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贪财小掌柜》 第一章 香苏城里有个锦二白 大燕玄宁元年,本就衰落的皇室出了一件丑闻。 曾经叱咤战场的穆卿长公主,如今的静安侯夫人被管家抓到与侍卫私通,一时间满朝震惊,百姓哗然。 念长公主地位尊贵,曾屡立战功,静安侯只处死了那名侍卫,而长公主从此被囚禁侯府寒竹院,其女明鸾也被从宫中接回,再不许出侯府半步。 一个月后,此事渐渐平息,远在千里之外的香苏城城郊,红媒月娘去城外给冯员外家千金说媒,回去的路上,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无奈之下,月娘只得躲进山下一座破庙中躲雨。 破庙年久失修,门窗破旧,早无香火。月娘推门木门跨进去一步,抬手刚要拂发上的雨水,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双眼一睁,登时愣在那。 昏暗杂乱的庙堂内,只见一女子倒在血泊中,旁边一个年幼的孩子抱着一头狼,死死地咬在狼脖子上,嘴里发出呜咽悲鸣。 一个闪电滑过,孩子猛然抬头,电闪雷鸣下,她双眼通红,疯狂而绝望,满嘴的狼毛,鲜血自唇角一直滴到胸口上。 月娘惊恐的张着嘴,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分割线——分割线—— 大燕玄宁九年香苏城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年轻的红娘。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富的红娘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有能力的红娘 有多年轻,刚刚二八年华,一双桃花含水眸,皮肤白皙如玉,眉眼玲珑,五官标致。 有多富,开了香苏城最大的红娘楼、潇湘馆,城内所有人家求亲说媒,都得找她手下的红娘,每日银子如流水。 有什么能力,举个例子,香苏城东街,开药铺的王掌柜家的二公子看上了西街绸缎铺刘掌柜家的三小姐,上门提亲。 两家门当户对,刘家自是没什么意见,但刘三小姐不乐意。 因为王二公子的小厮经常去绸缎铺给王二买亵裤,每次都要红色的,刘三小姐见了几次,觉得王二公子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大男人穿红色内裤,虽是个人爱好,但在刘三小姐眼中就成了娘气。 偏偏王二公子就看上了刘三小姐,非她不娶,王掌柜无奈,只好找上二白。 二白掂了掂荷包里的银子,满意的一笑,“回去等着吧!” 香苏城人人皆知,潇湘馆锦掌柜没啥爱好,就是爱钱。王掌柜一看二白把这银子收了,心里踏实了,很听话的回去等信了。 过了两日王二公子的小厮又去刘掌柜家买亵裤,特意挑刘三小姐在的时候,这一次要求尺寸做大两个号,尤其是前面一定要宽大。 而且一次就做了七条。 小伙计开玩笑的问,“怎么买这么多?” 小厮叹了一声,做出压低声音的姿势,那声音可一点没低,“我家公子那儿、又长了,就是那儿、”小厮挤眉弄眼,一脸你懂的表情。 小伙计忙点头,“哦哦,明白、明白!” 小厮继续道,“以前的都穿不得了,所以都得重新做新的。” 小伙计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大了两个号的亵裤,说不出的羡慕嫉妒。 次日一早,二白再次派馆里的红娘代表王家再次去刘家提亲,刘三小姐躲在屏风后,一脸娇羞, “全凭父母大人做主。” 两人成亲后,如胶似漆,一年后生了大胖儿子,王家又给二白包了个大红包。 所以,香苏城谁家说媒,出主意,找二白,就没办不成的。 而最近,二白却遇到了一件难事,当然,对她来说也是件喜事,因为又有大钱可以赚了。 香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处江南,东面临海,北面靠山,风景优美,四季如春,人文朴实,街市繁华。 而香苏城里近日,来了一位大人物。 大燕国第一氏族君家长公子,当朝摄政王的嫡子,掌管全国兵马的大司马,君烨,这一串称号下来,就知道这位大人物有多大。 摄政王君冥烈一生极为传奇,少年为将,文韬武略,三十年前在大燕里忧外患,皇族无能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大燕,除奸臣,平外敌,将动荡的大燕稳定下来。 三十年来,独揽朝纲,震摄天下,成为大燕第一人! 按说有这样的父亲,其子女一生都要被笼罩在他的光环下,而君烨,却是个例外。 君烨年少掌权,为将令敌军闻声丧胆,上朝治国手段铁腕,雷厉风行,二十三岁成为大燕国大司马,掌全国兵马,其势力名气如今都已不在摄政王之下。 而且传闻中这位君公子相貌极其俊美不凡,加上至今仍未娶妻,所以便成了整个大燕少女大姑娘倾慕的对象,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此次,据说是领兵打仗时在战场上受了伤来香苏城修养身体来了 这位大人物一来,整个香苏城都炸了锅,街道干净了,治安好了,吵架斗殴的少了,隔壁肉铺的小媳妇不骂街了,连一周有七天不起早的太守大人都凌晨起来去街上指挥交通了。 香苏城突然成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和谐小康的模范城。 二白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她的生意,掐指一算,要有银子进账,中午特意让厨子添了一盘海参炒鲍鱼,果然,到了下午,就来人了。 这一次,二白决定亲自出马去接待。 潇湘馆三层阁楼,碧瓦飞檐,雕窗画栋,朱门黑匾,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潇湘馆。 阁内三层,第一层红毯铺地,左右各设八宝翠玉屏风,紫金楠木雕碧海云纹长椅放在正中,两侧各有蜿蜒的红木镂空花梯直通二楼,二楼雕花木栏,以夜明珠为灯,左右各十八间雅室,每间房内都是城内有名的红娘,若有上门请红娘的人,可直接有下人引去相熟的红娘房里,没有相熟的,则有红娘顾问问过具体情况后,安排最合适的红娘接待。 三楼则是一些名气大、不轻易出门的红娘坐馆。 潇湘馆还有后阁,比前阁更精致玲珑,乃掌柜锦二白的住处。 两阁中间的院子里,巨大的荷花塘占了多半,亭亭荷叶如碧,锦鲤如织,上面曲廊蜿蜒,花木精巧,亭台笼烟,景致绝佳。 今日来的客人,被下人直接引起了三楼风雅居。 二白进去的时候,见一三十左右的妇人坐在红木椅上,正端着茶盏喝茶,下人见二白来了,倒了茶躬身退下。 那妇人忙起身,恭敬的喊道,“见过锦掌柜的!” “原来是沈府大小姐的奶娘,失敬,快请坐!”二白虽只有十六岁,却浑身透着一股稳重清卓之气,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美不可方物。 “锦掌柜客气!”沈府奶娘笑着坐了,带着翠玉戒指的手端着茶盏道,晏晏开口,“锦掌柜是咱香苏城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人,我老婆子也不兜圈子,此次来是有事求锦掌柜的。” 沈家是香苏城第一首富,钱庄绸缎铺无数,生意已经做到了京城里,作为沈府大小姐的奶娘,自也不是一般人物,一身绫罗绸缎,说话大气沉稳。 二白抿嘴一笑,“我是做生意的,客人看的上我潇湘馆,是我们的荣幸,说不上求,您有何事尽管说就是!” 奶娘弯唇一乐,“锦掌柜是痛快人,我也就明说了,我是托锦掌柜的替我们家小姐去提亲的。” “哦?”二白一副惊讶的神情,“沈小姐容貌无双,才华横溢,找我潇湘馆去向沈府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沈小姐都不曾看中一人,这是谁家公子竟老得沈小姐主动求亲?” 奶娘低眉一笑,直直的看着二白,“是君府别苑,君家长公子,君烨少爷。” “嗒!”二白手中的茶盖突然一落,倏的抬头,勾唇笑道,“您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此时事关我家小姐名誉,怎能开玩笑?”奶娘道了一句,自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此时劳烦锦掌柜的周全。” 二白瞄了一眼,一万两! 不愧是首富! 二白胸口炸了朵烟花,映的双眼冒光,强自挪开眼睛,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奶娘,按说,凭咱们沈小姐的家世容貌,就算在香苏城所有的公子少爷里挑出花来都不为过,但这位君司马,嘿嘿、” 二白语气一顿,“您既然来,就知道他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娶公主都看人家愿不愿意,咱这香苏城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这事我老婆子明白,我家老爷也心知肚明,所以,只要君府同意,就是先做个妾,也是可以的。”奶娘唯恐二白拒绝,忙将银票往前一推,“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沈家富可敌国,但到底还是商人,属贱民,但若攀上了君家的权势地位,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二白砸了咂嘴,挑眉道,“你家小姐果真愿意做个妾?” “是!”奶娘答的肯定。 “那行、”二白收了银票入袖,“这银票我先收着,事情、” 二白还未说完,门外有人敲门,果子的声音在外响起,“掌柜,有个客人想见您!” “知道了!” 二白应了声起身,对着沈府奶娘笑道,“您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好,锦掌柜的尽管去忙,我们稍后再谈!” 二白从房里出来,果子忙上前激动的道,“掌柜你猜的太准了,赵府果然也来人了,我让人把她安排在月华居,你赶紧去吧!” 二白挑眉一笑,眼中皆是满满的算计。 月华居里也坐了一妇人,赵府夫人身边的秦嬷嬷。 来意和沈府相同,也是替他们家小姐求亲来了,求的也是那位爷,君家嫡公子,君烨。 这位小姐名叫赵姝,京城永安王的庶女,因其母亲容貌艳丽被大夫人嫉恨,找了个借口,将其母女二人赶到了香苏城赵家的一处府邸中,美名静养,其实就是逐出家门了,但永安王每年会派人来看望几次。 所以这位赵小姐也算的上是位贵族小姐。 秦嬷嬷说了来意后,也放在二白面前一张银票,同样是一万两。 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了,可见这赵家母女是下了血本了。 但是一旦这亲事成了,哪怕也是做个妾,那这母女就算扬眉吐气了,不但可以重回京城,就算以后见了永安王,都能昂着头不屑一顾。 二白没接,只让果子把沈府的奶娘请过来。 两人一见,看着对方都有些惊讶,笑着见了礼,然后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敌意。 二白在上首坐了,将沈府的一万两也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弯起眼睛笑了笑,“您两位都是我潇湘馆的主顾,上门来,我没有拒客的道理,不能接了您的推了她的,这不合适!” 少女年幼,然而两位都经历过大事的妇人却无一人敢轻视,皆是一脸的恭敬,“锦掌柜的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两位痛快,我就直说了,您两位府上都想让托我去君府求亲,出的银子也都是一万两,但是我可就亏了,我若给沈家小姐说成了,赵府这一万两我就得退回去,给赵府小姐说成了,这沈家的钱就得退回,里外和,我都得亏一万两,所以您两家若是有诚意,就每家出两万两,不管做成谁的,对我来说都公平。”二白说的一本正经。 两位妇人却听愣了,被二白绕了进去,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又不禁叹道,都说这潇湘馆锦掌柜贪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行,只要锦掌柜的肯答应,我沈府愿多出一万两,明日便让下人送过来!”沈家财大气粗,沈小姐的奶娘不用回去禀告,直接便做主了。 “我们赵府也愿意!”秦嬷嬷也连忙表态。 二白撇嘴一笑,“那成,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头,我尽力为两位府上去办,但能不能成,我潇湘馆不保证,如果不能成,这银子,最后我悉数奉还!” “看您说的,您锦掌柜出马,还能有说不成的媒!” “是、是,您潇湘馆远近闻名,我们放心!” 两个妇人一顿阿谀奉承,最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待下人将两人送走,果子走进来,替二白捏着肩,娇俏一笑,“小姐,您实在是高啊,不管君府娶哪个,您等于两家的银子都赚到了!” 二白捏着两张银票,笑的比春花还灿烂,人人皆知,她锦二白平生最爱两样东西,一个是金子,一个是银子! 只要这两样到位,就没她说不成的媒! “不过,小姐,这四万两银票最后还得退回去两万啊!”果子惋惜的道。 “退回去?”二白瞥她一眼,“进了你家小姐腰包的银子还有退回去的道理,放心,本掌柜一定让那位爷把两家小姐都收了!” “啊?这也行?”果子一脸惊讶。 “在你家小姐这里就没不行的事,去,把七娘和九娘都给我找来!”七娘和九娘都是潇湘馆里能力最强的红娘了,她要和她们好好合计合计。 “好咧,我马上就去!”果子道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题外话------ 十二新年发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收藏一个吧,么么哒 第二章、亲自出马 “呦,这是城里那个大户人家,竟让我们二白掌柜亲自出马!” 人还未到,声已传进来,说话的人正是馆中元七娘。 来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乌发高挽,面容丰润白皙,媚眼天生,风姿绰约,声音嘹亮,扭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中梅花小扇一展,调笑的看着二白。 元七娘之前不叫七娘,叫素梅,夫君死的早,婆家说是她克死了相公,把她赶出来,娘家只剩一个长兄,嫂子泼辣,容的得人,元素梅只得一人在街上摆了个混沌摊勉强度日。 两年前,潇湘馆被人砸馆时,正赶上元素梅经过,见二白一个十四岁的女娃被一众人围着叫骂,抓起混沌担子便冲上前去,把二白护在身后和那些人对骂起来。 从此元素梅改名叫元七娘,留在了潇湘馆,两年的时间和潇湘馆一起成长,成了二白的左膀右臂。 和七娘进来的是金九娘,和七娘完全相反的性子,一身素布青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清瘦,身姿纤细,稳重大方,在椅子上坐了,不急不缓的问道,“到底是谁家这么大谱,要将我和七娘都找来!” 二白手指敲着红木桌子,身体往前倾,双臂撑着桌案对着两人一招手,桃花眼发亮,“这次可是大买卖,做成了,我们一年都能高枕无忧!” “别卖关子,快说!”七娘快人快语,最先沉不住气。 “你们应该都已经听说,君家别苑来了位大司马,沈家和赵家,都想将女儿嫁进君府,所以,今日都找上门来,托我们潇湘馆去君府求亲!”二白言简意赅,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次七娘二人却都沉默下来,九娘默然不语,七娘拂了拂袖子,嗤笑一声,“这两家是做梦呢吧!君府在咱大燕国什么地位,那君家长公子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想嫁进去,就是脱光了抬进去,人家都未必看一眼。” 她说的直白,九娘看她一眼,却也淡淡点头道,“这个确实有点难!” “啪!”二白一拍桌子,转着一双水眸佯怒道,“还没上战场就开始说泄气话,要是不难,我能把你们两个都找来,再说,也不是说做正妻,就做个妾,只要君府肯收,我们这媒就算成了!” “你收人家银子了?”七娘媚眼一瞥,勾唇问道。 “没错,两家都收了,白花花的四万雪花银,我可没打算退回去,你们两个看着办!” 二白转过头去,气定神闲的喝茶。 这祖宗贪财的性子,她们是最清楚不过了,七娘九娘两人对视一眼,“得,你都收了银子还说啥,我和九娘尽力去办就是了!” “不是尽力,而是全力以赴!在牛x,他君烨也是个男人,我还不信有男人不好色!”二白冷哼一声,胸有成竹。 “吃了午饭,我先去找画师给两府小姐画像,明日一早,我便去君府探探口风!”九娘默了一瞬,淡声道。 “嗯,我也去打听打听这为公子爷的喜好,我们好对症下药!” 七娘九娘虽都有忧虑,但一旦事情定下来,便开始不遗余力的各自筹划。 次日一早,二白照旧辰时起床,洗漱后,带着果子出了潇湘馆往对面的早点铺去喝豆汁。 一路过去,沿街店铺都刚刚开张,看到二白,皆停下手里的活高声喊道, “锦掌柜!” “锦掌柜的早啊!” ……。 二白眯着桃花眼,粉白的脸蛋映着朝阳熠熠生辉,抬手和众人打招呼, “各位早!” 两人进了对面的早点铺,掌柜的忙迎上来,“锦掌柜您来了,还是老样子?” “对!”二白脸庞稚嫩,看上去像是个邻家小姑娘,娇俏的应了一声。 掌柜的却不敢怠慢,忙招呼伙计给二白上茶。 豆汁、虾饺、芥菜鱼肉包,是二白每天早晨必吃的三样,她每日这个时辰都来,小伙计已经预备好了,迅速的端了上来。 这个时候铺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二白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是香苏城本地人,正边吃边唠嗑。 “君家别苑来了,你知不知道?”其中一人喝着茶问道。 “这香苏城谁不知道?”对面的人嗤笑一声,突然凑过去,一脸的得意,“君公子来的那日我还看到了呢。” “你看到了,在哪?”最先那人放下茶盏,瞪大了眼惊声问道。 这几日香苏城里都在议论那位君家嫡公子,知道君府消息的人都似和君府攀上了关系一般的趾高气昂。 “就是君公子刚到那日,别苑里的人都出来迎接,我碰巧打那过,正好看见君公子打马车上下来。”那人一脸倾慕的叹了几声,“果然是君家嫡子,那气势,别说君家下人,我当时都差点给跪了,还有那容貌,就算全香苏城也找不出一个来,啧啧…。” “怪不得咱太守大人想讨好他,送了两个清倌进去都被扔出来了,感情人家根本看不上啊!” “那是,人家在京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听说这位君公子不近女色,现在还没娶妻呢!” “嗯,也不知哪家小姐能有这个福分。” “是呢!” 两人又唏嘘了一番,便扯开话题,又开始聊别的,二白捧着碗轻轻皱眉,不近女色吗? 果然有点棘手! 二白两人吃完早饭回了潇湘馆,乔妈已经在亭子里上了茶点,见她回来将两张银票递上来,说是沈赵两府送来的。 二白见了亲娘似的把那银票看了半晌,才小心的放在红漆木盒里,继续做昨日没做完的手工。 做了一上午,吃了午饭,又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果子伺候二白擦脸的时候,说,七娘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二白点点头,意料之中,如果那么容易,她这四万两银子挣的也忒轻松了点。 喝了温热的花茶,二白才往前阁走。 七娘正坐在一楼大厅的红木长椅上,拿手帕扇着风,一脸的不虞。 旁边几个二楼的红娘正在劝她,见二白过来,齐齐起身请了安后,转身退下了。 二白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一手托腮,两眼亮的像星辰,含着几分笑,“怎么,那位爷不乐意?” 七娘瞪她一眼,“我连那位爷的面都没见到,你不知道那个姓杜的高高在上的嘴脸,好像我不是去提亲的,是去要债的。” 姓杜的?君府别苑的杜大管家? 二白撇了撇唇,“不奇怪,之前这位君爷不在的时候,杜管家连太守大人也不放在眼里,何况现在来了主子撑腰。” 之前君家别苑无主,那些管家便是主子,曾经杜大管家出门,轿子和薄太守的轿子走了对头,都是太守大人下轿为杜大管家让路。 “能让你进去,这杜管家已经是给潇湘馆面子了!”二白手里把玩着垂在前面的发辫,漫不经心的道。 七娘犹自不消气,愤愤道,“不就是狗仗人势!” 这几年七娘在香苏城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很少受到这样的冷落,自然有些受不了。 二白向后倚去,半阖着眼睛,声音依旧带着她特有的轻懒温淡,面上的笑容已收, “七娘,我们是做红娘的,本来就是一种为人服务的差事,受几句冷落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动那么大火气。” 七娘微微一怔,两年前她刚入潇湘馆,去说媒提亲,什么样的主儿没见过,更不要提之前卖馄钝时受的那些眼色,如今确是自己有些忘本了。 手中的绢帕收起,七娘眼中又只剩了娇媚,语气虽无奈却已带了笑意,“行,等明日,我再过去,一次不行,我去两次,两次不行,我去三次,我总能磨到见那位爷。” “嗯,怎么办你和九娘商量!”二白桃花眼一弯,“今日且不管他,听说东街茶馆里排了新折子戏,陪我去听曲呗!” 七娘笑着伸出一只细葱般的手指,轻点二白的额头,“你啊,真是个甩手掌柜!” 二白撒娇的笑,“因为有你们啊!” 七娘宠溺的看着她,顺势已经站起来, “走吧!” 然而五日过去,七娘去了三次,九娘去了两日,谁都没见到那位爷。 饶是画师把两位美人画的再美,那人没看到也无济于事啊。 甚至到后来,杜管家也不再往外撵人,任凭九娘在那坐着,却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饶是她耐性比七娘好,也坐不住了,皱眉回了潇湘馆,直言,这媒说不成。 二白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啪的一拍桌子。 七娘和九娘俱是一惊,齐齐抬头看过来,以为二白终于放弃了,却见她嘟着粉白的脸蛋,咬牙切齿的道, “明日、本掌柜的亲自上门!” ------题外话------ 卖萌求收!么么么 第三章 君府别苑 次日一早,二白吃了豆汁回来,让果子去九娘那里要画像。 趁果子去的功夫,二白对着镜子化了一个浓妆,还很敬业的在唇角点了个颗媒婆痣。 又找了一身暗色衣服换了,看着镜子里至少成熟了十岁的面容,二白满意的呲了呲牙。 此时果子抱着画像进来,二白转身,两人四目相对,果子愣在那,半晌才,扑哧笑出声,开始还掩着唇,后来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二白过去,轻敲她脑门,严肃的道, “笑不露齿!” 两人一路坐马车去了君家别苑,见到二白,守门的侍卫也愣了愣,半晌才看清是潇湘馆掌柜亲自来了,忙进去禀告。 杜管家“日理万机”自不会亲自出门迎接,但也不好拒绝,只让人带进花厅来。 饶是果子跟着二白几年已经见了不少世面,进了君府别苑也目瞪口呆。 金阳下,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熠熠生辉,院中繁花似锦,竹林如海,假山楼阁,亭台花榭,各自成景,又相映成趣。庄严中不失婉约,低调而不失典雅,或许脚下不起眼的石板都是含青山上的碧云海石,千里迢迢运来,打磨而成,别人都是供起来的艺术品,到了君宅,却只是铺路石。 下人一路引着二白两人进了花厅,杜大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假寐,听到有人进来,才懒洋洋额睁开眼睛,不冷不热的道,“锦掌柜的亲自上门,真是稀客,请坐!” “杜大管家好久不见,屁股好了吗?”二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语气轻淡,似平时打招呼问吃了吗一样的平常。 “噗!”杜管家刚喝的一口茶还没咽就喷了出去,随即一阵猛咳,身后的侍女忙上前给他捶背。 杜管家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咳的,脸色通红,有几分难堪。 上个月,他去逛花楼,被自己老婆堵在青楼门口,当着众人,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爆打。 据说杜管家半月没下床,别人自不敢当着他面提,而二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竟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杜管家在香苏城说一不二,唯有一个毛病,就是怕老婆,怕到骨子的怕。 此时看着二白无辜关怀的眼神,杜管家不好甩脸色,只含糊道,“劳锦掌柜的惦记,已经好了!” 说罢,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冷淡和高高在上,“锦掌柜,我知道你今日为何而来,我也不想你为难,但是,沈赵两家想的事根本不可能,你、还是请回吧!” “为何不可能?君公子看过画像了?没看上?”二白抬眸看过来,一脸天真。 杜管家冷哼一声,“没有,但是没必要看,锦掌柜知道芙公主?她比起沈赵良家的女儿地位相貌如何?”说罢也不等二白回答,傲娇的抬着下巴道,“她想嫁入君府,我们公子都没看上。” “哦!”二白点了点头,她没见过芙公主,但是听说过,是冯太妃的女儿,据说相貌倾国倾城。 二白脸色不变,笑道,“可是,万一,您家公子喜欢的是小家碧玉型的呢,您好歹让我见一见君公子,我给他看一眼画像,他要真不愿意,我下次肯定不会再上门叨扰。” “哼,你以为我们家公子谁想见就能见的,就是薄太守也得提前三天通禀,还得看我们公子有没有心情见他!”杜管家冷肃的脸色一凛,“来人,送客!” 果子跟在二白身后,见二白受如此冷遇顿时气的两眼冒火,上前就要理论,却被二白一把抓住手臂,将她按在身后。 二白一人走过去,在杜掌柜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手托腮,嬉笑的看着他,声音娇软,“果真不行吗?杜管家可真不通融。前几日我去东城的闻云茶馆听戏出来,看到杜管家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一处巷子,不知道,这个事贵夫人知不知道呢?” 杜管家脸色登时一变,“你、你看到了什么?” 二白坐直了身子,耸耸肩,“没看到什么,那女子长的好看,所以多看了两眼,巷子里的宅子也不错,虽然不大,但一看就是个精致的院子,而且位置也好,临街,还隐蔽。” “你、”杜管家看着她,脸上红白交替。 二白也不再说话,端了茶吹了吹,小口的喝。 “噌!”杜管家猛然起身,脸色铁青,半晌,冷声道,“行,我带锦掌柜的过去,不过我提醒一下锦掌柜,我们家公子不喜欢被人打扰,后果、自负!” “劳烦杜管家引路!”二白起身,眯眼笑道。 两人刚一动身,杜管家突然回头瞥了一眼二白身后的果子,“我只能带锦掌柜的一人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 “不行、我必须跟着我们掌柜!”果子立刻反驳道。 二白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果子,“你留在这里,这里是堂堂君府,不会有事。” “可是、”果子撅着嘴不愿意,她没离开过二白,不放心。 “听话!” 二白道了一声,自她怀里取了画像,转身跟在杜管家身后。 果子皱眉看着二白的背影,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听从她的意思留在花厅里。 杜管家带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走过长长的蜿蜒木廊,又穿过一个花园,远远的,看到前面荷花湖边坐了一个人。 “锦掌柜请留步,待我和我们家公子通报一声。”也许是看到了君烨,杜管家脸色突然缓下来,有礼的说了一声,也不等二白回应,抬步往湖边走。 远远的,二白看到杜管家躬身站在那男子身后,神态小心翼翼,说了几句话,那人却始终不曾转头。 有半盏茶的功夫,杜管家才回来,眼中的敬畏还未完全消散,淡声道,“锦掌柜的过去吧!” 二白道了谢刚要上前,就听杜管家又开口道,“为了锦掌柜的好,我不得不再提醒一句,开口时请小心,还有,不得纠缠,否则,潇湘馆以后能不能在香苏城里呆下去都另说。” 二白咧嘴一笑,“多谢杜管家提点。” 说罢,深吸口气,缓缓靠近湖岸。 离的近了,才看到那人似是在钓鱼,半倚在金丝楠雕花木椅上,支肘撑额,束在脑后的墨发如瀑布散下,遮住撑额的那只手,只看到骨节分明,清俊如玉。 单看这背影,足以让任何女子倾慕了。 离君烨还有两丈远,突然头顶传来傲娇粗嘎的一声,“什么人,长的这么丑?” 第四章、惨遭恶鸟戏弄 二白闻声脚步一顿,猛然抬头,见湖岸的一颗海棠树下垂着金杆,横杆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鹦鹉,长长的羽尾,全身雪白,头顶的冠子是血红色。 此时瞪着一双傲娇的黑眼珠,上下打量二白,眼中露出嫌弃,长嘴一张,又喊道,“哪里来的丑八怪?”。 二白瞥它一眼,不理,继续往前走。 被人这样无视,这只鹦鹉还是头一次,顿时炸了炸毛,眼中的嫌弃变成气愤,嘎嘎喊道,“丑八怪、丑八怪!” 这一看就是君烨养的,二白咬牙瞪它一眼,有求于人,再气也不能发作,只加快脚步,几步走到男子身后,半垂头,用了她平生最恭敬的声音道,“小的见过君公子!” “嗯!” 男人只淡淡的一声,声音极低沉性感。 二白笑着抬头,刚要开口,顿时一怔,男人正撑额假寐,长眉入鬓,凤眸半阖,薄唇殷红,脸型和五官无一不俊美到了极致,貌若神邸。 果然是香苏城再找不出第二位的人物! 然而那人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疏离冷淡到了极致,二白突然有种想立刻逃走的念头。 眼前的人半垂着长眸,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来此何事,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二白反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位爷大概是知道她的来意了,二白索性也不兜弯子,娇笑道,“公子贵人事多,小的不敢多叨扰,就直说了,听闻公子来香苏城没带女眷,而城里最貌美的两名大家小姐都想来陪陪公子,画像我带来了,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二白没提沈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因为在这位爷面前不值一提。 君烨缓缓睁开双眸,二白站在他身侧三尺外,那双漆黑的凤眸扫过来,二白胸口不由自主的一缩,君烨不只是门阀贵公子,还是大燕国大司马,曾在军营里呆过五年,上阵杀敌可凭气势震退敌军,浑身说不出的冷厉,而这双眼一睁开,幽暗邪魅,凉薄似冰,二白竟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半晌听不到头顶那人回应,二白咬了咬唇,硬着头皮抬头,一边打开手中画卷,一边语气自然的道,“这两位小姐皆是琴棋书画精通,您带在身边解个闷也可、” 二白一边说着,手中的画卷展开还不到一半,突然眼前白影一闪,竟是那只鹦鹉飞过来,抓起画卷就扔在了湖中。 二白倒吸了口气,顾不得找那鹦鹉算账,忙转身弯下腰去捞,为了把美人画的倾国倾城,让人一见倾心,她可是找城内最有名的画师画的,一张就二十两纹银! 两张可就是白花花的四十两纹银啊! 二白只顾上想银子、想那画,不曾注意到那鹦鹉已飞过来,猛的将她往下一推,明明只是一只鸟,二白身子一歪,脚下一滑,竟真的被推了下去。 “扑通!” “啊!” 二白尖叫一声,脑袋朝下,直接栽了下去,刹那间水从四面八方而来,灌进嘴里、耳朵、鼻子……她本就怕水,此时惊慌失措,拼命的扑打起来。 “救命!” “我不会、水…。” 水中女子一边喊一边挣扎,湖中水花四溅,草叶乱飞。 岸边上,男子面容不曾有本分波动,那双漆黑的凤眸依旧冷淡清寂,只抬手摸了摸落在他肩膀上鹦鹉的长尾,勾唇笑道,“淘气!” “救、命!”水里的二白被呛了水,声音已经嘶哑,水渐渐没顶。 君烨的腿上还放着一本古书,他拿起缓缓翻了两页,抬头见水里的女子声音渐小已经快要沉下去,才抬手一挑被他放在一边的鱼竿。 那鱼竿呼啸而过,直直甩向水中力气已经微弱的女子,然后架起她的手臂,将她甩在岸边上。 二白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抱住岸上的青石,从嘴里吐出一口水,趴在青石上惊魂未定,大口的喘息。 她身体还泡在水里,水位到她胸口,二白回头看了一眼,被粼粼水波一晃,顿时觉得一阵晕炫,忙又趴在石头上。 “活该!丑八怪!” “丑八怪!活该!” 偏偏那长毛的畜生越发叫嚣,昂着头,摇着头冠,得意洋洋。 二白愤愤的瞪着它,鸟仗人势的混蛋,早晚有一日,她会炖了这只恶鸟! 君烨一双长眸从书中抬起来,看着水中的女子微微一怔。 女子全身头已经湿透,墨黑的长发如水缎披在身后,头上还顶着几根水草,说不出的狼狈,偏偏那张小脸被湖水冲洗干净后,白皙如玉,清透粉嫩,长睫上还沾着水珠,落在挺翘的鼻尖上,顺着粉嫩的唇瓣滚落,加上那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灵动如水里钻出来的小妖精。 只看了一眼,随即转开长眸,继续翻书。 第五章、喂熟了炖汤喝 好女不跟畜生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二白默念了两遍,方觉的胸口平静了些,此时身体也有了力气,抱着青石爬上岸,手里还攥着一副画像,另一副掉在湖里早被她挣扎的时候扯坏了,手里的也已经湿透,估计不能用了。 四十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二白又沮丧又心疼! 男人面孔依旧平淡冷清,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二白浑身湿透,水淋淋的站在那里,对君烨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怨怒,他救了她,但害她的也是他的鸟! 打了个喷嚏,二白吸了吸鼻子,想了想那四万两银子,尽量平和恭谨的道,“多谢君公子救命之恩,画湿了,没法看了,小的明日再带新画来给公子瞧!” 男人眼未抬,又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二白福了福身,抬头时又瞪了那恶鸟一眼,转身往回走。 开始还顾及着身份走的端庄缓慢,倒后来便是越走越快,出了花园几乎小跑起来。 “果子、走!” 果子正在花厅里焦急的等着,闻声急忙跑出来,看到二白的样子顿时一惊,慌张的下了石阶拉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你怎么了?” 二白甩了甩湿淋淋的长发,满脸铁青,咬牙道,“让一只畜生戏弄了!” 长廊下,杜管家面无表情的站着,然而那微撇的唇角分明是嘲讽,和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果子将二白头顶上的水草拿下,急的快哭了,如今天气已经是深秋,虽然香苏城气候温和,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急忙去脱身上的外衫,想给二白披在身上。 二白按住她,打着哆嗦道,“走吧,到马车上就好了!” 出了门,一路回到潇湘馆,进了后院,果子高声喊道,“乔妈,乔妈,快打热水!” 乔妈跑过来,看到二白的样子,脸色一变,疼惜的道,“这是怎么了?” 二白见到乔妈,之前的气愤都变成了委屈,咬着唇道,“乔妈,我冷!” 乔妈顿时心疼的一塌糊涂,也不再问,拿了毯子给二白围上,吩咐道,“果子你去多点几个火盆来,我去打热水,先让小姐洗个澡!” “好、好!”果子又将毯子给二白围了围,赶忙去了。 二白泡了热澡出来,脸色才有了红润,胸口的郁气也去了不少,穿了衣服出去,见天色还早,又去了凉亭里。 二白不喜弹琴看书,唯一的爱好就是做首饰,做各种簪子、耳饰,无事的时候便坐在这里把细细的银丝磨出光泽,然后缠丝,镶嵌各种珠石,做出精美的形状。 有时一坐就是半日,极其耐心。 乔妈去二白的房里没看到她,皱着眉头一想就知道她的凉亭里,忙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刚受了凉,不去房里呆着,怎么又坐这里?”乔妈进了亭子,将织锦披风围在二白身上。 二白正拿着银丝雕刻花纹,闻言满不在意的道,“没觉得冷,我又不是小孩子,冷的话就穿了。” “年轻的时候自然不觉得,以后就知道了!”乔妈一边说一边将亭子四周的帘帐放下来,又取了软毛的垫子二白身下。 二白露齿嘻嘻一笑,“知道了!” 乔妈目光无奈的看着她,每次说她,都答应的好,但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子呢?”乔妈问。 “哦,沈赵两家的画像都毁了,我让她去找画师重新画。”二白目光专注,随口答了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院子里涌来十几个人,七娘走在最前面,面色愤愤,噌的撩开帘帐进了亭子,将二白一番上下打量,见她无恙,脸色才缓了几分,怒道,“将沈赵两家的银子退回去,这媒我们不做了!” 她们见果子又去画像,一问才知道二白在君家别苑里落水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刻意刁难。 九娘拉着七娘坐下,另外十几个女子站在两人身后,都是馆里的红娘,担忧的看着二白。 “掌柜的,君家公子既然没有纳妾的意思,我们就不为难了,这四万两银子以后我们慢慢给你赚回来好不好?”九娘声音少见的柔和,几乎是诱哄的语气。 二白沐浴后头发没挽,及腰的墨发垂着,披风上的帽子上绣着精美的花纹,更衬的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她抬起头来,几乎是孩子气的道,“不要,今天我是被一只鸟欺负了,跟君烨无关。” 虽然如果不是那人默许,一只臭鸟也不会那么嚣张。 “一只鸟?”七娘皱眉,娇媚的眼尾一挑,满目凌厉,“那明天我去,我还不信了,多难的媒我都做了,偏他君家一个妾都收不了。” 二白抬头吁了口气,看着亭外连连碧叶,眼眸清澈,思忖道,“还是我去吧,至少我今天已经见到了君烨,而且我说明天再送画像过去,他也没拒绝。” “那要是他再为难你怎么办?”七娘仍不放心。 “要是不为难,你觉得沈赵两府为什么出那么多的银子,这就是安抚费,让我们做好被为难的准备。”二白满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又眯眼一笑,“被为难的时候想想白花花的银子,也就不觉得为难了。” 七娘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啊,活活钱串子,现在赚的还不够多吗?真不知道你要那么银子干嘛?” 二白语气认真,“看着高兴呗!” 七娘,“……” 吃过晌午饭,睡了午觉起来果子才抱着画回来,二白展开看了两眼,色眯眯的笑道,“真是两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啊!” 果子凑过来,点头道,“是不错,但我觉得小姐更好看!” 二白转头看着她,赞同的点头,“有眼光!” 晚上睡觉前,二白突然问乔妈,“鹦鹉喜欢吃什么?” 乔妈一怔,思忖道,“鹦鹉啊,谷子一类的吧,瓜子干果应该也喜欢。” 二白点头,“那你明天早晨给我预备点。” “小姐要养鹦鹉?”乔妈疑惑的问道。 “不养,就是去喂,喂熟了炖汤喝!” 第六章 二进君府 第二日,二白睡了午觉才带着画卷去君家别苑,这次杜管家到是没为难,正在花厅里等着,说君烨正在书房里,他带着二白过去,但依旧只能是二白一个人。 “不行,这次我一定跟着我们家小姐!”果子上前一步,挽着二白的手臂,语气坚决。 “昨日锦掌柜落水的事是个意外,锦掌柜要是怕了就回去,但我们公子的书房,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的!”杜管家语气闲散的道,那意思很明显,我们也没求着你们来,爱去不去。 果子一脸的愤然,“我们是来给你们公子说媒的,又不是要债的,这样为难难道就是第一氏族的作风?” 杜管家脸色一冷,“既然知道这是君府,进了门就应该遵守君府的规矩。” “你、” “果子!” 果子还想再争论,却被二白伸手拦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姐、” “听话!” 二白取了画卷,笑道,“劳烦杜管家带路吧。” 两人出了门,果子追出来高声喊道,“小姐,有危险你一定要大声喊我!” 周围的下人纷纷惊悚的看过来,杜管家脸色黑了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他们家公子强抢民女了。 进了内院,停在一处垂花门外,杜管家停步,“前面就是我们公子的书房,锦掌柜自己去吧!” 二白笑的不带任何情绪,“好,多谢!” 进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过去,还未接近书房门,就听前面廊下那只恶鸟掐着嗓子叫喊到,“丑八怪又来了、丑八怪又来了!” 二白那个气啊,恨不得脱了鞋扔过去。 一只鸟而已,冷静冷静,二白深吸了几口气,抱着画卷往书房走。 书房门口站着一黑色锦衣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不斜视,似是个守门的侍卫。 二白走过去,弯眼笑道,“你们公子让我来书房,我能进去吗?” 那侍卫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声道,“不行!” 二白一愣,“为何?” “忙!” “是你们公子让我来的,我不会耽误他多久,就一小会!” “不行!” 二白瞪大眼睛看着他,真是惜字如金啊! 但为什么比那只呱噪的臭鸟还可恶! 二白气极反笑,“行,那我在门外等着君公子忙完!” 窗子开着一条缝,二白踮脚张望了一下,似是见到一抹青色的身影坐在那,此时也不急了,抱着画卷坐在廊下的木栏上。 那只恶鸟飞过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金杆上,歪着脑袋幸灾乐祸的看着二白,自言自语的不停重复 “不行!不行!不行!……” 二白转过身去不理它,那鸟又跳到二白对面,学着二白的语气,“为何?” 然后自己答道, “太丑!” 二白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一只鸟气疯了,咬牙看着它,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阴狠狠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拔了你的舌头,剃了你的毛,炖成一锅汤!” 那鸟惊悚了一下,立刻又高声喊道,“吹牛、吹牛,吹牛的丑八怪!” “啊!”二白抚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鸟人是骂人的话,她发誓,等这件事一了,她就算不能炖了它,也买一只鹦鹉炖了送到这只臭鸟面前。 长吁了口气,二白再次压住体内即将蓬勃而出的煞气,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倒出几颗瓜子放在手心上,仰头强作笑容,“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吃,来,吃个瓜子,以后见面我们就是好朋友。” 那鸟傲娇的瞥了一眼二白手心的几粒瓜子,长嘴叼住廊上垂下来的一根银丝,往下一拉,头顶上立刻垂下来一个金色的漆盒,里面装着瓜子麻籽栗子各种干果,而且成色极好,寻常店铺都买不到的那种。 二白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忘了,这可不是一直普通的野鸟,而是养在金杆上,君大公子的宠物,比人还娇贵。 不吃拉倒,她自己吃。 于是,君府别苑君烨的书房外,一只鸟和一个人对着嗑瓜子。 咔嘣、咔嘣……。 咔嘣、咔嘣、咔嘣、咔嘣 秋阳正好,清风习习 “噗”二白吐出一片瓜子皮,看着那鸟,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说,你是生来就这么坏,还是被你主子教坏的?” 旁边的侍卫表情不变,只是脸色黑了黑。 那鸟将瓜子皮吐在二白脸上,扯着嗓子喊道,“你坏,你坏!” 二白抹了一把脸,呵,这鹦鹉真是成精了,什么话都能听懂,大眼睛一转,里面竟是算计的光芒。 掂着手里的瓜子,二白笑的无害,“呆着怪无聊的,咱俩做个游戏吧!” 第七章 云翳 一听做游戏,那鸟果然来了兴致,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二白。 “就是教你学话,你要是学对了,这些瓜子我都给你磕了,亲自喂你吃,你要是学不会,我弹你脑门,敢不敢?”二白语气挑衅。 那鸟傲娇的看着她,不可一世。 “好,开始哈!你问我,你是小白兔吗?”二白语气天真,似孩童般。 “你是小白兔吗?”鹦鹉很快便学了出来,虽有两个字含糊,但大体没错。 “我是小白兔啊!”二白回了一句,继续道,“你再问,你是大熊猫吗?” 那鸟怔了一下,出口道,“你是大熊猫吗?” 二白伸手弹在它头上,“你是不是傻,刚说了我是小白兔!” 那鸟被弹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二白又问道,“你再问,你吃竹子吗?” “你吃竹子吗?”鹦鹉本能的跟着学道。 “砰!”又一个脑瓜门弹在鸟头上,二白瞥着它,“果然是傻鸟,小白兔怎么会吃竹子?” “噗嗤、咳!”那侍卫低笑一声,忙又收敛了神色,继续做尽职的面瘫。 窗子里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木栏上女子晃着两条腿,面上尽是得逞的喜色,灵动鲜活,比她身后的正盛开的秋海棠更娇媚,他淡淡的看着,目光却已经飘远,似透过眼前的女子看向另外一个人,记忆里,曾经也有个小女孩这样灵慧张扬, 可惜、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落在桌案上的公文上。 鹦鹉愣愣的看着二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挨了两下打,扑棱着翅膀突然飞起来,嘶声叫喊道,“丑八怪,欺负爷,不玩了!” 叫完,拍着翅膀飞走了。 二白仰头将一个瓜子扔进嘴里,笑的格外开心。 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二白嗑完了瓜子,倚着廊柱慢慢睡着了。 日光渐渐西转,少女睡的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偶尔紧紧皱起,神色惊慌,偶尔又眉头舒展,唇角勾出浅笑。 “喂!醒醒!” “醒醒!” 太阳即将落山,霞光万里,在少女身上铺了一层暖色,二白猛然醒来,眼神还带着几分惺忪,伸手擦了擦淌下来的口水,迷茫的仰头看着叫他的侍卫, “什么事?” 那侍卫神色依旧冷峻,淡声道,“今日我家公子很忙,你改日再来吧!” 二白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哦!” 应了声,抱起放在一旁的画卷,跳的木栏往石阶下走。 一直出了垂花门,二白才彻底醒了盹儿,歪着头向院子里看了看,眉梢高高挑起,合着她在这干等了一下午,连人都没看到! 君烨、很好! 回了前院大厅,远远的就看见果子正同几个下人撕扯,小姑娘气的满脸通红,边哭边喊,“我就要见我们家小姐,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一个下午不见二白回来,果子早就坐不住了。 二白快走了几步,喊道,“果子,我在这!” 果子猛然抬头看过来,面上顿时一喜,推开几人跑了过来,面上还挂着泪,抽泣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二白抬手给她抹了抹泪,“没事,回家吧!” 果子重重点了点头,揽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缓了几分心神才问道,“君公子看画像了吗?同意了吗?” 二白摇了摇头,有些颓唐的道,“果子,你说是不是我就不该接沈赵两家的银子?” “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二白轻易不会说这种丧气话,果子以为她又受了欺负,顿时慌起来。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君府别苑的大门,二白没有回答,只停步回头望去,牌匾上君府两个大字在夕阳上熠熠生辉,二白看了一会,目光露出思忖,突的,咧嘴露齿一笑。 “走吧!” 刚一进潇湘馆后院二白就开始大声嚷嚷,声音软糯带着一点撒娇 “乔妈、乔妈,饭好了没?我饿了!” 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的乔伯直起身来,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慈爱一笑,“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快去洗手吃饭!” “好咧!” 果子看着二白哼着歌的的背影,面上也不由的笑起来,只要一进后院,她才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将整个潇湘馆背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身上,月娘,真的是太狠心了! 一连两日,二白都未再去君府,这日早晨出门吃过早饭后,二白没有回馆里去,带着果子去逛街。 闻云茶馆里来了新茶,二白一边品茶一边听曲,君府提亲的事暂时已忘到九霄云外。 此时一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少女,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浅笑,缓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温柔的看着她,“二白!” 二白正低头吹茶,闻声抬头,顿时喜笑颜开,“云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熠笑容浅淡,眼中的温柔却似要溢出来一般,“昨日夜里到家,最近好不好?” 昨日夜里回来,今日一早便去潇湘馆,乔妈说她出来了,他便猜到她会在这里。 “老样子,你这次又去了哪?可见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大儒?”二白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挑眉笑道。 语气听上去是关怀,里面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调笑。 云熠爱书成痴,执着于追求大识,总爱四处游历,寻找学家大儒,探讨学识之道,但人并不迂腐,反而给人儒雅清风之感。 云翳轻笑摇头,“有没有找到并不重要,游历的过程,见过万千世像,也是一种自我修行。” 他语气一顿,淡声问道,“最近好不好,有月娘的消息吗?” 二白懒懒的瞄他一眼,似毫不关心的道,“两年都没消息,怎么会一下就有,这个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周家公子成双成对,潇洒快活呢!” 云翳嗤笑一声,“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派人找月娘,我每次出去也都在寻找,可是,月娘真的像是消失了一样。” 二白低着头,细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暗影,遮住那双桃花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娘,是二白的母亲。 确切的说是养母,月娘今年刚刚二十六岁,只比二白大十岁,二白是她八年前在香苏城外的破庙里捡的,然后一直当作女儿带在身边。 两年前,月娘受东街莫家所托去城中大户周掌柜家去提亲,却不想和周家长公子两人一见生情。 月娘比周家公子大一岁,又是总在外抛头露面的红娘,身边还带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周家死活不同意两人的亲事。 可这是月娘二十四年来头一次动情,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脑子一抽,竟和周家公子两人私奔了。 那个时候潇湘馆还远未到现在的规模,只是一个店铺大小的地方,馆里也只有两三个红娘,莫家和周家一起找上门来,不由分说,便乱砸一通,十几个人将十四岁的二白团团围住,逼着她交人。 十四岁的二白从那个时候起,便承担下了整个潇湘馆,并在两年内,把它扩展成香苏城最大的红娘馆,让香苏城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二白直起身来,“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脚长在她身上,我能耐她何?” 二白的语气有几分赌气,云翳轻笑一声,刚想劝慰几句,就听尖细的一道女声传来, “哎呦,我说云公子一大早的就没了人影儿,原来在这和人私会呢!” 二白皱了皱眉,回头就见两个女子走近,其中一人厚眼皮微微下垂者,脸型尖长,长相刻薄,斜挑着吊梢眼冷冷的看着二白。 第八章 正当防卫 说话的女子手臂上还挽着一女子,一身藕荷色的百褶妆花长裙,上面绣花精致,身形窈窕,眉目秀气,气质柔弱,怯怯的低着头。 云翳脸色不快,淡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故作姿态的一笑,嘲讽道,“云公子不认识我不打紧,但方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也不认识?已经定了亲的人还和别的女人这样亲热,有些不太合适吧!” 二白和云翳明明只是喝个茶聊了两句,却被她说成亲热暧昧,果然引了不少人注目。 二白不屑理会她,只疑惑的看向云翳,他什么时候定亲了? 云翳脸色一红,紧张的看了二白一眼,心中羞恼,起身凛然道,“这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何时定了亲?” 叫做方淑的女子扯了扯身边女子的衣袖,小声道,“红梅,别说了,云公子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定亲的事,不能怪他。” 这话似是在替云翳辩解,但细听之下,好似二白明明知道,却依旧故意纠缠云翳一般,果然她话音一落,就听红梅冷哼一声,瞥了二白一眼, “为什么不说,云公子不知道,难道锦掌柜的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亲事,还是云府派了她馆里的红娘去上门提亲的。” 二白一怔,这事她的确不知道,馆里红娘众多,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报备一天做了什么。 果子一直憋着气,此时再忍不住,上前道,“我们小姐是掌柜的,你以为随便冒出来个人定个亲也值得我们小姐过问?” 云翳脸色白了白,目光无辜的看着二白。 红梅被果子一呛,立刻掐着腰,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她知不知道谁清楚,她娘就是个勾引主家主顾,同人私奔的狐媚子,她能好到哪去?” 二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旁边果子更是气炸了,伸手抄起一杯热茶就扔了过去。 红梅下意识的偏身一躲,那茶杯“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碎片热水四溅,只听方淑大叫了一声,身体一软,向着一旁倒去。 她身侧就是云翳,云翳本能的扶住她,于是女子身体便整个倒在了他怀中,纤纤柔胰抚着额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红梅立刻扑过去,夸张的大声喊道,“方淑你怎么样?太守大人一直把你当作亲女儿一般,你要是受伤了,大人一定会心疼死的。” 二白一听顿时想起来方淑是谁了,薄太守有个亲信的主薄姓方,听说方主薄有个女儿极其乖巧懂事,被薄太守认了干女儿,看来就是方淑了。 那茶水晾了一会,本不烫了,她离柱子远,瓷片也溅不到身上,但看她那皱眉痛苦的样子,真似被烫到了一般。 云翳本是个知礼的人,此时方淑躺在他怀里,他也不好硬推开,颇为窘迫的看向二白。 喝茶的人都聚过来看热闹,茶馆里议论纷纷,一片喧哗,此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喝,“都围在这里闹什么呢?” 众人齐齐回身,却是薄太守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皱着眉看着二白等人,看那表情,刚才话都已经听到。 二白一眼落在薄太守身后,竟是君烨! 君烨缓缓往楼下走,一身深紫色锦服,面容俊美傲然,带着事不关已的冷漠。 见薄太守来,红梅顿时上前一步,扭捏的福了福身,歪着嘴故作委屈的样子道,“太守大人,方淑妹妹和小女子在此处喝茶,看到锦掌柜勾引云公子,您也知道云公子和方淑妹妹已经定了亲,大庭广众之下和其他女人私会成何体统?小女子不忿,说了两句,锦掌柜的就用茶水泼了方淑妹妹,您那么疼她,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果子对她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小姐勾引云公子?我们小姐和云公子本来就是朋友,在这里碰到说了几句话,你心里龌龊,看什么都龌龊是不是?”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和男子之间也并没有太多禁忌,甚至被父母应允的男女还可以公然约会。 红梅被果子呛了一句,双手叉腰喊道,“香苏城谁不知道她娘就把主顾给勾引走了,她现在又缠着云公子谁知又打什么注意!” “够了!” “住口!” 薄太守和云翳同时喊了一声,红梅脸色一僵,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薄太守脸色有些沉郁,走到方淑面前,问道,“淑儿伤了哪里?” 方淑依旧捂着头,柔弱的摇了摇头,讷讷道,“今日是个意外,锦掌柜的也不是有意的,让干爹费心了!” 见干女儿如此识大体懂事,薄太守面色立刻缓了几分,“既然没事,云公子就送方淑回去吧,不是什么光彩事,平白让人看笑话。” “是!” 云翳颇不情愿的应了声。 大概是他父母为逼他不再出游,才趁他不在家定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方淑是无辜的,现在又受了伤,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送她回去。 二白那里、过后他再去解释。 “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薄太守低声喝了一句,众人顿时都相继散去。 二白拉着果子也跟着人流往外走,抬头不经意正撞到君烨扫过来的目光,那人眸黑如墨,看不出是何情绪,随即滑开,看向别处。 薄太守回到他身边,垂首恭腰正赔笑说着什么,周围的人小心的看着君烨,目中好奇而惊艳,纷纷在猜测他的身份。 “锦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照顾不周到,这茶钱退给您,您改日再来!”茶馆掌柜推开众人上前,将几两银子递过去,明显比二白开始给的茶钱还多。 二白经常来这里喝茶,是茶馆的大主顾,掌柜也有心维护。 二白稚嫩的脸蛋上笑容漾开,“跟茶馆没关系,余掌柜不必客气,果子,我们走!” “嗳!”果子应声跟上。 “云公子,我没事,你去看看锦掌柜的吧!”方淑一张秀气的小脸虚白,见云翳目光望向二白,目光一转,善解人意的低声道。 云翳叹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去吧!” “当然是要送你回去,你是正正经经的小姐,那些被捡来的野种怎么能比?”红梅又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 二白正走到门口,闻声顿时停了下来。 果然,贱人根本惯不得! 果子更是气的满脸通红,转身就要冲上去。 二白一把拉住她,缓步走到红梅面前,她本是明眸皓齿,唇角微弯,开口便似笑的面容,此时脸上没有笑,目光幽沉,整个人竟说不出的气势逼人。 红梅瑟缩了一下,撑着那股嚣张的气势,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之前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嘴贱很容易挨揍!”二白声音带着少女未脱的软糯稚气。 “什么?”红梅三角眼瞪着。 二白勾唇冷笑,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一甩胳膊砸在红梅的脑袋上,只听“砰”的一声,红梅身子歪了歪,额上红色的鲜血和滚烫的茶水顺着她那张震惊狰狞的脸流下来。 大堂内刹那间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齐齐看过来,薄太守脸上谄媚的笑还僵在脸上,似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君烨看着少女精致的眉眼间淡然清冷,似曾相识,他目光渐渐幽深,漫不经心的眯眸。 “红梅!”方淑惊吓的喊了一声,想要过去扶住红梅即将歪倒的身体,但微一踌躇,还是任由她倒在了地上。 “锦掌柜!”薄太守偷瞄了一眼君烨的神色,瞪着二白,“你竟敢当众伤人?” 二白委屈的耸肩,“是她先伤的人,太守大人没看到吗?我这是正当防卫!” 薄太守反问,“她怎么伤人了?” “出口伤人啊!您没听到?”二白双眼眨着,语气无辜,果子在一旁扑哧轻笑一声。 薄太守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再理会二白,伸手指挥身后的衙役,一副关心百姓的父母官模样,“行了,赶快把这女子送医馆去,看看有没有事?” 红梅躺在地上就晕过去了,此时由几个衙役抬着往外走。 二白也跟着往外走,又听薄太守在身后喊道,“锦掌柜这几日不要外出,那女子若是有事,随时听候衙门传唤。” 二白端着明媚的笑容转身, “小的、遵命!” 第九章 上门求情 二白回去潇湘馆,乔妈正炖了红烧肉,酥软入味,是乔妈的拿手好菜,二白吃完就把闻云茶馆的事忘的差不多了。 下午也不想去君府受气,干脆又在亭子里继续做没做完的缠丝步摇。 果子进来的时候,看到二白正专心的讲熔银倒进模子里。 阳光正好,秋风和暖,吹的帘帐微微拂动,少女五官绝美,目光认真,鲜活动人。 果子心情极好,跪坐在小红泥炉边,边烹茶,边嬉笑道,“小姐,七娘带着两个人把那个叫红梅的女人给打了,而且放出话去,全香苏城任何人不准给她说媒,那个女人就等着老死在家里吧!” 果子偏着头,洋洋得意。 二白抬眼睨她,“是你告诉七娘的?” 果子愤愤的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当时我都想上去踹她两脚。” 二白咧嘴一笑,抬手刮了一下果子的鼻子,“做的好!” 果子一怔,扑哧笑出声来。 不到傍晚,红梅的父母便来了,要见二白,被七娘拦在前厅里,直言话是她放出去的,有什么话也对她讲,二白没空见他们。 红梅的父母在七娘身后的众红娘身上一扫,忙上前道,“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锦掌柜麻烦的,今日上午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是我们红梅的错,她年轻不懂事,还请七娘高抬贵手,别跟她一般见识。” 红梅姓肖,父母只是个开凉粉铺的小生意人,和方家是邻居,红梅也和方淑自小要好。 红梅家世不如方淑,却处处攀比方淑的穿衣打扮,两人看似红梅的性子更泼辣点,但其实红梅不过是方淑的跟班,这样张扬的性子也是有点依仗方淑。 七娘闻言冷哼一声,坐在长椅的软垫上,眼尾凌厉的一扫,“她今日在茶馆当着众人为难我们掌柜的时候,说的话刁钻狠毒,可不像年轻的小姑娘!不懂事,没关系,我替你们教训!” 肖家夫妇低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油渍,看来听到消息就急匆匆来了,此时面上冷汗涔涔,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们没管好,七娘今日打也打了,教训也教训了,这不给说媒的话还请七娘收回,我们夫妻俩替她向锦掌柜的赔罪了!” 老两口本分老实,只是因为中年得女,便骄纵了些,养成红梅泼辣的性子。 七娘唇角噙笑,眼神冰冷,“这样的性子即便以后嫁了人对夫家也是个祸害,还是你们自己养着吧!” 肖母脸色顿时一僵,变的极为难看,却只能忍着,干笑两声,“七娘这话说的严重了,不能那样,她还小,以后我们多加管教,定能改好的,您大人大量,就放她一马!” 七娘偏着身子,细细的打磨自己的小指,面色冷淡,默不作声。 肖母又往前两步,神色越发恭敬,“回去我也骂她了,七娘饶她一回,老妇保证以后再不让她出现在锦掌柜面前!” 七娘坐直身体,拂了拂袖子,“得了,再闹下去真成了我们得理不饶人了,看在你二位的份上,我饶她一回,但是以后再敢胡说八道,可别说我七娘做事狠绝!” “多谢七娘,多谢七娘,她吃了亏再不敢了!”肖氏夫妇忙不迭的道谢,“还烦请七娘在锦掌柜面前周全。” “回去吧你们!” 打发走了两人,七娘回头问道,“掌柜的呢?” 身后馆里的红娘秋葵忙回道,“睡了午觉,这会儿估计在亭子里呢,七娘放心吧,这种毛还没长齐的丫头咱掌柜不会放在心上!” 七娘自是知道二白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但听到果子学红梅说的那些话时,她心口真真如刀割一般,这两年,二白看上去风光,然而撑起整个潇湘馆,背后的辛苦,也只有她最清楚。 “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二白是咱们掌柜的,她受了委屈,就是打了我们整个潇湘馆的脸,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要尽心维护她!我还是那句话,因为掌柜,才有你们的今日,否则你们还是那个低三下四,为了几钱银子看人脸色的媒婆!” 因为潇湘馆的壮大,在香苏城,才没有人再把她们看低。 “是,我们不敢忘!” 众人相继应声。 “对了,云家去方家提亲的事是谁接的?”七娘突然问道。 “是我!”秀姐儿语气一顿,上前走了一步。 “云公子和咱们掌柜的交好,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掌柜的?”七娘语气渐冷,淡淡的看着她。 秀姐儿低着头,脸色有些白,“云家上门来找红娘去方家提亲,我不知道掌柜的对云公子是什么意思,怕她伤心,就没敢提,咱馆的规矩是不能随便拒绝客人,我本来就想着随便走一趟,没想到方家竟然同意了。” 七娘眸子暗了暗,长长嘘叹一声,“云公子、可惜了!” 第十章 三进君府 不到傍晚,云翳就来了。 二白倚着躺椅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披风,亭子里燃着暖炉,并不冷,掀帐进去还有一股扑脸的热气。 云翳过去,将滑下来的披风盖在二白肩膀处,眼睛凝在少女精致的面孔上再移不开,良久,才抬手想将她额上散下来的碎发拢到一边,指尖刚触碰她如玉的肌肤,胸口一颤,就见少女睁开了眼睛。 二白揉了揉眼,坐直了身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模糊,“你来了!” 云翳坐在一边,眉眼温润,“困了就回房睡,你身体本就不好,不要再受了风寒!” 二白吸了吸鼻子,不在意的道,“没事儿!方小姐呢?” 云翳脸色微微一僵,他来这本是想和二白解释的,并已和家里表明态度,坚决要推掉和方家的亲事。 来之前他甚至还有些期待,二白会不会因此而难过,但是现在看她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心突然沉了下去,酸涩在心头滑过,他垂眸笑了笑, “二白,和方小姐的亲事我毫不知情,也不会同意。” “哦”二白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翳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试探的问道,“你、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吗?” 二白微微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云翳,眉眼郑重,“提前说好,就算退了亲,红娘的钱可不管退!” 云翳,“……。” 第二日一早,二白又满血复活,精神百倍的抱着画卷去君府了。 这一次不准备再带果子,反正果子也只能在大厅里等着,跟着干着急。 想到果子肯定不会答应,二白一大早晨起来就嚷嚷要想吃莲子糕,然后趁她采莲子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杜管家见到二白稍稍有些意外,两日不见,还以为二白放弃了呢。 二白自来熟的和他打招呼,“杜管家,早啊!” 杜管家捋着胡子,笑了一声,“锦掌柜还真是执着啊!” “那是当然,不能砸了招牌!”二白抱着双手环胸抱着两轴画卷,站在那,亭亭玉立,弯眼俏笑。 潇湘馆的事杜管家自然知道,对二白也有几分钦佩,点了点头,“那行,锦掌柜的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杜管家便回来了,“我们家公子在书房,锦掌柜的过去吧!” “多谢!”二白有礼的道了一声,抬步往内院走。 上次去过,这次不用人引路二白也认得,进了书房的垂花门,远远的就看到上次那“面瘫”哥依旧在书房外守着。 难道又要等一上午? 二白挠了挠头,抬眼就看到那恶鸟正站在靠近东墙的一颗杏树上。 二白出了垂花门,绕到东墙下,将画卷放在假山上,然后蹬着假山爬了上去,刚冒了个头,就见那恶鸟敏锐的转过头来,见是二白,拍着翅膀就要喊,“丑、” “嘘!” 二白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那鸟好奇的看着二白,果然住了嘴。 二白趴在花墙上,哄骗孩子似的低声道,“走啊,咱俩玩去!” 那鸟歪着头看她,眼珠滴溜溜的转。 “这个要不要?”二百眉梢一挑,从胸口掏了一条银链子出来,银链下挂了一个雕着水纹的银铃,做工极其精致,风一吹,铃铛声音清脆低沉,果然引的那鸟飞了过来。 二白跳下假山跑到院外的花园里,那鸟停在她头顶的树枝上眼睛盯着银铃。 “这个呢叫锁魂铃,就是专门锁你这种恶鸟的,只要被它捆住,你一辈子也挣不开!”二白对着一只白毛鹦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鸟脑袋笨,却不傻,自然不会相信,傲娇的瞥了二白一眼,伸出爪子挑衅的蹬了蹬那铃铛。 “你不信?那你把爪子让这锁魂铃绕一下,肯定动不了!”二白说的认真。 那鸟狐疑的看着二白,黑眼珠一转,伸出一只爪子,二白将银链子缠上它一只脚,随即抓住另一只一起缠住,系了个死扣,然后挂在树上。 那鸟被吊起来,终于知道上当了,拍着翅膀,哇哇开始大叫。 二白揪着它的红冠子恶狠狠的道,“以后还敢不敢叫我丑八怪,还敢不敢耍我?嗯?” “丑八怪!丑八怪!” 二白稍一用力,那鸟顿时嘶鸣起来,二白看了看周围,眯眼一笑,“继续叫吧,叫的大声一点,我这银链子用了五天的功夫才做成,便宜你了!” 那鸟扑棱着翅膀努力的想挣开那银链子,却是越挣越紧,嘶叫声也越来越大。 二白拍了拍双手,闪身又回到东墙上,果然见“面瘫侍卫”正快步往院外的走去,那鸟是君烨的宠物,听到这嘶叫声他定然不会不理。 二白取了画卷,爬上花墙,轻松的蹦了进去,快步往书房跑。 一路穿过石径花路,刚上台阶,就听身后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风声已至。 二白低腰闪过,两步蹿了上去,也顾不上敲门,伸手就推。 肩膀突然一痛,手腕无力的垂下,身后黑衣侍卫捏住她的肩骨,几乎捏碎一般,迅速的将她翻转过身体来。 待看清是二白,顿时一怔。 二白眯眼一笑,“嗨!”,面上还带着笑,脚已经抬起向着他的裆部踢去,“得罪了哈!” 那侍卫下意识的身体向后一躲,二白趁机自他手中挣脱出来向前一蹿。 用力过度的结果就是整个人向着书房的门撞了过去,只听“咣!”的一声,雕花木门大开,二白扑进门去倒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痛的要散架一般。 君烨坐在巨大的书案后,抬头淡淡的看过来。 幸好地上铺着地毯,才不至于磕的头破血流,但肩膀撞了门,摔进来又撞在桌角上,也是一阵剧痛,二白盘腿坐在地上,揉着肩膀,恼怒上涌,想也未想,脱口道,“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是不是?” 第十一章 不仅无耻,还变态 君烨突然一怔,少女语气熟稔,表情含嗔带怨,好似他们是旧识般。 此时侍卫走进来,躬身站在门口。 “亓炎,你先出去!”男人的声音清贵低沉。 “是!”面瘫侍卫瞥了地上的二白一眼,转身出了门,顺便又将房门关上。 二白依旧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他叫亓炎。 “你打算一直在那坐着?”男人靠在木椅上,优美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二白立刻笑起来,神情也恢复了之前的恭敬,手臂撑地站起来,“君公子现在有空看了?” “我不看,你岂不是一直不死心,拿过来吧!”君烨今日心情似不错,唇角一直勾着笑,清俊邪魅,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淡漠清寒。 二白抱着画卷走过去,眼尾扫到一旁的矮榻上放着古琴,晏晏笑道,“君公子喜欢抚琴,巧了,我这里的两位姑娘都是琴艺极佳,哪日让她们来给您弹两曲听听。” 君烨漫不经心的抿着茶,默然不语。 二白也不在意,将画卷放在桌案上,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您先看看这个,两位美人风格不同、但各有各的、” 她话未说完,画也刚打开一半,突然一道白影自半开的窗子里飞进来,怒气冲冲向着二白而来,脚上还挂着银链,上面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那鸟飞到二白跟前,扑楞着翅膀,铃声响的越发急促,然后俯身向着二白手中的画卷抓去。 亲娘咧,又是二十两银子。 二白一惊,本能的扑在那半开的画卷上,用身体挡住,几乎是同时,背上突然一痛,那鸟收势不及,尖利的爪子抓在二白背上,轻薄的织锦衣衫顿时被撕开,少女白皙如玉的脊背上出现几道红痕,格外醒目。 君烨眉头一皱,低斥道,“阿鸾!” 二白伏在桌案上,背上疼的尖锐,身体微微一颤。 那鸟不曾想伤人,此刻似也知道犯了错,落在一旁的金杆上,用爪子挠了挠腿上的羽毛,眼睛看向别处。 二白嘶呀了两声,撑着桌案要起身,突然,男人微凉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沉声道,“别动!” 二白不敢再动,半个身子趴在桌案上,歪着头见君烨自身后的书橱内取了一红色的瓷瓶,打开后,用药刷蘸了绿色的膏药抹在她后背上。 裸露的后背上立刻泛起一片凉意,之前尖锐的疼痛缓解了不少,淡淡药香弥漫开来,带着安抚人的气息。 黑色的桌案,青莲色的裙衫,手下肌肤如玉,撕裂开的织锦下甚至能看到少女玲珑的肩骨,和在脖颈上垂下两条水红色的亵衣带子,往下,纤腰若隐若现。 纯美无暇,又活色生香。 而男人专心的涂着药膏,一双凤眸中波澜不惊。 刚开始还不觉,等到房内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呼吸,二白才觉得有些尴尬,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闺女,被人这么看着裸背,是不是应该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来显示她玉洁冰清。 还没等二白酝酿好表情,背上突然一痛,想也没想,二白扭头便喊道,“能不能轻点?笨手笨脚的,抹个药也不会!” 从未被人如此呵斥过的男人拿着药刷的手一顿,倏然抬头看她,脸色有几分铁青,眸子也越发阴郁。 二白被他俊美的容颜和阴鸷的气息镇住,呼吸一窒,立刻捂了嘴扭过头去,声音软下来,“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要晕了…。” 君烨睨她一眼,还没涂好的那道伤也不在刻意的放轻,蘸了药膏,胡乱且用力的涂抹起来。 二白嘶了一声,然而她每出一声,后背的人便多用一分力,二白忙住了嘴,再不敢出声,咬着下唇忍耐。 果然,养出这种恶鸟的人也肯定不是啥好人! 二白愤愤的想! 好容易等那人涂好,听到瓷瓶盖子响动,赶紧起身,“多、” 谢字还未说出来,二白便僵在那,她半起的姿势,背对着君烨,起身时退了一步,刚好撞在身后男人身上,而且那部位……即便是二白,脸也不禁红了红。 随即二白脸色一变,回头嫌弃的在男人下身一扫,冷哼道,“无耻!” 说罢,转身便往门外走,那傲娇的步姿里都透着满满的鄙视! 君烨本有些痛苦的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滴下水来,挥拳一掌拍在厚重的桌案上,手中的瓷瓶顿时化成一团齑粉。 面对脱光的女人他也不曾有半分反应,只一个裸背,他竟然、 男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有些好奇的撩开自己的宽袍…。 “喂、有没有披风借我、”已经走了的二白突然又折回,然后看着君烨的姿势再次目瞪口呆,两人四目相对,二白抬手遮住眼睛,仰天一叹,“我天!不光无耻,还变态!” 然后捂着眼睛急急转身往回走,“额…我什么也没看到,您继续!” 雕花黄花梨镂空木门刚一关上,随即一个墨砚砸在紧闭的门上,同时还有一道咆哮紧随而来, “滚!” 二白站在门后听见那声恼羞成怒的低吼打了个哆嗦,她好像发现了某人不为人齿的事,会不会被灭口? 金银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还是先撤吧! 二白拢了拢背上的衣服,快步往门外走。 刚出了垂花门,身侧黑影一闪,亓炎无声落在她身前,依旧万年没有表情的俊脸,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织锦蜀绣披风,递到她面前,淡声道,“公子给你的!” 之后半句也不肯多说,垂眸侧身自二白身边走过。 二白将披风抖开披在身后挡住后背,突然放松的开心笑起来,不是灭口,是利诱,看来某人的良心还没完全坏掉。 不过一件披风就想收买也太便宜了些,二白摸了摸披风,顿时双眼一亮,这是进贡的云思锦,上面的刺绣也是金线,当的话至少值一千两银子,她这苦总算没白受。 二白心情变好,美滋滋的出了君府。 第十二章 公子和丫鬟 回到馆里的时候,果子正跟着乔伯给花树剪枝,见二白回来也不理会,嘟着嘴扭过头去。 乔伯摇头轻笑了一声,转身对着二白温和笑道,“小姐回来了,果子已经做了莲子糕,还在暖炉上热着,快去吃吧!” 二白走过去,歪着头嬉笑的看着果子,“在路上想着果子做的莲子糕我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饿的我都走不动了,我想让果子去给我拿!” 果子冷哼一声,“小姐出去做事都不带着奴婢,奴婢还有什么用,从今天起奴婢就跟着乔伯做花匠,小姐还是再去找个丫鬟伺候您吧!” 看来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自称奴婢。 “我可不敢收!”乔伯呵呵笑了两声,故意板了脸道,“果子,别耍小孩子脾气,小姐不带你自有小姐的理由,听话!” 乔伯乔妈都是看着二白长大的,果子也跟了二白已经六年,后院只住了他们四人,虽是主仆关系,却早已情同家人。 “别气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二白一脸的讨好。 果子看她一眼,皱眉嫌弃的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 二白身上披着君烨的披风,君烨比她高一个头,披风也长了不少,二白怕拖在地上弄脏了卖不上好价钱,于是一直用两手提着衣摆,风一吹,身后的披风鼓起,像是佝偻着腰,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滑稽。 二白不敢说自己受伤了,否则又是一顿唠叨,只含糊的道,“别人的,我先去脱了,你把莲子糕放在亭子里,等下我去吃!” 果子神色已经缓和,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小姐,你没带画卷去?” 二白往房间走的脚步一顿,懊恼的吹了口气,对了,她的画还忘在君府的书房里,那位爷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之下撕了她的画。 上次已经毁了四十两了,这次又是四十两! 好肉疼! 不过,也许君烨好奇之下会看两眼,然后越看越喜欢,事就成了呢! 二白很乐观的不去想这种情况的几率有多大,只仿佛看到四万两的银子马上就要从天而将,堆在房里闪花了眼。 次日一早,二白依旧带着果子去对面去喝豆汁,天气极好,朝阳初升,绚烂如火 “锦掌柜早啊!” “早啊!” 一路上二白笑着同众人打招呼。 “锦掌柜!” 突然一个中年男子自水果摊上跑过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新鲜的叶子,高喊了一声,跑到二白面前,憨憨笑道,“给,锦掌柜,这是给您的,昨日刚来的,我挑了一篮最新鲜的留给您!” 二白细白的手指挑开绿叶子,见里面是一筐荔枝,鲜红的果子上还带着露水,格外诱人。 荔枝生长于岭南,在香苏城是个稀罕物,二白挑眉一笑,“果子接着,把银子给胡大哥!” “嗳!”果子声音清脆的应了声,接过竹筐开始掏钱。 胡武却连连摆手,“使不得,上次我娘子病了需要药引子,那人参还是您给的,分文没要,我这只是一点心意,您千万要收了!” 果子看向二白,二白挠了挠头,“行吧,果子收下,以后咱馆里需要水果都去胡大哥那里买!” “奴婢记下了!”果子笑眯眯举了举手中的果篮,“那多谢胡大哥了!” “锦掌柜的客气,您已经很照顾我生意了,那我不打扰您了,有需要就过来!”胡武憨笑着点头说了一句,和二白打了招呼,又回摊位上照顾生意了。 进了茶点铺,小二端了豆汁肉包上来,二白刚吃两口就听身后两人聊闲话,一人神秘兮兮的道, “哎呦,竟然会有这种事,在书房里和丫鬟、、、啧啧!” “堂堂大家公子竟做这种事,无耻下流啊!” “听说还是强迫的,把那小丫鬟压在书案上,把衣服撕了个粉碎…。” 二白一口豆汁差点呛出来,脸色大变,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道,“果子你给乔妈他们带早点回去,我有事先走了!” “小姐、小姐!” “你去哪儿啊?” 果子惊的站起,急忙追出去喊道。 然而门口行人往来如织,哪里还有二白的身影。 果子皱着眉返回,小声嘀咕道,“怎么了这是?” 让小二将早点打了包,刚要走,果子又走到刚才聊天的两人身边,客气的笑声问道,“敢问两位大哥,刚才说的那人是谁啊?” 那两人惊讶的看着面前娇俏的小姑娘,又对视了一眼,才怔怔的道,“是东街李掌柜家的大公子啊,怎么,小姐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打扰了!”果子歉笑着退后了几步,转身往门外走,心中越发疑惑,东街李掌柜家的公子? 小姐也不熟啊?怎么听到这个这么激动? 第十三章 算账 二白气势汹汹进了君府别苑,杜管家不在前厅,二白便直接去了内院,下人最近经常见到她,也未阻拦。 书房外亓炎不在,二白推门进去,果然,君烨不在书房里。 二白刚要出门再去别的地方找,就听见粗嘎的一声,“丑八怪,丑八怪!” 抬头看去,原来是那恶鸟正立在屏风旁的金杆上,二白走过去,意味深长的看着它笑,“你叫阿鸾是吧?哼!一只野鸟还想做凤凰,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丑八怪!癞蛤蟆!”那鸟挺着脖子和二白叫嚣。 “昨天的账还没跟你算,还敢跟姑奶奶嚣张!”二白掐着腰,一张精致的小脸被气的通红,“说我是丑八怪,我就让你变成丑八怪!” 二白恶相胆边生,一时间甚至忘了来此的目的,自旁边抓起一条绳子就去抓那鸟。 阿鸾噌的飞起,就要顺着窗户飞出去。 二白却比它更快,几步蹿过去,一把将窗子关上,然后手中拿着绳子,咬着牙,阴笑着向那恶鸟逼近。 被二白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阿鸾飞起叫喊道,“救命!救命!” “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识相的快到绳子里来!”二白咧着白森森的牙笑的毛骨悚然。 阿鸾怎么会轻易就范,硕大的翅膀扑过二白的脸蛋,得意的落在书案的笔架上,挺着胸,抖着头上的红冠,骄傲的好似一个王者。 二白气极,扑过去用力的将手中绳子一甩,笔架和桌案上的书本哗啦一声被甩到了地上,那鸟飞起来,得意的叫喊,“抓不到,嘿,笨蛋,抓不到!” 二白更怒,双脚跳起来,伸手去抓它。 砰的一声,撞在屏风上,连人带屏风一起倒在地上,二白痛呼了一声,捂着膝盖做起来,那鸟落在她头顶上,“咯吱咯吱”笑的越发肆无忌惮。 二白一咬牙,随手抄起软塌上的锦垫便扑了过去。 …… 两炷香后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君烨和亓炎走进来,然后看着满屋狼藉,顿时一怔。 桌案上的书全部散在地上,翡翠屏风倒在一旁,桌椅歪斜,满地杯盏的碎瓷片,矮塌上的软枕扔在书架的顶端。 而巨大的桌案上,少女盘膝坐在上面,手中抓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而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只粗毫,正蘸了墨汁往那黑乎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上涂抹。 见他们进来,少女似比他们还要惊讶,愣在那,呆呆的看着君烨。 时间停滞了三秒,被二白抓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呜呜叫起来。 亓炎此时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阿鸾,只是全身已经都被涂成黑色,长长的嘴巴被绳子系着,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一双琉璃般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眉心跳了几下,君烨目光直直看向少女,声音低沉,带着迫人的气息,缓缓道,“你叫锦二白?” 二白眼睛在书房内扫过,每看一处,脸色便白一分,一圈下来,已经面如死灰,放下手中的恶鸟,自书案上跳下来,一脸赴死的决绝,“要罚要赔,我任凭处置,但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君烨脸色深沉,态度莫辨,“好,若能说服本尊,今日就放你平安离开!” 二白挺直了脊背,毫无畏惧的看着君烨,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指被二白扔在桌案上依旧捆着腿和嘴的鹦鹉,理直气壮的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它先动手的!” 亓炎看着猛然瞪大眼珠的鹦鹉,嘴角抽了抽,微微扭过头去。 君烨转身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亓炎,把管家叫来,盘点一下损失!” “是!” 半个时辰后,书房旁的侧厅里,君烨坐在上首,杜管家算好了书房所有损坏物品的价钱,小心的呈到君烨面前,恭敬的道,“公子,奴才已经算出来了,一共五万八千两银子,您过目。” “啥!”二白噌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就几个破茶杯,一个屏风,你要五万两银子,不如去抢好了!” 君烨瞥她一眼,目光落在账单上。 杜管家直起腰,淡漠的看着二白,不急不缓的道, “锦掌柜的,就那一个屏风,玉是龙黄山整块的龙纹石玉雕刻而成,木架是上千年的金丝楠木,在外面您去打听,至少三万两银子,我给您算的是两万两,还有您说的破茶杯也不是普通的烧瓷,而是汝山窑的碧叶青花瓷,上面的兰花都是画作大师莫鱼先生亲笔画上去的,一套便是五千两纹银,还你弄脏的几幅画,都是传世的名家之作,还有那些墨砚、” 二白只觉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就要晕下去,还未倒下去之前,就听上首君烨淡漠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对,应该是十万两,我的阿鸾没加进去。” 杜管家忙点头笑道,“是、是,是老奴疏忽了,马上加上!” 二白噌的又站直了,两只大眼直直的瞪着君烨,带着哭腔道,“那鸟又没死,洗洗还是可以看的!” 君烨端着茶盏,凤眸睨她一眼,轻轻淡淡道, “这四万两千两是对本尊的安抚费。” “砰!” 二白这次是真晕了! 第十四章 卖身契 昏过去的二白很快又被杜掌柜的摇醒,“锦掌柜,装晕也不行,您潇湘馆日进斗金,也并非拿不出来,我现在就派人跟你去取银子如何?” 二白扑到君烨脚下,抱着他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君公子,我错了,那两位美人的画我也不要了,白送给您了,您造谣猥亵我的事我也不计较了,我以后再不敢来叨扰您了,您大人有大量,放小女子一马!小女子全家感激不尽!” 造谣?猥亵? 君烨目光沉了沉,低头淡淡看她,“我听说,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吧!” 二白抹了一把鼻涕,抓着君烨的衣摆继续哭,“是啊,小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馆里还有一群女人需要养活,公子怎么忍心让我们挨饿。” 亓炎似不忍再看君烨被抓的褶皱和抹了无数鼻涕的衣摆,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杜管家上前道,“欠债还钱,锦管家难道想赖账?” 二白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水,梨花带雨,委屈的抽泣道,“我说了,是那鸟先招惹的我,就算告到官府里,我也是正当防卫!” 君烨淡淡的看着她,薄唇一勾,眸底淡漠如雪,“正当防卫?那好,杜管家,去找薄太守来!” “不要!”二白忙起身阻止,薄太守多巴结这位爷她自然清楚,若真来了,她欠的这十万两银子就再没缓和的余地了,二白擦了一把眼泪,咬唇瞪着君烨,“你到底想怎样?” 他君家权势滔天,家财万贯,她不信,他还真要讹她十万两银子。 君烨好笑的看着她,清俊的长指敲了敲桌子上的账单,“这里不是写的很清楚,十万两银子。” 二白豁出去了,昂着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咋咋地!” “没有银子,那就以身抵债吧,杜管家让她签卖身契!”君烨抿着茶,漫不经心的道。 二白大惊,立刻双手抱胸做出防卫的姿势,防备的瞥着他, “你果然对我有非分之想!” 君烨一口茶差点喷出去,忙掩了唇,低咳几声,脸色有几分难看,瞥她一眼,冷声道,“你想多了,是来君府做丫鬟!” 杜管家也有些发愣,反应过来才去取了卖身契来,小心的问道,“公子,期限写多少?” “一年!” 君烨淡声说了一句,凤眸扫过来看着二白有些发白的脸色,问道,“赔银子还是签卖身契,你自己选。” 二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面色犹豫不定。 杜管家走过来,将写好的卖身契递给二白,“锦掌柜的还是签了吧,一年换十万两银子,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二白还是犹豫,她堂堂一个掌柜来君府做丫鬟,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何况,七娘她们也不会同意。 君烨已经不耐烦,放下茶盏起身往侧厅里走,淡漠的声音传来,“杜管家看着她签,若不签直接送去报官!” 亓炎跟在君烨身后,转头看了二白一眼,随即又滑开眼眸,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上去却如他的主子一般凉薄。 “是!”杜管家对着君烨的背影应了声,恭敬的等君烨走远才回头看向二白,脸色立刻变的冷漠,“锦掌柜请尽快做选择吧,我也好去向我们家公子交差!” 二白闭了闭眼睛,不就是一年,签就签,做了决定,拿起笔,悲壮的在上面签了姓名。 杜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卖身契折好,收起,笑眯眯的道,“锦掌柜明日起就是君府的丫鬟了,今日且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辰时过来,我带你进府熟悉一下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出了君府的大门,二白仍旧有些愣怔,回头看了一眼朱红大门内墙垣深深,懊恼的叹了一声,她本是来找君烨算账的,却被他算了帐! 而且她是来说媒的,怎么一下成了君府的丫鬟。 老天,她该怎么和果子,还有七娘九娘她们交代? 说她想去做丫鬟体验一下生活,她们一定认为她疯了! 回到潇湘馆,一直到傍晚,二白都一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果子煮了二白喜欢的花茶放在桌子上小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君府没看上那两位小姐还是又为难你了?” 二白叹了口气,将自己平时做银饰的工具都一样样收好,抿着唇道,“你把七娘和九娘都喊来。” “哦。”果子讷讷应了声,见二白如此郑重,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的看了一眼二白,起身去了。 七娘和九娘来的时候乔妈正好来喊二白去吃饭,于是几人又转去饭厅,待坐下来,二白捧着香气扑鼻的鲫鱼汤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本掌柜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此话一出,七娘和九娘都抬头看过来,随即九娘又淡定的夹菜吃饭,二白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要喊她们来宣布一下重要决定,比如明日大家都不能吃肉了,因为明天是素食日,比如以后都不准穿皮裘,因为皮裘都是杀的动物,太残忍。 虽然她们都不明白她那些奇怪的言论是从哪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其实她们掌柜的就是想省钱。 七娘也混不在意的夹了一块鸭肉放在九娘的碟子里,“你尝尝这个,烤的皮很脆,乔伯的手艺又精进了!” 九娘明白七娘的潜台词,多吃点肉,明天可能又是“素食日”。 二白继续道,“为了知己知彼,了解君烨的喜好,尽早促成这桩亲事,我决定打入敌人内部,明天起去君府做丫鬟!” “什么?” 七娘一口鸭子肉噎在喉咙里,赶忙咽下去,先叫了一声,啪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双媚目瞪着二白,“你这又抽什么疯?”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二白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的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夸我聪明呢。” 七娘默了一瞬,脸色有些发白,断声道,“不行,我不同意!” 潇湘馆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在香苏城也是有些名声的,堂堂掌柜去君府做丫鬟,这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会编排什么闲话出来。 就算她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二白自从被月娘带回来,一直被当亲生女儿娇生惯养着,这两年更是被她们宠着护着,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去做丫鬟,吃苦受累不说,兴许还要受人眼色,她们怎么放心? 九娘也有些意外,面色却依旧沉静,目光淡淡的看着二白,静声道,“是不是君府的人又为难你了?” 二白垂眸吹着鱼汤,摇头,“没有,是我突然想到的。” 七娘靠着椅背,双臂抱胸,“反正我不同意,沈赵两府的亲事实在没办法就退了,这君家的确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早点死了心也好!还有那四万两银子,我们也不缺、” “我缺!”二白小口抿着乳白色的鱼汤,淡淡的道了一声打断七娘的话,抬头看着七娘,“七娘,我娘走了两年了,现在在哪仍然没有消息,我们派出去寻找的人花费很大,我很需要银子!还有乔妈和乔伯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还有馆里的红娘,我也需要为她们的将来未雨绸缪,她们跟了我,我就不能让她们委屈。” 七娘和九娘都怔在那,似从来没看到过二白这个样子,无论当初潇湘馆被人砸的时候还是后来遇到什么难处,二白一直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也好似什么事她都能四两拨千斤的解决,原来,她心里承受了这么多。 七娘眼中闪过心疼,声音微哑,“掌柜、你别去当丫鬟,以后我的月银都不要了,我那里也还有些存银,你只要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九娘也跟着点头,“我和七娘一样!” “不用这样,还没到那种程度,你们放心,我就算去做丫鬟也不会让自己委屈,只要君烨一点头,我就马上脱身回来,或者若真受了苦,我也会立刻回来,我的脾气你们还不了解,什么时候让自己委屈过,嗯?”二白笑的无谓,唇角微扬,双目盈盈如月。 “你真的决定了?” 半晌,九娘开口问道。 “是,和杜管家已经说好,明早就过去,所以馆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两位了。”二白认真的说道。 七娘两人沉默了片刻,才郑重的点头,“好吧,那你带着果子去,在君府也能有个照应。” 旁边一直着急却插不上话的果子闻言顿时连连点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的,杜管家说只要一个人!”二白无奈的看着几人。 又是一阵沉默,七娘皱着眉,似有许多不满,半晌才不甘愿的道,“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要回来说,馆里的事你放心,有我和九娘在,不会有事。” 二白重重点头,“好!” 吃完了饭,七娘和九娘又嘱咐了二白几句才回去,两人一走,二白顿时如蒙大赦的瘫倒在椅子上,总算应付过去了,长长舒了口气,一抬眉梢,调皮的笑道,“我演的好不好?