴趣:“你晕倒前说小心沈案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啦,他肯定是在利用我,利用我们。”冷清茗说。 “也许有吧。”成竹想想蝶无衣的确是另有目的的到蛊王洞来的,不过也因为蝶无衣和沈案来了,才带来了尸蛊门两样圣物,才能打开蛊王洞,可打开以后拿到对他们有用的就是那副踏春图。 他有些疑惑的问冷清茗:“你知道陆探微的踏春图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问我?我对书画的认识能比得过你?”冷清茗说:“你觉得这些事和踏春图有关系?” “也不一定,只是踏春图被那么神秘的收藏在蛊王洞,所以我怀疑踏春图有什么秘密,可想想看,也不排除是圣女中原的情人送给她的,她比较珍视所以那么秘密的收藏起来了吧。”成竹说。 回到辰溪,冷清茗去客栈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却意外的看到了沈案在客栈:“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沈案的表情难得的严肃:“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什么事?”冷清茗被他这个表情弄得有些不自在。 “你是不是让马三碗和麻二两跟着毒郎中?”沈案不答反问。 “是……”冷清茗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脑子嗡的响了一声,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遥远:“我,我告诉过他们,毒郎中不好惹,要他们躲远点,要跟就跟鲁嵩……” 成竹忙抓住冷清茗的手臂:“清茗,你冷静一点。” 他问沈案:“马三碗和麻二两出事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义庄。”沈案说。 冷清茗一听拔腿就往外跑,她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必须要跑一跑才能让她不至于哭出来。 成竹看向沈案:“鲁嵩被毒郎中带走了?那你怎么办?没有鲁嵩传功,你身上的寒毒……” “时也命也,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案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我已经联系好了人和马车,先把麻二两和马三碗送回京城吧,落叶归根死者为大。” “你要是死了,大家朋友一场,我也送你落叶归根……该把你送哪里?”成竹看向沈案。 “哪儿死哪儿埋吧。”沈案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 “你早派人暗中盯着毒郎中和鲁嵩吧?”成竹突然一个机灵,他才不信沈案是这么一个认命的人:“我说,你当初真的是为了和毒郎中赌一口气才去偷饮雪寒喝的?你没那么无聊吧?” “我比你想的无聊多了。”沈案不搭这个话茬。 成竹看沈案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也只好作罢,有沈案的安排和大理寺寺正的身份,他们很顺利的就带着麻二两和马三碗的尸体上路回京了。 冷清茗一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在琢磨着怎么将毒郎中和鲁嵩碎尸万段。 成竹心里比冷清茗多装了一件事,他算着日子在沈案毒发前的一天晚上,吃了晚饭以后带着一坛酒敲开了冷清茗的房门。 冷清茗看着成竹抱着的酒坛,很是意外的说:“我不需要借酒浇愁。” “我想你需要借酒和沈案聊聊。”成竹说:“他的毒快发作了,鲁嵩不在这里,只怕他过不了这一关了。” 第94章 夜风 春寒料峭,成竹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冷清茗被吹进来的夜风冷的打了一个哆嗦,看着桌上那坛酒,她呆坐了好一会才握紧了自己的左手。 当时沈案拉着她从客栈去见阿黑叔,握的就是这只手,沈案手掌传来的温度依稀还在…… 冷清茗抱起酒坛往沈案房里走,她觉得自己不该去却又应该去。 沈案房中亮着灯,冷清茗伸手去敲门,门没拴上,一碰就开了,沈案坐在窗框上,手里拿着一柄小刀在一支竹笛上刻着花纹,他听到门响抬头对冷清茗笑了一下:“坐。” 冷清茗觉得沈案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她脚步机械的跨进屋里,将酒放在桌上却有些不知所措:“你哪儿来的竹笛?” “我让蝶无衣给我带来的,她刚走,今晚我这里可这热闹,美人儿一个个的挨着送上门。”沈案看冷清茗听他这么轻佻的说话却没发火,眼光扫过桌上的酒,已经明白冷清茗是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他干脆坦荡的说:“之前我们有些猜疑到了湘西猜得到证实,我们三贼齐聚赏芳园根本是有个神秘人布的局,最后胜出的蝶无衣被他留下的东西引到了蛊王洞,而我们在蛊王洞找到了最后一副踏春图,可见他的目的就是这幅踏春图,我和蝶无衣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我也没两天可活了,有些事也只能托付给蝶无衣了。” 冷清茗一听心里有些泛酸,觉得在沈案心目中蝶无衣比她更可信:“这件事你也可以托付给我啊,以大理寺的能力难道还抓不到那个神秘人么?” “你别忘了胭脂楼那件案子里那个大胡子就是死在大理寺,你们大理寺也不是没有缝的蛋。”沈案回答得很直白:“再说了,那个神秘人设计蝶无衣来闯蛊王洞,还得她手下最得力的人手死伤惨重,她和那个神秘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件事托给她,她必然竭尽全力。” 他目光平静的近乎温柔:“鲁嵩跟着毒郎中跑了,明天就是第十天,我必死无疑。” 冷清茗张张嘴却想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 沈案又说:“之前成竹兄问我,等我死后将我送到哪里去落叶归根,我这种江湖人哪里死就哪里埋……你们也不用埋我,饮雪寒毒发会死的很难看的,我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到时候痛的哼哼的样子实在不想给人看见,明天一早……” 冷清茗突然扑上去紧紧的抱住沈案,让沈案后面四个分道扬镳说不出口。 沈案被冷清茗抱得很紧,冷清茗肩头轻发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不想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沈案没想到冷清茗会这样,他一向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于是柔声安慰冷清茗:“你可别哭,要哭也等我死了再哭,否则我可会笑你了。” “谁哭了!”冷清茗深吸一口气松开沈案,恶狠狠的等着沈案,只是一双泛红的眼睛让她这种凶恶透着十二分的委屈:“你这种十恶不赦之徒死了才天下太平呢。” 沈案被她这表情弄得那颗狼心狗肺突然有些柔软,他先是默默的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知道自己之前的胡说八道被冷清茗当了真,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自己风流半生全是露水情缘,没想到临死还能有个良家女子为自己伤心。 他心一软声音就更软了:“你带了酒来?那正好,让我直接醉死也不错。” 冷清茗走到桌边取了两个茶杯当酒杯,她斟上酒后举起来:“你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吗?” 她的神情郑而重之,沈案怀疑他现在要吃天山雪莲,这傻丫头也会立刻策马天山给他摘去。 他举起杯子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这种甜言蜜语对沈案来说那是信手拈来,换做平时冷清茗也是嗤之以鼻,可现在想着沈案明天就要死了,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圈忍不住又泛红了。 她看着仰头喝酒的沈案:“天下会阳性内功的也不止鲁嵩一个,要不我们现在出去找找,说不定你这个祸害命不该绝,能让你再遇上一个呢?” “天下哪有什么运气,你看到的飞黄腾达哪一个不是步步为营,你看到的风光无限背后往往都是如履薄冰……”沈案说到这里转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他和毒郎中打赌,上峨嵋偷饮雪寒,进大牢遇见鲁嵩,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精心布局? 都是为了那据说掏空了当年半个前陈国库的陈王秘宝。 本来这件事挺虚无缥缈的,没想到毒郎中还真知道关于陈王秘宝的关键线索,那就是陆探微的踏春图,回想起来那个神秘人在赏芳园布局也用了踏春图,在蛊王洞拿出来的也是踏春图,那个神秘人肯定也知道陈王秘宝,而且目的也是这个泼天的宝藏。 冷清茗是在全盘算计之外,她中蛊却让这件事终于柳暗花明,只是现在就算将整个宝藏都堆在沈案面前也没用了,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天。 冷清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意让她的双颊染上一层粉红,嘴里却不肯说软话:“现在知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了吧,你要是不去做这见不得人的贼,以你的脑子在我们大理寺都能当上捕头了。” “我觉得我挺能见人的……”沈案的手搭在冷清茗放在桌上的手上,他的手比冷清茗的长,手指自然的落在了冷清茗的脉门,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皮肤下的搏动:“如果我这次能大难不死一定去大理寺当个捕快,天天和你抢案子。” “得,准备金盆洗手那就摆一桌吧,可都得是肉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两人转头一看,看到鲁嵩那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出现在窗户外面。 鲁嵩对着沈案喊:“赶紧搭把手拉我进去。” 冷清茗忙缩回被沈案搭着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她等着鲁嵩:“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95章 对错 “我这不上赶着来救沈小贼的命吗?我要是迟一步你们是不是该拜天地了?先等等啊,等我给他传完功咱们先摆一桌,成亲这种事就得坐下来一边吃一边慢慢商量。”鲁嵩对慢吞吞走过来的沈案说:“赶紧的啊。” 沈案走到窗边,看到鲁嵩被人绑在一根竹竿上面,这根竹竿将他这个人恰好挑在窗口:“谁把你给绑这里的?” “蒙着脸没认出来,武功挺高,是个高人。”鲁嵩说着眼珠子在沈案和冷清茗身上一转:“毒郎中果然没说错,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 他压低嗓门问沈案:“我们的事你没告诉她吧?你可别色令智昏啊。” “放心吧,没说呢。”沈案揭开了鲁嵩身上的绳子将他给拉进屋。 冷清茗走过来,故作镇定的说:“老鲁,你还有半年就刑满出狱了,这个时候越狱……是觉着大理寺大牢住的挺舒坦,打算加刑长住是吧?” 她绝口不提沈案拿了杨大人的手令,鲁嵩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出来,她打算诈一诈鲁嵩,看能不能从鲁嵩口里撬出点什么。 “我不想出来的啊。”鲁嵩立刻认了怂,且一点都没有挣扎的就把沈案给出卖了:“是沈案和毒郎中把我给弄出来的,我当时死活不走就差以死明志了,可被毒郎中给药晕了,等我清醒过来已经离开京城几百里地了,我现在举报啊,沈案劫狱,抓他。” 冷清茗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小看鲁嵩了,这老头装疯卖傻本事一流,自己想套他的话还太嫩了,她转身往外走:“你们传功吧,我去睡了。” 沈案默默的跟到门外,伸手将门给半掩,看冷清茗埋头往前走,他忍不住叫住冷清茗:“喂,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啊?” 冷清茗立刻凶巴巴的回头说:“我说什么了?!” 沈案笑了一下,闪身退回屋里:“明儿见啊。” “笑个屁啊。”冷清茗往自己的房间走,快走到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事不对劲,麻二两和马三碗被毒死了,鲁嵩和毒郎中是一路人,那鲁嵩在这里毒郎中去了哪里呢? 想到这里她返身去找鲁嵩,走到沈案房间外,从烛火投到窗户上的影子看到正在传功,她想了想悄无声息的门外坐下。 传功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传完以后沈案特别懂事的溜窗户去厨房给鲁嵩顺了一大块卤肉和一碟子馒头:“吃吧,补补。” “你真和冷家这丫头好了啊?”鲁嵩吃着东西嘴上也不闲着:“一个兵一个贼,门不当户不对啊……” 他警惕的看着沈案:“你不会真的想去大理寺当捕快吧?” “瞎捉摸什么啊?”沈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你的事吧,你和毒郎中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离开连点音讯都没留下?” 他的目光往门口扫了一眼,刚才他听的很真切,冷清茗去而复返,应该是猜到鲁嵩在给他传功所以没有进来,现在应该还在外面偷听呢。 “毒郎中说看到你和冷家丫头鬼鬼祟祟的,说你肯定出卖了我们,我们两个就赶紧跑了,谁知道没跑多远就发现有人跟着我们。”鲁嵩拿起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那两人看被我们发现了,就亮出了身份是大理寺的捕快,要抓我回去归案,毒郎中肯定不乐意啊,就直接下毒把他们给毒死了,这件事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到时候可记得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啊。” 屋外的冷清茗听了紧紧的握住了双拳。 “你被人抓来,肯定是有路见不平的大侠知道你是逃犯,抓你来归案呢。”沈案当然知道这么及时的把鲁嵩给抓来的,除了二舅也没别人了,可他继续忽悠鲁嵩:“那毒郎中呢?” “那老滑头跑了。”鲁嵩说到这个就来气:“你肯定没把我们的事告诉冷家丫头吧?” 沈案不自在的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冷清茗可在门外蹲着呢,他该怎么回答。 鲁嵩又自顾自的说:“说了也没用,踏春图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毒郎中怀疑当年那幅画就被丹青院那个红秀给掉包了,我看他现在肯定回京城去找红秀了。” “红秀是谁?”沈案不明白的问。 鲁嵩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他和毒郎中也没对沈案说实话,不过现在他又落在了大理寺手里,要是回大牢里,还得指望和大理寺关系匪浅的沈案多关照,他一点都不心慈手软的将毒郎中当年内讧的事情说了出来:“毒郎中说他看得真真的,大统领把画给了那个红秀,那个红秀也是画画的,仿造一幅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毒郎中说那个红秀在京城?”沈案在乎的是这件事。 如果一开始他们手里的踏春图就是假的,那找不到关于陈王秘宝的线索也就不奇怪了。 “我也就听他那么一说,我也没见到那个人,他也没细说是在哪里见到的……”鲁嵩想了想说:“大概提过,不过我不记得了,当时我们都挺心虚的,红秀还活着指不定小皇子也活着,说到底那批宝藏是小皇子的正份儿,我们这是去偷,躲着以前的老人都来不及是吧?” 他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他们就算找到藏宝地也没用,没了我,他们根本进不去,所以你想要这笔宝藏一定要保住我。” “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沈案把房间让给鲁嵩,他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月光下目光比夜风还冷的冷清茗,他张了张嘴,冷清茗却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沈案忙追了上去,一路追到冷清茗的房间门口。 冷清茗的手碰到门,一个转身恶狠狠的对沈案说:“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们这些江湖人为了名利什么都可以做,太不要脸了!” “江湖只有名利,毒郎中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杀了麻二两和马三碗本来就是情理之中……”沈案看冷清茗咬紧了牙冠,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为麻二两和马三碗报仇,你要做的不是谴责这个江湖的对错,因为这个江湖根本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第96章 分离 冷清茗被沈案一番话呛的开不了口,纵然她早就听说沈案的种种,可认识以来沈案似乎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以至于她忘了,眼前这个人是誉满江湖的飞贼,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冷清茗本来拔蛊以后就没好好休息,回到辰溪发现麻二两和马三碗遇害更是带着尸体日夜兼程,今晚夜风一吹又喝了点酒,原以为沈案要死了,峰回路转又认定了沈案就是个人渣,情绪大起大落,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案看冷清茗眼睛一瞪,本来以为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紧接着看冷清茗眼睛一翻,整个人却软绵绵的倒了下来,他忙伸手去接,直接抱住了冷清茗。 他的手在冷清茗额头上一摸,发现有些发热,他猜想是刚才冷清茗在他屋外偷听吹风着凉了,心里叹了口气,他把冷清茗抱进去放在床上。 冷清茗就算晕过去了,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紧皱看上去不太舒服。 沈案在她床边站了一会,返身回屋将还没刻完的竹笛拿过来,他将竹笛放到冷清茗的枕边,叹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冷清茗额头的碎发,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当冷清茗醒来的时候,沈案和鲁嵩已经离开了。 成竹看冷清茗板着一张脸,他不自在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昨晚你们谈的怎么样?” 冷清茗根本不想提这件事,她从牙缝中磨出来一句:“我不认识一个叫沈案的人,将来有一天我若遇到一个叫沈信陵的飞贼,必将他碎尸万段。” 成竹一听有些迷茫,他不知道鲁嵩来过,也不知道沈案身上的毒已经缓解了,还当沈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让冷清茗生气,他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想想沈案这种江湖人必然不会让人看到自己临死的样子,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去寻一个无人之地等死去了。 他很是感叹的说:“人生际遇如浮萍。” “浮萍你个头。”