看上去是不是舍己为人,还有一点淡淡哀伤。” 果子被她逗的一乐,眼中仍忍不住担忧,“小姐,你真的要去君府做丫鬟啊?”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媳妇逮不着流氓!”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是从哪学来的?”果子看着她笑,“让乔妈听到了,又得给你灌一碗退热的药下去!” 二白不自觉的皱眉,“别提乔妈的药,苦死了,对了,果子,你给我准备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 “粗布衣服?” “当然了,我是去做丫鬟,总不能还穿着绫罗绸缎。” 果子悻悻应了声,“哦!” 二白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天色已晚,院子里却很亮堂,二白抬头看去,只见圆月白白的一轮挂在屋檐上,清辉皎洁,柔光疏淡。 恍惚间想起果子那句话,那些话她是从哪学来的? 呵,她好像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从出生那日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她带着前世的记忆。 前世,那个光彩陆离的世界,有电视、手机、汽车…。生活节奏极快世界。 她前世的经历也很简单,从小就是乖乖女,在父母的安排下上学,上各种补习班,找工作,甚至听话的不谈恋爱,然后在二十四那年和家人去法国旅行,飞机坠落。 她死了,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再睁开眼,却变成了一个婴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还是上辈子死了以后过奈何桥忘了喝孟婆汤。 管他呢,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夜空还是那个夜空,就当,投胎转世了吧。 二白耸了耸肩,无谓的勾唇一笑,哼唱着小曲,蹦跳着往房间走去。 第二日一早,在果子的泪眼朦胧下,二白离开潇湘馆往君府而去。 七娘和九娘倚着门看着二白的身影走远,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任性又不知人间险恶。 “和馆里其他人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掌柜的去给人家当丫鬟了。”七娘抚着额,似昨夜没睡好,即便精致的妆容也遮挡不住眼角的憔悴。 “就说掌柜的出门办事了,其他的不必细说!”九娘面容清冷,声音沉静。 “君府的下人没个好相处的,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玩意,我还真怕掌柜的吃了暗亏!” “我觉得你应该担心君府那些下人。”九娘语气淡淡。 七娘看她一眼,突然扑哧轻笑了一声,然后赞同的点头,“我好像真的开始为君府担忧了!” 君府的守门侍卫知道二白每日都来,也不拦她,只是有些好奇锦掌柜今日怎么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 二白一路进了花厅,杜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假寐,听下人禀告,只微微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呦,锦掌柜的来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正好厨房那边缺人,就委屈锦掌柜过去吧!” 二白很知礼的弯了弯腰,宴宴笑道,“以后还劳烦您多照顾!” 杜管家接了下人递过来的茶,眯了眯眼,“应该的!” 杜管家有把柄在二白手中,明着自是不敢太得罪二白,但他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二白威胁他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虽不能明着欺负二白,但暗中却有的是让二白吃了哑巴亏说不出来的办法。 今日一是给二白一个下马威,逞逞管家的威风,二是告诉二白,她现在在他手上,想怎么拿捏都行。 二白心里明白,面上却依旧挂着纯真的笑,和杜管家道别,跟在下人身后往后厨走。 君府极大,厨房在后院的中间位置,靠近君君烨住的清山阁。 府里现在就君烨一个主子,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他方便。 后厨前后左右共十六间屋子,素材和荤菜分开,另外还有点心坊,茶坊等,分工极其明确。 下人带着二白进去的时候,厨房刚撤了早饭,众人正忙碌着收拾,下人进进出出,看上去有二十几人。 二白咂了咂舌,光后厨就二十多人,就为了伺候君烨一个主子,这君家的排场果然够大! “您在这里等着,小的进去通报一声!”那小厮对二白还算客气,恭敬的说了一声,进了正门。 二白前后扫视了一翻,还没看完,就听一道带着不屑和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 “这谁家又走了杜管家的后门进了咱君府啊?我这厨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说话的人话音一落,人也已经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人,顿时一愣。 四目相对,二白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冤家路窄,遇见对头了。 ------题外话------ 亲爱的们看文点个收啊! 第十六章 程氏 说话的人姓程,夫家姓吴,是君府后厨的管事,守寡多年,有一个年过二十的儿子,还有一个刚八岁的小儿子。 早些年程氏婆家生活贫寒,刚生了小儿子还不过一年,丈夫就得了重病死了,本就落魄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之后程氏进了君府做下人,在厨房里做些择菜、烧火的帮工,勉强养活一家人。 三年前,君府的老太爷还在世时,有一年冬日来香苏城休养,在别苑中突犯疾病,口中无味,食不下咽,一日比一日消瘦,急坏了众人,请遍了城内名医,依旧无济于事。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程氏偷着做了一碗粗米粥给端了过去,老太爷一口气喝了半碗,道了一声,好! 就是这一声好,程氏成了厨房的管事。 也是这一声好,让程氏一家鸡犬升天。 因救治治疗老太爷有功,又得了些实权,在府内众人捧着,出了君府也开始有人巴结,程氏得了权势,开始渐渐膨胀,这几年来,显然已经拿自己当成了人物。 而一年前,二白得罪了程氏。 程氏的大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后来程氏突然得势,家里提亲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吴大公子从穷小子摇身一变突然成了贵公子,眼光也自然跟着变的高了,平常的姑娘看不上,只看上了城郊许员外家的千金。 偏偏许家千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而那男子也恰好此时来潇湘馆请红娘去求亲。 二白了解了情况后,二话不说,推了程氏,应了那男子,促成了许家千金和她心上人的婚事。 听说后来吴家大公子着实闹了些日子,不吃不喝,病病殃殃,差点害了相思病一命呜呼了。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氏便记恨上了二白,甚至还带人来潇湘馆闹过,被七娘挡了回去,走的时候放言,早晚有一日找二白算账。 而今日,二白偏巧落她手里了。 程氏已经年过四旬,加上前些年吃了不少苦,面容比同龄的女人苍老不少,下垂的眼角都是褶子,更衬的她一张脸说不出的刻薄市侩,此时看到是二白,一愣过后,皮笑肉不笑的道, “呦,我当是谁要进我们君府呢,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嘛,竟屈尊来我们君府做个丫鬟,这让我们怎么敢当啊!” 说罢,眼尾一瞥,声音冷下来, “说说吧,锦掌柜的会做什么啊?我们君府可不养什么都不会的闲人。” 二白笑的无害纯良,“会说媒,程管事要是想要第二春尽管来找我,给你优惠,还保证是壮男,包您满意!” 程氏长脸顿时垮了下来,“锦掌柜的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不过在这不需要!我也没那闲功夫跟你在这打嘴仗,既然锦掌柜是来做丫鬟的,那就得按下人的规矩做,巧翠,安排活给锦掌柜的!”话音一落,突然又掀嘴一乐,“呦,是我糊涂了,这哪还有什么掌柜,锦二白是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巧翠做些杂活,丑话我可说在前面,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活干不好,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二白耸了耸肩,“程管事说的对,二白都晓得,以后还请多照顾!” “放心吧,肯定照顾!”程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照顾两个字咬的尤其重,说完,对着巧翠使了个眼色,“先带她去换身下人的衣服,然后去后厨安排事做!” 巧翠和杏云是跟在程氏身后的两个丫鬟,也算是后厨的小管事,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巧翠身形微胖,面色也黑黄,远不及旁边的杏云清秀,此时闻言回了程氏一个会意的笑,恭送她离开,一转头,脸色便冷了下来, “别杵在那了,跟我来吧!” 巧翠带着二白先去了下人的住处找了一身君府丫鬟的衣服给她,看上去应该是别人穿过的,衣料半旧,袖口都已经磨的发白,上面还有没洗掉的油点子。 “先就和穿吧,没新的了!”巧翠正眼不瞧二白,淡淡说了一句。 这么大的君府怎么可能连一件下人的衣服都不备,明显是故意给她难堪,二白也不说破,爽快的换了。 换完衣服,巧翠带着二白一路进了后厨,现在过了早饭的时间,午饭的点还不到,众人正打扫厨房,见巧翠领了个生人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向着门口张望。 有人认出是二白,顿时一惊,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吗?” “好像是,怎么穿了咱们下人的衣服?” “难道来君府做工?” “不能啊,潇湘馆的掌柜,人家又不缺银子!” ……。 二白上前一步,大方的笑道,“大家好,我是锦二白,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各位多关照!” “还真是锦掌柜!” 有一个厨娘轻呼了一声,其他人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却纷纷笑着回应, “锦掌柜客气了!” “锦掌柜的也来做工的吗?” ……。 “全部都住嘴!”巧翠冷着脸喝了一声,“活干完了吗?有这空聊闲天,还不赶紧把中午要做的菜准备出来,一个个都皮紧了想挨罚是吧!” 厨娘和丫鬟似都很怕她,没人再敢出声,低头都去干活了。 见众人对自己的话无不服从,巧翠得意的冷哼一声,回头瞥着二白道,“跟我来吧!” 第十七章、骗子二白 两人穿过正堂,出了侧门,在走廊下放着几个木桶,里面满满的都是泔水,看上去又脏又臭,有两个小厮正用木棍抬着往外倒,已经倒空了三桶,还有五六桶满着。 二白脑袋“嗡”的一响,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果然,巧翠过去,对着两个小厮道,“别倒了,以后这活不用你们干了,忙别的去吧!” 两个小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巧翠身后,顿时双眼一亮,他们不认识二白,只心道,厨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个标致水灵的丫鬟,随即眼中又多了几抹同情,巧翠最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丫鬟,这姑娘要受苦了! 其中一人道,“巧翠姐,我们不倒谁倒啊?” 巧翠双手叉腰,冷着脸喝道,“不让你们倒就赶快滚,哪来那么多废话,挺喜欢这活是吧,要不要我跟杜管家说说以后别苑里的脏水都由你们两个倒?” “没有、没有,我们马上走!”两个小厮不敢得罪巧翠,忙躬腰陪笑,扔下手中的木棍一溜烟的跑了。 巧翠回过头来,脸上的愠色还未收起,指着剩下那几个泔水桶,连二白的名字都不喊,“你、去把剩下的泔水倒了,以后这倒泔水的活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时间做什么,再听我安排。” 二白神色懵懂的左右看了看,愕然道,“我自己倒?可我拎不动啊!” 两个小厮都得用抬的,巧翠让她一个人倒,不愧是程氏的得力手下,这报复来的简直毫不掩饰啊。 天气热,泔水桶旁边已经开始有苍蝇围着转,巧翠嫌弃的挥了挥手帕,不耐烦的道,“那不是有空桶吗,拎不动你就倒空桶里一半,半桶半桶的往外拎,不是说潇湘馆的掌柜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吗,这点事就被难住了,果然那些能耐都是吹出来的!行了,我没空跟你在这磨叨,程妈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你赶快往外拎吧,要是臭了,被杜管家闻到,我可护不了你!” 巧翠说完,斜着眼,眼角瞥了二白一眼,扭头走了。 二白轻呼了口气,看着那五六桶泔水,将胸口上涌的郁气一再的往下压。 忍耐! 倒泔水要穿过半个院子,从一个侧门出去,外面有等候在那里拉泔水的马车。 拎着一桶泔水,穿过那么长的路,二白看着那几桶泔水直皱眉。 果然那卖身契签的太鲁莽了,君烨不缺银子,就是为了折磨她,为他的鸟报仇。 但想想那十万两银子,二白表情又变的坚定起来,挽了袖子,双手握住泔水桶,一咬牙,提了起来。 撑足了力气,走是十几步,二白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已经变的青紫,突然力气一泄,桶落在地上,二白反应极快,蹦起来向后一跳,才没被溅出来的泔水洒在裙子上。 这样肯定不行! 二白半弯着腰一边喘粗气,一边四处张望。 突然目光一顿,只见不远处的假山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用弹弓打树上的鸟,而他旁边,放着一个木轮小车。 这男孩二白认识,是程氏的小儿子,名叫铁蛋。 程氏对这个小儿子极其疼爱,惯的铁蛋调皮捣蛋无所不能,已经快九岁,还未入学堂,每日捉鸟摸鱼,捉弄下人,甚至有一次还把一个小丫鬟推到河里去了,差点出了人命,但因为程氏的关系,没人敢说话,也便不了了之了。 他旁边那小木轮车也是府里的下人巴结程氏为他做的,一块木板下装着四个木轮,上面还镶嵌了扶手,拴着绳子,铁蛋不想走路的时候便有下人在前面拉着他。 二白看着那小车,眯眼一笑。 “铁蛋!” 二白站在假山下喊了一声。 铁蛋肥胖的脸蛋转过来,“谁喊我?” 二白对着他招手,“下来,我有事和你说。” 铁蛋不快的看着二白,但却从假山上蹦了下来,上下打量二白,横气的道,“你谁啊?喊我干嘛?” 府里的丫鬟见了他都是一副讨好笑脸,第一次见到二白这样和他说话的反而生了几分好奇心,瞪着小眼看着二白。 二白年纪本也不大,脸蛋稚嫩又亲和,笑起来格外的明媚好看,“我是这府里的丫鬟,一个人呆着无聊,想和你玩会,玩不玩?” 铁蛋这下更觉得二白与那些小丫鬟不同,玩心顿起,掐着腰,学着大人的模样问道,“你说玩什么?” 这别苑虽大,景致虽好,但铁蛋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人早就玩腻了,别人又不敢和他玩,这个时候突然有个长的好看又看上去亲切的小姑娘说和他一起玩,心里早乐开了花了。 “你会数数吗?”二白问他。 “当然会!我娘教过我,从一到十我都会数!”铁蛋昂着头,骄傲的说道。 “那到一百呢?”二白语气中有淡淡的挑衅。 “也会!”铁蛋面色不改,但声音明显有点心虚。 “行,那我们来捉迷藏吧,你趴在假山上,不许偷看,从一数到一百,然后来找我,只要能找到,我随便你指使!” 铁蛋眼珠子一转,狐疑的看着二白,“那我要是赢了,让你去拔杜老头的胡子你敢吗?” 杜老头?杜大管家? 二白拍着胸脯,“你只要赢了,我就去拔胡子!” 铁蛋重重点头,“行!” 说完返身便趴在假山上大声数起来,“一、二、三…。” 二白看着他悄悄后退一步,向着那木轮车走去, “嗳?为啥不是你数我藏?”铁蛋刚数到六,突然回过头来问二白。 二白伸向木轮车的手登时停在半空,神情一顿,立刻一脸认真的道,“因为我不会数数啊!” 铁蛋嫌弃的看了二白一眼,调高的眉梢却明明是得意,又回过头去数数了,“一、二、三…。” 二白抱起木轮车,撒腿就跑。 一直跑回厨房的院子,二白喘了口气,麻利的将那几桶泔水全都装在木轮车上,推着扶手出了院子,又将之前放在墙下的那一桶装上,推着木轮车快速的往侧门走。 经过假山时,远远的听到铁蛋还大声的数着,“三十五、三十七、三十一、二十八……” 二白脚下不停,推着木轮车一阵飞跑。 “五十三、五十七、五十?”铁蛋数着数着终于不耐烦了,大喊了一声,“一百。” 随即又喊道,“我数完了,你藏好了没有,我去找了啊!” 说罢便猛的回过身来,四处张望一番,周围不见半个人影,铁蛋眼珠子一转,噌噌几下爬上假山,站在高处向四周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推着车急奔的二白,铁蛋没看清车上装的桶,就看到二白推着他的木轮车跑,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连滚带爬的下了假山朝着二白的方向追去, “我的车、我的车……你是个骗子!” 第十八章 她不能跟你回去! 清山阁书房 君烨正坐在软塌上一人对弈,阳光透过窗子,明暗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眉梢眼角,湛蓝色的锦服上描色的银线光芒闪动,衬的他整个人格外的优雅冷贵。 突然阿鸾飞过来,落在窗下的金杆上,用爪子挠了挠腹上的一块毛,恹恹的垂下头去。 白色的羽腹下,那一块明显的有些发黑,自然是二白的杰作,看样子没洗掉。 君烨斜睨它一眼,淡声道,“多洗几次就好了!” 说罢男人声音一顿,凤眸微转,看向杜管家,不温不淡的问道,“那女子没来?” 杜管家正进来送别苑的账本,闻言顿时转过身来恭敬的回道,“回公子,锦二白来了,正好厨房缺人,老奴就把她安排在那了!” 君烨微一点头,转过头去继续下棋,再未出声。 杜管家将账本放在桌案上,识趣的也未再多言,转身出了书房,将门轻轻阖上。 且再说二白那里,铁蛋连哭带喊,追着二白而去,经过的下人无不侧目,当热闹看着,却无一人去禀告程氏。 有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偷笑,这是谁惹了程氏的宝贝儿子,简直英雄啊! 程氏本是管后厨的,官不大,却凭着嚣张劲处处刁难压制其他人,铁蛋又爱捉弄人,别苑里的下人明里不敢说,暗地里没有不恨的。 等铁蛋追上二白的时候,二白已经把泔水都倒了,拉着空桶又一溜烟的往回跑。 铁蛋扭着屁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二白拉着他的木轮车从眼前飞快的过去,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又返身往回追。 一直追到假山下,二白正闲适的倚着假山嗑瓜子,他的小车在一旁放着。 铁蛋跑的满身大汗,胖脸通红,拉着小车就走,边哭边走边威胁二白,“你、你等着,我去告诉我娘!” 二白忙起身追过去,一脚踩在小车上,“不就是借你小车用会,你至于吗?” 铁蛋孩子气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的蛮横,使劲的拉着小车往前走,“你偷我车,我要让我娘打你!” 二白整个人跳到车上,叉腰高喊了一声,“吴铁蛋!” 铁蛋回身仰着头看二白。 二白本就比他高,又站在小车上,双手插着腰,绷着脸,看上去威风凛凛。 “咋?”铁蛋张着嘴,愣怔的问道。 二白眯眼恶狠狠的道,“你要是敢去告诉你娘,我就把你的车推到河里去,还把你不会数数的事告诉所有的人。” “我会数!”铁蛋立刻梗着脖子反驳,但明显底气不足。 “那你告诉我三十六后面是几?”二白高高在上,不屑的俯视他。 铁蛋支吾半天,果然答不上来,刚才的要告状的火气的不自觉的蔫了。 二白从木车上跳下去,拍了拍铁蛋的肩膀,笑道,“乖哈,不就是借你小车用用嘛,又不是不还你,明天还是这个点哈,我来取车,你要是敢不来,或者告诉你娘,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不会数数,到时候别苑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吴铁蛋是个笨蛋!” 铁蛋脸色涨红,握着小拳头,扭过头去,噘着嘴哼了一声。 别苑里的人可都夸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被人知道他不会数到一百,那以后那些被他欺负的下人怎么看他?铁蛋,抿着小嘴,深沉的想着这个问题。 二白心情大好,背着手,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走了。 还没进后厨院子,突然身后有人喊住她, “二白!” 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二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回身弯唇一笑,“云哥哥。” 云熠本皱着眉,见二白笑容明媚,也不禁跟着扬了扬唇,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二白,脸色又暗沉下来,“我去馆里找你,七娘说你来了君府做下人,为什么?” 二白迎着璀璨的阳光咧嘴笑了笑,明眸皓齿,“你找我有事?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君府的门卫还是比较严的,就算是薄太守来也要等在外面等着侍卫通报。 “守门的侍卫和我们家管家是亲戚,他认识我,听说我来找你,便让我进来了。”云熠淡淡说了一句,又继续问道,“你还没说,怎么会来君府做下人?” 二白耸了耸肩,“做着玩的,过几天就回去,不用担心。” 云熠摇了摇头,“二白,你我相识多年,有何话不能同我说,是不是君府的人为难你了?” “不是!”二白摇头否认,“你知道我正在给沈赵两府的小姐做媒,我进君府是为了了解君烨的喜好,好能尽快促成亲事。” “二白!”云熠无奈的低唤了她一声,声音如霁月般清澈温和,又上前走近两步,双手握着二白的的肩膀,“那也不必自己来做下人,跟我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不待二白回话,身侧突然传来冷淡疏离的一声,“她不能跟你回去!” 第十九章 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友谊 二白和云熠两人同时转头,见君烨正站在几丈外,淡淡的看着两人,身姿挺拔冷峻,气息清冽矜贵。 “你是?”云熠没见过君烨,下意识的问道。 一旁的杜管家忙上前道,“云公子,这是我们家公子。” 云熠缓缓一笑,“原来是君公子,失敬!” 君烨却不看他,目光落在二白身上,少女穿着一身半旧的下人粗布裙衫,头发只在发顶简单的挽了一个鬓,其他披散身后,简单朴素的不易却更衬的她唇红齿白,面如盈玉。 最后男人淡淡扫过她挽起的衣袖下漏出的一截皓腕和云熠握住她肩膀的手,眉心不经意的微微一皱,淡声道,“锦二白,你现在应该在哪里?” 云熠闻言立刻将二白揽在身后,不卑不亢的看着君烨,“君公子,二白她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可能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不和她一般计较,让她和我回去吧!” 君烨转身便走,轻描淡写的抛下一句,“杜管家,把卖身契给他看。” “是!”杜管家躬身应声。 二白看着云熠微变的脸色,立刻上前拦住杜管家,“不用,不用拿卖身契了,放心,我不会毁约,我去和云公子说。” “那样最好,省的都麻烦!”杜管家说了一句,眼尾一扫云熠,“你二人有什么话尽快说,不要耽误干活。” 待杜管家一走,云熠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腕,急切的问道,“他们什么意思,你还签了卖身契?” “云哥哥,以前我们是朋友,来往坦荡,我也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你现在已经定亲了,还是要顾及一下方姑娘,所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二白挣开云熠的手腕,眉目清澈,温淡的说道。 云熠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惶急,“二白,方家的亲事我一定会退掉,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卖身给君家,我们、” “我们只是朋友!”二白将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打断云熠的话,“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也不要因为我去退掉亲事,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也只能是朋友,我在君府做下人的事还请云哥哥不必再管!” 云熠愣愣的看着她,俊秀的面容有些发白,半晌才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二白,男子和女,子怎么会做朋友?” 这次换成二白怔了一下,男人和女子怎么可能做朋友? 真的不能吗? 她和云熠认识已经快五年了,那时候月娘还在,云熠的母亲是月娘的表姐,月娘偶尔会带着二白去云府串门。 第一次去,二白自己的院子里溜达,听到窗子里传来读书声,她走过去趴在窗子上看到一个少年大声读书,少年眉目温润,气质纯净,衬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十足的翩翩少年郎。 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便认识了,月娘走后,云熠对二白也颇多照顾,只是云熠经常出去云游,回来后来找二白也是说些外面的新鲜事,从未涉及男女私情。 今日云熠这样问,二白心中顿时便空一下,很清楚,这个朋友怕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五年的交情,从云熠对二白的感情发生变化开始,便已经走向结束。 云熠没带走二白,独自一人黯然离开君府,二白心情也有些落寞,一个人慢慢往后厨里走。 回到院子里,又发了一会儿呆,巧翠才过来,看着都空了的泔水桶有些意外,这些泔水半桶半桶的拎出去,凭二白的小身子骨,她以为至少要拎到晌午,巧翠此时过来本是想训斥二白的,没想到还真都倒完了。 巧翠眼皮子一耷拉,道,“跟我进来吧!” 这种小人二白都懒得跟她斗嘴,也不说话,抬步跟在身后。 此时已到了做晌午饭的时辰,厨房里众人都在忙活,巧翠拿眼一扫,看到一筐荸荠,看着二白用手一指箩筐,“去把那个剥了,一会蒸蟹用,记着,要全部都剥了!” “哦!”二白乖巧的应声。 看到二白顺服的样子巧翠十分有成就感,转身去指挥别人了。 二白提着一竹筐荸荠,找了个人少不碍事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动手剥。 二白没弄过,半天也就剥净了两个,看到有厨娘已经在喊准备荸荠,手上忙加紧起来。 突然头顶上光线一暗,二白抬头,见一个同样穿着丫鬟衣服的小姑娘在她面前蹲下来,圆脸大眼睛,观之可亲,对着二白腼腆的笑笑,“锦掌柜。” “你认识我?”二白挑眉。 “是!”小姑娘重重点头,“我大哥的亲事就是您馆里的红娘给说的媒,我大嫂人很好,我娘一直说要去谢谢你们。” 二白有礼的笑,“客气了!” 第二十章 厨房里被刁难 小姑娘没问二白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工,只从口袋里娶出一个薄薄的刀片,拿起荸荠快速的削起皮来,“用手剥太慢了,这是以前一个厨娘给我的,很好用,我帮你一起剥!” 那小刀片果然很好用,不过片刻,就削了三四只出来,二白看着她手脚麻利,不由的感激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菱。”小姑娘笑的时候两颊酒涡若隐若现,边快速的削荸荠,边低声和二白叙话,“我以前路过潇湘馆时只远远的见过您,没想到锦掌柜这么年轻,真是好厉害!” “不、不,还是你更厉害!”二白语气谦逊。 “怎么呢?”秋菱不解的抬头。 二白指了指盘子里雪白的荸荠,“我剥了半天也没你一会剥的多,你不是比我更厉害。” “呵呵。”秋菱用袖子捂着唇轻笑起来,羞赧的道,“都是粗活啦,怎么能比?” “秋菱!”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一声怒喝,秋菱身子一颤,忙起身,讷讷喊了一声,“巧翠姐!” 巧翠面无表情的看着秋菱,“你很闲是吧,这是你的活吗?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秋菱低头应了声,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悄的将刀片扔在荸荠筐里,也不敢回身再和二白说话,低着头从巧翠身边穿过走了。 二白不动声色的将刀片握在手里,低头继续干活,脸上没有任何不快,平静且认真的剥荸荠。 巧翠想斥二白两句,见她这个样子又开不了口,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中间有人来取了干净的荸荠走,厨房里渐渐人多起来,进进出出,洗菜的、烧火的、端盘子的……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忙做一团。 二白一直剥好了所有的荸荠,起身伸了个懒腰,闻着厨房里诱人的香气,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厨房先是将最精致的菜肴汤品端去清山阁,下人伺候着君烨用完膳,剩菜撤下来之后,陆续的有各院的下人来取饭,最后才是厨房的厨娘和丫鬟开饭。 等厨房众人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 二白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刚要抓个馒头,神出鬼没的巧翠又及时的从天而降, “谁允许你吃饭了?新人来的第一天都不许动嘴!” 周围众人都看过来,目光有同情,有愤然,但没人敢说话,巧翠代表的就是程氏,巧翠虽然不喜欢长的漂亮的丫鬟,但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难锦二白只能说明这是程氏的意思。 看来锦二白这是得罪程氏了。 二白赞叹的笑,“这么清奇出众的规定是巧翠姑娘临时想出来的吧?” 巧翠冷笑,“你别管什么时候想出来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一屋子厨娘下人将近二十人,鸦雀无声。 二白耸了耸肩,“好吧,这里你最大,听你的!” 说罢摸了摸扁下去的肚子出了厨房的门。 巧翠越发得意,对着众人道,“看到了吗,以后谁不听话,或是做错了事,就没饭吃!” 二白出了厨房,一个人坐在廊下,倚着廊柱思考人生。 被一个厨房丫鬟欺负,她是不是活的太失败了点。 如今走还是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锦掌柜!” 二白被太阳晒的眼睛有些晕,眯了眯眼才看清喊她的是秋菱。 秋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馒头,看了看四周小心的递给二白,“饿了吗?给!” 二白也不客气,接过馒头,盘膝坐在木栏上,咬了一大口,香盈满口,第一次竟觉得白面馒头也非常香甜。 “别喊我锦掌柜了,叫我二白就行!” 二白咧着嘴说了一声,自袖口里拿了几个削了皮的荸荠给秋菱。 秋菱惊讶的看着二白,似没想到二白会这么大胆偷藏厨房里的吃食,但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一股清甜立刻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抬头看着二白,浅浅轻笑。 虽是初识,两人却似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般。 厨房的布局简单,分为后厨,点心房和茶室,东厢房是程氏还有巧翠杏云休息的房间,西厢房是厨房的厨娘和丫鬟休息的地方。 每个房间里有四个人,二白分在秋菱的房间里。 夜里忙完的时候已经快子时,看着空荡荡的床板,二白简直想立刻转身就回潇湘馆。 她只是报复一下那只恶鸟,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以后你就住这里,明日卯时起床,听清楚了吗?”巧翠一天下来都冷着脸,二白怀疑,她是得了面瘫,根本不会笑。 秋菱看着床板,神色踌躇,现在已经是深秋,虽然香苏城气候温和,但到了后半夜也会有些凉,没有被褥,怎么睡觉。 “巧翠姐!”秋菱小心的陪笑开口,“二白的被褥是不是忘了拿了,我去找杏云姐取吧。” “杏云正哄着铁蛋睡觉,你要是不怕死就去找她!”秋菱扁着嘴,看也不看秋菱,淡淡道了一声,“今天将就一晚吧,明日我会想着跟杏云说给你送被褥来!” 说完,巧翠打了个哈欠,抬步出了屋子。 秋菱为难的看向二白,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委屈的表情,只是看上去有些困倦,走过去,和衣躺在木板床上,嘟囔道,“好困,睡觉吧!” 秋菱拉着二白起身,“来,你睡我的床上,反正床也够宽,我们一起睡。” 二白没有推辞,道了一声谢,依旧没脱衣服,和秋菱并排躺在床上。 床虽然可以躺下两个人,但终究有些挤,二白刚才还十分困乏甚至懒得和巧翠争辩,此时躺在床上反而没了睡意。 屋里其她两人也已经躺下,吹息了灯,屋子暗下来,黑暗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呼声。 二白想翻个身,又怕吵醒秋菱,然而越躺越觉得难受,片刻后,掀被坐了起来。 ------题外话------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喜乐安康、吉祥如意! 第二十一章 夜里密谋 外面月色清亮,二白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廊下灯笼光火昏暗,灯影摇曳。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睡熟了,夜色极静,二白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溜达,爬上一颗矮杏树,倚着树干,双手垫在脑后看着辽阔的星空。 少女白如盈月的小脸上眉头轻轻皱着,如星的眸子有几分迷茫,她真的要在这里做一年吗? 在厨房里做一年的小丫鬟? 二白抿了抿唇,水眸闪动。 突然树下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白还不及起身看是谁,脚步声已到了树下。 二白歪头往下看了看,穿过树叶,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眼睛骨碌一转,恍然想起是程氏身边的杏云,今日早晨见过。 杏云似是在等人,但也不着急,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指腹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刺绣。 杏云身姿窈窕,长相柔美,瓜子面,含水杏眸,此时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二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时而蹙起峨眉,时而唇角含笑,那模样,活脱脱的思春了。 很快,远处一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停下,躬身小声喊了一声,“杏云姑娘。” 二白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是君烨院子里的一个小厮,她见过一两次。 杏云起身,眉心轻展,嫣然一笑,柔声道,“劳烦五儿哥半夜过来,最近可有什么告诉我的?” 小厮想了想,低声道,“公子的房间平时并不让我们这些下人进去,白日里公子不是在湖边钓鱼就在书房里看书,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昨夜我在门外守夜的时候听到公子似是咳嗽了两声。” 杏云暗暗点头记下,眸子一转,“还有吗?” 小厮摇头,“没了!” 杏云垂眸想了想,抬头忽笑,语气越发轻柔,“好,多谢你了,五儿哥,回去吧,明日早晨在这里等我,我有东西交给你,还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我见面的事!”。 “小人省的!”五儿垂头道了一声,抬起眼尾看了杏云一眼,耳畔微红,转身小步跑了。 待小厮走远,杏云方才温柔浅笑的脸色立刻淡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二白掏出一个荸荠咬了一口,翘着二郎腿轻叹,男色果然也是祸害啊,哪里都有人惦记。 想到君烨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二白擦了擦嘴角的汁水,连连感叹,祸水啊、祸水! 要淹死人喽! 次日天还未亮众人便开始忙碌,秋菱起床时,看着身边空了的位置突然一愣,抬头才看到二白躺在对面的床上,没有被褥,二白和衣蜷着身体,睡的正熟。 秋菱皱了皱眉,不忍心将她喊醒,抱着自己的被子轻轻盖在二白身上。 其他两个姑娘也十分好心的没出声,端着水盆出去洗漱了。 二白起来再赶去厨房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开灶做饭,好在巧翠正忙别的事,没顾上她。 早饭虽然简单,但君烨吃的挑剔,每样做的都要精致,所以也没比另外两顿饭省事,众人忙的不可开交。 二白特意留意了下,见杏云果然在厨房里,在一个角落一人做着什么,不许其他人靠近。 之后似将什么东西放在蒸锅里,二白经过的时候闻到里面有冰糖梨的甜香。 早晨二白的活就是倒泔水,现在时间还早,二白出了厨房,躲在一颗杏树上继续打盹补眠,离开她高枕锦被的大床,昨夜一直快到天亮困极了才睡着,现在又忍不住打瞌睡。 似睡未睡间,二白听到树下有人说话。 微微转了转头,二白半睁眼看去,见树下站着两个人,正是杏云和昨夜那个小厮。 猛然间想起,杏云约了那小厮今早在这里相见。 杏云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瓷盅,盖着青瓷描水纹的盖子,小心的交给那小厮,仔细交代道,“好好拿着,记得要亲手呈给公子,公子吃了若说好,再说我做的,明白吗?” 那小厮连连点头,“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杏云耳畔微红,目光有些恍惚,带着某种期待,神态一顿,才从绣工精致的钱袋里掏出几两碎银子极快的塞在小厮手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要被别人看到,有人问你,你就说厨房里做的。” 小厮嘿嘿一笑,紧了紧手心,“您就放心吧!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了,等得空再来跟您汇报消息。” 说罢将宽大的袖子往托盘上一遮,转身猫着腰快速的走了。 杏云一直看着他出了厨房的院子,才长长的吸了口气,拢了拢水袖,步态优雅的往回走。 二白身体隐在茂密的枝叶之间,见两人都走远了,刚要翻身下去,身体猛然顿住,只见树后的山石后又走来一女子,一脸厌恶的看着杏云的方向。 出来的正是巧翠。 “狐媚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低贱身份,还痴想公子,呸!” 巧翠冷声低啐了一句,厚眼皮一掀,似是想到什么,几步向着小厮走的方向追去。 二白斜歪歪的趴在树上,看戏一样的看着,眉梢微微一挑,原来巧翠和杏云不和。 那边巧翠快步追上端着托盘回清山阁的小厮,气喘吁吁的拦住,冷喝道, “站住!” ------题外话------ 大年初二串亲访友迎客,大家开开心心哦!路过的亲点个收呗!卖萌打滚,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陷害 小厮抬头见是巧翠,忙又低下头去,“见过巧翠姑娘。” 巧翠冷冷的打量他,最后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托盘上,眼珠一斜,“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厮道,“是公子要的汤品,小的要马上送过去。” 巧翠也不说破,只抬手要掀盖子。 小厮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公子要的,巧翠姑娘还是不要动的好。” “怕什么,我又不吃,就是看看,万一给了公子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果谁负?”巧翠说罢,抬手掀了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眼睛转了转,突然便缓了神色,重新将盖子盖上,笑道,“行了,没问题,你送去吧!” “是、是!”小厮紧张的额上出了细汗,闻言顿时神情一松,不敢停留,绕过巧翠,快步走了。 巧翠抱胸看着小厮的背影,嘴角一撇,笑的意味深长。 半个时辰后,二白去了厨房后门,那里泔水桶已经全都满了。 出了厨房院子,花园假山那铁蛋已经在等着,木轮车放在一旁,他手里拿着一块糯米糕,正伸长了舌头舔上面的芝麻。 二白走过去,双手环胸倚着假山问道,“还有没有?” 铁蛋立刻将糯米糕全部塞进了嘴里,捂紧了胸口,警惕的看着二白,含糊的道, “没了!” 二白摸着下巴笑了笑,“这种豆沙馅的糯米糕最没什么滋味,我吃过更好吃的,什么莲蓉的、巧克力的、水果的,水果里面凤梨和菠萝的最好吃!” 铁蛋看着二白,一边嚼嘴里的糯米糕,一边呆呆的问道,“你说这些你都吃过?” 二白抬起下巴,神气的道,“当然,我不但吃过,我还都会做呢!” 铁蛋眼珠子转了转,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极为不舍的捏在手里,最后递给二白,“给你吧,但你做的菠萝糯米糕也要给我!” 二白一把抄了过来,打开纸包,见里面还有三块,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其他的包好塞进了衣袖里。 “你啥时候给我做菠萝馅的糯米糕?”铁蛋眼巴巴的看着二白。 二白拍了拍手,“我说我会做,又没说我一定做。” 铁蛋一怔,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红着眼眶指着二白大声喊道,“你骗我!” 二白直起腰来,比铁蛋高一个半头,两颊粉嫩,大眼睛像是镶在白云里的黑宝石,神态灵动而嚣张,“骗你怎么样?想打架?” 铁蛋四处看了看,附近没人,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小丫鬟可能真会打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生了几分胆怯,只是双拳紧握,气哼哼的喘着气瞪着二白。 眼珠一转,表情突然一变,指着木轮车道,“车子在那,用完赶紧还我!” 二白看着他闪烁又紧张,又带了点期待的眼神,目中闪过一抹玩味,走到木轮车前,蹲下身仔细看,果然,在两旁的扶手上一边多了一个铁钉,二白探手一摸,那钉子穿过扶手,在下面露出尖利的铁头,若是不知道,一手握下去,肯定扎个正着。 二白蹲在地上猛的回头,眼睛一瞪,咬牙道,“脑袋笨,心思倒是毒!说、谁教你的?” 被二白一瞪,铁蛋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装作不知道,“没、没人!” “那就是你本来就是坏球!”二白起身过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以后还敢不敢捉弄人?还敢不敢不给我糯米糕吃?” 铁蛋捂着屁股,大嘴一咧就要哭出声来。 二白恶狠狠地瞪着他,“要是敢哭,我现在就去把你不会数数的事告诉大家,还把你的木轮车扔到河里去!” 铁蛋立刻憋住了气,再不敢出声,憋得胖脸通红。 二白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他威胁道,“不许动、不许说话、更不许离开这!” 说罢转身捡了一块石头,几下将木轮车上的钉子砸了下来,推着小车,哼着小曲,看也不看铁蛋一眼的走了。 铁蛋果然不敢动,半晌,歪着头看到二白走远了,才委屈的揉着眼哭起来。 七八桶泔水,二白用木轮车运了两次才运完,回去还车的时候,铁蛋蹲在山石上,戒备的看着她。 二白过去拍了拍他的头,得意挑眉道,“明天准时哈,乖,等我做了菠萝的糯米糕肯定给你吃!” 铁蛋扭过头去,明显不信。 二白一路回了厨房,离得还很远就见院子里站了许多人。 大概是厨房里所有的厨娘丫鬟下人都出来了,那么多人站在院子里,看上去拥拥挤挤,却没一人出声。 只听到似是杜管家在喊话。 二白插了个缝挤进去,果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杜管家。 杜管家脸色很不好,本就爱绷着的冷脸上此时挂着几分冷漠和轻视,阴鸷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着,冷冷道,“你们都不是第一天在君府做事,不许私下给主子做吃食的规矩也不是第一滩有的,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做了吃的让人递到清山阁,现在最好就站出来!” 众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这件事很好查,李五儿已经被带下去,很快就能问出来,但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别人,要是让我逼问出来,整个后厨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杜管家为人刻薄刁钻,没人怀疑他会不顾情面的惩罚所有人,至于怎么惩罚,没人敢想。 程氏就站在杜管家身后,陪着笑脸道,“杜管家,是不是搞错了,规矩咱都懂,我也跟她们时常念叨,不可能有人会犯这种错。” 杜管家冷笑一声,“程管事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们厨房了?” 程氏脸色一僵,“不敢,杜管家明察秋毫,自然不会有错!” 二白眼睛一扫,见杏云就在自己身侧,半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不时做吞咽的动作,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鞋面。 而对面,巧翠幸灾乐祸的瞄着这边,也不及时站出来说破,故意看着巧云此刻煎熬的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家雀儿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哼,痴心妄想!程管事,你是老人,这个人今天要是不交出来,自知道后果。” 杜管家见没人吱声,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里面警告威胁的意味更浓。 程氏也不禁变了几分脸色,厉声道,“到底是哪个骚蹄子,私自巴结主子,还不赶快给老娘滚出来!” 杏云身体颤了颤,脸色越发的白,整个人紧绷着,死死地咬着下唇。 “老娘再说一遍,到底是谁?给我马上出来!”程氏黑着脸,上前一步,插着腰又怒喊了一声。 众人今天早上都看到杏云反常的厨房里忙活,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此时已经有几人偷偷看向杏云,只是没人敢出声。 见差不多了,巧翠冷哼一声,就要上前拆穿。 杏云看见巧翠的动作心里忍不住慌起来,眼尾一扫,露出几抹阴冷,随即伸手将身侧的二白推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想讨好本尊? 二白还傻呵呵的站在那,看戏似的等着巧翠就要上场,突然被人用力一推,脚下一个趔趄便扑上前去,愣愣的站到了杜管家面前。 杜管家目光冷然的看着二白,“锦掌柜,锦二白,竟然是你!” 程氏也有些意外,回过神来忙急着撇清关系,“杜管家,这锦二白是昨日刚来的,我一直没腾出空来管她,才一天她就不安分的想巴结主子,你可不能怪我头上!” 巧翠也一怔,迈出去的半只脚又收了回去,狐疑的看着二白。 二白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简直想破口大骂,我去,果然最毒妇人心,这杏云和巧翠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来给她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她招谁惹谁了,还是和这君府别苑八字不合,打进来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事! “杜管家、” 二白心中恨杏云栽赃嫁祸,干脆想要把昨夜和今早见的说出来,但刚一开口就被杜管家打断, “你不用和我说,和我去见公子,怎么处置由公子决定!” 若是平常的下人杜管家兴许就直接轰出去了,但是锦二白的身份却有些特殊,他不敢擅作主张,说了一句,转身便忘外走。 杏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隐在人群里,缓缓的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二白面色不变,抬步跟了上去! 去就去,谁怕谁! 君烨那混蛋要是再敢为难她,她就直接回潇湘馆搬十万两银子来砸死他! 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阁,亓炎正从外面进来,看到二白冷峻的神色丝毫没有波动,似知道她来见君烨的,高冷的落下一句,“公子在书房。”便头也不回快步超过两人走了。 杜管家对亓炎很恭敬,甚至有还有点畏惧,忙点头道谢,和刚才在厨房训斥众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杜管家、”二白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石路往书房走,再次开口解释,“给君烨私自做吃食的人真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 杜管家似没有意外,头也不回,甚至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哦?谁陷害你?” “是杏云。”二白肯定的道,“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给了李五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瓷盅。” 杜管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笑呵呵的看着二白,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锦掌柜,你觉得你现在处境如何?” 二白不明白杜管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却很诚实的耸了耸肩道,“很不好!” “嗯!”杜管家点了点头,“锦掌柜从掌管潇湘馆的主子到成为厨房随意人差遣的下人,自然是很不好,如今这个事,你已经被推了出来,若是你做的,公子见是你,就算惩罚也不能将你如何,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更糟,但如果你说不是你做的,杏云当然会受到处罚,甚至会被赶出君府,但程管事不会放过你,她可是把杏云当做闺女一样待着,那么你今后的处境,嘿嘿,还用我说的更明白吗?”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半晌,抱胸无奈一笑,“那看来这个黑锅必须我背了。” 杜管家扯了扯嘴角,“锦掌柜是明白人!” 二白眼眸发冷,面上却笑了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去见君烨吧!” 一直到了书房门外,杜管家停下,“公子就在里面,锦掌柜自己进去吧!” 二白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勾着唇角问道,“杜管家,杏云是你什么人?” 杜管家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的道,“我堂弟家的侄女!” 果然! 二白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石阶。 杜管家出了清山阁,手下的人正从左侧的石路上过来,见到杜管家忙快走了几步,微微弓着腰,脸上为难的道,“李五那小子不招,一口咬定是厨房送来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管家哼了一声,扬手道,“不用问了,给他几个钱,打发出去,以后不许再回来!” 下人不敢多问,只按命行事,应声退了下去。 院内,二白走到门下,敲了敲门,随即听到里面传来冷淡的一声,“进!” 二白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已过了辰时,太阳升起,金阳万丈,将书房的一切都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房内还是以前的布置,只是那个翠玉的屏风已经换掉,矮塌上的软枕坐垫也都换了新的。 屋子里很静,君烨坐在巨大的桌案后正认真的书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线,时而隐晦时而明朗。 他一身黑色锦袍,衣袖宽大,以银线裹边,边角绣着精致的碧海云纹,称着他俊美的面容,十足的贵族公子气质。 自她进来后,君烨头都未抬,二白见他不理自己,便四处张望,然后注意到一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青瓷水纹盖子,正是杏云嘱咐李五儿呈给君烨的。 想来是李五儿把托盘直接送书房来了,被杜管家看到,杜管家一开始也没猜到是杏云送的,又怕君烨怪罪下来,才去厨房发了那一通脾气先发制人。 二白正看着那青蓝色的盖子时,君烨突然抬起头来,见是二白站在那微微一怔,随即凤眸一扫那瓷盅淡声道,“你做的?” 二白点头,“我做的!” 君烨突然弯了弯唇角,笑的邪魅玩味,漫不经心的道,“想讨好本尊?” 二白一双清眸似被水洗过一般的纯净,答得坦然,“是!” 第二十四章 燕窝蒸梨 君烨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再次笑了起来,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上去依旧有些清冷,淡声道,“我不喜欢甜食,你自己吃了吧!” 啊?就这样? 二白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罚我?” 还是吃完了再惩罚,她知道,大户人家最讲究规矩 “吃这个,对本尊来说就是折磨,所以,这就是处罚!”君烨看着手里的公文,说的轻描淡写。 二白不动声色的长吁了口气,如果杏云知道承认的后果是能见到君烨,而且还被赏了她做的这个东西,会不会后悔的去撞墙。 “愣在那做什么?叫你吃就吃!”君烨抬头浅浅瞟她一眼,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哦!”二白心情放松下来,走过去,端了小几上的托盘放在桌案上,也不客气,直接拖了把椅子坐了,看样子就要在君烨的书桌上吃。 君烨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继续审批公文。 掀开盖子,一股热气带着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奶白色的瓷盅,外面是草绿釉色,搭配着里面淡黄色的蒸梨,格外诱人。 梨被削了皮,中间掏空,放了燕窝和冰糖,此时已经蒸成浅黄色,汁水泛着淡金色的光,勾的人食指大动。 那瓷盅也很精巧,上下两层,下面那层装了白碳,用小火煨着,所以梨汁还是热的。 二白拿起勺子舀了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糯适中,香甜可口,可谓上等汤品。 没想到杏云还是个做菜高手! 二白目露惊艳,一勺一勺,大快朵颐。 也许是二白吃的太香,也许是那梨香太诱人,连专心公文的君烨也忍不住抬头看过来,淡淡的看着她,问道,“很好吃?” “还不错!”二白直接舀了一勺递到君烨面前,“你尝一下,真的很好吃!” 看着几乎贴在他唇上的勺子,君烨顿时一怔,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已经太久远的不曾出现在他的记忆力,而少女神态自然,语气熟稔,仿佛再平常不过。 鬼使神差的,君烨微微启唇,含住勺子的时候才想起这勺子那少女刚才用过,然而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只一停顿间,二白一抬手腕,将整勺燕窝梨汁喂进了他嘴里。 “是不是很好吃?”少女一双桃花眸微微弯着,似有星辰在里面闪烁,期待的看着他,好像她喜欢的某事急切的想得到别人的肯定。 一股甜腻的梨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君烨蹙起眉心,不悦的睨她一眼,“难吃之极!” 二白粉白的脸蛋立刻垮了下去,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有点赌气的道, “那我自己吃!” 君烨看着她将方才自己吃过的勺子毫不避讳的放进嘴里,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看着她如花瓣般的粉唇张张合合,竟忘了移开目光。 二白抬眸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疑惑的挑眉问道,“怎么,还想吃?” 君烨顿时回神,继续看手里的公文,再不理她。 二白吃了几口,抬头张望了一番,问道,“阿鸾呢?” 君烨睨她一眼,“想挨骂?” 二白立刻闭嘴了。 吃完了梨,二白收拾好碟子,“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还好些活要干呢!” 君烨批公文的手一顿,微微偏了偏头,却没看她,默了一瞬才似漫不经心的低声问道,“要不要来清山阁?” “什么?”二白没明白他的意思,要她做什么? 清山阁是整个别苑最重要的地方,但下人并不多,她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小丫鬟,伺候的都是小厮,难道要她来给他做丫鬟? 只愣怔的一挥功夫,君烨似是已经不耐,蹙着眉道,“下去吧!” 二白偷偷白他一眼,端着托盘出了书房。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阳光越发炽烈,照在暗红色的雕花窗棂上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君烨莫名的有些心绪不宁和烦躁,抬手一把推开的半阖窗子,恰好看到少女隐在花枝后渐行渐远的背影,身姿轻盈,脚步轻快,墨发垂在腰间,如春风里的柳枝,一晃一晃的,恣意飞扬。 二白出了清山阁,往后厨走,心思一转,知道程氏肯定不会放过轻易她,得想个法子。 没直接进厨房,二白先去了下人的住处,找到秋凌的抿唇的红纸用水化了,再用木棍蘸了血红的浓水一下下沾在双臂上,看上去像是用木棍打出了红印子。 在脖子上也甩了几道,又将衣服弄的脏了一些,才悄悄绕回去,进了后厨院子。 众人见她回来,择菜的,刷碗的,切肉的都停了手里的活看过来,同情的有,不屑的有,看热闹的更多。 秋凌最先丢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见二白身上有被抽打过的血迹,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锦掌柜,你挨打了?” 二白吸了吸鼻子,看上去似是故意安慰秋凌,“没事,不疼!” 程氏走出来,打量了二白两眼,哼声道,“你刚来不懂规矩,既然挨了教训我也就不再罚你了,以后自己长记性,别再连累我!” 二白淡淡点头,“我记下了!” “嗯!”程氏在鼻子里发了个音,回身对着众人道,“都干活去,看什么看!你们也都给我记着,以后不守规矩,挨打都是轻的,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巧翠轻笑了声,五官拧在一起,更显的脸又圆又大,偏她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故意斜眼歪嘴做出更丑的表情,阴阳怪气的道,“我看这不懂规矩的也不只是新来的,但是让人顶包这种勾当也只有老人做的更顺手!” 杏云正晒栀子花瓣,闻言身子一僵,暗暗瞥了巧翠一眼。 巧翠不理,只笑的越发不屑。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房里有点针线活,巧翠你跟我去!”程氏瞪了巧翠一眼,往房里走去。 巧翠忙抬步跟上,远远的还能看到她涎着笑脸跟程氏说话。 二白跟着秋凌往厨房里走,经过杏云时,二白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眼神都不曾看向她。 杏云抬起眼尾看着二白的背影,杏树的暗影下,目光晦暗不明。 第二十五章 挨揍 中午忙完众人聚在一起吃饭,巧翠这次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态度,端着一碗米饭,上面还有几块红烧肉和笋丝,放在二白面前,撇唇笑道,“吃吧,给你的!” 二白狐疑的看着她,巧翠却表情平常的走开了。 米饭很白,红烧肉香气浓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难道巧翠知道她被杏云算计,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意拉拢她? 二白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巧翠的喜怒都摆在脸上,是最笨的那种坏人,没那种心机。 厨房里刚做过饭有些热,秋凌拉着二白去院子里走廊上吃。 两人在木栏上坐定,忙了一上午都已经饿了,大口吃起饭来。 二白注意到秋凌和其他人碗里也是米饭和红烧肉,渐渐放下心来。 米饭吃了一半,二白手里的筷子往下一挑,筷子上挂上来一个肉呼呼的东西,腹下密密麻麻的腿,还在筷子上蠕动着。 “啊!” 二白惊叫了一声,一把将手里的碗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瓷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米饭倒出来,里面几只大肉虫子裹着米粒四处逃散。 二白最怕这种肉虫,呆在那,吓的脸色青白。 秋凌惊讶的看着,放下手里碗,忙揽住二白的肩膀,“别怕,就是几条肉虫,我去踩死它!” 秋凌说完,真的跑下石阶,蹦起来踩在那些蠕动的肉虫上,用力的一脚脚踩在上面,抬头对着二白笑,“看,都死了,别怕了!” 那些肉虫被踩得喷出一股股黑绿色水,和白米混在一起,二白看的越发恶心,抬起头来,见铁蛋藏在一棵榕树上,捂着嘴正得意的笑。 原来如此! 铁蛋和巧翠联合整她,难怪巧翠今天这么好心,会主动给她盛饭。 很快巧翠跑过来,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碗,叉着腰怒斥二白,“吃个饭还能把碗摔了,你是有多笨,还是做惯了主子,吃饭都得让人喂?这里可没人惯你!” 秋凌急的满面通红,上前和巧翠解释,“巧翠姐,锦掌柜不是有意的,是饭里有虫子,把她吓到了!” “呦,锦掌柜?哪来的掌柜?既然是掌柜,干嘛来君府当丫鬟?堂堂掌柜连丫鬟都不如,真是天大的笑话!”巧翠讽笑一声,见有人看过来,越说越来劲。 二白冷冷的看着她,眸子清寒,面容如雪,身上依旧穿着半旧的下人衣服,脸庞依旧稚嫩,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似贵女一般,衬的巧翠小人得志的嘴脸越发滑稽可笑。 被二白那样的目光看着,巧翠心头一凛,突的便闭了嘴。 二白瞥她一眼,转身往厨房里走,那睨视的姿态,说不出的高贵冷然。 巧翠气的身体发颤,不知怎的,她觉得锦二白就是看不起她,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甚至一句话都不屑跟她辩解。 这样的认知让她自卑且恼怒,脱口道,“不过是捡来的野种,月娘可怜你才收养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当掌柜的,呸!” 本喧闹的厨房后院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齐齐看向二白。 二白脚步停在石阶上,缓缓转过身来,寒寂的目光落在巧翠身上,随即一怔,抬头向着院门望去,刹那间,面上表情一变,尴尬、窘迫,恼怒,多种情绪混在一起,变幻不定。 院门口,七娘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二白知道,七娘生气了! 巧翠疑惑的看着二白,随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去,几乎是同时, “啪!” 她本壮硕的身体直直被甩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一旁的石柱上,腰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甚至没看到是谁打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刚一抬头, “啪!” 又是一巴掌,紧随而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和怒极的喝骂,“你他娘的骂谁野种?你娘生完你就扔粪堆上了是吧,有人生没人养天生一副臭嘴,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又丑又他妈的没教养,骂我们掌柜的,你哪来的胆子?我潇湘馆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 七娘连骂带打,一双长而媚的眼睛此时狠辣凌厉,下手更是一下比一下重,下了死手。 巧翠本也泼辣,但遇到七娘,只有挨打的份。 一声声惨叫呜咽似狗一般嚎叫着。 周围的人惊呆的看着,一时竟也忘了去拉架,或者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也只是解气的看着。 半晌,只听巧翠从惨叫到求饶,声音渐渐低下去,二白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拉着仍旧不罢手的七娘,“好了,七娘,你要把她打死了!” “七娘,你冷静下啊!” 七娘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又踹了躺在地上的巧翠一脚,拉着二白往外走,斩钉截铁的道,“跟我回去!” “七娘!”二白拽着她的手臂,挣扎了一下。 “还不肯走?”七娘偏着头,斜眼瞪她,目光又疼又气,不过才一天,二白竟叫一个丫鬟欺负成这个样子。 “我事还没办完。”二白道。 七娘气极反笑,“二白,那四万两银子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二白咬唇不语。 七娘看着她,不知怎的,心头又酸又涩, “得!你乐意作践自己我也没办法,但你别再让我看见,下次说不定我就会打死她!”七娘咬牙切齿的低喊道,说给二白听,也说给院子里的巧翠听。 “我知道了,放心吧!”二白推着七娘往外走,“来找我有事啊?”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七娘气没消,语气依旧很冲。 第二十六章 程氏的打算 二白知道她还在气头上,耸了耸肩,也不往心里去,只道,“今天的事别和乔妈还有果子说,平白让她们担心,放心吧,她们伤不到我!” 七娘长长叹了口气,拂了拂二白衣服上的褶皱,语气有些无奈,“你做事向来有主意,我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你,但实在舍不得你受那些小人的气,我也知道你不屑理会她们,但你越是这样,她们越觉得你好欺负,也越放肆,有些人根本纵容不得。” “我都知道,难道你以为我还真好欺负不成,欠我一个铜板我都得讨回来!”二白握住七娘的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 七娘目光一闪,笑着点了点头,是,就算她今日不来,依二白的性子,口舌上让那丫鬟嚣张,但日后必然会一点点算账。 “天气要凉了,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少什么让人稍话,我给你送过来!” “恩,七娘也是,回去告诉乔妈九娘她们,我很好!” “好!” 送走了七娘,回到后厨的时候,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巧翠也不见了,估计去告状了。 只有秋凌还在那等着她,碗里的饭也还没吃,找了个空碗,拨了一大半给二白,“吃吧,巧翠在程管事那里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反抗!” “噗嗤!”二白咧嘴笑了一声,“秋凌你怎么这么可爱?” 秋凌嘟着嘴看着她,“你真行,还能笑的出来,你刚才就不该让七娘走,七娘那么厉害,一定会护着你!” 二白但笑不语,只将揣在袖口里包着糯米糕的纸包拿了出来递给秋凌,“给你吃吧!” 秋凌打开纸包,目光一亮,吞着唾液道,“哪来的?” 在君府做下人比别的地方好的多,吃饱穿暖没问题,而且每顿也都有肉,但是这种精致的糕点,不过年过节,她们是吃不到的。 二白小口吃着白米饭,“别管,吃你的就是!” 秋凌露出两颗虎牙笑了笑,捏了一块糯米吗放在二白的碗里,自己才取了另外一块吃了。 边吃边含糊的道, “真好吃!” 果然,两人刚吃了饭,碗还没刷完,程氏就带着巧翠来了。 程氏黑着脸,气势汹汹,身后巧翠用一块蓝色的厚纱布着着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肿着,额头上也是青紫一片,目光阴狠又有些畏惧的看着二白。 二白在水池里洗着碗,面无惧色,甚至很轻松,好像这事跟她无关一样。 程氏脸色冷下来,“锦二白,人虽然不是你打的,但元七娘是你潇湘馆的人,没有你授意,她怎么敢在君府里打人,这个事你得给巧翠一个交代!” “交代?”二白好笑的看了看巧翠,“这个模样好像是惨了点,以后嫁人更难了,但我能给她什么交代,娶了她?” “噗嗤!” 周围干活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见程氏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噤口,低头干活不敢在出声。 巧翠脸色越发难看,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自里面露出阴森的的光来,不用揭开那道遮脸的纱布也知道她现在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程氏怒道,“锦二白,别以为你现在还是潇湘馆的掌柜我就不敢动你,巧翠毕竟是君府的人,元七娘竟敢打君府的人,我要是告到杜管家那里,保证让你潇湘馆吃不了兜着走!” 二白嘴角噙着笑,“那你去告啊!别苑没主子的时候,你们这些君府的管家在香苏城里嚣张跋扈,现在君烨来了,我可听说他这人最憎恶狗仗人势的人,你可以试试杜管家会不会为了你这点破事惹恼君烨?” 程氏气的鼻孔冒烟,一时也忘了计较二白直呼君烨名讳的事,抄起一把笤帚砰的往案板上一摔,指着二白道,“锦二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二白手按在刷碗的水盆上,只稍稍挑起眉梢,“程氏,当心你手中的扫把,它碰上我一下,我现在便让你在香苏城再无立足之处!” 二白现在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帮厨的丫鬟,程氏是厨房的管事,但二白这话说出来,所有的人竟下意识的觉得她一定能做的到。 秋凌见程氏脸色一变,忙挡在二白面前,软声求道,“程管事,二白她刚来,不懂规矩,您别跟她计较了。” 程氏眯眼阴狠的盯着二白,目光在身前的秋凌身上一扫,眼珠一转,面色竟缓了下来,把手里的笤帚往地上一扔,冷哼道,“今天看在秋凌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毕竟巧翠有错在先,我就不在追究,但是、下不为例!” 程氏重重落下一声,转身出了厨房。 留下巧翠愣怔的站在那,不知道程氏怎么突然便算了,难道还真被锦二白莫名其妙的一句威胁吓到了? 暗暗啐了一口,巧翠追上已经出了厨房门的程氏。 二白也觉得程氏的态度转变的有些大,看秋凌的面子,这话听上去说不出的古怪,一时间又想不出为什么,便也不在思虑,只道水来土挡,看程氏还能使出什么为难人的法子。 然而到了夜里,二白方知道程氏打的什么主意。 今日厨房里的事忙完的比较早,二白洗漱回来,就见秋凌正呆呆的在床边上坐着,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 二白走过去,挨肩和她坐在床上,歪着头笑问,“怎么了?” 秋凌恍然回神,却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摇了摇头。 二白抬头看了看,同屋的另外两个女子正在讨论着新扯的布料做衣服,并未注意到这边,她起身拉着秋凌往外走。 两人走到一僻静的地儿,二白又问道,“快说,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秋凌泪珠子一下子滚下来,本是喜庆的脸蛋上满是凄楚,倚着一颗合欢树,呜呜哭起来,那哭声悲戚压抑,在暗夜里如风呜咽。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啊!”二白见她这样,更是心急起来,扳着她的肩膀皱眉问道。 两人相处不过两日,秋凌虽然腼腆胆怯,但为了维护二白不止一次的站出来,两人互相扶持,已如多年的朋友一般。 秋凌抹着泪,有些难以启齿,低声泣道,“晚饭后程管事找我了。” “她为难你了?”二白脸色顿时一凛。 “没有、”秋凌缓缓摇头,清淡的月色照在她脸上,一片水色和凄哀,“她要我嫁给她表弟做填房。” “什么?”二白着实吃了一惊。 第二十七章 逼婚 秋凌开了口,也不再隐瞒,继续道,“她表弟已将近四旬,以前娶过两房妻子,第一个跟别人跑了,第二个病死了,现在孤身一人,我上个月不过替程管事去给他送一次东西,他便瞧上我了,程管事要我嫁给他。” 二白是开红娘馆的,程氏表弟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程氏娘姨家的表弟,叫徐大年,将近四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父母都已经死了,独自一人在北街开了个小酒馆,不死不活刚够养活他自己,以前娶过两回亲,第一个说是跑了,其实是他赌输了银子还不上拿媳妇抵债了,第二房妻子跟了他三四年,后来得了病,开始也不是什么重病,但徐大年怕花钱,不给请大夫也不抓药,后来竟把一个活生生女人给慢慢熬死了。 这样的人,谁家有女儿也都躲着走。 程氏,竟然想将秋凌嫁过去,心思可谓恶毒。 “你怎么跟程氏说的?”二白问道。 此时斜月被云遮住,院子里暗下来,秋凌面上也越发的晦暗,垂着头抽泣道,“她说我要是答应,她替徐大年出二十两的聘礼,要是不答应,就把我赶出君府去,我娘有病,还指望着我挣钱抓药,我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秋凌一边说着又呜呜哭起来,瘦弱的身体微颤,看上去柔弱而无助。 二白拍了拍的她的肩膀,“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勉强你,放心,我会帮你!” 秋凌眼中升起希望,一双泪目灼灼的看着二白,“锦掌柜,你真的能帮我吗?” “嗯!”二白笑的温暖,将她垂下来的发丝理到耳后,觉得秋凌和果子竟有几分相像,眯眼笑道,“别哭了,相信我,你不用嫁给徐大年,也不会被赶出别苑。” “你有什么办法?”秋凌期待的看着二白,又忍不住担心,二白刚来这里,也处处受程氏和巧翠刁难,她虽然宁死也不想嫁给徐大年,但也更不愿意二白为了她再得罪程氏。 二白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先去睡觉,事情来时,办法也就来了!” 秋凌心里仍旧不安,但没有理由的,她相信二白一定能帮她。 夜里虽然有了被褥,但二白择床,一直睡不着,隔壁床上,也听到秋凌不断翻身,漆黑的屋里,只听床板咯吱咯吱作响,其中夹杂着压抑的低泣声。 直到后半夜快天亮时,秋凌睡着了,二白意识也渐渐迷糊。 戌时,外面天色刚刚泛白,同屋的其他女子开始起床,打水,叠被,掀帐子…。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二白醒时,秋凌正打了水进来,眼眶还有些红,面上依旧带着平日里的笑,圆圆的脸蛋上酒涡若隐若现,“醒了?我打了水来,是后井的水,不太凉,你擦把脸!” 厨房院子里有一口井,早晨的水沁凉刺骨,后院还有一口井,不过隔了百步,后院的井水却是温热的,所以下人们早晨都早起一会,争着抢着去后院里打水,秋凌知道二白以前没受过苦,从昨日起便特意去后院排半天的队给二白打水。 深秋的早晨已经有些凉意,铜盆里清水冒着微微热气,二白心里也是暖热的,一边穿衣,一边对着秋凌笑。 忙完了早膳,二白刚要去倒泔水,就见程氏进了厨房,把秋凌喊出去了。 二白心头一凛,也跟了过去。 程氏后面跟着巧翠,两人似想把秋凌领到房里去叙话,秋凌下意识的寻了一下二白的身影,停下来垂着头道,“程管事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我手里还有活没干完。” 此时人们都在厨房里忙活,院子里人不多,倒也清净,程氏干干笑了一声,“秋凌,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咋样了?” 秋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手指捻着衣角不说话。 巧翠在一旁帮腔道,“秋凌,这是好事,徐大哥是自己做生意的,你嫁过去就是老板娘,不比在这当下人强的多,而且给徐大哥说亲的人可不少,徐大哥偏偏看中了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秋凌脸色越发的白,咬着唇,几番想开口拒绝,却始终不敢出声。 程氏开始有些不耐烦,下垂的眼角几乎连到耳根子上去,吊着声音道,“秋凌,再怎么说我表弟也是个正经的门户,娶你做正妻,难道还能屈了你?” “就是!”巧翠扁着厚唇,又插言道,“你长的就算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个下人,以后嫁人也是给人当妾,现在机会这么好,你可不能错过了!” “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 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几人转头,见二白斜斜的倚着一颗梨树,上挑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讥诮。 秋凌顿时松了口气,急步走到二白身后,讷声喊道,“二白。” 二白冲她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程氏面前,“程管事,秋凌不喜欢你那表弟,也不会嫁过去!” 程氏还没开口,巧翠先嚷嚷道,“你说不嫁就不嫁?你是谁啊,凭什么做她的主?” 二白挑眉浅笑的看着她,“刚才你把徐大年说的那么好,你可以自己嫁啊,看你这膀大腰圆的,肯定好生养,也许徐大年更中意你也说不成?” 巧翠脸色顿时一变,跳起脚来喊道,“锦二白,你什么意思,你敢笑话我胖?” “行了!”程氏喝住她,冷冷瞧着二白,“这是门好亲事,我喜欢秋凌才处处为她张罗,就算是秋凌她娘听了也会同意的,你是她什么人,要替她推了亲事,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程管事的心思呢?为秋凌着想便为她找个可以做她爹的男人,还有,徐大年娶过两房老婆都没一儿半女,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毛病?这样的人,程管事还敢说是为秋凌好?”二白声音温淡,却句句带刺,扎的程氏说不出话来。 “徐大哥当然没有毛病,锦二白,红口白牙,你再乱说我饶不了你!”巧翠这个时候仍旧不忘讨好程氏。 “没毛病,你怎么知道?”二白挑眉看着她。 巧翠瞄了程氏一眼,斩钉截铁的道,“我就是知道!” “这么肯定,你用过?”二白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几人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二白说的什么,秋凌顿时捂唇轻笑一声转过头去,刚刚还青白的脸色都羞红了。 第二十八章 争斗 巧翠气的一张脸紫胀,甚至女子的脸面都不顾了,扑过来就要厮打二白。 二白面色沉静,带着秋菱后退一步,伸脚一踢,旁边堆着的竹竿顿时全部倒下来,哗啦啦砸了冲过来的巧翠一身。 巧翠昨日就被七娘揍了一顿,脸上的青肿还没有全消,此时被竹竿一砸,扑倒在地,哎呀哎呀叫喊起来。 程氏脸色铁青,夜叉似的瞪着二白,“锦二白,你敢出手伤人?”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跳跃在二白的眉眼之间,她稚嫩标致的脸蛋上挂着无谓的笑,看上去调皮又冷漠,“是啊,你打算去哪告状,杜管家还是君烨那里?” 程氏此时才注意到二白一直以来都是直呼君烨的名讳,脸色微微一变,刚要说话,就听二白又开口道, “程管事觉得我为什么要来君府做个丫鬟,吃不饱穿不暖,看人脸色,被人刁难。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掌柜,在香苏城不算什么大人物,但众人见了我也得称一声锦掌柜,我吃饱了撑的自虐要来做丫鬟?” 程氏一怔,她的确疑惑过,锦二白为什么会来君府做个低等下人,她眯着眼,等着二白说下去。 “实话告诉你,我和君烨是有私交的,正和他赌气,才来这故意气他,但是我要出了什么事,我敢保证,君烨绝不会放过你,甚至比你做厨房管事前的日子更惨!”阳光下,二白面色温淡,但那层模糊晕幻的金光下,又说不出的凛冽。 这是二白第二次威胁程氏,第一次的时候程氏只当做二白说狂话,这一次竟有些信了,审视的看着二白,希望从她脸上的看出一丝心虚和漏洞,但对面的少女始终都一副沉静冷笑,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 程氏心中一颤,脑子急速的转,突然想到昨日二白偷偷给君烨送吃食,还被叫去训斥,似乎还挨了打,但如果是别人,也许就轰出府去了…。她捉摸不透,有些半信半疑,但面色却缓和了一点,轻咳了一声道,“既然秋菱不愿嫁就算了,大年他也不是找不着媳妇,用不着逼着你嫁!还有锦二白,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君府,但现在是君府的下人就得服从规矩,做错了事,我还是照打照罚,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站着了,干活去吧!” 说罢搀扶着巧翠起身,见巧翠还不服气,对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走了。 秋菱感激的看着二白,“程管事不会赶我走了是不是?二白,太谢谢你了,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会记住的。” “别那么说。”二白嬉笑了一句,却暗暗叹了口气,程氏放过秋菱了,之后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二白,你真的和公子有私交啊?”秋菱带了几分小心的问道。 二白伸出手指在她头上弹了一下,“傻丫头,你还真信啊,骗她的!” 有私交也是恶交,她捉弄那鸟,破坏书房的事估计君烨还没消气,所以上次那么臭脸。 “啊?”秋菱不自主的惊讶了一声,有些失望,还有些不明显的放松,随即眉头一皱,“程管事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会不会又找你麻烦?” 二白揽着她的肩膀往厨房走,“别管了,我会解决。” 她和程氏的过节已深,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程氏也不会放过她。 二白说的轻松,秋菱却仍忍不住揪着心,只怕自己的事会牵连二白。 那边巧翠陪着程氏回房,蒜头鼻微微僵着,掀唇道,“程妈,你不会真信她说的话了吧,我偏不相信,她要是个公子有交情,会来做下人?” 程氏也有些不信,歪头问道,“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来?” 巧翠一噎,说不话来。 此时对面杏云正好过来,和程氏请了安,看也不看巧翠一眼,转身走了。 巧翠斜她一眼,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程氏在她两人面上一扫,皱眉道,“你们两个真是的,也没见有什么大过结,怎么就一副仇人的样子?” 巧翠撅着嘴,“人家长得好,心气高呗,不屑和我来往!” 程氏梭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人,别因为一点破事就起内讧,要是出了事,我可论事不论人!” 巧翠收了几分脸色,声音还是透着几分不情愿,“巧翠明白!” 二白倒完泔水,又逗了一会铁蛋,骗了几块糯米糕回到厨房时已快晌午,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正给准备午膳。 二白一进门正好和巧翠打个照面。 巧翠瞪着二白,低声道,“哼,你说的那些话也就只能骗骗程氏,鬼才相信你和公子有私交!” 二白笑了笑,“你不相信没关系,我自己也不信啊!” “你、”巧翠气的鼻孔变大。 “不过程氏相信就好了,你和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巧翠看着二白的笑,明明那么可恶,那么嚣张,偏又那么好看,让她恨得牙疼,嫉妒的牙疼,偏眼看见丫鬟平儿正捉了一只鸡去院子里杀,那鸡还活着,炸着翅膀挣扎,扑了平儿满身鸡毛。 咧嘴阴森森一笑,巧翠喊住平儿,“把鸡给锦二白,让她去杀,你忙别的去吧!” “啊?”平儿惊讶的看向二白。 平儿是个矮个精瘦的小姑娘,脸庞瘦削,长着几个小雀斑,性子有些弱,闻声讷讷站在那里,抓着鸡不知道怎么办。 “咯咯!”公鸡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又一阵排着翅膀扑腾。 “快把鸡给她!”巧翠提着嗓门叫了一声。 平儿瑟瑟看她一眼,抓着手里的公鸡往二白面前一递,“锦、掌柜,麻烦你了!” 二白惊恐的往后一跳,看着那双斗鸡眼,几乎是结巴的道,“我、不会杀鸡!” 连鱼都没杀过。 看到二白的样子,巧翠终于又得意起来,“在厨房里做下人不会杀鸡简直就是个笑话,不会杀从今天开始起学,咱公子吃的肉可都是现宰的,少不了杀鸡宰鱼的活,你不会做难道都要别人照顾你!” 第二十九章 杀鸡 二白有一刹那都想去求她,深刻的表示她错了,再不和程氏作对,然而看了看巧翠那张脸,还是哆嗦着把鸡接了过来。 “这是刀,磨得很快,二白你小心点!”平儿见二白脸色煞白,有些于心不忍。 也许是二白抓的比较“温柔”,那鸡竟不挣扎了,头顶上的红冠子一颤一颤,喉咙发出时高时低的鸡鸣。 接过刀,二白小心的提着鸡往院子里走,一边担心公鸡会飞到自己身上,一边又担心它跑了。 “厨房里还有好几只活鸡,这只要是跑了,今天你就给我杀两只!”巧翠怕二白故意放跑公鸡,提着嗓子又威胁了一声。 二白简直想回身把公鸡直接扔在巧翠那张嚣张的脸上,却怕巧翠接住后再扔回来,想了想那场景,还是作罢。 院子里有专门杀鸡的地方,二白把鸡按在石板上,那鸡闻到上面的血腥味又开始拼命的挣扎尖叫。 二白死死地按着,上身躲得远远的,伸长了手臂把刀在鸡脖子上比划,几次刀碰上鸡毛又停下来,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冤孽啊! “阿弥陀佛!”二白皱着眉对着鸡念叨,“我是被迫的,你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让我杀你还有要吃你的人,啥也不说了,来世变人吧!” 二白又举着刀往鸡脖子上砍,心里怒骂君烨,没人性的,吃什么不行,竟然要吃鸡肉。 然而她忘了,她在潇湘馆里最喜欢吃的就是乔妈做的酒酿鸡翅。 扭过头去,一闭眼,二白手起刀落,向着鸡脖子砍下去,只听公鸡一声嘶鸣,刀不知砍在了鸡的哪个地方,一股血腥喷了出来,二白还没尖叫,就听身前有人尖叫了一声。 二白身体一哆嗦,忙扔了手里已经断了气的鸡,抬头就看到铁蛋被喷了满脸的鸡血,张着嘴惊恐的看着二白,然后“哇”的大哭一声,转身疯了一样往外跑。 厨房院外就是一条湖,二白怕铁蛋惊吓之下跑进湖里去,不及多想,抬腿追了上去。 “铁蛋,你站住先听我说!” “铁蛋!” 二白高喊着,出了厨房后院一把抓住铁蛋,紧紧的抱住他的身体,怒道,“你他娘的跑啥?杀鸡呢!你没见过杀鸡啊!” 铁蛋被刚才看到的场景吓着了,哪还听得进去二白说什么,只一味闭眼大哭,边哭边挣扎,边挣扎边大声喊娘。 二白自身后抱着他的双臂,只觉抱着一个大鲤鱼在怀里一般,刚要踹他一脚让他冷静下来,就看到三丈外,君烨和杜管家正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她。 尤其是杜管家,张着嘴,一副吓傻的模样,呆滞的目光从铁蛋满是血痕的脸挪到二白手中还滴着血的刀上,脸色青白,结结巴巴道,“锦、锦掌柜,别、别冲动,他还是个孩子,有话好好、好好说!” 二白也愣了,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举着刀,刚要和杜管家解释,就听身侧传来“唔嚎”一声。 把她吓的一哆嗦,刀差点掉在地上。 一转头,就看到程氏扑倒在地,惊恐的看着二白手里举着的刀和铁蛋一脸的血。 程氏今天一上午都在嘀咕二白的话,寻思她说和君烨有私交是真是假,快晌午的时候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还是找了杜管家,旁敲侧击,知道了二白为什么来君府做下人,也明白二白是骗了她,登时火爆三丈,急冲冲来找二白算账。 远远的便听见铁蛋破了嗓子的哭喊,跑过来见铁蛋被二白困在怀里,以为二白欺负铁蛋,更是怒火冲天,一咬银牙,刚要出口叱骂二白,猛的停住,仔细一看,二白手中拿着沾血的刀,她怀里铁蛋满脸满身的血痕,哭的已经变了音。 双腿一软,程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直接磕了两个头,涕泪横流的大哭到,“锦掌柜,二白,是我的错,我不该刁难你,我该死!铁蛋是无辜的,你别杀他啊,你要杀就杀我老婆子我吧!” “锦掌柜啊,求你放了铁蛋吧!” “我的儿啊!” 铁蛋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了。 程氏额头高高肿起,头发散下来,加上她一顿哭嚎,看上去比二白还吓人。 连铁蛋都不哭了,呆傻的看着他娘。 二白看了看程氏,又转头看了看眉头微皱的君烨,眼睛一转,长长的深吸了口气,放开已经不哭闹的铁蛋,把刀在身上随意的一擦,转身昂着头往院子里去了。 程氏见二白放开了铁蛋,连忙起身,连跑带爬的上前一把抱住铁蛋,抱着他的脸上下查看,喊道,“我的儿,你伤哪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说话啊!” 铁蛋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噘着嘴憨憨的道,“娘,这不是我的血!” 程氏慌慌张张的,哪里听到铁蛋说什么,只急切的抱着铁蛋全身上下看了又看,看那样子,的确是吓坏了。 远处,杜管家松了口气,眉头却依旧皱的紧,小心的和君烨道,“公子,您看这怎么办,要出人命了。” 君烨看了看完好无恙的铁蛋,又看了看二白的背影,垂眸思忖一瞬,唇角勾出抹玩味的淡笑,随即隐去,又恢复之前淡漠的神情,抬步继续往外走。 杜管家不知道君烨是何意,但二白是君烨要她来的,君烨不发话,他不敢随意将她辞出府去,只暗暗道,下次要提醒程氏,对锦二白好一点,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二白回到杀鸡的地方,看着那只已经断了气的鸡,明明是件很悲伤的事,忍了再忍,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程氏果然不再刻意为难二白,即便在厨房碰到,眼神也有些躲闪,扭过头装作没看到,明显是对那日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古人语,犟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果然有几分道理! 巧翠也收敛了一些,把倒泔水的活又还给了之前的那两个小厮,但看着二白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尤其那一双下垂的细眼,藏着恶毒的光,似是隐匿的蛇,随时都想冲出来咬二白一口。 第三十章 借刀杀人 夜里,二白干完了活回房,刚走到门口就见秋菱急冲冲的跑了出来,好像就是出去寻找二白的,所以看到二白回来身形一顿,随即跑上前,将二白拉到窗下,惊慌的道,“二白,怎么办,我刚听到唤娣说,她从程氏房间经过时听到巧翠又在撺掇程管家让我嫁给徐大年,我该怎么办?” 唤娣是和二白秋菱同屋的姑娘,平日里比较实在的人,应该不会说谎。 “别慌!”二白握住秋菱因害怕微颤的手,安抚道,“那日程氏已经说不会再为难你了,就算巧翠从中作梗也不会怎么样,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巧翠和秋菱并没有什么过结,这样坑害秋菱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秋菱和自己走的近罢了,现在巧翠极看不惯她,但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在和她交好的秋菱身上撒气。 秋菱点了点头,面色依旧有些惶恐不安,“我只怕程氏被说动了,又要让我嫁给徐大年。” “不会的,有我在呢!”二白笑了笑,“你看程氏现在看到我都躲着走,至少最近她不会又来找咱们麻烦,至于巧翠、” 二白勾了勾唇,微弱的灯光下,眼中满是狡黠的流光。 “巧翠怎么了?”秋菱到底是不放心,希望二白真有法子。 二白转了转桃花眸,“巧翠、自有人治她!” 不用倒泔水,早膳忙完后,二白便清闲下来,正准备去假山那找铁蛋,刚一出厨房后门便看到杏云正走过来。 四目相对,大概是想起那日把二白推出去的事,杏云脸色微微一白,转过头,扭着腰肢就要转身离去。 “杏云姑娘!” 二白面容亲和,笑喊了一声。 “何事?”杏云停步转头看过来。 杏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却生的明眸秋水、面若春桃,姿色比普通人出众,心气也比普通丫鬟高,平时从不和下人说笑打闹,一行一坐皆婉约端庄,甚至说话极慢,腔调软糯,如富家小姐一般。 二白上前两步,两人站在花墙的角落里。 “我那日替杏云姑娘挨的打难道白挨了吗?”二白手中把玩着一串石榴树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杏云不由得后退一步,目光闪烁,“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那算了!就当我倒霉吧!”二白耸了耸肩,“说起来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如果只是送了蒸梨其实并没什么,要怪就怪巧翠。” 杏云立刻撇眼过来,“关她什么事?” 二白转目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杏云自知失言,脸色微红。 二白也不挑破,只压低了声音气愤的道,“当然是怪她!她见李五儿端了托盘出去,也跟了去,还拦住李五儿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之后君烨吃了那梨以后便开始拉肚子,杜管家才那么生气,还害我挨打,你说不怪她怪谁,难道不是她在那碟蒸梨里做了手脚?” 杏云脸色登时一变,“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亲眼看到的!”二白语气确定,信誓旦旦。 杏云手指搅着手里的丝帕,脸色越发难看,原来是这样,那日之后杜管家特意来找过她,只叫她以后不可再莽撞,其他的却未提起,原来是巧翠背后捣鬼,公子吃了身体不适才出了差错。 若不是巧翠从中作梗,也许公子吃了梨还会夸奖她,或者一高兴,便把她招到身边去伺候了,何至于弄巧成拙? 巧翠! 杏云咬着银牙,目光阴郁,脸色青的吓人。 “你可别说我说的,巧翠她本来就看不惯我,若是被她知道了,少不了又刁难我!”二白叹了口气,语气无辜。 “她算什么东西?丑陋的下贱胚子!”杏云垂眸自语了一句,眸子一转,抬头又浅浅笑起来,“二白,那日我心慌无意,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放在心上。” 心慌无意? 二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咧嘴真诚的笑道,“没事,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到是你自己要注意,巧翠明显是冲你来的,上次暗算你不成可能还有再有第二次,你自己可要小心!” 