冷清茗白了他一眼:“赶紧吃饭上路,我偷听到毒郎中可能回京城了,我要去抓了他给麻二两和马三碗报仇。” 成竹忙必须吃饭。 等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贾南斋得了驿站的传信,已经在城门口等了他们好几天,一看到他们就从茶摊上站起来:“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冷清茗语气沉重的说:“你去通知麻家和马家的人来领尸吧。” 贾南斋也很沉重的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冷清茗摇摇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杀了他们的人是毒郎中,我必须要把毒郎中捉拿归案。” 旁边路过的一顶小轿里的人听到毒郎中三个字,将轿帘微微掀开一点,看是冷清茗忙将轿帘给垂了下来。 这个人就是红酥手,她刚从卖香的铺子里出来,她会对毒郎中这三个字这么警觉,就是因为毒郎中正好在她手里。 毒郎中想要抓她,偏偏被她手下用毒的高手给抓住了,这会正在她那大宅里关着呢。 听到冷清茗想抓毒郎中,红酥手冷笑一声,让轿子继续往大宅走,她却不知道,街边扮成一个中年富商模样的沈案已经跟了她好几天了,看到冷清茗和成竹,沈案侧过头,道不同还是不要见了吧。 沈案怀疑上红酥手,就是因为二舅跟踪毒郎中一路回到京城,亲眼看到毒郎中消失在红酥手的大宅附近,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消失在红酥手的宅子里,可姓红,还会画画,让沈案忍不住联想到毒郎中提过的前陈丹青馆中的那位红秀。 跟了几天他们发现红酥手的大宅跟铁桶似的,看上去和周围的宅院没什么不同,可明里暗里的桩子不少,来往进出都很小心,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生脸进去。 宅子里下人的口风也很紧,这么几天根本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按鲁嵩的说法,红酥手就算知道踏春图上有陈王秘宝的所在,可当今世上能够进去的就只有鲁嵩一个人……可以红酥手现在的财力,想要找几个破解机关的高手并不是难事,所以他们一定要赶在红酥手之前找到陈王秘宝。 踏春图上的秘密他们根本解不开,眼下就指望蝶无衣能不能用从蛊王洞里拿到的那一幅,把那个神秘人给钓出来了。 看着红酥手从大宅侧门坐着小轿进去,沈案转身要走,却看到另一辆小轿匆匆的来了。 抬轿的轿夫沈案很面熟,是经常在胭脂楼门口揽客的那几个,风把轿帘掀起来一点,露出一个精巧的侧脸,沈案一眼就认出那是沉月。 沈案忙扶着旁边的墙,脱下鞋假装鞋里有石头,在那抖鞋子,目光偷看到轿子里下来的沉月,用披风的兜帽遮在头上,步履匆匆的进了宅院大门。 看门的连问都没问一声,可见沉月是经常在这出入的。 沈案穿上鞋也不停留,以免引起看门的注意,不急不缓的顺着街走了,他这一走直接去了胭脂楼,点名要沉月,沉月果然不在楼中,他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发了一通火离开,立刻找上了二舅。 二舅正对着毒郎中没来的带走的那两幅踏春图发呆,鲁嵩则在一边就着一盘卤肉喝酒。 沈案说:“你别看了,毒郎中之间看这两幅画看得都快魔怔了。” “蛊王洞那一幅和这两幅有什么不一样吗?”二舅问。 “没有。”沈案说:“从一张上揭下来的,三幅都是一模一样。” “那这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二舅想的头痛,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了,蝶无衣传消息来了,她说那边的人已经联系她了,今晚子时,西郊财神庙,一手交画一手交钱,那个人从你们三那里弄到的大批宝贝,全都会今晚交给蝶无衣。”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我除了一些不好出手的古董,其他那些都给明嗔养野孩子去了,我也没亏什么。”沈案不在意的说。 “你就不能给你二舅留点养老钱?”二舅忍不住抱怨:“对了,蝶无衣让我带话给你,你要是想去凑热闹就必须扮成女人。” 第97章 跟踪 子夜,城外,财神庙。 月色投在财神庙外的树林里有些斑驳的神秘,庙前的石板路在月光下平滑的像是一条丝带,一架古怪的轿子正从路的另一端往财神庙而来。 抬着轿子的是四个身材高大的昆仑奴,黝黑的肤色,嵌着金线的重工锦绣褂子,露出结石的胸肌和粗壮的手臂,毫不费力的抬着一个式样古怪的轿子。 轿子没有顶却在四面搭了木框垂着薄纱,夜风一吹露出卧在锦缎软枕间的蝶无衣,蝶无衣一扫在湘西的狼狈,此时身穿露腰的番邦服饰,脸上挂了一排精致的铃铛穿成的面纱,恰到好处的遮住她下半截脸,露出她那双蓝的堪比天空的眼睛,她懒洋洋的抱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不像是来做买卖的江湖人,倒像是胡市引得万千人垂涎的舞姬。 轿子前后各跟了四名婢女,手里提着精巧的灯笼照亮,这排场实在也是够大的。 二舅躲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上,整个人缩成树上的一团影子,他看着那些带着面纱的婢女,现在猜想着到底哪一个会是沈案。 轿子在财神庙前停下,八名婢女站定,正好守住轿子外面的八个方位,能守能攻恰到好处,而抬着轿子的昆仑奴齐齐单膝跪下,并不将轿子放下,而就这么扛在了肩头。 左边站在第一排的婢女朗声道:“开门吧。” 那语调仿佛是此间主人回来了,吆喝着没眼力劲儿的门房赶紧开门。 财神庙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门后不太明亮的光影里站着的人红衣高帽,长须微胖,手里还捧着一只玉如意,赫然正是庙里供着的财神模样。 蝶无衣冷笑一声:“妾身能惊动财神大人亲自相迎,真是惶恐得很。” 她嘴上说着惶恐,人却一点都没动,还是那么懒洋洋的躺在轿子里。 一个庙祝打扮的人从财神身后转出来,拉长了腔调问:“呈上供品~~” 蝶无衣又是一声冷笑,眼前这人还真是入戏太深,真把自个儿当庙里供着的神仙了。 刚才叫门的婢女从袖中拿出一个长盒子递了过去,庙祝双手接过,还特别正经的说:“心有诸事向神说,向天说,向地说,心诚则灵啊~~~” 他打开盒子取出那薄薄的一张纸看了一眼,合上盒子走到财神身后,将财神一推:“迎财神了~~” 那财神直直的被推出了门外,庙祝将门一关,留下门外一头雾水的蝶无衣等人。 这事就这么完了? 叫门的婢女提高了灯笼,火光照在财神的身上,她觉得这个财神有些个不对劲,手指一翻打了一个暗器过去,暗器碰到财神的声音,竟像是打入了泥塑之中,再一看,眼前这个虽然和真人一样,却分明是个泥塑的神像。 她伸手戳了两下,然后很肯定的回头对蝶无衣说:“小姐,这是个泥像财神。” 好端端的给一个泥像? 蝶无衣还在揣测对方的用意,她手下的婢女们已经待不住了,一个个手一翻略带弧度的弯刀出现在手里,一个个气势汹汹的等着蝶无衣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要个说法。 蝶无衣举起手:“等等。” 她手腕上缠着的一根丝带飞了出去,直接从财神像的肩头穿了过去,丝带收回以后,可以看到财神像里面是空的,照着灯光却又折射出一点亮来。 财神庙里面有东西! 叫门的婢女想来是个急性子,一刀劈了过去,财神像的肩膀给直接劈塌了,露出里面一面镜子,她将这镜子捞在手里仔细一看,这镜子是青铜的,背后有花饰还有铭文。 蝶无衣看了一眼婢女手里的镜子:“传闻昔年赵飞燕梳妆的镜子落在了千手夫妻手里,是千面佛特地送给千手观音,以示自己心中万千宠爱的不过是千手观音一人,可惜赵飞燕最后也不得善终,这面镜子可不是什么吉祥的物件。” 看来这泥胎竹骨的财神像里,装的就是天下三大飞贼被人摸去的那些个私藏。 蝶无衣是打定了主意今晚来一探虚实,没想到对方推出一个庙祝,将东西装进财神像就要将自己给糊弄过去,她冷哼一声,她蝶无衣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到这里蝶无衣一个腾身从轿子上飞身而起,直接越过院墙落在了财神庙的大殿前。 门外的婢女们忙破门而入,看这里夜深人静,大殿上一点长明灯更是孤寂的很,显得此处很是冷清,她们在院里院外一搜,找到厢房里横死的几个道士,却没看到刚才庙祝的身形。 蝶无衣冷笑一声,弯腰将怀中的白猫放下去,白猫立刻往大殿后面跑去,灵巧的翻过院墙往外疾跑。 毒郎中养的老鼠可以闻味辨人,蝶无衣养的这只猫也有同样的作用,刚才庙祝在站出来的时候,站在第一排的婢女已经悄无声息的撒了一点特殊的香料在他身上。 蝶无衣带着八名婢女跟着猫一口气追出了七八里地,看到猫停在前方一处凉亭里,她们走近凉亭看到一个东西挂在那里,将灯笼跳高了一看,她们辛苦追着的庙祝,被一条给挂在凉亭里,这个时候已经死的不能再透了。 蝶无衣狠狠的一跺脚,伸手一招,白猫灵巧的跑回来被她揽在了怀中,她眼睛微微低垂,掩盖了眼中的光芒:“出来混求的是财,既然主人家不愿意相见,妾身也不强求,回吧。” 今晚本来就是她在明,沈案在暗,她这么轻易就偃旗息鼓的离开,赌的就是沈案能跟上这个在暗中搞鬼的人。 沈案还真是跟上了,之前庙祝翻墙离开的时候,沈案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身后,一路跟到这个凉亭。 凉亭四面没有遮拦,沈案远远的伏在一处树影里,看到凉亭里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身量不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披着一件薄披风,手里捧着一个琉璃盏,如此珍贵的琉璃盏里盛了半盏油,一根灯芯顶着一朵幽幽的小火苗,陪着这个少年立在风中。 如果李添福在这里,就能告诉沈案,这位少年是公子的书童名叫沁竹,可惜李添福不在这里,就算在这里也不会告诉沈案实话,所以沈案只看到这个少年一只手捧着琉璃盏,一只手甩出一根布带,刚才看着轻功还凑合的庙祝像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这么任由布带缠在他的脖子上,再任由少年将他给掉在了凉亭的横梁上。 第98章 罢了 沁竹行云流水的将庙祝掉起来,庙祝挣扎着呼吸越来越气促,他冷冷的看着庙祝乱蹬的双腿。 