杏云笑笑,“多谢你关心了,没事儿,她还没那个能耐!行了,你去忙吧,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杏云面上笑容渐渐收起,又待了片刻,没回厨房,直接向大门走去。 夜里酉时过了三刻,天色已经黑透,巧翠每天这个时候会在房里洗澡,洗完澡穿上衣服在房里躺一会才去服侍程氏。 巧翠出身贫穷,是被家里卖进君府的,在这里没有靠山,能得程氏赏识完全是因为程氏刚进府还是个洒扫的婆子时帮了程氏几次忙。 后来程氏得势,做了后厨管家,巧翠便也跟着翻了身,之后她对程氏也越发尽心尽力,洗脚铺床叠被的事都殷勤恭敬,才一直能留在程氏身边。 巧翠和杏云同屋,杏云夜里要哄铁蛋睡觉,回来的晚,巧翠洗澡后光着身子,天气还有些闷热,只随意的披了件外衫躺在床上,也许是白日有些累了,躺下的时候还想着等下要去服侍程氏,然头枕在被褥上,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混沌,不过片刻竟然睡着了。 桌案上的烛灯渐渐息了,窗外灯火照进来,一片浮光掠影,更显得屋子里昏暗不明。 这个时候厨房里仍旧灯火通明,晚膳已经用完,众人正忙着收拾锅灶和准备明日晨起用的食材。 往外走,廊下每隔十步点着一盏琉璃宫灯,光线昏黄,远离了厨房的喧哗,渐渐清冷下来。 此时,一道黑色的暗影进了厨房院子,看穿着打扮并不是别苑里的小厮,然而对厨房后院十分熟悉,径直奔往西厢房,停在杏云和巧翠的房外,半弓着腰左右张望了一番,扣指轻声敲了敲门。 廊下幽暗的光线下,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锦袍,身高不过五尺,鞋拔子脸,灯光下泛着油腻,一双八字眉,鼠缝眼,和程氏有三分相似。 男子虽然紧张,眼中却有几分急迫和雀跃,左右看了看四周,见敲门无人应,眯眼低声笑道,“杏云,我来了,我进去了啊!” 第三十一章 幽会 吴宝柱说完,也不等房里人应声,推门迈进去,反手将门紧紧关闭。 屋里还有沐浴后暧昧的潮湿,混合着女子身上的香气,让人不由的心跳加快,借着窗外暗光,只看到一女子面朝里侧身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只披了一件轻薄外衫已经滑到腰间。 长发披散,半遮住女子的香肩肥臀,却没遮住该遮的地方,黑夜里,如散发着香气的肉放在盘子里等着人大快朵颐。 男子呼吸越发急促,一边脱衣服,一边靠近床榻,眼睛淫痴,嘴里嘟囔着,“我来了,杏云,你终于想通了,我这就来!” 扑在女子身上,男人也顾不得去放床帐,甚至连窗都来不及关,猴急的抱着女人一顿乱亲。 巧翠被惊醒,立刻喊道,“谁?” 她声音带了点睡醒的沙哑朦胧,身上的男人心思也不在此处,胡乱的亲着含糊道,“心肝儿,别喊,是我!” 巧翠听出是谁,随即躺了回去,只是有些意外,嘟囔一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嘴,“嗯咛”娇嗔一声,巧翠闭上眼睛,手臂缠上男人的脖子……。 一炷香后,男人死猪一样趴在女人身上粗喘,脑子却渐渐清明起来,为何身下女人的身体竟和巧翠那婆娘有些相似,不应该啊,杏云看上去瘦的多。 试探的道了一声,“杏云,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之前他几次示好,杏云都很冷淡,他知道,她看不上他,他这才找上了巧翠,巧翠倒是愿意的很,上赶着爬上他的床。 他娘说杏云心气高,想的也高,让他断了念想。渐渐的,他心思也就淡了,平日勾搭巧翠图个新鲜也乐在其中,不曾想今日突然收到下人来传信,杏云夜里要见他,他这才匆匆赶来。 身下女人本也在急喘,闻言呼吸突然一停,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喊道,“谁?你说谁?” 这一次男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脑袋似被木棍重重一击,蔫茄子似的盯着黑暗中的巧翠,失望的闷声问道,“怎么是你?” 巧翠脸上欢好后的红晕一点点褪尽,有些赌气,有些委屈的道,“你以为是谁?杏云那贱人?她能看上你!” 男人脸色一变,有些恼怒,很快又嘿嘿笑了两声,在巧翠身上捏了一把,“哪能儿,是我迷糊了。” 巧翠脸色不好看,却不敢再追究下去,揽着男人的手臂枕在他肩膀上,问道,“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娶我?” 男人顺势向后躺在她身上,把玩着女子的长发,有些疲累的打了个哈欠,一双鼠眼舒服的闭着,随口道,“着什么急,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还能亏了你!” “那你家里的老婆什么时候休了?” “那婆娘不过是个不下蛋的鸡,依我早就赶她走了,还不是我娘,非要拦着!” 自从许家千金嫁人后,吴宝柱听程氏的话娶了东街粮铺李家的二小姐,只是两人成亲一年了,仍没有一子半女。 黑暗中,巧翠脸拉下来,厚眼皮下眼珠不断的转着,合计着,又有些懊恼,自己跟了吴宝柱也小半年了,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有了孩子,程氏不认也得认。 此时程氏房里,杏云从里屋走出来,柔柔笑道,“程妈,铁蛋睡着了!” “恩,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程氏正在灯下拿着一块红绸软布擦簪子,撩起眼皮道了一句。 杏云闻言却没动,踌躇了一会,见程氏疑惑的看过来才小声道,“程妈,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送我回屋?” 程氏眉头一皱,“怎么了?” 杏云蹙着眉心,身形柔弱,倚着桌角抚额,“头晕的厉害,浑身发冷。” 程氏起身摸了摸杏云的额头,“是有点烫,行,我跟你过去,让下人熬点姜汤来,是不是着凉了?” “嗯”杏云不多言,只淡淡点了点头,看上去的确是不舒服。 两人出了门,程氏半揽着杏云的肩膀,往杏云和巧翠住的房里走去。 屋子里黑着,程氏以为巧翠不在房里,刚要推门,就听里面有男人说话,那声音竟然有点像自己的儿子吴保柱。 他怎么在这儿? 程氏一怔,顿时把手收了回来,见窗子还开着,放杏云在廊下坐着,自己轻步走过去,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吴保柱正穿衣服,深青色的锦衣长衫,上面绣着时下流行的连枝对叶梅,上好的料子,精致的做工,然而穿在他身上,无端的便连衣服也降了档次。 巧翠披了外衫下床来替他系衣带,扁着厚嘴道,“你那媳妇一天不休,你娘就一天不会让你娶我,你还是抓紧点吧!” 吴保柱满不在意的嬉笑了一声,神情猥琐,“你要想跟我,我现在就去跟我娘说!” “那可不行!”巧翠里面什么都没穿,一说话,胸前便是一阵抖动,“我现在跟了你不就成了妾,我不干!” “行、行,那你等着吧!”吴保柱被眼前白花花的肉晃的眼睛发晕,两眼也没了焦距,胡乱的应着。 巧翠挺了挺胸脯,哼声道,“不是我着急,我是为你着急。” “为我?”吴保柱依旧盯着女子脖子以下。 “那是,你想想,你婆娘不生,你就没有子嗣,以后在吴家就没地位,铁蛋可要长大了,你娘又那么偏心,将来你家那些房子地契什么的,兴许就都是铁蛋的了!” “放屁!”这次吴保柱听清了,顿时梗着脖子啐了一口,“我是长兄,我说了算,我说给谁就给谁!” “那可不一定,铁蛋看上去笨,心眼可多着呢,你娘又疼他,说不定一高兴,就全给了他,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吴保柱没了主意。 “要我说,你赶紧休了你媳妇,我进了门保证先给你生个儿子,还有你娘那些房契地契,还有那些压箱底的首饰你也得要过来自己保管着,放我这也行、” 巧翠正给说着,就听,“哐!”的一声,门被踢开,随后程氏的怒骂声也跟了进来。 “你个骚蹄子,勾引我儿子,还敢从中挑拨,看我不打死你个贱货!” 第三十二章 厮打 程氏骂了一句,踢门冲了进去,黑暗中,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劈头盖脸的向着着巧翠打去。 吴保柱想拦着程氏,被一把推开倒在椅子上,巧翠一边抬头挡着一边大叫起来,“啊!” 程氏真是气极了,连踢带打,扯着巧翠的头发“啪啪”扇了两个耳光,“我让你个贱人胡说,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这张破嘴,忘恩负义的骚蹄子!” 巧翠一边叫一边躲,哇哇哭喊。 屋子里闹成一团,杏云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见有人听到声音围过来,不动声色的走到桌案前,找到火折子,把烛灯点亮。 烛火燃起,屋里的一切顿时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程氏将巧翠按在地上,一边叱骂一边用力的厮打,巧翠身上的外衫早不知道扔在何处,浑身赤裸,头发披散,本就微胖的脸更是高高肿着。 一旁椅子倒着,吴宝珠跌坐在地上,傻了一般的看着巧翠挨打。 巧翠一开始还呼叫求饶,撕心裂肺的哭喊,现在只发出呜呜的低泣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丫鬟们害羞的往后躲,又忍不住往里瞧,小厮更是兴奋的惦着脚的在巧翠身上逡巡。 远处二白坐在杏树上,晃着两条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半晌,程氏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斜了一眼吴保柱,又恨恨的盯着巧翠。 “老娘把你当自己人一样待着,你竟然还惦记着老娘的那点银子,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娘,你还指不定在哪个嘎啦受苦呢,下贱胚子果然上不了台面!” 程氏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声怒骂,“还想进我们吴家的门,也不撒尿照照你那副样子,给我家保柱提鞋都不配!” “爬了几次男人的床就上天了,比窑子里的娼妇还不如!别说我还没死,就是我死了,我们吴家的财产也一个铜板都轮不到你!” 程氏冷笑,“现在你就给老娘滚出去,君府容不得这样龌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巧翠一开始只蜷着身体呜呜的哭,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先看向吴保柱,却见他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见她看过来更是把头埋在裤裆里,颤着肩膀。 程氏依旧咒骂个不停,窗外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讽笑和夸张的惊呼。 巧翠脸上的羞耻和惧怕渐渐褪尽,变成死灰一样的惨白,撇嘴冷笑,“你好意思说把我当自己人?每天让我给你捏脚捶背,我不过是你用的得手的丫鬟罢了!” 程氏随手往外面围观的众人身上上一指,“你问问她们哪个不是巴着想给我洗脚,我看的起你才用你,谁知老娘还是瞎了眼!” 巧翠知道今天肯定是被要赶出去了,索性撒起泼来,嚷道,“你哪只眼看的起我?你家儿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夯货,我怎么就配不上他,我和他的事你早就知道,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占我便宜,从来没想过让他娶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谋算?” 巧翠和吴保柱的事程氏的确知道,以为巧翠就是讨好他,得点小便宜罢了,今日听到巧翠竟然撺掇保柱休妻娶她,还挑拨和铁蛋的关系想独霸家产这才恼羞成怒,像母鸡被拔了毛一样的炸了。 程氏梗着脖子怒骂,“就凭你骚贱货,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你!” 巧翠气的眼泪蹦出来,“说我贱,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那些见不得的勾当,你和你家对门张老六鬼混,被他抓了把柄要挟了一百两银子,你连娼妇都不如,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这一声喊出来,有些熙攘的院子顿时静了,连吴保柱也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氏。 程氏脸一下子变得灰白,跳起脚来扑向巧翠,“老娘今天撕了你这张破烂嘴,让你胡说!” 屋子里两人顿时又厮打起来,抓头发,挠脸,摔东西,总之女人打仗能用的招数全部都用的淋漓尽致。巧翠年轻,力气比程氏大,一开始光着身子才被程氏打,现在也豁出去了,拼命的和程氏扑打,像两只斗鸡,看样子不斗个你死我活,今日是难收场了! 不知哪个下人去禀告了杜管家,一盏茶的功夫,杜管家来了。 杏云站在桌案旁,半垂着头向后靠了一步,挡住了身后半面烛光摇曳,房里又暗了几分。 杜管家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落在仍旧厮打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抄起一个茶壶用力的摔在地上,只听“咣”的一声,程氏两人顿时停下来,又互相踹了一脚才分开。 屋子里静下来,只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这是什么地方?”杜管家怒吼一声,“市井泼妇一样撒野打架,还要不要脸面!” 巧翠散着头发,脸上身上都是挠的一道道血痕,赤裸的身体上也到处是淤青,闻言呜哇大哭一声,躲进床上,用被子遮在身上,隔着被子还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程氏整了整衣服,理了理乱发,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道,“杜管家,这骚蹄子勾引我儿子,我今天一定要把她赶出府去!” “程管事,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又是个管事,下人做错了事撵出去也就罢了,何至于弄得这么难堪?”杜管家拧眉斥了一句,满脸不悦,“行了、行了,你的人,你看着办,不过再出现这种斗殴难看的事,你这管事也不用做了!” 杜管家说罢,冷着脸对门外的众人道,“别看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三十三章 自挂东南枝 众人呜呀散开,各自回房休息,很快窃窃私语声从各个房间里传出来,夹杂着压低的嘲笑声,一直到子夜,厨房后院仍没安静下来。 杏云搀着程氏回了屋,吴保柱也悄摸出了君府,巧翠哭了一阵,见屋子里没人了,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怎么突然自己就被赶了出去,然而更多的是羞耻和不甘。 二白也随着众人回房,洗漱,休息。躺在床上,还听到另外两个姑娘正低声议论夜里的事。 对面秋菱翻过身来,面对着二白,弯眼一笑,笑容一直漾到唇边,在两个梨涡里蔓延开来, “二白,谢谢你!” 她声音很低,语调真诚。 二白双手枕在脑后,闻言转眸看着她,笑道,“谢我干嘛?” 淡淡月华撒进来,照的少女一双桃花眸光华闪烁,生动美俏。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秋菱笃定的道。 二白勾唇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轻喃道,“睡觉吧!” “恩!”秋菱又看了二白一眼,才将被子拉上来,一只手压在头下,开心的阖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别苑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巧翠自里面走出来,拿着包袱,面容憔悴,颇不情愿的往外走。 木门被毫不留情的关闭,巧翠回头看了看,满眼的怨恨和不甘。 一抬头,就见墙头上坐着一人,双腿悠悠的晃着,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俊白的脸上挂着闲适的笑。 锦二白! 巧翠脸色立刻冷下来,仰头看着墙上的少女,“你来看我笑话的?” 朦胧薄雾中,二白咬着青涩的草汁摇头,“非也,我哪有那么肤浅,我是来看我的胜利成果的。” 巧翠眼睛红肿,似一夜没睡,皱眉看着她,眼睛一转,顿时恍然道,“是你!是你伙同杏云那贱人陷害我!” 她昨夜想了一夜也没明白,吴保柱怎么会突然来君府厨院,以前明明都是她出去与他相会,为什么他口里喊的是杏云,原来,原来是她们做的圈套给她钻。 “明白了?”二白勾唇笑笑,“你看,我只要稍稍挑拨一下,你就被赶出去了,你和我斗,拿什么和我斗,用你那核桃仁大的脑子?” 巧翠一脸灰败,气的浑身发抖,转身往回跑,扑在镂空黑漆木门上一边捶打一边哭喊道,“程妈,我冤枉,我是被陷害的,是杏云和锦二白两个贱人陷害我,放我进去,我错了,再不敢了!” “程管事,程妈,你听我解释啊!” 她不明白,她不甘心,明明是她顺应程氏的意思刁难锦二白,为什么最后却是她被程氏赶出去? “程妈,你开门啊,是她们陷害我啊!” 二白坐在墙头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女人疯了一样的锤门,然而,没有人理她,甚至没人出来看一眼。 终于,巧翠捶累了,瘫倒在地上,顿脚大哭起来。 哭了几声,才想起二白还坐在墙头上,瞪着又红又肿的眼恨恨的盯着二白,“你别得意,程氏也不会放过你的!” 二白曲起一条腿,吐了口中的草叶,一手托腮,淡淡笑道,“也许下一个从这门里走出来的就是程氏,所以,你该担心她才是,或者高兴!” 巧翠呆呆的仰头看着墙上的少女,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金阳万丈,在少女周身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少女穿着一身半旧的下人衣服,但那张脸实在太出色,比朝阳还明媚,她整个人仿佛是一颗蒙尘的夜明珠,此刻被风吹起一丝缝隙,便已经熠熠生辉。 巧翠突然后悔了,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眼前的少女和她们不一样,和那些在厨房做工的丫鬟也不一样,她不该贸然与她作对。 巧翠抬头想说什么,可能想到以后自己回家了,还要指望潇湘馆的红娘说一门好亲事,或者还想回到君府内,从此投靠二白。 但还没等她张嘴,就见少女转过身去,看也再未看她一眼,身影一闪,便跳进了高院中,再懒得理会她。 二白进了厨房时就厨娘在议论,巧翠天还没亮就被赶出府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自挂东南枝 两只黄鹂鸣翠柳白鹭自挂东南枝 人生在世不如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天生我材必有用各种自挂东南枝” 二白一边哼歌一边挑黄豆,旁边的秋菱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起来,“二白,你唱的什么啊?” “唱的不作死不会死,不如自挂东南枝!”二白抿嘴一乐。 秋菱不明白二白说的话,只跟着一起傻笑。 没有了巧翠刁难,二白在厨房里如鱼得水,做的越发轻松起来,而且二白总能出一些点子,让厨房的下人做事做的更轻松,也总会出一些花样让厨娘做出稀奇味美的菜色,众人对二白渐渐由生疏到喜欢,越发亲近起来。 程氏对二白虽有芥蒂,但本能也有些畏惧,只要二白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杏云性子清高,也不屑主动找二白麻烦,厨房里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秋风清爽,天高云淡 书房内,君烨独自一人对弈,杜管家带着下人进来奉茶,上前恭敬的道,“少爷,这是最新的碧螺春,茶色还算上等,是薄太守亲自送来的,您尝尝合不合口?” 君烨看着棋盘的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掩唇低咳一声,淡声道,“放那吧!” “是!”杜管家应了一声,吩咐下人把茶叶放好,依旧躬身站在一旁,恭敬的笑道,“少爷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不如晌午让下人做些清热爽口的菜。” 君烨拿黑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哒”的一声落在红木棋盘上,默了一瞬,才漫不经心的道,“上次那个蒸梨还不错。” 杜管家立刻会意的笑道,“是、是,老奴马上让厨房去做!” “嗯。” 杜管家退出书房,径直往厨房而去。 找到杏云,杜管家斥退下人,郑重的道,“少爷要吃蒸梨,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杏云一愣,随即面上有欢喜漫上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强自镇定下来,垂头羞怯问道,“伯父要我做蒸梨给公子?” 杜管家笑道,“上次那个不就是你做的?行为鲁莽了点,好在少爷并未放在心上,而且这次指明要吃蒸梨,这是你的机会,好好把握!” 杏云面色潮红,对着杜管家福了福身,“杏云定不会让伯父失望!” “嗯,希望你有那个福气!”杜管家神情少见的温和,“好了,快去做吧,公子还等着呢!” “是!”杏云目光流转,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和杜管家告辞,连忙往厨房里走。 第三十四章 没有章节名,只求收 “喜子,去给我取两只贡梨,要六两重的,不许多也不许少!” 一进厨房,杏云便急急喊道。 “兰香,给我取三两血燕,不,要三两三钱!” “春梅,生火,要最好的白碳,不能有烟!” 已过了饭时,众人不知道杏云为何突然要开灶,而且还这样急迫,不敢多问,应了声忙按她说的去做。 杏云有些手忙脚乱,好似第一次做菜一般的紧张,甚至不知道先该做什么,直到喜子把梨递到她手上,杏云才忙取了刀,细细的把梨去皮。 “杏云姐,我来帮你!”喜子说着去拿另一个梨,想帮着一起削。 “不、不用,我自己来!”杏云一把将喜子推开,用力极大,差点把喜子推了一个趔趄。 削了皮,然后又仔细的把梨掏空,将炖了半熟的燕窝和冰糖放在里面,放在火上小火慢蒸,每一样杏云都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将近一个时辰,蒸梨终于做好了。 放在上好的奶白色瓷盅里,杏云又特意回房去换了一身缕金挑线青萝纱裙,用桂花油重新梳了头发,上了脂粉,镜中少女端庄清丽,面含春粉,明媚照人。 杏云端着铜镜,含情脉脉,又上下查看了一番,才端着托盘往清山阁走。 清山阁外杜管家正在那等着,看到杏云一身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揭开盖子看了看,负手温和的道,“进去吧,举止要小心,公子好清静,不要多话!” “是!”杏云敛着眉,对着他福了福身,然后腰肢款款的往院子里去了。 此时已将近晌午,君烨正枕着椅背假寐,手臂落在扶手上,清俊的长指随意的轻敲着红木椅。 杏云走到书房门口,刚要行礼,站姿笔直的亓炎先开口道,“公子没有吩咐,不许到这里,出去!” 杏云端着托盘,芙蓉面一红,咬着唇想要解释,就听房内传来清冷的一声,“让她进来!” 亓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杏云脸上更红,对着亓炎微一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铺着厚密的地毯,踩在上面,如同踏步云端,杏云走的越发小心,越发端庄,目光虽紧张,却绝不乱看,不能流露出丝毫穷人出身的那种小家子气。 “公子,您要蒸梨做好了,可要奴婢、服侍您?”杏云停在书房中间,垂眸敛眉,看上去温雅端庄,用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半恭着腰福身,露出最优美的脖颈和侧颜,耳垂上的环珮衬的她脸蛋的那抹魅色越发柔美。 椅子上那人敲木椅的手指一顿,缓缓睁开长眸,闻着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桂花香,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目光冷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杏云被那双黑眸一摄,顿时失了心神,忙低下头去,胸口乱跳,身体紧绷,呼吸都开始急促。 君烨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托盘上,起身拿了公文在手里,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一边随意的问道,“锦二白呢?” 杏云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讷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君烨长指一动,翻了一页,声音矜贵,矜贵到冷漠,“把托盘放下,让她过来!” 杏云身子颤了颤,脸色霎时青白,小步走到黄梨木矮几胖,放下托盘,目光一转,声音软糯的小心道,“公子,这燕窝梨奴婢用、” “出去!”那人头未抬,声音依旧很淡,但已经带了稍许的不耐。 杏云心中惊惧,想起杜管家的交代,不敢再言,忙福身退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对她的来去似没看到一般,杏云却觉得他听到了屋里的一切,面上带了几分难堪,急步跑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才发现自己特意换的青萝纱上衣后背都已经湿透,风一过,瑟瑟发冷。 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明明是要蒸梨,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 她哪里做错了,就这样被赶出来! 锦二白! 杏云握紧了手掌,掌心渐渐沁出血痕,羞耻和恼怒充斥着她整个人,郁愤难平。 厨房里,众人正在忙午膳,二白坐在门口靠里的位置上和秋菱一边说笑一边剥虾皮。 头顶上一暗,二白抬头,就见杏云正站在门口,神情阴郁,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她脸色有些难看,目光冷鸷,还带着一丝探寻,紧紧的盯着她看。 连秋菱也闭了口,闻着空气里的淡淡桂香和虾的腥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只觉杏云今日有些异样,阳光被她挡住,整个厨房似都冷了下来。 二白放下手中的鲜活的长虾,目光平淡的看向杏云,淡声开口,“有事?” 杏云后背挺的笔直,转开眸去,冷冷开口,“公子让你过去!” 也不说去哪,也不说缘由,撂下这一句,杏云转身就走,背影依旧挺直端庄,只是似乎绷的太紧,让人见了无端的便觉得难受。 秋菱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二白,怎么回事啊?” 杏云绷着脸进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看上去很不正常,而且公子要见二白,为何要杏云来通传? 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二白轻嗤一声。 脱了围裙,又去水盆那里用皂角洗了手上的腥味,二白道,“你先忙,我去去就来!” 秋菱茫然的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好,你自己小心!” 上次二白去清山阁挨了打,这次不知道又什么事,秋菱有些不放心,但二白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嘱咐了她一声便走了。 “嗨!”远远的看到亓炎,二白便笑着打招呼,“几日不见,亓炎侍卫似乎有长高了!” 亓炎嘴角抽了抽,目不斜视。 “君烨找我什么事啊,能不能透漏一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二白没上前开门,站在亓炎身侧,悄声问道。 每次来这都没好事,她都有阴影了。 看着二白自来熟的样子,亓炎表情越发肃严。 “进来!”门内突然传来沉淡的一声。 二白浑身一抖,听这语气,好像还真有事,自己最近没惹什么麻烦啊,难道是杏云那厮来这里说她坏话了,不可能,君烨再low,也不可能突破底线。 不敢耽搁,二白做了一个祈福的动作,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推门进去。 第三十五章 吃人嘴不短 二白刚一进门,阿鸾正好从窗子里飞进来,落在金杆上拍着雪白的翅膀喊道,“丑八怪来了,丑八怪又来了!” 二白对着它比了一下拳头,恨声道,“还想挨揍是不是?还想被染成黑乌鸦是不是?” 阿鸾登时想起了二白对它的虐行,飞到君烨身后,落在椅背上,越过君烨的肩膀翘首看着二白,高声叫喊道,“欺负爷!坏蛋,坏蛋!” 二白撇着嘴冷哼一声,“你捉弄别人的时候怎么不骂自己坏蛋?” 阿鸾神灵活现的跳到君烨肩膀上,和二白对骂,“你坏蛋,丑八怪是坏蛋!” 君烨眼眸眯起,斜了阿鸾一眼,“你再惹她,她欺负你我就不管了。” 阿鸾立刻闭了嘴,跳到一边去了,再没有了刚才的神气。 二白“噗嗤”轻笑一声,得意的对着阿鸾耸肩。 阿鸾用爪子理了理白色的羽毛,气呼呼的抖着红冠,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二白。 一人一鸟终于安静下来,君烨扬唇轻笑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瓷盅往二白面前一推,“把这个吃了!” 二白疑惑的看了看他,走到桌案前,打开盖子,只见里面又是燕窝蒸梨,恍然想起早晨杏云在厨房里的忙碌和刚才看着她的敌意。 难道杏云知道了她上次其实没挨打,以为自己骗了她,所以生气? 或者君烨觉得这梨好吃,以为是锦二白做的,所以杏云认为自己抢了她的功劳才不高兴了,那她直接说明白了不就是,为何还要把她找来? 盖上盖子,二白默了一瞬,淡淡开口,“这个蒸梨不是我做的,还有上次那个,都是杏云做的。” 君烨也知道了她说谎,所以来找她对峙? 明明是她最无辜! 二白转着眸子酝酿说辞,从夜里听到杏云和李五密谋,到如何被杏云陷害,再到如何被杜管家要挟,总之言词要真挚,语气要无奈,要深刻的表现出自己的委屈。 君烨看着公文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二白瞪着他反问。 “嗯,你做不出来!”君烨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二白被噎了一下,想要反驳,但想了想,自己的确做不出来,雪花梨被掏空,梨肉削的很薄,晶莹剔透,但又不会再蒸的时候碎裂,这很考验厨子的刀工,而且燕窝和冰糖的比例放的都很好,甜而不腻,滋润可口,看似简单,但换个人,绝做不出这样的味道,二白不是做饭能手,但是个吃货,这里面的学问自然也知晓。 “那你叫我来有何事?”二白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问道。 “吃了它!”君烨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二白越发疑惑,挑眉不可置信的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吃梨?” “嗯!” 男人回答的简洁,绝不肯再多一个字解释,二白看不透他想什么,只得坐下来。 坐下的时候心理还有些不安,抬手打开盖子,闻着诱人的梨香,立刻便忘了刚才疑虑,大口的吸了几口梨香。 依然是上次的味道,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二白吃了一口便再没心思去考虑君烨的意图,专心吃起梨来。 阿鸾被梨香吸引,跳在桌子上,歪着头好奇的看着瓷盅里面的金黄色梨汁。 二白瞥它一眼,露出诱哄的笑,舀了半勺梨肉放在阿鸾面前,“那,我给你吃梨,我们讲和,以后不许再叫我丑八怪,我也不再叫你臭鸟、恶鸟,你可以叫我锦掌柜,二白,我叫你阿鸾。” 阿鸾瞪着黑漆漆的眼珠看着二白,似乎同意了二白的提议,用带勾的尖嘴哚勺子里的梨肉吃。 “嗳,你慢点,这是你主子的,别全给吃完了,给他留一口啊!” “虽然这梨是你主子的,但也是我喂得你,所以这个情你要记在我身上,以后不许叫我丑八怪!” “古人云,吃人嘴短,你虽然是鸟,嘴比人的长,但也要知恩图报,时刻不忘一勺梨之恩,才不枉为一只有节操的鸟。” 阿鸾百忙之中抬头瞥她一眼,似乎嫌她太聒噪。 二白不高兴了,一撤勺子,阿鸾的长嘴哚在坚硬的桌案上,立刻炸着翅膀要发怒,二白却不怕它,咯咯笑起来。 君烨书写公文的手越发缓慢,耳边女子很吵,窗外的黄鹂叫的也有些闹,但不知为何心中却一片安宁,那种没有战场上的倒戈铁马,没有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安宁,竟让他莫名的有些享受。 “再敢炸毛,我现在就把这蒸梨倒了,一滴都不给你剩!”二白捧着瓷盅威胁道。 阿鸾贪吃那梨香,果然放下翅膀乖顺下来,在桌案上听话的站好了看着她。 二白端着勺子在它长嘴上敲了敲,一手托腮,桃花眼弯着,笑的明媚生动,“这才乖吗?做为一只鸟要有鸟的操守,怎么能动不动就发脾气,养你的人以前没好好养,以后就由我来好好管教你!” 君烨转过头来看她,“一直都是我在养,你有意见?” 二白抽了口凉气,立刻转头,表情郑重的讨好的道,“没,绝对没有,这么伶俐聪明的鸟,一看就是您养的。” 君烨瞟她一眼,继续看公文,偏向窗口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片刻后,下人敲门进来,问是否传午膳。 君烨点了点头,起身。 瓷盅里的蒸梨二白吃了一半,又喂了阿鸾一半,所剩无几,二白收拾了起身告退。 君烨迈着长腿往外走,淡声吩咐,“跟我去饭厅。” “啊?”二白惊讶了一声,伸出嫩白的手指,指着自己道,“和我说的?” “嗯。” “去饭厅做什么?”二白疑惑的问。 难道要请她吃饭? 君烨停步转头,面色清冷,“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让你去饭厅难道是要请你吃饭?” 二白端着红木托盘,悻悻应声,“哦,服侍您吃饭,总成了吧!” 阿鸾拍着翅膀在二白头上飞过,幸灾乐祸的叫喊,“笨蛋!” 二白恨不得将托盘拍过去,这个吃人嘴不短,骂人嘴不软的家伙! 第三十六章 巴豆茶(修改) 两人过去的时候,饭厅里已经摆了午膳,只有君烨一个人用膳,各种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的一桌,色香俱全,香气扑鼻。 杜管家侯在门口,看到二白跟在君烨身后微微一怔,有些惊讶,随即恢复自然,躬身行礼。 下人似都知道君烨的规矩,上菜后便退下,并不留下伺候,杜管家看了二白一眼,见她没走的意思,不敢妄言,只当做没看到她,躬身退下。 诺大的屋子,很快便剩下他两人,二白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咽口水,问道,“我没伺候过人吃饭,不懂规矩,是要我给你夹菜,还是喂给你吃?” 说喂得时候,二白后背一阵恶寒。 君烨正喝茶,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夹过来就好!” 二白松了口气,“那吃一个杏仁牛柳吧。” 杏仁牛柳是将鸽子蛋自中间掏空,里面填了腌制好的牛肉,外面包裹了碎杏仁在在油里炸成金黄,酥脆可口,牛肉嫩滑,是一道香苏名菜。 君烨看着碟子里杏仁牛柳皱眉,“我不吃杏仁。” “不吃杏仁啊?”二白看着那鸽子蛋吞了吞口水,夹在勺子里,将外面的杏仁啃了下去,重新再把啃过的鸽子蛋放在君烨面前的碟子里,一边嚼杏仁一边道,“没有杏仁了,可以吃了!” 君烨看着带了某人口水和杏仁渣的杏仁牛柳,脸色青了青,还好没发作,只沉声道,“你给我夹个金丝虾吧!” “是!” 二白马上听话的夹了个金黄的虾放在碟子里。 君烨拿起银筷,将虾夹断,吃的慢条斯理。 二白又夹了一个放在他碟子里,认真的道,“喜欢就多吃点,这虾可是我亲手一个个剥的,摘头的时候肠子什么的都剃干净了,就是虾背上那条黑线,就是它的肠子,里面说不定还有屎,所以一定要剃干净…” “咳咳咳…。”君烨半只虾卡在喉咙里,突然掩唇低咳起来。 二白连忙去给他拍背,“怎么了,吃个饭还能呛到,是不是吃的太急了,好吃也不能吃的太急啊,呛到了很难受的、” “锦二白!”君烨脸色铁青,斜睨着她,“你是故意的?” 二白一脸无辜,“什么,什么故意的?” 君烨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二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听话的放下夹菜的筷子,应了一声,“哦!” 脸色悻悻的出了门,关门前不忘又转过头来面容关切的提醒道,“吃虾一定别吃虾屎啊!” “呼” 一个茶杯对门砸了过来,二白眼疾手快的将门阖上,只听“砰”的一声,茶杯被撞的粉身碎骨的声音自门后传来,二白耸了耸肩,“脾气真坏啊,说变就变!” 说罢慢悠悠走下长廊,脚步轻快的往院门外走去。 门内,君烨听着少女那句“腹诽”脸色越发难看,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也失了胃口,起身离去。 二白回到厨房,远远的便看到杏云正守在门口看着自己,目光阴郁,似能放出毒来。 秋菱迎出来,握住二白的双臂上下看了看,关切的道,“公子叫你去做什么?又挨打了吗?” “没有啊,他再凶也不能老打人啊!”二白拉着秋菱往厨房里走,对杏云就当没看到。 杏云目光阴森的看着二白的身影,隐在宽袖里的手掌紧握,渐渐沁出血丝来。 二白以为,以杏云的性子,就是对她有怨怼也不会像巧翠那样表现出来弄得人尽皆知,但是她实在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暴风雨来的毫无预兆。 从下午开始,二白手上的活就不断的增加,而且都是厨房里最脏最累的活,秋菱几番想帮她,都很快被支开,看着厨娘和其他人同情的目光,二白知道自己是被杏云特别“关照”了。 自那日她无意拿着杀鸡刀追赶了铁蛋后,程氏怕她一冲动再下杀手,对她已经有了忌惮,不再故意刁难她,所以,只会是杏云。 唯小人和女子不可得罪也! 这一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 二白正在厨房里帮着秋菱择菜的时候,杜管家突然来了厨房,喊了二白出去,先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的道,“收拾干净,公子要你去伺候。” 二白拂了拂身上的菜叶,疑惑的道,“叫我去伺候?” 刚过了午膳的时间,用她伺候什么,再说自上次伺候君烨吃饭后,他再也未理过她,现在招她去做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公子在湖边,你过去吧!”杜管家神情严肃,说完便往外走。 二白和秋菱说了一声赶忙跟在他身后。 这是二白第一次来别苑时掉水的那个荷花湖,离的还远便看到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坐在湖边的木椅上,墨发垂下来,隐在花枝的暗影中如墨云泼洒。 杜管家早已经走开,二白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君烨的背影停了片刻,突然笑了,转身往回走。 待回到厨房,二白先找了秋菱。 秋菱这几日上火,干燥便秘,磨了些巴豆粉放在水里喝,用来通便。 二白要她喝剩的半包巴豆粉。 秋菱一边找一边不解的嘀咕道,“你要这个做什么,可不能乱用的,我早晨只放了半勺一上午就跑了两次茅房了。” “嗯嗯,我知道!”二白含糊的应了一声,拿了巴豆粉便往外走。 “二白、”秋菱还想嘱咐二白几句,然而追出去却已不见了她人影。 二白从厨房出来径直去了茶室,沏了一壶君烨平时喜欢的君山银针,将半包巴豆粉悉数倒了进去,搅匀后,端着出了茶室,特意路过杏云房间的走廊。 果然,在走廊的尽头和杏云打了对面。 杏云目光阴冷的看着二白,保持着端庄清高的姿态,似是主子一般的看着二白,淡声问道,“你不在厨房,端着茶去做什么?” 二白似完全不在意这几日的刁难,笑着和杏云打了招呼,诉苦道,“刚才杜管家来说公子要喝茶,但沏茶的下人不在,所以只好我去送给公子,可是我手上还很多活没干呢!” 杏云目光一转,“哦?公子在哪?” “在湖边看书。” 杏云垂眸抿了抿唇,面色突然缓和下来,笑道,“既然你有事,那我代你去奉茶好了,把茶交给我,你忙你的去吧!” 二白双手将茶盘递过去,弯唇笑道,“那就有劳了!” 第三十七章 出丑(修改)此章前方高能,慎入! 杏云接过茶盘,理了理发鬓,腰背挺的更值,纤腰袅袅的往湖边走去。 深秋云淡,曲径静幽 湖边君烨斜斜的靠着椅背,半眯着长眸,缓慢的翻动着手里的书卷。 一旁的杏树上,阿鸾趴在树枝上打盹,突然头上红冠一颤,猛然起身向后面林子看去,只见一女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款款而来。 阿鸾来了精神,“噌”的飞起,飞到杏云头上,拍着翅膀叫喊道,“什么人?” 杏云惊慌的抬头,诚惶诚恐解释道,“奴婢是来奉茶的!” 阿鸾扯着嗓子又喊,“丑八怪呢?爷要见丑八怪!” 杏云不知道这鸟嘴里的丑八怪是谁,更不知道这个“爷”是说的谁,不敢随意搭话,只快步往湖边走。 在君烨身后一丈外站定,杏云屏住呼吸,紧张的握着茶盘的手指都开始发白,低着头恭敬的道,“公子,奴婢给您送茶来了。” 君烨身体未动,只抬手翻了一页书,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杏云顿了一下,才轻步上前,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旁边的黄梨木雕水纹小几上,恭谨的半跪在地上,倒了茶双手奉上。 君烨长眸一瞥,在杏云面上停了一瞬,落在她双手高举的茶盏上,眉心一动,启口问道,“这是你沏的茶?” 男人声音低沉冷淡,又带着一丝冷魅,蛊惑人心。 杏云垂着头,面颊通红,娇柔开口,“是!” “那你自己喝了吧!”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杏云却浑身一颤,举着茶盏的手微微抖动,有些不明白君烨的意思,“公子、” 君烨却不在说话,目光凝在手中的书卷上,浑身散发着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傲。 杏云不敢问,手臂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想到这是君烨恩裳自己的,激动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晕,缓缓站直了身体,娇羞的垂着头,媚声道,“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小心的抬袖掩唇,将茶盏放在唇边,神思却全在男人身上,喝了半盏茶才似乎觉得茶味有些不对,但也未多想,端庄矜持的将一盏茶全部喝了下去。 用绢帕擦了擦唇角,将杯子放在托盘上,杏云站在君烨身后,目光落在他完美的侧颜上,双目痴缠,面色绯红,一时间看呆了。 君烨这次没赶她走,默认留她下来伺候,这是何等的殊荣! 这样想着,杏云只觉胸口砰砰直跳,脸上红的发烫。 风掀起书角,哗啦哗啦的轻微作响,空气静默,杏云越发局促起来,手紧紧的扭着衣角,踮脚看了看君烨放在膝上的书,柔声问道,“公子看的什么书?奴家平时也喜欢看书,诗经、春华赋读起来都极有意思。” 大燕如今民风虽开放,但女子读书依旧多是女戒、内训之类的,只有一些大家贵族小姐,思想更为开阔,才会读一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杏云读的也是这类书,读的半知不解,但她一直认为,自己绝不同于那些平民或者下贱女子。 君烨没听到一般,依旧不紧不慢的翻着书页。 杏云突然想起杜管家告诉过她君烨喜清静,忙敛了心神再不敢随意说话。 不过片刻功夫,杏云突然眉头一皱,只觉肚子沉沉下坠,似有洪水破坝而来,不好的预感刚一起,还未加防备,只听, “卟” 一声巨响,一个响亮的屁毫无防备的冲了出来。 杏云立刻夹紧了屁股,羞的满脸通红,两个脸蛋似隔夜的猪肝一般,然而不待她反应,“噗嗤噗嗤”的响声接二连三,不受控制的排山倒海而来。 杏云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屁声蹦的一片空白,全身僵直,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待看到君烨已经皱眉,杏云更是窘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或者直接投进湖里。 “公子、奴婢、奴婢去、去就来!” 杏云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夹杂着三四声屁响,她却再无暇多顾,只觉身体里有更猛烈的暴风雨要至,再维持不了平时端庄的姿态,夹着双腿,捂着肚子冲刺的往茅厕的方向跑。 一个女子这样出丑,更是当着君烨,杏云羞愤难当,只觉生不如死! 然而刚跑了十多步,只听一声巨响,杏云似被雷击了一样惊在那,只觉裤子里一片湿热,月白色的裙衫上渐渐渗出黄色的印记…… 清山阁的下人不多,然而此时周围的几个洒扫、浇花的小厮全部都惊了,人人一副凌乱的表情看着杏云,转而变成嫌恶,纷纷捂着鼻子跑开。 阿鸾拍着翅膀在半空中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拉裤的女人拖下去,爷受不了了!” “臭死了!臭死了!” 这一声叫喊,几乎半个别苑的人都听到了,以为出了事,纷纷围过来,然后齐齐目睹了杏云夹着裙子,一路屁声的钻进茅房里,一个时辰都没出来。 还是杜管家怕她出事,派了两个丫鬟进去看,发现杏云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忙一起给抬了出去。 此事传到后院,厨房里也炸了锅,议论过后又纷纷表示遗憾,没有亲眼看见这可以载入君府别苑史册的一幕。 杏云被抬回来便房门紧闭,谁也不许靠近,当然,也没人愿意靠近,某种气味的穿透力实在是太强,半个别苑似乎都弥漫着硝烟。 二白正磕着瓜子听众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描绘当时的情景时,清山阁小厮来喊她,说是君烨找她。 该来的总会要来! 二白也不慌,磕掉最后两个瓜子,吐了瓜子皮,慢慢悠悠的往清山阁走。 湖边自然是已经呆不了人了,君烨又回了书房看书。 二白坏心的想,君烨会不会从此心理落下阴影,再不去湖边钓鱼了。 敲门进去,少女这次十分乖巧,主动倒了茶放在君烨手边,笑道,“您喝茶!” 君烨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淡声道,“这次又放了多少巴豆粉?” 二白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狗腿的讨好道,“您英明,那些巴豆粉都给杏云了,一粒也没有了!” 君烨没有笑意的扯了扯嘴角,“哦?那茶不是给本尊的?” 二白立刻正色凛然道,“绝对不是!您英明神武,我那点小把戏怎么能骗的过您,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喝!” 君烨目光从书卷中抬起来又瞥她一眼,唇角微勾,明明在笑,眸中却无半分笑意,“那你又怎知,本尊会把茶给那女子?” “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啊!”少女眨着眼睛,五官生动明媚,“你能看出那茶里放里东西,也能猜出我不会那么笨敢给你喝,所以也能猜出那茶是给杏云预备的,于是我跟自己打赌,你会把茶赏给杏云。” 这些话似乎取悦了君烨,他勾唇轻笑,“那女子和你有仇?” “是啊!”二白沮丧的道,“因为那个蒸梨,我抢了她的功劳,她一直记恨我,说起来、”二白话音一顿,偷瞄了他一眼,“公子才是起因。” 君烨弯着唇角,笑的几份邪魅,“如此说来,还是本尊的错?” 二白耸了耸肩,“不敢!” 君烨唇畔慢慢染上了笑意,睨她一眼,“此事本尊便不追究了,但本尊又不想这样被人算计。” “那公子还想怎样?”二白心虚的挑着眉问道。 君烨默了一瞬,“那便替我墨墨吧!” 就这样? 二白立刻松了口气,“遵命!” ------题外话------ 小剧场: 君烨,“听闻今日是情人节。” 阿鸾泪目,“主子,虽然爷对您倾慕,但我们都是公的,是没有结果的。” 君烨淡定的看着它,“二白一直想吃鹦鹉肉,你说是清蒸的好,还是红烧的好?” 阿鸾,“……。主子,其实我是向您来报告消息的。刚才我看到云翳那小子端着一盆仙人掌去找锦二白了。” 眼前风影一闪,阿鸾瞪着黑眼珠看着消失的主子,扑腾趴在桌子上,“好险,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 不过主子都去过情人节了,它这只单身鸟咋办? “阿鸾,公子让老奴给您送来这个!”杜管家提着一只笼子跑过来。 阿鸾瞪大了眼,对上笼子里黄花老母鸡脉脉含情的斗鸡眼,脑袋一晕,扑通一声从桌子上跌下去。 第三十八章 中毒事件 君烨提笔批复公文,二白在一旁帮着墨墨,已将近傍晚,晚霞铺了半边天空,淡淡光晕照在暗红色的窗棂上,空气中都弥漫着静谧祥和的气息。 君烨今日心情似不错,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刻意刁难,二白想起自己来君府的目的,不禁有些动了心思。 待君烨批复完一本公文,二白趁他休息的片刻试探的问道,“别苑中人少,公子可会偶感寂寞?” 君烨揉着眉心的手一顿,长眸扫过来,审视的看着她,片刻后,唇角突的一勾,这女人三番五次惹他注意,难道是想到他身边? 原来,她与旁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重新拿起一本公文随意的翻开,淡声道,“如何?” 二白见他应声,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凑上前去,嫣然笑道,“若是有人在公子身边弹弹琴,对对诗,陪公子解闷岂不是美哉?” 君烨浅浅扫她一眼,眸子越冷,这女人看上去粗鄙不堪,原来也会用杏云那种女人的办法讨好男人? 二白却误会了他眼中的意思,以为是期待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越发的欢喜,欢喜中带了点猥琐,“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公子说过的沈赵两府的小姐,她们在香苏城可是有名的才女,而且品德贤淑,温柔体贴,要是能来别苑伺候公子,保证公子每日都逍遥似神仙。” 君烨唇角僵了僵,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你方才说的是要这两个女人来伺候本尊?” 二白连连点头,双眼发亮,“有没有心动,只要你同意,我现在立刻让她们过来,保证把您伺候的服服帖帖,从里到外的舒坦、” “出去!” 一声极冷极缓的声音自男人薄唇中溢出将二白的话打断,然后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看公文,霞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半暗半明,声音清冷无波,“马上从本尊面前消失!” 二白笑容还僵在脸上,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是不懂她的意思,还是故意矜持? 半晌,才讷讷应了声,“哦,那我回去了!” “喜怒无常的家伙!” 出了书房,二白仍有些郁闷,明明开始说的好好的,为啥突然就不高兴了? 看来,让他接受沈赵两府小姐的事任重道远啊,银子,果然不是好赚的。 接下来一连三天,杏云都没出过房门,后来还是程氏怕她想不开,进去劝说了一番,第四日早晨,众人才又看到她出现在院子里。 不过三日,杏云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两颊凹陷进去,肤色暗黄,两眼无神,憔悴不堪,走路时一直低着头,遇到有人打招呼也急忙避开,眼神闪躲又警惕,似觉得旁人都在议论那日的丑事。 当然,她也再顾不上去为难二白了。 二白的日子又过的轻松起来。 整个别苑就君烨一个主子,除了高冷一点,这个主子从不会主动去挑剔下人的过错,所以在君府做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二白每日忙完了厨房里的事便去找铁蛋,找点乐子或者在他那诳点吃的,渐渐的,两人竟混的熟了。 铁蛋从最开是怕二白,到后来见二白会数数,还会打弹弓,对二白异常崇拜,在程氏那得了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二白留着。 只是偶尔程氏看到铁蛋和二白在一起必然大惊失色,慌张的把铁蛋带走,看二白的眼神也越发忌惮。 这日将近正午时分,众人正忙午膳,杜管家突然来了厨房,吩咐程氏道有贵客来别苑看望公子,留下用午膳,务必将午膳做的精致。 程氏自然当做大事一样看待,重新制定了午膳的菜品,众人手忙脚乱的忙碌起来。 最后是一道珍珠桂花汤,将半熟的菱角磨成一个个半透明的水晶珠子,配上薄薄的羊肉片,最后以桂花起味,色味俱全,滋补清热,在宴会最后饮用还有解酒的功效,是君府宴客的长备菜肴。 传菜的小厮将最后一道汤品端上去,众人才松了口气,慢慢收拾案板。 二白和铁蛋说好了午后去别苑的湖里捞鱼,收拾完了正准备出门,就见杜管家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的涌进了厨房里的院子。 出事了! 二白心神一凛,能动用侍卫来抓人,说明不仅出了大事,而且还不光是府内的事。 不只是二白,其他人也有了预感,纷纷停下手里活站在门口,看着杜管家一脸沉重的走过来。 程氏先迎了上去,在杜管家身后那些侍卫身上一扫,笑道,“杜管家这是做什么,我这厨房里藏了杀人犯还是江洋大盗,竟劳您带这么多人过来。” 杜管家冷冷看着程氏,“程管事,慕容世子在府中做客,刚刚用了饭以后突然腹痛难忍,公子惊怒,命我严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毒害世子,你若知情,尽快报给我,以你我的交情,我定向公子为你求情,你若不知,那就配合我找出下毒之人,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去厨房和下人住的偏房里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侍卫应声呼啦散开,向着厨房和各个偏房奔去! 程氏见这阵势早已面色大变,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冤枉!老奴冤枉,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毒害世子大人,杜管家,我的确不知情啊!” 杜管家扫她一眼,沉声道,“你起来,下毒的人就在你们厨房里,你既然不知情,就尽快把这人找出来,带过去,给慕容世子一个交代!” 程氏立刻爬起来,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眼睛一转,抬头问道,“杜管家,可知道是哪道菜被下了毒?” 杜管家沉脸摇头,“不知,大夫正在给慕容世子医治,说是中了毒,午膳所有的菜肴也全部都在检验,在验出来之前,我希望程管家就能把这个人交出来,这样你我的罪责都能小一点,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程氏慌不迭的连连点头,转身对着众人高喝道,“到底是谁给世子下毒,最好自己给我站出来!” 众人皆是一副惊慌失措又茫然的表情,慕容世子是谁?他们根本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他会来别苑,怎么会提前预谋好给他下毒? 见无人应声,杜管家脸色越发铁青,“慕容世子是安国公嫡子,咱们公子的贵客,现在在别苑里中毒,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若没有人承认,那我只好把厨房里的人都带去府衙,由薄太守去审问,在大牢里,那些官差面前,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逼供审问那套,就算普通百姓没有经历过也都听说过,一套酷刑下来,祖宗十八代的事都能交代了,众人闻言更是慌乱,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冤枉啊,杜管家,我们是冤枉的!” “我们不认识慕容世子,更不曾与他有何仇怨,我们没有理由害他啊!” “杜管家,饶命啊!” ……。 更有人惊恐的大喊大叫,“到底是谁害世子大人赶紧站出来,别连累大家一起受苦!” “是啊,别把大家都受牵连啊!” ……。 程氏也没了主意,慌的只知道打转,院子里哭声、喊声,乱糟糟响成一片。 ------题外话------ 友情推荐:《鬼妻狠撩人》风之孤鸿,甜宠文。正首页强推,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啦。 第三十九章 背锅 秋菱吓的脸色虚白,藏在二白身后小声问道,“二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会被关进大牢里去?” 二白站在众人身后,抱胸斜斜的依着廊柱,思忖道,“看看再说!” 她也不相信有人会谋害世子,慕容世子慕容遇是安国公的第三子,常年呆在京都,怎么会再香苏城里有仇家? 而且慕容遇是突然造访,怎么会有人提前知晓? 很快四处搜查的侍卫陆续回来,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毒物,杜管家冷肃的脸孔越发阴沉,“我再最后问一遍,有人没有承认?” 院子里稍稍一静,众人惊恐迷茫的抬头看着他,向后缩着身子,无人开口,甚至没人敢开口求饶。 “好、很好!”杜管家重重砸下几个字,怒道,“把厨房的人都带去府衙,让薄太守一个个审问,告诉他,晚饭前务必审出来,否则,他这太守也不必当了!” 杜管家威怒之下,气势凌人,罢黜太守的事说的理所当然,没人敢怀疑。 侍卫应了声,冲上前,押着那些下人便往外走。 厨房里多是厨娘和丫鬟,有几个小厮也是普通下人,力气没那些侍卫大,挣扎着哭喊着被拉扯出去。 院子里乱成一团,程氏浑浊的双眼此时只剩下慌乱,抓着杜管家的衣袖求饶,“杜管家,我是无辜的,我在君府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谋害世子坑害主子,你不能也把我抓走啊!” 杜管家面无表情,“没查出凶手之前,你们厨房都有嫌疑,程管事还是配合一下吧!” “不,我对君老太爷有功,我对君府忠心耿耿,杜管家,你去向主子求求情啊!” “杜管家!” ……。 杏云藏在廊柱后,浑身抖成一团,见有侍卫来抓她,立刻惊声叫道,“我是杜管家的侄女,谁也不许碰我!” 侍卫看了看杜管家,放过杏云,去抓别人。 杏云趁机立刻跑回房间,将房门紧紧关闭。 已经有不少人被抓出院子,有几个向着后门逃去,却很快被抓了回来,看到有人逃跑杜管家更是大怒, “逃跑的人嫌疑更大,告诉薄太守着重审问!” 秋菱被混乱的场面吓懵了,死死地抓着二白的手臂,不断的问道,“二白,怎么办,怎么办?” 二白瓷白的脸上眉心微皱,正努力思索今日午宴上所有的菜肴,平日里君烨的午膳是四热四凉八道菜,晌午时杜管家突然说有宾客来,程氏临时又把午膳加了十道菜,但也并没有特别的。 每一道菜从准备到烹饪到传去清山阁,经手的人也不止一个,若真有人动手脚,那简直太容易了。 腹痛? 难道就一定是中毒? 二白双眸一睁,突然一把抓住秋菱的手,急声问道,“最后一道珍珠汤是谁做的?” 秋菱被二白吓了一条,听她问汤的事,顿时脸色一白,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我、还有、还有连枝、大梅一起做的,我做的菱角圆子,怎么了?” “谁放的肉片,可是羊肉?” 秋菱慌忙摇头,“不是,本来是要放羊肉的,但羊肉是昨天的,连枝说不新鲜,就用了猪肉,还特意找刀工好的常厨娘削的薄片。” 二白吹了口气,原来如此,慕容遇的确是中毒了,却是个乌龙的食物毒。 秋菱见二白脸色放松下来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汤里有毒?” 二白摇了摇头,“你先别问,等下那些侍卫离开厨房后,你去熬点绿豆汤来。” 秋菱对二白几乎唯命是从,此刻本就惊慌,更是问也不问的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对秋菱交代完,二白抬腿站到了廊柱下的木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厨房后院,清喝一声,“都住手!” 院子里霎时一静,就连还哭喊的厨娘都将哭声噎了回去,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二白。 二白看着杜管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放了厨院里的人,带我去见君烨,这件事我来给他一个交代!” 那高昂赴死的声音明确的告诉所有人,毒不是我锦二白下的,但为了你们,我一个人担了! 杜管家抬头,阴沉的盯着她,“锦二白,锦掌柜,现在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毒害世子大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二白直接从木栏上跳下来,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下走向杜管家,抿唇一笑,在杂乱的人群中,那一笑如云破月出,刹那芳华。 “杜管家,你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个下毒的人,只要找出来,你就算有交代了,不要管我的目的,带我去见君烨就是!” 少女面容精致稚嫩,身形清瘦,然而面对危险从容镇定的姿态却让所有人无法相信这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女,也在这一刻人们才恍惚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女能执掌潇湘馆。 程氏呆滞的看着二白,神似有些恍惚,她是厨院的管事,可是她自问,她没有这个勇气站出来,锦二白她不怕死吗? 杜管家审视的看着二白,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在下佩服锦掌柜的魄力,那便没什么说的了,跟我走吧!” 说罢,带着一众侍卫,拥着二白出了厨院往清山阁而去。 侍卫一退,厨院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被已经押出院子的人惶恐的又跑了回来,众人惊魂未定,却也听明白了,这个莫名的黑锅,锦二白替他们背了,救了所有人性命。 秋菱知道二白有准备并不为她太担心,听她的话,赶紧去熬绿豆汤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新文!《诱宠之商门茶妃》作者:南燚。正在pk中,求点击,求收藏。 这是一部古代妖孽美人vs穿越重生奇女子,妖孽美人温水煮娇妻,一起携手走向皇权巅峰的奋斗史。 【本文男强女强,甜宠。一对一爽文。种田、经商、宅斗、谋权。男主妖孽腹黑,女主自强不息。撩你没商量!】 第四十章 慕容遇 二白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阁,花厅外站了不少人,正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什么,二白认识其中几个是香苏城的大夫。 花厅里,君烨坐在紫檀木椅上闭目假寐,看上去脸色还算正常。 杜管家把二白留在门外,独自进了房门,小心的上前两步,弓着腰,恭敬的低声道,“公子,老奴抓到下毒的人了!” “嗯!”君烨似喝了酒,鼻音有些重,声音也越发低沉醇厚,闭着眼睛淡声道,“带进来!” “是!” 杜管家反身出去,对着二白喊道,“进来吧!” 二白进了花厅,向着君烨走去,屋子里很静,外面的喧嚣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君烨缓缓睁开双眸,看到二白顿时丹凤眸一眯,“怎么又是你?” 二白跟着叹了口气,“大概是流年不利吧,或者我和你们君府别苑八字不合!” 君烨恢复了他的波澜不惊,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说吧,为什么毒害慕容世子?” “那个、”二白一点也没有犯了罪被抓到的惶恐,依旧是往常无辜又乖巧的那副模样,“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慕容世子治好是不是?” 君烨轻嗤一声,“不是你下毒害他,为何还要救他?” “为了保命啊,我怕慕容世子死了,你也会把我杀了!”二白说的认真。 君烨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丹凤眸向上挑着,邪魅清傲,起身往暖阁走,“跟我来!” 二白知道他这是带她去见慕容遇,忙跟在了后面。 暖阁中,半掩的床帐下,慕容遇闭目躺着,正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旁边白胡子老大夫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赔着笑道,“世子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待草民再仔细把一次脉!” “出去,出去,你们这些庸医!”慕容遇皱着眉不耐的高声叫喊。 老大夫正不知所措,一转头见君烨进了门,忙要行礼。 君烨抬手制止,沉声道,“下去吧!” 老大夫如蒙大赦,背着药箱,迈着小步快速的出了房门,那架势,好似迟一步便会少一块肉。 慕容遇也不睁眼,闭着眼睛呻吟,“我的君少爷,你总算来了,疼死我了,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你这些大夫也都是酒囊饭袋,你赶快给我去请御医!” 慕容遇不是疼糊涂了就是故意刁难君烨,香苏城离京都有千里,去请御医来回就得一个月。 君烨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冷笑道,“本尊现在怀疑你根本就是装的,想故意拖延时间不回京都!” 慕容遇痛吟声立刻大了几个分贝,“本世子命真苦啊,被人暗害下毒都要死了还被人说是装的!” 二白从进门便一直看着慕容遇,此时轻轻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拍掉慕容遇捂着肚子的手,低声道,“别喊了,躺好了!” 那声音软糯清脆,带着桃花含露的笑意,慕容遇一愣,猛然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少女顿时呆在那。 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无暇,五官精致生动,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眸含媚带笑,似嗔似娇的模样似在梦里见过,近在咫尺,又遥远的素不相识。 “你、你是谁?”一向嚣张乖戾的慕容世子瞪着大眼,突然便成了结巴。 二白找准他肝部的位置轻轻揉捏,咧嘴笑道,“来救你的,不想再继续疼,就乖乖听话!” “哦!” 慕容遇反常的乖顺,真的躺了下去,少女的手轻柔的揉着肚子像一团云落在身上,那疼痛立刻便缓解了几分。 “好像真的好多了!”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了笑,好奇的在二白身上扫视,“你是君府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君烨目光落在二白替慕容遇揉肚子的手上,眉心不自觉的蹙起,沉声斥道,“不疼就闭嘴,少说话!” 慕容遇似和君烨很熟,也不怕他,不满的哼声道,“本世子在你的地盘中了毒,还不许我说话,什么道理?” 二白眼珠一转,手下一用力,慕容遇立刻叫起来,“啊!疼!” “疼就对了!侧身!”二白气势凌人的吩咐。 慕容遇听话的侧过身,眼睛盯着二白嬉笑道,“你真是君府的丫鬟?本世子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丫鬟,竟然敢这样和主子说话!” 二白不理他,手继续在他肚子上揉捏,歪着头,露出一段细白的颈项,边按边问,“好没好?” 慕容遇看着少女的柔胰在自己肚子上不轻不重的移动,隔着几层衣服,那手轻柔如风,拂的他全身都舒服起来。隐在账影下的俊脸突然红了红,闻声一怔,忙不迭的点头,“好多了、好多了,对了,我这是中的什么毒,不需要服用解药?” “别被害妄想症了!”二白嗤笑一声,“没仇没怨的,谁要害你?这不是毒,是你喝酒喝多了伤了肝,以后少喝点酒就成了!” “啊?”慕容遇呆呆的看着二白,“我不是中毒?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要真是中毒,你早就死翘翘了!”二白眼波一转,送了个白眼给他。 二白本来想告诉他并不是中毒,而是吃错了东西,但现在又不能说了。 猪肉和菱角相克,同食会引起肝痛。 那碗珍珠圆子汤,连枝用了猪肉,怕责罚,那些猪肉片特意用羊汤泡过,所以没人知道里面其实是猪肉,而且,食物在身体里混在一起,大夫也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她如果说了实情,君烨知道是秋菱几人误用了猪肉,可能不会追究,但杜管家肯定不会这样轻易过去。 就算不把秋菱几人赶出府去也会责罚,所以,干脆就把责任推到慕容遇身上,只要治好了他的腹痛,便皆大欢喜了! 第四十一章 解毒神药 二白派人去厨房端来秋菱熬好的绿豆汤给慕容遇喂下去,慕容遇皱着眉不肯喝,“为什么还要喝这个,一股子怪味!” “解酒的!”二白端着碗,捏着他的下巴便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慕容遇被呛了一口,咳了几声,转着眼睛道,“我觉得还是你揉的比较舒服,你再帮我揉揉。” 二白微笑点头,伸手刚要放到他肚子上去,突然被君烨一把抓住手臂,男人面色有些沉淡,对着床上的人道,“既然已经轻了就好好休息!” 说罢拉着二白就要往外走。 慕容遇猛然起身,伸臂拉住二白的另一只手腕,脸上五官皱在一起,带着怨气,“嗳,我还没好呢!让她再帮我揉一会!” 君烨沉眸,一个使力将二白拽了过去,“自己揉!” 二白脚下不稳,猛然撞进君烨怀里,撞的鼻头一阵发疼,不由的有些恼火,“你拽驴呢?” 君烨居高临下看着她,冷魅的丹凤眸带着一如往常的清傲,猛然甩开她的手臂,转身往外走。 “喂、喂!”二白喊了两声,那人走路带风,转眼便没了踪迹。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二白愤愤的对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门框踢了一脚,发泄她的不满。 “君烨的脾气就那样,别理他!”慕容遇盘腿坐在床上嬉笑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二白笑的狡黠,“姓辜,单名一个奈字,我有事先去忙了,慕容世子还是歇着吧!” 说完,二白对他摆了摆手,打开门,负手昂首走了出去。 那姿势哪里像个下人。 “辜奈、辜奈、姑奶?”慕容遇念叨了两遍,猛然回过味来,手掌一拍床榻,高声喊道,“小丫头,你敢耍我?” 说着就要跳下床追上去,刚一动,肚子又是一阵抽痛。 “哎呦!” 慕容遇呻吟了一声,翻到在床上。 出了花厅,那些大夫已经离开,君烨负手站在廊下,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孤高冷傲。 方才二白还很气愤,但现在见了他,突然又怂了,往边上靠了靠,打算悄声的溜回厨房去。 “慕容世子到底吃了什么?” 男人突然淡声开口。 二白一怔,果然还是瞒不过他,这人精明的可怕。 也不再隐瞒,二白将实情说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秋菱她们也是无意的,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别责罚她们。” 君烨不喜桂花香气,不曾碰过最后一道菜,的确只有慕容遇一人吃了。 “以后不许再耍这种小聪明,下不为例!”君烨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是!”二白讷讷应了声,又嘱咐道,“慕容世子没什么事,过半个时辰,你让下人再给他灌一次绿豆汤,到了晚上也就大好了。” 君烨抬眸,眉梢冷峭,“这几日没事的话不要到这里来。” 几乎是命令的一句,二白撇了撇唇,难道没事她会到这里来溜达? “遵命!” 二白应付的道了一声,下了石阶快步的出了院子。 天色将近黄昏,整个别苑笼罩着一层五彩的霞光。 厨院里异常的安静,几个小丫鬟站在院子里洗菜,厨房里厨娘们呆呆的坐着,人人沉默寡言,面带忧色。 二白一进厨院,几个小丫鬟一愣,齐齐站起身,呼啦一声围了过来,惊喜的喊道, “二白,你没事?” “二白你没被押进大牢里?” “二白…。” 厨房里的厨娘听到动静也全部跑了出来,看到二白安然无恙,也顿时喜笑颜开,将二白上下打量,询问慕容世子中毒的事。 二白坐在游廊下的木栏上,晃着两条腿,皱着小眉头,夸张的道,“好惊险啊,我差点就没命了!君烨大发脾气,要砍了我的头!” 一边说着,二白用手做刀,在脖子上重重一划,众人顿时紧张的抽了口气。 二白语气凛然,“为了大家,我也豁出这条命去了,但刀放在我脖子上,我突然想,我不能死啊,我又没下毒,我要是死了不成了冤鬼,所以我告诉他,没人下毒,慕容世子是自己吃错药了!” “吃错药了?”众人惊问。 “对!我告诉君烨,我可以治好慕容世子,但你要放了我,放了厨院所有的人。” “公子答应了吗?”有人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慕容世子命在旦夕,君烨为了救他,自然答应了!”二白神气的道,“还好,我会点歧黄之术,配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药给慕容世子灌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他就生龙活虎了。” “二白,你真厉害!” 十几个丫鬟和厨娘纷纷围过来,仰头崇拜的看着二白,“你竟然还懂医术!” “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对,你是我们的恩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恭维二白,简直要把她供起来。 二白笑的得意,嘴上却不忘谦逊,“皮毛而已,为了大家,义不容辞!” 秋菱站在她身后捂嘴偷笑,这绿豆汤还成了解毒的神药了呢! 第四十二章 我们的明鸾 PK求收 正喧闹着,回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沉喝,“闹什么闹,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准备晚膳?” 众人转头,见是程氏从房里出来,沉着脸,大声斥道。 小丫鬟们讷讷闭了嘴,呼啦一声散了,洗菜的洗菜,烧水的烧水,各自去忙,但是明显气氛已经轻松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沉闷。 二白也从木栏上跳下来,转身往厨房里走。 “二白!” 身后程氏突然开口喊住她。 二白挑着眉梢转身,“程管事还有事?” 程氏表情有些不自然,厚厚的眼皮下,眼睛扫了一眼院子里忙碌的下人们,半晌,才清了清嗓子,干声道,“这次,辛苦你了!” 二白一怔,突的扬眉轻笑,“没事,大家一起做事,帮一下也是应该的!” 程氏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去忙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好!”,二白耸了耸肩,笑颜如花。 傍晚时,连枝几人大概已经听秋菱说了事件的始末,特意找到二白,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二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不必这样!”二白急忙搀住两人,“以后长个教训就是了,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 “是,我再不敢了,再不敢耍小聪明了!”连枝脸上颇为羞愧。 “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任何人不许再提,去忙吧!” “是、是,我们都听你的!” 经此一事,几人对二白越发信服,恭敬的福了福身才转身去了。 晚饭时慕容遇果然已经大好,坐在桌子旁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不断东张西望。 “你那个小丫鬟呢?怎么一下午没见她?” 君烨吃的慢条斯理,动作优雅,闻言抬眸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预备何时回去?” 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我好容易出京都一趟,你干嘛老赶我,这香苏城比上京暖和多了,我留在这里陪你过年好不好?” “不好!”君烨没有丝毫余地的拒绝,“马上回去!” 慕容遇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会这样!别光说我,你呢,什么时候回去?”他话音一转,玩味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这‘伤’准备养多长时间?你不在京都,君澈最近可是越来越嚣张了,还安排人顶替了御前指挥副使的职位,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实在令人吃惊啊!” 君烨端了茶盏,沾唇浅饮,漆黑如墨的眸子是惯常的冷漠和讥诮,淡声一声,“他若不嚣张,我为何来香苏?” 慕容遇冷嗤一声,“你那父亲摄政王大人这样纵容他,真不知道是要捧他还是害他?” 君烨沉眸看向慕容遇,“你不必插手,我自有安排!” “是,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消息比我更灵通,我自是不用操心,不过你也别撵我,京都里乌烟瘴气实在让人不快,你让我在这里多呆两日。” 慕容遇自顾拿了酒壶倒酒,酒杯刚放到唇边,突然想起什么,正了颜色,语气也温和下来,“我来时在街上见到明鸾了,她知道我要来香苏,特意让我向你问安,嘱咐你注意保养好身体。” 君烨垂眸看着杯子里清透的茶水,目光却因为慕容的话柔和下来,半晌,才轻声问道,“她好不好?” 察觉到君烨目光里的那抹温柔,慕容遇眸光一黯,面上却依旧没心没肺的模样,“好,现在侯府对她宽松了许多,已经可以随意出府走动,只是仍旧不能进宫。再说,有你关照明鸾,侯府也不敢拿她怎样!” 君烨淡淡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静声道,“我可能还要在香苏多呆一段时日,明鸾那里,你多照顾。” 慕容遇嗤笑一声,“不用你说,别忘了,我认识明鸾比你早!” 他说罢,似想起了什么,神情一点点暗淡下来,轻声自语道,“这段时日我总想起从前和明鸾在宫里的那些事,看着现在的明鸾,我总没办法将她和宫里的那个同我一起长大的小丫头重合在一起,她遭逢大变,在侯府中定是受了许多苦,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恨我自己不能替她身受一二!” 君烨闻言轻轻瞥他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极轻极缓的道,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总是我们的明鸾。” 第二日慕容遇起了个大早,但把清山阁转遍了也没发现昨日给她治病的那个小丫鬟。 杜管家见他里里外外的转,似在找人,忙上前恭敬的问道,“世子爷,您是找人还是找东西,老奴替您找。” “就是昨日那个小丫鬟,给我看好了病的小丫鬟,她在哪?” 慕容遇说完顿时轻叹一声,自己一碰上君烨,智商就直线下降,何必这么辛苦的找,问问不就知道了。 杜管家微一沉思,问道,“您说的是锦二白?” “她叫锦二白?”慕容遇摸着下巴,笑眼中满是坏水,“对,就是她,叫她来见本世子!” 杜管家忙道,“她是厨院的下人,我马上派人叫她来见您!” 知道二白的下落,慕容遇立刻高兴起来,“我在花园的凉亭里等她,叫她马上来!” “是,是!”杜管家应了声,躬身后退,疾步而去。 彼时,二白正坐在厨房高高的桌案上嗑瓜子,秋菱在一旁给她剥核桃,厨房里的人忙碌着,却无一人去支使二白干活。 没有人觉得不高兴,甚至还有人沏了香片递过来,笑道,“二白,你喝茶,我加了蜂蜜,香甜又润口!” 二白翘着二郎腿,笑的恣意,“秀芹,你脸色今天真好啊,白里透红,像牡丹花一样!” 端茶的小丫鬟忙摸了摸脸蛋,眼里透着欢喜,却扭捏的道,“二白,你又拿人家取笑!” 说完扭着屁股跑了。 二白喝了一口放了蜂蜜的香茶,果然甜的腻人。 自从昨日她“救”了厨房里的人后,她便成了整个厨院的功臣,人人对她感恩有加,不但活不用干了,还时时有人来送点吃的,嘘寒问暖,简直当祖宗一样供着。 程氏见了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之由之。 二白正喝着香茶,磕着瓜子,杜管家手下的小厮进了厨房,看到二白的样子怔了怔,还以为厨院换了管事,忙换了恭敬的表情,上前道,“二白姑娘,杜管家让您去一趟清山院。” 二白眨了眨眼睛,“做什么?” 昨天君烨还明令她不许进他的院子,怎么突然又喊她? 小厮为难的道,“小的也不知,就说让您过去,您受累跟小的跑一趟吧。” 二白拍了拍手,从桌案上跳下来,“走吧!” 第四十三章 一更,PK求收 下人把二白带进凉亭里便退下了,二白左看右望也不见人影,杜管家让她来清山阁必然是君烨找她,不是昨日才说过没事不让她来这里? 一个人等的无聊,二白拽了一根长草趴在栏杆上逗水里的锦鲤。 碧水红鲤,清波飘云,深秋的香苏城似温婉的少女,温柔静谧。 那水里的锦鲤也不怕人,一个个拱头涌上来,嘴里吐着泡去衔草籽,二白正玩的高兴,突然脖子上一凉。 下雨了么? 没有啊! 二白纳闷的抬手摸了摸后颈,果然有些湿润,手指拿到面前一看,顿时一怔,只见食指上一片鲜红,看上去竟像是血迹。 二白呆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去,这一抬头,顿时吓的三魂少了七魄,就见亭子顶上倒挂着一个人,惨白的脸对着二白,双目死瞪,七窍流血,滴在二白脖子上的血迹,就是从那人脸上滴下来的。 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二白呆呆的仰着头,还来不及反应,那顶上的“尸体”突然往下一滑,冲着二白直直的落了下来。 “啊!” 二白大叫一声,双腿一软,顺着栏杆滑落在地上,刚要逃跑,那“尸体”已经落了下来,整个人趴在二白身上。 二白吓的几乎精神分裂,拼命的将尸体往下推,“啊,救命!” “来人啊!” 被吓疯的二白慌不择路,爬上栏杆,就要翻过去,腿已经越过木栏,眼看就要落水,腰身却被人抱住, “冷静、冷静,我逗你玩的!” “看看,是本世子!” 身后那人用力的抱住想翻下木栏的二白,见二白失了理智一时也慌了神,死命的抱住她。 “锦二白!” 慕容遇高喝了一声,怀中的少女才渐渐平静下来,急促的喘着,半晌,回过神来,一张俏脸扭头呆呆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血痕和故意敷上去的白粉,苍白的脸渐渐变成血红,一双桃花水眸怒意横生,劈头盖脸的对着他打来,“混蛋,大混蛋!” “让你吓我,我打死你!” 慕容一边躲,一边笑道,“谁让你那天耍我,我吓吓你,咱们扯平了!” 扯平你个大头鬼! 二白现在腿还有些发软,想起刚才自己被吓的狼狈的样子,差点就滚地爬了! 从没被人如此戏耍过,二白怒气上涌,恨不得上去咬死慕容遇! 两人围着亭子中间的石桌转了几圈,慕容遇动作灵活,每次都在二白将要抓到时又如泥鳅一般遛了出去,二白渐渐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威吓道,“别让我抓到你,否则你一定要你好看!” 慕容遇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二白,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着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戏谑的道,“怎么好看,本世子本来就长得好看!” “鼻青脸肿的好看!”二白说了一句,迅速起身向着慕容遇扑去。 然而慕容遇反应却更快,轻功也了得,一个翻身,身姿潇洒的便落在了亭檐上,斜斜的倚在上面,掏出巾帕,将脸上的白粉和红番茄汁抹了去,露出的一张俊脸上带着欠揍的笑,“来抓我,抓到本世子,随便你处置!” 二白气呼呼的看着他,眼睛一红,转身便往亭外走,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不理你了便是!” 慕容遇突然慌了神,纵身跃下,伸臂抓住二白的手腕,“别走啊,我不逗你了就是!” 本欲下石阶的二白突然转身,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拧,抬腿向着男人的双腿之间踢去。 动作迅猛,毫不留情! 慕容遇这次没有防备,被她踢了正着,痛呼一声疾步后退,半弓着腰,捂着裤裆,皱眉咬牙道,“好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如此狠辣!” 二白双手环胸,笑的眉目飞扬,“这才叫扯平了!” 慕容遇也笑,笑的猥琐,“和本世子扯平?你好大的胆!不过你给本世子揉揉,本世子就不追究了!” 二白面容不变,冷笑,“我敢你给揉,就怕你不敢让我揉!” 慕容遇面色微变,这丫头,脸皮比他还厚,挥手道,“好了、好了,我吓了你,你也踢了我,我们言和!” 二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坐在石凳上,问道,“说吧,叫我来此有什么事?” 那轻睨众生的姿态,好像是慕容遇八抬大轿请来的。 有受虐倾向的慕容世子越发觉的有趣,在二白身旁和她并肩坐了,一张俊脸凑近,一手托腮,双眼冒着星星,直直的看着二白,“丫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二白挑眉问道,“你以前来过香苏?” 慕容遇想了想,摇头,“没有!” 二白送了个白眼给他,“那你见的是鬼啊!” 慕容遇笑意更深,“觉得你有些眼熟罢了!” 二白不屑的冷哼一声,“是不是看见女子就这样说,白长了张风流相貌,撩妹的手段能不能高明些?” 慕容遇没听懂,“撩妹?什么意思?” “说你笨!”二白语气嫌弃。 慕容遇顿时大笑起来,“说本世子笨的,你还是头一个!”说罢屁股又向二白身边靠了靠,用肩膀顶了顶她,凤眼抛媚,半是玩笑的道,“丫头,你太合我口味了,跟着本世子吧!” “跟你去哪?” “去京都啊!我在这不能久呆,你跟我一起回去,你去过京都吗?就是上京,可比香苏大多了!” ------题外话------ 二更晚上八点更文!看文的妞们点个收,能不能过pk都看你们的了! 第四十四章 士可杀不可辱(二更) 二白垂眸咬了咬唇,似真的有些动心,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摘了个葡萄放在嘴里,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道,“跟你去上京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至少你不用再做下人!”慕容遇诱哄的道。 “跟着你不做下人,难道做你的主子?”二白挑眉看着他。 慕容遇一怔,思忖片刻,抿着唇道,“就算做下人,也比你在君烨手下强的多,他那脸色,不发怒都吓死人,本世子可比他温柔多了。” 二白吐了葡萄皮,“那可未必!” “为何?” “我给君烨当丫鬟,年薪十万两白银,你能给我吗?” “年薪?十万两!”慕容遇跳起来,“他疯了吧!” 一年十万两,就算君烨他爹,大燕第一权臣摄政王大人在朝中一年的俸禄也没这么多! 二白晃着二郎腿,“不信你去问他!” 慕容遇重新上下打量着二白,想看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半晌,除了俊俏点,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就算没什么特别的,慕容世子也不甘落后,冷哼一声,豪气的道,“他给你十万两,我给你二十万两!” 二白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本世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说跟不跟我走?”慕容遇勾唇笑的张狂邪魅,俊脸贴近二白,两人长睫几乎相碰,一双清眸直直的看着她,开始本是笑语,此时竟多了几分认真。 二白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若真能有这些银子,去他娘的君烨,她直接拿十万两砸在他那张臭脸上,还有沈赵两府的亲事,他爱同意不同意,她都不用鸟他,大爷有钱了,大爷不在乎! 万分激动下,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就听身后传来冷沉的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慕容遇直起身,揽着二白的肩膀嬉笑道,“烨,你来了,正好,跟你说一声,这小丫头以后就跟着我了!” 身后寒气逼人,二白莫名的心口紧了紧,没敢回头,装作淡定的又往慕容遇身边靠了靠。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君烨眼中,他眸子几不可查的一缩。 面上波澜不惊,偏偏眼底寒芒如针,他扯了扯唇角,声音低缓冷沉,“哦?但是,我这个主子答应了吗?” “烨,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我看中了,你就让给我吧!”慕容遇继续笑的没心没肺,说的话听起来也没有多少认真。 “看中?”君烨自语了一句,抬眸瞥他一眼,长腿迈进亭子里,挺拔的身姿似将阳光全部都挡住,空气顿时冷了下来,“我的人,没我允许,你看不看中都没用!” 二白颓唐的叹了口气,她有预感君烨不会轻易放过她! 君烨说罢,不顾慕容遇再欲开口,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冷声吩咐道,“锦二白,跟本尊过来!” 二白不得不起身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对着慕容遇招手道,“说话算数啊,二十万两银子,咱可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前面男人脚步一顿,倏然回头,那目光不说如何冷寒,却让人脊背一凉。 二白蓦然住了口,眼睛瞟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两人进了书房,君烨坐在桌案后开始审批公文,一言不发,似二白不存在。 二白呆立了半晌,歪头见男人薄唇淡抿,看上去似是生气了,眉梢一挑,想到自己暂时还要在君府里混,还是不要得罪这位爷的好。 思及此,倒了茶递过去,弯眼讨好的笑道,“公子您喝茶,小的和慕容世子说笑的!” 君烨头未抬,也不接茶盏,继续把她当空气。 二白把茶盏放在桌案上,低声咕哝道,“干嘛要生气,就算我要走也会把那十万两银子还给你,又没私逃。” 君烨冷笑,“二十万两买个丫头,本尊该叹慕容遇出手大方,还是自豪我的丫鬟手段好?” 二白眯眼,“什么意思,你认为我耍手段勾引慕容遇?” 君烨挑起眉梢讥诮的看着她,“难道不是?” 二白大怒,“君烨!” 君烨长眸倏然一缩,气势森然,二白被他气息摄住,立刻便软了下来,脸上挂了谄媚的笑,随即接口,“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名字!” 说罢又对自己的懦弱深为不齿,勉强又找回几分气势,“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指使我,但不能侮辱我!” 君烨冷哼,“背主弃义之人还谈何气节?” 二白立刻反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有何错?” 君烨掀眸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不声不响漆黑如墨,却聂人心神,“那本尊不准,你欲如何?” 二白本来想和慕容遇离开的念头并不坚定,甚至只是当做一个玩笑,此时被君烨的话气道,反而生了几分赌气和执拗,挑眉冷笑,“我偏要走,你又欲如何?” 君烨冷冷睨她一眼,自抽屉里取出一张薄纸,淡声道,“不欲如何,家里跑了丫鬟,让杜管家拿着卖身契去府衙告私逃之罪便是了!” 大燕律法中,家仆私逃者,男子发配边疆充军,女子受黥刑,入末等娼馆。 果然够狠! 二白心中一阵阵发凉,气愤的盯着他手里的卖身契,想起这段日子因为这张纸自己做牛做马还有受的委屈,顿时恶向胆边生,扑上去就去抢卖身契,今日她便撕了它,看君烨会不会真的去官府告她? 45、一更 君烨怎会让她抢到,抬手一闪,轻松的躲了开去。 二白想也不想,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两手去抓,嘴里喊道,“姑奶奶不玩了,还我卖身契,十万两银子,我一文不少的赔给你!” 君烨从未让人如此近身过,顿时眉头一皱,斥道,“胡闹,马上下去!” 二白一心扑在卖身契上,偏着身子去抓,不想两人一番用力,雕花木椅一偏失了重心,轰然向一边倒去。 二白惊慌之下,下意识的抓住君烨的双臂,于是某人本来可以撑住椅子,被她抓住无法使力,跟着她倒了下去。 二白在上,倒下后便到了君烨身下,脑袋磕在地上晕了一下,唇上猛然被重重一碰,二白心神一定,才发现两人滚落在地,君烨几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柔软的薄唇也恰好压着她的唇。 二话不说,二白张口便咬,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受累受气……。全是拜他所赐,此时将所有的顾忌全部都抛开,只管尽力的发泄。 男人的唇瓣柔软沁凉,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冷香,异常、可口。 可口? 二白双目猛然一瞪,桃花瓣似的嫣唇还含着男人的唇瓣,眼睛几乎呈痴呆状态的看着他,一直看进他漆黑如夜的墨眸里,看到里面的深沉和清冷,脸“唰”的红透了。 几乎是慌乱的推开他,二白翻身而起,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君烨被推到一边,也不起身,斜斜的倚着倒在地上的木椅,长眸半垂,俊颜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特有的淡淡幽香环绕不去,似窗外含雪露的梅花瓣,轻飘飘飞落平静的湖水上,泛起淡淡涟漪。 半晌,君烨才缓缓起身,扶正了椅子坐上去,波澜不惊的拿起公文继续看。 有半盏茶的功夫,公文仍旧停留在那一页,男人微微蹙眉,抬手摸了摸红肿的下唇,沉静的眸子里突起烦躁,挥手将手中的公文扔了出去,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良久,才从被某人咬的殷红的薄唇里几乎是憎恨的吐出三个字, “锦二白!” 二白被狗撵似的一路飞奔,一直跑到平时和铁蛋玩耍的假山下才停下,倚着假山呼哧呼哧的喘气。 “二白,你来找我玩?” 头顶上传来憨憨的一声,二白仰头,便看到铁蛋正趴在假山顶上,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傻笑的看着她。 二白倚着假山盘腿坐在地上,面色颓唐,使劲的揪着地上的野草, “铁蛋,我摊上事了!” 铁蛋皱了皱眉,问道,“你闯祸了?” 二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吧!” “你偷吃桂花糕了?”铁蛋面色沉重的问。 二白摇头,“比这个还严重!” “比偷吃桂花糕还严重?”铁蛋歪着脑袋使劲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事能比偷吃桂花糕还严重。 “我咬了人!”二白带着哭腔的道。 “咬了谁?”铁蛋好奇的问。 “咬了君烨!” “君烨?”铁蛋没听过这个名字,满不在乎的道,“那有什么?我昨天夜里还咬了我娘呢!” 二白抬头看着他,“那你娘打你了吗?” “打了!打我屁股!”铁蛋冷哼一声,然后撅起屁股指给二白,“就是这!” 随即又憨憨笑道,“一点都不疼!” 二白摸了摸唇瓣,葱白的手指上沾了丝丝血迹,两眼一呆,这是君烨的血? 二白脑子里蹦出男人殷红微肿的唇瓣和如墨的眸子,顿时血气上涌,俏脸变成了猪肝色,又有些愤愤,这算不算她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那个男人不是会武功,怎么没挡住她? 太可恶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二白怕被君烨报复的心一缓,突然又开始恼怒。 铁蛋见二白脸色难看,从假山上滑下来,蹲在二白面前,一副认真的模样替二白想主意,“要不你也让他打你屁股,他打了你屁股就不生气了!” 二白把手里的草使劲往地上一扔,怒道,“呸!他不生气我还生气呢!是他先招惹的我,活该挨咬!” 说罢,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 铁蛋一脸呆滞的看着二白的身影,挠了挠头,咬了人还这么神气,二白果然比他厉害! 隔日,早饭后,二白带了几件脏衣服去后院洗,洗完后端着木盆回来,刚一进后门,就见几个小丫鬟红着脸跑过去,院子里的杏树下也聚集了不少人,对着廊下指指点点,低声窃语,面红耳赤。 二白走近了几步,远远的便看到一身浅蓝色绣连枝锦衣的慕容遇坐在廊下的木栏上,俊逸出尘的脸上带着颠倒众生的笑,正对着小丫鬟们抛媚眼。 那浅蓝色本是出挑的颜色,一般人穿了不是太轻浮,便是被衣服抢了风头,然而慕容遇宽肩细腰,双腿修长,那衣服只称的他越发风流邪魅。 第四十六章 二更 昨日的祸事便是因他而起,眼下看他骚包的样子二白更是来气,端着木盆目不斜视的往自己房里走。 “二白!” 慕容遇眼尖的看到她,高呼一声,纵身一跃,姿势潇洒的腾空而来,落在她跟前,嬉笑道,“二白,你去哪了?” 二白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洗衣服,看不到啊!” 慕容遇眨着眼睛,“若是跟着我,我派十个下人伺候你,洗衣服这种事更不用你亲自动手!” 二白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是真心对自己好,顿时便消了气,讷讷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君烨说了,我要是跟你走了,他就拿着我的卖身契去衙门告我私逃罪!” 慕容遇瞪大了眼,“这么狠!”语气一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本就是个绝情的人!” 说罢又不解的皱眉道,“君烨他虽然手段决绝,但也犯不着跟你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啊,这不符合他的为人,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二白挑眉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涂黑了他的鸟,他小肚鸡肠,一直怀恨在心? 遂悻悻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慕容遇叹了口气,“我今天就要走了,本来想问问你去不去京都,看来要失望了!” “你今天就回去?”二白惊讶的问道,“不是说会在香苏呆几天的吗?” “我是很想啊!可是君烨不让我呆了,让我今天就走,这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等回京都再说!”慕容遇冷哼一声。 “节哀顺变,一路顺风!”二白拍了拍他肩膀。 “我会想你的,小丫头!” 慕容遇道了一声,自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一个镂空雕双鱼的玉佩放到二白手上,“送给你!” 那玉佩雕工精致,晶透水润,触手温凉,一见便知是难得的上品,价格不菲,二白欢喜的接了,笑道,“我可没有回礼给你!” 慕容遇嗤笑一声,“谁要你的回礼,你别扭头把本世子忘了就行了!” 说罢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我走了,有空来京都找我玩!” “我送送你!” 二白放下木盆,撸下袖子,跟着他往外走,一直出了厨院的门,慕容遇回身抛了个媚眼和她告别,二白娇羞一笑,“大爷再来!” 慕容遇脚下一个踉跄,旁边路过的小厮更是一脸惶恐的看着二白,又抬头看了看厨院大门,还以为自己到了怡红院。 二白站在那看着慕容遇身影远去,渐渐的看不见了,又爬上假山,目送他出了别苑的大门,才弯唇轻声道,“慕容遇,再见!”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二白将上面的绳结拆了,捻成一股长绳,穿上玉佩,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放在手里又反复看了看,越发欢喜,这成色,这做工,至少也得值上千两银子! 从假山上爬下来,二白喜滋滋的往厨院里走,刚进去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二白姑娘!” 二白回头,却是杜管家站在身后,面色祥和,态度反常的比平时要恭敬的多,“二白姑娘,收拾一下东西,跟老奴清山院,以后,你就是公子的贴身侍女了。” 二白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杜管家笑了笑,“公子指名要你去伺候,以后你就是清山院的上等侍女,不必住在这里了!” 二白第一反应是君烨要报复她了,所以把她放在身边,可以随时随地的折磨。 秋菱跑过来,欢喜的道,“二白,你要去清山院了?” 君烨不要丫鬟贴身侍奉,所以清山院内还没有丫鬟,二白成了君烨的贴身侍女,在别苑里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就算是杜管家,以后也要敬她三分。 往深里再讲一步,像一些大宅里,少爷的贴身侍女一般是默认的通房丫头,那就比下人更高一层了。 周围几个听到的丫鬟厨娘纷纷过来向二白道喜,叽叽喳喳,言语中更多的是羡慕。 程氏站在廊下,表情几番变化,终还是走下来,晏晏笑道,“二白,之前你刚进府时,有些误会,是我心眼细,你别往心里去!” 二白勾唇一笑,“程管事客气了,也多亏您照顾!” 程氏面上一红,干笑了两声,退到杜管家身侧。 二白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杜管家说清山院那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厨院里的不必带过去,衣服不过是自己来时穿的那套和身上这套换洗的,其他便没有了。 走的时候,秋菱跟在二白身后,十分不舍,一直牵着二白的衣角,红着眼圈道,“二白,你要常回来看我啊!” 二白捏了捏她的脸,“我就在清山院,想见随时可以见!” 秋菱嘟着嘴,“那也不一样了,你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 “乖,有事就来找我,我也跟程氏交代了,让她以后多关照你!” 二白又安抚了几句才把小丫头哄开心了,又忍不住自嘲,她这一去自己都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两人嬉笑着出了厨院,却不知身后院子里的杏树后,一双眼睛阴狠妒忌的盯着二白的背影,似有毒液从阴沉的眸子里沁出来。 良久,女子才转身,倚着杏树深深吸气,双手紧握,有血痕顺着手掌的纹路一点点渗进衣袖里,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去清山院的明明应该是她,做蒸梨的也是她,是锦二白抢了她的功劳,占了她的位置! 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却凭空被别人夺了去,她怎能甘心? 第四十七章 贴身丫鬟 二白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院。 杜管家在前面带路,温和笑道,“老奴先领姑娘去住的地方,收拾妥当,再去见公子!” 看着前后态度明显不一的杜管家,二白咧嘴笑了笑,“杜管家今日怎么这样高兴,可是新妇又为你添了喜?” 二白口里的新妇自然是杜管家养在外院的小妾,他本是偷偷养的,不愿被人知晓,何况他这个年纪还如何轻易有子嗣,知道二白是故意调侃他,杜管家老脸不禁一红,干干笑道, “二白姑娘说笑了!” 说话间,杜管家带着二白上了回廊,转了几个弯,在一红木雕花木门前停下,亲自打开门,道,“这里便是,姑娘请!” 二白抱着她那件破衣服进了门,只见地上铺着柔软厚密的地毯,屏风书案,铜炉香几,屋子布置的精致典雅,镂空的红木隔断上,水晶丝青莲纱帐以瑞兽神鸟金钩半悬,影影绰绰遮住内室的景致。 屋子弥漫着一股轻而淡的冷香,要细嗅方能闻道,金色的阳光照进来,添了几分明媚,处处透着名门氏族才能有的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 当君烨的丫鬟果然不一样,这样的屋子,这样的排场,就算是香苏首富沈家也望尘莫及,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竟然优渥至此! 二白双目发亮,摸了摸桌案上的青花瓷器,不禁一阵阵感叹,这里的每件摆设恐怕都不是凡品。 厨院的偏房和这里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一路进了内室,入目便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大到离谱,简直可容四五人横卧,上面铺着深紫色的轻丝蜀绣南锦,绫罗高枕,奢华而舒适。 二白看花了眼,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误会了君烨,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小气,竟给她预备了这样的屋子! 就算是糖衣炮弹,她也飞蛾扑火的接受! 将装着衣服的包袱往床上一扔,二白欢呼一声,猛的跳了上去,身下锦被柔软细腻,躺在上面轻飘飘如置云端,甚至就想这样一直睡下去。 她眯着眼睛,笑着点头,“满意,太满意了,杜管家,你去回了君烨,我就住这了!” 杜管家闻声进了内室,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去拉二白,“姑奶奶,赶紧起来,这可不是你的床,这是公子的,除了公子旁人坐一下都是死罪,你怎的躺上去了!” 二白惊愕的道,“什么?这不是我的床?那你领我进这屋子干嘛?” 杜管家惶恐的将床上锦被抻平,把二白的包袱拿下来,拉着她往外屋走,“你的床在这呢!” “啊!” 二白看着外屋屏风后的矮塌,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伸手指着那个将将能睡下一个人的矮塌,结巴的道,“我、我睡这?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睡君烨的房里?” 杜管家奇怪的看着她,似乎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你是公子的贴身丫鬟,自然要睡在这,半夜公子有需要,你好随时起身伺候!” 二白瞪着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有下人敲门,站在门口道有事找杜管家去处置。 杜管家应了声,对二白道,“被褥在矮塌下的柜子里,晚上睡觉时,取出来用便可,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差人送过来,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二白姑娘收拾妥当,便直接去书房见公子!” 二白讷讷点头,“好,我知道了!” 杜管家走后,二白把包袱扔在矮榻上,躺上去,发现矮榻不够长,自己的脚还悬在外面,若要睡觉只能蜷着身体,而且矮榻很窄,平躺着也就只能容纳一人,夜里若是翻身,肯定就会滚到地上去。 越想越觉得气闷,二白气呼呼的坐起来,觉得自己想的没错,君烨根本没安好心,就是想把她放在身边随时折磨! 这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亏她方才还以为他变好了! 笈着鞋,二白跑进内室,看着那张大床越看越喜欢,越是喜欢心中越气,脱了鞋躺上去,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仰头看着床顶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和四角镶嵌的夜明珠,再次感慨万千。 本来她在香苏城不算贵族也算富户了,但跟君烨比起来,她果然还是个穷人啊! 枕被柔软,淡淡冷香漂浮,沁人肺腑,二白看着那花纹,困倦渐渐袭上来,意识模糊,竟以为自己在潇湘馆的后院,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嘴里嘟囔了一句,“果子,晚饭再喊我!” 之后竟睡了过去。 睡的混沌大概觉得有些冷,闭着眼睛拉了被子盖在身上,随即睡的更香。 书房里,君烨批改公文一直到正午,下人已经摆了午饭,他坐下,看着侯在一旁的下人,突然眉心一蹙,问道,“锦二白为何还未过来?” 小厮忙上前的答道,“奴才不知!” “杜管家在哪?” 小厮又道,“杜管家方才急匆匆出了门,大概有事要料理,此时还未回府。” “嗯!” 君烨淡淡应了声,让小厮下去,自顾吃起饭来。 用了午饭,见外面阳光正好,君烨本想去湖边钓鱼,出了门又觉有些困乏,遂转身往寝房走。 进了内室,眉心微蹙,雕花大床上,床帐半落,锦被横铺,竟未叠被。 下人如此惫懒,难道是他看上去脾气很好? 君烨脸色微沉,转身想喊杜管家,忽想起下人说他出门未归,默了一瞬,便又转过头来,往床上走去。 本来他只是想在软塌上小憩片刻,此时见锦被铺着,便脱了靴子和外衣,上床休息。 掀被躺上去,君烨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双眸倏然一睁,猛然一把将锦被掀开。 ------题外话------ 今天下pk了,谢谢亲爱的们用心支持! 第四十八章 你勾引本尊! 只见大床里侧躺着一个女子,和衣而卧,蜷着身体,双眼紧闭,粉唇微张着,发出均匀且轻微的呼吸声,睡的正熟。 君烨直直的看着她,面沉似水,声音清冷,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锦二白!” 睡梦中,二白如画的眉峰皱起,翻了个身,面朝君烨,却还在睡着,只声音微哑的咕哝道,“果子别闹,冷!”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臂,胡乱的抓了一通,待抓到被角,一把拽了上来,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然后又踏实的继续睡了。 君烨俊脸铁青,平时再如何沉着的人遇到锦二白也无法再冷静,他深吸了口气,忍住将这个女人扔出去的冲动,尽力保持优雅,“本尊耐心有限,在本尊发怒之前,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是房内气氛太过冷凝,也许是君公子的存在感太强,二白长睫颤了颤,终于醒了。 床帐挡住了光线,床内幽暗,二白睡眼惺忪,睁开又闭上,随后又睁开,半眯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君烨。 随后,视线从他领口敞开的中衣转移到两人同盖的锦被上,双目大睁,猛然惊叫起来,一边叫一边胡乱的拥着被子,大声喊道,“流氓、混蛋、下流!” 君烨脸阴沉下来,“你说谁?” 二白刚醒来,脑子还不大清楚,只胡乱的蹬着腿大喊,“流氓,来人啊,非礼啊!” 君烨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按住少女乱踢的双腿,咬牙道,“再乱喊,本尊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二白哪管他说什么,起身一把将被子罩在君烨头上,对着他的头便踹了过去,“看我佛山无影脚!” 男人身上蒙着被子不知被踹在了什么地方,只听到闷哼一声。 二白踹完猫腰便往床下蹿了出去。 头刚伸出床帐,双腿突然被人拽住,然后整个人悬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怦然落在床上,紧随其后君烨压上来,死死地将她双手扣在头顶上。 君烨怒了! 从未被人踹过的大司马真的怒了! 漆黑的凤眸中透着逼人的寒气,紧抿的薄唇阴沉冷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低沉的嗓音更是紧绷,“锦二白,你觉得本尊不会拿你怎样是不是?” 这一摔把二白彻底摔清醒了,想起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便怂了,一双流媚桃花眸沁着泪珠,皱着小鼻子,咬着下唇委屈的道,“我错了,我刚才睡迷糊了,脑袋不清醒,大爷饶命!” 两人身体相贴,呼吸相闻,且君烨只穿了薄薄的中衣,隔着两层布料,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床帐上丹青色的莲纹被午后的阳光映射成斑驳破碎的光影,如月影暗转,流泻出一片暧昧的奢华,少女眼波如水,呼吸如兰,君烨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如花瓣的粉唇上,胸口突然滑过一抹酥软,未及多想,低头吻了上去,将少女的尾音全部吞入了口中。 二白猛然瞪大双眼,呆呆的看着男人,落在他半阖的黑眸中,如坠深渊,脑中的迷糊变成空白,只傻傻的任男人启齿攻入,霸道扫荡。 男人的吻生疏而粗暴,几乎是蹂躏的吻着她的唇,像个独裁的统治者,急切的想要占领属于他的领地,寸寸吞噬,毫不留情。 二白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觉唇上生疼,火辣辣的痛,嘴里发出“呜呜”的反抗声,奋力的挣扎起来。 然而双手被他扣住,双腿被压住,如何挣的开,二白越发心急,张口便去咬男人的舌头。 不待她得逞,男人突然从她嘴中撤离,身体依旧压着她,深邃的眸子幽幽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浅笑,放开她的手腕,长指勾起她的下巴,声音沙哑的道,“你勾引本尊!” 二白看不到自己此刻水眸迷离,嫣唇红肿的模样如何娇媚,开口刚要反驳,男人已经再次压下来,将她未出口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这一次他吻的极其温柔,轻轻吮吸她微肿的唇瓣,带着漫不经心的挑逗和暧昧,一点点耐心的深入,吻过她每一处娇软柔嫩,含着她的软舌,轻噬慢咬。 渐渐的,缠绵愈深,男人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无底的深渊,看一眼便会沉溺其中,再挣脱不得。 淡淡冷香环绕,丝丝缕缕,顺着男人的吻化在她的口中,再一点点渗入血液,迅速的蔓延,二白被吻的浑身酥软,脑袋混沌,被放开的手臂不知所措的垂在一旁,本能的跟着男人的节奏,浅浅回应,缓缓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内光线越发暗淡,君烨终于停下来,目光落在少女敞开的衣领下,看着挂在细白脖颈上的玉佩,眸子冷然,目光渐渐清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翻身下床,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床榻,一边穿外袍,一边嗤声道,“倒是小瞧你了,慕容遇这块玉佩是十五岁时他母亲送他的生辰礼,竟给了你!不过认识两三日,果然使的好手段” 二白犹自沉浸在那冷香中,身体虚软,闻言猛然瞪着水眸对男人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少女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动情的软媚,气势全无。 男人身体却微微一紧,回眸浅浅瞟她一眼,面上越发冷淡,“别再偷懒,穿好衣服,到书房来墨墨!” 说罢,转身便出了卧房。 身后,二白气哼哼的将一个软枕扔了出去,“两面三刀,喜怒无常,占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唇上一阵火燎般的疼,二白抬手摸了摸,似肿了很高,心中越发气愤,又恼自己方才被美色迷了心智,竟任由他施虐。 翻身刚要下床,低头才见自己的衣领上的扣子不知何时已经解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甚至能看到里面浅绿色的亵衣,那翠玉映着雪肤,活色生香,刚才还气势凛然的二白顿时红透了脸。 第四十九章 徐秦氏闹事上门 整理好衣服,开门出去,有不明情况的下人从院子里过,望过来脸上满是惊诧。 二白若无其事的往书房里走,心情悻悻,一闭眼脑子里边是君烨漆黑如墨的眸子,于是越发抑郁。 刚转过回廊,突然见院门口一个小厮巴头探脑儿的站在那往院子里望,旁边洒扫的下人过去喊道,“什么事?” 那小厮立刻站直了身体笑道,“我是前院的,方才门口来了个人找说找她们家掌柜锦二白,我去了厨院,厨院管事说锦二白现在在这里伺候,您可见着她了,麻烦帮小的传一声话!” 洒扫的下人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在这院里,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扫把,刚一转身,就见二白从石阶上下来了。 二白直接走过去,问那小厮,“什么人找我?在哪?” 小厮忙恭敬的笑道,“您就是锦姑娘,找您的是个妇人,还在正门那等着呢,您跟我来!” 能在这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得主子欢喜的,小厮自不敢得罪,一脸谄媚的笑,躬身在前带路。 妇人? 十有八九是她馆里的红娘,但肯定不是七娘和九娘,她两人若找她早就进府了,必不会听话的在门口等着。 若是别人? 定是馆里出事了! 二白心中一凛,加快脚步往院门走去。 门口那里站着个穿藕色对襟袄的妇人,果然是馆里的秀姐儿。 她一脸焦慌,正在那来回的转悠,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二白顿时双目一喜,疾步跑上来,脱口道,“掌柜的!” “出了什么事,慢慢说!”二白面容沉着。 秀姐儿也稳了几分心,道,“掌柜,今日早上东城千竹巷的徐家妇人来了,说咱们馆给她儿子说了一个破烂货,非要退亲,金巧妹子上去和她理论,被她拽着头发打了两巴掌,当时在馆里的姐妹都上去给拉扯开,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总算把她弄走了。谁知过了晌午,徐秦氏又带着几个侄子亲戚来了馆里,说不退亲的话,就砸了咱们潇湘馆,我来的时候七娘正撑着,我便急急赶来找您回去!” 二白面色凛然,冷声问道,“她家儿子退亲,去找女方家里便是,找我们馆里做什么?” “掌柜的您有所不知,这女家姓常,嫁到徐家已经三年,家里父母早就没了,还只有一个哥哥嫂嫂,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哪肯再收一个吃闲饭的,硬是不肯退,还上门威胁过徐家,徐秦氏虽是个破撒子,却不敢和常家哥哥硬来,便赖上了我们!” 二白点点头,“嗯,我们马上回去,路上边走边说!” 说罢,二白对着守门的侍卫交代了几句,让他转告杜管家她有事回潇湘馆,办完便会回来! 两人出了君府别苑,有马车正在门外等候,坐上车,快马加鞭往潇湘馆赶去。 在到潇湘馆之前,二白通过秀姐儿的描述基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这门亲事的确是潇湘馆做的。 香苏城东城有一片巷子基本住的都是穷人,千竹巷就在里面,徐秦氏的男人死的早,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在那几条街上有名的泼辣。 因为家里穷,徐秦氏的儿子过了二十有五还没能娶上媳妇,便常常来潇湘馆里找金巧帮忙提亲,金巧是徐氏远房的表妹,因这层亲戚关系,便格外给留意着。 后来,还真有一户人家愿把女儿嫁过去。 这户人家住在城外二十里的常乐庄里,常家有一儿一女,男人好吃懒做,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儿子娶了外乡的女人,又一心想把女儿嫁到香苏城里,耽误到过了二十了还没嫁出去。 金巧见过那女子,长得还算干净,人也老实能干,便和徐秦氏说了。 徐秦氏自是欢天喜地,痛快的答应了,让金巧带着聘礼去常家。 常家听说徐秦氏住在城里,自然也欢喜的很。 两家很快便张罗着办了喜事。 成亲后,常氏的父亲经常借口来管女儿要钱,徐秦氏对常家越发厌恶,对儿媳也开始满,而且此时常家才知道徐家原来也是个破落户,言语中多有嫌弃,于是两家结怨越来越深。 两年前,常父一日夜里喝醉了酒跌倒村外的水洼里淹死了,儿媳对常母每日非打即骂,不过半年,常母也去了,家里还只有一个哥嫂。 而这两年间,常氏嫁到徐家竟未生过一男半女,徐秦氏便一心想让儿子休了另娶。 岂知常氏虽没了父母,哥哥却不是个老实的,在村里颇有诨名,听说徐家要休了他妹妹,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直接挑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他们常家是不会收的,徐家要是敢休妻,他就天天闹的徐家不得安宁。 徐秦氏虽泼辣却到底是个妇人,被常氏哥哥一闹,果然不敢再找上门说退亲的事,但又咽不下这口气,每天看到常氏便气不打一处来,想来想去,竟找上潇湘馆,说这门亲是潇湘馆给说的,馆里要给她个交代,更骂金巧没安好心,要绝了她家后,几番上门撒泼打闹,要么让潇湘馆赔一千两银子,要么让潇湘馆给退了亲,已经到了无赖的地步。 偏巧赶上这几日九娘的妹子生产,九娘回家看妹子去了,七娘又头风发作,应付的疲累,秀姐儿无奈,才不顾七娘阻拦到君府找二白回去。 50、被吻了很委屈 两人进馆的时候,徐秦氏带着闹事的人已经都走了,一楼大堂里一片狼藉,八宝屏风倒在地上,椅子被扔在窗下,碎瓷片扔的到处都是,馆里的红娘和下人都在收拾。 七娘坐在红木雕花长椅上,手撑着额头,看上去也气的不轻。 看到二白进门,所有人都是一愣,停了手里的活,直直的看着她,一时间整个大堂里竟是鸦雀无声。 七娘抬起头来,也是一怔,起身走上前,垂着头,福下身去, “掌柜的!” 所有的红娘和下人都走上前来,皆弯下腰去,声音欢喜,甚至带了微微的哭腔,齐声喊道, “掌柜的!” 二白站在门口,背光而立,晚霞映在少女的身上,她眉眼精致,气质清卓,只站在那里,便让所有人安下心来! “掌柜的,你罚我吧,是我没照看好潇湘馆!”七娘低着头,声音虚弱,脸色更是苍白,之前总是气势十足的人被疼痛折磨的消了大半精气神。 “不,跟七娘无关,这媒是我做,亲戚也是我招来的,掌柜的就算把我赶出去,我也没有二话可说!” 金巧上前一步,脸上赫然一个掌印,异常醒目。 二白目光冷了冷,在众人面上一扫,淡声道,“谁也不用自责,这里也不用收拾了,关上门,所有人跟我上楼,把详情情况再仔细跟我说一遍!” “是!” 众人簇拥着二白往二楼去,在二楼花厅里,一直到夜里掌灯,众人才散去。 二白回了后院,知道她回来果子和乔妈自是异常高兴,做了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菜,乔妈更是问长问短,难过唏嘘,不明白二白好好一个小姐,一个大掌柜,为什么偏偏要去人家做丫鬟。 好容易安慰好了乔妈,果子又开始唠叨。 唠叨君烨冷漠无情,唠叨二白贪财去受苦,唠叨那只恶鸟鸟仗人势……。 好容易唠叨完了,又盯着二白的嘴唇看了半晌,疑惑的问,“小姐,你的嘴怎么回事,好像肿了?” 二白顿时紧张起来,端了茶杯遮掩,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是吗?大概、大概上火了吧!” 说罢,在果子惊疑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回到寝房,二白拿了铜镜左右的照,原来真的还肿着,怪不得方才给七娘她们开会的时候,有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嘴唇上瞟,她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有气势,她们故意想模仿,原来是憋着笑话她呢! 洗了澡躺在床上,二白伸了个懒腰,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果子进来息了灯,又换了安神的熏香,才轻步退出去。 屋子里暗下来,月光淡淡,一切古朴而宁静,二白困意渐渐袭来,脑子里模糊的想着明日要另请个大夫来给七娘治头风,原来七娘头风已经疼了三五日了,每日食不下咽,寝不得安,汤药也喝了几副,仍不见效果,又遇上徐秦氏家的事,越发严重。 听说西街有个老大夫,治头风脚痛都很好,明日定派人去请来。 君烨还让她去墨墨,见她没去,不知又会怎么发脾气。 ……。 想着这些杂事,二白渐渐陷入深眠,月色下烟香袅袅,窗外秋虫低鸣,夜越发静寂无声。 再说君府别苑,君烨在书房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见二白过来,脸色一沉,招了下人进来,淡声道,“去看看锦二白,是不是又偷懒了?” 下人刚出了门,就见杜管家回来了。 杜管家摆手让他下去,不用看了,自己敲门进去,恭敬的回道,“公子,二白姑娘的潇湘馆里出了事,她回去料理了,完事就会回来!” 君烨眉头微皱,“什么时候出府的?” 杜管家思忖一瞬,忙道,“大概半个时辰前!” “嗯” 君烨淡淡回应了一声,挥手让杜管家下去。 窗子半开着,杜管家在院子里吩咐下人的声音随风飘进来,“去拿粘杆,院子里是不是蜜蜂太多了?公子的唇都被蛰肿了,你们这些偷懒的夯货,再这样大意,早晚将你们赶出去!” 屋内,君烨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阿鸾似感知到主子心情不太好,落在桌案上,叼了一颗开心果放在他手边。 君烨勾唇一笑,长指摸了摸阿鸾腹下的软毛,慵懒的道,“你说她是不是闹脾气了?一走了之?被我吻了很委屈?” 阿鸾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叫道,“她、她?丑八怪?” 君烨两指轻轻一弹,“若是再让她听到你喊她丑八怪,染黑了你,别想着本尊再帮你!” 阿鸾被指风一扫,旋飞出去,爪子抓着金杆转了两圈才站稳,翅膀收紧,猛然闭紧了嘴巴。 第二日,未到巳时,潇湘馆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徐秦氏带着几个远房的侄子,个个人高马大,满脸戾气,将潇湘馆的门一堵,大有要拆馆的架势。 也不敲门,徐秦氏踹门便入。 然而往前走了两步,刚要撒泼大叫,便登时一愣。 只见通往二楼旋梯中间的长椅上,二白款款而坐,七娘站在一侧,雕花长椅后二十多个红娘站的笔直,皆目光冷然的瞧着她。 中间少女一身翠岱色织锦绣连枝长裙,长发高挽,眉目精致清冷,气质卓然,看上去还年幼,浑身的气势却似贵女般让人无法忽视。 徐秦氏带来的人将光线一挡,屋子里立刻暗了几分,越发显得少女面色沉淡,她随意的倚着木椅,勾唇一笑,目光凌厉,“这是要砸了我潇湘馆?” 第五十一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徐秦氏心头突的一跳,咧嘴笑道,“原来锦掌柜回来了!那正好,您是当家的,给我们凭个理!” 二白瞥她一眼,端了茶浅饮,“我这是红娘馆,不是衙门,你退亲也罢,找人说理也罢,请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呦!这话推的还真干净啊,这人是你们给提的亲,你们不管谁管?” 徐秦氏扯着嗓门叫嚣,歪着头,斜着眼,泼妇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徐秦氏和君府厨房管事程氏都是泼辣的人,但又有不同,程氏性格更凌厉,待人严苛,而徐秦氏则是十足的市井泼妇。 二白淡笑一声,“我们做的媒,却不是我们卖的人,没有售后服务,想休妻退亲是你们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耍无赖你也看看什么地方!” “那我不管!”徐秦氏一扬手,一副无赖凶恶的模样,“反正人是你们提的,现在就得给我个交代!” “那你要什么交代?” “赔偿我们家一千两银子,或者把这个女人送回娘家去!”徐秦氏将身后的一个女子猛的往前一拽。 那女子便是常氏,不过二十三四岁,看上去却似三十多的妇人,头发枯黄,脸色蜡白,眼角布满皱纹,一身暗青色麻布襦裙,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缩着肩膀,被婆婆推了个趔趄,却一声不敢出,枯瘦的手不断的搓着衣角。 相比之下,徐秦氏脸色反而要红润的多。 二白吹了吹茶沫,冷笑道,“你活了大半辈子原来还没准备好棺材本呢?” 二白身后的红娘噗嗤噗嗤笑出声。 徐秦氏脸色一变,“锦掌柜,都说你为人豪爽仗义,却原来是这样欺负穷人的!” 二白耸了耸肩,“你听差了吧,外人对我的评价分明是贪财小气!” 徐秦氏双手插着腰,做茶壶状,摇头晃脑的笑道,“锦掌柜财大气粗,自然不把我们这些穷苦人放在眼里,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给交代,我便天天来闹,听说你们潇湘馆日进斗金,我来一日,你们就少挣一天的银子,还有,砸坏了东西,我可不管,这样算下来,也不止一千两银子了,锦掌柜是生意人,这个账应该比我一个老婆子算的明白!” 那把无赖说的理直气壮的语气,连门外看热闹的人都不断摇头,对着她指指点点,更有和二白不错的街坊邻居喊道,“太嚣张了,锦掌柜的告官吧!” “是啊!锦掌柜的告官,让他们挨板子!” “太不讲理了,欺负人啊!” …… 常氏惶恐的拉了拉徐秦氏的衣角,低声讷讷道,“娘,您别为难锦掌柜了,明日我就自己回家去!” 徐秦氏脸色一变,推了她一把,啐骂道,“你回哪去?你回了家你那哥嫂能容的下你,还不是给老娘送回来,没人要的贱货,一边儿呆着!” 常氏瑟缩了一下,脸色更白,果然不敢再出声。 见门外百姓仍旧叫喊,徐秦氏回头怒吼道,“谁他娘的在说话,老娘拔了他舌头,家里自己娘们儿都跟人爬炕了,还有心情管闲事!” 她说的难听,有几人脸色难堪,但她身后那几个远房侄子人高马大,看上去便不是好惹的,只能啐了一口,愤愤扭过头去。 徐秦氏回过头来,挑着眼,嚣张的道,“告官我也不怕,反正我也没把你们怎么样,差人来赶我们,我们就走,明日我还来,我看你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七娘早晨吃了药,这会精神好些,凌厉的扫她一眼,“你闹便闹,你耗的起,我们也耗的起!” 二白缓缓起身,负手弯唇一笑,“不,本掌柜的耗不起,也不想耗,所以,今日便了结了吧!” 徐秦氏以为二白要给她银子,脸上一喜,却见二白脸色猛然一变,高声喝道,“全部都给我进来,给我往死里打!” 二白话音一落,只见门外突然涌进来数十人,都是街上的地痞流氓或是乞丐,人人拿着碗粗的木棒,披头散发,似恶鬼一般闯进来二话不说,对着徐秦氏和她那帮侄子挥棍便打。 徐秦氏没想到二白会有这出,没有防备,一惊之后顿时慌乱起来,而且她找的人都是在乡下的亲戚,平时做农活,看上去有把子力气,但和这些经常打架的地痞根本没法比,一个个被打的鬼哭狼嚎,抱头乱窜。 一时间大堂里大乱,惨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 徐秦氏也挨了两棍子,躺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救命啊,杀人了,潇湘馆的掌柜要杀人灭口!” “打死人了,报官啊!” 然而门外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肯帮她,有个跟她来的人想趁机遛出去,却被门外的人将门堵死,连个缝都没留。 二白身后的红娘看着徐秦氏挨打,个个觉得痛快,有的胆大的,还上去踢了两脚。 二白抱胸站在那,冷声道,“照死里打,打残了我出药费,打死了,我给他准备棺材!官府里追究,不管谁被抓进去,我保他全家衣食无忧!” 被二白找来的那些地痞闻言打的更是起劲,拳头棍棒齐上,衣服鞋子乱飞。 徐秦氏和那些亲戚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从最开始的嚣张到哭鸡鸟嚎的躲避,纷纷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然而二白不说停,棍子依旧一棍棍的打下去,打在肉上闷声作响,渗人骨髓,徐秦氏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已经放弃反抗,躺在地上装死。 这些地痞乞丐本就是家中穷苦才不得不出来混口饭吃,然而大燕律法严明,他们平日里也就只能温饱,偶尔家里人还要挨饿,所以即便是去坐牢,只要二白给银子,他们也是愿意的。 门外的百姓也跟着叫好,他们打的越发起劲,被打的那些徐秦氏的亲戚早已招架不住,一个个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饶,哭喊着再也不敢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五十二章 恻隐之心 二白命两人架住徐秦氏,走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金巧还回去的!” “啪!” 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潇湘馆打的!让你从今以后明白,不自量力,也要分个人物和地点,懂了吗?” 徐秦氏之前就已经挨了不少棍子,又被二白打了两巴掌,眼眶肿起,头发也散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早没了嚣张的气势,“锦掌柜,我不敢了!不敢了!” 架着她的两人一撒手,徐秦氏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腿,哭的声嘶力竭。 旁边常氏躲在桌子下,爬出来想去扶她,却被徐秦氏一把推开。 二白蹲下身,勾唇笑道,“在闹下去,官府的人就该来了,这样的群殴,到时候谁也别想逃,我的人是地痞乞丐,随便抓,你的呢?你要怎么和你的亲戚们交代?而且,我这馆里这几日被你砸的都在这,估算的话也有上千两银子,你赔的起吗?” 徐秦氏一愣,也不哭了,抓着二白的裙摆慌张的道,“锦掌柜,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您放过我吧,我再不敢来闹了,您让他们别打了!” 二白冷笑,“再不闹了?” 徐秦氏啪的朝自己甩了一个嘴巴,“再不敢了!” 常氏爬过来,拽着二白的衣角,砰砰磕了几个头,“锦掌柜的高抬贵手!” 二白看了看常氏,对着厮打的人群淡声道,“都住手!” 那些地痞立刻都停了下来,乌拉拉站在一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徐秦氏的人,一个个惨叫哀鸣。 “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让人送你们出去!”二白负手而立,沉声问道。 “我们自己走、自己走!” 徐秦氏在常氏的搀扶下起身,地上的人也爬起来,一瘸一拐的互相扶着出了门。 门口的街坊让出路来,不知是谁对着徐秦氏啐了一口,徐秦氏却什么也不敢说,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 看热闹的人相继散去,不忘对着二白打招呼,“锦掌柜的有空来店里啊,我给您留了上等布料!” “锦掌柜去我那喝茶啊!” ……。 二白一一笑应。 待馆里安静下来,二白吩咐七娘给那些地痞乞丐分了银子。 那些人欢天喜地的收了,感激的道,“锦掌柜,下次有事您直接招呼,只要您一句话,赴汤蹈火我们也去!” “多谢!” 二白送他们出门,馆里的红娘全部都围了上来,喜笑颜开,痛快异常。 “告诉厨房,今日给大家加菜,上好的女儿红开两坛!”二白笑喊了一声。 前院另有厨房做饭,闻言忙去准备了。 众人嬉笑打趣,“今日掌柜的厉害了!” “就开两坛酒,哪够喝,要我说开它个十坛八坛才好!” “你知足吧,凭咱掌柜的贪财,两坛酒还不知道要疼的几日睡不着!” “掌柜的刚替咱出了气,你就编排她,一生气,滴酒不给你沾!” “我错了,我自己掌嘴!” “哈哈……” 众人嬉闹了一阵,和下人将大堂收拾干净,各自散了。 午后,二白睡了午觉起来,乔妈熬了红豆莲子粥,喝了半碗,二白唤果子进来,吩咐道,“你找个人去徐家,把常氏找来,不要被人发现。” 果子不解的问道,“找她做什么?” 二白捧着碗,思忖道,“我自有事找她,你尽管去就是!” 果子“哦”了一声往外走,刚下石阶,迎面七娘走过来,喊道,“干什么去?” 果子道,“小姐让我找常氏来!” 说罢,下了石阶,便要去安排马车。 “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七娘一声轻喝,“先别去!” 果子停步回身,“怎的了七娘?” 七娘笑了笑,“先别去,我和掌柜说完话你再去!” 果子眨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听话的点了头。 七娘进了二白的房间,挑着凤眼一笑,“这红豆粥的香味打门外就闻到了,乔妈对你最是心疼,你还舍得再去君府做丫鬟?” 二白给七娘也盛了一晚,问道,“头风可好了?” 七娘点了点头,“换了方子,比之前好多了!” 说罢挑眉一笑,“你要找常氏?因为人家护了你一句,便生了恻隐之心了?” 二白眼珠一转,轻嗔道,“七娘这看人心的功力越发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七娘嗤了一声,“别人我了解,你这心思我却是透透的。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徐秦氏还是个不通事理的泼妇,她如今不闹咱就谢天谢地了,你凭白的还去招惹她?” 二白下巴搁在软木桌案上,带了几分孩子气,糯声道,“那常氏实在可怜,娘家人不管,徐秦氏在我们这没得到什么好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我找她来和她说几句话,至于她听不听,今后怎么做,全看她自己。” 七娘叹了一声,“我还是不赞成,但你素来倔强,想做的事做不成便一直惦记着,所以我也不拦你,只是怕最终你还是一番好心招来了豺狼。” “嗯,我有分寸,放心吧!” 七娘点了点头,起身出去,替果子安排了马车,往东城去了。 ------题外话------ 十二有话说:前几天和编辑商量后,红媒换了个更接地气的名字,现在叫《盛宠贪财小掌柜》,怕妞们蒙圈,所以封面暂时不换,二白还是那个二白,君大司马也还是那个傲娇的君大公子,希望妞们继续支持! 第五十三章 常氏 半个时辰后,常氏便被接来了,依旧是上午的装扮,上面还蹭着泥土,头发重新梳理过,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脸上却多了两道血痕,似是被指甲剐的,看来上午徐秦氏回家后又打了她。 进门后跟在果子身后,垂着头,拘谨的站着。 二白让她坐下,她推辞了一番,才在红木圆凳上坐了,偏着身子,只坐了少半凳子。 二白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出来徐秦氏可知道?回去会不会罚你?” 常氏缩着脖子,不敢正眼看二白,更不敢去端那杯茶,只讷讷道,“不、知,果子姑娘不让我说,我来时便告诉娘说去秀云家描个花样,很快就回去。” “嗯!”二白点了点头,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问道,“你可想离开徐家?徐秦氏做这些不过是想赶你走,你自己呢,愿意离开吗?” 常氏立刻惶恐的瞪大了眼,怯懦的摇头道,“我娘家只还有兄嫂,他们不会让我回去的,我一个妇人家离开了徐家能去哪里?” “只要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你可以来潇湘馆,做不了红娘可以做个下人,有月钱,也不会挨打,比你在徐家肯定要好的多!”二白看着常氏惊讶的表情,不待她开口,继续道,“徐秦氏那里你不必担心,她早就想把你赶出去,现在你有了去处,她定会同意。” 常氏麻木的双眼中透着几分茫然,半晌,摇了摇头,“多谢锦掌柜的好心,不过我已经是徐家的人,我男人不休了我,我不能走。” 二白听到这有几分明白了,“你和徐安感情很好,他对你好吗?” 常氏本苍白的脸上染了几抹红晕,扭捏的点了点头,“他对我挺好,娘打我的时候,他也会帮我说话。” 二白微一点头,一向都是强母弱儿,看来徐安性格也是异常懦弱,所以虽然心里喜欢妻子,但看到妻子挨打受苦,除了求几句情也并不敢反抗。 思忖一瞬,二白道,“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既然不想离开徐安,我倒是可以另外给你们找个去处,西城锦里客栈的福掌柜和我有些交情,福掌柜人也很不错,我可以介绍你和徐安去那里找做工,既能离开徐氏,也能挣钱糊口,不用再看徐秦氏的脸色。” 常氏有些动心,有些犹豫,“只怕我娘不会答应。” “这个也不难,只要你和徐安两人同意,你可以让徐安去说,你们挣了钱每月给徐秦氏一半,有银子花,她未必不肯。”二白语气一顿,郑重的道,“但你切记不可说我的主意,否则,徐秦氏必然以为我从中挑拨,便不会同意,你只说是亲戚介绍的。” 常氏连连点头,“是,我晓得其中厉害,回去我便和我男人说,明日我给您回复。” 二白弯唇笑了笑,“好,我等你消息。” 常氏起身,对二白鞠了个躬,转身出门了。 七娘进来,挑眉笑道,“难得看你不因为银子这般替人费心思,那常氏便这般让你上心?” 二白端着茶盏抬眸看过来,“你不觉得常氏很像当初的你吗?” 七娘顿时一怔,半晌,才自嘲一笑,“是呢!老娘当初也是这般傻!” 幸好,她骨子里还有几分要强,幸好,她遇到了锦二白。 希望常氏,也如此幸运。 第二日一早,常氏偷偷跑来,告诉二白,她和徐安商量过了,愿意去锦里客栈做工,徐安保证会说服徐秦氏。 二白很高兴,派人送常氏回去。 既然两人已经同意,吃过早饭后,二白先去了一趟锦里客栈,见了福掌柜,和他说了此事。 锦里客栈的福掌柜热心实在,听了二白说了关于常氏的事,立刻点头答应让他们到客栈来,徐安可以做伙计,常氏也可以做个洒扫的下人,保证绝不会亏待他们。 二白谢了福掌柜,从西城再回来的时候已快到晌午。 刚到潇湘馆门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大门紧闭,还有几个看热闹的热扒着门缝往里瞧,看到二白来,忙让出一条路来。 二白推门进去,便见徐秦氏带着常氏正坐在大堂里。 七娘坐在长椅上,见二白进门,起身迎过来,“掌柜一大早的去哪了?累不累?果子,赶紧端香茶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二白让到椅子上坐了,二白端着香茶慢饮,旁边七娘给她拂裙子上的尘土,两人似都没看到徐秦氏一般。 徐秦氏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目光闪躲,看二白的眼神有些畏惧,但仍是掐着腰阴阳怪气的道,“锦掌柜,昨日这打我也挨了,好话我也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二白淡淡抬起眸来,沉声道,“什么事?” 被二白冷冽的目光一扫,徐秦氏心头便忍不住一哆嗦,气势也泄了七分,勉强撑着冷脸,嗤笑道,“锦掌柜不用跟我装糊涂,小蹄子都已经跟我说,你怂恿她带着我儿撇下我老婆子不管,要出去单过,锦掌柜,您有钱有势,但这手也伸的太长了点吧!” 七娘长目扫过来,“徐秦氏,脸上的肿还没消呢吧,说话注意点,别扯破了嘴!” 徐秦氏眼睛歪着,闭嘴冷哼一声。 二白缓缓吹着茶,轻淡的问道,“哦,常氏如何和你说的?” 徐秦氏瞪了常氏一眼,得意的冷笑道,“今日一早,我跟她说要给她做件新衣裳,她就感动的什么都说了,你要她带着徐安去西城,还让她别告诉我是你出的主意,有没有这种事?” 二白转头看向常氏,常氏满面羞红,紧紧低着头,站在徐秦氏身后,依旧那副懦弱的样子。 二白放下茶杯,淡声道,“不过是看你家日子过的紧,想给徐安夫妇两人找个差事罢了,既然嫌远,不去也罢,我不过随口一说,去不去自然你们家自己商量,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嘛!” 最后一句二白说了缓慢,带着丝丝笑意,常氏却白了脸,两手扭着衣带,一眼不敢看二白。 第五十四章、只能是朋友 徐秦氏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道,“锦掌柜真是菩萨心肠啊,看来我还得感谢锦掌柜呢!既然觉得我家穷,不如您赏点银子,那我们才真能念您的好呢!” 七娘冷笑一声,“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徐秦氏身上的伤疤好像还没好吧!来这要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那几两银子!既然不去,也没有废话可说了,来人,送客!” 徐秦氏被噎的脸色青白,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见常氏没跟上来,立刻扯着嗓子骂道,“骚贱蹄子,还不走,等着人家请你喝茶呢,真以为有人那么好心!” 徐秦氏一语双关,常氏闻言缩着肩膀,忙追了上去。 二白倚着七娘肩膀上,无奈的道,“你说的对,果然是好心招来了豺狼,我是不是很蠢?” 不是人人都是七娘,还是她太天真了! 七娘揽着她肩膀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常氏没那个福气,不是你的错!” “不用安慰我了,我识人不清,多管闲事,我要从中吸取教训!”二白深吸了口气,认真的道。 “那你得到了什么教训?”七娘打趣的问道。 二白一脸郑重,“没有银子的闲事以后绝对不再管!” 七娘一怔,随即嗤嗤笑起来。 “二白!”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低呼,云熠走了进来,脸色沉郁,见二白和七娘两人正在说笑,神情才渐渐缓下来,温润一笑,“听说潇湘馆里有人来闹事,我匆匆赶来,看你这样子,大概是已经解决了!” 二白起身,抱胸咧嘴一笑,“你是来晚了,没看到热闹!” 七娘也跟着起身,笑道,“掌柜的和云公子去后院说话,这人来人往的,太杂乱了!” “好,七娘去忙就是,我和二白说会话!”云熠眉目温和,有礼的道了一声。 二白带着云熠往后院走,已经入冬,满园黄叶翻飞,烟菊团簇。 两人踏石径慢行,云熠一身月白色长袍,眉目俊朗,面如冠玉,目光不时的看向身侧的少女,清浅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还回君府?” “昨日徐秦氏上门闹事,秀姐儿去了君府找我,还要回去,不过且让我偷懒两日。”二白挑眉一笑,笑的狡黠潋滟。 云熠目中闪过一抹失望,微一点头,又皱眉道,“是不是在君府很苦?我几番想去看你,又怕给你招惹麻烦。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去君府做下人?” 路边是一颗香梨树,结满了黄橙橙的梨子,二白踮脚摘了两个,给云熠一个,一个自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满嘴梨汁,清甜爽口,她边啃梨,边道,“为了银子呗!你我相识多年,你又不是知道我的原则,没有银子的事我怎么会去干?” 云熠手里拿着香梨,看着她无奈的笑,“不如你嫁给我好了,云家的店铺很多,都给你打理!” “然后银子交给你娘!”二白瞥他一眼,“还省了请掌柜。” 云熠摇头失笑,伸手一敲二白的头,“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每天想什么?” 二白刚要躲,就见云熠突然道,“别动!” 他一只手臂揽住二白的肩膀,摸在她头顶的手下滑,轻轻抿去她唇角的梨汁,目光缱绻温柔,“没有丝毫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偏偏、又比那些姑娘更让人想亲近。” 二白瞪着一双桃花眸,直直的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块梨,含糊且惊愕的问道,“你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云熠揽在她肩上的手臂一紧,擦唇角的手指也变成了轻抚她白皙的脸颊,唇角依旧含着清柔的笑,“可以吗?” 二白吓了一跳,刚要对失足少年进行一番教育,突然眉梢一挑,她猛然转头,便看到几丈外,君烨站在一颗合欢树后,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淡漠的看着她。 身后杜管家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板正的面孔上有些尴尬。 二白向后跳了一步,君烨这是抓她来了,一紧张,半块梨卡在嗓子里,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云熠慌忙去给她拍背,“这么不小心,吃个梨也能卡到,果然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 二白咳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君烨,只见他脸色越发阴沉,一双黑眸幽深难测,冷淡凌厉。 云熠顺着二白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君烨和杜管家两人,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将二白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道,“原来是司马大人大驾光临,请移步正堂,让下人上茶!” 那语气分明是主子招待客人一般。 君烨俊颜波澜不惊,声音微冷,“不必了,本尊路过此处,来接本尊的贴身丫鬟。” 云熠听着贴身两字觉得格外刺耳,“二白许久不曾回来,可否容她在家里多留几日?” 君烨目光瞥向他身后的少女,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杜管家,带她回去!” 云熠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再和君烨请求,身后二白突然拉住他,“不必说了,出来三天我也该回去了,云哥哥刚才那番话以后请不要再说了,我们是朋友,一直都只能是朋友。” 云熠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落寞一笑,“二白,你总是让人看不透!” 第五十五章 你整个人都是本尊的 杜管家上前道,“二白姑娘,走吧,公子还在门外等着呢!” “嗯!” 二白应了声,此时乔妈乔伯果子还有七娘等人知道君府来人要接二白回去都围上来,千般嘱咐交代,乔妈将一个包袱递给她,哽咽道,“里面都是你爱吃的,有事就回来,乔妈给你做好吃的。” 果子亦是一副依依不舍,目中含泪的模样。 “我又不出远门,就在香苏城里,别担心了!”二白安慰了乔妈和果子,又嘱咐了七娘几句,最后和云熠道别,往馆外走去。 临门的街上果然停着君府的马车,车身漆黑,马匹神俊,一见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杜管家站在马车前,笑道,“二白姑娘,咱们回吧。” 二白回身挥手和送她出门的众人道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推门进去,马车内布置的雅致舒适,君烨一身深紫色锦缎宽袍,姿态慵懒的倚着软枕,手里拿着书卷,垂眸看的认真,面色沉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马车轻微一晃,缓缓驶向君府别苑。 二白远远的离他坐下,见男人似不愿搭理她,也不上前找没趣,抱着乔妈给的包袱,自顾撩帘往街上张望。 街上人流息壤,各种小贩高声叫喊着,还有一伙杂耍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人太多,马车走走停停,行的缓慢。 对面有一个摸骨的算命瞎子正捏着一个妇人的手腕来回摸索,明显是个江湖骗子骗财骗色,坐在那的妇人一脸紧张的看着,恭敬的一动不敢动。 二白看的正有趣,就听男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过来,给本尊捶腿!” “啊?”二白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未收起的笑,随即眼睛一瞪,“捶、腿?” 君烨抬眸浅浅瞟她一眼,“作为贴身丫鬟,捶腿都不会?” 二白眼珠一转,忙点头笑道,“会,当然会!” 走过去,在君大爷面前半跪下去,二白双手握成拳在他腿上敲打起来。 “太轻,没吃饭?”某人语气冷淡嫌弃。 二白深吸了口气,默念着“不与智障计较”,手上用了几分力。 单膝跪着,一会便腰疼起来,二白干脆盘膝坐下,将君大公子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揉捏起来。 君大公子大概是被捏舒服了,脸色微微缓一些,淡声问道,“你喜欢那个姓云的?” 二白冷哼道,“主子连下人的私事也要管吗?” 君烨拿书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二白,见她抿着唇,脸上带着赌气。 因为和那个男人分开不高兴,还是被他指使不高兴? 君烨放下书,把腿也从二白膝上放下来,沉声道,“过来!” 二白向他身侧挪了两步,挑眉看着他,“还要捏肩?” 君烨漆黑如墨的眸子凉凉的看着她,俯身靠近,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勾唇道,“知道何为主子?别说私事,就是你整个人,都是本尊的!” 两人贴的极近,甚至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的倒影,二白似是被他的话镇住,一时无言,只愣愣的看着他。 君烨眸子一暗,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他唇舌缱绻,温柔的探入,一下下勾着她回应,手臂揽上她的腰身,轻柔的将她放在绒毯上,随即欺身上去。 男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一直要望进她心里去看个清楚,吻渐渐炽热,再没有了刚才的温柔,霸道而狂烈,甚至带了微微的怒气,压抑了良久,此刻才一点点发散出来,啃噬着她娇嫩的唇,声音暗哑的逼问,“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他?嗯?” 尾声清冷性感,诱人沉迷。 男人身上的冷香无声侵入,二白早已浑身酥软无力,被吻的神识模糊,只本能的摇头,“没、有” 声音软媚的不成样子,男人目光幽暗,里面的怒气却渐渐消散,吻的越发用力。 马车缓慢沉稳,驶过喧嚣的长街,行过海棠花盛开的石路,越过木桥,一路西行。 “公子,到了!”君府别苑门前,杜管家躬身站在马车下。 马车停下,君烨从马车里下来,长腿一迈,进了大门。 片刻后,二白才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跳下马车,使劲擦了擦嘴。 杜管家一直低着头,此时方敢抬头看,不经意扫到二白的红肿的唇顿时一怔,眼睛一转,面上露出恍然和惊恐的表情。 二白不敢看杜管家“毒辣”的眼睛,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跑进去了。 进了清山阁,二白没跟着君烨进书房,而是一个人去了花园,她心里有些乱,想要好好理一理。 园子里秋海棠半开半谢,粉白如雪。阳光温暖,二白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揪了草叶在嘴里叼着,眉头微皱,透过繁密的花枝看向天上如一团团棉花的白云,胸口也似塞了团棉花,涨涨的,乱乱的。 她几次被君烨轻薄,应该愤恨羞恼,甚至应该为保清白以死明志,好让那个混蛋不小瞧了她!可是为什么她只感觉自己胸口跳的飞快,而且他吻她的时候,她也没有一点反感,甚至有一点点、欢喜。 二白把手放在胸口上,十分不解,难道自己是花痴? 还是、喜欢上了君烨? 二白倒吸两口气猛然摇了摇头,她宁愿是第一种! 拍了拍头,二白郑重的警告自己,敌人的实力是强悍的,决不可被麻痹诱惑,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更不可忘了来这里的初心。 二白坚定了信心,觉得自己又强大起来,所有的烦恼也刹那间不翼而飞。 “二白、锦二白!” 粗嘎的声音猛然传来,二白以为是杜管家抓到她偷懒,咕噜爬起来,四处一望,却不见人影。 第五十六章 谁是智障 再定睛瞧,才发现是那种臭鸟站在几丈外的树枝上,得意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又扯着嗓子喊道,“锦二白又偷懒,锦二白又偷懒!” 二白投了个石子过去,斥道,“你复读机啊你,每句话都要说两遍,果然是智障!” 说罢,又躺了回去,不理。 阿鸾飞过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树枝上,爪子抓着树枝猛的一摇。 刹那间落英缤纷,花雨骤落。 海棠花瓣簌簌而下,落了二白满头、满肩、满身……眉梢眼角具是,白如玉瓷的脸上如胭脂轻染,春色氤氲。 君烨自花径上转过来,正见阿鸾摇花戏弄二白,看着青绿的草地上精灵似的少女目光一深,只觉这幅情景似曾相识,一时间竟怔在那。 二白看着那鸟气极,一拂脸上的落花,翻身而起,抓了一把花瓣扔过上去,然而那花瓣不及阿鸾的羽毛,又簌簌落了下来,反而再次落在她身上。 那鸟笑的越发幸灾乐祸,扑着翅膀高声喊道,“智障、智障!” 某鸟学习能力惊人! 二白颓唐的坐在地上,手突然触到乔妈给她的那个包袱,黑眸一转,里面划过促狭的光芒,顿时不急也不气了,慢条斯理的将包袱解开,只见里面有很多缝制精致的小布袋,一个个鼓鼓囊囊的,似装了不少东西,二白掂了掂,取了一个出来。 打开布袋,里面是炸的核桃饼,是把山核桃砸碎了,掺了糯米面,花生,果脯,栀子花粉,团成一个个小团子,在油里炸成焦黄,再在火上烘干,可以保持一直香脆。 极费功夫,却也极香、极诱人。 二白拿了一个放嘴里,旁若无人的吃起来,然后用手一抿嘴角的核桃碎,美食美色具诱人。 果然,那鸟好奇的瞪着她,从高枝儿上跳下来,直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矮枝儿上,歪着头,琉璃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里的核桃小团子。 二白仰头,挑眉一笑,两指捏着一个小团子凑过去,嬉笑道,“想吃!” 阿鸾嘴里流出涎水来,低头用长嘴去啄。 二白却把手一缩,颤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的问道,“再说一遍,以后叫我啥!” 阿鸾愣愣的看着那酥黄的小团子,然后看向二白,呆呆的道,“美人儿!” 阿鸾傻呆的表情,配上它粗嘎的嗓音,念出这几个字,竟说不出的滑稽和猥琐,二白差点喷了,忙将团子塞进它嘴里,干干笑道,“这个称呼太流于表面了,我还是喜欢更内涵一点的,比如赛西施、赛貂蝉啥的。” 远处,君烨忍俊不禁,垂眸扶额。 阿鸾吃了团子,涎水留的越发厉害,直愣愣的看着二白的布袋。 二白忙把布袋放进包袱里收好,紧紧的抱在胸前,“没有了!贪得无厌可不是好鸟!” 她不知道什么再回潇湘馆,给了这鸟,她吃什么? 阿鸾哪里肯听,只盯着她的包袱,一向又霸道惯了,落在二白身上便用爪子去抓包袱。 二白爬起身,抱着包袱就跑。 那鸟扑着翅膀追上去,“爷的!爷的!” 二白边跑边回头啐了一口,“呸,吃了一个就是你的,要不要脸?” 一人一鸟,一个跑一个追,穿过大半个院子,二白跑进君烨的房里,站在门内,气喘吁吁的举着包袱喊道,“来啊,抓到就给你!” 阿鸾也追急了,见她耀武扬威,卯足了劲猛的扑过来。 二白忽然眯眼一笑,待那鸟飞到跟前,双臂一阖用力的关上门。 “碰!” “砰!” 两声传来,阿鸾收势不及,直直撞在被关闭的雕花黄花梨木门上,直撞的两眼发黑,头冒金花,然后顺着门滑落在地。 晕过去之前,嘴里低哑的道,“智…障” 门里传来某人的哈哈大笑。 亓炎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的鸟,扫了门内一眼,提着鸟往外走,边走边冷声道,“不长记性,活该!” 被人倒提着的阿鸾,强强睁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无力的闭上。 此仇不报,非好鸟! 二白将包袱放好,回身开了门,见阿鸾已经不在门外,侧廊上一个下人跑过来,在她跟前停下,恭敬的道,“二白姑娘,公子要用饭了,让您去饭厅。” 一听到君烨,顿时想起方才在马车上两人绵长的深吻,二白脸上一热,讷讷应了声,关上房门往饭厅里走。 不过几十步便到了,二白推门进去,只见桌子上饭菜都已经摆好了,菜色精致,香气扑鼻。 君烨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书,看样子是正在等她,见她进来放下书,坐在桌子旁。 见他如此沉淡,二白也淡定下来,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筷子,目光在满桌的菜式上逡巡,“吃什么?” 君烨端着茶浅饮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那男子和你很熟?” 二白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云熠,只敷衍点头道,“是啊,自小便认识,我娘和他娘是表姊妹,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后来长大了,也比别人亲厚些。” 君烨淡淡嗯了一声,脸色却沉了下来。 “想吃什么?来片鸭肉吧!”二白夹了鸭肉放在君烨面前的碟子里。 “不吃,太腻!”君烨看也不看,淡声说道。 “那个吃油炸酥虾!” “不吃、有屎!” 二白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把酥脆的虾子放进自己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又夹了笋片放他碟子里。 “那吃个莴笋!” 清火又轻淡。 “不吃!” 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分明是有意刁难,二白把筷子握的吱吱作响,被轻薄的明明是她,他干嘛摆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臭脸。 第五十七章 本尊替你咬 把筷子放下,二白凑过去,弯下腰,眯眼笑道,“不高兴啊?” 君烨抬起长眸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那我学傻瓜说话给你听好不好?”二白笑的越发温柔。 “说来听听!”某人气势高冷。 “说来听听!”二白也跟着道了一句。 君烨皱眉看着她,“说啊!” “说啊!”二白又说了一句。 君烨墨眸猛的一眯,唇角勾起,笑的矜贵清冷,“耍我?” 说罢,长臂一伸,一揽,直接把少女打横抱起紧紧困在怀里,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呜呜!”二白瞪大了眼挣扎。 男人唇舌霸道炙热,不容许她抗拒,辗转厮磨,吞噬她唇齿之间的柔软娇嫩。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幽光,那种呼吸交缠的错觉,让二白浑身忍不住战栗,身体一点点虚软,终于缴械投降,推拒的双手无力的紧紧攥着他胸前的锦衣,闭上眼睛,浅浅回应。 炽热的吻顺着二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吻上她细致的锁骨,渐渐下移…。 胸前一凉,二白猛然惊醒,身体顿时向后一躲,只听“咚”的一声,后背撞在桌子上,二白疼的咬了咬唇,脸上的潮红未退,呼吸急促,水眸幽怨的看着男人。 君烨眉心蹙起,伸臂揽在少女腰上,轻轻揉了揉,声音暗哑的问,“毛躁什么,疼不疼?” 二白一双桃花眸含波带怒,怒自己又被美色诱惑,怒男人又勾引她,“士可杀不可辱,君烨,本姑娘郑重声明,你再随便亲我,我、我就咬舌自尽!” 说罢,二白咬上舌尖,若不看她脸上动情的余韵未褪,还真有那么几分烈女的架势。 君烨薄唇轻勾,笑的有几分邪魅,揽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低头重重吻下去,边吻边低沉的道,“来,本尊亲自帮你咬!” 于是,二白反抗的结果就是得到了变本加厉的摧残! 事后,二白痛心疾首,心情恶劣,一个人蹲在湖边画圈圈。 铁蛋走过来,在二白身侧蹲下,好奇的歪头看着她,“二白,你咋了?” “被人咬了!”二白声音消极。 铁蛋看着二白红肿的唇,倒吸了口气,“都咬肿了!谁咬的?” 二白仰头看天,一脸忧伤,“一个长得还不错的混蛋!” “那你打他屁股了吗?” 二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神情更加沮丧,“不敢打!” 铁蛋也跟着难过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恋恋不舍的放在二白手里,“看你这么可怜,这桂花糕给你吃吧,这可是我从厨房偷来的!我娘说这些桂花糕都是给一个叫公子的人吃,你说他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吗?哼,吃不了还不许别人吃,这个公子和咬你的人一样都是坏人,都是混蛋!” 二白接过桂花糕,毫不客气的塞进嘴里,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他俩都是混蛋!” 骂完了,桂花糕也吃完了,二白心情也好了,带着铁蛋从湖里捉了几条鱼,两人烤着吃完,天已经黑了。 二白磨蹭到估计君烨已经吃完了晚饭才回去,廊下灯火暖黄,二白披着一身夜雾星辰,推门而入。 房内四角宫灯燃着,烛光幽幽,静无人声。 二白进了内室,也无半个人影,君烨大概还在书房里。 二白顿时松了口气,桃花眸一转,觉得趁他不在应该做些什么,目光在房内一扫,落在锦被大床上,二白咧嘴一笑,笑的狰狞又狡黠,鞋也不脱直接跳了上去,将高枕裘被都散开,胡乱在上面踩踏,好似那锦被就是君烨本人一般。 边踩边嘟囔道,“讹姑奶奶的银子,让姑奶奶给你当丫鬟,让姑奶奶捶腿喂饭,踩死你个混蛋!” “让你霸道,让你亲我,让你高冷,看把你能得,你咋不上天?” 二白边跳边嚷,看着脚下被踩得乱糟糟的锦被,想到君烨晚上盖着她踩过的被子,兴许还会吃了她鞋底上的泥土,顿时兴奋的全身都舒畅起来,噗嗤噗嗤几乎笑出声。 “锦、二、白!过来帮本尊搓背!” 屏风后传来清冷的一声,语气淡淡,却明显压抑着怒气,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声如同惊雷般砸在二白头上! 二白得意忘形的笑还僵在脸上,呆呆的站在大床上,隔着轻纱床帐,隔着半透明的锦绣屏风,果然看到那后面似有人影,隐隐的还见热气蒸腾。 原来君烨就在房里,在屏风后洗澡! 那她骂的那些他都听到了? 亲娘咧,摊上事了! 为啥自己不考察清楚敌情再嘚瑟? 搓背?她还是先逃命去吧! 二话不说,二白跳下床,掀帐便往外跑! “锦二白,你若敢走,本尊现在便下令拆了潇湘馆!” 二白手停在木门上,扬天长叹,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媒,如果她不接,她就不会砸了君烨的书房,不砸了君烨的书房,她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过来!”男人低喝一声。 “哦!”二白讷讷应了声,磨磨蹭蹭的往屏风后挪。 第五十八章 好吃又气人 转过屏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巨大的浴桶里,男人慵懒的靠在桶壁上,水汽氤氲,男人墨发如云铺散,裸露的肩背线条流畅,肌理白皙结实,一分不多,一寸不少,极致的完美,大概是被热气熏的,二白觉得异常燥热,呆呆的立在那,看着男人失神。 “愣着做什么?”男人不耐的瞥她一眼。 二白惊醒一般,恍然应了一声,不敢再看男人的裸背,忙去找搓背的毛巾。 站在男人身后,二白尽量不看眼前的美色,眼睛胡乱的瞟,挽起袖子,拿着毛巾的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只觉手下肌肤有力光滑,没有任何多余的脂肪,看的出男人并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 “刚才喊的不是很高兴,现在怎么哑巴了?”男人轻笑开口,然而那语气里却没半分笑意。 二白眼睛转着,手下用力,默不作声,做一个合格的哑巴。 “混蛋、霸道、上天?”君烨声音低沉魅惑,被热气熏过后,越发性感,“原来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 二白继续当哑巴,现在说什么都是错,没有比保持沉默更正确了! “骂的很开心?”君烨抬头,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没有!”二白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表情真挚,“说违心话怎么会高兴,特别痛苦!” “那你对本尊哪句话是真心的?”灯火幽暗,热气氤氲中,男人眸黑如墨,直直的看着她。 “赞美您的话都是真心的!”二白眯眼笑道。 君烨勾唇一笑,手臂突然伸出,揽住二白的腰身,一个用力便将她托起,二白身体一轻,扑通一声入水,落在男人胸前,未出声的惊呼随即被男人的唇瓣堵了回去。 二白以为男人怒了,然而温润的唇落下的却很温柔,细细的吮吻着她唇齿深处的每一处,一下一下,耐心且紧密的吻她。 男人有力的双臂将她困在胸口,肌肤相贴,口齿相缠,周身热水环绕,轻轻托着她轻盈的身体,二白似飘荡在云间,兴奋而紧张,喜欢这样的感觉,又怕下一瞬便从高空坠落,胸口像是几百只兔子在跳,跳的她心慌,跳的她心乱意麻。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男人才微微离开她的唇,俯身看着她,幽暗的灯火下,男人墨眸也染了水汽,深邃的好似藏了深情在里面,他粗重炽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声音暗哑,却淡漠清醒如常,“锦二白,你的这张嘴这样好吃,又这样气人,你说本尊该如何处置?” 二白不知被吻的还是热气熏的,面色潮红,一张樱唇更是粉嫩水润,桃花眼呆呆的看着他,眉头不解的微微皱起。 “不如咬下来用盐腌了,美味可口,也不能气本尊了!”男人声音冷酷。 二白猛的瞪大了水眸,抬手捂住嘴唇,恼怒的瞪着他。 君烨轻笑一声,忽然撒手,“哗啦”一声从水中起身,长腿一迈便出了浴桶。 二白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裸露的胸肌和窄腰,便整个人沉进了水里,刹那间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二白拼命扑打起来,“啊!救命!” 巨大的浴桶中,少女高声呼救,墨发飘舞,水花四溅,男人穿上睡袍,头也不回的转屏风走了出去。 二白灌了几口洗澡水,浑身尽湿,筋疲力尽的趴在浴桶沿上,狼狈的喘着粗气。 “混蛋!”低低骂了一句,二白被水冲的炯亮的眼睛满是怒气,两次害她落水,此仇不报,姑奶奶誓不为人。 缓过神后,二白从水里爬出来,出了屏风,见下人已将床上的锦被都换了,连床帐都换了。 君烨正慵懒的倚着矮塌看书。 下人退下去之前,杜管家特意把二白喊到一边交代,君烨不睡,她也不能睡,添衣掌灯加墨都要注意,就算夜里睡了也不能睡的太死,听到内室有动静,要立刻起身去伺候。 二白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笑的恭敬,连连点头。 杜管家带着下人退下,将门关好,二白赶紧换了湿衣服,坐在床上围上被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二白眼皮直打架,而内室的灯亮着,君烨静静的倚在踏上,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不能睡,那就吃东西提神吧,二白打开乔妈给她的包袱,拿了几个小布袋出来,瓜子、糖果、蜜饯、凉米糕都有。 “嘎嘣、嘎嘣…。” 二白抓了把瓜子在那嗑。 内室,君烨手中古书已经翻了一半,只听外面“咔擦、咔擦、嘎嘣、嘎嘣…”似招了一窝耗子一般。 深吸了几口气,君烨侧了侧身体,继续心无旁骛的看书。 “嘎嘣、嘎嘣、噗、噗!” 某人似吃的醒了盹,一边嚼花生,一边咳瓜子,瓜子皮吐的不亦乐乎。 君烨长眉轻皱,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斥道, “锦二白!” 第五十九章 红印子 “到!” 外室立刻传来一声清脆的应声,然后是笈鞋的趿拉声,木隔上的水墨蜀锦纱帐被撩开,二白露出一个脑袋进来,嬉笑道,“公子您有事?撒尿还是喝茶?” 君烨嘴角抽了抽,挑眸冷冷的看着她,“这两件事能连在一起吗?” 二白转着眼珠子,恍然道,“对,应该是喝茶和撒尿,先喝茶,再撒尿!” 君烨忍住一掌把她拍出去的冲动,尽量淡定的道,“你出去!不许再嗑瓜子!” 二白摇头,“杜管家说让我守着您,您不睡我也不能睡,但我实在困的厉害,不嗑瓜子我就睡着了。” 君烨冷冷的看着她,半晌,才淡声道,“你去睡,不用管我!” “谢公子!”二白眉眼一弯,欢快的应了声,温柔的道,“那公子也早点睡,没事不要喊我,有事尽量也别喊我!” 说完这一句,不看君烨的脸色,二白噌的一合纱帐,闪身跑了。 隔着半透明的纱帐,看着少女及腰的墨发在昏黄的暗影中恣意的荡起,君烨眉心跳的越发厉害。 二白睡觉的软塌不足一人长,她躺在上面,腿只能蜷着,踏又窄,翻身的空间都没有,好在二白困的厉害,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夜色渐渐浓郁,窗外更声已敲了三下,小几上烛灯爆了几个灯花,红烛已要燃尽,君烨放下书卷起身,刚要回床,只听外室“咕隆”一声,似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君烨皱了皱眉,掀帐出去,借着幽暗的灯火,见二白躺在地上。 大概是从矮塌上滚下来的,身上裹着被子,地上有地毯,估计没有摔疼,依旧睡的沉。 君烨走过去,半蹲下身,将少女抱起轻轻放在塌上,又把被子给她盖好,看着少女紧闭的眸子下长睫如扇,在白皙的脸颊的落下淡淡暗影,樱唇微微张着,灯火下反射着水润的光。 没了白日里的狡黠和嬉笑,睡着的少女看上去格外的柔顺。 君烨眸光暗了暗,起身往内室走。 然而还未走到木隔那,又听身后“咕隆”一声。 回头,果然是二白又滚了下来,这次趴在地毯上,小脸皱着,却依旧没醒。 君烨无奈一叹,走过去再次把她抱起来,这次却没放在塌上,而是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次日早晨,君烨是被闹醒的,只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不断的往自己身上拱,他下意识的伸手将那“东西”扔出去之前,睁开眼,手顿时停在那里。 朝阳初升,金色的曦光透过床帐在少女净白如玉的皮肤上洒下淡淡柔光,明媚而生动。 少女歪着头睡的很香,两鬓的乱发散在精致的眉眼上,发丝轻盈,微微浮动,挺巧的鼻尖蹭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也不断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君烨深眸半垂,幽幽的看着,一股别样的情绪从胸口蔓延开来,带着不知名的酸软,忍不住低头吻下去。 淡淡处子香在笔端环绕,君烨闭上眼睛,吻的认真,手臂不自觉的收紧。 二白睡梦中梦到一只高冷的猫用爪子按着她的双肩,伸出舌一只在她唇上舔,一边舔还一边用那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瞄着她,二白又恼又怒,想把它赶下去,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心中越发着急,然后猛的抬腿一踢,脱口喊道,“畜生,敢咬姑奶奶!”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二白倏然睁开双眸,只见君烨伏在自己身上,脸色铁青,一双墨眸死死地盯着她。 二白低头,只见自己寝衣上的扣已经扯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玉峰隐隐若现。 “啊!” 二白大叫一声,推开身上的男人,连滚带爬的向后躲去,一直靠到床角,才笼着衣衫,防备的看着男人,怒斥道,“流氓!” 君烨唇色殷红,靠在床背上,与少女隔被向望,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 二白警惕的看着他,彻底清醒,打量了四周,冷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君烨脸色铁青,不屑的打量她,冷哼道,“姿色身材一无是处,你以为本尊想如何?” 呸!呸! 老娘风华绝世,美胸大长腿,你丫眼瞎! 二白恼怒的瞪着他,一边腹诽一边慢慢的往床边上靠,抓起衣服骨碌跳下床,边跑边大喊,“流氓!大色狼!” 甚至没敢回头看男人有没有追上来,二白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马不停蹄的跑出内室,拉开门,一溜烟的跑了。 一直跑了百步远,远离了君烨的寝房,二白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拢好了衣服,提上鞋子,对着鱼缸又理了理头发。 哼,又亲又摸还把她贬的一无是处,口是心非的混蛋! 贴身丫鬟也是有尊严的,她对天发誓,君烨再敢随便亲她,她就咬断他的舌头! 二白愤愤的对着水中的倒影比了比拳头。 昨天夜里似下了雨,天气依旧阴沉,风寒刺骨。 肚子一阵咕咕叫,二白昨夜本就没怎么吃饭,加上早上一折腾,确实饿了。 不想回去在碰到君烨,二白往院外走,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到门口,见就铁蛋正站在外面,向院内巴头探脑儿,清山阁的下人过去驱赶他,“出去、出去,这院子不是你进的。” 铁蛋拧着不肯走,见那下人又要训斥他,二白忙上前跑了几步,喊道,“铁蛋!” 铁蛋一见二白,立刻挣开那下人,高兴的道,“二白你怎么不在厨房了,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那下人看到二白也退了一步,笑道,“原来是来找锦姑娘的,小的不知道,得罪了!” 二白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拉着铁蛋往外走,“找我有事啊?” “找你玩啊,你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铁蛋噘着嘴道。 “你有吃的不?”二白歪着头问。 “有!”铁蛋痛快的答了一声,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献宝似的递给二白,“我偷偷拿出去来,可好吃了!” 纸包里是桂花糕,二白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用酒酿过,又放了栀子花,香甜不腻,她一连吃了三块,才抹着嘴角的碎渣问道,“我们去哪?” 铁蛋仰着头刚要说话,突然眼睛瞪的直直的,指着二白脖子道,“二白,你脖子上让蚊子咬了,这么多红印子?” 第六十章 落水 PK求收 二白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脖子,红印子? 哪来的红印子? 突然想到什么,二白倒吸了口气,忙用衣服领子遮了,转着眼睛笑道,“是、是、臭蚊子简直太可恶了,等哪天我一掌拍死他!走,我们赶紧去钓鱼吧!” “钓鱼去喽!”铁蛋一听说要去钓鱼,立刻忘了二白被蚊子咬的事,扭着屁股跟在二白后面。 湖边杨柳黄叶落了一地,青草经过雨润却越发青翠,混着黄叶,别有一番秋景萧瑟。 从假山洞里取出鱼竿,两人倚着大树坐下,将鱼钩甩进湖里,等着鱼上钩。 也许是下过雨后天气发闷,不一会两人就钓了四五条上来,二白把鱼竿交给铁蛋,吩咐道,“看好了,我去拾柴,等下我们就在这烤鱼。” 铁蛋流着口水点头,“快去、快去!” 二白边走边拾柴,半晌不过捡了几根湿树枝,一抬头看到后厨院子的青石矮墙,突然想起西南墙角有下人劈好的木柴,拿来烤鱼最适合不过。 想到这,二白抿嘴一笑,丢下那几根湿树枝往后厨走去。 二白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回来,铁蛋有些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左张右望,想看看二白回来了没有。 不远处,杏云从外面回来,从湖上的木桥过,正看到坐在湖边的铁蛋。 为讨好程氏,这几年杏云没少伺候铁蛋穿衣吃饭,心中早已厌烦,此时见到铁蛋也不想理会,暗哼了一声傻子,下桥转弯就要走。 突然眼角一瞥,杏云倏然停步,轻声走到一个粗柳下探头看去,只见铁蛋身侧放着鱼篓,鱼篓旁边还有一个鱼竿。 在这君府别苑里,陪铁蛋玩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锦二白。 而看铁蛋焦急的脸色,的确也似是在等人。 杏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铁蛋,目光阴郁,半晌,目中突然狠色一闪,她轻步往湖边靠去。 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铁蛋一手托撒,眉心紧皱,看着被风吹皱的水面一个人嘟囔,“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自己跑了?” 铁蛋正撅着嘴不高兴,突然,后背被人猛的一推,他整个人扑进了湖里。 大头朝下栽下去,水从四面八方灌过来,铁蛋惊恐的想大叫,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口,他脑子不好使,却本能的用脚一蹬湖底的大石,然后脑袋从水面上蹿出来,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秋香色的衣裙匆匆跑开,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他双臂扑打着水面,嘶声大喊起来,“我落水了!” “娘!” “二白!” 二白抱着柴走过来,远远的就听到似是铁蛋的哭喊声,她心头一跳,扔了柴飞快的往湖边跑。 湖里铁蛋已经无力,两眼翻白,眼见就要沉下去。 二白怕水,四周却没有一个下人经过,她大喊了一声“铁蛋撑住!”然后慌急的开始找绳子或者棍棒。 然而四周除了石头,只有一截断木,两人钓鱼的鱼竿也被铁蛋在水里扑打时掉到了湖里,二白急的满头大汗,大喊了几声救命,见无人过来,再没有时间耽搁,抱起断木跳了下去。 身体一入水,二白立刻感觉到一股晕眩,湖水冰凉刺骨,全身似都要僵住一般。 二白不去看水面,只抱着浮木往铁蛋靠近。 铁蛋已经呛了几口水,神智都已不清楚,待二白靠近,立刻如淹死的人得到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抱紧了她不放。 二白被他往下一拉,整个身体沉入水里,慌乱之中灌了一口湖水,手中的断木也差点脱手而去。 她一条手臂紧紧的抱着断木,身体沉沉浮浮,另一只手圈着铁蛋缓缓向着岸边靠近。 好在铁蛋已经是半昏迷状态,除了下意识的抱着她不放,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省了二白不少事。 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蛋壮硕的身体托上岸,二白也瘫在地上,脸色发白,呼哧呼哧喘气。 她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风一过,浑身冰冷。 二白起身,见铁蛋仍旧昏迷着,跪坐在地上,对着他肚子一阵按压,片刻后,铁蛋猛然吐出几口水来,眼睛缓缓睁开,呆呆的看着她,无力的喊道,“二、白” “钓个鱼你都能掉到水里去,你是钓鱼还是喂鱼!”二白一张素白的小脸被湖水洗的清亮,发丝上还滴着水,瞥着他轻嗤了一声,见铁蛋瘪着嘴要哭忙又安慰道,“没事了,来,我送你回去找你娘!” 说罢拉着铁蛋的双臂起身背在自己背上,一步步往后厨院子里走。 程氏正在屋子里缝衣服,见二白背着铁蛋进来,再看到两人身上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登时愣在那。 然后猛的高喊一声铁蛋,起身扑了过去。 铁蛋看到程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氏把铁蛋抱过去,摸了摸头发,又摸身上,跟着哭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铁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程氏也跟着急的只一味的哭。 “行了,都别嚎了,赶紧给铁蛋换衣服吧,再等下去就要着凉了!”二白倚着门框无奈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似惊醒了程氏,忙把铁蛋放在床上,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慌张的打开柜子翻起衣服来。 二白摸了一把额头上滴下来的水,见铁蛋没事了,转身走了出去。 待回到清山阁时,二白浑身早已凉透,回了卧房,脱了衣服裹着被子坐了片刻,只觉脑袋一阵阵晕沉。 被冰凉的湖水一泡,再受了冷风,估计是染了风寒了,二白吸了吸鼻子,想就这样睡下去,又怕睡下去醒来会更严重,勉强起身,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了,打算去厨房里让秋菱给她熬一碗姜汤喝了再睡。 出了门,身上越发冷的厉害,二白打了个喷嚏,只觉鼻子也有些堵了。 路过书房时,亓炎不在门外,二白顺着半开的窗子向里面张望,里面没人。 顿了顿,二白下了游廊,往院门外走。 天气依旧阴沉着,乌云越来越厚,似有一场风雪欲来。 出了清山阁,二白正要往厨房的方向转,就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步转身,就见云熠和九娘正走过来。 二白面上一喜,小步跑着迎上去,笑道,“九娘、云哥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题外话------ 十二2p中,求收求评,各位妞动动手指,有奖励哦 第六十一章 PK求收 “前几天我出了趟门,恰好馆里被人闹事,我回来听七娘是你回馆了解决的。”九娘浅笑道,“我当时不在,没看到你,心里惦念着,所以过来看看,正好,云公子也要过来,便一同来了!” “是,那天离开后,我一直不安心,看君公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可有再为难你?”云熠目光温淡,语气却掩饰不去的关切。 二白勾唇摇头,“不会,他就是看上去凶,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是吗?那就好!”云熠笑着应道,然而二白说起君烨时熟稔的语气让他不由的心头一涩。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九娘看着二白有些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握着她削瘦的肩膀,“天气凉了,多穿些衣服,有什么需要让下人去潇湘馆知会一声,我立刻派人给你送来。” 二白脑袋一阵阵晕沉,勉强撑着笑,“高冷的九娘什么时候成了唠叨的乔妈,放心吧,你家掌柜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九娘垂眸轻笑一声,“乔妈一天念叨你多少遍,我和七娘万万不敢进后院的门了!” 几人正说笑着,石路上又有几人走过来,最先一人身姿挺拔冷贵,最是醒目,正是君烨。 他身后左面是杜管家,右面是薄太守,薄太守后面还跟着一个粉衣女子,二白下意识的看向云熠,见云熠也有些意外,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那女子正是薄太守认的干女儿,与云翳定了亲又被退亲的方叔。 几人走近,在二白面前停下,君烨转眸淡淡的看过来,目光掠过云熠,落在二白面上,比寒风还凉。 还是云熠先开口,有礼的道,“见过大司马,太守大人。” 薄太守看了看二白,捋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长,“云公子怎的在此处?” 云熠淡淡道,“草民贸然造访君府来看望一位朋友,打扰之处望大司马见谅!” 薄太守用眼睛余光瞄了瞄君烨的脸色,见他有些冷淡,随即瞥着嘴笑道,“云公子口中的朋友可是锦掌柜?本大人耳闻锦掌柜来君府做了下人,本以为是玩笑之语,不曾想锦掌柜真的在此!呵呵,云公子特意来探望,两人情义可真非一般啊!” 他身后方淑脸色白了白,紧紧低着头,贝齿轻咬下唇,立在寒风中不胜娇柔。 云熠不语,薄太守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继续道,“听说云公子退掉和我们方淑的亲事也是因为锦掌柜,两位如此情深,不知何时能喝到两位的喜酒啊?” 此话一出,君烨的脸色立刻又沉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藏着凌厉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对面少女。 云熠脸色一僵,有些窘迫的看向二白。 杜管家眉头微皱,想起君烨红肿的唇,暗暗扫了薄太守一眼。 几人神色各异,只有二白脸色不变,看上去温淡且稚嫩,只是勾唇笑了笑,她和薄太守无冤无仇,虽说不上亲近,但一向关系也算和睦,今日这番话虽然看似笑言,但句句在辱骂她与男子私相授受,不知廉耻夺人所爱,偏偏还让人说不出话来,官场混迹多年,这笑里藏刀的本事可谓炼的炉火纯青了。 何况她堂堂一个掌柜在君府做下人,君烨脸色又不好,任谁见了也猜测是她得罪了君烨,薄太守如此咄咄逼人一是为自己的干女儿出气,二来是讨好君烨,一箭双雕啊! 九娘神色一凛,上前一步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道,“太守大人此话差矣,云公子退亲并非因为我家掌柜,云方两家定亲时,云公子正在远游,不在府内,亲事是云家父母所定,云公子回来时仍不知情,后因在闻云茶馆红梅姑娘那一番闹,云公子才知晓自己已经定了亲事,又因红梅、”九娘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然而意思却十分明了,红梅泼妇似的闹了一通,给云熠那样难堪,云家退亲也情理之中,方淑那日虽不曾说什么,但被连累也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 “所以、”九娘继续道,“此事和我们掌柜无关!” “退亲是我自己的主意,的确和二白无关!”云熠也忙道了声。 “无关吗?”薄太守笑的不屑,“本大人怎么听说云公子和锦掌柜来往甚密,这、难道也是讹传?” 云熠耳根一红,垂眸不语。 一阵风过,空气越发冷寒,似要凝滞了一般,君烨冷眸淡淡的看着二白,似也在等着她做个解释。 “太守大人!”二白突然出声,依旧笑的恭敬,“太守大人来这可是要和我家公子有要事商量,那便赶快进去吧,不要在为小人的事操心了,否则耽搁了公子的大事,又是小人的不懂事!” 说他不分青红皂白多管闲事?薄太守脸色一阵红白交替,随即转身躬腰站在君烨身后,谦卑笑道,“下官多言,让公子久等了!” 君烨看也不看他,只淡淡对二白道,“到书房来!”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阁院。 杜管家走在最后,关系未弄清楚之前还不敢得罪二白,态度所以也还算温和,“二白姑娘和云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尽快说,不要让公子久等!” 二白忍着不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待杜管家一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九娘紧紧锁着眉心,“掌柜,你在君府可是受了欺负?” 君烨的脸色沉淡,目光冷厉,的确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没有!因为今天早上、我把他骂了,他气还没消呢。”二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九娘,“……。” 当丫鬟敢骂主子的人也只有她们掌柜了。 “二白,抱歉,又连累你了!”云熠清俊的脸上神情歉然。 “行了,你我朋友多年,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要进去了,你们也回去吧!”二白依旧像往常一般的笑。 “这个你拿着,是我家乡的白果,知道你爱吃,我来时便多带了些!”九娘将手上的一个包袱交给二白,“我们回了,改日再来看你,有事让人传消息回馆里!” “嗯嗯!”二白接了包袱抗在肩膀上,眯眼招手,“回吧,回吧!” 云熠深深的看了二白一眼,微一点头,和九娘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回头,身后花枝交错,石径幽幽,已经不见少女身影。 ------题外话------ 推荐好友心之音的文<豪门重生之百草医仙> 女主连翘,本是豪门千金,前世却被亲人生生害死, 原来她只不过是她同父异母弟弟妹妹的人体器官供应者而以。 含恨归来,她已不再是普通的凡间女子,原来她还是…… 拥有两世记忆的她誓要将欺她害她的人血债血偿。为人道也为天道! 神迹医术,肉白骨,活死人。医人无数,桃李满天下! 修功德,惩恶人。明面是赫赫大名的神医。暗中是鼎鼎有名的百草门创始人! 侦破国际人体器官贩卖集团,帮助受苦受难的生活贫困的人们! 他风度翩翩,能力非凡,一举手一投足尽显英雄本色,是众女性心目中的国民老公! 他是华夏隐世家族的传人,亦是华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 他更是从黒暗,鲜血中走出的王者,手握重权,断人生死! …… 第六十二章 风寒 二白先把包袱放回去才磨磨蹭蹭的去书房。 推门进去,薄太守坐在椅子上,神态恭敬,不知正报备什么事,听到有人进来立刻住了口转头看过来,他身后站着方淑,文文静静的低着头,面色泛红。 君烨那厮坐在雕花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公文,懒散的翻着,看到她进来,眼睛都未抬,淡声道,“过来,倒茶!” 二白应了声,走过去,十足下人的谦卑姿态,倒了茶放在君烨手边。 君烨清俊的中指碰了碰茶盏,不悦的道,“烫!” 烫? 二白头晕的更厉害了,一阵阵头重脚轻,看着桌子上的茶壶都开始重影,但还是听话的端起茶盏吹了吹,又放了回去。 君烨依旧那副沉淡的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手将茶杯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茶杯落在薄太守脚下,摔的四分五裂,瓷片溅在薄太守身上,他浑身一颤,一动不敢动。 君烨声音冷沉淡漠,“本尊不喝香片茶,重新去沏。” 二白浑身乏力冰冷,一直勉强撑着,此刻那一声巨响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冷静,看着地上摔碎的茶杯,扭头往门外走,“爱喝不喝,姑奶奶不伺候了!” “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阖上,震的门框都嗡嗡作响。 薄太守震惊的看着二白决绝而去的身影,猛然扭头看向君烨,“这、这,公子,这锦二白实在是不知礼数,竟然如此忤逆顶撞公子,下官这便派人将她抓起来,封了她的潇湘馆!” 君烨面沉似水,阴沉的眸子扫过来,周围的空气似都凝住,“她是本尊的人,你要动她?” 薄太守浑身一震,脸颊颤了颤,起身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流,伏身道,“下官逾越,下官该死!” “起来!”君烨揉了揉眉心,向后仰去,声音缓缓沉沉的道,“刚才说到哪里,继续说下去。” 半个时辰后,薄太守带着方淑从书房里出来,躬腰和杜管家道别,出了清山阁。 又过了片刻,书房的门“吱呀”一响,君烨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深紫色绣墨水纹锦服,挺拔冷贵。 天色阴沉,又开始下雨,打在廊下的芭蕉上,淅淅沥沥,清寂幽冷。 廊下金杆上,阿鸾趴在上面打盹,看到君烨出来才睁开眼,微微有了些精神。 