夜里寂静,沁竹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沈案的耳朵里,沁竹说:“被人跟了一路还毫无知觉,这么蠢还是替公子办什么事?” 被发现了。 跟着庙祝的不止有沈案还有二舅,这个时候二舅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将面巾一扯遮住自己半张脸站出来,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说:“你的什么人?” “该给的酬劳我家公子也给足了,不知道蝶姑娘还派人跟着是什么意思?”沁竹果然把二舅认做了蝶无衣的人。 若说到泼脏水甩锅,那二舅真是天下第一了。 “我家小姐不在乎那么些钱财,不喜欢被人利用。”二舅说:“跟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皮下面,藏的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心肠……”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冲了出去,二舅掌风凌厉,那少年捧着琉璃盏躲闪了几招,盏中的灯火居然没有被掌上罡风熄灭。 他也从二舅的身手中认出并不是西域那一边的武功路数,他微微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二舅闷声不说话,口音可以冒充,身手的确是冒充不了,他立刻变掌为爪,大有不留活口要把少年留下的架势。 二舅的变招也让沁竹顿时没法保持淡然,他将手中琉璃盏抛起,琉璃盏在半空炸开,突然的火光让二舅不得不闭眼退开,就在这么一瞬息的功夫,沁竹已经飞掠开了。 暗中躲着的沈案追了上去,刚才虽然不知道沁竹是不是只发现了二舅,都让他不得不加倍小心,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年岁不大,武功却很老练,手段更是老辣,怎么看都不该是江湖无名之辈,可沈案却想不出江湖上有那个少年是这样的行事手段。 而且听这个少年的语气,他也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后面真正主事的人被他称为公子。 一路追下去,那少年绕了一个圈子却是进了红酥手住的宅子,这让沈案有些吃惊,没想到红酥手和这个少年竟然是一伙的,那么这些事背后的那个公子,到底会是什么人? 这处宅院虽然明桩暗桩颇多,可经过沈案和二舅的几天查探,大概也摸出了八九不离十,后院和侧门的院墙是防备最森严的,反倒是大门只有一个门房。 沈案悄无声息的掠过大门,人一侧身已经躲进了大厅的屋檐下,灯笼的火光也就那么一闪,门房连声音都没听到,沈案已经入了宅。 进来之后的格局布防就无从得知,一切都要靠沈案随机应变了,好在沈案就大户人家去的多,这些房子的格局大致也都差不多,他一路小心翼翼的躲闪着,误打误撞的摸到了一处阁楼外,阁楼里传来一阵琴声,正是沉月最擅长的曲子…… 如果沉月在这里,那这里的主人也该在这里。 会找一个名妓来弹琴的不应该是个女子,难道少年口中的公子此时正好在这阁楼之中? 沈案伏在一处假山后面,呼吸缓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阁楼外是一片花园,花园里的花都很矮小,若是冒然过去很容易打草惊蛇,沈案不得不耐性的在假山后等待机会。 好在屋中的人似乎知道有人在苦苦等候,特别知情识趣的将窗给推开了,这让沈案看清楚了屋里至少有三个人。 刚刚放下琴的沉月,在凉亭子杀了庙祝的少年,还有一个冷眉素面正是红酥手。 沁竹小心的将画从袖中取出来,展开晾在了架子上,沉月移过来几盏烛火将这一方地方照得更明亮一些。 红酥手推开窗以后,也没急着走过来,倒是突然看起了月亮,这让沁竹和沉月忍不住有些着急。 沁竹说:“姑姑请过来掌掌眼,这幅画据说就是蝶无衣从湘西蛊王洞里带出来的。” 红酥手并没有动,而是问了一句不太相干的话:“沉月,你怎么看沈案这个人?” “沈公子?”沉月吃了一惊,虽然不知道红酥手为什么突然问起沈案,却还是低眉顺眼的回答:“知情识趣,是个好客人。” “你的好客人也去了一趟湘西,还是和蝶无衣前后脚去的,这件事你为何没上报?” “沈公子去湘西是因为毒郎中和鲁嵩……”沉月很是迟疑的回答:“似乎和蝶无衣并没有关系。” “哦?”红酥手千回百转的拉长了语调,她走到架子前扫了一眼那幅画,立刻毫不犹豫的说:“假的。” 她转头看向沉月:“沈案和蝶无衣在湘西碰上了,蝶无衣一向喜爱珠宝玉器,对画画一窍不通,能把这幅画仿的这么惟妙惟肖的,只有沈案了,而且这幅画还不是近期仿的,沈案应该不知道蛊王洞里会取出踏春图,所以这一副应该是他之前为了偷踏春图仿的。” 沉月立刻跪下了:“姑姑,这件事我的确不知情啊。” “知情你也不想报啊,姑姑我受累告诉你一声,在湘西的时候,听说沈案可是口口声声叫冷清茗叫媳妇,人家都情定三生了,你还在这浪费什么秋波啊。”红酥手拉开椅子坐下,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公子的人,我也没资格罚你,这次也不说什么了,你就去把真的踏春图给取回来就行。” “是,姑姑。”沉月忙退了出去。 等沉月走了,沁竹才把架子上的画给取下来往旁边一扔,然后给红酥手倒了一杯茶:“姑姑,这幅画到底有什么秘密啊?为什么还藏进了蛊王洞啊?” “你想知道?”红酥手看了沁竹一眼,用仅剩的左手将茶杯端起来。 沁竹忙过来给她捏肩:“只知道对公子挺重要的,可为什么重要却不明白,姑姑一向心善,就受累告诉沁竹吧。” 刚才在凉亭杀个人都不眨眼的少年,此时却像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一脸的讨巧。 红酥手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没什么,就是前陈王室被人偷拿出来的半个国库罢了。” 第99章 书房 “前陈的国库?”沁竹心里很不解,前陈灭了的时候难道国库没有全被收缴了? 他很是乖巧的凑到红酥手身边:“请姑姑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红酥手对沁竹这么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当今圣上当年领军征讨前陈,前陈朝廷上下一向是沉迷奢靡享乐,兵败如山倒前陈后主也听不进去忠臣谏言……” 她眯了一下眼睛,神情间有些恍惚,她是亲历那那一段日子的人,公众丝竹未停,城外已有杀伐之声:“任大人多次进言不被采纳,便于朝中一干忠臣谋划退路,他们将半个国库搬出去藏起来,又从宫中选了个年幼的皇子带出去,准备时候另立新帝以图复国。” 可惜兵败连连山川易主,主事人惨死,这件事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笑话。 沁竹有些不解:“公子的财富已是甲天下,那后主挥霍无度半个国库也不见得有公子如今的身家,为何公子会执着于此呢?” 红酥手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很淡的说:“自己的东西总要拿回来的。” 沁竹心里打了一个突,红酥手刚刚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前陈宫中旧人,公子如此信任她,而且,去年冬月被本朝恩养了十六年的后主去世,公子似乎还斋戒了几天…… 拿回自己的东西…… 沁竹在心中算了一下年岁,前陈亡了十六年,如果当年被带出来的皇子十来岁的话,那正好合上公子的年纪。 “沁竹就不打扰姑姑休息了。”沁竹行了礼退出去。 难怪公子会将汉王和越国公私下的书信掉包,也难怪玉琢偷了书信公子会转而去煽动汉王起兵,公子控制水路上的各家水匪,让内臣吹风引当今有了挖运河的心思,以前这些事都解释不通,现在是全明白了。 若是寻常江湖人,心再大要的也不过是名扬天下富甲一方,可公子所求显然不是这些…… 被篡改过的越国公和汉王的书信已经送到了御史那里,有没有送到当今这位的眼前还不好说,可越国公之前感染风寒就不肯用药石医治,看着是存心求死来保杨家满门的荣宠…… 沁竹站定看向夜空,空中一弯新月半藏云中。 公子所图的可是整个天下啊……想到这里沁竹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若是这图谋成了,那他不就…… 沈案在假山后猫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瞄着人睡的最沉,守夜的暗桩略微疏忽的时候离开,刚出大宅他就看到对面墙头站着的蝶无衣。 蝶无衣虽然穿着夜行衣,可她身上那奇异的香味沈案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蝶无衣一看到沈案就一个翻身落到一处小巷里,沈案掠过去一看,看到她正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一件长裙,就那么套在夜行衣外面,然后戴上了一个四面垂着长纱的斗笠。 外面传来坊门打开的声音,沉重的咿呀声伴着日出而来,象征着大兴城一天的热闹又开始了。 蝶无衣提着裙摆往街上走,她裙上绣的蝴蝶随着她的脚步翩飞:“大兴城一百零八坊,坊门朝开暮闭,十二卫日夜巡逻,你说这里想不想是一座大牢笼?” “这座牢笼上面却写着王权富贵四个大字,让天下人趋之若鹜。”沈案看到蝶无衣的夜行衣,就知道她刚才一定也听到了红酥手的话。 蝶无衣抬头看向朝阳,脸在面纱中看不清表情:“我是江湖人,我一向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这个大牢笼我可不爱住,这件事我不玩了。” 三大飞贼被那个公子拿走的东西,眼下全在蝶无衣手里,她虽然在湘西折了几个人,可人是可以再养的,得了那么一大笔财富,她的确是可以不玩了。 沈案却不能不玩。 走到岔路口,蝶无衣从袖中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一伸手递给沈案,然后一转身往路的左边走。 这就是他们从蛊王洞拿到的踏春图。 沈案将踏春图放入袖中,一转身往右走。 沈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往贾家走去,成竹和贾南斋正准备出门去大理寺,沈案拦住他们:“聊聊吧。” 