君烨走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它的白羽,俊容沉淡,眉心微锁,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她呢?” 他本是好心抱她在自己床上休息,她不领情骂他也就罢了,还私会男人,他不过摔了茶杯她就忍不了了,脾气实在坏的不像话,哪里像个丫鬟? 不会一气之下真的跑了吧? 跑到天边他也能把她捉回来! 阿鸾转着漆黑的眼珠,长嘴一掀,喊道,“睡觉!睡觉!” 回卧房了? 君烨长眸一垂,放下手,转身往卧房走。 外面下着雨,房里清冷暗沉,君烨径直走到屏风内的矮塌前,见二白蜷缩在上面,紧紧闭着眼睛,幽暗的光线下,少女白皙的脸颊有些异常的潮红。 “锦二白!”君烨声音低沉冷淡的喊了一句。 二白只颤了颤长睫,人依旧未醒。 君烨脸色紧绷,眉头微皱,在矮塌边沿坐下,面露疑惑,伸手在少女额头上一探。 眸子微微一缩,君烨手掌抚上她柔软的脸颊,声音不自觉的柔了下来,“锦二白?” 二白闭着眼睛,痛苦的哼了一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含糊的嘟囔道,“好冷,不要碰我!” 幽幽暗光下,君烨脸色越发深沉,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放在宽大的床上,将被子都该在二白身上,起身走了出去。 “来人!” “公子!”守在外面的亓炎最先应声。 “叫人多点几个火盆过来,杜管家呢?”君烨声音有些烦躁。 “是,属下马上去办,杜管家在外院,属下派人去找!”亓炎恭敬的应了声,极快的转身而去。 不过片刻,杜管家匆匆的进了清山阁,雨越下越密,他也未打伞,带了一身的雨水不敢进房,只站在门口回话,“公子,您找老奴?” 门立刻被打开,君烨站在门内,沉声吩咐道,“立刻把香苏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杜管家一怔,“公子您哪里不舒服?” 君烨说是来香苏城养伤的,但并未带太医来,到了别苑以后也未提过请大夫医病的事,所以杜管家一直以为君烨不过是借养伤来别苑修养的。 君烨未语,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杜管家顿时脸色一变,边后退边惶恐的道,“老奴多嘴,老奴马上派人去请大夫,不、老奴亲自去!” 说罢急急转身跑进细雨中。 王大夫几乎是被几个下人架进来的,白胡子一颤一颤,还未诊病,到自己差点先吓出病来。 又心惊胆战的号完脉,忙向君烨回道,“公子不必忧心,锦姑娘只是受了寒邪,草民马上开几副去热驱寒的药,喝两次便好了!” 君烨淡淡点头,“有劳!” “不敢、公子折煞草民!”王大夫半弓着腰,又恭敬的交代道,“屋里点的火盆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添,锦姑娘服了药散热时被子也不用盖的太多,否则更容易适得其反。” “好,本尊知晓了!” “那草民去开药方了!”王大夫背着药箱出了内室,在已经铺好的纸上提笔写方子。 屋内燃着火盆,渐渐暖热,二白发了高热,大概是不舒服,时时皱眉轻吟,君烨用冷水打湿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手指触碰到少女的脖颈,只觉指下滚烫,竟烫的男人心头微颤。 屋外细雨不停,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珠成串的打在竹叶上,滴滴答答,扰的人心烦意乱。 一个时辰后药才熬好,杜管家带着厨房的丫鬟秋菱一起来的,秋菱端着药,进门后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床边时忍不住瞄向二白,眼神关切,只是当着君烨的面不敢上前。 “公子,这是厨房的下人秋菱,之前和二白姑娘交好,老奴特意让她来服侍二白姑娘!”杜管家上前恭声道。 君烨在秋菱身上扫了一眼,只见少女头垂的更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他,整个人都有些发颤,连手上的托盘都在颤抖。 “把药放在桌子上,出去吧!”君烨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声。 杜管家目光微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君烨床上的二白,垂下头去,“是!” 说罢转身对着秋菱道,“把药放下,跟我出去。” 秋菱本来是想看看二白的,结果都没靠近就要出去,颇不情愿的将端药的托盘放在桌案上,不敢多言,转身时又看了看二白,才慢腾腾的走出去。 第六十三章 只做丫鬟,不暖床 “二白、醒醒,把药吃了!”君烨坐在床边,长指轻抚着少女的脸颊。 少女皱着眉,头扭向里面。 君烨重新将她的头扳回来,勺子放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语气柔和,“吃了药再睡!” “不要、不吃药”二白闭着眼,神智依旧迷糊,嘟囔了一声,抬手将被子蒙在头上。 “吃药!”君烨去拉她头上被子。 “不吃、不吃药!不要你管我!”二白赌气的低喊了一句,死死拽着被子不放。 君烨蹙眉,墨眸有些冷沉,“听话!” “不!”少女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无力却倔强。 男人耐心用尽,深吸了口气,一把将被子拉下来,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随即俯身覆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苦涩的药汁合着男人的气息一点点渗进来,滑过她的舌,流进喉咙,然后胃里都变成了清苦,二白本能的想要抗拒,然而此时她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苦涩和委屈一起涌上来,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滴在软枕上,长睫含泪,看上去柔弱乖巧,格外惹人疼惜。 君烨胸口紧了紧,轻吻她面颊上的眼泪,“乖,不哭,是我不好!”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二白似受了安抚,闭着眼睛轻啜了几声,渐渐止了泪,迷迷糊糊不知被喂了几口汤药,终于,头上的男人放开她,将被子重新盖好,吻着她的眼睛道 “乖,睡吧!” 于是,二白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君烨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沉睡的少女,指腹轻轻抿去她唇角的药汁,他从儿时起便最讨厌喝药,在战场上即便是受了伤也从不喝大夫开的药,此时嘴里那样苦涩,可他竟然完全不在意。 男人墨眸沉了沉,方才的心烦意乱越发找不到出口排解,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一点点扰乱他平静的心神,那是一种有些事情超出掌控的烦躁,他排斥,却又贪恋。 到了夜里,二白额头出了汗,只是依旧还有些低热。 四更天时,熬的第二碗药端过来,君烨喂她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二白便出了一身汗。 二白皱着眉,嘴里嘟囔着热,撩了身上的被子,又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君烨一直守在床边,无奈的又将被子盖上去。 见她穿着外衫实在难受,君烨伸手给她脱下来,衣服一落,他顿时怔在那。 少女外衫内竟然没穿中衣,外衫脱掉后,里面只有一个月白色的肚兜,昏黄的灯火下,少女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白瓷,肩膀圆润,锁骨精致,因为发热,浑身透着婴孩般的粉嫩。 活色生香! 二白裸露着肩膀大概又冷了,瑟缩了一下,往君烨怀里拱了拱。 君烨躺在床上,将少女揽入怀中,紧紧的按在胸口,这一刹那,方才所有烦躁都不翼而飞,心若镜湖,一片安然。 雨一直在下,似没有休止一般,夜色更深,烛火幽幽,清梦正长。 入冬后,夜长日短,天亮的晚,又下了一夜的雨,天色阴沉,到了辰时天刚蒙蒙亮。 二白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梦中那只高冷的猫不是咬她就是吼她,她气的想扒了它的皮,却怎么也追不上,好容易追上了,又浑身无力,手都举不起来。 这一晚上又气又跑,浑身似被碾压过一样,酸乏无比。 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顿时便落进一双幽井般的眸子里,对面男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俊美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幽幽的看着她,藏着许多她不懂的情绪。 二白心头突的一跳,呼吸微窒,脸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账内昏暗,少女的一双眼睛却极亮,稚嫩且精致的面孔上带着初醒的懵懂,君烨轻轻抿了抿唇,少女忽闪的长睫似是一下下扫过他的心尖,痒痒的,刹那心动。 不必走近,只微微低头,唇便落在少女粉嫩的柔软上,轻轻含进嘴中,细细舔舐,是人世间最上品的美味。 男人的吻温柔到了极致,那样小心而细致,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吻过她挺巧的鼻梁,在她唇瓣上辗转,缠上她的软舌,一下下深入。 二白想要挣扎,身体却屈从于心里真实的反应,闭上眼睛,跟着男人的唇舌回应,她极力的控制着胸口快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欢喜,惶恐、躲避。 君烨的手托着女子光滑的脊背,附身而上,殷红的薄唇含着少女细白的耳垂,轻挑慢捻,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声音沙哑性感,“以后不许再生病!” 二白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道她喜欢生病? 你说不许就不许? 神智渐渐清明,昨日的记忆在脑子里重现,二白眉头一皱,倏然转头,本是气愤的目光,因那双含波的桃花眼变成了幽怨和委屈,“不许亲我!以后都不许再亲我!” 君烨唇角噙着笑,“为何?” 还敢问为何? 二白瞪着他,气势十足,然而软媚的声音一出,却似在撒娇,“你昨天竟然吼我!” 君烨胸口一片酥麻,啄了啄少女的唇,“以后再不会了!” 说罢重重的吻下去,炙热而霸道,一路攻城略地。 二白腰腿都被他压住,躲不开便咬,两人似是厮杀一般,谁也不肯让步。 “其他都依你,只一样,不许再见那个云熠!”君烨吻着她纤细的脖颈,低沉出口,语气坚决。 二白挣扎的身体顿住,看着男人清俊的侧脸,想起昨日男人莫名其妙的发火,静静开口,“君烨,你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君烨猛然停下,抬眸看着少女,目光寂静,漆黑仿若无物,直直的看着她,半晌,垂眸一笑,语气凉凉,“锦二白,从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开始,你是我的!” 二白不服,“我只说做丫鬟,没说要暖床!” 君烨继续吻下去,“暖床?好提议!” “君烨!”二白低吼一声,左右闪躲,用力的挣扎起来。 突然,两人同时愣住,二白睁大了眼睛,惊愕的仰头看着某人,然后下意识的又抬起膝盖往上微微一顶,男人闷哼一声,死死掐住她的细腰,咬牙切齿的道,“锦二白,你再动一个试试!” 二白不屑的瞥开眼,小声嘀咕,“无耻、下流!” 不过,尺寸惊人! 二白倏然红了脸,又开始挣扎,亲吻是她情不自禁和花痴,但她绝不会堕落到做暖床的丫鬟! “锦二白!”君烨喉结滚动,死死的抱着她,声音痛苦,“不要再动,否则本尊现在就要了你!” 锦被之下,二白果然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眼睛眨了眨,试探的问道,“不然,让杜管家找个人送进来?” 听说男人强行忍着会得病的。 君烨闭上眼睛,忍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紧绷着,“锦二白,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本尊的!” 二白,“……。” 难道,他不是? 第六十四章 烤鸟 在床上躺了一天,又被灌了三次苦药,隔日早晨,二白总算满血复活了。 天气放晴,一切又显的生机勃勃,二白在院子里伸了几个懒腰,突然想起铁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病了,打算去厨房里看看。 刚到厨院门口就碰到了程氏,程氏见到二白,目光闪烁,神情看上去颇为尴尬,快步走上前,低眉笑道,“那日多谢二白姑娘救了铁蛋,听说你病了,这两日我心里一直不安想要去看看你,但清山阁又不是我们这种下人能随便进的,二白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二白背着手,唇角噙笑,看上去俏皮灵动,“喝了两天药已经没事了,铁蛋呢?” “铁蛋他跑去玩了,我去给你喊他!”程氏说着便往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吧,程管事尽管去忙便是!” 程氏干笑了几声,见二白已经走了,忙又出声喊道,“二白!” “嗯?”二白停步转头。 “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老婆子说,我让厨房做了给你送去。”程氏语气慈和,眉目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了!” 二白笑了笑,出了厨房院子,径直往平日和铁蛋玩耍的假山那走。 铁蛋果然在那里,手里拿着弹弓,正要打树上的麻雀。 远远的看到二白便迎了上去,肥胖的脸上都是兴奋的光,喘着粗气憨憨的道,“二白你好了!我娘说你病了,以后都不能跟我玩了!” “现在都好了!” “你别生病了,以后我的桂花糕和糯米糕都给你吃!” 二白捏了捏铁蛋胖嘟嘟的脸,“乖!” “走,咱俩玩去!” 铁蛋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假山下走,“你这两天不在我一个人烦死了!” 二白看着假山后的荷花湖突然问道,“铁蛋,那天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铁蛋皱着眉挠了挠头,茫然的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有人推了我一下。” “有人推你?”二白惊愕的反问。 “嗯!”铁蛋似是想起来了,重重点头,“我想起来了,那人还穿着黄色的衣服。” 黄色的衣服? 那就是女子,君府小厮的衣服都是青灰色的,只有女子可能穿黄色,而且一般丫鬟的衣服是竹叶青的,穿黄色说明还是个上等的丫鬟。 难道是杏云? 杏云是程氏的人,比一般丫鬟身份要高,很少穿丫鬟的衣服,平日里都是穿轻纱罗裙,也只有她可能穿黄色。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铁蛋,程氏待她不错,她害死铁蛋对她有什么好处? 二白眼睛一眯,难道,杏云那日看到铁蛋和自己在一起,所以想害的人岂是她? 那日自己若救铁蛋,很可能两日都落水而亡,若是不救,则落下害死铁蛋的嫌疑,程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杏云想拉下水的人其实是她! 二白心中虽有了计较,但到底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按兵不动。 好在,若真是针对她的,至少铁蛋是安全的。 “二白,你想什么呢,我们打鸟吧,我教你啊!”铁蛋拿着弹弓对着树枝乱瞄。 “你教我?”二白抱胸冷哼一声,伸手把弹弓抢过来,傲娇的道,“你还没出娘胎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用弹弓打飞机了!” “飞机是啥?你吹牛吧!”铁蛋不信。 二白举着弹弓,闭上一只眼睛对着天空瞄准,突然,拉皮绳的手猛然一撒,只听“嗡”的一声,石子急射而去。 铁蛋手掌在眉上搭个棚,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也不见树上有鸟落下来,刚要嘲笑二白,就见头顶上有个白色的东西直直的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那东西掉在草丛里,两人忙围过去瞧。 地上躺着一只白色的信鸽,通体雪白,体型短小精悍,是信鸽中的极品,可日飞千里,即便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二白用手翻了翻,见信鸽已经被她打死了,腿上信筒里还有纸条。 闯祸了! 把信纸拿出来,只见上面字迹苍劲的写着两个字,“行动” 是君烨的字! 她每日在书房里陪他读书墨墨,自然认的出。 “啥,上面写的啥?”铁蛋好奇的凑过来。 二白几下将纸条撕的粉碎,吩咐铁蛋道,“不许说出去!” 铁蛋瞪着她,“你闯祸了!” “不是我,是我们!弹弓可是你给我的!”二白瞥他一眼。 铁蛋果然被吓住了,结巴道,“那、那这么办?” 二白挑眉,森森一笑,“当然是毁尸灭迹了!” 一炷香后,湖边有烤肉的香气飘出来,铁蛋看着篝火上的烤鸽子,一边擦涎水一边问道,“能吃了吗?” 二白把鸽子从火上取下来,吹了吹,撕下一个鸟腿递给铁蛋,“给,尝尝我的手艺!” 价值千金的信鸽被烤的外酥里嫩,香气诱人,铁蛋吃的狼吞虎咽,吃完又眼巴巴的瞧着二白手里的鸽子肉。 二白闻着香喷喷的鸽子肉,叹了一声,没吃上烤鹦鹉,吃了一只烤信鸽,也算圆满了。 两人将鸽子吃完,又打扫了一下战场,心满意足的各自回去了。 清山阁内,书房的门关着,亓炎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对二白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君烨大概在审批公文,二白一是不想进去打扰,二是刚吃了他的鸽子有些心虚,站在书房门口又转了个弯,往廊下去了。 下过雨后,松柏青翠,花枝舒展,并未因寒冷有半分凋零之势,反而似到了春天一般欣欣向荣。 天气极好,阳光温暖柔和,二白心情也极好,拿起石台上的剪刀修剪花枝。 第六十五章 吃亏的事她不干 阿鸾飞过来,落在海棠树上,故意捣乱的去踩二白手中的剪刀,雪白的羽毛一跳一跳,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二白拿着剪刀对着阿鸾的长尾作势要剪下去,嬉笑道,“再捣乱就把你剪成秃毛鹰!” 阿鸾炸着翅膀乱飞,嘶声喊道,“主子,主子,有人欺负你的鸟!” 二白插着腰哈哈大笑,“你的主子隐情别恋,已经不要你了!” “你撒谎,坏蛋、坏蛋二白!”阿鸾气急败坏的乱嚷。 阳光跳跃,二白笑的越发畅快,嘴里清唱, “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别问我从哪里来,也别问我到哪里去 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公子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大王叫我来巡山 抓个臭鸟做晚餐……” 二白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清声哼唱,声音软糯轻灵,连阿鸾也站在树枝上歪着头认真的听起来,直到听到那句“抓个臭鸟做晚餐”立刻黑眼珠一瞪,瞥着眼扭过头去。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欢快的歌声一直穿过花树,远远飘荡,书房的窗子被缓缓打开,君烨身姿慵懒的倚着窗子,清俊的眸子里染了一层笑意,唇角浅弯着,勾出淡淡邪魅优雅,悠悠的看着掩映在花树之间的少女。 天空高远,薄云疏淡,这样远离朝堂和战场的日子,清闲之外,突然多了几分趣味。 午后阳光晒的人发晕,二白回房午睡,在自己的榻上躺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又跑去君烨的大床上睡。 君烨进来时便看到女子躺在他床上,微微蜷着身体,头朝着里侧,睡的正香。 拂下床帐,低头看着女子粉白的脸颊,他伸手将女子的身体揽过来,俯身下去,长指扣着她的下巴,一言不发便吻了下去。 “唔…。”二白睡梦中被人夺了呼吸,不快的抗议。 所有的反抗悉数被人吞入口齿,然后再反哺给她,二白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中,被迫承受男人强烈的气息,懒懒的闭着眼睛不肯清醒。 炙热的吻细密的在她唇上到脸颊,再到耳根下,吻的人发痒,二白轻笑了一声,推开身上的男人,向床里靠了靠,声音软媚的嘟囔道,“不要!” “不要什么?不做暖床丫鬟还主动爬上本尊的床。”君烨语气暧昧的喷在她脸上,一路吻着追过去。 本是不经意的一个吻却越来越浓烈,绵长炽热,二白渐渐清醒,手臂不自觉的环上男人的肩膀,一声声低吟从唇角溢出,惊艳了午后静谧的空气。 “小妖精、你是谁的小妖精?”君烨咬着她的耳垂逼问。 二白一双桃花眸中烟波朦胧,迷离的似包着一汪春水,幽幽的看着他。 君烨心尖似被蚂蚁蛰了一下,浑身中了毒般的酥麻,一下下的吻着掌中女子,声音沙哑低沉,“锦二白,本尊现在就想吃了你!” “我的骨头硬,怕会咯到你!”二白眯着眼道。 君烨轻笑了一声,抱着她起身,声音低哑暧昧,在她耳边吹气道,“本尊的更硬,你要不要试试?” 二白红了脸,刚要发怒,身体突然悬空,她本能的抓住他的衣服,惊愕的喊道,“君烨?” 君烨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低笑道,“今日暂且不吃,别睡了,陪我去下棋!” 香苏天气虽暖也是进了冬季,北风清寒,临水的亭子里被特意的布置过,四周垂着帷幔,点了暖炉,掀帐进去,热气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厚密的雪白绒毯,两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火龙,坐下去竟也是暖热的。 二白最不喜欢下棋这种费脑筋的事,输了几盘后便耍赖不下了,躲到一边钓鱼,留下君烨一人同自己对弈。 火炉上热着酒,酒香渐渐飘散出来,勾的二白馋虫直闹,放下鱼竿,取了青瓷梅花酒壶,又取了梅花杯,斜斜的倚着栏杆自斟自饮。 “这酒浓烈,不要呛了!”君烨瞟眼过来,淡笑了一声。 二白横他一眼,举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拿着空了的酒杯歪头轻笑,“这样的酒,本姑娘喝一坛也不会醉!” 很快君烨便知道某人说了大话,酒喝了不到一半,某姑娘便已经醉眼朦胧,脸蛋被酒气烧的通红,歪斜的趴在木栏上傻笑。 君烨把她揽在怀里,夺了酒盏随手扔在一旁,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低头去吻她口中的酒气。 酒香浓郁,男人身上的冷香却更醉人,二白热烈的回应,同他唇齿纠缠。 纱帐无风自动,流泻出一片奢华的暧昧。 “二白,留在本尊身边吧,即便不能做正妻,本尊保证,无人敢欺你!”君烨微凉的薄唇覆在女子耳边轻声低喃。 二白半阖的眼眸缓缓睁开,本迷离的眸子此时一片清明,她趴在他肩膀上,摇头,玩笑的道,“给我皇后都要看我心情,做妾的话太亏了,我不要。” 君烨一怔,随即凉凉一笑,“拒绝?因为做妾?二白,做人不可太贪心!” 二白眯着眼,笑的像只慵懒的猫,“难道你不知道,我可是香苏城最贪心的掌柜!” 君烨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语气,心头一沉,伸臂去抱她,二白却已经起身,自他怀中滑出,摇头晃脑的往亭子外走,一直出了亭子下了石阶,梅花树下二白突然转身,看着被吹起的纱帐间君烨忽隐忽现的脸,扬眉笑道,“君烨,一年之期后,你我仍旧是陌生人,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傻话!” 说罢,二白极快的转身,及腰的墨发一摇,轻飘飘远去了,似空中飞舞的落叶,看似无根,随风飘零,但也决不会任人掌控。 君烨一直凝视着二白的背影,直到消失,半垂的黑眸忽沉,若古井无波。 第六十六章 回馆 天放晴了两日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没个休止。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二白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房里烤火炉,没有事决不肯出门半步。 自那日以后,君烨再未提过做妾的事,两人仍旧会同食同眠,一切都如往常,但君烨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随意的亲吻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二白感觉的到,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疏离。 这日午后,连阴多日的天色终于有了一丝晴色,二白在院子里晒太阳,和亓炎阿鸾聊天,当然,说话的只有她和阿鸾,而阿鸾大部分都是在重复她的话。 亓炎则是连眼色都不舍得给她一个。 二白只能根据他嘴角抽动的频率来判断他对话题的喜好。 她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桃红织锦棉裙,脚踏羊毛小靴子,外罩银白狐裘,风帽上团绒绒的雪白狐毛簇着她精致白皙的小脸,一颦一笑灵动清绝。 书房的窗子紧闭,无论二白和阿鸾如何嬉笑,如何一起逗弄亓炎,那扇窗子始终不曾打开。 “二白姑娘!”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二白回头,见是杜管家站在石阶下。 “有事?”二白也不起身,坐在栏杆上的双腿一跨,身体便转了个圈。 “潇湘馆来人找你,现在正在院门那。”杜管家语气温和。 馆里的人? 难道又出事了? 二白道了谢,跳下木栏,大步往外走。 她身影刚出清山阁,书房的窗子突然打开,男人挺拔清贵的身姿站在窗前,伸指对着卧在金杆上的阿鸾一弹,阿鸾炸翅而起,哑着公鸟嗓喊道,“爷是飞禽,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君烨眸子一眯,气息凌人,阿鸾迅速的绷直了身体,不敢再废话,快速的向着二白追去。 二白到了院门那,却是果子正歪歪的倚着假山,正无聊的揪着上面的草根。 “果子!”二白喊了一声。 果子立刻站起身,咧嘴欢快一笑,跑上来抱住二白,话还没说,眼圈已经红了,“小姐,总算见到你了,我想死你了,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 “吃不下还胖了?”二白挑眉看着她,这丫头胖了一圈,脸蛋都圆了,哪里有半点苦相。 果子一副惊恐的模样,拍了拍脸蛋,“我胖了?” “说吧,来干嘛?”二白嫌弃的把她推到一边。 “小姐,沈赵两家来人了!”果子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敛去,认真的说道。 二白倏然抬眸,默了一瞬,淡声道,“嗯,我这便回去!” 打发一个小厮去清山阁禀报君烨,二白刚要带着果子回去,只听头顶有鸟叫道,“锦二白、私逃有罪,私逃有罪!” 二白仰头瞪它一眼,“私逃你个爪!智障!” 果子对阿鸾更是没好气,低头捡了个石子扔它,“让你欺负我们小姐!臭鸟!” “臭丫头!” “臭鸟!” “臭丫头、臭丫头!” 一直出了君府的大门,阿鸾和果子仍旧不停的对骂,门口的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然后眼看着他们主子的鸟上了二白的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上,一人一鸟仍旧吵的没完没了,果子拿了软枕扔它,阿鸾在车厢里一阵乱飞,最后还踩在她头上拉了一泡鸟屎。 果子气的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车厢里顿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够了!”二白大怒,将头上的一根鸟毛择下来,大喊一声。 “你!”二白玉指指着角落里的昂头挺胸的某鸟,“再敢嚣张,我就拔光了你的毛扔到母鸡圈里去!” 阿鸾颤着头上的红冠,扯着嗓子喊,“你敢,爷是高贵的飞禽!” “母鸡也是飞禽,和你正配!”二白冷嗤一声,对着果子吩咐道,“关紧了门,抓鸟拔毛!” “好咧!”果子头顶着一滩鸟屎,欢快的应了声,关上车门,和二白一人拉着毯子的一角,向着阿鸾兜头罩去。 “主子,有人要侮辱你的鸟!” 阿鸾缩在角落里,乖戾的喊了一声,看着二白和果子脸上带着阴森森的笑缓缓靠近,张着翅膀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恐怖的瞪着两人。 大司马的鹦鹉,高贵的飞禽阿鸾,平生第一次这么窝囊。 进了潇湘馆,二白随手将阿鸾往后院一丢,径直往三楼而去。 三楼小厅里,沈府的奶娘,赵府的嬷嬷都在,七娘和九娘陪坐。 见二白进来,四人同时起身,七娘和九娘喊了一声掌柜的,站到二白身后。 二白脱了身上的狐裘,缓步走过去,展颜笑道,“两位同时造访,可有什么事?” 赵嬷嬷两人对视一眼,晏晏笑道,“是我们两人让人把锦掌柜请来的,有些事,还是想锦掌柜亲自给我们一句话。” 二白浅笑点头,接过七娘递过来的茶盏,“两位坐,有何事尽管问。” “知道锦掌柜的事多,所以我便直说了,当初我们和沈府两家同时上门请锦掌柜的去说媒,两万两银子您开了口,我们半个子没还,全都交上来了,现如今快两个月了,锦掌柜可有眉目了?”赵嬷嬷端正的坐在雕花木椅上,一串话说下来不喘不急。 沈奶娘附和道,“不是我们着急催锦掌柜,我们都是做下人的,给主子办事,主子问起来,我们总得有个交代!” 七娘刚要说话,见二白眼神递过来,闭了口,坐在一旁喝茶不语。 “两位的处境我理解,但君烨是什么身份,两位想必也很清楚,否则也不会痛快的出两万两银子来求我们说这门亲事。姻缘一事最强求不得,我说成了,是你们二位府上小姐的福气,说不成,是各自的造化,老天的意思,谁也没办法更改。”二白声音温糯,语气沉稳。 沈奶娘笑了一声,挑眉道,“锦掌柜如今这话却是没把握了?人人都道没有锦掌柜说不成的媒,难道是我们找错了人?” 赵嬷嬷脸色也淡下来,“锦掌柜,明人不做暗事,我听说锦掌柜如今就在君府别苑中,而且和君公子关系匪浅,马上就要成为贵人了。锦掌柜是收了我们的银子的,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这潇湘馆便是如此做生意的?” 沈奶娘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说起来,潇湘馆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桩了,两年了,周家长公子还没回来吧!” ------题外话------ 推荐好友紫七文文 《痞相狠勾人》 12—15号pk,求收藏~ 韩家忠烈,赫赫军功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 韩家孤女顶着皇帝私生女的名头,才得以存活 从此,斗斗仇人,抓抓小人,气得皇帝吐吐血。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直到某日,邻国太子带国书来求亲, 相爷说:不巧,她是本相的夫人! 人前, 他是腹黑狠厉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权相。 在她面前, 怎么是个撒娇求宠还爱耍流氓的妖孽? 她送他两个字:痞相! 他回她两个字:宠妻! 本文甜宠无虐、一对一、虐渣撒狗粮两不误,有点污污的,希望泥萌喜欢~ 第六十七章 是谁 、走漏了风声 “哒!”九娘将茶盏放在黄花梨镂空小几上,清清淡淡的道,“男未婚女未嫁,谁说了不许红娘嫁人?” 七娘紧接着冷笑道,“两位可知我们掌柜的为何在君府?她在君府备受刁难时你们有谁看到,实话告诉你们,她去君府不是做贵人而是做丫鬟,好好的掌柜不当,却去做受人欺凌的丫鬟又是为何?这般煞费苦心,不但没得两府感恩,反倒落了不是,这媒,两府如是不放心,另请高就便是!” 两位妇人脸色微微一变,目光闪烁,心思各异,讷讷不言。 二白起身,“我从一开始也没说过一定能将这个媒保下来。多说无益,您二位现在可以回去回话,两位小姐若等的,便耐心等,若等不得,两万两银子,我现在便派人送去府上!” “这、这…。” 沈奶娘和赵嬷嬷尴尬的对视一眼,顿时换了脸色,干笑道,“我们也本不是这个意思,自然也知道这门亲事难做,只是主子问起来,不得不来叨扰锦掌柜,您也知道,君公子是来休养的,不定什么时候便回京去了,主子们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赵嬷嬷也忙表态,“锦掌柜的莫恼,除非锦掌柜的亲口说这媒做不成了,否则这银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拿回去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了,锦掌柜还需上心才是。” 两人一番笑语巴结,见二白和九娘等人面色冷淡,尴尬的起身告辞。 待两人走后,七娘艳丽的凤眸一挑,担忧的问道,“掌柜的,这亲事你可有把握?” 二白摇头,“没有!” 的确没有!在君府将近两个月,在厨房时她无法接近君烨,后来成了他的贴身丫鬟机会到是多了,只是每次她觉得君烨心情不错试探的提一提给他纳妾的事,他就立刻变脸,那冷沉森然的样子,吓的她后来也不敢开口了。 问题是,自己差点到成了他的妾。 二白托着腮,手指轻轻敲着茶盖,这亲事还说不说? 再说下去,恐怕银子没赚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敌人实力强悍,实在超出她的预料! “七娘”二白突然开口。 “嗯?”七娘转头看过来。 “我在君府的事是谁故意透漏给沈赵两府的,你派人去查一查。”二白淡声说道。 君府人多口杂,她在里面做工的事外人知道不足为怪,但那句快要成为贵人的话却不是平常人能知晓的了,谁在暗中挑拨? 七娘一怔,随即起身,“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二白和七娘等人在三楼商议事情,果子搬了个板凳坐在馆门外晒太阳。 旁边水果摊上一少年边卖水果边拿着本书在那看,有人来买梨,他眼睛粘在书上,头也不抬,顺手递了个橘子过去。 果子笑的前仰后合,那少年俊俏的脸腾的红了,忙放下书给人称梨。 这少年是水果摊掌柜胡武的弟弟,叫胡昊生,读书成痴,平日里帮胡武看摊,闹了许多笑话。 果子就爱坐在这看他出丑。 “呦,这不是果子姑娘吗?”轻佻的一声传来,果子抬头,原来是熟人,吴宝柱。 吴宝柱一身翡翠绿锦袍,腰系玉带,大冬天的拿着把折扇,摇头晃脑的走过来。 “你家掌柜在君府做丫鬟,你这做丫鬟的倒像是主子一样轻松自在。” 果子不理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小丫头还挺倔,走啊,我带你去君府见你们掌柜的,也就是本公子,其他人想进都进不去!”吴保柱八字眉得意的撇着,伸手摸了摸果子的头顶,猥琐的嬉笑道,“去不去?” 手心一片黏腻,吴保柱伸开掌心看了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惊悚抬头,“鸟屎!你、” “啊!”果子尖叫一声,下意识的看向胡昊生,而那少年也一脸愣怔的看着她。 吴保柱反倒被果子的惊叫吓了一跳,看着果子起身冲进了潇湘馆的大门,一声暴怒自门里传出来,“臭鸟,我要宰了你!” 吴保柱身子一抖,嫌弃的甩了甩手走了。 果摊前的少年俊脸憋得通红,头埋在书中,双肩一阵抖动。 言蹊从三楼下来,一进后院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乔伯从花树之间探出头来,笑的慈祥,“我一猜就是你回来了,否则这肉没这么香!” 二白眯眼笑的娇憨,“乔伯想我没?” “想、想!”乔伯连道了几声,笑道,“你不在这院里,这院子就没了魂!正好,我捉了个鸟,送给你玩儿。” 乔伯一边说着,从花丛里提了一个鸟笼出来,往二白面前一递,“这鸟大概是遭人捕杀,一头扎在我的箩筐里,被我抓了,正好给你解闷。” 二白歪着头,和笼子里一身狼藉,灰不溜丢的阿鸾四目相对。 “噗嗤!”二白轻笑一声,然后俯身哈哈大笑起来。 乔伯面容越发慈祥,“就知道你喜欢,这鸟还会说话呢!” 说罢用手里剪花枝的剪刀敲了敲鸟笼,“来,说个吉祥话听听!” 阿鸾被那铁剪刀吓的向后一跳,红冠颤抖,然后扯着嗓子喊道,“二白、救爷、救爷!” 乔伯惊的瞪大了眼,“这鸟真是神了,竟然还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为啥喊你舅爷?” 二白笑的越发厉害,笑的肚子都开始抽痛,好半晌才止了笑,从乔伯手中接过鸟笼,笑道,“可能、是个智障吧!” 说罢提着笼子往屋里走,脚步轻快,身姿轻盈,走了两步,回头扬眉笑道,“乔伯,一起去吃红烧肉了!” “嗳!这就来!” 乔伯捋了捋白胡子,高声应道。 二白将阿鸾挂在廊下,眨着一双桃花眸笑道,“乖乖的哦!本姑娘高兴呢,兴许一会儿会给你来喂吃的,若是本姑娘不高兴,把你在这挂上一夜,明天早上就有新鲜的鹦鹉汤喝!” 阿鸾瞪着叽里咕噜的黑眼珠,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和草叶,第一次没跟二白顶嘴。 第六十八章 春梦了无痕 晚饭后,二白在院子里溜达消食,九娘进了后院,将一件织锦披风披在她身上,淡声道,“什么时候回君府?沈赵两府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二白坐在木栏上,晃着两条腿,红色的灯影照在她如玉的面庞上,俊颜轻灵,熠熠生辉, “月娘,你说我娘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周公子,为了他背井离乡,连家都不要了。” 九娘淡淡的看着二白,默了一瞬,转头叹道,“大概是吧!” “他们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逍遥快活,也或者,她被那个周公子骗了,没有盘缠回家,正在那等着我去救她!”二白认真的思忖道。 九娘轻笑一声,摇头道,“你娘和周公子其实是旧识。” “嗯?不是一见钟情吗?”二白讶异的问。 “不是。”九娘倚着木栏,目光悠远,缓缓道,“你娘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周公子是指腹为婚,两人小时便认得,还在一起读过书。后来月娘家里生意衰败,父母相继死去,周家嫌贫爱富,毁了亲事,你娘无路可走,才做红娘营生。” “谁知那周公子也是个痴情种,放不下月娘,到了二十有七还不肯成亲,周家父母知道他心事,便故意让月娘给周公子做媒,断了两人的念想,不曾想,周公子被逼之下竟带着你娘远走高飞了。” “周家父母又疼又气,大概也有恼怒和悔恨吧,才上门闹的那样厉害。” “二白”,九娘转头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光芒,“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无需束缚,你娘没有错,你若如此,也无需有任何顾虑。” 二白目光闪烁,低头讷讷道,“九娘说的什么,二白不懂。” “不懂?”九娘勾唇浅笑,“好,不懂就不说了,不过你真的还要为沈赵两家说媒?” “当然要!”二白脸色微红,语气却坚决,胸有成竹的道,“君烨其实也不是个柳下惠,他不接受沈赵两家的小姐不过是没见过罢了,明日我就安排他们见面,到时候,美人在怀,我看他还能不能装君子?” “行,随你折腾!”九娘叹了一声,“我只怕你最后人财两空,又要哭鼻子!” 二白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抬头轻笑,“九娘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便好!”九娘拂了拂身上的薄霜,仰头看看天上的月色,淡笑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嗯,九娘晚安!”二白从木栏上跳下来。 九娘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笑容清浅藏着不易察觉的戏谑,“掌柜的怎知那君公子不是柳下惠?” “啊?”二白应了一声,腾的红了脸。 九娘却没等她回答,唇角的笑容深了深,已经转身去了。 二白又在回廊坐了一会,才起身回房,中途想起那鸟还挂在廊下,又反身回去。 阿鸾白日里被果子一顿折腾,累的一早便睡着了,身上本是雪白的长羽此刻污黑乱杂,还沾着几根枯草,趴在笼子里,睡的正香,嘴里还发出轻微的憨声。 二白提着鸟笼回屋,放在外室的桌子上,想了想,又拿了个茶杯倒满水放进笼子里。 洗完澡躺在床上,二白四肢平展,舒服的闭上眼睛,也许是今日事太多了,躺下不过片刻便入了睡眠。 月影西斜,夜色渐浓,众人都已经入睡,后院一片沉静。 笼子里的阿鸾突然摇了摇头站起来,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转了转,长嘴伸出笼子,轻轻一勾便将钩锁打开,推开铁门,缓缓迈了出去。 站在桌案上,昂头挺胸,头冠笔直,骄傲的似个鸟王。 轻蔑的一瞥内室,阿鸾展翅而起,顺着窗子的缝隙一闪而过,滑过夜空,迅速消失。 君府内,君烨穿着玄色睡袍,长腿伸着,姿态慵懒的靠在矮塌里,缓慢的翻着手中的古书。 昏黄灯火下,公子如玉! 窗子轻微一响,阿鸾飞进来落在桌案上。 君烨抬眸,随即噗嗤一笑,“她带着你穿越了鸡窝吗?” 阿鸾沮丧的用爪子挠着羽毛,情绪有些暴躁,“洗澡、爷要洗澡!” “先说正事!”君烨看着手中的古书,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句。 阿鸾飞过来,在君烨一尺外停下,学话学的惟妙惟肖。 片刻后,君烨眸子越来越冷,清俊的长指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书本,薄唇紧抿,浑身气息清寒。 屋子里灯火幽暗,一片沉寂,阿鸾转着眼珠,知道君烨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呱躁。 “本尊知道了,你回去吧!”良久,君烨沉淡的说了一声。 阿鸾顿时向后一跳,“不去、爷不去!” “嗯?不如本尊就把你送给她,让她做你的主子!”君烨斜眸过来,声音颇冷。 阿鸾惊恐的瞪大了眼珠,颓唐的低下头去,慢慢往窗子那挪步,“阿鸾听话,主子恼羞成怒,迁怒阿鸾,阿鸾命苦!” 君烨勾唇轻声一笑,指风谈过去,“再乱用成语你就不必回来了!” 阿鸾扑着翅膀在半空中旋飞了一圈,不敢再废话,极快的飞进夜色中。 屋子里再次恢复安静,君烨随手将书卷一扔,身体向后倚去,抬头揉着额心,低低道,“锦二白,你若真敢将本尊随便推给别人,本尊一定、” 他话音一顿,没再说下去,似乎自己也不清楚能把那个女人怎样,只是昏暗的烛火下,半垂的眸子越发寒凉。 二白睡的正香,突然床帐一掀,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床前。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男人清俊的容颜,惊愕的喊道,“君烨,你、你怎么来了?” 君烨俯身,将二白困在双臂和床之间,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本尊听闻,你要安排本尊和那两个女人见面,二白,你对本尊果真一点真心都不曾有?” 二白心虚的吞了吞口水,身体缓缓向后靠,循循劝诱,“君烨,你我难有正果,还是早些放下为妙,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酒量再深,难保不晕。” 君烨托着她的腰身微一用力抱在怀里,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微凉的唇瓣在她脸上轻吻,声音低沉,“二白,本尊放不下,管它明日如何,今时且放纵!” 说罢含住她的唇舌吻下去。 温柔辗转,几番纠缠 混沌不明的光隔在两人中间,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孔模糊不清,只闻冷香漂浮。 房中极静,一声声暗哑的低吟溢出无限暧昧,二白在男人唇下忍不住战栗晕眩,闭上眼睛,深深叹气,好吧,去他娘的沈赵两府,这个男人,她自己收了吧。 想明白,二白也不再矜持,紧紧的抱着君烨的肩膀,热烈回应。 “爷饿了、爷饿了!” 粗嘎的叫喊声传来,正张着嘴做深吻状的二白猛然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怀里紧抱的枕头,和枕头上那一片湿痕,双眸大睁,惊恐的向后一跃。 “砰”的一声头磕在床柱上,一阵剧痛,二白彻底清醒过来。 清晨的房间里清冷静谧,曦光浮动,哪有君烨的半个身影。 我艹,什么玩意? 她竟然做这种梦! 二白脸色惨白,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不断劝慰自己,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她怎么会不要银子而要男人? 对,是反的,银子更重要! 69、可有真心? 下了床,果子已经端着水盆进来,笑眼弯弯,“掌柜的,洗脸吧!” 二白洗了把脸,人也精神了些,把因为那个梦的杂乱心思放在一边,吩咐道,“果子,派人去沈赵两府,让他们家小姐都到潇湘馆来,我有事要交代。” “是,我马上就去!”果子正在床前叠被,应了一声,突然拿着月白色的软枕,调笑道,“这枕头怎么湿了这么大一片,小姐夜里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二白脸色一变,一手抄过那枕头,随手扔进床里侧,眯眼干干笑道,“早晨有点口渴,喝水时太急,洒了,对,洒出来的茶水。” “哦!”果子点头,“那晌午我拿出去晒晒!” “好啊!”二白重重点头。 出门时,桌子上的阿鸾双翅扑着铁笼子叫喊道,“爷饿,爷要吃饭,你虐待爷,虐待一只高贵的飞禽!” 二白瞪着它,胸口涌起莫名的懊恼,随手抄起一杯凉茶泼过去,“高贵的飞禽?我看就是一只落汤鸡!” 阿鸾红冠子上茶水缓缓流下来,流过它污垢的羽毛,变成泥水滴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响,二白摔门而去。 阿鸾扑通跌坐在笼子里,嘶声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早饭吃到一半,七娘过来回道,消息打听到了,二白君府做贵人的话是红梅传出来的。 红梅? 二白嘴角噙着讽笑,那不过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看来是方淑上次在君府遇到二白,看出君烨对二白有些不同,才故意通过红梅的口传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上次挨的教训还不够!”七娘脸色发青。 “此事不必理会!”二白淡淡道了一声,红梅值不得她们花心思,而方淑,现在也还不值得她出手。 两人正说着,果子进来道,沈赵两府的小姐到了。 二白吃完饭才过去,赵姝两人已经喝了两盏茶,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起身和二白见礼。 两人都是香苏城一等一的美人儿,模样自不必说,美的各有特色,只是赵姝生在赵王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加谨慎温婉些,而沈倾城,则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举止有度,亭亭玉立。 二白和两人细细交代了一些事和君烨的喜好,时间紧迫,其他不在赘言,让两人各自回去准备。 赵姝和沈倾城脸色泛红,神情羞赧,却丝毫不敢怠慢,用心记下,和二白道谢,在丫鬟的搀扶下上轿离开。 沈赵两府好说,重要的是君烨那边。 他定是不肯来相亲的,姑且把这次三人的会面叫做相亲。 二白负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眼见已快到巳时末,最后下定主意,先把君烨约出来再说。 “果子,准备纸墨!” 二白急匆匆进了后院,边走边喊。 为表示郑重和正式,二白写好了请帖,特意用锦带系好,让一个小厮送往君府别苑。 杜管家听小厮说请帖是潇湘馆掌柜锦二白送来的,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这又是弄哪样? 两人一个屋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还玩起了互送请帖? 不敢耽搁,忙送去书房。 书房里,君烨看到请帖,神情顿时一冷,也不接请帖,漆黑如墨的眸子幽暗如晦,沉沉的看着。 杜管家双手举着请帖,心里更加惴惴,难道他接了假的请帖? 看公子一脸被抛弃的怨妇模样,难道他手上的不是请帖,而是辞离书? 大燕律法中,下人想脱离主家,可向官府递申报书,然后再向主家递一封辞离书,还主家双倍工钱,便从此再无瓜葛。 良久,君烨才伸手将请帖取过来,一脸漠然的打开, “尊敬的大司马, 听闻司马大人驾临香苏,香苏城百姓无不欢欣雀跃、喜形于色、催人尿下,草民更是无以表达心中喜悦,因此今日午时特设宴在醉花楼,望司马大人赏脸,不见不散。 潇湘馆掌柜锦二白敬上。” 君烨看着这一封措辞不当,言语混乱的请帖,脸色冷到了极致,“锦二白、你竟真的敢、” 杜管家惶恐的低下头去,“公子、锦二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老奴马上派人去把她抓回来!” 君烨闻言眸子一眯,冷冷扫他一眼。 杜管家马上想起曾经君烨说过锦二白是他的人,任何人不许动,浑身一震,扑通跪下去,“老奴失言,老奴该死!” 君烨手中捏着请帖,压下胸口的烦躁和恼怒,凉凉开口,“备车,去醉花楼。” 杜管家惶恐后退,“是、是!” 君烨带着亓炎到了醉花楼的时候,二白已经定好了三楼的雅间在那等着,见他来顿时面上一喜,远远的便迎出来,拱手谄媚笑道,“大司马肯赏脸,草民荣幸之至,请上座!” 君烨冷眼看着她演戏,眉宇间笼着凉薄的笑,“锦二白,很好玩吗?” 二白嘴角还挂着笑,心中有些莫名的心虚,“只是、想请司马大人吃个饭而已。” 君烨唇角勾出嘲讽的浅笑,寒凉的看着她,转身进了雅房。 二白深吸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小厮沏了上好的茶,又送了时令水果上来,躬身退下。 “司马大人想吃什么,醉花楼的醉虾是一绝,要不要尝尝?”二白坐在君烨对面,语气恭维,商人市侩的神情表现的入木三分。 君烨浅浅瞥她一眼,这女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初见时被阿鸾戏弄,浑身湿哒哒的站在他面前,清冷倔强,之后相处越深,一行一动又多了狡黠灵动,在他怀里时轻嗔娇媚,此刻又一副有礼而疏远的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真实的她对他又有几分真心? 君烨心中愈冷,慵懒随意的倚着雕花木椅看着木栏外,闻言也不回头,只淡声道,“我喜欢吃什么锦掌柜难道不清楚,看着点便是。” 今日的君烨格外冷漠清傲,二白心中犯嘀咕,虽然她拒绝做妾后君烨对她的态度已不像从前那般亲昵,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淡,难道他知道她是诳他来相亲的? 不能啊!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二白横了横心,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第七十章 双飞?禽兽! 点了菜,小二速度很快的端上来,二白热情介绍每样菜的特色和来历,说了不少香苏风土人情,讲的眉飞色舞,然而从始至终,君烨一直面色淡淡,连应付都不屑。 宴过一半,二白笑的猥琐,“这醉花楼里还有唱曲吟歌的,十分精妙,要不要来一段?” 君烨瞥她一眼,目光沁寒冷厉,穿透人心一般。 二白心虚愈重,干咳一声,只当他默认了,起身厚着脸皮笑道,“您先喝茶,我去安排。” 说罢,也不看君烨的脸色,转身出了房门。 关上门,二白长长吁了口气,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为什么她觉得君烨好似知道了什么一样? 不管了,箭在弦不得不发,走一步算一步。 二白起身去了隔壁房间,赵姝和沈倾城已经打扮妥当在那里等候,见二白进来,同时起身,紧张的看着她。 “不用慌,君烨看上去凶,但其实心善的很!”二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慌话,“所以,越淡定越好,凭你两人的姿色,只要发挥正常,保证一举拿下!” 赵姝两人脸色泛红,任平时如何大方淡然,此时也不禁有几分羞赧,轻轻点头。 两人本都是大家小姐,然而为了君烨却甘愿伏身同歌姬一般来此做取悦男人的事,可见沈赵两府也是豁出去了。 “去吧,看好你们!”二白将两人送出门口,加油鼓劲。 两人出门后,二白留在房间里,不知怎的,胸口有些烦乱,桌子上摆了她平日喜欢的瓜果此时也没了兴趣,推开窗子,一股冷风扑来,脑袋清明了些,心中却仍旧发闷的厉害。 她清澈的眸子看着对面河上粼粼波光,脸色透白,小声的自语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都知道!” 赵姝两人进了君烨的房中,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抱着古琴,腰身一弯,款款行礼,声若黄鹂,“见过公子!” 头上许久不曾有人回应,两人稍稍抬头,只见上首的男人一身玄色宽袍,慵懒的靠着木栏看向窗外,面容俊美如仙,凤眸半垂,浑身气息矜贵清冷,对两人的到来没有半分反应。 他身后站着一身姿挺拔的侍卫,面容冷冽,同样对两人视而不见。 两人本就紧张的心口此刻更是跳的飞快,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再次伏身,“赵姝/沈倾城,见过公子。” “嗯” 一声带着鼻音的回应响起,男人依旧未转头看她们一眼,只取了酒杯放在殷红的薄唇上浅饮。 赵姝两人却轻轻松了口气,柔声道,“奴家愿为公子弹上一曲,浅薄之技,只为公子饮酒助兴。” 这一次两人很识趣的不再等君烨应声,莲步轻移,腰肢款款的在一旁落座。 房间里本有放置古琴和奏乐的雅座,两人坐定,调琴弄音,臻首垂眸,水袖一拂,半掩羞赧芙蓉面,轻拨琴弦,慢挑银丝,悦耳的乐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响起。 琵琶声切切,如珠玉落盘,琴声悠扬,绕梁而起,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一来一往,和声融融,比平常琴姬不知高了多少倍。 然而执杯慢饮的男人脸色却没半分缓和,连随风而起的墨发里都透着一股冷漠,好似听不到那琴声是为他而奏,那琵琶声是为他而弹, 一曲罢,两人同时停手,见那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不禁更是窘迫,在深闺中奶娘嬷嬷教的那些女子的举止忖度,此刻全然没了用处,不知该如何应对。 走吗?那今日岂不是功亏于溃,那人还不曾正眼看过她们。 留下?女子的矜持又让她们无地自处。 气氛尴尬沉默,君烨不语,屋子里便一直沉寂下去。 赵姝眉目流转,头上流苏金钗轻晃,暗暗咬牙,突然放下琵琶起身。 沈倾城一愣,惊愕的看着她缓步走向那个俊美的男人,在男子身后站定,素手拿起酒壶,面若春桃,羞涩而不失风情,娇声软语道,“公子,奴家替您添杯。” 君烨手臂撑额,歪头看着她,眸子一深,把酒盏放在桌子上,勾唇浅笑道,“好啊!” 这一笑如月华初绽,摄人心魂,赵姝纤手微微一颤,随即又稳下来,靠近君烨一步,抬手倒酒。 酒香清咧,不及女子身上幽香醉人。 酒满未溢,赵姝放下酒壶,双手捧起酒盏,款款往前一递,在离君烨不到一尺之处,女子倏然抬头,双眸冷厉,袖中刀光一闪,猛然向着君烨胸口刺去。 君烨面色不变,身形忽然一飘,那是真的飘,刹那间便已到了对面的木椅上,依旧是方才的姿势,似不曾移动半分。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长剑拦住赵姝手中的匕首,火花一闪,剑走偏峰,直指向女子咽喉。 赵姝身体后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房间中央,身上罗裙尽去,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裤,面容清冷,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烨,“你竟没有中我的蚀骨香?” 君烨扫她一眼,带着他惯常的清傲和不屑,连一句解释都懒得给,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惊变只在刹那,古琴后的沈倾城张大了嘴看着方才还和她一起弹琵琶的赵姝突然变成了刺客,一张俏脸惨白,吓的几乎晕过去。 亓炎执剑而起,二话不说,对着赵姝刺去,剑锋凌厉,势气惊人,每一招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只见漫天剑光闪烁,如密网对着赵姝兜头罩下。 然而敢行刺君烨,赵姝武功自然也不凡,在亓炎如虹的剑势下,身若鬼魅,攻守凌厉,片刻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 隔壁的二白看了会天,看了会水,心里烦躁,看什么都像是君烨那双冷眸瞅着自己,终于呆不住了,出了门走到隔壁打算听听动静。 耳朵贴在门上,二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细细的竖耳听。 只听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吟,还夹杂着另一个女子的惊呼。 二白脸色一变,啐口轻斥,“果然是个伪君子,之前还一副禁欲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模样,一见到真人就把持不住了,竟然在这里就行苟且,还双飞!禽兽!” 她骂了一句,胸口郁郁,转而又想到这相亲本就是自己安排的,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要的吗? 心里一时竟有些复杂,好在那四万两银子总算到手了,心里稍稍安慰。 第七十一章 突变 隔着一道门,里面亓炎仍旧和赵姝缠斗在一起,亓炎面色冷淡,出手迅猛,而对方明显已经落了下风。 赵姝越打心里越慌,她是来刺杀君烨的,可是连他身都不曾近她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血流不止,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分明。 她本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可是这侍卫的武功却远远在他之上,那君烨的身手又是何等高强? 突然间,她害怕了! 人一旦害怕,必然就会势弱,而在亓炎这样的高手下,一个破绽就可能致命。 手臂上再次被剑气划了一个伤口,赵姝眉头紧皱,痛吟一声,不退反进,手臂虚晃一招,腾空后翻,向着门口急闪而逃。 二白耳朵还贴在门上,突然木门呼啦被打开,她身体一晃,一抬头,震惊的看着赵姝从房内猛扑过来,发丝凌乱,嘴角血痕醒目,衣衫不整,惊愣的看着她。 二白似被雷击了一样,心中震撼无以形容,我去!君烨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竟然还玩sm! 两人四目相对,心念如火花电石般闪过,二白双目一瞪,见赵姝身后亓炎追过来。 不会吧,还是4p?! 二白还来不及消化重新刷新的三观,赵姝眸子一眯,只觉身后风声已至,下意识的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君烨脸色忽变,身影轻移,长袖一拂,一股猛烈的劲风排山倒海般的呼啸而至。 赵姝伸手抓起二白,抗在身上,纵身一跃,探手抓住从酒楼楼顶垂下的丝绳。 二白身体突然悬空,被赵姝紧紧钳在怀里,一时脑袋有些懵,这是怎么个情况? “噗!” 赵姝身体被君烨拂过来的罡气扫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手臂失力,带着二白直接从绳子上掉了下去。 楼下正好是说书的戏台,台上正在演包公传,戏文里天水县连年大旱,县太爷正领着人祈福,几个人一脸恭敬肃穆的撑着帐子,做接雨神的姿势。 而赵家小姐抓着二白,就落在那帐子上。 演戏的、看戏的,喝茶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愣怔片刻,顿时大乱,尤其是那唱戏的,脸色惨白,四处奔散,直呼有妖精。 没接到雨神,接来俩妖精,炸了锅了。 赵家小姐连接吐了几口鲜血,稳住身形,趁乱之际,拉着二白飞身掠出醉花楼。 几乎是同时,君烨和亓炎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刚一出醉花楼,只见方才还热闹非常的长街此刻空无一人,四周的房顶上出现无数蒙面黑衣人,手执长刀,二话不说,扑身而下,对着两人砍过来。 霎时间,刀光闪烁,划破长空,带着惊人的杀气呼啸而至。 不必交手已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醉花楼里奔散的食客一出大门,被锐利的杀气一逼,慌忙又往回走,里面有妖精,外面有杀手,更可怕! 对面房顶上,赵姝紧紧的困着二白,居高临下,目光狠辣的盯着被黑衣人包围的君烨。 二白看着脚下血肉横飞,一阵阵眼晕,又抬眼看了看脸色阴森的赵姝,问道,“赵姑娘,打听一下,您是杀君烨还是杀我?” 赵姝瞥她一眼,冷声道,“难道自己不会看?” 二白松了口气,“您杀他,下去杀啊!” 抓着她不放是几个意思? 赵姝脸色越发苍白,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下面君烨身形若行云流水,一步步往对面逼近,那些刺客虽多,却无一人近他身。 “放了她,本尊饶你不死!” 一片横尸残骸中,君烨气势凌人,矜贵不可侵犯,丹凤眸微微上挑,淡漠的看着赵姝。 赵姝眸子一冷,手指成勾放在二白咽喉上,刚要说话,突然一个黑衣刺客挡在她身前,凛然大喊道,“头儿、你带着人先走,我垫后!” 赵姝看着那人一愣,二白更是懵懵的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刺杀谁的?” 赵姝抬腿踹了那刺客一脚,怒骂道,“滚,蠢货!” 那刺客顺着屋檐滚下去,随之一股劲风对着赵姝的面门袭来,赵姝拼尽力气躲开,见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再无刺杀成功的可能,而君烨飘身而来,强烈的罡气已经逼到眼前。 她返身而退,调动全身真气,御风而行。 当然,逃跑前,不忘抓着二白。 二白顶风大喊,“姑娘,你一个人跑会不会更快点啊?” “闭嘴!再说话,我点你死穴。” 赵姝骨骼精奇,自小被杀手组织收养,最擅轻功,即便如今身上有剑伤,手里还抓着一个人,身形仍旧灵活如猫,快如鬼魅,几个飞掠便已在百丈之外。 然而她快,身后的君烨却更快,身影如风似电,紧随其后。 赵姝被君烨罡气扫中,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御气急奔跑不了多远,她眸子一转,见脚下是一片贫民区,墙桓交错,古巷窄狭,她带着二白飞身落在一处胡同里,然后顺着一道土墙翻了进去。 “哞~” 一声嘹亮悠远的牛角传来,二白扑通摔在一堆枯草上,本就摔的七晕八素,闻着牛粪味,眼前更是一阵阵发晕。 赵姝倒在她身边,仰头急促的喘息,一只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另一只手仍旧紧紧钳制着二白的手腕。 半晌,二白才坐起来,见两人落在一处牛棚里,左右都是土墙,几丈外有几间破草屋。 一头老牛拴在柱子上,牛眼瞪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不速之客,不安的跺着四蹄。 “别耍花样,就算我受了伤,也随时能要你的命!”赵姝也坐起来,脸色虚白,半倚着牛圈,冷声威胁二白。 二白把头发上的草梗择下来,满脸无语,“赵姑娘,你是不是伤了脑子?你杀君烨抓我干甚?” 赵姝深吸了口气,似在调息,闻言瞥她一眼,几乎是确定的问道,“君烨他喜欢你?” 二白瞪大了眼,“你这是从哪个小道上打听来的免费消息,也太不靠谱了!” “哼!”赵姝冷笑一声,“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抓你时,君烨脸色大变,他很在乎你!” 作为一个顶尖杀手,敏锐的感觉身边一切,是最基本的素养。 二白耸了耸肩,“那你预备怎么办?抓着我威胁君烨,不过我可提醒你,就算像你所说,君烨真的对我有些在乎,他也不可能为了我舍弃性命!” 赵姝看着她,心思急转,突然,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命令道,“脱衣服!” “啊?”二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伸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领,身体后仰,做出防卫的姿势,“不要!” 第七十二章 丰富的一天 “快点!”赵姝将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吞咽下去,将匕首放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快点脱!” 二白脸色白了白,“赵姑娘,冷静!你不能因为得不到君烨就因爱生恨自暴自弃啊,我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赵姝嘴角一抽,觉得脑袋似乎晕的更厉害了,将匕首往前一送,“我叫你脱衣服,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划花你的脸!” 二白只觉脖子上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内衣里,她吓白了脸,但仍旧保持着几分气势,“你小心手里的刀,你不是说君烨喜欢我,你要真伤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诛你九族都可能!” “少啰嗦,你脱还是不脱?” “这里四面透风,脱了衣服染了风寒怎么办?看病不花银子啊?” 正僵持间,只听“呼啦”一声,两人一怔,同时转头,就见牛棚外,一白胡子老汉抱着一捆干草,呆呆的看着二白两人。 干草掉在地上犹不知,嘴角颤抖,面容激动,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接磕了几个响头, 直接把二白和赵姝两人磕懵了。 老汉跪在地上,望着苍天,泪流满面,颤巍巍的道,“从前看神话里放牛的穷少年得老天垂帘,牛变成了美丽的姑娘为他洗衣做饭,我一直以为是假的,今天终于知道我错了,原来这是真的!” “感谢苍天、老天有眼啊,还一次变出来两个!” 老汉哭的涕泪横流,声情并茂,一脸虔诚。 二白一脸惊愕,老爷爷,您神话故事看多了吧,您那牛还好好的在那呢,你仔细看看啊! 再说您也不是少年啊,您胡子都白了,这样欺骗老天合适吗? 一天之内,被人当妖精,又被人当仙女,二白哭笑不得,这一天的经历也太丰富了些。 牛也不吃草了,瞪大了牛眼看着对它磕头的主子。 风声倏静,气氛诡异,牛、赵家小姐,二白都一脸呆滞的停在那。 牛怎么想的二白摸不透,但赵家小姐和二白一样的崩溃,深吸了口气,一记掌风过去,那老汉就倒在了地上。 赵家小姐举着手刀,冷冷的瞥向二白。 二白看了看那生死不明的老汉,呆呆的捂着衣领,没骨气的点头,“我脱、我脱!” 赵姝接过二白的衣服,随手把自己身上的黑色紧身衣也脱了下来,扔给二白,“穿上!” 两人互换了衣服,赵姝眉心一皱,面露慌色,伸手点了二白的哑穴,又将二白的手脚用绳子捆了,然后迅速的把她推到一堆干草后,扫了一眼,又将一个箩筐扣在她头上。 二白骂了一句娘,透过箩筐的缝隙只见那老牛好奇的走过来,硕大的两只牛眼瞪着她。 二白宁愿自己此刻已经晕了。 做好一切,赵姝扑身倒在干草上,脸部朝下,头发披散,穿着二白的衣服,看上去和二白本人无异。 几乎是她倒下去的同时,君烨身形一飘,落在院子里,垂眸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老汉,缓步向着牛棚走来。 他身形颇高,偏了偏头才进了牛棚,在地上倒着的女子身后单膝跪下去,伸手去抱她,“二白” 女子被抱起来的同时,头一转,蓦然闪出冷笑,张口一喷,几根细如牛毛泛着蓝光的细针对着君烨的门面而去。 这样近的距离,赵姝胸有成竹。 今日任务已败,回去也是死,不如同归于尽! 然而,君烨表情没有任何意外,斜挑的丹凤眸中进是透骨的冷意,那针飞出的同时,他身体凭空后退,速度惊人,刹那已在丈外,扬袖一拂,毒针呼啸返回,齐根没入赵姝惊诧的眼睛中。 她痛呼一声,身体被甩飞出去,轰然一声撞在牛棚的石柱上,还未滑落,手臂已经被君烨捏住。 只听一声骨碎的声音,君烨冷声问道,“锦二白呢?” 赵姝双目流血,脸色惨白,面孔狰狞,喋喋怪笑,“我把她杀了!啊!” 一声惨叫脱口而出,赵姝猛然仰头,只觉浑身气息逆转,似有成千上万的毒虫在骨头里穿梭啃噬,她是杀手,忍耐过无数严酷的训练,此时却按捺不住的大声惨叫起来。 “哞!” 一声牛叫自干草后传来,君烨回头,就见栓在柱子上的老牛正用牛角拱地上的箩筐。 君烨缓步走过去,伸手将箩筐提起,就看到被被点了哑穴,捆住手脚的二白,瞪着一双漆黑炯澈的眸子仰头看着他。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一声,“锦二白,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二白摇头又点头,墨发凌乱,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君烨本就因二白诳他见沈赵两府小姐的事气闷,此时看到二白狼狈的样子和脖子上那道血痕更是胸中郁结,伸手拂开她的哑穴,连一个不屑眼神似乎都不愿再给她,单膝跪下,手臂绕过她的身体,去解她身后的绳索。 强烈的男子气息和君烨身上特有的冷香在鼻端环绕,二白安下心来,低声道,“对不起!” 赵姝是她找来的,不曾想竟是刺客,差点酿成大错。 君烨动作一顿,脸色沉淡不语,解开绳索后,起身往外走。 二白手脚被松开,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腕,抬头刚要道谢,脸色突然一变,只见方才还瘫倒在地上的赵姝,突然抬头阴森森一笑,紧闭的双眼青紫肿胀,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然后笑容一收,猛然抬手,袖中一道刀光,直射君烨后心。 君烨方才已经废了赵姝的武功,且她双眼被刺瞎,形同废人,不曾留意她袖中竟还有机关。 二白脸色大变,不及多想,猛扑上前,身体挡在君烨后背,随之,“噗”!飞刀入骨的声音传来,二白身体一颤,紧紧抱住君烨的腰身。 君烨脸色突变,迅速的反身接住二白,伸手一拂,封住她的几处大穴,咬牙怒斥,“谁要你扑过来!” 二白无辜的眨了眨眼,“就算我多此一举,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也不要这么凶好吗?对了、这刀有毒吗?” 二白穿着赵姝的黑色紧身衣,那飞刀没入左肩,看不出流了多少血,君烨脸色阴沉的可怕,“没毒、死不了!” 闻言,二白两眼一闭,放心的晕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受伤 君烨将她打横抱起,手指在她肩膀上一震,飞刀蓦然而退,带着凌厉的杀气,光华一闪,插入赵姝的脖颈。 赵姝身体挣扎了一下,便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了。 此时破败的民居四周已经围满了侍卫,亓炎目光落在君烨怀中的少女身上,随即滑开,面无表情的道,“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属下已查明,接刺杀任务的是罗煞阁,属下已经传信元术,带一万兵马,围剿罗煞阁,杀无赦!” 君烨淡淡点头,也不问幕后之人是谁,似心中早已了然。 亓炎大步走到死去的赵姝面前,伸手在她额下一探,猛然将一张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陌生女子的面孔。 “罗煞阁第一杀手,冷漓!” 君烨看也未看一眼,淡声吩咐了一句,“留下她的脸。” 随即身形一飘,飞快掠身而去。 二白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睁开眼,看了看雕花大床四角的夜明珠,渐渐清醒,自己被君烨带回了君府别苑。 屋子里很热,她身上穿着薄薄的海棠色青莲滚边寝衣,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过,丝丝缕缕的仍旧有些疼。 丹青色的织锦纱帐垂着,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靠窗的矮塌上坐着一个人,气息冷沉,整个屋子都跟着沉寂下来。 二白转着眸子悄悄的透过纱帐看着那道身影,虽看不分明,她却知道,那人一定冷着脸,清傲如九天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那双丹凤眸向上挑着,明明是邪魅俊美的面孔,却因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让他整个人都气势凌人,矜贵不可侵犯。 可是,这样孤傲清高的一个人,吻她的时候却又是那样的火热和狂乱,让人无法抗拒。 二白苍白的脸色突然一红,收回目光,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进来。 “公子,赵家小姐已经找到,在城郊的一处马车内,找到的时候还在昏迷,已经送去赵府。” 亓炎站在内室的隔断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汇报。 君烨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亓炎揭下冷漓面具的时候二白已经昏过去,此时听到亓炎的话二白才知道原来那个女杀手并不是真的赵家小姐,而是半途劫持了赵姝,然后伪装成她的样子行刺君烨。 可是那些杀手怎么知道自己安排了君烨和赵姝见面,难道是巧合?那自己也太背了些! 亓炎站在那,眼尾扫了一眼内室低垂的床帐,垂首淡声道,“院门那来了几个人,自称是潇湘馆的红娘,要见锦二白,可要招他们进府?” “要、快让她们进来!” 软糯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二白听到七娘她们来了,半起身,一把掀开床帐,大概是触动了伤口,话音一落,她捂着左肩皱眉痛呼了一声。 亓炎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床上少女掀帐半起,墨发披散胸前,面如白瓷,黑眸若星,单薄的寝衣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脖颈间雪白的肌肤,他心头微微一震,忙低下头去。 听到二白那一声痛呼时君烨已经起身,看到二白的样子眉心轻蹙,长袖一拂,隔断上的青莲色纱帐顿时落了下来,遮住纱帐后那道绷直冷峻的身影。 坐在床边,君烨检查了一下二白肩上的伤口,见没有血渗出来,脸色才微微缓和,声音却依旧清冷,“让她们回去!” “不要!”二白重新躺回去,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君烨的袖子,“七娘她们肯定是知道我受伤了,你让她们进来好不好?” 少女声音软媚,睁着一双剪水清眸,巴巴的看着他。 男人目中沉色缓下来,声音淡漠如旧,“喝了药再见!” “嗯嗯,我喝药!”怕喝药的二白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外室,亓炎无声退下。 君烨将桌子上一直温着的汤药端过来,递到二白唇边。 被药味一呛,二白本能的皱了皱眉,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药碗,“我自己来!” 说罢仰头便喝。 那汤药实在是苦,不只苦,又酸又涩,二白差点一口呕出来,强忍着,又咽了下去。 君烨看她难受的样子,不自主的也跟着皱紧眉峰。 终于把一碗药都喝完了,二白用袖子擦了擦嘴,瞪着大眼睛问,“可以让她们进来了吗?” 君烨嫌弃的看着她月白色的寝衣上染了药渣,斥道,“你还是小孩子吗?” 二白把那只袖子藏在被子了,低头垂眸,看上去乖巧的很。 君烨没好气的取了一件外衫给她穿上,又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让二白靠的更舒服点,淡声道,“半个时辰!” 二白皱眉,“一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太短了。” “那不用见了!”男人冷淡的撂下一句,扭头便要走。 “嗳,别、别!” 二白忙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半个就半个,总比不见的强!” 这男人也不知道一直在别扭什么,虽然她招来了刺客,但刀子她也替他挡了,干嘛还一副欠他银子的臭脸。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让着他再说。 潇湘馆来了不少人,七娘九娘带着几个红娘,还有果子乔妈,另外云熠也来了。 “掌柜、你伤在哪,严不严重?” “小姐,你怎么会受伤,疼不疼?” “二白,快让乔妈看看!” ……。 这么多人涌进卧房内,全部守在床边,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问二白的伤势。 云熠没法上前,站在人后,温润的面孔上忍不住的担忧。 “没事,就是一个小伤口,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二白被她们闹的头晕,“都坐下都坐下,看的我眼晕,一个个的说!” 闻声,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探病 乔妈坐在床边的黄梨木花凳上,握着二白的手,满脸心疼,“这是怎么说的?说个亲,怎么还出来刺客?那些不长眼的混蛋,竟敢伤我们二白。” “就是因为她不长眼,才伤我的嘛!”二白调笑道。 乔妈抹着眼泪,嗤笑一声,“坏妮子,这个时候还说笑,乔妈这心都疼死了!” 二白抿着唇轻笑,抬手替她擦了擦泪,“没事,养两天就好了,你回去告诉乔伯也不用惦记着。” “真是赵家小姐?那赵姝我见过一面,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刺客?”七娘皱着眉问道。 “不是她,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刺杀君烨。”二白道。 “那刺客怎么会知道你安排了赵姝和君公子见面?”九娘淡声问道。 这个问题二白也有疑惑,不了解其中内情,便摇头未语。 “对了!”七娘接声道,“一大早晨赵家便来人了,看来也吓的不轻,说这亲事她们不做了,银子随便咱们潇湘馆里留。” 刺杀君烨的罪名不要说赵王府的一个妾,就是赵王本人也不敢承担,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攀亲了。 “沈家派人来探了探口风,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估计是怕受牵连!”九娘淡声道。 “嗯。”二白点头,“将四万两银子全部退回去,不用留。” 七娘等人颔首,“好,我回去便去办此事。” 她们的掌柜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从不贪婪,这也是她们敬服她的原因之一。 一直沉默的云熠看到矮榻上放着看了一半的书,眸子一黯,转头轻笑问道,“二白,这是你的房间?” “不是,这是君烨房间,不过我受伤了,他暂时把床让给我。”二白笑道。 “哦?君府有那么多房间,为何需要他让出自己的房间?”云熠继续问。 二白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淡淡的看着云熠,不知道他今日为何这样咄咄逼人,只勾唇道,“他这屋子里铺着地龙,最暖和,大概是我替他挨了刀子,他心里有愧吧!” 云熠眉目一沉,刚要再问,旁边的七娘忙笑了一声,把话岔了过去,“云公子听说你在醉花楼遇刺,急急来潇湘馆打听消息,我们便一起来了,云公子这样关心掌柜,亲如兄妹,真是难得啊!” 云熠半低着头,清俊的面孔上轻淡的笑了笑,“我和二白相识多年,自然比旁人更要亲厚些。” 书房内,君烨负手站在窗前,看着一行人进了卧房,待看到最后那道身影,眉心不由的皱起。 云熠? 两人关系到是好,每次有事,这个人总会出现,说是旧识,但同为男人,云熠的心思他怎会不懂? 锦二白又怎么想? 想起二白柔声喊的那声“云哥哥”男人眸子沉了沉,薄唇紧抿,转身回桌案看书。 片刻后,烦躁的将书卷合上,君烨招杜管家进来,淡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杜管家忙躬身道,“回公子,差两刻不到申时。” 为何今日时间这样慢? 君烨面色不悦,微一点头,让杜管家下去。 看了两页书,君烨再次招杜管家进来询问时辰。 杜管家心中狐疑,以为君烨有事,忙道,“快申时了!” 君烨手指一下下敲着楠木桌案,目光落在手中的古书上,似不经意的道,“锦二白是不是该喝药了?” 原来是为这事! 杜管家恍然,刚要回话,突然又生了疑惑,锦二白刚喝了药啊,而且主子是看着喝的,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又问? 心中不解,遂轻笑道,“时辰还不到,药还熬着呢,老奴不敢疏忽。” 君烨抬眸扫过来,不声不响,一双如墨的黑眸却让人心里发颤。 杜管家心思急转,猛然醒悟,急声道,“是、是,是该喝药了,老奴糊涂,这便让潇湘馆的人回去,伺候二白姑娘喝药。” 君烨收回目光,落在古书上,淡淡点头,“嗯,去吧!” 杜管家躬身退出书房,急忙又往卧房那里走。 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啊。 这锦二白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能得公子青睐。 边想着,已经到了卧房外,敲门进去,站在门口,对着里面道道,“各位是不是该回去了,二白姑娘受伤刚醒,还需要休息。” 九娘回首,目光落在杜管家温和恭敬的脸上,清眸一深,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乔妈和七娘等人起身,对着二白又嘱咐了几句,道别出来。 “杜管家,二白她怎么说也是为你们主子受的伤,你可要多关照!”七娘挑着精致的眼尾,淡声笑道。 “这个我省的,七娘放心便是!”杜管家面容含笑,语气真诚。 杜管家在香苏城一向眼高于顶,上次她来给君烨说亲,态度也是傲慢的很,今日到是和气,七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面上却不漏分毫,对着杜管家道谢,同乔妈九娘等人一起出了房门。 云熠走在最后,走到内室隔断处,突然转身,“二白,沈赵两家既然已经不攀君府这门亲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二白一怔,是啊,她曾经进君府是为了两家的亲事,现在亲事已经不说了,她也没理由留下了。 但是如果要走,就要还君烨十万两银子,她如何舍得? 二白咬了咬下唇,素白的脸上带着踌躇,“我当初来君府时签的字据是要干满一年,如今虽然沈赵两府撤了媒,可是字据还在,我暂时恐怕还不能回去。” 也许不用一年,等君烨离开香苏城,就会放她回去了。 “二白,你是不是有顾虑?我父亲同薄太守还算有几分交情,如果君府为难你,我可以让父亲找薄太守来君府说一下情。” “云公子!” 这一次不待二白出声,九娘上前道,“不必费心了,我们掌柜自有她的打算,再说因为方家的事,二白和薄太守也有些芥蒂,她也不愿让你去求薄太守。” 云熠脸上有些窘迫,“是我疏忽,不曾想到此处。” 说罢抬头对着二白姣若霁月的一笑,“那你好好养伤,改日我们再来看你!” “云哥哥,再见!”二白弯唇道。 第七十五章 喂喂本尊(一更) 众人离开,房内又恢复安静,二白的确有些累了,刚一靠在软枕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君烨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昏暗,少女歪歪斜斜的倚着靠枕睡着,大概是因为伤口疼,唇瓣嘟着,眉心皱在一起。 走过去,将少女轻轻抱起平躺在床上,刚要将被子给她盖好,就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烨猛然后退,浑身又恢复之前冰冷的气息。 二白睡眼惺忪,眨了眨眼睛才清醒了些,声音模糊的问道,“天都黑了啊?” 说罢转眸看向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咕囔道,“我饿了!” 从醒了以后就喝了一碗汤药,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 屋子里幽暗,唯有少女被舔过的唇瓣水光闪烁,男人眸子一暗,转过头去往外走,出了门似交代了句什么,下人应了声,忙快步去了。 君烨返回房里,点了烛火,坐在矮榻上看书。 烛灯上火苗闪烁,光线明明暗暗的照在床帐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芒,房内安静的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晰。 二白瞥着男人沉淡的脸,转着眸子道,“你还在生气?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完全是个意外。” 二白软着声音道了一句,见男人头也不抬,又讷讷道,“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矮榻上男人姿态慵懒,矜贵冷沉,翻了一页书,仍旧不肯赏半个眼神给她。 “我都道歉了,别这么小气嘛,反正受伤的人也是我!” 她这一句说完,男人冷眼瞥过来,凉凉的看着她,似乎更生气了。 二白摸不准他心思,不敢再说下去,撇了下嘴巴,干脆也不哄他了。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似起了风,挂着廊下竹叶簌簌作响,更显屋内寂静。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进来。” 是下人端着饭菜走进来,恭敬的站在外室等待君烨的吩咐。 “放在那!”君烨眼神瞟了一下床前的矮几。 “是!”下人应了声,头也不敢抬,小心的将饭菜一一摆在矮几上,返身又低头退了下去。 二白看了一眼饭菜,一个素炒笋片,一个清炒山药,还有一碗红豆莲子粥,没一个她爱吃的。 “我要吃肉!”二白瞪着大眼睛要求。 “只能吃这个!” “不要,我就要吃肉!” “没有!”男人干脆的撂下两个字。 “吃不下!”二白咕哝了一句,突然眸子一斜,晶亮灼灼,里面荡漾着醉人的水波,“除非,你喂我!” 君烨抬眸看过来,目光深沉且探寻的看着她,半晌,放下书,起身坐在床上,端了粥碗,清俊的长指捏着瓷勺,用唇试了温度后才递到二白嘴边。 明明做着体贴温柔的事,脸色却依旧冷凝,好像是被迫的一般。 二白咬了咬唇,接过勺子放在一旁,倾身上前,倏然吻在男人微凉的唇上。 感觉到男人明显一怔,二白心一横,闭上眼睛,张口深吻下去。 君烨手里还端着粥碗,有些呆怔的停在那,黑眸幽深似井,半垂着眼敛,看着少女细如白瓷的脸蛋染了酡红,长睫颤的厉害,粉嫩柔软的唇瓣生疏的吻着他,灵巧的软舌滑进他口中,百般挑拨他紧闭的唇齿。 全身血液涌动,君烨深吸了口气,将粥碗随手一放,紧紧扣住少女的腰身,反客为主,张口狠狠的吻下去。 近乎粗暴,近乎蹂躏的吻着她的唇,二白只觉唇齿之间一阵火辣辣的疼,心中一恼,咬他一口,就想后退,男人哪里允许她退,似跋涉沙漠许久的旅人初见绿洲一般,带着猛烈的渴望和欲望,想要占有她的所有,容不得她拒绝。 良久,直到二白快无法呼吸,君烨才停下来,纠缠在一起的唇瓣稍稍分离,粗重炙热的呼吸喷在二白脸上,“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二白目光迷离的看着他,本来澄澈的一双眸子似碎了星光在里面,清亮含波,微挑的眉梢尽是欲语还羞的娇媚。 君烨喘了一口,不待她回话,再次吻下去。 双手捧着她柔软细腻的身体,抑制不住身体里窜动的情潮,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亲吻。 二白浑身轻颤,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那抹冷香漂浮,似落水之人,紧紧抱着那根浮木,好似微一放手,便会永劫不复。 君烨沿着她的下巴一路吻到耳下,含着她细白的耳珠,声音暗哑粗重,低低问道,“告诉本尊,为何吻我?” 二白一双桃花眼中媚光流转,带着明显的情动,被他吻的全身酥麻,在他唇下瑟瑟颤抖,语不成声,“我、我、” “乖,告诉我。”男人低沉诱哄。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似鬼哭狼嚎,吹的窗纸呼呼作响,就像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二白眼眸深处的迷离渐渐褪去,水眸眨了眨,声音依旧软媚,“我、馋肉了!” 吻在她耳后软肉上的君烨猛然一顿,掐着少女腰身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几个字似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锦二白!” 二白头埋在他怀里,软糯的声音透过衣服嗡嗡的传来,“不要凶嘛,我真的饿了,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个肉都不成。” 听着女子娇软的低喃,君烨深吸了口气,将胸口的郁结和身体的燥热压下去,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披散身后顺滑的长发,声音柔和下来,“身上有伤,不可以吃油腻,今日且吃这些,明日想吃什么,再让下人做好不好?我喂你吃。” 二白也是真的饿了,听着男人温柔的话胸口更是一片涨软,不由自主的点头,“嗯,明天我要吃红烧肉,还有酥炸鸡翅。” 君烨轻嗤一声,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捏,“吃这么多肉,怎么还是瘦成这个样子?” 二白怕痒,笑着向后躲,倚在身后的软枕上,灯光下,笑容轻灵,眉眼生动,美的动人心魄。 君烨心头酥麻,俯身又要吻下去。 二白偏头躲过,“我饿了!” 君烨吻在她唇角上,丹凤眸轻轻挑着,笑的邪魅性感,“好,本尊先喂你,可是,你什么时候也让本尊吃了,喂喂本尊。” 男人语气亲昵暧昧,二白水眸横波,瞪他一眼,就要把被子蒙上。 手被男人握住,“先吃饭!” ------题外话------ 放糖,一更,下午4点还有一更 第七十六章 二更 粥已经晾了半晌,好在屋里暖和,还是温热的,君烨照顾人的手法生疏,却极有耐心,一勺勺递到她唇边,直到二白将一碗粥都吃干净,才放下粥碗,用手指抿了抿她的唇角,温淡笑道,“睡吧,方才你睡着的时候伤口已经换了药,疼的话就告诉我。” 说罢将她身后的软枕撤下,抱着她平躺下,又将被子仔细盖好。 二白点了点头,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在外,含笑的看着他,“你不生气了是吧?” 君烨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声道,“气!气你骗我诳我,气你把我随意的推给别的女人,气你扑上来挡住那把刀。”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突的,眯眼垂眸一笑,随即闭上眼睛竟然睡了。 君烨站在那,看着女子温顺乖巧的模样,心头微动,竟再无法挪动脚步,就那样看着她,深眸里藏着他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缱绻。 因为受伤,二白着实享受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有司马大人亲自伺候,二白觉得这伤也算是值了。 等她伤口略好一些,可以下床时,君烨便带着她去书房,自己审批公文,让二白在一旁坐着同阿鸾解闷。 七娘她们又来过几次,馆里一切都好,让她静心养伤。 寒冷的冬月,就这样安逸的一天天过去了。 这日午膳的菜里有二白喜欢的红烧肉,便多添了半碗饭,理所当然的就吃撑了。 外边下着寒雨,不能找铁蛋消食,二白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房的矮塌上逗阿鸾。 “过来,替我墨墨!” 也许是看她太闲了,书桌后的男人轻淡的抛来一句。 二白头也不抬,趴在窗子上摇头,“不要,吃撑了,不想动!” 君烨抬头瞟她一眼,淡声道,“那自己去找本书看,等下若睡着了,夜里又折腾。” 说者无意,二白却红了脸,不就是那日她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磕了会瓜子,唱了一会歌吗? 至于说的这么暧昧? 二白从软塌上下来,站在整排的书架前,背着手慢慢寻找。 那些古书看名字看着就太深奥难懂,二白本来想找个戏本子看,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然眼睛扫到一本《琅山杂记》,以为是风土趣闻,伸手抽了出来。 “啪!” 夹在古书中间的一本薄皮书也跟着被抽出来掉在地上,二白弯腰去捡,目光落在封面的书名上,登时一怔。 “郦都风月艳闻” 我去,一看这名字就是本好书! 二白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了看正审批公文的君烨,看不出来啊,原来是个闷骚! 平日里高冷傲娇,私下原来研究这么接地气、深入群众的文学。 二白把书捡起来,夹在“琅山杂记”里,若无其事的回到矮塌上,打算好好攻读一番。 一翻开,二白便直了眼,里面的故事文笔优美,描绘逼真,情节曲折,重要的是,书中插画极多,各种姿势、各种地方,各种细节,令人咋舌。 这作者文采精妙,画工精湛,而且一看便知是风月老手,那些描绘的女子胖瘦高矮不同,却个个都是绝色,表情妩媚,姿态大胆,看的二白老脸通红。 身上一阵阵燥热,二白略略扯了扯衣领。 她看的入迷,半晌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君烨好奇的抬眸看过来,不知少女看了什么书,竟这般认真。 只是脸色为何这般潮红? 眉头一蹙,君烨起身过去,到了跟前,少女竟还未察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手上的《琅山杂记》。 君烨眉心皱的更紧,抬手在二白额头上一探,沉声问道,“不舒服?” 二白猛的一惊,倏然抬头,一把将古书扣在膝盖上,愣愣的道,“啊?没有!” 君烨居高临下,淡淡的看着她,“没有?脸色为什么这么红?” “有吗?”二白转了转桃花眸,抬手抚了抚脸颊,干干笑道,“热的、热的!” 君烨狐疑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随即滑开,未再多问,只伸臂把窗子推开了一点,返身回书案。 “呼!” 二白抚着胸口,缓缓的长舒了口气,眼尾扫着君烨的背影,慢慢将书抬起来。 “云雨初休,娇娘遍体、麻、媚眼流波、” 身后突然传来粗嘎的一声,一字一顿的念叨。 二白脑子里轰然一响,猛然回头,却是阿鸾站在她身后,歪着头,认真的边看边念。 我去,这鸟竟然识字! 二白惊的差点蹦起来,忙将书扣上。 君烨闻声长眉一皱,倏然回头,沉淡的目光落在二白手中的古书上,大步走过去,抬手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呼啦”一声,那本风月艳闻录落在地上,风一吹,书页翻了几页,停在某一处插画上。 画面上不着寸缕的女子被绑在树上,姿势清奇,难度极高。 “你看的便是这个?”君烨面沉似水,咬牙问道。 二白盘膝坐在矮榻上,怔怔的仰头看着他,刹那间,脸蛋涨成了猪肝,低头咬唇不语。 “喜欢这样的?”男人瞥了一眼那插画,唇角勾着冷笑,慢条斯理的问道。 “不!”二白急忙摇头,甚至没明白君烨说的是这样的书还是这样的姿势,脱口道,“不喜欢!” 第七十七章 年节 君烨眸子里藏着邪魅的笑,突然俯身,双臂撑着矮榻,将二白困在怀中,呼吸喷在她脸上,“那二白喜欢什么姿势?” 二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吞了吞口水,呆呆的道,“没试过,不知道。” 君烨一怔,勾唇轻笑,面色缓下来,凑到她耳边声音性感暧昧的道,“本尊帮你试,包你满意!” 二白向后仰去,微微偏离男人的唇,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摇头,“我说过了我不做妾,所以,恕不奉陪!” 君烨脸色冷下来,“二白,有些话,本尊不会第二次!” 二白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想回答第二次!” “你不同意就是因为不做妾,二白,有些时候,人不可太精明算计!”君烨一点点逼迫靠近。 二白耸了耸肩,“我是商人,无奸不商,况且,要是没有这点小精明,我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君烨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勾唇一笑,“那当着本尊的面看这种书,二白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二白挑眉,“你不会认为我在勾引你吧?” 说罢嗤笑一声,身体猛然向后一蹿,翻身上了窗子,转头瞥了男人一眼,嘴里嘟囊道,“自作多情!” 不待男人抓上来,她身体一跃,自窗子翻出,闪身不见了。 君烨脸色铁青,看着半开的窗子,胸口郁气堆积,几乎想立刻把那女人抓回来,痛快蹂躏一番方能解气。 “对了!”少女去而复返,自雕花木窗后探出头来,笑颜如花,“那书是从书架上拿下来的,边角都磨坏了,想必它的主子经常翻看,好心劝一句,撸多伤身哦!” 少女极快的说完,身影一闪,再次消失,留下屋里的男人一怔之后,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那日惹怒了君烨以后,接下来两天的饭菜都是全素,君烨吃的津津有味,二白却吃的满脸菜色。 终还是忍不住去哄了哄男人,被他捉在怀里,一顿好吻,饭桌上才有肉了。 二白对自己的卖身求肉,深感羞耻,羞耻并快乐! 等二白的伤大好之后,年关已将近。 下人挂灯笼贴对子,二白前前后后的跟着张罗,将本是清冷地清山院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君烨本不喜漫天红色,见她喜欢,便也由着她去。 年节将至,过节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郁,连后院的梅花林都开了,团团簇簇,粉白相间,如云霞漫染。 每日清晨,二白都折一支含露的梅花插在青釉的瓷瓶里,摆在君烨的书案上,等到傍晚,夕阳斜落,那粉红花瓣便落了满案,幽香流转,经日不散。 偶尔二白回来的晚了,君烨去梅林中寻她,定能看到二白带着阿鸾同铁蛋正在林子里玩耍,他也不上前打扰,只等二白和阿鸾一唱一和把铁蛋快要欺负哭了,才上前领着他的小丫鬟回去。 三十这日,君府里的下人都发了赏银新衣,留下几个值守的人,其他人都放回去与家人团聚。 二白采了梅花插在花瓶里,身体伏在桌案上,托着下巴,目光流转,“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唇角微扬,温淡的道,“恩,说。” “下人都回家过年了,小的也想回家团聚,求公子恩准!” 君烨面无表情,“你回去同她们团聚,谁同本尊团聚?不准!” “杜管家、阿鸾,还有亓炎,要不然把四九、张武子,都叫来陪您吃年夜饭。” “不准!”男人的声音决绝,听上去没有丝毫转圜之地。 二白瞪着他,眼眸一转,突然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歪头轻轻吻在君烨紧抿的薄唇上,然后稍稍后退,一双含媚桃花眸眼巴巴的看着他。 君烨脸色缓了缓,低低的道,“天黑之前回来。” 二白皱眉,天黑之前?那就是晚饭都吃不了,她还想吃吴妈炸的团圆球,和果子一起守岁呢! 嫣唇一抿,刚要说话,就见男人凤眸瞥过来,“多说一句,少一个时辰。” 二白倒吸了口气,扭头便跑。 看着少女眨眼而逝的身影,君烨抬手抚在唇上,低低的笑,由内而外的愉悦。 潇湘馆里自然也是悬灯结彩,布置的热热闹闹,七娘说今日二白可能会回来过除夕,于是果子一大早便在门外巴巴等着。 隔壁水果摊今天也收了,胡昊生从潇湘馆门前经过,看到果子,脸上一红,悄悄递过来一把炒花生。 于是果子也忘了自己在此的目的,两人递个眼神,剥个花生,你有情,我有意,欲语还羞,在屋檐下边吃花生边调情。 二白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墙角下这对小鸳鸯正窃窃私语,果子脸红的像头顶上的灯笼。 二白站在台阶上,抱胸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果子,你主子回来了,你看到没有?” 果子猛然一惊,四处张望,“小姐回来了?在哪、在哪呢?” 胡昊生一阵尴尬,小心的拉了拉果子的衣服,仰头指了指台阶上。 果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待看到二白顿时惊呼一声,“小姐,你真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从早晨我就在这等你!” 二白懒懒的倚着墙,眯眼轻笑,“你这是等我吗?” 果子眼尾扫了胡昊生一眼,羞赧的低头,手指缠着衣带,嗔道,“小姐,你也笑我!” 胡昊生脸上更是窘迫,白面通红,对着二白有礼的道,“锦掌柜回来了,小生、小生就不打扰了,告辞!” 二白点点头,“有空来玩,代我向你大哥问新年好!” “是、是,多谢锦掌柜!”胡昊生忙点了点头,抬眼又看了一眼果子,唇角抿着笑,转身走了。 “小姐,你回来和我们过年啊?”果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很快忘了刚才的害羞,拥着二白往门里走。 第七十八章 新年2 二白不答反问,审视的看着她,“你和胡昊生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子顿时又羞的低下头去,“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开始?” 二白直直的看着她,嗤笑一声,“都这样模样了还跟我装!” 说罢轻叹一声,“女大不中留,之前看你还小,我本想着等两年再给你寻个好亲事,如今你自己有中意的,那便更好了!” 果子红了眼,“小姐,我不嫁人,我伺候你一辈子。” “不嫁人你逗人家,耍流氓呢!”二白笑了一声,“胡昊生和胡武都是本分人,家里虽穷了点,但是个能托付的人,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果子对胡昊生确实生了小女儿情愫,但从未深想,今日听二白一说成亲嫁人的事立刻就对二白生了不舍,摇头哽声道,“小姐你别撵我,小姐不嫁人,我肯定也不嫁!” 此时有红娘从二楼下来,见二白回来了,忙上前恭敬的请安,一抬眼,见果子的模样,嬉笑问道,“呦,这谁惹了咱们果子?” 二白问道,“馆里还有多少人?” 那红娘回道,“大部分都回家过年了,只还有三四个在馆里,七娘和九娘也在!” “嗯!”二白轻轻点头,“去告诉她们,今天都来后院过年。” “好咧!”红娘应了声,忙扭身去了。 二白带着果子进了后院,她脚步一顿,语气加了几分郑重,“什么时候想嫁,和七娘说一声,让她亲自去胡家说亲,但我也告诉你,在这之前,随你两人如何情深义重,断不能私定终身,明白吗?” 果子“唰”的红了脸,剁了下脚扭过身子去,“小姐!你说什么呢?” 二白冷哼一声,一副老成的语气,“年轻气盛,这可说不好,我得让乔妈把你看紧点!” 果子越发羞的无地自容,“小姐再说我不理你了!” 二白撇眼笑了一声,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大声喊道,“乔妈、乔伯,我回来了!” 众人在一起过年自然热闹非常,也不让乔妈下厨,二白让每人做一个自己的拿手菜,端上来的时候,各种佳肴,色味俱全,摆了满满一桌。 二白跑出去和乔伯放鞭炮,七娘倚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二白被鞭炮声震的捂耳逃窜,笑的前仰后合。 众人围桌而坐,先是每人举杯向二白问候新年,二白一一受了,喝了不少酒,脑袋一热,大方的散了赏银下去,于是众人酒劝的越发起性。 乔妈在一旁看着心疼,笑道,“你们把她灌醉了,小心醒了后反悔又把赏银要回去!” 凭二白贪财的性情,这也不是没可能,众人嬉笑了一阵,划拳斗酒,各自玩的不亦乐乎。 宴散的时候已是午后未时,二白喝的一塌糊涂,被乔妈和果子灌了一碗醒酒汤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二白睁开眼,一时还有些迷糊,不知身在何处,瞪着大眼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猛的起身,头一阵剧痛,捂着头低呼一声。 果子忙跑进来,点了灯,坐在床边将外衫给二白披上,“小姐醒了?” 二白揉了揉脑袋,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什么时辰了?” 果子倒了水递给她,“已经酉时了,小姐睡了两个时辰,我还以为小姐会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呢!” 二白一惊,急忙下床,“不得了,老虎又要怒了,我得赶紧回去!”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果子急忙追出去。 知道二白还要回君府众人自是不舍,簇拥着她送出馆门,果子更是一路愤愤骂君府的主子没有人性。 二白顾不上和七娘她们一一道别,只挥了挥手,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君府别苑疾驰。 回到君府一下马车正好碰上欲出门的杜管家。 杜管家一看到二白,忙拎着衣摆迎上来,“二白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公子让我去潇湘馆找你,这会连晚饭还没吃,你赶紧进去吧!” “嗯、好!”二白点头应了声,抬步往后院走。 饭厅里没有人,今日除夕,摆了满桌子的珍馐佳肴,都已经凉透了。 二白又去了书房,亓炎在门外站着,看到二白目光一深,垂头侧身让她进去。 二白却到不急了,站在门外和亓炎说话,“亓侍卫过年好啊!” 亓炎眼尾扫了门内一眼,淡淡点头。 “过来年又长了一岁吧,亓侍卫芳龄几何啊?娶亲了没,要不要我潇湘馆的红娘给你物色一个?”二白挑着眉,灯笼红影下一双眼睛灼灼发亮。 亓炎脸色有些发青,他知道,屋里他主子的脸色比他更青 “跟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我们香苏的姑娘水灵俊俏,保证比你们上京的小姐温柔!”二白继续笑问,眉眼生动,抱着胸不紧不慢的闲聊。 亓炎咬了咬牙,微微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要是一脚把她踹进去,他主子会赏他还是罚他? 正掂量着后果,门突然被打开,君烨一身玄色金线暗纹锦衣,身姿挺拔冷贵,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娇俏含笑的少女,黑眸缓缓眯起,里面一片黑波翻涌,猛的伸手将她拽了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震的门框都颤起来。 亓炎深吸了口气,替某人默哀一分钟,继续做称职的面瘫。 二白一路被君烨拽着进了书房,还来不及说话便被推在矮塌上,随即男人俯身压下来。 君烨眸子寒凉,阴测测的看着她,“锦二白,惹怒本尊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男人的气息太过强烈,二白向后靠了靠,低声道,“我要是说我睡过了头,不敢进来你相信吗?” 君烨皱了皱眉,低头在她唇边吻了一下,冷声道,“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二白目光闪躲,心虚的转着眼睛。 君烨冷嗤一声,“一点点?能让你睡过头,能到现在还有酒气?” 二白垂着长睫,像是做错的孩子,小声嘟囔道,“过年高兴,就多喝了一点。” “下次休想本尊再心软放你回去!” 说罢,君烨直起身,转身便走。 二白忙拉住他的衣袖,抿着唇问道,“你还没吃饭?” 君烨淡声道了一句,“不饿!” “我也没吃,我饿了!” 少女声音软糯含娇,君烨渐渐消了气,把她拉进怀里,轻吻着她的唇角,“菜都凉了,我让厨房里重新做,想吃什么?” 二白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思忖一瞬,道,“吃火锅吧,最省事,还暖和。” 君烨吻在她鬓角,语气缓和,带了几分宠溺,“好,我让下人准备。” 第七十九章 想念许久 二白嚷着要看烟花,于是火锅摆在亭子里,下人将肉片和各种菜品端进来,依次放好,躬身退出去。 薄薄的羊肉片,卷成一圈圈的放在白底青花的大瓷盘里,萝卜被雕成芙蓉花的样子,莲藕则雕成梅花状,二白直直的看着,不忍心下筷子,果然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吃食行卧无不极尽精巧。 铜锅里很快汤水沸开,热气氤氲,二白将肉片放在翻滚的汤水中,沸水一滚,几下便变了色,捞在碎纹瓷碟中,蘸上麻汁和红油,吃了几口,大呼过瘾。 君烨吃的很少,只拿着酒杯浅饮,目光宠溺的看着少女,唇角噙笑。 红泥小炉上热着上好的女儿红,酒气散发出来,二白舔了舔唇,拿了个杯子递过去,眼睛弯着,软声道,“公子赏口酒喝吧。” 君烨在她被热气熏的通红的脸颊上一扫,眸子渐深,挑眉道,“想喝酒?” “嗯、嗯!”二白忙不迭的点头。 男人勾唇一笑,拿起酒杯却放在自己唇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即俯身压在女子的唇瓣上,将一大口酒哺入到她口中。 二白没有防备,被酒气一呛,“噗”的一口全部喷了出来,正正喷了君烨一脸。 两人都是一愣,二白噗嗤一笑,擦了一下唇上的酒水,哈哈大笑起来。 “死丫头!”君烨低笑一声,拿了巾帕将将脸上的酒水缓缓擦下去,再次饮了一口酒,封住某人的大笑的唇。 浓烈醇厚的女儿红顺着喉咙往下,烧的二白全身都火热起来,有酒水从唇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流淌,隐没雪巅,男人的唇舌沿着酒痕吻下去,贪婪的在她脖颈间流连,不留一丝余地,轻拨慢挑,极尽暧昧。 二白澄澈的桃花眸被酒气烧的渐渐迷离,半眯着幽幽的看着君烨漆黑的眸子,四目相缠,无声凝视,浑身软的一塌糊涂。 纱帐无风而起,光华流泻,氤氲在升腾的雾气中,越发飘渺不定。 夜空上有烟花炸开,璀璨的光芒映在二白情动的眸子里,似碎了星光在里面,顾盼生姿,娇媚潋滟。 君烨心头越发酥软,闭上眼睛,重重吻下去。 “二白!”不知是夜色醉人,还是酒气醉人,君烨的声音有些酒后的迷离,一下下吻着二白的脸颊,“今日放你回去本尊便开始后悔了,这一日竟这样漫长,你、可曾想念本尊?嗯?” 二白头埋在他颈窝里,半晌,声音含糊而低沉的道,“想,烨,我想你许久了。” 君烨心头微震,抱紧怀中女子,一股浓烈的情愫从胸口蔓延开来,他脱口而出,“锦二白,我好像、爱上你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看不到彼此的神色,只能感觉到彼此的身体僵住,二白眼眸一深,恢复了几分清明,默然不语。 而君烨脑子里刹那间蹦出一个小女孩娇俏张狂的声音,“君烨,等我长大了就招你做我明鸾公主的驸马,所以从今天起,你要对本公主言听计从,否则本公主一不高兴就休了你,娶慕容遇那家伙。” 一阵风过,纱帐飞起,亭子里的热气散开,只听到铜炉里沸汤咕嘟咕嘟作响。 两人靠的那样近,彼此想什么似乎都能感觉的到,片刻的沉默后,二白倏然起身,伸出一只手,笑的得意,“你爱我?好啊,那把卖身契还我,我就相信!” 君烨眼中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带着他惯常的讥诮,拍了一下女子白嫩的手心,冷嗤道,“酒话你也信?” 二白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涮肉吃。 君烨捏着酒杯,心头莫名的窒闷,突然间便失去了趣味。 将近子时,火炉已息,汤也已经冷透,二白中午的酒气未散,又被君烨喂了几口酒,脑袋晕沉,倚在君烨怀里安心的睡着了。 君烨将银狐大裘裹在她身上,打横抱起,缓步往寝房走。 将要进门时,亓炎从侧廊而来,扫了一眼熟睡的少女,低声禀道,“公子,上京来消息了!” 君烨脸色沉淡,眸光波澜不惊,微一点头,大步迈进房中。 将二房轻轻放在床上,替她除了鞋袜和外衫,又将被子仔细盖好,君烨才起身往外走。 亓炎还在门外等候,见君烨出来,躬身跟在他身后往书房而去。 门外脚步声远去,床榻上本熟睡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里面哪有半分醉意。 上元节后不久,府里来了人。 彼时二白正和铁蛋在河里抓鱼,铁蛋指着对面桥上问道,“二白,你看,那是什么人?” 二白转头,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只见一行人皆穿着朝中官服,看上去应该是京都的官员,行色匆匆,神态恭敬,在杜管家的带领下,径直往清山院走去。 她眸子沉了沉,突然便没了抓鱼的兴趣,席地而坐,拿起石子,一下下往河水里丢。 铁蛋凑过来,胖乎乎的手在她眼前一晃,疑惑的问,“二白,你怎么了?” 二白捏了捏他胖胖的脸蛋,扬唇笑道,“我可能,以后不能陪你玩了,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潇湘馆找我,我那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铁蛋懵懂的点头,“行!” 上京一共来了三位大臣,二白在书房外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人声音沉重铿锵的道,“大司马,微臣恳请您回京,朝中如今动荡,党派纷争日益激烈,被君澈公子安排的御前指挥副使竟做出如此丑事,后宫糜乱,涉及前朝,已有大臣受到牵连,君澈公子实难当大任!” “是!”另一人接口道,“指挥副使的职位已由吕敬顶替,此人不涉党争,心思不明,而摄政王大人最近身体欠安,殚精竭力,皇上奢靡成性,每日只顾玩乐,还请大司马回京主持大局!” “此番微臣等人皆受摄政王大人重托,请大司马归朝,摄政王担心您的伤势,特意命微臣等人带御医而来,一路照顾您身体,请大人体谅摄政王的苦心。” 几人就情就理,轮番劝服君烨,然而却只听到几个大臣的慷慨陈词,不闻那人出声半语。 二白去了饭厅,下人正在摆饭,又等了一会,才见君烨过来。 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未提起来人之事。 二白只当不知,一顿饭和往常一样,吃的轻松愉快。 出门时,君烨在二白脸上吻了吻,淡声道,“回房休息一会,醒了陪我去钓鱼。” 二白乖巧点头,“好!” 次日,二白进书房的时候,三位大臣直直跪在书房当中。 见二白进来,君烨脸色一沉,对着三人道,“下去!” “大司马、” 三人当中有一人抬头想要说什么,刚一开口就被另外一人扯住衣袖,随即另外两人叩首,恭敬的道,“是!” 说话那人也只好闭口,同那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二白手里拿着一束梅花,插在瓷瓶中,托腮端看,道,“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梅花都谢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支了!” 君烨淡淡的笑,“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再开。” “说的也是!”二白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那梅花,道,“你在写字?我来墨墨吧!” 君烨垂眸,“好!” 第八十章 我不愿意(第一卷完) 第三日夜里,君烨很晚才回房,沐浴后躺在床上,将二白揽进怀里,似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清俊的长指轻轻抚过她如雾的烟眉,紧闭的双眸,划过鼻尖,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温柔而细致的抚着,良久,才淡淡开口,“二白,我要回京了。” 二白长睫一颤,却没有睁开,声音有点哑,“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 “嗯,我送你!” 之后便是沉默,君烨将少女抱的更紧一些,薄唇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目光漆黑深邃,看着黑暗中的某处,似等待怀中女子再开口。 然而黑夜中只渐渐传来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君烨心头有些期盼缓缓的沉下去,眉宇间笼罩了一层凉薄的寒意,似春夜般沉寂无声。 第二日一早,朝中三位大臣、杜管家和闻讯赶来的薄太守早早便在大门外等候,见君烨出来,杜管家双膝跪下去,匍匐在地,哽声道,“老奴、恭送公子!” 薄太守跟着躬身道,“下官送大司马归朝!” 君烨微一点头,上了马车,后面三位朝臣也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一行人缓缓往城门驶去。 刚刚二月,香苏城已经回暖,路边柳枝抽绿,河水泛青,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出了城门,一路往北,到了十里亭,另外三辆马车马不停蹄,继续行驶,只有君烨的车停了下来。 “我在这里便要下车了!”二白穿着玉色撒花烟罗衫,紫绡翠纹裙,上面绣着浅白色的繁复花纹,以桃色为蕊,勾勒出她腰身纤细,灵动而娇媚。 二白道了一声,将以前逗弄阿鸾的银铃系在它脖子上,笑道,“送给你了,记得想我!” 阿鸾用爪子拨了拨那银铃,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它扑着翅膀落在窗子上,迎风而立,越发臭美傲娇。 二白看着它的样子抿唇笑了一声,又取出一支雕水纹的银簪递到君烨面前,“我亲手做的,送给你,一路顺风!” 君烨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良久,才淡淡点头,伸手接过。 “那、我下车了!”二白淡笑的说一句,起身推开车门往外走。 “锦二白!” 身后突然传来沉淡的一声。 二白身子已经出了马车,回身问道,“什么?” 君烨静静的看着她,黑眸如夜,沉寂而深邃,低低的问道,“本尊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二白打断他的话,坚决的语气中藏着不被人发觉的骄傲,“对不起!” 身后车内男人的眸子刹那冷了下去,又恢复了他矜贵优雅的贵公子姿态,勾唇凉笑,“好,本尊清楚了!” 车门无声关上,隔绝了那道冷然的墨眸,风似突然间便冷了下来,吹的枯草乱飞,迷了人眼。 “保重!”二白轻声道了一句,跳下马车。 很快马车车轮滚动,马蹄声响,在官道上奔驰远去,渐渐的变成一个模糊的黑影,再后来成为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风吹的二白墨发乱舞,她仰头深吸了口气,见天空上成排的大雁往北飞去,有一只落了单,发出凄冷的嘶鸣。 太阳渐渐升高,官道上进城的人多起来,二白跟着行人缓缓向着香苏城走去。 二白本想直接回潇湘馆,不知不觉,一抬头却又到了君府门外。 嗤笑一声,二白转身往回走。 “二白姑娘!请留步!” 身后杜管家从门里追出来,急急喊了一声,走到二白跟前,将手里的一副画递上,“二白姑娘,公子交代我,你若再回这里,让我把这副画交给你,说他看中的是这个。” 二白一怔,沈赵两府小姐的画像?她最开始来君府时丢在他这里的。 如今他都走了,看中又有何用。 她还是接了过来,缓缓打开,想看他到底相中了哪个,待看到画上的人,顿时心神一震,愣在那里, 画上的人双瞳剪水,巧笑嫣然,趴在窗子上,支着下颚正逗金杆上的鹦鹉。 那人正是她。 霎时,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堵在喉咙里,竟有些呼吸不畅。 二白阖上画卷,小心抱在怀里,对着杜管家躬身道,“多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杜管家笑的温和,“锦掌柜客气了,以前种种再也不论,以后有何事,锦掌柜尽管来找我,我必当尽心竭力。” “多谢!” 二白抱着画,淡笑转身。 回到潇湘馆,众人自然都已经在那等候,一同迎接二白回馆,七娘高兴之余,还让人去门口放了两挂鞭炮。 二白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后院走,乔妈走上来,抱着二白,抹泪道,“这也不是该遭什么劫,让我们二白受了几个月的苦!” 二白脸上一直挂着笑,闻言枕在乔妈肩膀上,有眼泪无声无息渗入她的衣襟里,哽声道,“乔妈、” 乔妈以为二白是受了苦此刻回家委屈,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好孩子,没事了,回家了!” 二白使劲眨了眨眼,把里面的雾气逼散,吸了下鼻子又笑道,“嗯,我想吃红烧肉。” “好,乔妈这就去给你做,天天给你做!”乔妈用身上的围裙擦了一下眼,急急转身往厨房里走。 二白对着众人笑道,“今天我们关门喝酒吃肉,谁上门也不管,醉他一日再说!” 众红娘欢呼一声,三五成群,嬉笑嫣然,院子里一片欢闹喜庆的气息。 二白走进亭子里,亭外桃花开的正好,如霞如雾,风骤起,花瓣簌簌如雨,落了满池,落了二白满身,如胭脂点点,凝红娇媚。 九娘走上来,揽住二白的肩膀,淡笑道,“走了便走了,是你的,跑到天边也没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徒然。” 二白转头看着九娘清透了然的眼睛,水眸清澈,勾唇一笑,缓缓点头。 第一卷香苏旧月完 第二卷01 定亲 回到潇湘馆,日子又恢复了从前,馆里大部分事都由七娘和九娘料理,二白只做个收银子的甩手掌柜,每日喝茶逛街听曲,闲了便继续在做她的银饰,日子逍遥自在,和从前似乎并无两样。 过了年后,二白已经十七岁,到了婚嫁的年龄,上门求亲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七娘左挑右选,这个太瘦,那个太矮,这个长的又不够俊挺,总之没有她中意的。 就在七娘一个个甄选的时候,二白突然给自己定了亲。 东街馄饨铺蓝老夫妇的儿子蓝玉臣,蓝秀才。 七娘得到消息,拽着九娘闯进后院,脸色气的发白,浑身发颤,“掌柜,你真的相中了那蓝秀才?” 许久不曾见七娘这般生气了,二白正翻看账本,闻言,给七娘倒了一杯清茶,淡淡点头。 七娘深吸了口气,尽量将情绪稳下来,“好,那你告诉我,那呆秀才除了长的白点长的俊点,你还看中了他什么?” “老实、本分,还有点迂腐。”二白思忖道。 “咱这条街上于掌柜家的长公子,模样家世都比那秀才要好,人家也中过秀才,上门提亲,我尚且看不中给推了,你却找了个穷酸秀才,二白,你这是要气死我!月娘不在,她要是回来,见我们把你胡乱的嫁了,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七娘一边说着,一边抚额,似头风发作,声音沉重愠怒。 “七娘!”二白握着她的手腕,“那蓝家夫妇和我娘认识,从前对我和娘也颇多照拂,是忠厚的一家,蓝秀才虽然呆迂了一点,但也是个良善之人,我若真嫁过去,家庭关系简单,对我来说是好事。” 一直不出声的九娘淡目瞧着二白,目光一转,也跟着劝道,“七娘你何必如此生气?我们衡量家世、品貌,不过是怕委屈了掌柜,这蓝家虽穷,但待二白必不会错,况且我们也不缺银子,不必为生活愁苦,若是那蓝秀才对二白一心一意,也不妨是门好亲事!” 七娘妩媚凌厉的眼尾一瞥,恨声道,“九娘,你也替掌柜帮腔。女子嫁人,不说高嫁,至少要门当户对,这蓝家如今穷苦,也许老实本分,但和我们潇湘馆做亲后,见钱眼开,做出什么幺蛾子来,谁能知道?” “七娘你多虑了,那蓝老夫妇不是那样的人!”二白无奈的笑道。 九娘道,“七娘若是这样远虑,那嫁给何人都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忧患。掌柜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们且听她的吧!” “她是有主意,否则也不能让君府欺了!”七娘又疼又气,口不择言。 二白脸色一白,默然不语。 九娘皱眉拽了拽七娘的衣袖,淡声道,“七娘,就事论事,别扯远了!” “得了!”七娘自知说错了话,见二白如此更是叹了口气,“好在如今刚定了亲,离嫁过去还有好一段时日,我且看看着蓝秀才的人品再说,若是不行,到时候别怪我拼了老命的拦着!” 二白乖巧点头,笑道,“你说不嫁我一准就不嫁!” 七娘脸色缓了几分,斜睨着二白,“你啊,就会装乖讨巧,可气人的事一件也没少干!” “好了,前院还有事,咱们别打扰掌柜的了,走吧!”九娘冲二白递了个眼色,拉着她往前院走。 “掌柜,你一定要仔细思量思量!”临走前,七娘又补充了一句。 “好!”二白重重点头,模样纯净乖顺,让人生不出火气。 见两人出了后院,二白长吁了口气,最难过的一关总算过去了。 果子端着时令水果进来,悻悻的问道,“小姐,你真的要嫁个那个迂秀才啊?” “嗯!”二白漫不经心的点头,忽的,挑眉调笑,“你不是也喜欢迂秀才?” 果子脸上微微一红,讷讷道,“那不一样,你是小姐,那蓝秀才配不上你。” “哪里配不上?” 果子也想不出来哪里配不上,但就是觉得谁也配不上她们小姐。 二白轻笑一声,道,“蓝秀才我对他也算了解,我娘在时经常带我去他们家吃馄饨,虽然他们家是卖馄饨的,但也算是个生意人,和我们并没有两样。那蓝秀才是个读书人,更是本分,没有不良嗜好,不逛青楼,不喝花酒,眉清目秀,模样也中看,我觉得可以了!” 果子听她说了这么多理由,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脱口道, “可是小姐根本不喜欢他!” 二白翻账本的手一顿,抬头轻笑,“谁说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泥巴,玩的还是很投机的!” 果子觉得越说越乱,给二白倒了香茶,干脆跑一边生闷气去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第二日,云熠便来了。 远远的站在一棵合欢树下,一身月白色长袍,容颜俊雅,眉目间却笼着忧郁,静静的看着二白。 二白和果子采了新鲜的莲叶,正准备交给乔妈做荷叶鸡,看到男子微微一怔,上前展颜笑道,“云哥哥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出声?” 云熠目光幽深,语气低沉,“二白,为何蓝秀才都可以,偏偏我不能入你的眼?” 二白脸上的笑容如云消散,淡声道,“云哥哥,你是我的兄长,不一样。” “我不想只做你的兄长,我对你的心思别人都看的清楚,为何你偏要视而不见?”云熠语气淡淡,并不如何激烈,但藏在平静后的哀伤更让人心窒。 “是,旁人都看的清楚,你父母也必然知晓,可是他们却背着你向方家提了亲,你可知这里面的意思?” 云熠脸色猛然一变,“二白、” “云哥哥,谢谢你多年的照拂,可是我们只能是亲人!” “不!”云熠上前拉住二白的手,“我父母那里我可以去说服,他们从小便喜欢你,只要知道我心意已决,必不会阻拦的。” 二白摇头,“云哥哥,我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你是心胸宽广豁达之人,何必让自己如此困扰?” “那你对蓝秀才便有情?”云熠心神俱伤,双目通红,颤声问道。 之前二白和君烨关系匪浅,他虽不甘心,却也无奈,好容易君烨走了,又出来一个蓝秀才。 而这次,二白更是直接定了亲,他如何还能淡然处之? 二白见他如此,不敢再说下,垂眸不语。 这样的神情落在云熠眼中反而成了默认,他苦笑一声,放开二白,踉跄后退几步,反身面容恍惚的出了院子。 果子走上来,手臂上还挎着装荷叶的篮子,挽住二白的臂弯,小心问道,“小姐,云公子他、” 相对于蓝秀才,她觉得云熠更好一些,可是偏偏她家小姐…… 二白摇摇头,抿唇淡笑道,“乔妈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是!” 果子挽着二白往厨房里走,回头见身后花枝交错,落英缤纷,已不见了那清雅男子的身影。 ------题外话------ 第二卷开始了,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谢谢arielh256每天的鲜花鼓励,爱你们! 第二卷 02 赶考 两家定亲后,走动也多了起来,蓝母经常做些吃食给二白送来,开始七娘脸上还不好看,后来见蓝母送的殷勤,而且看上去的确憨厚淳朴,渐渐,也缓了脸色。 而云熠自那日从潇湘馆走后,次日便又出门游历,未像之前那般来向二白告别,走的匆忙而悄无声息。 春分那日,蓝秀才来了潇湘馆,被红娘团团围观,一张俊秀的脸一直红到脖子。 最欢迎他的反而是乔妈,真像待女婿一般,亲自把茶点果子端上来,爱屋及乌,各种嘘寒问暖。 看着蓝玉臣窘迫的样子,二白和果子在一旁偷笑不止。 乔妈走了后,蓝玉臣才稍稍放松了一点,抬头看了二白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耳根通红,半晌讷声道,“二白,许久不见,你比小时更俊了!” “噗嗤!”果子轻笑出声,俏声道,“看你是个老实人,偏偏一开口就耍巧嘴。” 蓝玉臣登时红了脸,一边摆手一边偷瞄着二白,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是真心的!小的、时候,刚见到二白时,她才八九岁,穿个粉红的夹袄,梳着总角,我便、喜欢她,那时的模样还清楚的记在心里。” 果子调笑道,“那你和我家小姐还是青梅竹马了!” 蓝玉臣抿了抿唇,认真的道,“算不得,那时我家的馄饨铺离这里近一些,月娘常常带着二白去吃馄饨,后来我家搬去了东街,来往就少了!” 果子看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越发可爱,给他倒了茶,对着二白挤挤眼。 二白问他,“今日来可有事?” 蓝玉臣忙道,“是、是,科举快要开考了,我想去试试,我娘说让我来同你商量,问问你的意思。” 二白挑眉,“这是好事,你们读书人日夜苦读不就是为了此番,我自然同意。”说罢她轻声道,“进京可有盘缠?” “有、有的!”蓝玉臣连声道了一句,见二白也支持他进京赶考,眉目间愈发高兴起来,“几日后我就要动身去京城,今日就算和二白道别了!” 二白点点头,端起茶盏,“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多谢!”蓝玉臣看了一眼二白精致生动的笑容,不由的又红了脸,忙展袖遮杯,垂眸浅饮。 一同去进京赶考的还有胡昊生,三月底,二白和果子一同送两人出城。 时隔两个月,相似的情景,二白站在那座古旧的凉亭里,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戏剧的让人想笑。 当然,蓝玉臣自然没有如此复杂的心绪,他只有依依不舍得看着二白,“我走了,你、你多保重!” 二白轻笑颔首,“不必紧张,相信你自己!” 柳絮漫天飞舞,填了几分离愁,蓝玉臣半低着头,坚定的点头,“二白,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做状元夫人!” 二白扑哧笑了一声,笑的眉眼生动,“好啊!” 说罢将手中的包袱递上去,嘱咐道,“这里是我特意让人做的一件衣服,若是真榜上有名,需进殿面圣,穿的不可太寒酸。” 蓝玉臣双手接过去,羞赧而深情的看着二白,“二白,你对我真好!” 一旁的垂柳下,胡昊生对着果子也说着承诺,“果子,我就算考不了状元,也要做个探花,到时候便去潇湘馆求亲。” 果子瞄着二白,忙瞥他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呢?谁要嫁给你!” 胡昊生看着少女娇羞的模样越发喜欢,挠着头憨笑。 官道上车夫探出头来喊道,“相公们,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上路了,天黑之前还要赶到住宿的地方!” “是!”蓝玉臣高声应了一声,回头和二白道别,“我走了!” 二白浅笑扬手,“保重!” 二白两人站在亭子下,看着蓝玉臣和胡昊生上了马车,又掀了车帘不断的和她们招手,果子不由的迎上去两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突然生了离绪,皱着鼻子眼泪就要落下来。 二白牵着她的手沿着官道往城门的方向走,挑眉笑道,“行了,不过分别一两个月,别这么没出息,哭哭啼啼,一点不像我锦掌柜的人!等胡昊生回来,也许你就是状元夫人了!” 果子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破涕为笑,脆声道,“我才要不要做状元夫人,小姐是状元夫人,我是探花夫人!” 二白勾了下她发红的鼻子,“好事都是你家的!” 蓝玉臣两人走后,不必二白记着日子,果子整天在她耳边数着,走了三日、走了十日、走了半月了… 二白摇头轻叹,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宛若智障。 天气一天天变暖,很快到了春末,四月芳菲尽,梨花落雪,桃枝生绿。 京都传来消息,蓝玉臣金榜题名,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消息传入香苏城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蓝家门槛几乎被踏破,每日道喜之人数不胜数,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突然间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哭着喊着大呼蓝家祖上积德。 连薄太守也亲自登门对蓝老夫妇进行了一番亲切的慰问,将老两口激动的把做馄饨的木耳当做茶叶给泡了,几人眼瞧着茶盏的盖子被泡大的木耳一点点顶开。 好在薄太守心胸宽阔,不在乎这些细节,当做馄饨汤给喝了。 二白再出门自然也受了众人热情的仰慕, “锦掌柜你真是好福气啊!” “锦掌柜,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恭喜啊!” “明明是蓝家有福气,刚和锦掌柜定了亲就高中秀才,这明明是托锦掌柜的福。” ……。 街坊邻居嬉笑着和二白讨要赏钱,二白高兴,让果子散了出去。 蓝家夫妇也并未因为自家儿子中了状元便觉得高人一等,做事依旧谨慎恭敬,时常带了自己包的馄饨来看望二白,谈笑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气,也道是二白给他们蓝家带来了福分。 二白自然恭敬回礼,两家相互往来,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七娘见蓝家得势以后仍然谦卑,果然是忠厚之人,便也越发宽了心。 然而,蓝玉臣中状元的消息传到香苏已经快十日,仍旧不见他写信要归乡,又过两日,只胡昊生一人回来了。 第二卷03 入京 胡昊生虽未中状元,却也进了第三甲前十名,被分在香苏衙门内做个文书,也算有了个小官职。 果子去问蓝玉臣为什么没回来,胡昊生支支吾吾半晌不语,见果子问的急了,才道,殿试上,蓝玉臣被钦点为状元,三日后探花宴上,谁知竟被静安侯府的明硕郡主看中,也不问他可曾娶亲,也不问家世如何,直接招为夫婿。 明硕是静安侯明持伍的二夫人所生,本是庶女,然而静安侯的大夫人是八年前因和侍卫私通被揭发而发疯的睿卿长公主,长公主被禁足,永不许出院,二夫人蒋氏在府中独揽后院大权,已如主母一般。 其女明硕更是被娇宠溺爱,比长公主之女明鸾更像嫡女。 静安侯偏爱明硕,见她对蓝玉臣一见倾心,而自己也有意招揽人才,便也高兴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静安侯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又是上京望族,自不是蓝玉臣能惹的起的,半推半就之下,也就从了,因此迟迟不曾返乡。 果子听后如遭雷击,大骂蓝玉臣忘恩负义,回去哭哭啼啼的向二白说了此事。 二白到是比果子平静的多,一边听果子抹着泪说此事一边又添了半碗饭,饭后思忖片刻去了蓝家,将此事告知蓝家老夫妇。 蓝家老夫妇也备受打击,不相信自己憨厚老实的儿子是攀龙附凤之人,要二白一定不可乱信谣言。 然而不过三日,薄太守再次来蓝家慰问时,蓝母问起此事,薄太守干笑两声,道,“能被静安侯府看中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好事,且放宽心便是。” 这是承认了? 蓝母震惊的道,“可、可是玉臣他已经定了亲啊,这怎么使得?” 薄太守捻须思忖道,“这也不难,男人三妻四妾也属平常,郡主身份尊贵,自然要为妻,若锦二白不服,封个贵妾或者平妻也就是了!” 蓝母恍惚摇头,待薄太守一走,立刻去了潇湘馆。 “二白,是我们玉臣对不起你,我无颜见你!”蓝母抹着泪,满脸愧色。 二白倒了茶给她,“想必是侯府逼亲,玉臣柔弱势薄,不得已罢了!” “难得你深明大义,更让我老婆子无地自容!”蓝母泪眼殷切的看着二白,握着她的手道,“我和他爹年老力衰,走了不远路,二白你便替我们夫妇跑一趟上京,你见了玉臣告诉他,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气节,他若真是屈于侯府小姐的淫威之下,那也不必认我和他爹了,我们宁愿没有这样儿子,也不想背上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骂名!” 二白点头,语气郑重,“您放心,为了玉臣的名声,二白一定和侯府抗争到底!” 蓝母老泪纵横,“二白,那就拜托你了!” 到了晚上,二白便开始收拾行李,特意将慕容遇的那块玉佩找出来放在身上。 果子在一旁闷闷的道,“小姐,你还真打算去上京啊,万一蓝玉臣他狼心狗肺,为了前程富贵,把我们灭口了怎么办?戏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果子越想越害怕,拉住二白的手,“我们不去了,蓝玉臣咱也不要了,就给那个什么郡主,以小姐的品貌,找个比他好百倍的!” 二白素颜如莲,清卓稚嫩,哼声道,“我锦二白受过这样的委屈吗?让我一声不吭就让给她,简直做梦!” “小姐,咱斗不过侯府的!”果子以为二白真的喜欢上了那蓝玉臣,心中更是难过,还未说完眼圈就红了。 “谁说我要和她斗,这静安侯府有钱有势,可是块大肥肉。”二白一双眼中尽是算计的狡黠, 果子不明白了,疑惑的看着她,“小姐,你想干什么?” 二白挑眉冷笑,“招呼不打就敢抢我锦二白的未婚夫,走,跟本小姐进京讹银子去!” 果子,“……。” 听说二白要进京去找蓝玉臣和静安侯府算账,七娘不放心也要跟着去,二白思虑再三,同意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二白洗了澡后在院子里闲逛。 又是月圆之夜,月色皎洁,雪白的一轮挂在树梢。 二白坐在亭子下的廊柱上,双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用一根长草拨弄湖水。 天上一轮明月,湖中一轮水月,交映生辉,被二白的水草一拨,月色似水晶般破碎,随着粼粼波痕浮动远去,不过片刻,那水月又是圆白的一轮,轻轻在湖面上荡漾。 就像一些人和事,被外力搅动,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却在命运的驱使下,终究还要回到原点。 “睡不着啊?” 寂静中传来清淡的一声,二白抬头侧目,却是九娘缓缓进了亭子,大概刚沐浴过,只穿了一件月白长裙,头上没有任何发饰,只以一根银带系在脑后,面容素净,看上去清冷淡雅。 二白咧嘴笑了笑,“九娘怎的也没睡?” “你明日就要进京了,路途遥远,到了那里又不知何种情形,实在让人担忧!”九娘端身坐在二白对面,静静的看着她,“不然,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不,七娘和我一起进京,馆里不可无主,所以需要九娘留下。”亭子上挂着灯笼,红影和月色交替,照在二白素白的面孔上,清美如莲。 九娘默了一瞬,淡淡点头,又道,“上京中权贵多如牛毛,不比在香苏,二白,一切要从头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 二白抿唇一笑,郑重点头,“嗯,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在乔妈的百般嘱咐和馆里红娘的送别下,二白带着果子和七娘,坐车马车,带着半个月的干粮和衣服,浩浩荡荡进京寻夫了。 五月初出发,一路二白走走停停,观山悦水,待能看到上京的城门时,已经快到五月末。 果子掀车帘看去,望着夕阳下巍峨壮观的城墙,和城墙上来来回回巡视的侍卫,呆呆的道,“好威武啊!” 七娘正剥了葡萄喂到二白嘴里,撇嘴笑道,“废话,这是上京,咱大燕的京城,不威武气派怎么坐的下皇帝老儿!” 果子回头认真的道,“咱们皇上可不老,十五岁登基,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 七娘噗嗤笑了一声,葱指一点果子的额头,“你啊,一进了京城这脑子就不够使了!” 果子嘿嘿的笑,“我说错了吗?” “没错!”二白从一团软被中直起身子来,掀车帘看着远处行人如织的城门,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皇上他,今年的确二十四岁了!” ------题外话------ 看到妞们催文了,谢谢你们的支持!因为是公众期,所以暂时只能这些,我已经尽量多更一点,亲爱的们耐心看下去哈,等待入v 第二卷04 郡主明硕 马车进了城门,果子的眼睛更不够使了,只见马路宽阔,两旁店铺繁荣,各种小摊摆满了街道两侧,高昂如唱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人人锦衣华服,面相风流,一派繁华鼎盛之景。 处处可见几人抬的软轿从行人中穿过,娇声笑语从轿子中传出来,和着淡淡上好熏香,熏人欲醉。 见果子看的两眼发直,七娘打笑道,“得了,果子来了一趟京都,怕是回家便看不上那胡家书生了!” 果子羞红了脸,咬唇道,“小姐,你看,七娘总笑我!” 二白吃着葡萄,平静的道,“习惯就好了!” 果子一怔,看着二白气的鼻孔生烟,一旁七娘则笑的扑倒在矮几上。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先找了个客栈落脚,打算明天再去找个清静安全的院子。 晚上和客栈掌柜一说,掌柜很热情,说他家在客栈旁边就有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干净舒适,离街道也近,进出方便,见二白她们是女子,如果中意,可以低价租给她们住,住多长时间都可以。 二白闻言上了心,次日一早便和七娘她们去看房子,果然是个清静之处,四间正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种了葡萄架,遮蔽成荫。 屋子里也干净明亮,书案香几一应俱全,不需要自己添置太多家事,二白一眼看中,和客栈老板租了下来。 当天便和七娘她们去买了新的被褥,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一番。 晌午,二白又找到客栈掌柜,塞给他些散碎银子,让他帮忙找个利索能干的老妈子,帮着做饭收拾家务。 客栈掌柜满口应承下来,说一日就能找到。 掌柜认识的人多,加上二白给的月钱也高,果然到了傍晚吃饭前,便将人领来了。 来人姓林,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蓝布粗衣,头发梳的齐整,面相温和,看上去倒是个老实稳妥的人。 二白谢过客栈掌柜,将林妈留下,自此,二白在上京落脚的地方便算准备齐全了。 夜里,林妈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摆了茶水点心,二白和七娘果子在院子里乘凉。 天气极好,风清气爽,月朗星稀 七娘招呼林妈坐下,林妈憨笑着推辞,又跑到厨房里去忙活了。 果子将各色时令水果剥了皮切好放在二白面前,嬉笑道,“咱们到是遇上了好人,不用自己费心寻找便有了个好住处。” 七娘点头道,“是,我们人生地不熟,若真自己去找,未必如这里随心。” 说罢语气一顿,问二白道,“如今咱们住的地方也稳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要去找蓝玉臣?” 她们昨天来时便打听过了,状元郎被皇上赏识,又被静安侯府招赘为婿,正是朝中人人巴结的新贵,状元府也正在筹建,如今蓝玉臣便暂时住在驿馆中。 驿馆门侍严紧,恐怕也不是那么随意能进的。 二白懒懒的靠着竹椅,捏了片香瓜放在嘴里,慢慢的嚼,声音软糯,“不,我打算先见见那位明硕郡主,知己知彼嘛!” 果子皱眉道,“去哪里见,侯府能让咱们随便进吗?” 七娘将一个杏子塞到果子嘴里,看着她呆傻的模样挑眉笑道,“我说的没错,一入京你就傻了,我们为何要去侯府,难道不会等她自己出来!” 二白给了七娘一个赞赏的眼神,道,“是的,咱们就等她出来,我今日上街的时候打听过了,两日后,上京有名的烟雨楼里设台子,有各个花楼香馆里的花魁名妓献艺,到时上京这些名门贵族的公子都少不了,这明硕郡主听说也是个好热闹的,十有八九也会去,我们就去那里等。” 七娘嗤笑一声,“如果蓝玉臣也在,可真就热闹了,不知道见你出现会是个什么表情?” 二白挑了挑眉梢,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雀雀,“真是令人心往神驰,心向往之啊!” 果子把杏核吐出来,急忙道,“那我一定要护好了小姐,不让那郡主恼羞成怒之下伤了小姐!” 七娘思忖道,“不知那郡主是个什么性情?” “自然是个骄横刁蛮的大小姐!”果子肯定的道,“而且长的也一定非常丑,否则怎么会嫁不出去,还要抢人家的夫君!” 二白笑着点头,“果子有见地!” 果子立刻眯眼得意的笑起来。 转日,二白也没闲着,带上果子,在街上乱转,把附近好吃的好玩的都转了一个遍,回去时,果子抱着一堆新鲜玩意,高兴的满脸开花,几乎都忘了来京的目的。 又隔了一日,早早的二白便带着果子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建在繁华的芙蓉街上,背靠汜水河畔,上下三层,皆装修的富丽堂皇,进出无白丁,往来更有贫民,都是上京达官显贵。 二白站在门前看着,不断叹息,自己要是在上京有这么一座酒楼,下半生都不用愁了。 带着果子进去,在大堂内找了个靠近门口又隐蔽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壶龙井。 小二都是统一的短衫短裤打扮,头戴蓝色布帽,面上笑容可掬,热情而周到。 望眼看去,大堂内已坐了不少人,皆是锦衣华服,皂靴玉带,其中以男子居多,正翘首以盼的望着正中间的高台。 高台上铺着锦绣红毯,纱幔轻盈,水珠闪烁,一片奢靡华丽之景。 顺着垂下的纱幔抬头便可看到二楼,木梯蜿蜒,雕栏玉栋,一间间雅座凭窗立着不少年轻的贵公子,时不时低头看向楼下,似都为花魁献艺而来的。 二白和果子的座位隐在一颗巨大的凤尾竹后,来人看不见她们,然而门口进来了什么人,二白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茶喝了两壶,二白渐有尿意时,不经意间扫向门口的目光一顿,便看到明硕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一双清眸,刹那清冷若沉冰浮水,直直的看着女子的身影,端茶的手捏紧,缓缓送到唇边。 第二卷05 章节名在路上赶来 “呦,郡主来了,大驾光临,我烟雨楼蓬荜生辉啊,小的先给您请安了!”烟雨楼的二掌柜见明硕进门,忙迎了过来,鞠躬憨笑,极尽谄媚。 果子正探着脖子往台子上看,闻声猛的回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顿时瞪大了眼。 只见门口站的女子面容艳丽,桃花细眼,檀口樱唇,长相极为妩媚妖娆,加上一身绫罗绸缎,更是明艳动人。 果子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凑到二白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就是明硕郡主啊?”说罢愤愤的小声嘀咕道,“竟然还有几分姿色。” 二白瞪她一眼,“你当着你家小姐的面夸她的情敌合适吗?” “小姐我错了,我只看到一个丑八怪!” 听到丑八怪,二白立刻想起某人的那只臭鸟,再想起三个月不曾见的某人,胸口一窒,没再说话。 那边明硕不开口,身后的小丫鬟先势气凌人的问道,“可给我们郡主留了雅座?” 二掌柜忙道,“自然、自然,小的不知道郡主会来,但也提前预备着了,正中的雅座,小的带郡主上去!” 明硕轻哼一声,用手绢掩了唇,皱起的眉头间透着嫌弃,“那快上去吧,这大堂内人太多,都臭死了!” “是、是,郡主请移步!”二掌柜谄笑着,忙躬着腰在前带路。 见几人先后沿着木梯上去,二白也开始行动。 此时二楼楼梯口靠东的雅房内,隔着一架织锦屏风,内室男人面容淡漠的倚在矮塌上,支臂撑额,墨眸淡淡的看着窗下的桃花林。 桃花已谢,落了满地红粉,枝头刚冒新绿,映着一旁波光粼粼的浅溪,别是一番盎然春景。 只是看景的人,面上一片沉寂。 “君少,我们出来是找乐子的,你这个样子,弄的我都没兴趣了!”慕容遇丢了个葡萄在嘴里,挑着眉,轻哼了一声。 塌上的人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浅饮,姿态冷贵优雅,闻言神色不变,只淡声道,“本尊本就不想来!” “是、是本世子非要拉你来的,还不是看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怕你在家里闷出病来,才拉你出来散散心!” 慕容遇道了一声,凑上前,在塌尾歪歪斜斜的坐着,倾身上前,贱兮兮的笑道,“这春阳乍盛,万物复苏,最容易心燥,今日来献艺的各花楼花魁大多都是刚露脸的清官,懂事又干净,你看中哪个,我去安排,给你泄泄火!” 君烨淡淡扫他一眼,抬起长腿踢过去,“滚!” 慕容遇闪身跳开,拿起酒杯放在唇下,用牙齿叼了,仰头一饮而尽,突然,眼睛一转,吐了酒杯,眨眼笑道,“看你这模样,不会没碰过女人吧?” 君烨面上波澜不惊,理都不理他。 慕容遇又不怕死的凑过去,猥琐笑道,“难道真让我说中了?上次在香苏别苑里,你把那丫头护的那么紧,我还以为你看中了呢,难道没拿下?” 君烨眸色一深,目光悠远的看着远处,淡声道,“她和旁人不同!” “的确有几分意思,本世子也喜欢,回京后还想了几日,早知道你对她无意,我还不如把她带回来!”慕容遇目中流光闪烁,语气轻佻。 君烨脸色却冷了下来,嗓音低沉淡漠,带着明显的警告,“少打她的主意!” 慕容遇冷笑一声,“没见过你这样霸道的,明鸾你占着,一个小丫鬟也不肯让人,也实在太过贪心!” 他话音一落,本是玩笑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明鸾八岁前一直养在宫中,和当今皇上、慕容遇、君烨三人一起长大,对于明鸾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的谁也不曾提起。 此时慕容遇将君烨对明鸾的心意脱口而出,带着明显的嫉妒,静默的气氛中生了些许尴尬。 “算了!不提女人!”慕容遇悻悻起身往外走,“我去叫小二再送几坛酒来,难得出来,怎能不喝个痛快!” 他一边说着,人已经转过屏风到了外室,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内,男人俊颜越发沉淡,长指捏着茶盏,想起明鸾,脑子里却蹦出锦二白精致生动的笑脸,好似就藏在那潋滟酒波中,桃花眸挑着,清美妩媚,嫣唇一启,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君烨!” “喂,你的鸟又欺负我,你管不管?” “不管我可就把它炖了!” 突然,一阵风光,纱帐轻舞,酒波一荡,顿时便没了少女的踪影。 君烨闭了闭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隔着两间雅房,二白画了粗眉、脸上染了姜汁,扮成小厮模样端着果盘进了房间。 明硕正烦躁的用丝帕扇风,问她的丫鬟雀儿,“你早晨去驿馆邀请蓝公子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小丫鬟拿起扇子给她扇风,恭敬的回道,“状元郎说上午要去拜访御史大夫荣大人,等从荣府回来便马上过来。” “嗯!”明硕百无聊赖的摆弄腰带上的流苏,懒懒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二白将果盘放在桌案上,点头哈腰的笑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 雀儿冷声道,“有需要自然会喊你们,别多话,赶紧出去!” “是、是!”二白惶恐的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对了,小的多嘴一句,今日本楼有各花魁献艺,现在都在后面准备,还特意安排了空中飞舞,小姐若是有意,也可以体验一下!” 雀儿立刻瞪眼道,“你这个小二怎么这么多话,马上出去、” 她话没说完,明硕突然抬臂将她拦住,挑着柳眉看过来,“什么是空中飞舞?” 她说着话才正眼看送果子的小厮,目中露出一丝诧异,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即嗤笑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小二!” 第二卷06 飞舞 二白知道她已经看出自己是女子,咧嘴嬉笑道,“小姐慧眼,小的不是这酒楼的伙计,是管戏台子吊绳索的,空中飞舞是借用绳索的作用在半空中做舞,就像仙女一样,轻灵飘逸,极美极仙!” 明硕目光闪烁,听着二白的描述有几分心动,却哂笑道,“不就是那些舞姬的把戏嘛!” 雀儿立刻冷斥道,“放肆,你竟敢让我们郡主效仿那些低贱的舞姬,供人取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二白不理她,只上前两步对着明硕笑道,“原来是郡主殿下,小的有眼无珠,冒昧郡主,小的该死!” 明硕掀了掀眼皮,一手托腮,慵懒的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再说说你那个空中飞舞,不会是真让本郡主去做舞姬吧?” “郡主赏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啊!”二白嬉笑道,“这不过是个乐子,郡主若愿意试试从天而降的感觉,这正是个好机会,而且、”二白又往前凑了凑,挑眉低声道,“郡主若是心上人也在这,看到郡主如仙女下凡落在他面前,保证他终生难忘。” 闻言明硕更是动心,面露期待,“这个你真能替本郡主安排,可妥当?” “自然,而且保证安全,万无一失!”二白信誓旦旦的道,随即语气一转,“只是小的费心一场,还请郡主给点赏赐才好!” 雀儿冷哼道,“原来在这等着呢!” 明硕拿了茶盏浅啜,“说吧,要多少?” “不多要,五百两银子!”二白轻描淡写的道。 “五百两!”雀儿惊叫了一声,“还说不多,够你花一辈子了!我看你女扮男装,毫无规矩,分明是个骗子!” 二白挑了挑眉梢,淡声道,“小的没见过贵人,还以为名门望族中不说小姐,就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应该是知礼贤淑的,从不大呼小叫,更不会把几百两银子看在眼中,今日一见、啧啧,抢话接舌,贪财小气,竟比小姐还有气势!” “你!”雀儿上前一步,怒视二白。 明硕脸色顿时一变,回头狠狠的瞪了雀儿一眼,“滚回去!” 雀儿见明硕动了怒,垂头惶恐应声,“是” 她心中恼恨,却不敢再露张狂,恨恨瞪了二白一眼,退到明硕身后去了。 “说实话,小的扮做这般模样不过是想赚几个银子,郡主若舍不得,小的便退下了,方才小的看到御史大人家的荣小姐也在呢,小的再去问问荣小姐便是!” 二白说完,一刻不停,转身便往外走。 “站住!”身后明硕喊了一声,撇嘴笑道,“谁说本郡主舍不得,区区五百两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雀儿,拿五百两银票给她!” 雀儿皱着眉,极不情愿,却也了解自己小姐的脾性,不敢再劝,从衣带里掏出一张银票愤愤塞到二白手里。 二白将银票收起,展颜笑道,“郡主痛快,小的这便去安排,郡主也稍坐片刻!” 雀儿忙上前一步拦在二白面前,插腰道,“你就这么走了?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我们去哪找你?” “我若敢诓骗郡主,怕十个脑袋也不保!”二白声音瑟瑟,那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惶恐,哂笑道,“何况郡主心胸宽广尚未担心,你这样胡乱猜疑小肚鸡肠实在有损郡主的脸面。” 明硕怒喝一声,“雀儿,让开!” 雀儿咬了咬牙,死死的盯着二白,往后退到一边放二白出门。 二白大摇大摆的出了雅房,拍着胸口的银票,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一个时辰后,烟雨楼人声鼎沸,客人爆满,一楼大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男人们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舞姬热舞,一个个面红耳赤,高声叫好,忘乎所以。 一曲舞罢,是翡翠阁的头牌鸳鸯怀抱琵琶上台,一身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云纱半遮面,露出一双杏眼,含波流媚,乌发如云,身姿婀娜,还未开口,台下便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二楼更是有银票珠宝直接扔下来落在台子上,气氛一时达到了顶峰。 三楼,一块跳板上,明硕腰上缠着结实的丝带,望着下面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雀儿小心的扶着她,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您真要跳下去啊,万一、万一、奴婢可怎么办啊?” “说什么呢?你看方才伴舞的那些女子连飞带转不是好的很,怎么到郡主这就会有事?你这是咒你家小姐呢?”二白一身小厮打扮,倚着栏杆磕着瓜子,听见雀儿的话,极不乐意的道了一声。 “奴婢不敢!”雀儿忙低下头去。 明硕脸色也有些发白,腿微微打颤,看着二白道,“怎么这么高?” 二白叹了一声,“要是就一人高,你飞下去有啥意思?” 说罢,指了指拉绳索的几个壮汉,“看到没有,他们拉着你呢,该停的时候停,该落的时候落,有分寸,保证你平安落地,又美的像天仙似的!” 雀儿突然指着二楼楼梯拐角处喊道,“小姐快看,状元郎来了。” 二白吐了个瓜子皮,探头看去,只见一着青蓝色锦衣的俊秀男子正站在那左右张望,正是蓝玉臣。 明硕忙催促二白道,“快、快放我下去!” “好嘞!”二白推开了跳板上的栏杆,猛的推了明硕一把,“走你!” ------题外话------ 看到妞们的催更了,十二也很无奈,网站有网站的流程,在上架前每天只能更这么多。不过十二也答应了周末双更,妞们决定一下今天双更还是明天双更,在评论区告诉十二,如果都要今天双更,那下午4点会有第二更。 爱你们! 第二卷07 明硕出丑 “啊!”雀儿大叫一声捂上眼睛。 于是,那一日烟雨楼里所有的看客都有幸看到了一向高高在上明硕郡主张牙舞爪从天而降的一幕。 尤其是一楼,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仰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女人从三楼“掉”下来,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跳楼,刚要惊呼上前救人,就看到了女人背后的绳索,紧接着看清了那掉下来的女人竟然是明硕郡主。 连二楼都静了下来,那些贵公子也不看弹琵琶的花魁了,都惊怔的仰着头。 明硕最开始的慌张之后,很快找到舞姬旋飞的跳台,踩在上面稍稍整理下衣衫,再次飞落,这次要优雅了许多,水袖轻舞,裙摆飞扬,果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姿态。 见众人瞩目更是得意,向着蓝玉臣的方向飞跃而去。 二楼正围着栏杆看热闹的一些纨绔子弟呼啦散开让出一跳路来,露出后面的蓝玉臣。 蓝玉臣愣在那,呈痴呆症,似仍旧没有搞清状况。 明硕眼看就到了蓝玉臣面前,等待一个完美落地,想象着自己身姿轻灵飘逸的飞在二楼,旋身而落,款款走向心上人,含羞一笑,“明硕见过公子!” 定能羡煞旁人! 明硕正想着,目光盈盈的看着蓝玉臣,突然腰上绳索一紧,随即身体一顿,停了下来,而自己离二楼栏杆还有半人高的距离。 怎么回事? 明硕停在半空,挣了挣,绳索却不再下降,大堂和二楼围观的人静了片刻,看着明硕以怪异的姿势被吊在那,忽然发出嗤嗤的嘲笑声,甚至有猥琐的人开始往她身下的地方走,仰头看她裙底风光。 明硕心中惶急,不过一瞬,便出了满头冷汗,脸色青白,低头见有人站在脚下,立刻脸上一红,紧紧捂着裙子,怒斥道,“滚开、谁敢看,本郡主杀了他全家!” 人群中更是喧哗起来,往下面挤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隔着半丈的距离,蓝玉臣面上涨红,结结巴巴的道,“郡、郡主,这是、作何?” 情况突变,明硕羞的无地自容,抬腿想勾二楼的木栏,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反而将裙底暴露的更多,急的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仰头喊道,“雀儿!雀儿!” 三楼上,雀儿看到她家小姐出了丑已是急的团团转,拉着二白的袖子,“怎么回事,怎么不落了?” 二白转头问拉绳索的人,“怎么不落了?” 拉绳索的几个壮汉一脸无辜,“到头了!” 二白恍然,一拍脑门,“我忘了,这绳索是舞姬缠在腰上在半空做舞的,根本不用落地,所以绳子也不够长!” 雀儿咬着银牙,恨不得上去咬死二白,瞪着眼睛怒道,“看我家郡主怎么收拾你!” “郡主不会要杀人吧!”二白惊恐的问道。 “不只杀人,还要诛你九族!”雀儿恶狠狠的道了一句,急声道,“现在快点拉,把我家郡主拉上来!” 谁知她此话一出,后面几个壮汉以为自己闯了杀头的祸,乌拉乌拉全跑了。 留下雀儿在那跳脚大喊,“回来、都回来!” 逃命的事自然跑的快,哪还有人影。 “完了,都让你吓跑了!”二白叹了一声! 雀儿急的快哭出来,趴在栏杆上对着她家小姐喊道,“小姐你别急,奴婢这就拉您上来!” 说罢连忙反身去拽绳索,然而几个壮汉都要合力才能把一个吊在下面的人拉上来,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子如何拉的动。 使出了吃奶得劲,那绳索纹丝不动。 “还不赶快来帮忙!”雀儿满头是汗,对着二白喊道。 二白耸了耸肩,磕着瓜子,“我可没那力气。要不你给些银两,我去雇几个人来拉你们小姐!” “好、好!”雀儿连连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看也未看塞在二白手里,“你快去找人!” 二白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顿时喜笑颜开,将银票往怀里一塞,摆了摆,“等着哈!” 身影一闪,转了个弯不见了。 雀儿心急火燎的在那站了片刻,见二白不回来,才惊觉自己上了当了。 “雀儿!你是死人啊!” “雀儿!” 下面喧哗声越来越大,明硕吊在半空,又羞又气,仰着头怒喊。 “小姐,我这就下去接着你!”雀儿趴在栏杆上喊了一声,急忙往下跑。 此时一楼的看客也不看台上的表演了,皆一脸看好戏的对着明硕指指点点,二楼人越围越多,挤挤攘攘,里面不少曾上侯府提亲被拒的纨绔子弟,见明硕出丑,更是幸灾乐祸的当热闹看。 明硕踢了踢腿,没勾着栏杆,反倒把鞋甩了出去。 绣鞋掉下一楼,落在一男子身上,男子猥琐的将绣鞋放在鼻下闻了闻,淫笑道,“好像啊!” 旁边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甚至有人上前去抢那绣鞋。 明硕越发羞愤欲死! 慕容遇拿着一壶酒,懒懒的倚着墙角,唇角勾笑,目中尽是冷讽和戏谑,他早就看明硕不顺眼了,明鸾本是侯府嫡女,如今却处处受明硕压制,他一早便想找个机会为明鸾出口气,不曾想今日竟有高人耍了明硕。 真是大快人心! 慕容遇拍开酒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精致的薄唇水光潋滟,如姣花弄影,俊秀闲雅。 二白进了三楼一间屋子,里面果子正焦急的等着,见她进来忙上前道,“小姐,外面怎么样,听上去很热闹,你不让我出门,我也不敢出去瞧,都快急死了!” 二白拍了拍胸脯,“你家小姐办事你还不放心,银子到手了,快点换衣服,我们要尽快离开这。” “好!” 果子忙取了二白的衣服出来,替她换衣梳妆,将脸上的姜汁煤灰洗净。 再说明硕这边,雀儿下来也无济于事,只看着干着急,在二楼够不着她家小姐,又跑去一楼,喊道,“小姐,你跳下来,奴婢接着你!” 明硕被吊在那半晌,当猴一样被人围观本就羞愤的快晕过去,此时听见雀儿一喊,更是觉得两眼发黑,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踢了踢腿。 “快去喊人啊!” 雀儿如梦惊醒,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她慌张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想回侯府喊下人,刚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人。 第二卷08 二更 “哪来的野丫头,横冲直撞,找死!”被撞的那人一身粉蓝色锦衣,头束玉冠,油头粉面,嫌恶的抓着雀儿的手臂刚要甩一边去,突然神色一愣,眯眼问道,“雀儿?怎么是你?” 雀儿一听声音,猛然仰头,扑通便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大少爷,您总算来了,小姐她被吊在绳子上,奴婢够不到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明硕一母同胞的哥哥,明文璟。 明文璟听的稀里糊涂,只听见上吊两个字,顿时眉头一皱,道,“硕儿?她上吊了?她为何要上吊?” “不是上吊,是被吊上去的,是小姐让人把她吊上去的!” 情急之下,雀儿边哭边说,说的语无伦次。 “她自己让人吊的,她傻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文璟越听越糊涂。 “您别问了,奴婢现在就带您过去,您一看就知道了!”雀儿爬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急急惶惶带着明文璟又往回走。 见明府公子到了,一楼大堂里众人呼啦让出一条路来。 也不用雀儿带路,进了大堂,明文璟一抬头便看到了他被吊在半空中的妹妹,的确像是上吊一般,正被众人围观。 “谁干的?大胆!竟敢把郡主吊在这上面!”明文璟气呼呼的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大声喊。 “哥哥、哥哥!” 见到自己亲人来,明硕顿时委屈的涕泪横流,泣声喊道,“哥哥、快救我!” “硕儿,别着急,哥哥马上就救你下来!”明文璟安慰了明硕一句,回头对着带来的几个随从怒道,“还不快点放郡主下来,等着本少爷踢你们呢!” “是、是!” 几个随从忙应声跑上去,几个人跑到三楼放绳子,几个人在一楼接着,很快明硕便被放了下来。 明硕一落地,立刻嫌弃的推开接着她的下人,哭喊道,“滚、都给本郡主滚开!” 今天丢人真是丢大了,颜面全无,尊严扫地,以后还如何出门? 而且全程蓝玉臣都看到了,她还如何面对他? 恼怒和羞耻涌上来,明硕哭的浑身颤抖。 “小姐,你怎么样?”雀儿靠上前去,跪在地上,给她解还系在腰上的绳索。 “啪!” 明硕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哭花的脸格外狰狞,“你去哪儿了?让本郡主出了这么大丑,看我不打死你!” 她恼羞成怒,无处发泄,劈头盖脸便对着雀儿一顿打。 雀儿不敢还手,只跪在地上痛哭求饶,“奴婢错了,小姐当心,小心打疼了手!” “好了、好了!”明文璟上前拉住明硕,“你打她有何用?告诉哥哥,是谁做的?哥哥去打断他的腿为你出气!” 明硕一怔,撇着嘴眼珠一转,扭头愤愤的看向雀儿,“那个混账呢?” 雀儿被打的发丝凌乱、脸上青肿,闻言忙指着楼上怯怯道,“还在楼上!” 明硕接过雀儿递上来的丝帕擦了脸,气势汹汹的往楼梯上走,“哥哥跟硕儿来,我今天定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吊她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到了三楼,哪还有二白的影子,明硕通红的双眼阴狠的一眯,咬牙道,“给我搜,就算把整个烟雨楼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贱人给我找出来!” “快去、快去,看到可疑的人都不许放过!”明文璟挥了挥手,冷哼道,“敢耍本少爷的妹妹,我倒要看看她长了几个脑袋!” 几个下人应声散开,顺着走廊挨个踢门,很快便从各个房间里传来惊呼和怒骂声。 烟雨楼掌柜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对着明文璟作揖求饶,“明少爷,小人让您哪里不舒服了,这是作何?” 明文璟一脚踹在他腿上,咬牙怒斥道,“这个时候你知道出来了,方才我妹妹被人吊在那里,你他娘的当缩头乌龟,等下本少爷就让人拆了你这酒楼!” “冤枉啊!小人实在是冤枉啊!”掌柜的被踹倒在地上,也不敢起身,砰砰磕头,“小人方才后院有事离开了一会,实在是不知情啊,明少爷要是生气,小人这就将二掌柜和三掌柜都喊来让您骂一顿、打一顿出出气,今日楼里贵人多,明少爷万不可再让下人踢门了!” “还敢吓唬本少爷,我到要看看哪个贵人敢管本少爷的事,给我搜,搜不出来你们就提头来见!”明文璟又叉腰喊了一声,十足富家公子的嚣张做派。 明硕见有人给撑腰了,找回几分脸面,面色稍稍好看些,冷哼道,“本郡主认识那贱人,我要亲自把她揪出来!” 说罢率先带着人往前走,雀儿忙跟在后面。 掌柜的无奈,只得爬起来,跟在那些踢门的侍卫后面,不断的向要发怒的客人哀求告饶。 一楼的门此时也已经被封闭,一时间二楼和三楼均闹成一团。 二白和果子恰好被堵在走廊上,眼看前面明硕带着雀儿就要走过来,果子紧紧的揽着二白的手臂问道,“小姐,怎么办,他们过来了!” 二白眼睛一转,迅速的道,“别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分头走,你往那边走,他们不认识你,不会拦你,然后去一楼大堂里等我。” “不要,我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果子紧紧的抱着她不放。 “就因为我一个人才好混过去,我现在是女装,他们未必认识我,快点走,别废话,一炷香后如果等不到我,拿着这个玉佩去安国公府找慕容遇,让他过来救我!”二白将那块双鱼玉佩塞到果子怀里,推了她一把,自己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果子一脸焦急的看着二白的背影,踌躇片刻,握紧了玉佩反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白对面正是明硕,正左右张望寻人,粉面阴鸷,气势凌人。 二白神色淡然,走的不慌不忙,自两人身侧走过。 两人错身而过,又走了十几步,明硕突然停下,倏然回身,看着二白的背影,急声道,“是她!” 雀儿一怔,出口问道,“小姐说什么?” “换了衣服洗干净了脸以为本郡主就不认识?”明硕冷哼一声,对着搜人的侍卫大声喊道,“抓住前面那个女人,就是她戏弄本郡主!” 众人一怔,顺着明硕的手看去,纷纷扑身过去。 二白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停步转身,倏然回眸,对着明硕挑眉一笑,单腿一跃,纵身跳上楼梯扶手,身子飞速的向着二楼滑了下去。 第二卷09 你是来找本尊的? 明硕见二白挑衅,脸色气的越发青白,咬牙道,“给本郡主抓住她,重重有赏!” 那些侍卫聚拢而来,向着楼梯纷涌挤下去。 楼梯在二楼拐角处停下,二白跳下去,纵身一跃,飞快的钻进二楼的看客中。 然侯府的侍卫中着实有几个身手不错的,盯紧了二白,紧追不放。 二白身姿轻盈灵活的在行人中穿梭,一楼又开始了歌姬曼舞,曲声悠悠,叫好声不断,二楼木梯前站了不少看客,走廊上行人如织,那些侍卫嚣张的推开行人追捕二白,身后传来一片小二托盘落地和茶盏摔碎的声音。 前面便是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此时站了两个侯府的侍卫正在那堵截二白,身后追过来的侍卫眼看就要到,二白眸子一转,躲在一个胖子身后错了一个身,返手推开最近的雅房雕花木门,闪身而入。 关上门,二白贴耳上去又听了听动静,见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跑过去,才长长吁了口气。 转身看去,只见这间雅房和其他房间有些不同,布置的极其雅致,香几书案皆是上等的楠木,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 一架四季花图织锦屏风将房间分为内外两室,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朦朦胧胧能看到内室靠近窗子的软塌上卧着一个人影,身姿慵懒矜贵,似在独自饮酒,有淡淡酒香飘过来。 二白不知是何人,不想招惹再生是非,只想在门口这等到侯府的人退去后出去找果子,于是也不出声,就倚在门口那听外面的动静。 “取个酒也要这么长时间,现在还不进来,外面是有什么热闹?”内室里的男人突然淡淡道了一声。 他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鼻音,有些暗哑,十分磁性悦耳,还有一点点熟悉。 二白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打算不理。 “杵在那做什么,把酒拿进去来!”那人见二白不说话,又清清冷冷的道了一声。 看来再不出声就躲不过去了,那人若出来听到侯府正在寻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她交出去巴结明文璟,二白眼睛一瞄,见红木圆桌上就放着一个白玉酒壶,她挑了挑眉,打算还是装一会酒楼里的小二为妙。 烟雨楼在京都是最大的酒楼,人多了,自然服务也周全,唱小曲的,说书的经常有,而且一些贵客的雅房里还有漂亮的女子做小二服侍客人倒酒。 二白执了酒壶,绕过屏风,低头垂眸看着地毯做谦卑状,款款走到那人跟前,微微福身,将手中的酒壶双手递上,“公子,您要的酒来了!” 她低着头,双手举平,衣袖正好遮住面容。 那人似一怔,倏然转过头来,带了薄薄醉意的眼在她身上随意的一扫,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二白不敢抬头,飞快的转着眸子,刻意畏惧的后退一步,姿态越发恭谨,变了声的柔媚,“是方才有位客官让奴家送酒来的!” 慕容遇? 他好像是说过要给他找个干净的清官过来,怕他生气,自己倒是不敢进来了? 男人面色沉淡,转过头去,声音矜贵淡漠带着酒后的低沉,“把酒放下,滚!” 二白听着外面的动静,并未留意男人的话,只听到一个滚字,暗暗咬牙,心里将屋子里的男人暗骂了一句娘,声音却依旧柔和恭敬,“是!” 二白转身将酒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回身的刹那眼尾瞄了一眼窗子,只见软塌后窗子半开着,窗外似是一片桃花林,桃花刚落,满地落花飞舞,清幽雅静。 二白心念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再次转身垂首,一副娇柔态,柔声道,“奴家替公子揉揉肩吧!” 说罢上前两步就要去按男人的肩膀。 男人眉心一蹙,气息顿时变的冷冽,头也未回,随手一拂,一股罡气向着二白拂来。 “找死!” 二白被拂中,胸口一阵钝痛,顺势倒在软塌上,然后飞快的起身,抓住窗子上的纱帐朝窗外跳了下去。 混蛋,竟然还会武功,过后再找你算账! 二白胸口隐隐作痛,咬牙腹诽了一声,抓着纱帐飞快的坠了下去。 然后纱帐刚到一楼猛然停住,顶上男人伸腿压在那纱帐上,轻蔑的瞥着吊在下面的女子发顶,缓沉问道,“你是什么人?” 下面便是草地,有一丈的距离,二白抓着纱帐一阵摇晃,今天她吊了明硕,自己又被人吊,难道是报应? 呸!呸!呸! 明硕才是应得的报应! 二白咬了咬牙,闭上眼就要跳下去。 然而还不等她撒手,突然纱帐猛的向上一提,她身体一轻又被拽了上去,二白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心中升起一股恼怒,迅速的旋身,落在窗子上刹那,将手中的纱帐往男人身上一罩,抬腿对着男人的肩膀踢了过去。 还不等她踢到,轻薄的纱帐被几番用力,竟在顶上断裂开,二白一个失力,脚下不稳,正好扑在男人身上。 一切不过在刹那,男人眼看着女人倒在自己身上,眉心不耐的一蹙,刚要把身上的女人拂开,就听她突然哎呦一声,愤愤抬起头来,纱帐被撩开,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在那! “锦二白!” “君烨!” 两人异口同声,惊愕的看着彼此,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二白揉着被磕痛的膝盖从男人身上翻身下来,揉着腿气哼哼的嘟囔道,“要知道是你,我何苦折腾这一番?” 君烨一双狭长的黑眸云潮翻涌,伸手捏住二白的下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许多情绪在里面缠绕,最后一点点化成浅浅轻淡的笑意,轻勾唇角,淡声道,“你可是想通了,来找本尊的?” 二白转着眸子,心虚的笑了笑,“真是巧哈!公子近来可好啊?” 君烨轻嗤了一声,唇角却不由的勾起浅笑,勾着她的下巴,低低沉沉的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拒绝的那样干脆?”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口传来明硕气喘吁吁的怒喊,“本郡主看见她跑到这边来了,怎么会又不见了?肯定就在这几个房间里,给我一个个的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聚拢过来,随即“砰”的一声,门被踢开,几个侍卫跑进来,呼啦进了内室,待看到二白,有人顿时兴奋的瞪大了眼,也未细看榻上的男人,高呼道,“在这儿!人在这儿!” 第二卷10 里里外外的熟 二白瞪大了眼,跳上窗子就要蹦下去,手臂却被男人拉住,探寻的看着她,低沉问道,“怎么回事?” “回头再跟你解释,我先走一步!”二白挣了挣手臂,“来不及了,快放开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君烨,现在二白怕的已经不只是被明硕兄妹二人抓住。 君烨微一使力便将她拽了下来,扬唇笑道,“这是二楼,离地面有几丈高,你若真跳下去,便真是早走一步了!” 几个侍卫冲上来就要抓二白,君烨长眸一抬,气势冷冽,一拂衣袖,一股强劲的罡气将扑上来侍卫拍飞出去。 只听“砰砰”几声巨响,几个侍卫撞在隔断中间的屏风上,轰然倒地,捂着胸口哀嚎起来,而同时,明硕和明文璟也进了门。 明文璟最先看到房里的人,浑身一颤,本是冷厉嚣张的脸色顿时变成惶恐,磕磕巴巴的道,“大、大司马?” 倒在门后的一个侍卫大概没听到明文璟的话,挣扎着爬起来,喊道,“少爷,人找到了,但有个不怕死的竟敢挡路!” 明文璟神色一慌,一脚踹在那侍卫身上,“滚!你个不长眼的蠢货,这是大司马大人,君公子!” 那侍卫脸色顿时变的惨白,两眼一黑,扑通又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其他人也停止了哀嚎,躺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房间顿时变的安静下来。 明文璟忙上前一步,躬身请安,“下官、见过大司马!” 明文璟在朝中任了个振威副尉的闲职,归君烨管辖,平时对他又敬又畏,此时在此遇到,属下又冲撞了君烨,自然惶恐异常。 君烨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尊贵,淡淡扫他一眼,“什么事?” 明文璟缩着肩膀不敢回话,微微转头瞄了明硕一眼。 明硕也不敢造次,目光一闪,上前福身恭声道,“小女子不知司马大人在此,冒犯之处,请大司马海涵!” 说罢抬头瞥了一眼二白,小心问道,“大人可认识您身后的女子?” 二白往君烨身边靠了靠,挑眉笑道,“郡主说呢?” 明硕暗暗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就听门口一女子拉着蓝玉臣急匆匆跑进来,“蓝公子快点,我们小姐出事了!” 两人闯进来,见到屋内情景顿时一怔。 二白看过果子带着蓝玉臣进来,心口一沉,完了,这下热闹了! 本靠向君烨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又往旁边挪了挪,大神要发飙,她还是离远点比较容易跑路。 果子看到二白脸上却是一喜,忙跑上前,上下一番查看,激动的道,“小姐,你没事吧?我把蓝公子给找来了!” 蓝玉臣一脸愣怔,惊愕的喊道,“二、白!” 明硕目光一闪,惊疑的看着蓝玉臣,问道,“蓝公子认识她?” 果子双手叉腰,冷哼一声,昂头道,“自然认得,我们小姐是蓝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若论先来后到,你还要给我们小姐行个大礼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君烨倏然转头看向二白,清俊的脸刹那变的寒凉,冷沉的看着二白,“她说的,可是真的?” 二白咬着下唇,默然不语,那神情分明是默认了。 君烨胸口似了巨浪翻涌,气血逆转,目光渐渐变的凉薄,冷嗤一声,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意,百般滋味堵在胸口,让他恨不得此时便捏碎了眼前的女人。 明硕更是不可置信的在二白和蓝玉臣脸上不断逡巡,其实蓝玉臣在家里又个未过门的妻子的事她是知晓的,蓝玉臣从一开始便不曾瞒过她,是她自己相中了他,非他不嫁,又自认为自己出身高贵,容貌上乘,蓝玉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她选别人。 而今日见到二白,她心里却莫名的咯噔一声,竟有些拿不稳了。 难过这女子今日戏耍她,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明硕冷哼一声,看向蓝玉臣,等着他做抉择。 蓝玉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二白,是我娘让你来找我的?让你们担心了!” 不待二白回话,果子怒目愤愤的道,“蓝玉臣,你太过分了,我们小姐真心待你,就连你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我们小姐亲手给你做的,你当初不是说等中了状元要让我们小姐做状元夫人,你现在真的中了,却做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攀上高枝便把我们小姐忘了是不是?” 蓝玉臣身上穿着一身蓝青色锦衣,袖口衣襟处皆绣着腾云祥纹,精致的做工合体的裁剪将他衬的愈发面如冠玉,温文俊雅。 明硕一怔,直直看着蓝玉臣,她最喜男子着蓝青色衣衫,那日探花宴上他立在灯火下,一身蓝青色锦服,长身而立,丰神俊朗,她便着了魔似的喜欢上了他,今日才知原来这衣服竟是他之前的未婚妻子所做,顿时觉得堵心可笑。 果子伶牙俐齿,一番话说的蓝玉臣面色涨红,讷讷道,“我、我、” “原来,你还会做衣服!”二白顶上传来轻轻淡淡的一声,不如何冷厉,却让人毛骨悚然。 二白心头一颤,咬着下唇,她哪里会做什么衣服,不过是她买了布料让人给做的,但现在当着众人,她如何解释? 君烨看也不看她,缓缓上前一步,挡住了二白半个身子,凉凉的看着蓝玉臣,淡声道,“蓝公子何时和二白定的亲事?” 似乎此刻蓝玉臣才看到君烨,忙恭敬请安,认真的道,“见过大司马,回司马大人,下官、下官两个多月以前和而二白定的亲事!” 君烨回头凉凉瞥了二白一眼,很好! 他走了一个月她就定了亲! 世间可曾再有比她还凉薄绝情的女子! 枉他还一直挂念他走后她可会伤心,还想着等手上的事一了便去香苏找她,就在刚才还以为她进京是为了寻他。 原来他走不不久,她便早已将他置之脑后了! 说不上是恼怒还是嫉恨,他负手而立,戾气隐生,清俊的眉宇间笼着一片阴郁,淡声道, “本尊的丫鬟定亲,我竟然不知晓,锦二白,你该不该给本尊一个解释?” 二白干笑了一声,“那个、事情匆忙,没来及给您写信,礼金您也不用随了!” 君烨死死的盯着她,目光冰凉如雪的在她脸上滑过,面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蓝玉臣也发现君烨和二白之间似有些不对,拉了拉二白的衣袖,问道,“二白,你和司马大人很熟?” 二白脸色虚白,不敢看君烨的脸色,轻咳了一声,点头笑道,“我给、大司马做过媒,的确、很熟。” 此言一出,君烨脸色又沉了几分,唇角却勾出薄笑来,缓沉道,“是很熟,在本尊床上睡了几个月,里里外外的熟。” 第二卷011 痴心妄想 蓝玉臣脸色一变,震惊的看向二白,“二、白,大司马这话、什么意思?你们、” 二白桃花眸带了几分怒气,瞪着君烨,“公子说话何必故意让人误解,坏我名节?” 君烨冷睨着她,语气含怒,“做过本尊的贴身丫鬟,还想留着名节嫁人,锦二白你简直痴心妄想!” 他气势冷冽,声音摄人,整个房间的空气似突然间冷凝下来,静的可怕。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见男人此时态度冷漠凉薄,心头郁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明硕和明文璟两人站在后面,也察觉到气氛怪异,四目一对,明文璟暗暗挑眉,示意明硕别说话,这女子和君烨关系似乎不一般,还是看看再说。 明硕目光急闪,抿着下唇,见蓝玉臣神情恍惚,胸口越发抑郁难忍,只按捺着不敢发作。 难道这个呆子果真放不下他这未婚的妻子,还想让她做大不成? 他休想! 她明硕郡主看中的人,别说只是个还没过门的妻子,就算已经明媒正娶的也要给她休了! “呦,本世子不过走开一会,这屋里怎么这么热闹?” 正僵持间,一声悦耳的调笑声传进来,随即慕容遇一手托着一坛酒踏了进来,在地上晕过去的侍卫身上一扫,目光沉了沉,唇角却依然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怎么,要打架啊?” “见过慕容世子!”明文璟恭敬请安,两人虽都是侯门子弟,但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世子,身份地位截然不同。 慕容遇顶瞧不上他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此刻连个眼神也不肯给,只敷衍的应付了一声,“嗯!” 说罢抬头看向内室的几人,待看到二白顿时双目一亮,大步上前,欢喜的道,“小丫头,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投奔本世子来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越发凌乱了。 明硕更是气的鼻孔生烟,愤愤的瞪着着二白,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和大司马,慕容世子都关系匪浅。 二白看到慕容遇面色缓和了几分,展颜嬉笑道,“是啊,你收不收留?那二十万两银子还算不算数?我可是奔着银子来的!” 屋里所有的人中也就果子知道,她家小姐不是开玩笑,的确奔银子来的。 “自然,走,现在就跟本世子回府去!”慕容遇也不看君烨,上前拉着二白就要走,“我给你弄个大院子,再配几个小丫鬟,本世子天天带你出去玩!” 慕容遇说走便走,唬了蓝玉臣和果子一大跳,愣怔的不知所措。 二白也未反应过来,被慕容遇拉着往前走了一步,另一条手臂突然被君烨拽住,他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慕容遇,“阿遇,这里没你的事!” 慕容遇停步转身,笑的轻佻,笑意却不达眼底,“君少,我和这丫头一见如故,甚是投缘,闲事管定了,你预备如何?” “阿遇!”君烨沉喝一声。 慕容遇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半步不肯退让。 “行了!”二白挣开两人的手,软声嘟囔道,“我的事和你们谁都无关,我自己解决!慕容遇,我暂时还有事没办,不能去你那,你那院子给我留着,等我完事就找你去!” 慕容遇垂眸轻笑一声,俊秀的脸上挂着玩味的表情,眨眼道,“好啊,我等着你!” 二白抬头看了君烨一眼,随即滑开目光,看向蓝玉臣,“我现在就住在上京,你和明硕郡主之间的事总要给我一个解释,今日人多不便,等你闲了,去东街的观云巷找我。” 蓝玉臣低下头去,“是,二白,我一定去!” “果子,走!”二白道了一声,谁也不打招呼,抬步便往外走。 外室明硕脸色青白,手掌紧握,却不敢阻拦,任二白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待二白一走,明文璟拽了一下明硕,对着君烨谄笑道,“大司马,那没事,属下也告退了!” 君烨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淡淡“嗯”了一声。 明文璟忙带着明硕也退了出去。 他两人一走,本来躺在地上晕过去的侍卫顿时也全醒了,呼啦全部跟着出了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阿遇,你先出去,我有话对蓝公子讲!”君烨面上波澜不惊,但紧抿的薄唇可以看出男人此刻极其不快。 慕容遇俊眉挑着,轻笑了一声,淡淡点头,“行,我出去,你们之间的事本世子也没兴趣听,不过那小丫头,你不许欺负她!” 说罢,给君烨放下一坛酒,自己抱着另外一坛,快步出了门,还十分体贴的将门关好。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蓝玉臣立刻便有些拘谨,垂首侍立在一旁,“大司马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君烨慵懒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姿态尊贵矜冷,淡淡的看着他,沉声问道,“你喜欢锦二白?” 蓝玉臣耳根一红,头垂的越发低,诚实的答道,“喜欢。” 君烨眸底滑过一抹冷意,勾唇笑道,“你喜欢她为何还要娶明硕郡主?” “这、这、”蓝玉臣抬袖擦了一下额上冷汗,讷声道,“郡主情深义重,下官、下官不敢辜负。” 君烨嗤笑一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胸口越发郁结气闷,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的语气道,“既然要娶郡主,马上把和锦二白的亲事退了!” “不可!”蓝玉臣猛然抬头,说完才醒觉自己失礼,又低下头去,恭敬的道,“其他事任凭大司马吩咐,只是此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君烨皱眉,“为何?” “下官和二白定亲在前,虽然现在有幸被郡主看中,但下官不能做喜新厌旧忘恩负义之人,即便二白身份比郡主低微不能和郡主平起平坐,下官也一定让二白做贵妾,定不会委屈了她!”蓝玉臣说的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如果本尊一定让你退亲呢?”君烨手指捏着酒盏,声音微寒。 “大司马可以将下官贬为庶人,甚至治下官死罪,但退亲一事,下官不能同意,下官绝不会丢弃读书人的气节,做贪生怕死之辈,更不能辜负二白一片情义!”蓝玉臣因为紧张,身体紧绷着,但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甚至还有几分悲壮。 君烨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迂腐固执,还能将背信弃义之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之人,一时间看着他竟有些愣了。 “哒”的一声,君烨将酒盏放在桌案上,闭目淡声道,“下去吧!” 他今日已经被锦二白气的不轻,实在不想再和一个书呆子置气。 “是,下官告退!”蓝玉臣躬身后退,一直出了门,才松懈一下来,回想方才的对话,觉得自己一番陈词感动了君烨,既成全了明硕的厚爱,又不辜负二白,顿时觉得心满意得,心情愉快的走了。 第二卷012 非他不嫁 明文璟和明硕出了烟雨楼,上了马车往静安侯府驶去。 雀儿坐在车沿上,见明硕脸色不好,道,“小姐,难道今日就这样算了?” 明硕冷哼一声,“不然如何,你没看到大司马和慕容世子都和她关系不一般,怪不得敢这样猖狂!” 明文璟瞥她一眼,摇着白纸扇,不耐的道,“她和谁有交情的事先不说,这个锦二白原来是蓝玉臣未过门的妻子,看蓝玉臣的意思还不想放弃这门亲事,你有何打算?” 明硕烦躁的揪着衣带,“不退也得退,我自有办法!” 明文璟哂笑一声,“他是咱们明府招赘的驸马,这还没成亲,就又多出来一个定过亲的妻子,这要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想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非他不嫁!”明硕赌气说了一句。 “我能将你怎样?父亲最疼你,一早便封了你做郡主,我这个做哥哥的还得仰仗你呢!我就是奇怪,多少世家子弟上门求亲你皆不中意,偏偏看中了一个穷秀才,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穷秀才怎么了?他一表人才,又有才华,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哥哥将来也未必如他!”明硕不屑的冷哼一声。 明文璟“唰”的一声收了扇子,冷笑道,“好啊,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行,以后再有今日这种事你别求我,让你那钦点的状元救你!” 说罢用扇子猛的一拍车门,喊道,“停车、停车!” 车夫闻声猛的一拉马,缓缓停下来。 也不待马车停稳,明文璟推门走了出去,下来马车一甩袖子往路边上的翡翠阁走去。 明硕脸色发白,紧紧的抓着车帘,猛的一拽,恨声道,“又去胡混,你不帮我,我还不屑让你帮,以后也休想让我在爹爹面前帮你说好话!” 雀儿探进头来,小心的道,“小姐莫要和少爷生气,少爷还是很心疼你的!” “滚!”明硕捡了个软枕扔过去,歪倒在榻上,焦躁的喊道,“愣着作何,还不赶车,马上回府!” 雀儿白了白脸,轻轻将马车门关好,车夫立刻勒马轻喝,快速往侯府驶去。 二白和果子出了酒楼往家里走,因方才在烟雨楼里二白脸色一直不太好,果子以为她因蓝玉臣要娶郡主的事难过,也不敢随意插言,只想等回去让七娘安慰几句。 谁知两人一进了门,二白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七娘,熟饭了吗?我饿了!” 林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憨笑道,“这就好,小姐且等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二白笑的明媚,期待的问道,“有红烧肉吗?” “有、有!”林嫂点头,“七娘说你爱吃这道菜,我特意上街买了新鲜的肉来!” 二白顿时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往房里去了。 果子到是愣在那,看着二白一时也不知该哭还该笑。 七娘从房里迎出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二白坐在桌子旁,自顾倒了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挑眉道,“有热闹看,当然就耽搁了。” “哦?你们今日不是去找那个明硕郡主了吗,怎么又去看热闹了?”七娘问道。 果子倚着门框,嘟着嘴道,“是挺热闹的,吊了郡主,见了蓝玉臣,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该来的人自然是明硕和蓝玉臣,不该来的则是君烨了,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京都,她们才来了几日就又遇到了他,难道在香苏欺负她家小姐还不够,到了上京还不肯放过。 不就是摔了他几个茶碗吗? 就这样仗势欺人,纠缠不放! “听上去是挺热闹的!”七娘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也要跟着你们去见识见识!” 二白懒懒的捧着茶盏,笑的意味深长,缓缓道, “机会还多,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晌午吃完了饭,二白正准备睡午觉,明硕上门了。 进了大门看了看院子,明硕细眼挑着,似笑非笑的道,“看这意思,锦姑娘是打算在上京长住了?” 二白正坐在葡萄架下晒太阳,也不起身,只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郡主坐吧!” 