秀儿看到沈案,忍不住抱怨:“哎哟我的爷,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沈案盛了一碗粥,一边吸溜一边往书房去,秀儿讨了个没趣,哼哼唧唧的端着碗往后院厨房去了。 走进书房沈案随手将空碗一放,眼睛就盯着书桌,书桌上玉琢留下来的墨迹早就被擦了个干净,他将袖中的踏春图拿出来放到桌上:“前陈国破之前,有几个臣子将半个国库藏入深山之中,还带了一个小皇子出逃意欲事后复国,可后主并未被杀害,前陈皇亲国戚更是多有封赏,那些出逃的人起了内讧死了其中几个关键的知情人,这笔藏宝就沉睡深山至今。” 成竹和贾南斋对视一眼,没想到沈案一开口就是这么大一件事,贾南斋一回身将书房门给关上了。 成竹虽然听冷清茗提起过毒郎中和鲁嵩那里听来的只字片语,可没想到所谓的宝藏居然和前陈有关。 沈案手欠的用手指划过桌上的笔架,一排毛笔前仰后合的动起来:“负责藏宝的是前陈大内侍卫统领,他藏好东西赶去和带着小皇子出逃的内官会合,可内官这边内讧,其中几个人带着小皇子跑了,大统领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杀到最后一个其貌不扬的御医的时候,却被那个御医用毒给毒死了。” 成竹试探着问:“那个御医……不会就是毒郎中吧?” 沈案给他一个你猜对了的表情:“最后带着小皇子消失的人并不知道藏宝之地在哪里,而藏宝的几个侍卫只知道进去的方法,却因为蒙着眼并不知道藏宝的山头,他们等了几天没看到大统领回来,以为大统领私吞了财宝于是就做鸟兽散了,有些人去做了镖师,有些人去做了护院,还有些人流落江湖,十多年过去了,或者的人不过一两个。” 第100章 谋划 成竹一听,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鲁嵩。” 鲁嵩入案关押的资料是经他手的,他记得鲁嵩的籍贯是江南人。 贾南斋也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毒郎中和鲁嵩凑一块就能找到前陈的那笔宝藏?” “毒郎中说当年看到大统领提及陆探微的踏春图,可踏春图被有心人一揭为三,我将曾经在越国公寿宴出现的两幅给他看过,他却没能看出其中端倪。”沈案说着指指桌上的踏春图:“这是最后一幅,也就是我们从蛊王洞取出来的那一幅。” 关于这幅画成竹是知道的,当年尸蛊门圣女野心勃勃,派了不少心腹去两边的皇亲贵族家,而带着小皇子逃出来的宫女中正好有尸蛊门的细作,细作知道这幅画和宝藏有关就偷来献给了圣女,圣女当时也没觉得需要动用这笔宝藏就放在了蛊王洞,可惜猫蛊案之后驱杀天下蛊师,尸蛊门惨遭重创,圣女更是死于非命,这一副踏春图差点永远封在了蛊王洞里。 成竹问出了心中存在很久的一个疑惑:“蛊王洞中有什么连我娘都不知道,你和蝶无衣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呀,我去湘西是正儿八经的给冷清茗解蛊去的。”遇上蝶无衣对沈案而言也是意外:“本来我也奇怪为什么蛊王洞有踏春图,昨儿听了一晚上的墙根,我猜红酥手就是前陈宫中丹青院的画师,而将踏春图一分为三的人也正是她。” 当年丹青院的红秀在京城开了一家熏香铺子这件事,其实是鲁嵩告诉沈案的,否则沈案不会一回京城就开始盯梢红酥手了,可其中解释起来太麻烦,他也懒得说了。 成竹冷着一张脸:“如果当年红酥手就将画给揭了一层,是不是说她其实早就有异心,想要自己独吞这笔财宝?” “你别忘了红酥手身后还有个神秘的公子。”贾南斋说:“自己的东西总要拿回来的……难道说那个公子就是当年逃走的小皇子,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笔财宝也真该算是他的。” “我觉得他的所图可不只是财宝。”沈案说:“鲁嵩是前陈大内侍卫,毒郎中是前陈御医,这种事连我这个江湖小贼都查得出来,这个公子身边跟了那么多人,还有几个是前陈出来的,岂能查不出来?” “你说他真的把从你们三大飞贼那里弄来的东西都给了胜出的蝶无衣?”贾南斋说:“你们三大飞贼的私藏必然是精品,加起来也是价值连城了,如果他连这个都看不上,我觉得他所图的应该真不是钱财。” 他细细的想了一下:“那批东西里面应该有些有前陈的宫廷御制刻印,他拿回那些东西应该是借此证明自己乃是前陈皇室正统,这难道是要打算起兵复国了?” 成竹摇摇头:“时机不对,先帝对江南前陈一向减税减赋颇多优待,前陈后主被我朝恩养十六年去年冬月才过世,前陈的皇亲国戚也多有封爵赐地,陈家人对我朝并无怨言,十六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江南人也早认我朝为主,他就算有钱能买的动一些江湖人士,那也撼不动我朝根基啊。” 无兵何以立国,如果只是借助江湖草莽的力量,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沈案说:“赏芳园的花总管祖上是洛水水匪,花总管死了没多久,听说洛阳惊现水龙长虹,所以当今圣上才决意迁都洛阳……” 贾南斋说:“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不光是月牙岛整个岛都被挖空设立了机关,富贵楼里可以自行行走的木貔貅也是精妙得很。”沈案说:“这个制作机关的人时候不知所踪,赏芳园推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要知道机关这种东西是需要时时维护的,所以我猜赏芳园中制作机关的高手,必然落在了这个公子手里。” 贾南斋对那木貔貅是记忆深刻,当初就巴不得能弄一只:“如果有那样的机关高手在,又有花家长年水里泡出来的水下功夫,制作个精良的机关,在水底喷出两条大水龙也不是做不到吧。” 成竹忙拖过一张椅子坐下:“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公子的手笔?” “红酥手在赏芳园多年,你不会认为她真在那里制香隐居的吧?”沈案说。 成竹想想背后就是一身的冷汗:“赏芳园那件事是一石三鸟啊,这心机手腕太可怕了。” 三大飞贼齐聚赏芳园,误打误撞杀死了红酥手无法控制的花总管,被她带走了花家的机关高手,飞贼里胜出的蝶无衣还在湘西九死一生的去到踏春图,借着机关高手的布置让当今圣上决定迁都。 贾南斋不太明白了:“迁都,挖通运河,这些事对这个公子来说,有什么好处啊?” 若有这个谋略和财力,应该想办法召集一伙人占山为王才对啊。 “先帝励精图治多年,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他一个流落皇子手中没有兵权拿什么去复国?”成竹冷冷的说:“所以他只有先消耗国力,挑拨君臣,再暗中徐徐图之。” 他皱着眉头说:“圣上杀皇长子,那是因为皇长子曾被立为太子,活着对圣上是一个威胁,可汉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哪怕封地广了一点,赏赐重了一点,圣上也并没有露出要赶尽杀绝的想法,为何汉王会私下找上越国公,在等不到回信的时候就立刻起兵,想来其中肯定有这个公子的煽动。” 贾南斋有些担忧的看向沈案:“你觉得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下一步?”沈案轻蔑的一笑:“朝中眼下最为得恩宠的是谁?” “越国公杨家。”贾南斋毫不犹豫的说。 “越国公身染重病却不肯医治,只怕是心中早知自己已是当今圣上的心头刺,打算以死明志保住全家的恩宠。”沈案说:“可我却知道他那个儿子不但少时便入军中,打仗更是一把好手,而且年轻气盛极易煽动。” 成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哆嗦的说:“我,我要去告诉杨大人。” 第101章 世子 “杨少卿现在虽然是过江的泥菩萨,可好歹也是一尊神啊。”沈案面沉如水:“传说当今圣上能把自己大哥从太子位上拽下来,杨家兄弟那是功不可没,更是这位杨少卿在先帝驾崩之时勒死了大皇子,开城门迎当今圣上登上龙位,这位这样的功劳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大理寺做个少卿……以他的心机能猜不到背后有人搞鬼吗?” “杨家在朝堂上权势极大,越国公深受先帝和当今圣上恩宠,更是手握重兵,如果他真的病死了……”成竹皱紧了眉头:“他两个儿子在军中担任要职,若是被人煽动……”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贾兄了。”沈案看向贾南斋。 贾南斋一脸的为难。 成竹不太明白:“贾兄怎么了?” “要是我没猜错,贾兄的爹应该就是那位王爷吧……”沈案摸出扇子摇了摇,他不管贾南斋越发苍白的脸色:“眼看着天下太平这么些年,百姓能安居乐业,贾兄也不想看到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吧?和国泰民安比起来,家人之间的小恩怨也就揭过不提了吧。” 贾南斋脸色苍白,缓了好一会才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爹是两朝元老手握重兵,在朝堂之上说话也颇有份量,你只需要把公子的阴谋告诉他,他老人家想必自有决断。”沈案说:“我不过是个江湖小贼,天下大局可不是我这种人说了算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现在关上门谈的不就是天下大局吗? 成竹看贾南斋的脸色很难看,忙倒了一杯茶递给贾南斋,看着喝茶的贾南斋,他心里琢磨,沈案刚刚说贾南斋的爹是一位王爷,可本朝并无姓贾的王爷,而且一位王爷的儿子怎么会去做贱民才做的仵作呢? 整个贾家里没有任何关于贾南斋父亲的东西,只能从药柜和书房的医书推测出贾母是位医者。 虽然贾南斋可能并非正室所出,可他又为何从母姓呢? 桩桩件件在贾南斋身上的谜,眼下这些个谜团似乎都要解开了。 贾南斋心不在焉的把茶杯往旁边窗框上放,一个没放好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去找他说,只怕还没见到他的人就被他给赶出来了。” 他有些痛苦的用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撑着旁边的窗框:“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了。” “血浓于水,王爷不是那么绝情的人,而且王爷一向有惜才之名,怎么会对你那么无情呢?”