雀儿见二白不起身行礼,张口就要怒斥,被明硕一个眼神扫去,撇嘴将话又咽了下去,侍立在明硕身后。 明硕以为二白见了她会吓的立刻惶恐求饶,毕竟戏耍郡主可是不小的罪名,此刻见她如此淡定,心里倒有几分意外。 她是郡主,自然也不能失了风度,在二白对面的石凳上款款落座,面容浅淡,身姿端正,有了几分名门闺秀的气派,瞄了一眼茶盏,浅笑道,“锦小姐的事,之前玉臣并未瞒着本郡主,是本郡主以为如今玉臣已经是状元,身份尊贵,不比从前,家里的未过门的妻子定然自惭形秽,会主动退了亲事,所以也未放在心上,不曾想,锦小姐会主动找到上京来!” 二白端着茶盏慢饮,挑了挑眉,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个掌柜,家财万贯,蓝玉臣是个穷秀才,当时我不曾嫌弃他,将心比心,以为蓝玉臣自然也不会嫌弃我,何况,我虽是升斗小民,不曾有大家小姐的修养,却也知道抢人夫君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自惭形秽这几个字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身上。再退一步说,我也是受蓝家父母所托,儿子高中,却久不归乡,老人家总是会担心的嘛!” 明硕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见二白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又不好发作先失了姿态,只讪讪道,“蓝家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我堂堂郡主配他们家,还能辱没了他们蓝家不成。锦小姐也应该明白,相比起你,本郡主也许更适合玉臣,我父亲得摄政王大人器重,是朝中重臣,可让玉臣今后的仕途平步青云,锦小姐也许不知,如今玉臣这太史令的职位也是靠我父亲的权势才得来的,所以锦小姐是不是该安心退亲了?” 二白挑眉,“这是蓝玉臣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自然、是玉臣的意思,只是他宅心仁厚,不忍心伤害锦小姐,才让本郡主过来。”明硕说的面不改色。 “蓝玉臣的意思那就让他自己来跟我们小姐说,别人谁也代替不了!”果子来送水果,听见明硕的话立刻冷声反驳了一句。 “放肆!”雀儿秀眉一竖,怒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郡主说话哪里有你插言的份!” “我本来就在这,你们才是冒出来的!”果子毫不示弱,立刻顶了回去。 “你们本来就在这?”雀儿不屑的冷嗤一声,“乡下来的,住了两日就敢说自己是上京人,厚颜无耻!” 果子歪着头,轻蔑的撇了撇嘴,“厚颜无耻的人是你们明府,仗势欺人霸占着蓝玉臣,说我们是乡下人,那你们别霸着乡下人啊,蓝玉臣也是我们香苏的!” 雀儿脸色涨红,搪塞无言,半晌憋出一句,“蓝公子是自愿入赘我们明府!” “呸!抢人夫君也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上京的人便是这寡廉鲜耻,果然让我们‘乡下人’开了眼界!” 两人谁也不让,一句句的对骂,吵的越发厉害,一旁,二白淡定的喝茶,还随手摘了个葡萄叶放在脸上挡了挡越发酷烈的阳光。 而明硕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樱唇一掀,出口怒喝道,“都给我闭嘴,当本郡主死了吗,一个个眼中没有尊卑廉耻,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第二卷013 被告了? 雀儿瑟缩了一下,不敢在言,退到明硕身后,忿忿瞪着果子。 “小姐!”果子则无半分畏惧之意,邀功似的站在二白身侧。 二白递了杯茶过去,温柔笑道,“吵了半天,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小姐!”果子取了茶盏,炫耀的对着雀儿挑了挑眉,顿时将对方气的脸色青黄。 明硕脸上也有些难堪,讪讪笑道,“锦姑娘这样纵容下人,不太好吧!” 二白耸了耸肩,无奈的道,“没办法,谁让是我自己选的丫鬟呢,我要不讨好她,她就敢不伺候我!” 明硕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呢、”二白突然开口,细白的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子,笑容灵动,“郡主和蓝公子两人若是情深义重,我成人之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看我这舟车劳顿的,到手的状元夫人还没了,这损失是不是太大了点?” 果子忍着笑,她家小姐这就准备要银子了,也好,侯府给了银子,她们赶紧回去,省的在这受气。 她两人心知肚明,无奈明硕却没听明白,以为二白不甘心,顿时便沉了沉脸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玉臣的意思吧,到时候锦姑娘不想退亲也得退!还有昨天你戏耍本郡主的事,来日方长,本郡主一点点跟你清算!” 说罢,转身走了。 二白愣在那,瞪着一双桃花水眸呆呆的问道,“她就这么走了?难道我说的不够明白?” 或者是舍不得银子故意装傻,不可能啊! 静安侯府权势滔天,财大气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不可能舍近求远啊! 果子也有些迷惑,挠了挠头道,“我觉得小姐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啊!” 她知道她家小姐贪财的本性,自然明白,奈何明硕一直是长在侯府后院的大小姐,对金银向来没有概念,哪里知道二白是来讹银子的。 “小姐,你准备跟她要多少银子?”果子问道。 二白向后躺在靠椅上,浅抿着香片清茶,眯眼问道,“你觉得蓝玉臣在明硕眼里值多少银子?” 果子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道,“怎么也得值几百两吧!” “噗!”二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擦着下巴上的茶水皱眉笑道道,“果子你能不能别在我喝水的时候逗笑?” 果子拿了绢帕给二白擦拭衣襟上的茶水,无辜的道,“我怎么逗笑了?我说的不对?” “几百两?说你是乡下人,你还真是个乡下人!”二白嫌弃的看着她,“看到明硕身上那身衣服没有,缕玉阁的,加上她腰间的那个玉带,要上千两银子,你的意思,蓝玉臣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套衣服值钱?” 果子惊的张大了嘴,“一套衣服上千两,这侯府也太有钱了!” “你以为?静安侯是当朝宠臣,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平时巴结的人很多,送礼的各种金银财宝且不说,他是一品郡侯,拥有自己的属地,每年属地上贡也足够他吃一辈子的!”二白语气淡淡,里面有不宜察觉的凉意。 果子惊讶的听着,问道,“那小姐准备要多少银子?” 二白笑了笑,细白的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十字,“大概就这个数吧!” “十、万?”果子吞了吞口水,兴奋道,“要真有这么多银子,那咱们不开馆,后半辈子只吃喝玩乐也不愁了!” 二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瞥她一眼,“你就知道吃、玩,人家要是不给呢?” “她不给银子咱就不退亲!”果子一脸决绝。 二白点头嬉笑了一声,把亲事当筹码讹银子,还特么这么问心无愧,果子的三观果然已经被她带歪了。 那边明硕带着雀儿出了门,马车正在门外侯着,车夫见她们出来,忙将脚凳搬过来。 明硕一脸不快,上车后一语不发,倚在马车后背的靠垫上闭目假寐。 雀儿跪在她身侧,轻缓的给她揉着腿,讨好道,“这种刁蛮小人,郡主何必真的生气,自降身份。” 明硕秀眉微皱,赌气的偏了偏身子,“还不是那个书呆子不肯退亲,否则本郡主用的着来受气?” “几个无知小人罢了!”雀儿小声安慰着,目中闪过一抹阴狠,低声道,“若小姐真的忧心,那奴婢找几个人把她们解决了便是了!” 明硕倏然睁开眼,直直的看着她,“怎么解决?” 雀儿目光闪烁,用手在脖颈上轻轻一划,狠决道,“自然是彻底解决!” “不可!”明硕摇头道了一声,思忖道,“昨日在烟雨楼那一番闹,许多人都知道了锦二白是玉臣未过门的妻子,如果这个时候她出事,不是明摆着是我做的,何况她和君烨还有慕容世子是什么关系也没搞清楚,万一追究起来,本郡主难逃干系!” 雀儿低下头去,“是,小姐思虑周全,是奴婢鲁莽了!那奴婢这便去查大司马和锦二白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硕眸子转了转,不屑的轻笑道,“大概也就是认识罢了,谁不知道君大司马喜欢的人是咱后院那位。” 说罢细眉一挑,“最近她可安分?” 雀儿忙点头,“奴婢看着呢,平日里很少见她出门。” “那就好!”明硕又懒懒闭上眼睛,淡声道,“让她最近也出门多走动走动,别疏忽了大司马,要是让锦二白钻了洞子,攀上君烨这个高枝,那样就麻烦了!” “要是锦二白跟了大司马,那岂不是更好?”雀儿垂着腿,小心问道。 “你懂什么?”明硕抬脚踹在她肩膀上,冷声道,“本郡主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站在我的头上,我就要她滚回香苏去,最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雀儿被踹的歪倒在一旁,忙跪下去,惶恐道,“是、是!” 次日一早,二白本打算带着果子去街上逛逛,顺便打听打听静安侯府那边的动静,还没出门,院子里就闯进来几个衙门的官差。 “这里住的可是锦二白?”领头那人站在葡萄架后,高声喊了一句。 七娘正给二白挽发,果子端着水盆探出头去,惊疑的问道,“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有人把她告了,跟我们去一趟衙门!” “什么?”果子惊在那,结结巴巴的问道,“我们、刚来上京,谁、要告我们小姐?” 领班的握着腰间的刀,冷脸道,“那咱不知道,让锦二白跟我走一趟便知道了!” 厨房里林嫂听说来了官差,吓了一跳,惶恐躲了起来。 此时二白也和七娘从房里走了出来,均是一脸疑惑,她们初到上京,除了昨天得罪了明硕,也没做过别的,怎么会有人去衙门告她? 而明硕是侯府小姐,招的夫婿家里未婚的妻子找上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们应该悄悄按压下去才是,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把二白抓起来啊。 去看看便是了! 二白下了台阶,面色不变,“我就是锦二白,走吧!” 府尹大人特地关照过,不许带枷锁,那领班看着二白只点了点头,“跟我来!” 果子随手把水盆放下,慌张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白一脸无辜,嗤笑道,“我哪里知道,去了再说,我又没做犯法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七娘从容道,“是,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我陪你一起去!” 果子也沉稳下来,“我也要去!” 门外有马车等着,虽说不豪华,但也干净舒适,二白见此,心又安了几分,只是疑惑更甚。 告她的人必是和她有怨,但还派了马车来,又不像是找她寻仇的,到底是谁呢? 上了马车后,官差跟在后面,出了巷子上了长街,一路浩浩荡荡的往京兆府尹衙门行去。 ------题外话------ 十二已经尽量多更了字数(* ̄3)(e ̄*) 第二卷014 私逃之罪 进了衙门,也未升堂,领班衙役让七娘和果子在前堂等着,直接带着二白进了后院。 穿过衙门大堂,拐过一处照壁,后面是府尹办公休憩的地方,领班带着她在一个大厅外停下,进去禀报了一声,出来道,“府尹大人正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二白皱了皱眉,抬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雕梁画栋,古朴威严,左面整齐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公文档案,右侧则是一副八卦图,过道两侧摆放着红木雕瑞兽座椅,正前方的太师椅上面挂着匾额,方方正正的四黑金大字,“清正廉明” 庄严气派,雄伟肃穆! 而此时,京兆府尹郑大人穿着官服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下首左侧的红木雕花椅上还坐着一人,一身玄青滚金纹宽袍,姿态慵懒随意,长眸冷漠,端着茶盏浅饮,正是君烨。 二白悬起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又生了几分怒气。 君烨把她给告了! 很好! 只是不知是什么罪名? 她之前也没嫁他,怎么也算不上重婚罪吧! 二白桃花眸在男人身上淡淡一扫,看着他阴沉的表情,突然又不生气了,微扬的唇角甚至还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她进来,君烨似未看到一般,看都未看她一眼,甚至半阖上了长眸。 二白眸子一转,上前一步,躬身清声道,“草民见过府尹大人!” 下面坐着君烨,郑府尹在上首坐的极其不安稳,偏着身子,只坐了半张椅子,闻声偷瞄了一眼君烨,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下面所站之人可是锦二白?” “正是草民,不知大人叫下人来所为何事?”二白不慌不忙,略显稚嫩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 “大司马告你私逃之罪,你可认罪?” 郑府尹摆着官威,但听上去实在没什么底气,他心里也打鼓,君烨什么人?堂堂燕国大司马,君家嫡公子,为了一个丫鬟告上公堂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能! 可人又确确实实就坐在下面,他又不能不秉公办事,好在他也不糊涂,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这个丫鬟估计也不是一般的丫鬟,不敢真的疾言厉色。 私逃? 二白自然不服,“我怎么私逃了?” 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进京。 就差敲锣打鼓,宣告上京的人,她锦二白来了! 郑府尹下意识的又看了君烨一眼,见他依旧波澜不惊,神色沉淡,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审问, “那你可曾在君府别苑签下一年的卖身契?” 二白诚实点头,“有!” “那一年之期可到?” 二白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此刻应该在香苏城君府别苑里,为何出现在上京?”郑府尹凛然问道。 二白眨了眨眼,认真回道,“我是大司马君公子的贴身丫鬟,他在上京,我自然也来上京,有问题吗?” 郑府尹顿时一噎,扭头看向君烨。 君烨抬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声音冷贵,“看本尊作何?一句话便让你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你这京兆府尹是怎么当的?” 郑府尹心里那个抓狂啊,一大早上,手下来报,大司马来了,他连早饭都没敢吃,匆忙出来迎接,然后君烨冷脸甩给他一份状纸,告家里丫鬟私逃。 他当时的表情估计和撞了鬼也没啥两样。 朝中一品权臣来他这告一个丫鬟私逃? 是觉得他太闲了吗? 还是组织上想用这个事来考验他办案的能力? 但表面上还不能露,郑府尹赶忙立案,紧接着派人去拿这个叫锦二白的人,幸好他当时灵机一动,告诉那些衙差,别太造次,带过来便可。 现在两人都在这,好像不认识一样,偏偏又告诉他两人关系绝不一般,让他夹在中间怎么做? 还问他怎么当差? 君少,您直接领家去吧! 郑府尹心里腹诽,面上却已经带着恭敬的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起身笑道,“下官愚钝,不然由大司马亲自审问,下官退避、退避!” 君烨扫他一眼,“坐下!” 郑府尹“扑通”一声跌在座椅上,愣怔的看着君烨。 二白看着郑府尹的样子,“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觉得不合时宜,便强忍着,憋的俏脸通红。 君烨转眸看过来,见她如此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是气还是恼,俊脸更沉了几分,“锦二白,依你的意思,来上京是为了本尊?” 二白忙正色,目不斜视,“是!” 君烨低笑一声,眸底却聚着凉薄的冷意,“好,既然如此,那现在便随本尊回府,继续当你的贴身丫鬟,私逃的罪本尊也不追究了!” 二白一怔,默了片刻,垂眸道,“我,暂时还不能和你去。” 君烨冷哼一声,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眸里尽是冷意,从昨日便徘徊在胸口的郁气越来越浓,似要炸开一般,然而他越生气,声音反而越发的缓沉,“郑府尹,家奴私逃者该判何罪?” 郑府尹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忙道,“回大司马,按大燕律,家奴私逃者,男子重打四十大板,发配边疆,女子入、入”他偷瞄了一眼君烨的神色,才磕磕巴巴的道,“入、末等娼馆!” 君烨端着茶盏淡淡点头,轻描淡写的道,“嗯,那便照做吧!” 二白猛然抬头,下唇被咬的发白,转眸看向郑府尹,“大人,草民有话想同大司马说。” 郑府尹正左右为难,恨不得他们自己解决,闻言忙笑道,“好、好,本大人先回避,你有何冤屈,尽管和大司马诉说。”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谁允许你走?”君烨冷沉道了一声。 郑府尹顿时又停在那,战战兢兢的站着,一张老脸都要哭出来。 二白垂着头,眼珠叽里咕噜的转着,半晌,才磨磨蹭蹭的走到君烨身边,软声道,“君烨,我真有事,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那先把和蓝玉臣的亲事退了!”君烨冷眸盯着她。 “不!” 二白出口拒绝,银子还没到手,这么容易把亲退了,她不是白来一趟京都,吃亏不是她的风格。 见君烨脸色又沉下来,二白忙又补充道,“一个月,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指定把婚退了!” “不行,现在就退!”君烨语气决绝,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一个月!”二白跟着较劲。 “现、在!”君烨一字一顿的重复。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倔强劲一下蹿上来,紧紧抿着唇,心一狠,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府尹大人,我要去哪个娼馆,恕小的对京都不熟,劳烦您派个人给小人带路!” 第二卷015 妥协 郑府尹一愣,看着少女清卓挺直的身姿,竟一时无语,转头看向君烨。 “锦二白!”君烨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子突破到了极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中蹦出来,带着锐利的杀气,要将她穿透。 二白端着笑容回身,微挑眼梢,桃花眼含媚,软糯道,“君公子,有空来玩啊!” 郑府尹抚额扭过头去。 君烨死死的盯着她,眼眸深沉,黑波翻涌,似要将她吞下去,良久,才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妥协道,“半个月!” 二白头也不回,“一个月!” “锦二白,你不要得寸进尺!” “君烨,明明是你仗势欺人!” 两人就这样对峙,谁也不肯让步,本是闷热的府衙大堂,突然空气似被冻结,寒气顿生。 郑府尹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呆怔不语,只当自己不存在。 君烨看着面前的女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充斥胸口,他俊颜缓了缓,道,“过来!” 二白抬眸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一边说着,脚已经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君烨压下心中所有的恼怒和不甘,起身将少女拽入怀中,眸子漆黑如墨,无奈的看着她,低沉开口问道,“我问你,为何要定亲?你、喜欢蓝玉臣?” 二白眨了眨眼,转眸含糊的道,“女子大了,总要嫁人,哪里有那么多喜欢和理由。” “那就是不喜欢,为何不退亲?”君烨挑起她下巴,深邃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眼睛,一直看进她无法让人看懂的心里去。 二白躲开他的视线,讷讷道,“我有我的理由,现在我不想说!” 君烨捏着她下巴的长指紧了紧,深深的看着她,半晌,薄唇中溢出似有似无的叹息,目光宠溺而无奈,缓缓道,“好,依你,本尊给你一个月之期,不过现在就跟我回去!” “君烨,我真有事要办,进了大司马府,进出不方便,过几天,我肯定会去找你!”见君烨松了口,二白声音也软下来,瞪着大眼睛巴巴看着他。 她心里也明白,君烨对她有气,又有他的骄傲,才用这种方式逼迫她退亲。 君烨对她这种表情最是没有抵抗力,然而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他几个月思念成狂,她却要另嫁他人。 揽在女子腰间的手臂一紧,将她更紧的靠向自己,几个月不见,少女五官似乎越发精致了,一双水眸渐渐有了女子的娇媚,亦有孩童般的清澈,让他欲罢不能。 君烨低头,旁若无人的吻在她额头上,沉沉问道,“有没有想我?” 二白脸上一红,微微挣扎,低声道,“这里是府衙!” 君烨一顿,转头看向郑府尹。 郑府尹正一脸呆滞的看着两人亲热,见君烨看过来,顿时浑身一凛,急急往外走,出了大厅把门关上,还不忘正色交代道,“谁也不许进去,都远远的躲开!” 二白低眉噗嗤笑了一声,抬头刚要说话,唇已经被封住。 男人的吻汹涌而渴求 胸口无法排解的郁气和不能掌控的不安全部化解在她的唇舌间,听到她一声声浅浅低吟,才觉得她确实在自己的怀里,才觉得那烦躁消散了些。 揽在她腰身上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用力,唇含住她耳珠,声音沙哑,“方才的话还没回答,告诉我,想了没有?” 二白身体虚软,眼波含媚,被男人轻吮的地方一股股战栗传遍全身,她倚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睛,诚实点头,“想了!” 君烨捏紧她的下巴,轻吻她微肿的唇瓣,低哑却清晰的道,“心里的人明明是本尊,却要和别人定亲,锦二白,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本尊?” 下颚一阵疼痛,唇上却酥麻难忍,两处折磨让二白越发心思恍惚,挣脱男人的钳制,她抱紧他精瘦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微微摇头,低喃似的喊他的名字,“君烨、” 那一声软糯的低呼隔着衣服似烙印在他心上,痒痒的微疼,君烨深吸了口气,无奈叹息,捧着她的脸,闭眼,没完没了的吻她。 良久,两人的喘息都有些紊乱,君烨稍稍离开她的唇瓣,手指轻抚她干净细滑的脸蛋,幽幽看着她,“三日,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来府上见我,否则,你知道后果!” 兴许他一怒之下,真的把蓝玉臣贬回香苏去。 二白脸颊酡红,唇色水润,一副动情后的娇俏模样,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君烨心中柔软,亲了亲她脸颊,“陪我用午膳吧!” 二白转头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折腾了一上午,太阳已经快升到中天,她从君烨怀里退出来,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情动,声音却温淡,“今日不能,七娘和果子陪我来的,这个时候一定等的着急了,我要回去了!” 君烨淡淡点头,脸色已经明显比开始好了许多,“这一个月,和蓝玉臣保持距离,若有让本尊不高兴的事,约定随时终止!” 二白挑眉,嬉笑道,“是!君大司马!” 君烨睨她一眼,轻嗤道,“除了耍贫嘴就是惹本尊生气!” 却偏偏又让他无可奈何! 二白出去的时候,果子和七娘果然已经等急了,正在后院照壁那纠缠着几个衙差要人,见二白出来,顿时面上一喜,跑过来将她围住。 “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果子一脸焦急。 “到底是什么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等了这么久,七娘也沉不住气了,若是二白再晚出来一会,她便带着果子闯进去了。 二白脸上飞红,抿了抿唇,笑道,“没事儿,误会,误会!” “是谁把咱们告的?所为何事?”七娘目光落在二白红肿的唇上,又看了看她耳根下的红痕,越发惊疑。 “都说了是误会,不用问了,反正我们已经没事了,走,回家!”二白目光闪躲,拉着七娘和果子的手往外走。 快出门的时候,七娘回头看去,模糊的看到青柏树后一道挺拔的身影,似正向着她们望过来。 心里微微一惊,七娘还不待细看,二白已经拉着她出了后院。 一路过去自然没人敢拦,郑府尹还亲自等在门口,将二白几人送上马车,和蔼招手送行。 七娘眉心紧皱着,疑惑的看向二白。 二白不敢看七娘和果子的目光,扭头看向车窗外,目中水光闪耀,分明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七娘挑着凤眼嬉笑一声,打趣道,“果然是春天来了,到处都是春情涌动。” 果子惊愕的看向七娘,“七娘,你糊涂了吧,春天明明已经过去了,天都热了!” 七娘轻瞥她一眼,淡笑不语。 二白转着眸子,心不在焉,脸上越发的绯红,如上好的胭脂,浓淡相宜,晕染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 第二卷016 示好 回去的时候,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骏马香车,轻纱罗幔,巷风一过,上面坠的珠石叮咚作响。 一见便只是大户人家女眷所用的马车。 大概已经等了许久,车夫坐在上面倚着门框,已经打着呼睡着了。 “这是谁来了?”果子好奇的往马车里张望了一番,疑惑的问道。 七娘扫了马车一眼,挑眉笑道,“咱来上京不过三、五日,除了明硕郡主,还认识哪家小姐?” 果子恍然,“定然是她!” 七娘嗔笑一声,“果真越来越笨!” 说罢脸色一正,递给二白一个眼神。 二白自然明白七娘的意思,估计明硕又来找麻烦了,要她小心行事。 二白轻勾唇角,抬步走了进去。 此刻,明硕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秀眉紧紧皱着,等的已经不耐。 旁边雀儿用团扇给她轻轻扇风,微弯着腰,小心的道,“小姐,我们还是去屋里等吧,这都晌午了,当心太阳晒伤了小姐!” “不去,屋里更闷!”明硕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烦躁的支额道,“你出门看看,来了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雀儿应了声,放下扇子,刚走了两步,一抬头见二白她们走进来,顿时兴奋的喊道,“来了,小姐,她们回来了!” 明硕猛然抬头,随即又皱起眉,斥道,“来了便来了,嚷嚷什么,和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一般不成体统!” “是,奴婢知错!”雀儿脸上一白,退到明硕身后。 二白已经走到花架下,抬眉嫣然一笑,“我说怎么半条巷子都紫云漂浮,原来是明硕郡主大驾光临!” 明硕坐的越发端庄,矜持笑道,“锦姑娘一入京便吃了官司,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此时一直躲在房里的林妈见二白等人回来忙小步跑了出来,拉着果子一脸不安的低声问道,“那些官差到底是因为什么抓小姐啊?” “什么抓!是请!”果子瞪着林妈,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根本没人告我们小姐,京兆府尹郑大人请我们小姐去喝茶,完事儿还亲自派车把我们送回来呢!” 林妈顿时放下心来,搓着手笑道,“这便好、这便好,我担心了一上午,还以为、”她话音一顿,笑的更憨厚,“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做饭!” 林妈一边说着,转身又回了厨房。 明硕疑惑的抬头看着二白,“锦姑娘认识郑大人?” 二白在她对面坐了,自顾倒了茶水慢饮,摇头认真的道,“不认识,大概是初到上京,作为外来人员,郑大人表示一下关切的问候。” 明硕惊疑的看着她,这京兆府尹什么时候这样关心民情了,上京来了什么人都知道,还请去关照? 七娘看着二白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头抿笑,吩咐果子道,“去拿把蒲扇来给小姐遮遮阳,小姐平时娇惯,怎受的了这日晒!” 这话明显是说给明硕听的,她虽然是郡主,二白也是小姐,不比她差。 闻言明硕果然脸色有些不虞。 “嗳!”果子欢快的应了声,小跑着进了房找扇子。 二白和君烨纠缠了一上午,本就累了,此时也无心应付明硕,直接问道,“郡主找我何事?” 明硕脸上表情转了几转,挤出一抹笑来,“本郡主回去想了一下,你我一同爱慕玉臣,也算是难得的情分,昨日是我言辞太过,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二白端茶的手一顿,目中掠过一丝诧异,明硕爱慕蓝玉臣,必然会视自己为眼中订肉中刺,今日怎么却改了态度。 这可不妙! 明硕如果不反对自己和蓝玉臣的亲事,她还怎么讹银子? 七娘也有些意外,看了二白一眼,两人不语,只等明硕继续说下去。 明硕扯了扯嘴角,“不管以后谁做妻,谁做妾,都是要在一个院里相处,所以,我们两人和睦相处才是长久之道。” 二白看着她脸上牵强挤出来的笑容,按耐不动,只赞同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锦姑娘到上京还未出过门吧,正好我今日得空,咱们出去转转,也见见一些平日经常往来的姐妹,以后总是要常见的!” 明硕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面容亲和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 七娘一怔,和二白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明硕今天过来,一番假意惺惺的示好难道就是为了带她出去? 然后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灭口? 因为不知道明硕到底想做什么,二白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开心的跟了上去。 果子从屋里追出来,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还没吃饭呢!” 雀儿回身瞪了她一眼,“我们郡主还能让你们小姐饿着?” 果子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跟我们小姐说话,你算哪根葱?” 雀儿气怔了一下,扭身回过头去。 七娘把果子手上的蒲扇接过来,道,“跟着掌柜,看看她们做什么!” “好!”果子应了声,一溜小跑追上去。 等她出门的时候,二白和明硕已经上了马车,雀儿坐在车沿上,见果子追出来,急声吩咐车夫道,“快走,快点走!” 车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忙打马掉头。 马车刚一动,果子抓着车壁噌的跳了上去,正正坐在雀儿腿上。 “啊!”雀儿大叫一声,疼的脸色发白,使劲的往下推果子,“下去,下去,果然是野蛮的乡下人!” 果子从她腿上下来,故意往座位中间挤,嗤笑道,“我是乡下人,你离我远点,别靠的那么近!” 赶车的座位上本就狭窄,坐了车夫,又坐了两个人,顿时更加拥挤,果子一挤,雀儿就挨在了车夫身上,顿时闻到一股汗臭味,偏偏还半分动不了。 雀儿又羞又窘又气,嫌弃的挥着娟帕动来动去,“你往边上靠!” 果子越发往中间的挤,几乎要把雀儿整个人挤到车夫怀里去。 那车夫本是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黑面体壮,短裤短衫的打扮,身旁软香如玉的身子在身上磨蹭,不觉也红了脸,憨笑着也偷摸着往中间挤。 雀儿分毫动弹不得,她本是侯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贵气,何曾让男子近过身,再加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气晕过去。 刚要再推搡果子,就听后面雕花车门里传来一声冷斥,“是谁老动来动去的,马车再晃一下,本郡主就把她扔下去!” 雀儿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 果子脸上笑的越发得意,提高了声音道,“小丫鬟,你家主子说你呢,听到没有,不许再动了!” 雀儿满脸通红,身体紧绷着,只觉挨着车夫的半边身子难受之极,恨不得真的被明硕踹下车去,一路上坐立难安,羞愤欲死。 而旁边果子却惬意的晃着两条腿,欣赏着街道两侧的景色,还欢快的哼上歌。 车厢里,二白坐在一团软枕锦被赏,听到果子的哼歌,也不由的弯了弯唇角,她的丫鬟她自己都得让三分,何况别人! 方才明硕在院子里的和颜悦色似乎就为了把二白诳上车,此时二白上来了,又恢复了她高贵清冷的郡主架势,歪歪倚着靠枕假寐。 二白坐在背光的纱帐下,灵动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她眸子落在明硕的脸上,目光清凉如水,那水若古井无波,却又渗人肌骨。 不过一瞬,二白眼中的冷意尽褪,又恢复了之前的炯澈,托腮含笑的看着车窗外。 第二卷017 发生章节名私逃事件 马车在一处河岸边停下,雀儿忍了一路,不待车停稳,越过果子提着裙摆便跳了下去,落了地忙拂了拂身,长长松了口气。 果子双眼晶亮,嬉笑的看着她,“我不是看错了吧,身份尊贵的上京丫鬟怎么会做出这种乡下人的野蛮动作!” 雀儿咬牙瞪着她,眼里恨不得飞出两把刀来。 车门一响,她立刻转头,换了副恭敬的神色,上前搀扶明硕下车。 二白也不用果子扶,出了马车,顿觉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条宽河,河水波光粼粼,澄澈碧清,上面大小船只穿梭,各种号子声和女子的笑声软语在河面上飘荡,一片古朴怡人的清爽之气。 两岸绿柳成荫,浓绿浅影,随风摇曳,似上京的女子般,高贵而优雅。 此时岸边上听着一艘画舫,飞檐画壁,雕柱轩窗,上下三层,装饰华丽,极为壮观。 不待几人走近,船沿上突然围过来一群女子,只听有人娇声喊道,“是明硕郡主来了!” 随即一片回应声, “来了吗,在哪里?” “看到了,是郡主来了!” …… 一片莺声燕语,香风飘荡,二白抬头看着那群女人怔了怔,要不是明硕跟着,还以为自己进了怡红院。 “郡主!您总算来,可让我们一番好等!”有人已经踩着踏板迎上来。 说罢那女子挑眉看向二白,问道,“郡主还带了人来,这位小姐面生的很,之前怎的不曾见过?”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围上来,看好戏似的盯着二白,若是平常人家不出闺阁的小姐,被这些看着也能羞晕过去。 二白比明硕高半个头,容颜清美精致,身姿绰约,被众人围观竟依旧面色从容淡定,竟不似一般女子。 明硕扯着唇角笑了笑,“一个远房的亲戚,来上京玩两日,大家定要帮我好好、招待!” 众人会意,对着明硕会心一笑,纷纷附和,“郡主放心便是,既是郡主的亲戚,我们自然好生照顾!” 说罢,簇拥着明硕和二白往船上走去。 二白见此心中已经了然,明硕这是带着上京贵族小姐天团来刁难她了,嘴角瞥出一抹玩味的笑,眉眼声波。 果子也是在潇湘馆长起来的,平时见的人多了,自然也不害怕,只是趁人不注意时拉了拉二白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转而又想道,她都已经看出来,她家小姐更是早已明白。 二白眼眸清澈,打趣的看着她,“不错啊!果子,都会用成语了呢,不白和胡昊生在一起!” 果子脸上一红,皱眉嗔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时候?”二白浅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她们总不至于把咱俩吃了!” 上了船后,明硕向二白一一介绍这些衣衫华丽的女子, “这冯侍郎家三小姐,冯琴,冯小姐!” “这是李御史家的二小姐,李玉如。” “这是明威将军家的四小姐,许嬛,许小姐!” ……。 一圈介绍下来,总之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有嫡有庶,却没有一个是平民女子。 二白浅笑点头,并无半分自惭形秽之意。 明硕暗哼一声,扫了身后雀儿一眼。 雀儿立刻上前一步,脆声道,“今日明硕郡主包了这船舫,船上都是女子,各位小姐不必拘束,定要尽兴才是!” 这些女子笑着道谢,有几人围着明硕在船头坐着喝茶赏景,其她的人各自散开去玩了。 船身轻轻晃动,分萍拂水,向着河中央缓缓驶去。 入了河心,景色更盛,忘眼看去,两岸楼阁毗邻,轩窗临水,金粉楼台,一派繁华昌盛之景。河面上画舫如织,十里珠帘,莺歌燕语和着丝丝缕缕的丝竹声随着清风而来,另人心旷神怡。 大燕国的繁荣,仅这一角,已可窥一斑。 果子都不禁被这秀丽而壮观的景色所震撼,痴痴的道,“这景色真好看!” 站在明硕身后的雀儿撇了撇嘴,轻嘲道,“那是当然,这是上京,咱大燕国的京都,怎么是一般乡野小城可比的?” 果子转眼过来,天真的道,“景致是好,就是不知哪里总飘过来一阵臭气,你闻到没有?” 雀儿使劲嗅了嗅,瘪嘴道,“没有!” “等你说完话就有了,你再闻闻!” 雀儿刚要再仔细闻,立刻醒过神来,双目圆瞪,狠狠瞥了果子一眼。 明硕轻咳一声,将茶盏放在木几上,眼神瞟了瞟对面。 随即一着绿色撒花烟罗衫,头梳飞云鬓的圆脸少女转眸看向二白,轻笑细声问道,“锦姑娘是打哪里来啊,既是侯府的亲戚,府上想必也是做官的吧?” 二白慵懒的倚着靠背,端着茶盏慢饮赏景,闻言淡笑一声,“我们是香苏来的,我只有一个娘亲,家里是开红娘馆的!” 她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夸张的抽气声,甚至有人开始捂嘴嬉笑,看二白的目光也渐渐轻视。 另一位李家小姐以帕掩唇,笑道,“香苏啊,听说是个好地方,不过既然是侯府的亲戚,好歹也要是个知府县令,怎么做的却是下九流的差事!” 说罢故意“呀”了一声,做出失语的表情,笑道,“我这人有口无心,一向心直口快,锦姑娘不要见怪啊!” 明硕端着茶,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暗暗瞥着二白,她今日便是故意要让她出丑,知难而退,让她明白,自己和蓝玉臣身份悬殊,及早退亲最好! 二白面色不变,看着那女子,勾唇笑道,“像心直口快、有口无心这类病症其实最好治了,我这里便有个祖传秘方,李小姐想不想知道?” 李小姐眸子转了转,顺着二白的话问下去,“哦,原来这个有法子治,锦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的方子,用的药也平常!”二白嫩白的脸上挂着浅笑,语气认真,“黄莲三钱、金银花钱、陈皮两钱、茯苓和半夏各三钱,三碗水熬成一碗,刚出锅便喝下去,一副药就见效!” 那李小姐听的一愣,坐她旁边的女子惊愕的问道,“前面的都好办,只是刚出锅的药还滚烫怎么喝?不是把嘴都烫肿了?” “对啊!”二白点头,“唇舌都肿了,说不了话了,岂不是就把这毛病治了,而且以后以后就算好了,再想心直口快自己都注意了!” “噗嗤!” 二白的话还未落,围坐的人里就由人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出来才想起此时的笑十分不合时宜,忙低头掩唇,掩饰过去。 第二卷018 多才多艺的果子 那李小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一口气憋在胸口,讷讷说不出话来。 二白又笑着添了一句,“若真治好了,李小姐不要忘了谢我才是!” 李小姐冷哼一声,拂袖起身走了。 明硕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淡声道,“李小姐平时说话本就爱开玩笑,锦姑娘何必当真?” 二白抿了抿唇,正色道,“我并未当真,只是为她的无知感到遗憾罢了!” “哦?”明硕眼角瞥过来,“她怎么无知了?” “她方才说红娘是下九流的行当,可是她若出嫁岂不是也需媒妁之言,她用着红娘还要贬低红娘,难道不是也贬低了自己。世上若无红娘,所有的闺阁小姐出嫁都要自己找上门或者与男子私奔,众位想想,那成了什么?”二白声音清楚,口齿清晰,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却是落地有声。 没有媒妁之言,便是不守礼教,受人唾弃。 众人听的面色涨红,半晌无人答话,忙转开话题继续闲聊其他。 明硕和雀儿对视一眼,目光微沉。 此时隔壁有船舫经过,淡淡琴声随风飘过来,悠扬婉转,赏心悦耳。 方才最先开口问话的圆脸女子又嘻嘻笑道,“这琴声好精妙,不知是何人所弹?” 一粉衣女子凑过来,回道,“看那船舫应该是翡翠阁的,大概是鸳鸯在抚琴吧,这鸳鸯虽是风尘女子,却是能歌善舞,琴技超群,着实另人不敢小看!” 此话一出,众人倾慕者有之,鄙视者有之,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小声讽道,“弹的再好也是个低贱之人!” 圆脸女子回头看向二白,一脸温和的笑容,观之可亲,“锦姑娘既然生在香苏那样地杰人灵的地方,自然也才艺出众,今日初见,可否给我们展示一二,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其她人也忙附和,“锦姑娘谈吐不凡,必然有让人称赞的才艺,让我们瞧瞧吧!” 更有人道,“和鸳鸯比一下,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 果子气的脸色青白,她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变着法的折辱她家小姐,若真是有什么才艺,现在展示不就是真的自比风尘女子,若无才艺,便还不如风尘女子。 故意的让人进退两难! “我们小姐就算有才艺,也不是供人取乐的!”果子冷声道了一句。 那圆脸女子也不以为杵,露出无辜天真的表情,“我们并没有拿锦姑娘取乐,只是真诚讨教,怎么,是我强人所难了吗?” 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嬉笑声。 二白待她们笑完,才目露忧伤,45°仰望天空,故作风轻云淡的道,“没有知音,我已经许久不曾抚琴了,手生的很,但我这丫鬟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诸位若真有兴趣,便让她弹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吧!” 丫鬟? 众女子纷纷抬头看向站在二白身后的果子,目光立刻变的索然,又带着微微的不屑。 一个丫鬟能有什么琴技? 果子却眨了眨眼,恭敬的回道,“是!” 明硕不快的道,“锦姑娘,今日这样多人,不是闹玩的,若丢了人,本郡主可不替你担着!” 二白耸了耸肩,“我自己的丫鬟,自然不需要郡主担待什么。” 果子的确会抚琴,她自幼无父无母,在来潇湘馆之前是被香苏城内的一个琴师抚养长大的,教了她几年的琴艺,后来琴师亡故,十岁的果子抱着一把木琴四处讨生活,每当遇到招伙计的店铺,果子进去问,开口先说一句,“我会抚琴,其他的什么都会干!” 只是她太小了,店铺里都是搬运的苦力活,没人肯收她。 后来便遇到了二白。 那时月娘还在,问二白,要不要给你找个小姑娘作伴? 二白看着瘦弱可怜的果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笑道,“看上去还有几分姿色,又懂琴,留着吧,养个几年,卖到怡红院也能卖个好价钱!” 果子笨一些却不傻,一听这话拔腿就跑。 还是月娘又给追回来,好一顿安抚解释,才把果子留下。 后来果子做了二白小丫鬟,平日里闲了还会把那把木琴找出来弹上一曲,或者二白闷了,给她弹个曲子解闷。 只是跟着这么个主子,慢慢的也惫懒了。 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果子也不扭捏,大方落座,手按在古琴上,娇俏问道,“小姐,你想听什么?” 她是弹给她们小姐听的! “那便是醉渔唱晚吧!” “好咧!” 这首曲子琴音中的经典,前世二白只听过一次便一直难忘,后来断断续续的轻哼给果子听,果子一点点收集便谱了曲。 果子端正坐姿,目光落在琴上,无端便多了几分痴迷和柔情,素指轻挑,第一个琴音从她手指尖跃然而出。 船上渐渐安静下来,本在远处游玩的几人闻音也全部围了过来,本以为是哪家小姐弹琴,待看到果子,顿时都是一怔。 这首曲子曲音精妙,妙趣横生,桃花流水,烟波轻纱,似就在眼前,看那渔翁醉意朦胧,潇洒惬意,更生向往。 众人从轻视不屑到惊讶,到露出痴迷之态,寂静无声,只闻琴声袅袅。 连旁边画舫上的琴也突然戛然而止,似自惭形秽,再不敢同奏。 良久,一曲罢,果子起身对着二白微微行礼,恭敬的退到她身后。 众人醒来,皆惊愕的看着她,圆脸女子一副自谦的表情,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真诚,“不曾想一个小丫鬟竟有如此高的琴艺,今日、果然是开了眼界!” 这首曲子本就精妙,即便是普通琴者也能弹出不凡的音律来。 果子抬眉一笑,“我琴技疏浅,主要是曲子谱的好!” 众女子中有痴琴者,立刻上前急声问道,“这是何人谱的曲?” “我们小姐啊!”果子脆声答了一句。 众人皆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白,渐渐露出敬仰倾慕之色,更有人激动的道,“锦姑娘,你琴艺这般高超,可否在上京多留两日,多多指教我们一番。” 其他人也涌上来,将二白围住,纷纷要求二白去府上作客。 二白老脸一红,谦虚回应,“好说、好说!” 见众女子这样恭维二白,明硕气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手指紧紧搅着娟帕,抬眸瞪了圆脸女子一眼,那女子低下头去,却是有些不忿,自己也是按照明硕的吩咐说话,怎么错了? 怪就怪她们自己低估了这个锦二白! 白白让人出了风头。 明硕轻咳几声,那些围着二白的女子顿时回神,讪讪笑了几声散开,船上顿时又安静下来。 二白也不以为意,端着茶盏惬意的慢饮。 ------题外话------ 十二这几天忙晕了,章节来不及复审,亲们的留言可能也无法及时回复,希望妞们多体谅! 第二卷019 设赌 明硕眸子一转,道,“这样坐着无聊,谁出个法子解闷?” 立刻有人相应道,“不如玩击鼓传花,接到的人喝酒或者听从别人的吩咐做一件事,不过分便是!” 其他人也说好,纷纷又围了过来。 二白突然起身,“击鼓传花都玩烂了,有啥意思,不如玩些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有人好奇的问道。 “赌钱啊!”二白两眼发亮。 “呵!”众人纷纷嗤笑,扬手做嫌弃状。 明硕站起来,唇角勾着讽笑,“赌钱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只有那些粗鄙的人才会玩吧,难道锦姑娘很在行?” 二白眉目弯弯,淡笑摇头,“粗鄙人有粗鄙人玩的法子,咱们有咱们玩的法子!” “赌钱除了筛子牌九,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法子?”明硕不屑的问道。 “自然有,我说出来大家觉得好不好,若觉得低俗粗鄙,咱们不玩就是!”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趣,纷纷让二白快说到底是个什么新鲜又高雅的玩法。 “果子!”二白喊道,“取几十张花签来!” “好咧!”果子轻快应声,转身去了。 众女好奇心被提了起来,赌钱为何要用花签? 这窗舫本就是为小姐们出游准备的,各色文雅之物一应俱全,不一会,果子便敛了二三十张的花签过来,交到二白手中。 二白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在花签上书写。 “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深花处。尘缘相误。无记花间住。”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 二白一张花签上写一句,众女从好奇到痴叹,忍不住拿了那些花签在口中轻念,夸赞道,“好美的词句!” 这些女子本都是豆蔻思春年华,平时便爱伤春悲秋,见到这些句子只觉戳心,越发喜欢。 待二白写完三十张花签,众人看她的目光已再和从前不同,会谱曲,会写词,这样的女子,即便在她们中也是佼佼者。 二白拿了那些花签在手,盈盈而立,面对众人,笑道,“我说一下玩法,不懂的问我,谁都可以参与!” “快说来听听!” “锦姑娘快讲!” 人群中早已有安奈不住的,开口催促。 明硕目光探寻的落在二白身上,隐隐觉得不妙,却又猜不到二白想要如何,只好也跟着看下去。 二白将那些花签整齐摞好,然后从头上捻开五张,将那些句子面对着众人,自己却无法看到,“想玩的人可以从这五张花签中选中一张记住,不必念出来,之后我会将这五张花签放在所有的花签中间,没有任何记号,但我却立刻能猜中你选的是哪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好玩又新鲜,纷纷要求试试。 “听我说,每一张花签上句子的字数就是赌钱的下注,比如这一张!”二白随意的取出来一张,在众人面前一晃,“上面是十八个字,那我们赌的就是十八两银子,我猜中了,你们给我十八两,我没猜中,给你们三十六两,如何?” “好啊,我先来!”有稍活泼的女子,已经忍不住站出来。 雀儿和明硕站在人后,惊疑的看着二白,“小姐,她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明硕暗暗皱眉,摇头,“看看再说!” 站在桌案后的二白将一摞花签放在手中,从头捻开五张,笑道,“好,选吧!” 那女子在五张花签的词句上一扫,只觉哪个都好,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的人推她,“快选、快选!” 那女子微一点头,“好,我记住了,第三张!” 二白目中滑过狡黠,浅笑颔首,将展开的五张再次摞整齐后,从最上面数出三张,看也不看便塞在一叠花签当中,摞的整齐,果然没有任何痕迹。 待众人查验过后,二白拿起那些在手里拍了一下,随手往桌案上一甩,手中只剩一张,拿起来举到那女子面前,轻轻一笑,“姑娘选中的可是这张?”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战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那女子轻轻念了一遍,顿时两眼发亮,拍手惊喜的道,“是、正是这个!锦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其他人也跟着惊奇不已,只觉得纳闷又新奇。 二白将那花签往前一递,眨眼道,“这个是秘密,不可说,这花签归小姐了,拿钱吧,二十七个字,二十七两银子!” 那小姐输了银子,却异常欢喜,高兴的接了那花签,吩咐身后的压花道,“影儿,快给锦姑娘银子!” 这些闺阁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见这了这种玩法只觉得新鲜,又喜欢那些花签上的句子,唯恐迟了便让她人抢去,不断的往前挤, “我也玩一把!” “我先来!” “嗳,你踩到我了!” “你是站在我后面的,别挤啊!” …… 二白用砚台轻敲了一下桌案,高声道,“别着急,人人有份,下一个谁猜!” “我来!” “我来!” 众人纷纷附和,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好银子。 就连明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忘了最初的目的,忍不住踱步向前,看到底锦二白有没有那么神。 二白手中的花签一张张被人抽走,果子在后面收银子收的不亦乐乎。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身上现银银票输光了,拿了头上金簪做抵,一个个越输越勇,面红脖子粗的往前挤,哪还有方才半点端庄贤淑的姿态。 到了船靠岸的时候,二白又写了两次花签都已经散尽,和众人告别往船下走,果子用衣服兜着一对银子银票金簪收拾,满心欢喜的跟在二白后面。 而船上那些小姐们一个个素头素面,荆钗尽无,却欢喜的似过节一般,手捧着几张花签,各自传看,欣喜雀跃,意犹未尽。 雀儿看了看得意而去的二白,又看了看犹自沉浸在花签中的小姐们,一张小脸皱着,快要哭出来,“小姐,这算怎么个说法啊?” 明硕贝齿紧要下唇,脸色阴郁,一双细眼眯着,“这个锦二白,果然不容小觑!只是那贪财的劲,终脱不了小家子气!” “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银子!”果子想起雀儿那张吃瘪的脸就忍不住高兴,将银子收好,袖子和胸口都鼓鼓囊囊的,欢喜的赞道。 “是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人傻钱多!”二白负手跳步在河岸上慢行,一张俏脸上跳跃着夕阳的余晖,明媚让人不可直视。 她这个把戏在大赌场未必能成,主要是那些女子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优美动人的句子上,忽略了其他。 “总之我家小姐最聪明,哼!那个明硕郡主估计现在气的鼻子要冒烟了!”果子揽着二白的手臂,越想越觉得解气。 “回家吧,七娘该等急了!”二白看了看天色。 “好咧!”果子应了一声,去路边上揽马车。 此时一辆金碧辉煌格外招摇的马车从人群中穿过,里面一锦衣男子歪歪斜斜的坐着,长眸高鼻,脸骨精致,只是眉眼太过轻挑傲慢,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此时男子懒懒的掀了车帘往外看,突然凤眼一眯,笑道,“那是谁家小姐,这般标致,怎的从前不曾见过?” 旁边伺候的小厮忙顺着他的目光望眼看着,只见路边上一着碧色衣裙的少女,气质清绝,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眸含烟带媚,虽还略显稚嫩,但倾城之姿已见端倪。 “二爷,奴才也不曾见过,二爷若有意,奴才这便下去打听打听就是!”随从忙讨好的问道。 只不过说话间,马车已经走出十几丈,方才那女子已看不分明,君澈抬眼扫了扫河岸上的窗舫,目光落在正下船的明硕身上,点眉笑道,“明硕定然知晓,等下揽住明府的马车问问。”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君澈近几日连接被父亲君冥烈斥骂,正心中烦闷,突然便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来了兴趣,顿时一扫颓唐之气,眸子轻转,薄唇勾笑。 ------题外话------ 妞们也猜一下,二白是怎么知道对方选的是哪张花签的 第二卷020 软香乱怀 白回去后,果子和七娘把那些银子银票珠钗清点了一边,着实有两千两。 七娘笑意晏晏,“我这担心了一下午,你到行,游了船,还赢了这么银子回来!” “七娘,你没看到那些小姐输了银子还乐的跟什么似的,这京都里的银子比在香苏城还好赚!”果子得意的道。 二白闻言心思一转,把果子的话往心里去了七分,道,“七娘,你把这些银子收着,也许过几天我便有用处!” “好,我现在就去放好!”七娘把银子包好,仔细放在柜子里。 恰好林嫂来喊众人吃晚饭,二白伸了个懒腰,高兴的用饭去了。 此时,明府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明硕几番在二白手中受锉,终是忍不住,找到她娘亲那里诉苦。 二夫人蒋氏一身紫金勾勒宝相花纹服,丰胸肥臀,年近四十,眉眼美艳,气质内敛,正在绣一丝帕,艳红的花色刚刚收尾,听明硕说完,撩起眼角,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有点机灵的野丫头罢了,你若真是上心,她才越张狂。” “娘!”明硕撒娇的挽着蒋氏的手臂,嘟着嘴道,“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分先来后到,总觉得她高我一头。” 蒋氏嗔怪的叹了一声,“谁让你偏偏喜欢一个穷秀才,你父亲之前给你张罗了那么多亲事,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贵公子,我倒要问问你,那穷秀才有什么好?” “我就是喜欢他!”明硕头埋在蒋氏怀里,耳根一红,多了几分女儿羞态,“那日探花宴上,旁人喝的烂醉如泥,长阶玉栏下,唯有他一身青蓝色锦衣,淡雅出尘,姣如明月,那时我便认定,他就是我的良人!” 她是侯府千金,自从及笄之后,登门求亲之人数不胜数,无不是上京望族子弟,她看来看去,皆同她哥哥一样,不过是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 所以初见蓝玉臣,便觉得他不同,儒雅温和,谦逊懂礼,虽偶有迂腐,却更觉可爱,她自幼性格倔强,一旦动了心,便再难更改。 蒋氏深吸了口气,轻抚着她肩膀,“你既看中,娘亲也不拦你!只是你说的那个锦二白,她嫁了个秀才,好容易高中成了状元,她怎会轻易放手?听你说还是个贪婪认钱的性子,别说你这般羞辱,怕是拿刀逼着她,怕也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明硕皱着眉,气哼哼的道,“我是决不能让玉臣娶她的!” “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不过都为了男子,你若能让蓝玉臣非你不可,他又怎么不听从你的?”蒋氏淡淡道了一声。 听此,明硕越发气闷,“可是玉臣说他不做始乱终弃之人,即便我是正妻,也要那个锦二白做个侧室。” “果然是个书呆子!”蒋氏哂笑了一声,“既是书呆子,便要用对付书呆子的办法,你且去跟他诉苦撒娇一番,看他如何说?” 明硕眸子一闪,似有了计较,脸上愁苦散去,起身点头道,“是,明日女儿便去找他!” 次日一早,明硕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身胭脂色长裙,满头珠翠,两颊嫣红,美艳动人。 到了驿馆时,蓝玉臣恰好下朝回来,见到明硕忙低头迎了进去。 两人方一坐定,明硕便红了眼圈,将那日在烟雨楼被二白如何耍弄,昨日好心邀请她一同出游,当着众人又如何折辱不尊敬她,一字一句说的有鼻子有眼,将二白说成了一个不懂礼数,刁难古怪的妒妇。 一番话说下来,明硕委屈哀婉,泪悬长睫,娇怜不胜。 雀儿站在她身后,又帮着添油加醋说了几句,更坐实了二白欺负她家小姐的事。 蓝玉臣脸色涨红,连连摇头,急声道,“不、不会,二白她不是这样的人!” “难道你不信我?”明硕睁着一双泪目,软语轻嗔。 被美人这样撒娇,蓝玉臣顿时失了方寸,不知所措,只讷讷道,“让郡主受了委屈,小生实在是惶恐,我、我去找二白说,让她收敛就是。” “玉臣!”明硕缓了脸色,往前倾了倾身子,头枕在他肩膀上,娇媚的面容含羞带怯,轻声道,“我真心倾心于你,只愿同你一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再无他人。你可懂的?” 蓝玉臣羞红了脸,软玉在怀,幽香阵阵,更觉心慌意乱,勉强稳神道,“能得郡主厚爱,玉臣三生有幸、只是、只是、” 明硕抬起手指按住他微张的唇,两人四目相凝,顿时都颤了颤,空气似突然凝住。 雀儿脸上飞红,低着头,忙退了出去。 明硕胸口飞跳,嫣唇微张,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却不见蓝玉臣吻下来,顿时娇哼一声,转身欲起,却被蓝玉臣一把揽住腰身,扑倒在软塌上,重重吻上来。 男人的吻生涩而迷乱,胡乱的啃着她的唇瓣,明硕却只觉得欢喜,双臂揽上他肩膀,热切回应。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明硕扑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动情的娇媚,低低喊道,“玉臣、” 蓝玉臣血气上涌,身体酥软,只埋在女子颈间又吻下去。 “玉臣、”明硕轻吻着他下巴,娇声诱哄道,“让锦二白回香苏去吧,你我一生一世人,如何不好?” 蓝玉臣喘着粗气,脑袋混沌,连连点头,“好、好!” 明硕心中满足,越发全心回应,如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好在蓝玉臣终是读书人,不敢逾越,及时停止,彼时却已是珠钗横斜,衣衫不整。 两人俱红透了脸,看着对方,越发心悦。 明硕走后,蓝玉臣稍稍冷静下来,欢喜之余,又忍不住烦恼,自己真要做嫌贫爱富之人? 而且,他对二白也不是全然没有情义,少年初遇的惊艳和定亲时的欣喜,此时想起仍旧记忆犹新。 然而一想到明硕方才痴情软媚的模样,胸口一荡,神思恍惚,踌躇半晌,终还是决定找二白谈谈。 二白此时却不在家里,正带着果子在街上闲逛。 蓝玉臣坐在马车上,一路犹豫不定,正心不在焉的往街上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绸缎摊子前的二白,忙叫车夫停下来。 在这里遇到蓝玉臣,二白也有些意外,挑眉笑道,“特意找我的?” 看着二白轻灵生动的笑颜,蓝玉臣越发窘迫羞愧,轻轻点头,“是!” 二白举目四望,见前面便是一茶楼,道,“这太吵了,走吧,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说罢将手里买的一些小玩意交到果子手里,吩咐道,“你先自己逛着,我去去就来!” 果子瞄了蓝玉臣一眼,抱着一堆吃食,轻轻点头,“我就在这附近,小姐早些回来!” “知道了!” 第二卷021 暴雨倾城 茶楼内此时人不多,一楼有说书的,三三两两的茶客正听的入迷,二楼则是用竹帘隔开的一个个雅室,里面布置的清幽古朴,舒适雅致。 茶香淡淡,悠然静谧。 二白亲自倒了茶放在蓝玉臣面前,见他半晌垂头不语,微微弯唇,清声笑道,“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蓝玉臣一直低着头,闻言抬头看了二白一眼,心中发虚,忙取了茶盏放在唇下浅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讷声道,“二白,是我对不住你!” 二白眼睛一瞟他被衣领遮住的红痕,心中了然,知道他和明硕有了更亲近的发展,忍不住心中高兴,面上却漏出忧伤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玉臣脸上微红,神情窘愧,低头看着茶水,慢声道,“这两日我一直不曾去见你,便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同你解释。我虽中状元,但从未有过悔婚的想法,可是如今,郡主情深义重,我不忍辜负,一时两难,更不知如何开口。” 二白敛着一双长睫,目露凄色,看上去委屈哀伤,“郡主对你一片痴情,我又何尝不是,我之前便是见你老实忠厚,才在那么多提亲的人中选了你。你入京赶考,我日夜思盼,你高中后却要另娶她人,让我情何以堪?” 二白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狠心在自己腿上拧了一下,眼眶里包着泪,凄楚的模样越发逼真。 此时隔壁还坐着几人,正谈笑晏晏,坐在上首的男人俊容突然一冷,墨眸沉沉,长指紧握的茶盏发出轻微的声响。 围坐的几人都是朝中重臣,好容易一起将大司马邀出来喝茶,正恭维说笑间,不知何处出了差错,就见本尊贵矜冷的男人气息猛然变的冷冽迫人,似雨后闷热的空气刹那冷凝,顿时都住了口,互相递了个眼色,俱有些不明所以。 隔着一道竹帘,蓝玉臣听了二白的话心中更是歉疚,举棋不定,愧声道,“二白、是我辜负了你。” 二白回想戏本子中那些被抛弃的女子,顿时演技爆棚,眼圈一红,俏脸哀婉,怨声道,“蓝玉臣,我一片真心相付,你果真为了荣华富贵,要毁亲?” 蓝玉臣愣愣的看着她,内心纠结,还不待回话,只听碰的一声,竹门被踹开,一道欣长冷贵的身姿站在门外,狭长的眸子里凝着滔天怒意,直直的盯在少女脸上,冷沉启口,“锦二白,你再说一遍,你的真心给了谁?” 二白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猛然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脸色突变,霎时变的透白,呆呆的看着站在站在门口的男人,“君、烨?” 君烨长腿一迈,走进雅室中,俯身将二白困在雕花木椅中,眸底孕着彻骨的寒意,犀利森寒,声音却平静如常,“二白,当着本尊的面,你再说一遍,你真心喜欢的人是蓝玉臣。” 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二白似乎看到了他眸子深处有浮冰裂开,尖锐而刺痛。 那目光射在脸上,似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二白只觉浑身冰凉。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敛着眉,咬唇不语。 君烨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如寒潭清寂,映着男人清傲和透骨的失望,良久,他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淡笑,“锦二白,你还要将本尊践踏至何地才会满意?好,本尊成全你,以后你的事和我再无干系!你的真心给了谁,要嫁给谁,本尊都不在干预!” 说罢起身离去,身影决绝,冷漠如斯,缓沉的脚步没有半分留恋。 二白呆坐在木椅上,脑袋里一阵阵晕沉,想要追上去,却半晌没有直起身。 君烨来去匆匆,似一阵风,吹散了室内的窒闷,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安静的让人心生惶恐。 蓝玉臣也傻了眼,呆怔的看着二白,“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司马他、” 二白仰头喝了一杯凉茶,清苦的味道一直渗到四肢百骸,她嗤嗤发笑,半真半假的道,“看不出来吗?君烨他看上我了,我却喜欢你!” 蓝玉臣似被震动了一下,目光瞬间变的深情,“二白、我、” 二白却没再听他说下去,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骄阳正烈,二白只觉眼前有些恍惚,路上人群熙攘,热闹喧哗,她站在茶楼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回到住处后二白便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晚饭都没吃,果子和七娘进去看了几次,见她神情恹恹,闭目假寐,以为生病了,探了探额头,却是一片冰凉。 二白将被子蒙在头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不用管我,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七娘还不曾见过二白这副模样,出了门悄声问果子,“掌柜怎么了,你们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了?” 果子瘪着嘴道,“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在街上遇到了蓝玉臣,他们在茶楼说话出来,小姐就这个样子了!” “蓝玉臣说了什么?”七娘皱眉问道。 “不知道,小姐没让我跟去,但肯定和他有关系!”果子愤愤的道,“肯定明硕在蓝玉臣面前说了什么,他才找上小姐的!” 七娘目中添了几抹忧愁,叹气道,“看来掌柜的对那蓝秀才真是动了真心了,偏偏、唉!” 听七娘沉沉的叹气声,果子越发跟着伤心,“都怨那个明硕,我一定帮小姐把蓝玉臣抢回来!” 七娘看着她摇了摇头,面上担忧更甚。 晚上天气闷热,林嫂见七娘和果子似有心事,也不敢像往常那般随意插话,小院里一片静默,似暴风雨来之前的安静,让人不由的跟着提起心,不知道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夜里果子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声响动,忙坐了起来,披了衣服开门去看,却是二白站在院子里,正往大门外走。 “小姐,你去哪啊?”果子喊了一声,忙追上来。 天气阴沉,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葡萄架上吊着一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照在二白脸上,光线恍惚暗沉。 二白脸色如常,淡声道,“天气闷热,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去睡觉吧!” “这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啊?”果子知道二白心里难过,却又什么都帮不上,皱着眉,心中酸楚。 二白转身往外走,“随便转转,一会就回来!” 果子不放心,又跟出去两步,就见二白猛然停步,转头烦躁的喊道,“不让你跟着,快回去睡觉!” 果子咬着唇站在那幽幽的看着她,却真的不敢再跟上去,仰头看了看天,快步跑回去,拿了一把伞交给二白,“我听话,不跟着小姐,快下雨了,小姐早点回来!” 二白接过雨伞,轻轻点了点头,抬步出了门。 夜色已深,风声一声比一声紧,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一些客栈里的灯还亮着,风刮的未关紧的门吱吱呀呀作响。 隐隐有闷雷声响,滑过漆黑的夜色,越发萧瑟冷寂。 二白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已经走了半座城,蓦然抬头,前面是一座气派的府邸,深院高墙,朱漆大门,匾额上黑金打字在两旁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龙飞凤舞,“大司马府” 壮阔宏伟的大门外两头石狮在夜色下威严神秘,另人望而生畏。 二白走到台阶下抱膝坐下,头埋在臂弯里,许久没动。 不过片刻,雷声滚滚,狂风怒卷,豆大的雨滴啪啪的落下来,砸在身上冰凉刺骨。 二白也不起身,也不支伞,任大雨淋在身上,似泥塑一般。 她瘦弱的身体蜷在一起,似飘零无依的落叶,在大雨中随时都会被冲走。 雨越下越大,似天上银河倾盆而下,天地之间挂了一道水幕,白闪闪的光芒,让人心惊肉跳。 大雨中的上京,除了雨声,一片死寂。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雨势渐缓,似珠玉一般从檐角滴滴滑落,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响,带起一抹凉,一抹疼,穿过肌肤,渗入骨髓。 寂静中,突然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查夜的侍卫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石阶上坐着一个人,顿时一惊,低声喊道,“什么人在那?” 不见二白回应,那人眉头一皱刚要上前查看,后面侍卫头领突然拉住他,“可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就让她在那避避雨吧!” 最先那人听命,不再上前驱赶,随手又将门重重关闭。 第二卷022 生病 侍卫头领让看门的守卫提高警惕,带着一队人,穿着斗笠,继续在各个院里穿梭查夜。 待经过书房时,见楼阁的窗子透着亮,转头的问道,“公子还不曾歇息?” 一旁的侍卫忙回道,“灯亮着,想必公子还在书房里!” 今日公子从外面回来,脸色极不好,回来后便一直呆在书房里,晚饭下人端进去,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就连安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头领暗暗点头,吩咐道,“加强巡防,都不要偷懒,公子若传唤,随时听令!” “是!”那侍卫应了声,突然又道,“头儿,门外那人看上去有些蹊跷,要不要喊进来盘问一下?” 侍卫头领微一思索,那人身影看上去像是个女子,半夜又下着雨,直直的坐在台阶上,的确有些不寻常,他刚要点头,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事在此逗留?” 侍卫头领抬头看去,只见昏暗夜色下,亓炎撑着一把伞站在那,面容冷峻,面无表情的望过来。 头领心神一凛,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禀亓将军,大门外坐了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淋在雨里,属下正想带人去审问。” 亓炎眉心不自觉得一蹙,女子? 再想到今日君烨自外面回来后阴沉的脸色,想到某人,立刻吩咐道,“带我去看看!” “是!” 侍卫头领不敢耽搁,忙转身快步往大门处走。 守门的侍卫见头领这么快却复返,还带着亓炎,以为出了什么状况,顿时都跟着紧张起来。 也不等侍卫去开门,亓炎亲自上前将大门打开,往前一步,却是一怔,却见门外夜色漆黑,灯火幽暗,雨声清寂,石阶上放着一把竹伞,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缓缓走过去,弯身将竹伞拿在手中,触手冰凉浸湿,似在这已经放了许久。 他仰头看了看,萋萋夜色,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看清那人的模样了吗?”他淡声问道。 出来查看的守卫忙回道,“不曾,她蜷着身体坐在石阶上,属下没看到她的面容。” 亓炎微一点头,拿着竹伞往回走,“没事了,都散开吧!” “是!” 二白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七娘和果子都在门口张望,面色焦慌,看上去已经等了许久,此时见二白浑身湿透的回来都是一惊。 七娘两人跑出来,将伞支在二白头上,果子“唰”的哭了出来,“小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你去哪了,你的伞呢?” 二白头发上还滴着水,满身狼狈,眨了眨眼睫上的水珠,抿着冰凉的唇,低落的道,“丢了!” 说罢,身体一晃,整个人便歪倒了下去。 七娘和果子吓的脸色青白,忙将她搀进屋内,把林嫂也喊了起来烧热水。 洗澡时,二白还昏沉着,七娘一探她额头,烫的吓人,顿时也跟着慌起来。 林嫂上前道,“娘子别着急,这附近有家医馆,大夫人很好,你们跟我去个人,一起把他请来。” “我跟你去!”果子急的眼中一直含泪,闻言二话不说,拽着林嫂便往外走。 “别慌!”七娘拉住果子,把伞塞进她手里,吩咐道,“这个时候大夫未必还肯开门,一定要好好说,我们可以出双倍的诊金!” 果子胡乱的点了点头,带着林嫂冲进雨中。 大夫来的时候,二白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脸色烧的通红,人依旧昏迷着。 号过脉后,老大夫一边开药方一边慈和安慰道,“无妨,气阻于胸,又被风邪侵体所至,我开几副疏散的方子,喝几次便能好了!” 七娘连声道谢,吩咐果子多拿些药费和诊金给大夫。 等果子去抓了药再熬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小了些,滴答滴答的从屋檐上落下来,汇成蜿蜒的小溪流出院外。 二白喝了药后又睡了过去,一整天都是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傍晚才略清醒些,喝了碗清粥,人看上去也精神些。 彼时七娘正守在床边,摸了摸她已经不再发热的额头,摇头笑道,“掌柜,那蓝秀才便这般好,让你如此放不下!” 二白穿着月白色绣水墨青莲的寝衣,墨发散下来,巴掌大的脸略显苍白,却更衬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她微微抬头,弯了弯唇角,“下次再也不会了,让你和果子担心了!” “我们担心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见你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这般糟蹋,那蓝秀才三心二意,哪里值得你这样用心。让他娶那个郡主去吧,我们回香苏去,好不好?”七娘低声劝慰。 二白半垂着头,长睫遮住眸子,半晌不语。 七娘又叹了一声,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盖在她肩膀上,拿着空了的药碗走了出去。 二白倚在床上,转头淡淡看去,傍晚的时候天气便晴了,此时刚入夜,一轮皎月升起,挂在树梢,月色清亮,穿过稀疏的薄云,在地上凝了一片凄迷斑驳的光晕。 她哪里还能回的去,她早已没了后路可退。 也许,将来会失去的更多。 这是她要走的路,从来没有选择。 次日一早,二白还在梳洗,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二白!” “二白,本世子来找你了!” 二白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妆花长裙,头发简单的挽在脑后,眉目清澈,眼波横转,娇俏生动,懒懒的倚着门框,声音清脆,“喊什么喊,早晨吃喇叭饼了?” “丫头!”慕容遇转头,俊秀的面孔上挂着笑,“想我了没?那日从烟雨楼分别后我便要来找你,谁知又被我爹带着出了一趟门,昨晚刚回来。” 说罢仔细看了看她,疑惑的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染了点风寒,已经无碍了!”二白歪头笑道,“找我有事啊?” 慕容遇几步上了台阶,轻笑道,“没事便不能来找你?想见你了就来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那现在看过了,回去吧,我要吃饭了!”二白摆了摆手便往屋里走。 “嗳!”慕容遇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她,嬉笑问道,“为什么你吃饭了我就要走?” “你不走难道留下吃饭?”二白仰头一阵正经的看着他。 “我已经吃过了!”慕容遇顺着回了一句。 “就是啊,那还在这做什么?”二白嗤笑了一声。 “哦!”慕容遇讷讷应了声,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嗤了一声,端笑回首,“本世子都让你绕懵了!走,别吃饭了,我带你去吃好的!” 说罢拉着二白的手腕便往外走,二白小跑在后面跟着,“什么好吃的?” “你来一趟上京,本世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走吧,跟着本世子肯定错不了!” 第二卷023 明鸾 门口停着慕容府的马车,慕容遇带着二白上了车,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很快出了巷子,往长街上拐去。 等果子闻声再追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 慕容遇果然是地道的上京贵族子弟,上京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他最清楚,一上午带着二白转了半个城,银子花起来如流水,却正中二白下怀,略推让了一番,便照单全收了。 正午马车停在上临江阁门前,慕容遇拉着二白往里面走,“这里的饭菜是上京做的最有味道的,保证你来一次就不愿走了!” 刚到吃饭的时辰,装修典雅大气的大堂里已经人山人海,喧哗鼎沸。 小二认识慕容遇,见他进来,忙上前谄媚笑道,“世子爷来了,二楼您的雅房留着呢,您楼上请!” 慕容遇随意的应了一声,吩咐道,“先沏壶好茶上来!” “是、是,上好的龙井,专门给您留的!”小二弯着腰,满脸堆笑,就差跪着请慕容遇上去。 上了二楼,二白目光一扫,脚步停下,“别去雅房了,我看这就挺好,还热闹!” 二白指了指凭栏的座位,也不待慕容遇同意,走过去坐了下来。 座位就设在木栏后,往前可看到一楼景象,往后可看到木窗外江水粼粼,江风透过窗子扑面而来,清爽宜人,的确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慕容遇一向娇贵惯了,来这里吃饭从来都是有自己的雅房,此时却依二白的意思坐了,“好,今日你是客,听你的!” “这里好,通透又凉快!”小二上前笑着又擦了一遍桌子,将茶水端上来,躬身问道,“世子爷今日点些什么?” “来两壶月白醉,菜的话不用点了,你们这里只要好的都上来就是!”慕容遇俊眉一挑,笑道了一声。 “好嘞,马上来!”小二高声应声,弓腰谄笑后退。 “骚包!”二白瞥他一眼。 慕容遇贱兮兮的凑上来,两眼发亮,“奇了怪了,你越是骂我,我越是觉得你好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二白翻了个白眼,“欠虐呗,你要是高兴,以后你给银子,我天天骂你,让你高兴!” 慕容遇哂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银子?” “废话!我不要银子拿什么养活那么多人,以为都和你一样生下来就有人伺候!” 慕容遇眨着眼蛊惑道,“那你跟着本世子,也天天有人伺候你。” 二白双手托腮,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半晌,摇摇头,“不好,跟着你虽然衣食不愁,但没有自由,我不喜欢!” “丫头,别那么贪心,想要富贵,还想要自由,天下岂有两全之事?” 二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猛然想起那个男人曾经也在自己耳边说,“锦二白,不要太贪心、” “鸾儿?” 二白正神思恍惚中,闻声一怔,猛然抬头,见慕容遇看的是楼下,心里不由的一松,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顿时愣在那。 大堂门口进来一女子,身后带着一个丫鬟。 那女子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目光,一身月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墨发及腰,眼似秋水,身若幽兰,气质柔弱而幽静,立在喧哗的大堂中,却似静山之兰,独身而立,不染半分世俗烟火。 她一进来,掌柜立刻上前,躬身弯腰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亲自领着她往里面走。 慕容遇笑容温柔下来,低声自语道,“鸾儿今日怎的出门了?” 二白淡淡的看着那女子,目光复杂暗沉。 明鸾…… 如今明鸾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她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养在已故的太皇太后膝下,同如今圣上一同长大,受尽万千恩宠。 本是被捧在天端的人,然而九年前的那场变故,却让这位珍珠蒙了尘,和已疯癫的长公主被困在侯府寒院,五、六年的时间不许出门半步,虽是侯府嫡女,在侯府的地位却连二夫人所生的明硕都不如。 然而众人对她却不得不恭敬,首先她毕竟还有公主的封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有大司马君烨庇护。 君烨爱慕明鸾之事在上京已算不得什么秘闻,再加上安国公世子慕容遇对她也一向呵护有加,所以在上京,见到明鸾如同见到君烨,无人敢放肆轻慢。 二白目光凝在女子娇美的面容上,眸底深处有暗流突起,风浪翻涌,铺天盖地而来,良久,她垂下长睫,敛去里面的情绪和锋芒,黑暗如潮水褪尽,一双桃花水眸又变得清澈纯净。 此时慕容看着明鸾,眼睛了渐渐染了笑意,刚要起身过去,就见二楼楼梯上一醉酒的男子捧着酒坛跌跌撞撞跑下去,两眼熏醉,也不看人,直直的往明鸾身上撞去。 慕容遇目光一紧,身形跃起,方要飞身而下,脚踩在木栏上,身体突然顿住。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自门口飞掠而来,速度极快,伸臂揽住明鸾的腰身,闪身避开,随手一拂,那醉酒的男子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几丈外的雕花圆柱上。 本是喧哗的大堂内顿时一静,齐齐看向突然出现的尊贵男子。 掌柜的脸色一白,惶恐跪下去,“草民见过大司马,那人有眼无珠,冲撞公主,草民立刻让人把他扔出去,再不许他踏进临江阁一步。” 明鸾倚在君烨怀中,桃花面一红,扶着他手臂直起身,微微退后一步,垂首温浅启口,“烨,幸好你来了,多谢!” 君烨身子欣长,冷贵依旧,目光却是少见的柔和,“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女子耳畔红的越发厉害,羞涩点头,转身对着临江阁的掌柜淡声道,“那人也是无意,让他下次注意就是,不必太苛责!” 掌柜的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恭维道,“是、公主气度非凡,不同他一般计较,是他祖上积德。等他醒了酒,草民一定让他亲自登门道歉。” “那倒不必了!”明鸾温婉的道了一声,转身对着君烨弯唇笑道,“我们上去吧!” “嗯!”君烨微一点头,以守护的姿势跟在女子身上,向着二楼走来。 慕容遇斜斜的靠来木栏上,看着明鸾一步步走来,双目潋滟,开口笑道,“鸾儿!” 明鸾仰头,抿唇一笑,“阿遇,好巧,你也在!” 说罢眉头微皱,语气熟稔的嗔道,“就不能好好坐着,那上面坐的舒服?” 慕容遇也不解释,双腿一跨便跳了下来,站的笔直,笑盈盈的看着她走上来。 明鸾同君烨停在楼梯那,男人尊贵俊美,女子窈窕娴静,似一对璧人,惹的一楼众人频频抬头仰望敬慕。 明鸾目光一转,落在二白身上,见二白一双桃花眸淡淡的看着她,不躲不避,不知为何心头突的一跳,竟莫名的有些慌乱,忙转头对着慕容遇晏晏笑道, “这位姑娘可是和你一起的,怎的不曾见过?” 慕容遇对明鸾似极为爱重,听她一问,立刻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锦二白。” 说罢又对着二白道,“这是明鸾公主!” 二白起身,目光清浅,缓缓一笑,“见过公主!” 明鸾微微颔首,温婉道,“在外不必多礼!你们自便,我还有事,便不相陪了!” 慕容遇咧嘴笑道,“好,改日我去看你!” 君烨始终面色沉淡,看也不曾看二白一眼,见几人叙完,转身便走。 第二卷024 君二公子 二白站在那,看着男人淡漠的背影,目光沉了沉,垂眸,唇角溢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转瞬即逝。 慕容遇疑惑的哂笑了一声,“君少今日这是又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你们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 二白自顾倒了一杯酒,闻着酒香,挑眉幽幽的道,“因为蓝秀才的事在生气,也许以后都不理我了!” “对了!”慕容遇凑上来好奇的问道,“你和那蓝玉臣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定了亲,他却被郡主看中,要做静安侯府的乘龙快婿,就这样!”二白一手托腮,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轻描淡写的道。 慕容遇却是越听越糊涂,“你何时和蓝玉臣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不是君烨的人吗?为什么要嫁给蓝玉臣?” 二白横他一眼,有些赌气的道,“谁说我是君烨的人?我就跟他签了一年卖身契,一年满了之后,我们各走各的!” “你果真不喜欢君烨?”慕容遇挑着一双贼亮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二白。 二白脸上一红,忙拿了酒杯放在唇下,声音被酒气一熏有些暗哑,语气却干脆,“不喜欢!” “那就跟着本世子吧!”慕容遇唇角噙着轻佻的笑,“之前我最讨厌那个明硕,没想到她倒做了件让本世子高兴的事,那个蓝玉臣给她好了,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潇洒畅快,保证你不再想那个酸秀才!” 二白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却失了胃口,拿着一壶酒起身,“你自己吃香喝辣吧,我走了!” “你去哪儿?”慕容遇一把拉住她。 “不知道,随便转转。”二白神情淡淡。 慕容遇目中滑过一抹失落,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还说不喜欢,怎么,看到君烨和明鸾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了?” 二白不承认也不否认,垂眸站在那,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不逗你了,走吧,等有空我再去找你玩!”慕容遇摸了摸二白的发顶,宠溺的笑道。 二白点了点头,抬步往楼下走去。 出了临江阁,也不想回去,左右看了看,沿着热闹的长街往东走。 慕容遇点的一桌子饭菜几乎没怎么吃,走了几步有些饿了,不由的便有些后悔,不该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前面有卖糯米糕的,刚做出来,还散着热气,香气诱人,二白突然有些想念铁蛋,上前买了两块,一边吃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胡乱的逛。 临江阁临街的雅房内,明鸾见君烨自坐下以后便面色沉郁,方才的涟漪心思收起,小心的问道,“烨,你心情不好?可有什么心事?” 隔着门上的珠帘,君烨淡淡瞥了一眼廊上,亲自给明鸾倒了茶,温淡道,“无妨。你今日找我可有事?” 明鸾坐的端庄,姿态优雅,好看的眉敛着,几分妩媚,几分娇羞,闻言素手自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平安符,缓缓递到男人面前,软声道,“昨日上山拜佛,特意求了一个平安符,送你!” 君烨伸手接过,将精巧的平安符握在手掌中,淡淡点头,“多谢!” “方才你还说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怎的这会便忘了?”明鸾看着男人俊美的侧颜,眸底藏着爱慕,声音娇嗔。 两人似亲昵,似疏离,原是旧人,却又无法像从前那般靠近。 君烨默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道他们都已经长大,再无法像少时那样无所顾忌。 或者,是他心思不复从前。 “好,不说!”君烨唇角勾了勾,问道,“长公主最近可好?” 明鸾目光黯下去,缓缓摇头,“还是老样子,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长公主少时习武,曾叱咤战场,守卫边城,雄才伟略堪比男儿,君烨儿时对她敬佩不已,然而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心中也不禁添了几分沉重。 此时小二端了酒菜上来,君烨慵懒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转目看向窗外,待看到那道淡绿色的身影,顿时眸子微微一眯,目光不由的追随上去。 少女手中提着酒壶,还拿着什么吃食,放进嘴里,随即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男人眉头一皱,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训斥一番,转而又想到她必然一副无辜乖巧的表情看着他,让他满腔火气,无可奈何。 此时少女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惦着脚凑上去,旁边正好一大汉挤过来,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蹭。 君烨眸子一冷,手按在筷子上,却见少女身形灵活的一躲,钻进了人群中,那大汉抱着脚嚎叫起来。 男人唇角不由的勾起,目光柔和,心底的阴霾也似散了几分。 “烨、” “烨?” 明鸾见他心不在焉,连着喊了几声,才见男人回头,淡淡挑眉,“怎么了?” 明鸾心中有些空落,摇头笑了笑,“没事!” 说罢,拿了酒壶为两人倒了酒,抬袖温婉笑道,“我敬你一杯,谢你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如果不是你,我如今处境不知会怎样。” “那几年不能护你周全,你不曾怨我便好。”君烨声音温淡。 “怎会?”明鸾臻首垂眸,侧颜娇柔,展颜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现在已经很好了,我陪你浅饮一杯。” 君烨淡淡点头,薄唇沾在清凉的酒水上,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少女醉酒后迷离的眸子和水光潋滟的唇瓣,含在嘴里时酒香沁人,柔软如云。 男人喉咙滚动了一下,眸子扫像窗外,街上人群熙攘,早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心中忽生烦躁,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二白边走边逛,不知走了多远,糯米糕吃完了,酒也喝了半壶,粉白的脸上染了薄醉,目光流转,清美动人,走在人群里,越发引人注目。 小摊上有卖面具的,二白瞧着喜欢,想给买一个带回去给果子玩,正挑选间,就见一阵香风飘来,一翡翠色锦袍的男子站在一旁,挑着风流细眼,勾唇笑道,“姑娘,一个人?” 二白瞥他一眼,继续挑她的面具。 男子被二白水眸一横,心中荡漾,又凑近了一步,在二白身上打量,“你我衣衫同色,又在此相遇,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二白眼都懒得抬一下,淡声道,“滚,我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你!” 男子身后的随从立刻怒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二爷是谁?” 男子轻咳一声,摇着纸扇对着下人烊怒道,“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要招摇,不要总在人前提本公子是谁,非要挨了板子才能记住是吧?” 下人立刻狗腿的点头道,“是,是,奴才记住了,以后绝不在外面提起您是摄政王大人的公子。” 君澈淡淡点头,“记住就好!”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惊讶的道,“原来是君、二公子啊,失敬失敬!” 第二卷025 挨揍 君澈眉眼和君烨有三分相似,长了一副俊逸风流的好相貌,和静安侯府的明文璟号称上京风流二少,没少玩弄正经人家的姑娘,并以此为荣,津津自得。 此刻见二白露出笑容,只道又有貌美女子上钩,脸上越发得意,手也伸了过去,握住二白的手,“姑娘一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你我共饮。” 二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一转,看上去纯净灵动,挑眉笑道,“哪里清静?” 君澈心痒难耐,急声道,“本公子的马车就停在那边,你随我去,我自带你到清静的地方,只有你我,何不快哉?” 二白摇头,懒懒的道,“我喝了半壶了,走不动了,不如、”说罢,她眉目一转,指着一条隐在小摊后的胡同道,“就那里吧!” 君澈如何不应,“好、好,我们这便去!” 二白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随从,吩咐道,“让他们去买酒!” 君澈见她娇媚的样子越发心动,随手一挥,“听这位小姐的,快去、快去!” 几个随从也知道君澈是不愿他们在跟前扰了好事,恭敬的应了声,快速的散了。 二白带着君澈往一旁的胡同走去,渐渐远离闹市,越走越僻静,君澈一把拉住二白的手腕,轻佻嬉笑道,“姑娘还要往哪里去,本公子看这里便清静的很!” 二白四处看了看,这胡同是一些府宅后门所在,鲜少有人走动,这半晌也不见半个人影。 “行,就这吧!” 君澈闻言脸上笑意更加猥琐,俯身往二白脸上凑,暧昧吹着气,“姑娘说这酒怎么个喝法?” “我的酒,当然是听我的!”二白浅眯着眼,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抵在他咽喉上,迫的君澈微微后退。 她唇角噙着笑,眸子里突然泛起一抹冷意,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抵在君澈喉咙上的手突然曲指成勾,一把拽住君澈的衣领,然后, “噗!” 一口酒喷在他眼上,不待他惊叫后退,抬腿一脚踹在他双腿中间,动作狠辣,直中要害。 君澈脸色瞬间大变,痛呼了一声,捂着裤裆后退,细眸中闪过狠色,抬头刚要怒骂,只见头顶黑影一闪, “砰!” 的一声,酒壶对着他脑门直直砸下来,砸的他眼冒金星,上下齐痛,歪歪斜斜向一边倒去。 随后被一脚踹在屁股上,君澈狼狈的往前踉跄了一步,头撞在墙上,仰面倒地,大声惨叫起来。 二白二话不说,骑在他身上,轮圆了胳膊,一拳拳往他脸上招呼, “告诉你了姑奶奶心情不好,你他妈的还犯贱往上凑!” “喝酒!喝你娘个爪!” “敢调戏姑奶奶,我揍你个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二白一腔郁气此时全部发泄在君澈身上,用尽了全力,下了死手,打的君澈惨叫不止,抱头哀嚎。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二白打的没了力气,君澈嚎的也没了力气,一张俊脸鼻青眼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二白起身,又对着他踢了两脚,俏脸通红,“下次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否则、” 她阴测测一笑,抬脚作势对着他双腿中间踩下去。 