沈案虽然不想打探别人的伤心事,可眼下要阻止公子的阴谋,只有靠贾南斋的爹了,他也不得不心狠一点。 “我娘出身神医谷。”贾南斋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下一本医书翻了两页:“有一年她去给做军医的师兄送草药认识了我爹,没名没分的和我爹在一起生下了我,王妃嫉妒不肯让我娘进门,我娘心高气傲将我跟了她的姓。” 成竹和沈案对视了一眼,这些他们也是略微猜到了。 “我自幼跟在母亲身边熟读医书,本想做个大夫悬壶济世也不辜负所学,可我十一岁的时候被他接到军营让我习武练兵法,想要我日后能继承他的衣钵。”贾南斋将医书放回书架上:“当时他手下已经有了是个干儿子,我是他手下的第十一太保,这一切都无所谓,可我却志不在此,我从小读医书上面将阴阳五行,讲奇经八脉,我常常在想,这人的经脉到底在哪里?老祖宗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案看成竹有些急躁,他给了成竹一个眼神,示意成竹安静的听下去。 贾南斋继续说:“在军中我为了讨好他只能刻苦练武学习兵法,可我却过得很痛苦,直到有一天我亲临战场,一场厮杀下来到处都是死人,那些死人往往无人掩埋,我心中灵机一动就偷了两具尸体,在小树林里给剖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我对照过去看的医书,对人的骨骼,五脏都有了明确的认识,可始终没找到经络所在,就在我几次拖尸后被人发现了端倪,然后扭送到他的面前。” 成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难道你就没有为自己辩解吗?” “我说了,可他冷笑三声,责令打了我二十军棍,将我赶到洛阳打发我去做了个仵作。”贾南斋长吐了一口气:“在他看来,从军立威成将入朝堂,才是我该走的路,什么医书草药根本不值一提,我既然沉迷于此,那就让我去做个低贱的仵作,天天和尸体为伍,烂泥就该待在烂泥该待的地方。” 听到这各种因由,成竹和沈案也说不出话来,特别是成竹也猜到了,喜欢收干儿子还称作太保的,也只有靠山王一位了,这位王爷的脾气可不一般,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如果他真的对贾南斋失望了,铁了心不认这个儿子,那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想要一个能左右朝局的人知道这个消息,而且要在事发之前就将这件事给消于无形,那这个人必定得位高权重,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成竹试探着说:“要不我还是去找杨大人商量一下吧,以杨家在京城的根基,想要揪出这个前陈皇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越国公宁可一死也不医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当今圣上放过功高盖主的杨家吗?现在杨少卿不管做什么,都容易让圣上猜忌,你告诉他也只会让他为难而已,最好是找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局外人。”沈案说。 贾南斋深吸了一口气:“我爹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你们就别想了,可我是我爹亲生儿子这件事,朝中还是有那么几个知情人,其中就有北平王,而他的世子罗成是我同窗,他一向足智多谋,我即可动身去找他,由他领着去见北平王,这件事由北平王出面,你们看怎么样?” “那就再好不过了。”成竹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沈案:“那公子这边我们就不管了吗?如果这次他失败了,我怕他还有别的后招啊。” 第102章 找着 “说到底他还是想要陈王秘宝。”沈案指指桌上的踏春图:“这个秘宝就是一条大鱼,你就等着我把他给钓出来吧。” 虽然明知道红酥手让沉月来拿踏春图,沈案这几天却偏偏不去胭脂楼,而且还推了京城一世家子弟在胭脂楼摆宴的帖子。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得让对方着着急才行。 过了几天,沈案给那纨绔递了帖子,解释前几天偶感风寒才没能赴宴,心里过意不去特地办了个堂会,这堂会不但请了京城好几个纨绔,还包下了胭脂楼几个当红的姑娘。 其中当然就有沉月,办堂会的地方正是贾家。 沈案知道沉月肯定早就打探到他住在贾家,只是摸不清他的行踪才没有贸然前来,眼下自己敞开大门的请她来,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会不下手。 贾南斋往北平去了,成竹在偷偷查前陈旧事,两人正好都不在贾家,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这场堂会办得热闹,酒菜都是着京城最大的酒楼送的,人美曲好宾主尽欢。 闹到半夜,那几个纨绔各自挽了一个姑娘上了自家马车散去,沉月也扶着喝的脚步虚浮的沈案进了房间。 沈案倒在床上就鼾声四起,沉月推了他两下:“沈公子,让沉月为你先净手吧?” 沈案会给她一个娇俏的鼾声。 沉月忙帮沈案脱了鞋,又扯过被子盖上,这才在屋里小心的翻找了起来,柜子里和抽屉里当然是没有的,最后她在铜镜的后面找到一个夹层,在这个夹层里找到了踏春图。 松了一口气的沉月忙拿起披风匆匆往外走。 贾家仆从少,她一路走到大门也就遇到福伯而已,福伯才不喜欢这种青楼女子在这过夜,看她离开还很殷勤的给她开了门。 沉月得了踏春图立刻连夜去找红酥手,大半夜的她也不敢吵醒红酥手,只叫醒门房将画放到红酥手的书房里,这才怀揣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离开。 对面屋顶后的沈案看着脚步轻快的从大门走出来的沉月,暗自叹了口气:“都说宵禁严的很,怎么一个个夜里跑来跑去跟玩儿似的?” 他不怕红酥手就这么跑去挖宝贝,就算知道在那个山头又怎么样?鲁嵩说了,当年是把东西藏在了一处古墓中,那古墓本身就机关重重,大统领又找人加固了,想要进去只有带着鲁嵩,可鲁嵩现在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如果红酥手要去挖宝就得先劫狱。 当然,劫狱对红酥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特别她还有毒郎中在手上,再来一次迷倒众生的手段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鲁嵩又被劫狱了。 鲁嵩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马车里,马车里还坐着他很熟悉的毒郎中,他先是很高兴:“老毒你没死?” “你都还活着我哪儿舍得去死?”毒郎中语气欠佳的说。 沁竹轻咳一声:“两位叙完旧了吗?” 鲁嵩这才注意到车角安静坐着的少年,他皱着眉头不太客气的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公子的书童,我叫沁竹。”沁竹倒是回答的客气又有礼:“公子是谁或许你不知道,可说前陈皇子,想必和你老还是旧相识呢。” 鲁嵩听得打了一个哆嗦,用一种有些无助的眼神看向毒郎中。 毒郎中先前在红酥手那里吃了不少苦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会特别道貌岸然的说:“我们当初都是跟着皇子离宫的,就算前陈亡了,那我们还是皇子的臣子,那笔宝藏本来就是为了皇子才带出来的,如今总算是和皇子重逢,做臣子的理当殚精竭虑将这宝藏物归原主才是正道理。” 一席话说的鲁嵩哑口无言。 原本指望这笔宝藏养老,没想到现在竹篮打水,正主找上门来了,不得不给,这心情就好像包子铺老板说好买一屉送一屉,却突然说不送了还得加价,那个失落简直让人欲仙欲死了。 不管鲁嵩和毒郎中何等的失落,沁竹却是精神百倍的带着他们往宝藏那里赶。 眼下运河往南扩通了,坐船往南边走是最快的,在渡口他们直接就上了一艘船,紧跟来的沈案对成竹说:“那艘船不是普通的商船,是一艘水匪的船……你去查查他们和水匪有什么关系,如果能顺着剿水匪这条线,或许可以斩断他们一些手脚。” 成竹忙答应着去办,沈案和二舅找了一艘船跟了上去,到了江南地界下船换马,一路颠簸到了莫干山。 莫干山因干将莫邪夫妇在此为吴王铸得名剑而得名,修竹成林,风景宜人,一向是江南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风雅之地,陆探微会画一副关于莫干山的画也不奇怪,大统领把宝藏藏在这里也很合理。 虽然经过红酥手指点,知道藏宝的地方在莫干山,可莫干山也不小,当年鲁嵩又是蒙着眼进的山,沁竹在山下客栈包了一个小跨院住下,着人上山去找。 伏在附近的沈案看到这些人皮肤黝黑满是风霜,似是不耐走山路,试探了其中几个,发现竟然很可能是水上讨生活的。 沈案悄悄问二舅:“之前吐浑番侵我北边三城,有消息说他们用的刀剑都是中原的工艺,这件事你可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二舅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听说有人卖了大批的刀剑给吐浑番,可中原有能力打这些刀剑的铺子不少,但能那么大量的给运到北边可不容易。” “如果是走水路呢?”沈案说。 “这位公子到底想干嘛?”二舅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沈案:“难道他还真是前陈的皇子,想要搅乱了这个天下,然后自个儿招兵买马的要复国?” “我哪儿知道?你想要知道就去找他问问呗。”沈案打趣的说:“看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了那么多天,我都挺不落忍的,二舅,这山上有什么古墓你知道吗?” “莫干山在江南这边那也是钟灵毓秀的一座好山,江南多富豪文士,埋这山上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哪儿知道是哪一座,且找着吧。”二舅突然一个机灵:“那个,埋宝的地方不会正好是陆探微的墓吧?” 第103章 兜帽 沈案白了二舅一眼:“陆探微虽是名家,可他的墓中能满布机关?老鲁说过那墓很大,进去墓道曲折,应该是王公贵族的墓穴才会有那样的规模。” “搁江南这一片当过皇帝的也不少,一个个查过去也是费劲,这指不定一年半载都查不明白呢。”二舅有些泄气,他是个满世界溜达的性子,让他一直守在这里着实要了他的老命了:“莫干山风景再好看上一年也得吐啊。” “放在王公贵族的墓里,初一想是个好办法,可仔细想想却不是,那些地方多少盗墓的惦记啊,真被哪个有本事的进去了,不但以前的东西留不下,自己的东西还得贴进去。”沈案用扇子敲着自己的下巴:“这笔宝藏是留着复国之用的,这么藏并不是万无一失啊。”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出去溜达溜达,你在这儿看着,要是这边有了什么发现你赶紧传讯给我。” 二舅一没留神沈案就不见了人影,若说到轻功,二舅也是不弱,可和沈案比起来又差了那么一点,谁让沈案其他武功都不太擅长,单单把轻功给练的出类拔萃呢。 沁竹带了百来号人又在山里找了好几天,发现了几个大墓,带着鲁嵩去看,鲁嵩都说不像,一时间没有进展也是火气很大。 过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找到一处外面已经坍塌的古墓,鲁嵩这才有些不太肯定的说:“好像是这里吧……” “我自小学的就是杀人的手段,公子嗜好风雅,我也不得不学着礼貌些。”沁竹带着一点笑对鲁嵩说:“如果这次挖开不是,我就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吗?” 鲁嵩被他这个笑容弄得浑身都不自在:“当年我是蒙着眼进的山,我都不知道那古墓是不是在这个山里,是你们说是这个山的,如果挖不到怎么能全怨我?” 昨天他亲眼看到沁竹杀了毒郎中,那表情就像杀了一条不听话的狗,自己这些年混迹江湖也杀过人,可却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将杀人视作一件像吃饭喝水般寻常的事情。 而另一边沈案用树枝在泥土上和二舅比划:“老鲁说他们蒙着眼走了四天,然后进山走了两天,出来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从前陈的京城过来最近的是这个小镇,以这里入山还推着车,那两天内能走的地方不超过这个范围。”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可这个范围内经过这几天的查探并没有什么古墓,所以我想,以老鲁那种大字识不到一箩筐的人来说,会不会弄错了一些事情。” 二舅不太明白:“弄错了什么?” “他去的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古墓。”沈案用树枝点了点地面:“陆探微的佛像画的是极好,梁武帝信佛以后对他的佛像更是爱不释手,据说在莫干山修的一座寺庙里,特地修了一个地下七层塔来存放他的几幅佛像,可陆探微在天之灵也没能保佑这寺庙香火不断,建成以后不过三十多年就遭了火灾,有人说这个地方建庙不祥,所以那里就彻底的荒废了。” “我想起来了,你四舅当年很是喜爱陆探微的画,所以特地到莫干山来找过那个寺庙,想看看地下七层塔里的东西还在不在……”二舅说:“你不会怀疑那些东西是藏在那个地下塔中的吧?” “你想想,推车能走的地方那肯定是有路的,那座庙虽然荒废了,可以前修的路那也比别的地方好走,再加上,四舅当年不也在那前陈皇宫当差么?指不定把这些财宝藏那地下七层塔的主意,就是四舅出的。”沈案说:“让他们费力找那古墓去,我们去找地下七层塔。” 要在这山上找一座墓或许不容易,可要找一座寺却不是什么难事,从县志里翻翻找找,也大概能确定当年那座寺庙的所在了。 墓外的碎石被清理了,露出里面的墓门,几个壮汉直接将墓门给撞开,往里面走了一段墓道又是一道门,这道门上刻着铭文。 鲁嵩走过去:“有点像又不太像。” 沁竹面色一冷,一出手,鲁嵩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旁边一个中年人忍不住急了:“沁竹,你杀了他,那我们怎么进墓道去?” “靠这个老废物能成什么事?”沁竹拍了拍手,一个身穿这带兜帽披风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这个人佝偻着背,看上去并不是老态龙钟而是天生是个驼背,他走进墓道里,过了一会出来:“里面的机关我已经破了。” 其他人忙鱼贯而入。 而伏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的沈案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带着兜帽的人,这个人解了机关以后就缓缓的走到树林里,他似乎不太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找到一处树影坐下,默默的摸出水囊喝了一口水。 沈案顺着这个兜帽坐着的树干滑下去,在兜帽出声之前点了他的穴,然后一个翻身落在兜帽面前,手里托着两个果子送到兜帽的面前:“我说朋友,在赏芳园我看到你做的木貔貅那是惊为天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帮我开一座地下七层塔呢?” 他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前梁名匠的手艺,据说机关重重,可比在这里挖别人祖坟有趣多了。” 兜帽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沈案将果子放到兜帽的面前,滑回树上:“今晚山口见。” 他掠开以后才丢过来两颗石子解了兜帽的穴。 二舅等沈案落到他身边,忍不住抱怨:“你和他说的也太多了吧?他要是自己去挖了那七层塔怎么办?” “像他这种手艺人,如果不专注如何做到技艺超群,所以你对这样的人诱之以利是没用的,不如用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来诱他,那就是前朝名匠的机关。”沈案往山下飞掠:“我有信心,他绝对会来,而且是一个人来。” 这一次沈案也没料错,他在山口等到亥时才将兜帽给等了来。 第104章 误导 沈案也不多话,直接牵过两匹马,其中一匹给了兜帽,两人翻身上马也不多言,策马往山中一处而去。 沈案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沁竹提着一只老鼠落在了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 这是毒郎中留下的东西,沁竹也是为了防止兜帽有二心才在他身上下了药,毕竟是抢来的并不是公子家养的,眼下却显得他神机妙算,兜帽偷偷溜走来见沈案,真是人赃并获啊。 沁竹跟着老鼠追了上去,他轻功鬼魅灵巧,毫不费力的跟在沈案两人的马蹄声后。 他心里也有些个疑惑,根据毒郎中招供,沈案身中饮雪寒之毒,每十天必须得鲁嵩传功一次才能保命,可为什么鲁嵩被他们抓来一个多月了,沈案却还能活蹦乱跳的坏他们的事呢? 带着那么点无关痛痒的疑惑,沁竹一路追沈案追到了一处被树,草和藤蔓覆盖的残垣断壁,他伏在暗影中看着沈案和兜帽下了马。 沈案对兜帽说:“这里应该就是当年的那座寺庙,至于那座地下七层塔在哪里,就要你来告诉我了。” 兜帽提着灯笼往里面走,他虽然身有畸形,可走路却并不慢,沈案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可他刚坐下就被暗中冒出来的一道剑光给吓了一跳,好在他轻功高决才险险的躲开。 偷袭的人就是沁竹,他也猜到这个地方必然有些不一样,沈案在大牢里和鲁嵩待了一年,必然不会是为了大理寺大牢的风水好,指不定从鲁嵩口里套到了什么话,陈王秘宝何等诱人,也难怪沈信陵也心动了。 沈案和沁竹过了几招就苦不堪言,他身上的寒毒最近全靠二舅运功抵挡,可他曾经有过一次毒发,现在内力能施展出来的不过一半,运用轻功倒是没什么阻碍,与人动手就怕遇到高手,内力运行不畅,那是差半招就丢一条命了。 沁竹也感觉到沈案只在躲闪,根本不敢和他对掌,可见沈案身中寒毒的消息也不是假的,他立刻漫天剑光全是杀招,层层叠叠封住了沈案所有的退路。 沈案眼看着就要被这剑光给绞成一对碎肉,可这剑光却突然停了,沁竹感觉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他很奇怪,自己明明已经用剑光封住了沈案,沈案不可能有机会出手才对啊。 沈案站定喘了几口气,拿出扇子扇了扇,这才特别欠揍的说:“我说,难道没人告诉你,我除了轻功以外,还特别擅长暗器,我用的暗器是一种针,你这么点小剑光,那是封不住我的针的。” 兜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找到入口了,这里藤蔓太多,我需要回去拿工具,还需要人手。” “这些我都有。”沈案说:“都在来的路上了,最迟天亮到。” 他转头对沁竹说:“我这个人不杀人,所以你大概可以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把陈王秘宝给取出来,然后当着你的面拿走,让你们这一番辛苦付诸东流,想想是不是就觉得特别痛心,简直恨不得一掌拍死我?你这么想就对了,因为你就只能想想而已。” 沁竹咬着牙:“我家公子是前陈的皇子,这笔宝藏本来就是为他所藏,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你们这些人强取豪夺还要点脸吗?” “谁告诉你,你家那位是前陈的皇子的?”沈案说:“你回去问问红酥手,她可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风四邪吗?” 说完他一个手刀直接将沁竹给劈晕了过去。 等沁竹醒来的时候,这里留下了许多马匹的痕迹,地上的树根和藤蔓被人劈开一条通道,寺庙地面留下的一个大洞,似乎在嘲讽他的自以为是。 阴沟里也翻了船。 沁竹愤愤的回去,一言不发的散了人,有些灰头土脸却又不得不赶紧回京城。 红酥手到沁竹一个人回来,料想他这一趟不太顺利,也只猜想是没有找到东西,却没想到沁竹一开口就是问她:“姑姑,你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风四邪?” 红酥手一听就愣住了,这个名字她已是多年没有听人提起过,她城府深厚,当下立刻缓了过来:“一位故人而已,怎么,你见到他了?” 沁竹咬着牙将在莫干山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红酥手:“沈案根本就没有中寒毒,他都是装的,根本是在和我们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下藏的东西都被他给拿走了。” 他看着红酥手:“沈案说公子根本不是前陈的皇子……” “有人说过公子是前陈的皇子么?”红酥手冷冷的打断了他:“当年我们一群人带着小皇子从宫里逃出来,本来以为前陈皇室会被尽数诛杀,到时候再散布谣言激起民怨,趁机推出小皇子去另立新朝招兵买马以图复国,谁知道先帝并没有赶尽杀绝,还将后主给恩养多年,我们是师出无名做鸟兽散,风四邪才是那个带着小皇子消失不见的人,沈案和你提起风四邪,论年纪,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带走的小皇子。” “那我家公子为何如此在意陈王秘宝?”沁竹觉得自己是被红酥手给误导的:“你明明说过那是公子的东西得拿回来啊。” 红酥手冷着一张脸:“公子要的是其中他自己的东西,可这个东西眼下却落在了沈案手里,麻烦大了。” 这个时候陈王秘宝的东西都运到了苦水寺,经过一翻清点以后,里面并没有火蜃珠。 明嗔和尚有些为难了:“没想到里面并没有火蜃珠,鲁嵩又被人给杀了,你眼下怎么办?” 二舅看沈案看向自己,忙说:“我的内功虽然是阳性,可比鲁嵩的纯阳童子功可差远了,虽然可以凑合凑合,但你毒发过一次,如果不能彻底解毒,只怕时日无多啊。” 沈案看向明嗔:“之前你对我说的话可还作数?” “你我从此两不相欠。”明嗔点点头。 “那就行了,我反正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那就让我好好找个地方去死,别脏了这佛门清净地吧。”沈案在太阳下伸了一个懒腰。 明嗔宣了一声佛号:“你们在江南的时候越国公去世了,当今下旨让他家两个儿子在家丁忧一年,你之前担心的事情也可以放下了。” 杨家不造反,天下太平依旧。 第105章 分别 晒着太阳茶还没喝完,外面突然飞进来一只箭,直没入大殿前的柱子里,箭尾还带着一团火,嘭的一声引燃了柱子。 寺庙里的小沙弥们吓了一跳,无灯年纪大点略微沉着,忙让提水来灭火。 二舅忙站起来将明嗔护在身后:“大师,你和孩子们赶紧去地窖。” 一晃眼沈案已经站在了寺庙的大门之上,迎风而立随手打落了几只箭,他看着骑在白马上的沁竹:“哟,狗急跳墙了啊。” “把东西交出来!”沁竹咬着牙举起一只手,示意身后一排弓箭手停下:“我可以亲自杀了你。” “乱箭穿身挺好的,我喜欢,赶紧来呗。”沈案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一顶小轿从后面过来,弓箭手让开一条通路,小轿落下,红酥手从轿子里走出来,她抬头看着沈案,太阳就在沈案身后,给沈案镀上一层什么的光晕:“风四邪是你什么人?” “我叫他一声舅舅。”沈案展开扇子:“不知道你又叫他什么呢?” “我叫他一声风大人。”红酥手倒是一点都不遮掩的承认了:“整个苦水寺都被我们围住了,你根本没地方跑,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就是一片火海。” “你烧了这里也就烧了你梦寐以求的陈王秘宝。”沈案直视着红酥手:“想吓唬我,你再回去修炼几年吧。” “谁说我在乎你这点宝贝了。”红酥手冷笑一声,她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的看了看墙头上的沈案。 而就在红酥手打量沈案的时候,明嗔从怀里取出一个把匕首递给二舅:“从那堆东西里翻出来这个东西。” 二舅拿过去看看,镂金的刀鞘镶着宝石,刀柄是象牙的,大小只适合女子使用。 明嗔和尚说:“这个匕首我曾经看到于内侍贴身藏着……” 这种匕首杀人太脆,自杀又不够痛快,于内侍是当年带着小皇子离开的内宫总管,他会贴身带着的东西肯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信陵带回来的那位先生……”明嗔和尚生性温和,对沈案带回来的那个驼背的花家机关高手选择了一个非常斯文的称呼:“他找到了其中诀窍。” 他将象牙雕的柄推了一下又扭了一下,直接从中间拧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空隙,空隙里放着一副叠起来的纸,他将这张纸递给了二舅。 二舅打开一看立刻脸色一变:“这,这个……” 明嗔和尚点点头:“正如你所想的。” “没想到当年鼓动前陈臣子挟皇子出逃的人,竟然是介国公。” 墙头上站着的沈案被红色看得有些不自在:“我知道我长的好看,可你也不用一直这么看着我吧?” “这么细细看的话,似乎和娘娘的眉眼间有三分相像。”红酥手长吐了一口气:“算年纪的话,也和当年那位被带走的小皇子合得上,若不是前陈亡了,妾身此时是不是跪下来叫一声殿下呢?” 沁竹一听大吃一惊:“他才是前陈的皇子?” “你认错人了。”沈案毫不犹豫的否认。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阵阵伴着号角声而来,听声音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红酥手和沁竹对视一眼:“走!” 沁竹一挥手,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射出一波带火的箭,沈案轻功再好也没法把四面八方的箭都给拦下来,弓箭手射完箭之后立刻分头撤走,却和快马加鞭而来的军队正好撞上,两边顿时打在一起,沁竹仗着武功不错绕到侧面逃走,不会武功的红酥手虽然没有被乱箭刺死,却也被抓了个正着。 红酥手虽然被两个士兵制住,却扯着嗓子喊:“这个人是前陈的皇子,他,他在这里聚集人手,挖出了前陈的宝贝,想要复国!你们快把他给抓起来!” 站在墙头的沈案看到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贾南斋,他忙让寺庙里忙着救火的小沙弥们开门:“原来是贾兄啊,赶紧的,帮忙灭火啊。” 贾南斋一鞭子抽在红酥手身边,扬起的尘土让红酥手闭了嘴,他翻身下马招呼士兵来帮忙。 正所谓人多好办事,火很快就熄灭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寺庙,贾南斋有些歉意的说:“我来迟了。” “没事。”沈案看向明嗔和尚:“房子没了还能再修,人没了才是大事。” 他拍拍贾南斋身上的铠甲:“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罗世伯让我去北平府,我近日就要动身了,收到成竹兄的信,才匆忙赶来救你,关于那个公子的事情,他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贾南斋看着沈案:“刚才那个女人说你是前陈皇子,是真的吗?” 前陈有臣子带了个皇子跑出来的事,成竹也已经告诉了贾南斋,所有人都猜是那个神秘的公子,可刚刚红酥手却闹嚷着是沈案。 沈案看二舅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啊,赶紧把这些小孩都带后面去,这么一场火肯定吓着了,都给几颗糖压压惊。” “这事我也纳闷,当年风老四待会来两个男孩子。”二舅指指沈案又指指明嗔:“我们都知道其中一个是前陈皇子,可到底是哪一个只有老四知道,他走了之后你们两个都不承认,明嗔后来还出了家,我们想着他必然是为了斩断和前陈的旧缘,所以他应该是真正的皇子,但到底是不是呢?” 沈案对二舅挤挤眼睛:“你猜。” 二舅翻了一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他心中不大相信,因为沈案总说自己欠了明嗔一个大人情,他猜就是明嗔认了皇子这个身份出家,而沈案才可以逍遥自在的在江湖闯荡,他不死心的转头问明嗔:“大师,你对我说一句实话吧。” 明嗔和尚却避而不答,他将那匕首递给贾南斋:“也许这个东西能帮你们确定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沈案伸手要去拿匕首,却被贾南斋一巴掌拍在手背上,贾南斋递了一个腰牌给沈案:“我娘出身神医谷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前代谷主虽然发疯烧了不少医书,可神医谷也不是吃素的,我写信问过了,他们没有解过饮雪寒的毒,你如果去的话,他们可以试试,但能不能解毒可不保证啊。” 二舅忙说:“那可太好了,事不宜迟,沈案,我们出发吧,我可不想隔几天给你传功,你赶紧解了毒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看着你碍眼。” 沈案接过腰牌:“看来天不亡我啊。” 明嗔和尚忍不住说:“信陵,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等你没银子用的时候,我们当然就会再见了。”沈案说。 陈王的半个国库眼下在明嗔和尚手里,只要买田置地运用得当,哪里还会愁养不起这些个孩子,哪里还会有差钱的时候呢。 贾南斋也有些舍不得沈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是个正儿八经的捕快,我是个没有家世所累的仵作,成竹是个不惧强权的寺正,我们三个在一起破好多好多案子。” 沈案笑了笑,一个晃身上了他骑来的马,一打马就冲了出去:“这次如果我能不死,那我就洗心革面,去北平府找你,做个小捕快!” 马蹄扬起一片尘土,贾南斋看着沈案远去的背影,觉得他们不会是诀别,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见到这个朋友笑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案子在等着他们。 《神偷小贼大捕头》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全书斋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全书斋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