君澈躺在地上,下意识的双手护住裤裆,忙不迭点头,“不敢,再也不敢了,姑娘饶命!” 二白瞥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裙,反身往胡同外走。 走了两步猛然又转身,把欲起身的君澈吓了一跳,咕咚向后一仰,磕在石墙上,两眼一花,差点又晕过去。 二白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在他腰上摸索,“钱袋呢,拿出来!” 君澈两眼发黑,浑身剧痛,磕磕巴巴的道,“要、钱、干嘛?” 打了人还抢劫? 天下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我的酒砸了,你赔!” 二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自他身上翻出钱袋,倒出银子,却只拿了一两碎银,其他的又塞了回去。 君澈倚着墙,看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身影,咕隆一声倒在地上。 二白出了胡同口时正看到君澈的几个狗腿下人抱着酒坛子过来。 看到二白一个人出来,几人一怔,问道,“我们二爷呢?” 二白挑了挑眉,淡定的道,“喝醉了,躺着呢,快过去吧!” 喝醉了? 酒还没喝酒醉了? 几个人一愣,慌忙往巷子里跑。 待看到躺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君澈,顿时都一惊,扑倒在地将君澈扶起来,哭喊道, “爷,您这是怎么了?” “爷,您被谁打的?” 君澈活了二十几年就挨过两次打,一次是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慕容遇,见他生的白嫩俊俏,以为是个小姑娘,调戏了几句,之后被明鸾设了陷阱,揍的三天没起来床。 第二次,就是这次! 君二爷胸口的怒火可想而知,一脚踹在一个随从身上,跳脚喊道,“一个个还傻嚎个屁,还不去追刚才那贱人,抓住给爷往死里打!” 几个随从一听,都是一愣,他们二爷这一身的伤是刚才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打的? 也顾不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人忙点头,蜂拥往胡同口追去。 二白刚走了不远,就听后面有人喊,“站住!” 回头一看,正是君澈那几个随从,一脸凶神恶煞的对着自己叫喊冲过来。 傻不傻? 抓人你偷摸的上去抓多好,非要喊出来让人家知道,难道故意为了增加难度? 二白摇了摇头,顺手买了一个獠牙青鬼的面具戴在脸上,身体一跃,轻盈的自人群中穿过。 那几个随从知道他们主子吃了亏必不会善罢甘休,抓不住人就得在他们身上撒气,所以牟足了劲的追赶二白,直直追了两条街仍不罢休。 二白跑累了,见路边上有卖凉茶的小摊,要了一碗凉茶,淡定的坐在那喝茶。 追赶二白的人一溜烟的从她身边跑过去了,眼都没往她身上瞧。 怪就怪二白戴了个撩鬼面具,她坐的那桌子上过来一抱孩子的女人,女人本也没注意低头喝茶的二白,随口问道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二白一抬头,女人怀里的孩子瞪大了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追在最后面的随从闻声随意的一瞥,顿时停步大叫道,“在这,她在这!” 二白抬手将面具掀起,对着大哭的小孩眯眼笑了笑,在小孩戛然而止的哭声中重新又把面具戴上,闪身进了旁边的酒楼。 几乎是同时,那几个随从也横冲直撞的追了进去。 二楼拐角的座位上坐了一男子,一身玄色滚金边锦袍,墨发高束,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长睫如扇,薄唇潋滟泛着樱粉,近乎妖异的俊美,比女子的柔媚更入骨三分。 男子慵懒随意的靠着木栏,目光淡淡瞟着长街上的行人,突然面前人影一晃,一个浅绿色的身影飞奔而来,到了他跟前,一撩桌帘,“噌”的钻了进去。 第二卷026 赵宇 很快,追着二白的几个随从前后跑上来,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站在楼梯口左右张望。 其中一人向着男子这边走来,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横声问道,“喂,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跑过去?” 男子微微偏着头,脚下的长袍衣摆被人拽了拽,他眸子里滑过一丝玩味,抬手缓缓倒酒,随口道,“不曾!” 他执酒壶的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姿势优雅尊贵,淅沥淅沥的酒声随着酒香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让问他的人微微一怔,下意识的不敢造次,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向着走廊另一侧奔去。 听到几人脚步声走远,二白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撩开桌帘,转着眼珠四下一望,抬头问道,“人都走了?” 男子不经意的低头,执杯的手猛然一顿,黑眸刹那深邃如墨,怔怔的看着她,低声喃道, “鸾儿、” 二白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桌帘遮了半个身子,仰头看着男子,眸底有一抹深沉一闪而过,眨了眨眼问道,“什么?” 男子缓缓回神,目中的黑潮褪去,又恢复了他漫不经心的神情,摇头嗤笑一声,低沉道,“没什么,以为、见到了故人。” 二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轻吁了口气,笑道,“多谢了!” 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男子自身后喊住她,潋滟轻笑,“我救了姑娘,姑娘陪我喝一杯可好?” 二白唇角笑颜逐开,挑起的眉梢好不生动,“你可知道方才那些人为什么追我?” “为何?” “因为他们的主子要我陪着喝酒,被我揍了,现在估计还躺在地上没起来!”二白声音清脆,带着一点点香苏女子软糯,煞是好听。 男子一怔,随即长眸波光流转,唇角拉出一个低笑来,“能和美人共饮挨打也值了,只怕,挨了打,酒还没喝到,岂不是太亏了?” “你在替那混蛋打抱不平?”二白撩起眉梢。 “不!”男子眨了眨眼,低柔笑道,“我在为自己庆幸,不用挨打就得姑娘垂青。” 二白噗嗤一笑,笑容纯净,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自顾倒了酒,举杯道,“那我借花献佛,谢你方才维护之情。” 男子话虽轻佻,一双眸子却无半分旖旎,闻言笑的漫不经心,抬手浅饮,“好” 中午的饭本就没怎么吃,这一会又跑了一通,二白早就饿了,看着桌子上的菜肴,也不用那男子让,喊住小二要了一碗米饭,大朵快颐起来。 男子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只觉异常的舒坦,问道,“姑娘贵姓?” “锦二白。” “锦姑娘不是上京人?” “我是香苏来的,来上京寻人。”二白百忙之中抬头答了一句。 男子轻轻点头,“可寻到了?” 二白一顿,叹声道,“寻到了,可是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不肯跟我回去。” 男子眉头轻蹙,只道二白是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子,可见她眉眼又没有半分幽怨,不觉得更生了几分好奇,勾唇笑道,“那男子果真有眼无珠!” “嗯!”二白重重点头,拿起酒盏,“就冲你这句话,我还要敬你一杯。” 男子低眉轻笑,长眸扫了一眼长街,才饮了酒,继续道,“那你有何打算,也许我可以帮你。” 莫名的,他对这女子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亲近。 二白摇头,“谁也帮不了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下去。” “等什么?”男子语气不屑,变心之人还有何可等。 “等他们给我银子啊,我人没了,总不能空手回去!”二白理所当然的道。 男子一怔,低笑出声,“你、还真是个古怪的人。” 贪财贪的这么坦荡,的确有几分古怪。 二白耸了耸肩,见他一直往楼下街上望,问道,“你也在等人?” 男子眸光流转,唇角噙了一抹柔和的笑,让他本邪魅俊雅的容颜越发潋滟生色,“是,在等人。” “等到了吗?” 男子点头又摇头,目光缱绻,“偶尔看她一眼便好。” 他每日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在她偶尔经过的时候,看她一眼,一眼便足以慰相思。 “为什么不下去见她?”二白语气中藏着狡黠。 他缓缓摇头,平静的眸底藏着冷芒,淡声道,“还不是时候。” 二白点了点头,不再问,专心吃饭。 待吃饱喝足,二白起身告辞,男子也不再留她,只淡淡颔首,目送她离开。 二白走了两步,倏然回头,展颜笑道,“还没问你的名字。” “赵宇” 二白点了点头,“你明天可还会在这里?” 赵宇优雅挑眉,“会!” 二白顿时一笑,摆了摆手,步履轻快的走了。 等二白的身影消失,男子身后突然出现一老仆,恭着腰,垂首低眉,声音尖细,“公子,可要老奴查查这女子身份,是否有刻意接近之嫌?” 男子眸光一闪,精致的薄唇衔着杯沿,沉思一瞬,缓缓摇头,玩味笑道,“不必了,好容易出现一个有趣的人,不要吓跑了。” “是!”老仆恭敬应声,轻步后退,不再打扰他。 是夜,静安侯府内,二夫人蒋氏进房的时候,正看到明硕训斥下人,四五个小丫鬟跪了一地,神情惶恐,瑟瑟求饶。 “这是怎么了?”蒋氏走进去,轻嗔了一声,让下人退下。 几个小丫鬟如蒙大赦,忙磕头谢恩。 雀儿倒了茶端上来,不敢看明硕阴沉的脸色,恭谨的退到外室侍立。 明硕一脸不虞,歪歪的倚在靠椅上,手指缠着衣裙上的绶带。 蒋氏坐的端庄,头上金钗闪耀,一片珠光宝气,她浅抿着香茶,抬眼问道,“还是因为那蓝玉臣?” 明硕气哼哼的扭过身去,似是不愿提起。 “和娘说说,又怎么了?”蒋氏揽着她肩膀,目光疼惜,柔声问道。 “他不肯和那个锦二白退亲!”明硕又气又委屈的瘪着唇道。 那日她找了蓝玉臣后,两人拥吻痴缠,情义更浓,他也松了口,要让锦二白回香苏去。 谁知隔日她再去,他便又改了口,支支吾吾的道锦二白对他情深义重,他万万不能辜负。 明硕当时便气的一口气憋在胸口,愤愤回来,这两日都郁结难解。 蒋氏脸色渐沉,淡声道,“这个锦二白看来倒真有几分本事!” “哼,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最会趋炎附势,见玉臣高中状元做了官,怎么会轻易放手?” 蒋氏缓缓点头,沉思片刻,道,“你也不要这样沉不住气,总之你是做大,还怕什么?且耗着她再说,等你和玉臣成亲了,任她再刁钻,还不是落在你手里。” 明硕撇了撇嘴,“女儿就是看她不顺眼,想尽快把她赶出上京去。” “这事急不得,急了反而容易出错!” 蒋氏又劝慰了几句,见明硕神色缓和了,哄着她早点歇息,临走时又安抚道,“且不必理会,过几日那锦二白若还在上京,你便许她些好处,让她尽快回去便是了,实在不行,将她带来府里,我倒要见见,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明硕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是,女儿知晓了。” 第二卷027 宅院深深 雀儿送蒋氏出门,回来后伺候明硕卸妆,一边小心的将她发上朱钗取下,一边低声道,“小姐别忧心了,有夫人和老爷在,定会替你做主的!” 明硕神情恹恹,不耐的道,“你知道什么?我堂堂一个郡主,却应付不了一个乡下丫头,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雀儿目光一闪,想到什么,忙凑到明硕耳边道,“小姐,奴婢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明硕挑眼看着她。 “小姐还记不记得游船那日,君府二公子向我们打听过锦二白。”雀儿意味深长的道。 “记得,怎么了?” “君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好女色,被他看中的女子无一能逃脱,锦二白若是落在他手上失了清白,还有何颜面缠着蓝公子不放?”雀儿眯着眼,刁滑轻笑。 明硕眸子闪了闪,面露思忖,半晌才踌躇道,“此事要从长计较。” “是!”雀儿轻轻替她梳理长发。 明硕却明显动了心,“你留意着点,若有机会,也无不可!” “小姐放心,奴婢必尽心谋划。” 两人又叙了一会话,洗漱安寝不提,且说蒋氏出了明硕的青黛院,往正院走去,身后两个嬷嬷跟着,穿过花园时,就见一串娇嗔气喘的女子声音从花树之间传过来。 蒋氏眉头一皱,停步转头看去,只见幽幽暗暗的树丛中似有人影闪烁,夹杂着男女暧昧的嬉笑声,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让身后两个下人停在那,蒋氏轻步走过去。 花丛后的一个合欢树下,一男子抱着一女子腰身按在树上,正胡乱的在她脸上亲吻,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一双手更是猴急的将那女子衣服扯开,探进里面摸索。 女子头发松散,仰着头,面色潮红,摇头躲避,声音娇媚又带了几分惶恐,“别、别,这里不可以,少爷放过奴婢吧!” 男子咬在她锁骨上,淫笑道,“云儿身子都软了,让本少爷怎么放过你?” 蒋氏听着两人的淫言浪语,气的脸色发青,怒声喊道,“混账东西,还不滚过来!” 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是一惊,明文璟忙起身,愣愣的看着蒋氏,虚声喊道,“娘、你、你怎么在这?” 倚自树上的小丫鬟更是吓的魂飞魄散,拢了衣衫跪在地上,惶恐磕头,“奴婢见过夫人!” 蒋氏瞥了明文璟一眼,脸色阴沉,转目落在那丫鬟身上,见她衣衫不整,越发厌恶,气声道,“狐媚子,勾引少爷,好不知廉耻!” 小丫鬟浑身颤抖,低低伏着身,颤声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了,夫人开恩!” “少爷便是被你这些贱人带坏了!”蒋氏气的脸色铁青,喊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掌嘴,扔进娼馆里去,愿意做下贱胚子,本夫人成全她!” “是!” 两个嬷嬷闻声上前,神色冷漠,拉着那丫鬟往外走。 小丫鬟脸色惨白,头砰砰磕在地上,涕泪横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磕的额头一片血痕,头发散下来,神智疯癫,挣开两个嬷嬷的手扑在明文璟脚下,“少爷,您说句话啊,是您找的奴婢,不是奴婢勾引您,您替奴婢说句话啊!” 明文璟瑟缩着身子,低头不语。 “还敢胡乱攀扯,立刻把她带下去!”蒋氏脸色越发难看,厉声喝了一句。 两个嬷嬷目中狠色一闪,“啪”的一巴掌甩在云儿脸上,将她打了一个趔趄,拽起来将手臂往后一压,疼的云儿尖叫一声,随后被两人连扯带拽的往偏门走去。 离得很远还能听到云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明文璟脸色发白,喉咙滚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搀住蒋氏的手臂,“娘,一个小丫鬟罢了,何必动那么大火气?” 蒋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你父亲本来就对你有成见,你偏偏还不争气,整天和下人鬼混!” “父亲看不上我也不是一日两日,我能怎么办?”明文璟语气懒散的道。 “他对你是寄予厚望才过于苛责,前几日还不给你安排了个差事,做的怎么样了?” “一个闲职罢了,别人看我是侯府庶子,终究有些轻慢,我也懒得去。我要是嫡子,承袭侯府爵位,有没有差事别人对我也另眼相看。”明文璟不满的嘟囔。 蒋氏脸色微沉,“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爵位早晚是你的,只是现在碍于长公主的皇家颜面不好太早立你做世子罢了,你多争点气才是正经。” “那硕儿怎么早早便封了郡主,偏到我这就不行!” 两人缓步在石路上走,幽幽灯火下,蒋氏脸上晦暗不明,目光沉沉看着院子深处,淡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娘心里有计较,定为你筹划妥当。” “是,夜深了,父亲还等着娘亲过去,儿子先回去了!”明文璟心事落地,脸上又挂上了疏散的笑,和蒋氏道别。 “嗯,回去吧,早点歇息!” 明文璟负手往自己院子里走去,蒋氏又站了一会,才往书房走。 隔日,天气极好,二白睡了午觉醒来后,心中烦闷,干脆带了果子出门闲逛。 街上热闹喧嚣,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二白停停走走,一路心不在焉,买了东西便扔给身后的果子,果子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咧着嘴哭道,“小姐,你都买了四个钱袋了,要干嘛啊?” 二白皱着眉回头,在果子身上打量了一下,“是吗?有那么多吗?” “不止,还有这水粉、这瓷罐,您都买了做什么的啊?” 二白随口道,“水粉给林妈,瓷罐给七娘腌肉。” 果子瞪大了眼,叹气,她家小姐糊涂了! “对了、”二白又想起什么,“我看七娘平时喜欢的那件翠色裙子好像挂了丝,走,帮她再买一件去。” 旁边便有一家绸缎铺,看上去店铺颇大,装饰的也似上等铺子,两人进去后却见里面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柜台后放着的布料稀稀落落,款式和颜色都不齐全。 里面二掌柜的正在算账,旁边几个伙计没精打采的收拾屋子。 二白转了一圈,偏偏还看中一块绸缎,正端看的时候,年纪四旬上下的二掌柜从账台头探头过来,殷切笑道,“小姐好眼光,我们这铺子现在就这块缎子最好,平时都是几十两银子一匹卖给那些富家小姐的,今日您要是看中,十两银子,您拿走。” 二白眼睛一转,这掌柜的没撒谎,这缎子的做工成色的确不止十两银子,看来这家店铺急需用银子,急着甩货呢! 二白刚要吩咐果子拿银子给他,就听砰的一声,店铺的两扇木门被踹开,呼啦进来一群短衣短裤打扮的打手,顿时将店铺的前门挤的满满当当。 ------题外话------ 推荐古言文:帝女有毒:枕上世子妃—雪琰 前朝公主诱拐郡王残废世子双剑合璧组队打渣的权谋权宠故事,双洁双强,爽文欢迎跳坑。 小剧场: 某女盯着他的下半身看了许久,贼高兴。 稍不留神,某人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解开了婚服,继续脱。 “等等,你的腿……你不是不行吗?半身不遂啊?” 某人挑眉,褪尽衣衫,躺在床上邪魅而笑,勾了勾手指道:“娘子,来吃!” 某女傻眼,坚决不承认被迷惑了,“我无福消受。” 某人见她要走,瞬时移动身子,将她俘虏上了床榻,“那夫君我可要开荤了。” 某女悔恨,随意选了夫君怎么如此强势?难怪打渣渣时候次次都赢。她汗颜,还以为自己功力渐长呢,原来都是某人出手啊! 第二卷028 宋家 一更 领头那人一身锦衣,身形高壮,满脸络腮胡,两颊横肉一颤,冷声喝道,“喊你们宋大掌柜的出来!” 二掌柜的忙从柜台后出来,脸上堆着笑,“白爷,我们掌柜的出门走了几天了,真的不在啊!” “放屁!”络腮胡两只铜铃眼一瞪,戾气横生,“我看他分明是跑路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欠的银子今日要是不还,我就砸了你们这铺子!” “别,千万别!”二掌柜惶恐的上前求饶,“白爷,您再宽限两日,我们凑齐了银子,一准给您送去!” “滚!”络腮胡抬脚踹在二掌柜心口上,“今天拿不出银子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出去!给我砸!” 他身后的打手呼啦涌上去,举起手中的长棍,对着店里的桌案柜台噼里啪啦便是一通猛砸。 二掌柜的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哀求了几声,想要起身又被人踢到了墙角下,似昏死了过去,半晌没动一下。 那些伙计早就躲了起来,一个个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 二白见情况不妙,想要带着果子离开,大门却早已被络腮胡的手下关闭,两个人在那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小姐,怎么办?他们不会连我们也打吧?”果子紧紧握着二白的手臂,小声问道。 那些人乱砸一通,哪里还顾得上伤不伤人,二白也不想遭这无妄之灾,拉着果子躲进试衣服的屏风后,等着他们砸完走人。 此时店里一片混乱,就听一道哭声从后门里传过来,二白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去,见是一中年妇人跑过来,哭喊道,“还有没有王法,天子脚下,你们也太猖狂了!” 络腮胡冷哼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到哪,爷也说的出理去!” 那妇人四处拦着不让在砸下去,泣声哀求,“别砸了,别砸了!银子我们指定还,求你们别砸了!” “把这些布匹都给我搬走!” 见店铺里砸的也差不多了,络腮胡又看上了那些绸缎。 “不能搬!不能搬啊!”妇人拦在柜台前,“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当了,你们不能赶尽杀绝啊!” 那些人哪里有半分恻隐之心,伸手将妇人一推,抱着布匹往外走。 妇人撞在墙上,无力阻止,哭的越发凄厉。 屏风后,果子看的心酸,不由的捏紧了二白的手腕,“小姐、” 二白面色沉淡,缓缓摇了摇头,对方人多势众,她们就算出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半晌,那些人搬空了货架的布匹,又在店里搜寻了一番,将略微值些钱的都拿走了,才呼啦撤走了。 二白和果子出去的时候,店里一片狼藉,那妇人在坐在地上痛哭,二掌柜的晕在墙角下,生死不明。 几个伙计从角落里钻出来,见这幅情景也是一脸慌张失措,拔腿就要跑。 二白拦住两人,掏了几两银子出来,道,“你们二掌柜还晕着呢,拿着银子带他去看大夫吧!” 二掌柜也是主家雇来的,能如此护店,必然是忠厚之人。 小伙计知道是遇到好心人了,接了银子忙不迭的点头道谢,几人搀扶着二掌柜起身,出了门往医馆走去。 妇人抬起头来,双目通红,满脸的泪痕,问道,“两位姑娘是?” 果子道,“我和我家小姐来买绸缎的,被堵在这里。” 妇人面露愧色,看了看空荡荡的店铺,痛声道,“让两位姑娘受惊了,如今我家也没有布匹卖给姑娘了,你们去别家吧!” 二白点了点头,带着果子刚要走,突然后门那跑来一下人打扮的小丫鬟,一脸慌色,还未说话就已经哭了出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她上吊了!” 那妇人“啊”的惊叫了一声,两眼一黑,身体摇晃的向一边倒去。 二白忙伸手扶住。 那妇人大哭出声,推开二白,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跑去,“我的媛儿!” “小姐!”果子垫脚向后门处看了看,一脸的惊疑不定。 “走,我们去看看!”二白眸子一闪,大步往后院走。 出了店铺后门,入眼是一座假山影壁,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后院庭院极大,亭台蜿蜒,楼阁精巧,朱窗轩廊,花木繁盛,绿树成荫。 果子看的惊奇,叹道,“这家人看上去还是个大户人家,怎的落的如此田地?” 院子里不见下人踪影,看样子是家道衰落,那些仆人随从也早就散了。 阁楼里传来哭声,二白和果子进了花厅,沿着雕花木梯上去,有淡淡女子脂粉香散出来,上面应该是女子的闺阁。 门开着,哭声越来越大,二白走进去,隔着珠帘,只见内室中,方才那妇人怀中抱着一着胭脂色衣裙的女子,正哀声痛哭,那女子闭着眼,脖子上有一道醒目的青紫勒痕,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旁边还跪着方才传话的小丫鬟,呜呜的只一味哭。 二白掀帘进去,不顾那妇人惊疑的目光,将那女子从妇人怀中抱出来平放在地上,探了探她鼻息,眉头一皱,双手按在她胸上,用力按压。 妇人一愣,“你、你这是做什么?” 二白气质纯净,神情沉着,淡声道,“救她!” 妇人绝望的眼中多了一抹希冀,颤声道,“你、你能救活我的女儿?” 她话音还未落地,就听地上的女子轻咳一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幽幽转醒。 妇人激动的扑上去,抱着女子又开始哭,“媛儿,我的媛儿,你怎么这样傻!” 女子脸色苍白,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悲怆的闭上眼睛,哑声道,“娘亲为何救我,让我死了岂不干净?” 二白目光落在女子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目光一闪,带着果子出了内室。 妇人和女子抱在一起又哭了一会,将女子安顿在床上,妇人走出来,对着二白弯膝就要跪下去,“姑娘救了我女儿,我无以为报。” 二白一把将她搀扶著,弯唇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留下那小丫鬟守在房里,几人出了房间,在外面的花厅里坐下,妇人连受打击,神情恍惚,也不等二白问,便自顾道,“不怕姑娘笑话,如今我们母女两人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题外话------ 妞们提意见说更新的少,所以以后周末十二都尽量双更。十二白天要工作,晚上回来已经在全力的码字,还希望各位小主们能体谅(*^__^*)嘻嘻……。还有差不多几万字就可以上架了,亲爱的们多多支持,不要养文哦,十二其实也很能体谅追文的辛苦,就像小时候守在电视机面前每天两集的追剧,但是现在想想追剧也有追剧的乐趣,猜一下剧情,期待明天的更新,那种感觉急切又美好。好了,祝亲爱的们周末快乐! 第二卷029 筹谋初定(二更) 妇人边哭边说,说的断断续续,二白却渐渐听明白了。 这家人姓宋,祖上便是上京人,几代经商,家财殷厚,但到了妇人的夫君宋广仁这里却开始衰落。 宋广仁年轻时便迷了赌博,将万贯家产输的只剩这家绸缎铺和后面这个院子。 而上个月宋广仁以要账为由出了远门,数日不归,音信全无,家人隐隐觉得不妙,果然,不过两日,便有人拿着字据找上门来,原来宋广仁输了上万两银子,知道自己还不上债,怕被人胁迫,竟一个人独自逃命去了。 妇人如遭雷击,痛恨不已,只得变卖了一些家当,勉强凑了几千两银子,却只还了一半。 追债的人隔三差五的便来一次,但家里除了空荡荡的宅院,再没有什么好当的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欠的银子还没还上,宋家唯一的女儿宋媛突然身体不适,宋母仔细一番盘问,发现宋媛竟是怀了身孕。 宋母带着宋媛找到同她相好那男子,男子却拒不承认,言词之间还多番羞辱,而对方家权势滔天,也不是他们惹的起的,只得忍气吞声。 宋媛还未出阁,如今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无颜面对母亲,又因男子的绝情而悲恸伤绝,今日才想不开,打算一死了之。 二白问道,“那男人家里是做官的?” 否则也不能这样骄横跋扈。 宋母踌躇了一瞬,才擦着眼泪道,“是、是君府少爷,摄政王府上的二公子,是我们媛儿太傻,竟然去招惹他。” “啊!” 不待二白回话,果子先惊叫了一声。 竟然是君澈! 不过仔细一想,这的确也像他做出来的事。 二白暗暗点头,问道,“宋夫人现在有什么打算?” 宋母无措摇头,神情悲戚,“如今家败了,下人也都散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总被人上门讨债不得安宁,我本打算将这院子变卖出去得银子先把欠债还上,可是旁人都知道我们家遇到了难处,急着用银子,百般压价,我若此时卖了,还不及原本的一半,我怎么舍得?”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低声哽咽,不住的用绢帕拭泪。 “宋夫人打算将这院子卖多少银子?”二白眸子一转,启口问道。 “不打算多少,只要能还上欠债,不让我们母女流落街头也就是了!” “好,这院子我买下了,一万两银子,您可满意?”二白突然道。 “小姐!”果子倒吸了口气,猛然一拉二白衣角,暗暗挤眉。 她们买这院子干嘛?她们还要回香苏去呢,再说,现在她们来上京是寻人,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啊,她家小姐就算心善,也不能做糊涂事啊。 今日本来上街就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现在又脑袋一热买个院子回去! 果子心中着急,使劲的拽二白的衣服。 宋母亦是一惊,错愕问道,“姑娘要买这院子?” 说罢再次暗暗在二白身上打量,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气度不凡,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娇弱,但毕竟是个刚及笄的女娃,她能做主买下这么大一个院子? 宋母犹疑问道,“姑娘府上是做什么营生的?我虽急着用银子,却不能让姑娘为难,你父母可能答应?” 二白轻淡一笑,“宋夫人不必有疑虑,我说买,就必然是认真的,您只说一万两银子够不够?” “够,当然够!”宋母忙点头,“不瞒姑娘,这条街上有几个掌柜都相中了这院子,给的银子不过是姑娘出的一半,姑娘如此慷慨,我怎么还会嫌不够!” “那就好!”二白目露沉思,嫩白手指轻轻瞧着桌面,突的,唇角一勾,道,“这院子我指定买,但我还有些事想要宋夫人和宋小姐帮忙。” “何事?”宋母立刻问道。 “现在还不着急。”二白搁下茶盏,起身,“这两日宋夫人好生安慰宋小姐,有事需要您帮忙我会再过来,不出三日,一万两银票我就会送过来!” 宋母感激道,“是,只要姑娘需要,除了杀人放火,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二白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带着果子和宋母告辞。 从宋家出来,果子再按捺不住,在街上便嚷嚷道,“小姐,你是不是疯了?” 二白瞪她一眼,“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小姐,就算你可怜那母女也不能做傻事啊,咱们讹了明府的银子就回香苏了,你买个院子干嘛?” “不只是院子,还有个店铺,而且位置也好,一万两银子不亏!” “那有什么用?”果子皱眉嘟囔了一句,突然瞪大了眼,“小姐,你不会是想、” “对!”二白挑挑眉梢,负手而立,望着繁华的长街,“我就是要将潇湘馆开到上京来,这里有钱人这么多,有银子干嘛不赚?” 果子低着眉,仍旧觉得事情太过仓促,“可是我们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二白在烟雨楼时诳了明硕一千两,后来在船上又赢了那些小姐将近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她们来京都时身上带的,加在一起也就五千两,三天之内去哪再凑五千两来? “所以,这事得要宋家人帮忙!”二白眉眼弯着,里面尽是筹谋算计。 买宋家宅院的银子要宋家帮忙凑? 果子看着她家小姐,觉得越来越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宋家要是能凑来银子还用的着卖房子? “小姐,难道我们不回香苏了吗?”果子悻悻问道。 “想你的胡昊生了?”二白捏了捏她发鬓。 “不是!”果子急忙否认,脸却红了,讷声道,“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二白深吸了口气,淡声道,“会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果子眸子一转,又笑起来,“我听小姐的,总之,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乖!”二白抬手勾了一下她鼻子,看着她抱的那一堆东西,道,“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告诉七娘,晚饭前我肯定回去。” “小姐你又要去哪啊?”果子忙问道。 二白却已经转身走了,身影没入人群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二白站在昨日遇到赵宇的酒楼前,仰头看着二楼靠窗的那道清雅的身影,抿唇一笑,抬步迈了进去。 第二卷030 一更 次日,摄政王府,侧门外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拉车的是四匹雪白无杂色骏马,车身上镶金嵌玉,极尽奢华。 突然木门一响,松花绿的锦炮一闪,君澈身形风流的自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数个随从,前呼后拥的簇拥着他往马车上走去。 “砰”的一声,君澈立刻捂着头痛呼了一声,俊脸一皱,立刻喝道,“谁、谁打了本公子?” 打在君澈头上的东西滚落在地上,竟然是一个桃核。 几个随从立刻如临大敌,将君澈围在中间,做出防御姿势,四处张望。 然而门外除了他们哪有半个人影。 突然一随从仰头抬手一指,急声道,“在那,二爷,人在那!” 君澈转头看去,只见几丈外的柳树上,歪歪斜斜坐着一少女,肌肤似雪,眉眼灵动,正在那擦手,见君澈看过来,立刻展颜一笑,“君二爷,别来无恙!” 君澈脸上还有未消的青紫,仰头看着少女,又气又心痒的厉害,撇嘴笑道,“本公子不去找你,你到送上门来了!” 二白认真点头,“我是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君澈眯眼。 “对,来看你死了没有!” 君澈立刻气的七孔生烟,怒道,“去,把她给我抓下来,抓到的人本公子重重有赏!” 几个随从应声,立刻跑到树下,抱着树,蹭蹭开始往上爬。 二白倚着树梢,摘了柳枝叼在嘴里,嘴角噙着闲适的笑。 最先爬上来那人竟还是个恐高的,还没接近二白,自己先吓的脸色惨白,浑身冷汗,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 “喂!”二白突然清喝了一声。 那人大叫一声,直直从树上栽了下去,还将抱着树干正往上爬的一个人一同撞落在地上。 两人捂着屁股跳脚惨叫。 君澈走过去,又一人给了一脚,“蠢货、蠢货,给本公子滚!” 后面几个随从全部爬上了树,呈包围状向着二白靠近,一个个脸色谨慎,似面对的是三头六臂的劲敌一般。 二白踩着树枝一点点向后靠,眼看后面就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了,几个人漏出狰狞的笑,伸手去抓她。 二白突的一笑,伸手抓住一根往下垂的软枝,跳起来,纵身一跃,身子轻盈的落在下面一段树干上,随后再次跳跃,几下便落在了马车车顶上。 留下树上几人目瞪口呆。 而树下的君澈却看直了眼,只见少女纵跃跳动,发丝飞舞,衣裙翻飞,姿态灵动,若精灵从天而降。 痴痴的看着,君澈喉咙滚动,急声道,“快、快抓住她!” 二白盘膝坐在车顶上,手中把玩着柳枝,声音清脆悦耳,“君澈,我真是来看你死了没有的?” 君澈仰头看着她,狐疑的道,“你什么意思?” “过来!”二白俯身对他招手。 君澈不由自主的走近,到了车下,警惕的看着她。 “我不打你,怕什么?”二白皱眉。 “谁、谁说我怕?”君澈俊脸一红。 “你最近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二白挑眉问道。 亏心事君澈做的太多了,他眸子一转,斜眼道,“没有。” “那我救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二白说着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 君澈越发好奇,一把抓住她衣角,皱眉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二白叹了口气,“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你要有性命之忧,好心来救你,你既然不信,就算了!” 君澈越发疑惑,将二白上下一番打量,她有那么好心? “不信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二白从车顶上直接跳到马车上,对着君澈招手,“上来!” 这女子不躲反而上了他的马车,君澈觉得有趣,又对她说的话生了几分好奇,当下真的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出了王府后门的巷子,拐进长街,一路往外城驶去。 二白坐在马车里神色从容,嘴里依旧叼着那半截柳枝,一双精致桃花眸流光轻转,淡淡看着马车外。 君澈坐在她对面,抬眼偷瞄着她,眉心轻蹙,突然问道,“本公子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二白回眸,点头道,“嗯,见过,昨天在胡同里是我打的你。” 君澈,“……。” 出了城,二白指挥车夫往城郊的山坡上走,君澈目光闪烁,面露疑色,转而想到自己的随从都跟着,还能怕一个小女子,顿时安心了几分。 马车上了山路,七拐八拐,渐渐进了一片坟地。 君澈掀帘看去,只见四处长草蔓延,荒坟遍地,甚至还有被席子裹的尸体暴露出来被野狼啃的只剩骨头,埋在土堆里,森寒沁人。 他脸色白了白,干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嘘!”二白嫩白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君澈顿时觉得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磕磕巴巴问道,“什、什么动静?” 他话一说完,果然听到马车外面似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进来,和着风声,那哭声凄厉,格外渗人。 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二白拉着君澈往外走,“出去看看!” 君澈脸色青白,声音发颤,“看什么?” 二白也不解释,拉着他出了马车,让几个随从停在原地,只带着君澈往坟地深处走。 风声呼啸,那凄惨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天上有白色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本是炎热的天气,君澈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 他脚步一顿,扯住二白,“你到底带我去哪?” “马上就到了。”二白挑眉不屑的看着他,“你不会不敢走了吧!” 君澈立刻挺了挺胸脯,“笑话,还有本公子不敢去的地方!” 二白耸了耸肩,“那就好,跟我来!” 第二卷031 二更 两人绕过几座高坟,只听哭声更近,似就在眼前,二白拉着君澈躲在一个山坳后,两人探身望去,只见前面似有人在出殡。 几个壮汉正在挖坟,旁边木板上躺着一人,盖着白布,看不清死的是何人,旁边跪着一妇人,扑在那尸首上正嚎啕大哭。 方才两人听到的哭声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君澈一怔,低声问道,“你带本公子来就是看这个?” 二白冷冷的看着他,“你猜死的那人是谁?” 君澈不在意的道,“管她是谁,和本公子有什么关系?” “还真和你有关系!” “什么意思?” 二白挑眉森冷一笑,“宋媛,永安街宋氏绸缎庄,宋广仁的独生女,你可认识?” 君澈顿时愣在那。 他仗着自己有个做摄政王的父亲,又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相貌没少玩弄女子,尤其是那些未接触过男子的闺阁小姐,被他随便使个手段便对他倾了心。 君澈惹了许多风流债,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荒唐,唯有宋媛,上个月来找上门,竟然说怀了他的孩子。 他是堂堂摄政王之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女子,又怕父母责骂,便让人将宋媛赶了出去,拒不承认。 这一晃快一个月过去,他早忘了此事,此刻,在这个地方乍一听宋媛的名字,顿时有些发愣。 他目光闪烁,心虚的问道,“那死的女人、是、是宋媛?” 二白冷哼一声,“所以我说,你要大难临头了!” 君澈梗着脖子不屑的道,“不就是死了个女人,谁敢动本公子?” “你再仔细看看宋媛。”二白道。 君澈探出身去小心的望过去,只见死去的宋媛躺在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此时一阵风吹过,将那白布掀起一角,漏出里面女子煞白的脸,双目圆瞪,阴森可怖。 君澈惊的浑身一颤,忙躲回山坳下面,后背出了一层细汗,山风一过,透体冰凉。 “看到了吗?”二白问道。 “看、看到什么?”君澈声音发颤。 “宋媛死的时候穿的是红衣!”二白缓缓道。 君澈想起方才似乎看到木板上的宋媛身上穿的的确是一身红嫁衣,衬着那张白脸,异常醒目。 “那又如何?” “你没听人说过吗?女子穿红衣上吊,会变成厉鬼,向她怨恨之索命,而且、”二白阴森森眯眼,凑近道,“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孩子,一尸两命,那孩子没出生就胎死腹中,怨气极重,死后变成鬼娃,你说他们会去找谁偿命?” 君澈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惊恐道,“我、我该怎么办?” 二白白他一眼,“你做的孽,问我做甚?” “锦姑娘,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死!”君澈被吓的没了主意,一把拉住二白,“我可以给宋家银子,我让人多给宋媛多烧点纸钱。” 二白沉重摇头,“难!你想那宋媛死的那么冤,给她点纸钱就能行?你糊弄鬼呢!” “那怎么办?”君澈额上冷汗涔涔,六神无主。 二白抖了抖肩膀,“这怪渗人的,我们回去说吧!” “好、好!”君澈忙不迭的点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急急往坟地外走。 两人回到马车上,一路出了山,上了官道,君澈才觉得回了几分神,却依旧惴惴不安,问道“你怎么知道宋媛死了?” “说来也巧,我们家丫鬟的表婶的小姑子的娘舅家的表妹在宋府做下人,知道我们来上京,特意过来探望,闲聊中说起此事,我一听,咱们有交情啊,所以特来告诉你一声。”二白一番话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 君二问道,“咱们有什么交情?” “我打过你啊!”二白认真的看着他。 君二,“……” “对,不打不相识!”君二忙道,“那我该怎么办?” 二白叹了口气,思忖道,“这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快点说来听听!” “你让我想想!”二白道了一句,突的挑眉一笑,“我替你解决了你给我啥好处?” “你想要什么?”君澈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实在一点的了,金子银子什么的,我都不嫌俗!” “好,只要你帮本公子解决了此事,本公子重重有赏,而且今后在上京,只要本公子一句话,谁也不敢欺你!”君澈忙表态。 二白满意点头,“行,那这事就包我身上了!” 马车进了城门,二白让马车停下,对着君澈吩咐道,“明日巳时三刻,在烟雨楼等着我!” “好,我等着你!” 二白跳下马车,身影没入人群中,眨眼便不见了。 君澈跌坐在马车上,神情恍惚,不耐的吩咐车夫道,“回府,马上回府!” 二白回去的时候,宋媛和宋母都在,七娘正同她们说话,见二白回来纷纷起身。 “不用客气,都坐吧!”二白笑着招呼了一句。 “姑娘辛苦了!”宋母刚刚在坟地大哭了一通,此时眼睛还肿着,声音沙哑。 “让宋夫人和宋小姐委屈了!”二白坐下,亲自给两人倒了茶。 宋媛已经换了一身素净宽大的衣服,遮住肚子,看上去还不太明显,她一张清秀瓜子面,瘦的快脱了形,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场死亡后看开了世俗情缘,此时神色看上去平静了许多,端正的坐着,一手抚在肚子上,垂首不语。 “这两日宋夫人和宋小姐暂且不要回去了,我为两位安排了另外的住处,等事情办妥,我便去接两位,”二白抿着茶,淡声道。 “是,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宋母忙道。 二白问道,“之后,两位可有什么打算?” 宋母看了一眼宋媛,轻声道,“我和媛儿商量过了,等事情一了,我便带着她去湛江,那里有我娘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这个孩子、”她语气一沉,“媛儿不愿舍弃,决定生下来,以后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白点了点头,“也好,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对了,另外还需要宋小姐做一件事,明日巳时,我去接你!” 宋媛轻轻颔首,“是,我听姑娘的。” 几人又叙了一会话,二白找了马车来,送宋母两人去她安排好的住处。 第二卷032 高人 第二日,刚刚巳时,君澈就已经到了烟雨楼。 小二将他领到二楼一雅房内,恭敬道,“二爷,您稍等,您等人的马上就来!” 君澈两眼发青,神色倦怠,不见平时的风流姿态,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闭上眼就是宋媛那张瞪着眼惨白的脸,不断的在他眼前晃,还有那哭声,似乎一晚上都没停止过。 离约好的时辰还差一会,君澈懒懒的坐在雕花木椅上,自顾倒了茶喝,想着二白会给他出什么主意。 喝了两盏茶,只觉脑袋一阵阵晕沉,越发困倦的厉害,实在挺不住,他走进内室,倒在软塌上,闭上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就听有人在喊他,那声音凄凉惨淡,似从幽冥地府而来, “二爷、二爷…。” “二爷” 君澈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模糊,隔着屏风,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那,穿着大红的衣裙,飘忽闪动。 君澈顿时醒了盹,惊怔喊道,“宋媛!” “是奴家!”女子声音飘忽凄婉,“奴家一心爱慕二爷,怀了您的骨肉,二爷非但不认,还羞辱奴家,真是好狠的心!” “你曾说与奴家的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 君澈脸色惨白,瞪大了眼,慌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赶快投胎去吧!” “奴家怨气难消,无法投胎,二爷,奴家和孩子在下面好冷,不如将二爷也带了去,我们一家三口正好团聚!”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靠近,眼看就要从屏风那边出来。 君澈吓的浑身发颤,向着矮榻里面退去,哆嗦道,“别、你别过来!” 突然红影一闪,宋媛从屏风后闪身而出,惨白的一张脸,两眼乌青,脖子上一道勒痕触目惊心,手抚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双目幽幽的看着他。 君澈脖子一挺,两眼一黑,直直吓晕了过去。 —— “嗨!君二、君二!” 君澈昏迷中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然后“啪!”的一声,脸上一阵剧痛,他噌的跳了起来,惊声叫道,“谁、谁打我?” 眼前一张俊俏的小脸,站在软塌下皱眉瞅着他,脸色不快,“让你在这等我,怎么还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幸亏我会深眠唤醒掌,否则你肯定会睡死过去!” 二白道了一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从桌子上捡了个桃子放在嘴里啃。 “哦!”君澈捂着脸神色恍惚的应了一声,突然脸色一变,从塌上爬下来,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臂,惶恐道,“二白,我看到宋媛了,我看到宋媛了!” 二白睨他一眼,“睡傻了吧,宋媛都死了,你见的是鬼啊!” “我真的见到她了!”君澈急切的说道。 二白脸色渐渐凝重下来,桃子也不吃了,沉声道,“完了,她果然来找你了!” 君澈差点跪下去,死死的掐住二白手臂,“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二白,你一定要帮我啊!” “我这不就来帮你了嘛!”二白把他手拂下去。 君澈惶惶点头,在一旁坐下,伸手想倒一杯凉茶稳稳心神。 二白伸手一把按在茶壶上,道,“茶就别喝了哈,办正事要紧,我给你找了个高人,可驱邪除祟,走,我现在就带着你去找他!” “好,咱们现在就去!”君澈着实被吓着了,已经迫不及待。 两人出了门,君府的马车就在门外候着,上了马车,二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让君澈等着,自己又跑回烟雨楼里。 半盏茶的功夫,二白从里面出来,眸子转着似正在想什么,也未看路,一下石阶猛然撞在来人身上。 “抱歉!” 说了一句,二白忙往马车那走,手臂却被人一把扣住, “慌里慌张的,去做什么?” 低沉而熟悉的一声。 二白一怔,倏然回头,待看到男人清俊的脸,胸口似漏跳了一下,淡淡垂眸,默然不语,扭头往石阶下走。 “还没说,去做什么?”君烨拉着她不肯放,眉头轻蹙,沉声又问了一句。 二白头也不回,讷声道,“不做什么。” 君烨瞟了一眼不远处停靠的马车,眸子眯了眯,缓步走到二白身前,抬手捏着少女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你和君澈在一起?” 男人身姿那般高挺,即便二白站在石阶上,仍旧只到他眉眼间,只觉头顶上气势迫人,她拍开他的手,半垂着头,就是不肯看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沉淡而倔强,语气疏离, “不是说我的事和你再没有干系,我和谁在一起,去做什么,也不劳大司马费心” 君烨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眉梢冷峭,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清傲中蕴着凉意。 二白绕过他,快步往马车上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君澈掀开车帘小心的看了看外面,似极其惧怕君烨,试探的问二白,“你认识君烨?” 二白瞥了一眼仍旧站在烟雨楼门前的那道矜冷的身影,转过眸子,没好气的道,“不关你的事!” 君澈哂笑一声,道,“好心劝你一句,你惹谁都别惹他,否则本少也帮不了你!” 二白斜睨着他,“你在上京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又怕了?” “不是怕!”君澈讪讪道,“总之,离他远点,我父亲都要让他三分,这天下除了明鸾,估计没人能让他放在眼中。” 二白眸光暗了暗,转头看向车窗外,心情突然烦躁,不愿再搭理他。 君烨站在那看着二白头也不回的上了君澈的马车,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那个女人拽下来狠打一顿, “马上去查,锦二白为什么会和君澈混在一起。” 亓炎垂首, “是,属下立刻去办!” 二白带着君澈一路穿街走巷,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小巷口停下。 巷口有一颗几人抱的古树,树下支着一张木桌,桌后坐了一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模样。 君澈看了看那人,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高人!” “对,好不容易找到的!” 二白带着君澈走到桌子前站定,有模有样的鞠了一躬,表情虔诚,“见过大师!” 说罢踢了君澈一脚,君澈也忙做出恭敬的样子,“大师!” 木桌后的男人虽看不清相貌,却气质高雅,的确有几分脱俗的气质,淡淡问道,“何事?” 君澈递给二白一个眼色,将她拉到一边,怀疑的问道,“这高人怎么还遮面不见人?” 二白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听说过吗,高人不露相,他们修行界现在流行这个!” “哦!”君澈恍然了一声,又回头偷瞄了“高人”一眼,仍旧有些犹疑,“这人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得道的老者,他真的能降得住宋媛?”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种人都有长生术,你听上去他好像很年轻,也许人家年纪比你爷爷还大!” 二白见他还有些不信,又道,“这样吧,我们先不说来意,让他测,测的准我们就信,不准咱就走人!” 君澈转着眼珠子,点头,“行!” 第二卷033 测字 两人再次走过去,站在高人面前,二白先开口道,“大师,我朋友遇到难处,您可否给他化解一番?” “高人”颔首,“写个字吧。” 君澈提笔随意的写了一个“夫”字。 高人端详片刻,突然叹声摇头。 君澈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此字何解?” “此字下面是个人字,上面双横为梁,正是一人吊于梁下,而且双横为二,此人还是一尸两命。” 听到这,君澈已是脸色发白,在木桌后的木凳上坐下去,紧张的吞咽口水,“大师果然神算!” “此字上为十,十同死,此字大凶,公子将有血光之灾!” “请大师救我!”君澈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别急,待我卜一挂!” 高人取了罗盘放在桌案上,又从竹筒中倒出铜钱撒在上面,一番端详后,道,“此女命丧寅时,寅木动而生火,卜上水衰土盛,更添火势,是招鬼之相。寅上白虎,虎遇火而恶,乃凶挂。” 君澈听的头晕脑胀,只觉树下阴风阵阵,更添惶恐,“大师何意?” “写下此女的生辰八字给我。” 君澈想了想,在纸上提笔写下。 待看过那八字,高人更是重重一叹,“此女命格木旺,又吊于木下而亡,看来是故意选在寅时自尽,木生火,怨气深重,乃恶煞恶鬼,极其凶险,公子在劫难逃。” 这一次君澈听懂了,只觉全身不寒而栗,“大师定要救我!” “待我再仔细看看!” 高人又将那罗盘铜钱一番拨弄,看不清他面容,只见他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神秘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令人越发敬仰信服。 二白站在君澈身后,抿着唇看着“高人”煞有介事解挂,心里想笑,只强忍着,沉声道,“大师所解实在是高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大师出手相救才是!” 君澈连连点头,“是、是!” “有了!”高人轻道了一声,“爻上生门隐现,公子可活,恶鬼极为木生,唯有以金克之,方可化解!” 君澈两眼直直的瞪着高人,急忙道,“请大师明示!” “公子只需寻到此女命丧之地,放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各置纯金三尺高,于申时将灵符贴上,一夜之后,金与木同生同化,公子的劫便算解了,此煞被镇住,再不能害人!” “是、我回去以后就去按大师的做,只是这灵符还请大师恩赐!”君澈一听有破解之法,顿时松了口气。 高人自罗盘下拿出四道符纸,“拿去吧,以后万万不可在作孽!” “是、是!”君澈听到这一句越发信服,恭敬的点头,接过符纸却是一愣,上下翻看了下,问道,“这上面怎么是空的,没有字。” “此乃驱煞天符,按我说的方位放置,等恶煞被镇住后,上面自然会有字显现。” “原来如此!”君澈将四道符纸放在胸口妥帖放好,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此乃酬劳,多谢大师!” 高人摇头,轻声道,“去吧!” 君澈忙又千恩万谢,才告辞,和二白上了马车。 “大师算的准不准?”二白得意的问道。 君澈一脸敬重,“果然是得到高人,简直神了!” 二白抿着唇喝茶,轻咳了一声,“既然有破解的方法那就回去准备吧,完事之后,别忘了我那份!” “放心就是!”君澈应了一声,又将那符纸拿出来看了看,才小心揣回去,一脸的谨慎。 二白托腮看着窗外,嘴角噙着笑,淡定的喝着茶。 回去后,葡萄架下坐着一锦衣宽袍男子,支臂扶额,懒散矜贵,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目光恍惚,正出神,身后站着一老奴。 “你回来的到是比我还早!”二白轻笑了一声,在他对面落座,自顾倒了茶,兴许是渴了,咕咚咕咚喝了半盏。 赵宇挑眉看来,长眸顾盼生辉,噙笑道,“我方才说的可还好?” “嗯嗯!”二白口中含着茶水,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咽下茶水道,“简直神演技,我都被你说懵了!” “你诳他那么多银子作何?”赵宇问道。 “自有我的用意!”二白道了一声,笑道,“等事成之后,我分你一份!” 赵宇勾唇,“那倒不必,只是这么多银子,他一下子未必能拿的出来!” 二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转着,思忖道,“看来,我还要提点他一番才是!” 赵宇长眸中暗光微闪,取了茶盏遮掩。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语气熟稔,谈笑晏晏,不似刚认识几日的人,倒似十几年的故友一般。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宇身后的老奴上前两步,恭敬道,“公子爷、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去了!” 赵宇目中滑过一抹暗沉,却转瞬即逝,仍旧一副淡笑轻懒得模样,起身同二白告别。 送走了赵宇二白回来时,七娘正站在廊下,一副沉思的神情,缓声道,“掌柜,这人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他带的下人也不似一般家奴,你对他可了解?” 二白脸上挂着无谓的笑,“七娘放心就是!” 七娘眉目间担忧更甚,抬手拂了拂二白肩膀的细尘,“掌柜,这几日你在忙什么?” “七娘,也许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疑惑,我可能不能一一跟你解释,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七娘妩媚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她,半晌,勾唇一笑,“好,不管你做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我们也一直都站在你身后。” 二白抱住她手臂,头枕在她肩膀上,“谢谢七娘!” 君澈回来时还忍不住心中雀跃,待回到府中,仔细一琢磨,立即开始犯愁,按照高人指点,如果在四角都放上金子,那至少要几千两。 几千两的黄金,就是几万两白银,他一时之间去哪弄那么多银子? 之前因为御前指挥副使的事,他爹君冥烈大发雷霆,这段日子对他管教上也严格了许多,若是在府里支银子,日后若查问起来,事情暴露,恐怕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一晚上又是害怕又是焦虑,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就跑到二白的住处等着。 二白刚醒,还有起床气,随手把他往外一推,“我还没洗脸呢,出去等着!” 君澈是摄政王之子,平时在上京都是横着走,偏偏在二白这,半点火气没有,讨好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金晃晃的簪子放在桌子上,忙往院子里去了。 二白拿起那根簪子看了看,噗嗤一笑,随手赏给了果子,“拿着玩吧,不喜欢就当了换糖吃!” 果子咧了咧嘴,“小姐,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君澈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耐心的等着,不一会就见林嫂从厨房里端了早饭过来,在桌子上一一摆开。 橙黄的豆汁,还有两碟翡翠虾饺,两碟灌汤包,另外还有一小碟芥菜丝,拌了麻油香醋,看上去十分诱人! 君澈盯着那红油菜丝直咽口水,他今日出门早,没吃早饭,之前还不觉得饿,看到这汤包咸菜,突然便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平时,家里的山珍海味也不曾有这般食欲。 抬手拿起筷子,刚要夹个包子,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清咳。 君澈抬头,就看到二白斜斜的倚着葡萄花架,嘴角噙着笑,淡淡的看着他。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君二公子竟然红了脸,讪笑一声,“二白,来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二白挑眉看着他手里的筷子,问道,“饿了?想吃。” “早晨出来时忘了吃饭!”君澈看着那包子道。 “包子十两银子一个,豆汁五两一碗,概不还价,谢谢!”二白眯眼浅笑。 君澈瞪大了眼,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又露出他纨绔公子的嚣张凶恶, “讹钱是不是?” 二白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了包子湛了香醋,轻描淡写的道,“吃不吃自愿,又没一定要你吃!” 汤汁流在青花白底的碟子里,香气诱人。 君澈脸色不好看,目光却粘在那包子上,又看了看二白晨光下明媚轻灵的俏脸,越发气闷,偏偏拿她无可奈何,半晌,冷哼一声,“不就是几十两银子,本少难道连个包子还吃不起!” 说罢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趾高气昂的看着二白。 二白招呼果子过来收了金子,将一碟包子往君澈面前一推,弯唇笑道,“吃吧,多不退少要补!” 君澈看着二白笑脸飞扬,又气又心痒,哼哼了两声,注意力集中在汤包上,欢快的吃了起来。 君二公子吃了一锭金子的汤包,心满意足的倒在椅子上打嗝。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昨天大师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二白端着清茶慢饮,淡声问道。 君澈一个激灵起身,似乎此时才想起来今日来找二白的目的,顿时皱眉道,“本公子正发愁呢!” 第二卷034 税银 “愁啥?”二白挑眉。 君澈俊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让本少一时去哪去找?” 二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能吧,你可是君府的公子,你们君家跺跺脚都能让上京颤几颤,你会拿不出区区几万两银子,说笑呢?” “银子我家里有,可是、”君澈为难的道,“你有所不知,我爹最近对我管的严,我不愿让他知道此事。” 祸害良家少女,又逼人致死,这事他的确不敢让他爹知道。 “那就有点麻烦了!”二白皱眉。 “要不咱再去找找那位大师,看能不能往后推推,等我筹齐了银子在办!” 二白哂笑一声,“那有何不可,你就算明年再办,人家大师也不管你啊,反正宋媛找的又不是他。” 说罢,二白淡定的喝茶。 君澈脸色一白,想起宋媛那张惨白的脸和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顿时背上一凉,没了主意,“那该如何是好?” 二白想了想,道,“你既然是君府公子,在上京难道就没啥狐朋狗友啥的,这个时候不找他们,何时找?” 狐朋狗友? 说的也太直接了! 君澈脸色有几分难看,刚要发怒,突然想起一人,明文璟。 眼珠一转,君澈顿时笑道,“的确有一个人可用!” “嗯,那赶紧去用吧,俗话说患难见真情,现在是时候验证他们到底是狐朋还是狗友了!”二白认真的道。 君澈得意一笑,“当然是、” 随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脸色一沉,起身往外走。 二白在后面喊道,“君二,明天早晨再过来吃早饭哈!” 君澈脚步一顿,回身狠狠瞪了二白一眼,等这事一完,他一定好好收拾这个丫头,上了马车,出了巷子快马加鞭的走了。 君澈从二白那出来,去了明文璟常去的那条街,果然远远的便看到他正和几个酒肉朋友往酒楼里走。 想起二白说的那句狐朋狗友,君澈心头沉闷,说起来,他好像结交的真的都是这些人。 忿忿叹了口气,君澈在让车夫在酒楼门前停下,下车走了进去。 一进门,掌柜的便亲自上前,点头哈腰的将他请了进去。 这一瞬,君澈将在二白那受的挫忘了,又变成了他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在掌柜的谄媚讨好下,抬着下巴往楼上走。 明文璟见君澈来了,立刻邀请他入席同饮。 君澈瞥了一眼雅房里的人,悻悻道,“不了,本少今日心情不好,你们喝吧。” 说吧,进了隔壁雅房。 回座以后明文璟想了想,觉得不安,和同席的几人道了一声,出了门往君澈的房间走。 敲门进去,果然见君澈正一人喝闷酒,见他进来只扫了一眼,又继续倒酒。 明文璟在他对面坐了,满脸堆笑,讨好道,“二爷今日怎的了,竟借酒浇愁,可是为了哪个女人?” 君澈冷笑一声,“本公子何时为女人愁过?” 明文璟忙嬉笑道,“小弟失言,自罚三杯!” 说罢果然倒了三杯酒,一连饮尽。 “那二爷为了何事犯愁,不妨告诉小弟,若能帮助二爷,小弟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文璟一抹嘴上的酒渍,语气郑重。 君澈叹了一声,“此事有点难,文璟弟怕也是难办。” “二爷说笑了,这上京还有咱两人办不成的事?二爷别让小弟猜了,赶快说来听听。” 君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皱眉道,“最近我需要一笔银子,可是你知道,我父亲近两日对我颇有微词,我不想让他知晓此事,又无处筹银,才生烦忧。” 明文璟立刻笑道,“原来是银子的事,二爷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就是!” 君澈直直的看着他,“至少、要五万两!” 明文璟一怔,半晌,干笑两声,“若是几千两,小弟可随便拿出来送给二爷,可这几万两,小弟也一时无处筹措!” “果然,等到用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中用的!”君澈冷嗤一声。 明文璟脸色难看,讷声道,“二爷此话却是打小弟的脸了,这几万两银子一下子拿出来,的确有些为难。不然这样、” 他话音一顿,似有了主意,忙倾身道,“我正好有几个朋友就在隔壁,我去向他们筹借一下,应该没问题。” 君澈脸色不虞,冷声道,“你难道想让本少借银子的事弄的人尽皆知?行了,你出去吧,以后有事也不必来找本少!” 明文璟闻言脸色立刻一白,思忖片刻,踌躇道,“二爷别急,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君澈懒散的坐在雕花木椅上,撇眼过来。 “昨日,正定府刚上缴了五十万两的税银,还未登册入库,不然小弟先拿出来,给二爷先用,待有了银子,再填补亏空就是。” 明文璟的舅父蒋得城在户部任金部侍郎,前段时间因静安侯的嘱托,也给明文璟按了个书令史的闲职。 明文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极少上工,偏偏昨日去了,和几个户部同僚闲聊的时候听说正定府的税银到了,此时想起来,正好派上用场。 “这事可行?”君澈问道。 “二爷放心,我去求求我舅父便是了!”明文璟满满的胸有成竹,五十万税银中取区区五万两出来,只要无人告密,短时间内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此事便拜托文璟弟了!为兄敬你一杯!此事若办成,为兄定记一个大人情。”君澈愁眉一展,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不敢,二爷客气,为二爷解忧是小弟的福分!” 两人互相客气恭维一番,一直喝到晌午,才各自离去。 下午明文璟便去户部找了他亲娘舅。 蒋得城开始并不同意,却耐不住明文璟的软磨硬泡,何况他这户部侍郎的官职也是靠静安侯府庇佑,自然也不敢太得罪明文璟,答应考虑考虑此事。 回府后仍旧觉得此事不太稳妥,夜里思虑此事,忍不住连连皱眉叹气。 宠妾柳胭儿一扭细腰坐在他腿上,伸手给他解衣扣,柔声问道,“老爷为何事忧愁?” 蒋得城将此事一一说了,踌躇道,“税银虽然还未入库,但终不稳妥,不然我在家里取五万两银子给文璟急用。” 烟柳立刻一嘟嘴,嗔道,“五万两银子老爷怎说拿便拿,那明文璟若是知道你是从家里取的银子给他,定然不会再还了。再说,若是被静安侯知道咱家中有这么多银子,能不疑您吗?” 蒋得城思忖点头,“胭儿所言极是,那依你该如何是好?” 烟胭儿一双柔胰探进他衣衫内,笑道,“依妾身的意思,就用那税银最好,明文璟若还便好,不还您还可以往侯府上推,将来这税银若无人追究,明文璟还了,老爷还可以、” 她莞尔,凑到蒋得城耳边低语了一句。 蒋得城大笑点头,褪了身上女子的衣服,抱着往床榻上走, “还是胭儿最懂老夫的心,此事就这样定了!” 第二卷035 再遇明鸾 第二日蒋得城便派人悄悄将五万两税银运了出去。 不到傍晚,这五万两银子便到了君澈手中,又让人兑换了金锭,藏匿于他在上京另一处别苑中。 心中大石落地,君澈兴奋的一夜未睡,第二日迫不及待的便去告诉了二白。 二白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眼假寐,听他说银子筹齐了,睁开眼,半是恭维半是嘲讽的笑道,“果然是君府二公子,五万两银子,一日便齐了!” 君澈笑的得意,翩翩摇着纸扇,“那是,你不是说本公子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本公子便让你瞧瞧!” 二白看了看渐渐烈的阳光,抬手在眉上一遮,自语道,“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呢!” “热啊?”君澈问了一句,想也未想,走到二白身后拿了楠木嵌金玉的白纸扇为她扇风,“凉快了没有?” 果子正拿着团扇出来,站在廊下便看到之前不可一世的君二爷正拿着扇子伺候她们家小姐,浑身抖了一下,对她家小姐的敬佩之心又上升了一层,她转身又回了屋。 君二爷伺候人的手法虽然生疏了一点,但二白勉强受了,端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随意的问道,“说来听听,到底是哪个狐朋狗友帮了你?” “明文璟,静安侯府的公子,你不认识!”君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随口答道。 “原来是侯府公子,怪不得!”二白恍然一声,突然语气一转,嗤道,“说起来你还是摄政王家的公子呢,竟不如侯府的一个庶子,人家五万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看看你,憋的跟个王八似的,啧啧!” 君澈顿时脸色一青,唰的收了纸扇,哼声道,“你知道什么?他一个庶子哪有那么银子,不过是依仗他舅父在户部,拿了税银出来、” 说罢自觉失言,忙闭了口。 二白挑眉道,“税银?” 君澈坐在椅子上,无谓的笑道,“得,告诉你也没什么,这银子的确是税银,不过本公子就是借用几日,等手头宽裕了,还是会还回去的!” 二白嘴角牵起,淡淡点头,“这明府少爷对二爷果然是真爱,宁肯冒贪污税银的罪名也要帮你,二爷万万不可辜负这片情义才是。” “那是、”君澈仰头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面露得意,突然眼珠一转,顿时收了笑,脸色有些发黑,“真爱?辜负?” 二白斜他一眼,“夸你呢!” 君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哼哼了两声,又躺了回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放符纸?”二白问道。 君澈闻言脸色一沉,“自然越快越好。” 说罢凑近二白,有些不安的道,“昨夜我又梦到宋媛了!” 二白倒吸了口气,目光凝重,“那自然是快些更好,大师说的时辰还记得吗?” “记得!”君澈点了点头,神情又有些恍惚,问道,“宋媛是在她房里上吊的吗?”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清楚了,我听说自从宋媛死了以后,宋宅里半夜总有女子和孩子的啼哭声,宋家人害怕都搬走了,就剩个空宅子在那,估计宋媛上吊的绳子还栓在房梁上,所以很好找的。” 二白说的轻描淡写,君澈却吓白了脸,颤声道,“二白,你跟我去看看吧!” “不去,万一宋媛的魂魄不散还在那房里,看到我和你一起去,误会吃醋了咋办,不去!”二白坚决的道。 “二白!”君澈拿着扇子又给二白扇风,讨好道,“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你得帮我!” 二白喝着茶差点呛着,“咱俩啥交情?别瞎套近乎啊!” 君澈脸上笑容更深,“你上次不是说过不打不相识?” “那我打你还打对了?”二白挑着眉梢。 “打的好,绝对打的好!”君澈正色道。 “那行吧!”二白放下茶盏,拂了拂衣服,“看在我打过你的交情上,我就陪你走一趟,不过我出场费可贵!” “出场费?”君澈一愣。 “不懂?”二白手指敲了敲桌子。 君澈看了看她嫩白的手指,想了想这丫头的性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懂、懂!” 说罢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金锭放在桌子上,俊脸勾笑,“够不够!” 二白欢喜的将金锭在手里掂了掂,真诚赞道,“不错,你比明硕聪明!” “明硕?”君澈不解,这跟明硕有什么关系。 二白已将金锭收起来,起身往外走,“走了!” 君澈忙在身后跟上。 两人先去了宋宅,宋媛的房间里,那白绫果然还悬在那里。 偌大的宋宅不见半个人影,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明明是大白天,却感觉阴风阵阵。 君澈浑身冒冷汗,看过之后忙拉着二白离开。 站在街上,看着喧闹的人群,君澈脸色才恢复了几分血色,见快晌午了,带着二白去吃午饭。 两人坐在马车上,君澈掀着车帘四处张望,看到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两眼发直,忍不住在人家脸上胸口逡巡,马车走的远了,还探着脖子向后看。 二白摸了摸袖袋里的金锭,忍住了一脚踹他出去的冲动。 突然听到君澈惊愕的“咦”了一声,二白顺着撩开的车帘看去,见外面的水粉摊上站着一藕粉长裙的女子,气质脱俗,优雅如兰,正是那日在临江阁见的明鸾公主。 二白凑过去,眯眼笑道,“那不是明鸾公主,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啊!” 君澈回过头来,“你认识明鸾?” 二白点头,“前几日见过一面,如此美人,自然一见难忘。” 君澈再次看向明鸾的背影,眼中有倾慕,似还有一丝惧怕,痴痴道,“的确让人难忘!” “怎么,你也喜欢她,喜欢就去追啊,追不到就抢,这不是你的强项。”二白把玩着车帘上的流苏,半真半假的笑道。 君澈耸了耸肩,“这丫头带刺,碰不得!” 几年前挨的那次打,现在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说罢,他又冷嗤一声,“再说,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君烨,本少也犯不上!” 二白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清眸没有半分波动,只懒懒闭上,做假寐状。 街头便有个不错的酒楼,二白两人进去,找了个凭窗的座位,君二爷财大气粗,要二白随便点菜。 二白自然也不跟他客气,指着挂了菜牌的那面墙,淡声道,“就炒这一面墙的吧。” “噗!” 君澈一口茶喷了出去,惊怔的看着二白,又回身看了看那面墙,磕磕巴巴的道,“一、一面墙?” 小二也第一次见这样点菜的,哈腰笑道,“您两位吃,是不是有点多了?” 二白无辜的挑眉,“不是说随便点。” 君澈轻咳了一声,讪讪笑道,“对、随便点!” 说罢转头对着小二道,“听她的,墙上所有的菜都点了!” “好咧,您稍等!”小二忙转身去了。 很快,菜一道道上来,一个桌子摆不开,又拼了一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二白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等下再来人也够了!” “谁要来?” 君澈问了一句,话音还未落地,就见明鸾带着丫鬟进了门。 二白挑眉,托腮笑道,“这不是来了一位。” 第二卷036 一更 明鸾一身藕粉色缎地绣花百蝶裙,面若春桃,身若拂柳,气质淡雅出尘,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她带着丫鬟,身姿款款往里面走,此时靠门的桌子上一大汉突然起身,目露淫邪,扑身跟在明鸾身后,一把拽住她手腕,醉醺醺的眯着眼睛在她身上贪婪的扫视,喷着酒气笑道,“美人儿,陪大爷来喝两杯吧!” 明鸾大惊失色,用力的挣着手腕后退,咬唇道,“放肆,放开我!” 她身后的丫鬟更是惊慌,伸手拍打那醉汉的手臂,“大胆!快放手,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我家小姐是明鸾公主!” 可惜这酒楼不大,里面坐的也是一些平常百姓,听说过却没见过公主大驾,那大汉神情更加轻浮,咧嘴笑道,“公主?我还是王爷呢,和公主正配!” 大堂里传来一阵起哄的大笑声。 二白轻叹一声,这明鸾公主真是长了一副吸引醉汉的体质。 明鸾脸色苍白,越发惶恐,用力的挣扎,那柔弱的姿态,更让那醉汉心痒难耐,伸手往她脸上摸去,“美人儿别怕,陪爷喝了酒,让爷好好疼你!” 小丫鬟几乎哭出来,四处哀求,喊道,“救命啊,谁救救我家小姐!” 然而那大汉似是这条街上的一霸,众人中有不忿者,却无人敢上前说话。 二白猛的一拍桌子,怒斥道,“当众调戏公主,太过分了!” 正愣怔的君澈被吓了一跳,没有什么底气的道,“确实、太过分了!” 的确没啥底气,因为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没少干,不过他可用不着强迫,这样一想,又坦然了。 “对于这种行为,我们要强烈的谴责!”二白义愤填膺。 君澈,“……。” “那你还楞着干嘛?”二白瞥向君澈。 君澈一怔,呆呆的问道,“我、我上去谴责?” 二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不是喜欢明鸾,现在正是你英雄救美的好时机,还不赶紧把握!” 君烨眼珠一转,缩了缩肩膀,“还是算了吧,明鸾有事君烨肯定会出现,我还是看着比较好,省的一会说不清楚!” 二白嫌弃的瞥他一眼。 此时那边越发热闹起来,掌柜的怕闹出事急忙跑过来劝解,那醉汉却死死的抓着明鸾不放,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见有人围观,越发的耍起酒疯来。 跟着明鸾的小丫鬟到是机灵,一看事情不妙,反身出了酒楼。 君烨也许的确是上天派来守护明鸾的,小丫鬟正站在街上不知所措时,便看到君烨的马车正驶过来,她忙上前拦住,大声哭喊道,“君公子、我家小姐出事了,您赶快去看看吧!” 车门被猛的推开,露出君烨冷贵的清颜,不待他出声,他身后又钻出一人来,急声道,“明鸾?她在哪?” 小丫鬟一指酒楼,“就在里面。” 慕容遇冷然抬头,最先跳下马车,向着酒楼内纵身而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进了酒楼,待看到被大汉纠缠的明鸾,君烨眸子清寒,身影一飘,刹那便到了明鸾身后,伸手将她揽过,抬手拂袖,一股强烈的罡气将那醉汉扫去。 九尺高的壮汉被直直扫飞出去,撞在房柱上,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整个大堂都静了静,明鸾脸色苍白如纸,梨花带雨,柔弱不堪,顺势倒在君烨怀里, “烨,幸好你来了!” 君烨看到她手腕上的青痕,眸色沉了沉,声音却轻缓低柔,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别怕,我在!” 明鸾垂泪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 慕容遇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神情一黯,转头走向那醉汉,掏出匕首,在他面前蹲下身去,笑问,“哪只手碰了明鸾公主?” 他俊秀的面上带着亲和的笑,声音也含笑,然而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 大堂内传来怯怯私语声,人人惊惧的看过来,不曾想那女子竟真的是明鸾公主。 那大汉被撞断了肋骨,浑身剧痛,看着那刀光一闪一闪,更是吓的脸色惨白,一股尿骚味从他双腿间散发出来,“大爷,大爷饶命,小的喝醉了。” “现在醒了酒?来,告诉本世子哪只手?”慕容遇唇角依旧勾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大汉忍痛向着后面退去,两只手隐在身后,浑身哆嗦,“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慕容遇失去了耐心,“既然不说,本世子只能全部砍下来了。” 大汉一听再不敢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着胸口的剧痛砰砰在地上磕头,九尺高的汉子涕泪横流,“大爷饶了我吧,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消几下,他额头便磕出血来,鲜红的血痕顺着脸一直流到地上,看上去分外狰狞。 慕容遇冷哼一声,刀光一闪,向着他手腕间划去,却听身后一声清喝, “阿遇!” 慕容遇闻声转身,温柔的看着明鸾,“怎么了?别怕,闭上眼睛,不要看!” “阿遇!”明鸾看着那求饶痛哭的大汉面露不忍,“算了,饶了他吧,我想他以后定然不敢了!” 大汉立刻跪着往明鸾面前爬了几步,头连着磕下去,“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公主真容,公主大人大量,饶小人一命!” “以后万万不可再恃强凌弱!”明鸾气质脱俗,淡声警告,带着几分公主的气势。 “是、是,小的再不敢了!” 慕容遇手中匕首一挥,顿时插进他按在地上的右手上,只听杀猪似的惨叫声响起,那大汉捂着手滚在地上哀嚎惨叫。 君烨带着明鸾后退一步,高挺的身体将她挡在身后。 慕容遇走到大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浅笑问道,“你叫潘老奎是不是?” 那大汉满是血痕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小人!” “这条街是你管?今日本世子看公主的面子留下你的手,今后明鸾公主到这条街上来,你给本世子护好了,公主少一根头发,我就剁你一根手指,明白吗?” “是、是,小人遵命!”潘老奎脸色惨白,抱着受伤的手再次跪下去。 “滚吧!”慕容遇瞥他一眼。 潘老奎忙谢恩,起身连滚带爬的出了酒楼。 ------题外话------ 五一期间十二出门,所以不能双更了,但不能失言,所以,选在今天双更,下午4点左右还有一更。 顺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二卷037 二更 酒楼里静可听针,吃饭喝茶的无人敢出声,唯恐被牵连。 掌柜的更是早已躲到账台下面,不敢露面。 君烨带着明鸾往外走,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大堂里跟着人群一起看热闹的二白。 不是君烨特意去注意,而是二白那一桌实在是太醒目。 两张桌子拼到一起,菜摆的满满的,就坐了二白和君澈两个人。 见君烨扫过来,君澈顿时打了个哆嗦,往房柱后缩了缩身子,祈祷君烨并未看到他,却绝望的看着君烨缓缓走了过来。 “小丫头,你怎么在这?” 看到二白,慕容遇异常高兴,笑喊了一声。 二白唇角挂着笑,“不在这怎么看到你英雄救美,好威风啊!” 慕容遇撇唇笑了笑,看着桌子上的菜,“怎么点这么多菜?” 二白容颜娇俏,耸了耸肩,“上次你请的我,这次我请你,自然不能寒酸!” 君澈抽了抽嘴角,明明是他花得银子,她到会卖乖讨巧。 “你怎么知道本世子回来?”慕容遇双目潋滟,明显不信。 二白挑了挑眉,“猜的!” 君澈看到君烨过来,不得不起身,讪讪向着他问安,“大哥!” 君烨在两人身上一扫,神色冷隽难测,凉凉瞟了二白一眼,眸中泛着冷意,甚至比方才更甚,淡淡的问道,“二白,你一直在这?” “对啊,你进来之前,我一直在这!”二白浅描淡写的道。 “那你也看到了明鸾公主受那人欺辱?”君烨温淡问道。 二白唇角依旧噙着笑,目光却渐冷,“对,看到了!” “为何袖手旁观?”他直直的看着她。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见过明鸾,不可能不认识。 二白亦毫不畏惧的回视,勾唇一笑,“大司马说笑了,明鸾公主,身份尊贵,尚且不能震慑那醉汉,大司马凭什么要求我一个弱女子上去解围,他能听我的吗,打了我怎么办?我虽然不是公主,但也惜命的很!” “因为本尊知道你能做到!”君烨气势冷贵,咄咄逼人。 二白哂笑一声,“大司马实在高估小人,再说,就算我可以,但我不想,您预备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废了我的手?” 此话一出,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冷了下来,闷热的空气似刹那凝结。 慕容遇挑眉看着君烨,“君少,我理解你关心则乱,但你这样说二白,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况且,君二公子也在,你要责难,是不是该换个人?” 君澈闻言顿时脸上一白,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没来得及上去阻止,你们就进来了!” 明鸾目光闪烁,在二白和君烨身上逡巡,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似有什么不寻常,虽然看上去两人都冷淡疏离,甚至针锋相对,但那感觉却似亲近的人之间怄气一般。 她心中有些慌乱,忙伸手拉了拉君烨的衣袖,软声道,“烨,这事和锦姑娘无关,锦姑娘说的也对,她一个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不要迁怒他人。” 君烨幽幽沉沉的看着二白,然后长眸冷冷一扫君澈,“听说父亲这几日不许你出门,你现在应该在哪里?” 君澈踉跄后退一步,倚在房柱上,干笑道,“是,我、我这就回去!” 说罢也不管二白,转身跑了。 “烨,我累了,想回去!”明鸾受了惊吓,脸色有些憔悴,目光盈盈的望着君烨。 “好,我送你回府!” 君烨清凉如水的目光在二白面上滑过,带着明鸾往外走。 转眼之间,便只剩二白和慕容遇两人。 “你的公主走了,还不追上去!”二白拿着酒壶倒酒,一个人自斟自饮。 慕容遇黯然轻笑,“有君少在,我去作何?” 说完,去拽二白手腕,“走吧,小丫头,我也送你回家。” 二白挣开慕容遇的手,缓缓摇头,半垂的长睫轻颤, “不要,我点的菜还没吃,我的酒还没喝,你自己走吧。” 看到二白的样子,慕容遇突然生了几分心疼,抬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挑眉笑道,“不是说要请本世子,那我陪你喝酒!” 二白抬头笑了笑,桃花眸中有隐隐的泪珠闪烁,笑容却那样纯净温暖, “好啊,我们喝酒!” 她说着喝酒,喝的却并不多,吃菜吃的也很慢,一点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看上去难以下咽,可是一直也未放下筷子。 慕容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故意捡了上京里的趣事说给她听,见对面的少女被逗的开怀大笑,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吃到别的客人都走了,二白才起身,“我吃饱了!” 出了酒楼,慕容府的马车已经外门外等候。 二白拍了拍肚子,淡笑道,“我吃撑了,想一个走回去,顺便消消食,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家吧!” 慕容遇哪里肯让二白一个人回去,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句,道,“那我和你一起消食。” 二白想了下,微一点头。 两人顺着长街慢行,街上行人熙攘,慕容遇护着二白不被人撞到,竟也十分的细致体贴。 “二白,今日君少他因为明鸾的事有些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慕容遇轻声道。 二白面色淡淡,点了点头,“恩,我知道。” “其实以前的明鸾比你还嚣张厉害,别说是一个醉汉,就是匪徒站在她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将对方耍的团团转。”说起明鸾,慕容遇脸上一片自豪和柔和。 “那现在呢?”二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现在、”慕容遇面色有些沉重,一改平日的轻佻,正色道,“我和你说说明鸾的事吧,你若听了,也许就会对她的看法改变,也会明白明鸾对我们来说为什么是不一样的。” “好啊,说来听听!” 第二卷038 我们的明鸾 慕容遇思忖了片刻,似在考虑该从何处说起,半晌,才道,“你应该听说过,明鸾是长公主的女儿,也是静安侯府唯一的嫡女,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 “就在她出生刚满一个月的时候,北跶突然进兵大燕,摄政王远在南疆平反,朝中无将,长公主义无反顾的领兵前往守城,然后把明鸾送进宫中,由太皇太后抚养。” “半年后长公主凯胜归朝,因太皇太后极爱明鸾,又因明府中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明鸾并未被接回去,而是一直养在宫里,直到八岁。” “我第一次遇到明鸾的时候是九岁,作为太子陪读入宫,在太学馆里看到太子身后跟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瞪着漆黑的眼珠打量我,开口笑道,好漂亮的小姐姐,是来给小宇子做童养媳的吗?” 慕容遇沉浸在回忆里,脸上一红,继续道,“我那时生的的确像个姑娘,也最讨厌别人这样说,然后大哭起来,转身便往外走。明鸾追出来,抓着我的手臂使劲的摇,问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做童养媳,乖,我让小宇子以后疼你。” 二白闻言噗嗤笑了一声,低着头,抬手揉了揉鼻子。 慕容遇也有些不自然的笑,“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明鸾长的多可爱,粉雕玉彻的一个小人,奶声奶气的说话,偏偏能气死人。我哭的更加厉害,还是太傅闻声出来,板着脸斥道,明鸾,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然后我便知道,原来她就是明鸾。”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便每日一起上课,明鸾最小,可是功课却是做的最好的,连太傅都经常夸她聪慧,太子是从明鸾满月便看着她长大的,更是把她护的像是珍宝一样,睡同塌,食同案,寸步不离。” “我那时候还小,又贪玩调皮,每次闯了祸都是明鸾帮我出主意善后,她明明比我小六岁,可是不知怎的,后来我反倒成了她的小跟班,凡事都喜欢依赖她。” “如此过了两三年,君烨和君澈也入宫读书,不知为什么,明鸾极不喜欢他两人,没几天就把君澈给揍了,从此君澈便对明鸾有了阴影,再不肯进宫。” “在太学馆里,明鸾还有我和太子三人抱成团,故意孤立君烨,明鸾更是和君烨互相看不顺眼,几番设计捉弄他,但君烨也极聪明,次次都能躲过去,甚至有一次还害明鸾被长公主训斥,两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直到后来有一天,摄政王吩咐君烨去办一件事,被明鸾听到了,她也偷着跟了去,然后一夜未归。那一夜太子殿下几乎急疯了,带着侍卫满城的搜寻,却在天亮时看到君烨骑马抱着明鸾进了城。” “那天晚上发生什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君烨遇到了刺客,两人在山林里逃了一夜才逃回来,明鸾受了伤,昏迷了两天,君烨和太子两人也未合眼的守了两天。” “从那以后,君烨对明鸾的态度大变,无论明鸾如何欺负他,他也不会再像之前冷冰冰的反击,反而开始包容,太子却开始不高兴了,所以太学馆里,仍旧每日硝烟弥漫。” 二白一路垂眸听着,默不作声,长睫遮挡住里面幽幽光华,如莲花在夜雾中轻绽,美的寂静无声。 慕容遇低低浅笑,很少见他笑的这般真挚, “那个时候每日都不得消停,被明鸾带着一起戏耍太傅,看君烨和太子殿下斗气,背书挨手板,可是那几年却也我们人生里最开心放松的日子,那样美好,又那样短暂。” 话音一转,他声音多了几分沉重,“明鸾八岁生辰的前一晚,长公主接她回府,恰好那一晚,明府出了事。” 他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继续道,“那一夜之后,长公主得了疯症,明鸾也一起被禁足在后院,再不许入宫,甚至不许出府半步,外人也不得探视。” “我们几人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入明府探望明鸾,买通了明府的下人,也只知道明鸾性命无忧。” “太子殿下为了见明鸾,日日守在明府外,有一夜下了大雪,他整个人都被大雪覆盖,等宫侍找到他的时候,太子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宫内所有的太医守了三天,才将他救活,之后当时的皇上因病薨世,太皇太后也因为长公主和明鸾的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过世了,太子登基,从此沉迷后宫,再不提明鸾半个字!” 二白闭了闭眼睛,双手隐隐颤抖,眼前一片水汽朦胧。 慕容遇沉浸在回忆中,“再之后,君烨听从他父亲摄政王之命,从军前往边城守城,而我也因为我外祖父的病逝回到青州,之后几次辗转也入了军,到成了君烨的部下。” “等我们再回到上京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明鸾依旧在禁足中。” “后来还是因为君烨的关系,明府渐渐放松了对明鸾的看管,允许她出府,但仍旧不许她进宫。” “六年后的明鸾经过那一次剧变和六年的幽禁性情大变,甚至样子也变了很多。” 说到最后慕容遇声音低沉含痛,似还有淡淡的自责。 二白停下脚步,目光悠远,望着远处的重重楼阁,淡声问道,“你觉得明鸾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慕容遇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如果是我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六年,或许早已经疯了。”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明鸾。” 二白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你想告诉我什么,怕我因为君烨对她产生嫉妒之心,伤了她?” “二白你不会那样做对不对?”慕容遇斜斜勾唇轻笑,神色依旧是他惯常的轻佻,但目光却极为认真的看着二白。 二白耸了耸肩,半真半假的道,“她的确算是无辜的,到底怎么对她,看我心情吧!” 慕容遇嬉笑的凑过来,暧昧的眨着眼道,“你若有气不如撒在本世子身上,本世子随便让你处置,决不反抗!” 二白不屑他上下打量他,“你这小身板禁得住折腾?” “丫头你要不要试试?”慕容遇笑的越发猥琐。 二白脸色突然一正,看着慕容遇身后,惊愕的道,“明鸾公主你怎么来了?” 慕容遇笑容一僵,倏然回头,“鸾儿?” 然后身后哪有明鸾的身影。 二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试你个头,找你的明鸾去吧!” 第二卷039 金子 二白回去后睡了午觉,将做银饰的木箱取出来,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又开始做她的手工。 林妈看着稀奇,问果子,“小姐还会做首饰呢,手真巧!” 果子仰着下巴得意的道,“我们小姐厉害着呢,什么都会!” “傻妮子!”七娘走过来,点了一下果子的额头,“没看出来吗,掌柜的心绪不宁,去做碗冰镇酸梅汤来!” 林妈立刻憨笑道,“我去,你们都呆着,别忙!” 说完忙往厨房里去了。 果子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七娘深吸了口气,面色沉重,淡淡的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几日你别疏忽,尽心伺候掌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果子见七娘语气郑重,也忙正了脸色,“是!” 她给二白去送酸梅汤的时候,二白正用尖刀在一个银环上雕刻莲花纹,神情专注,看不出任何异样。 “小姐,天气热,林妈刚做了酸梅汤,用井水镇过,您喝一碗解解暑气!”果子轻声道。 “好,放在那吧!”二白头也不抬,只淡声回了一句。 果子放下汤碗,回头刚要说什么,目光落在二白的手上,顿时一惊,“小姐,你手怎么流血了?” 二白嫩白的手指上被刀刃滑了几道细小的伤口,她未理会,此时已经有血珠渗出来。 闻声,二白随意的瞟了一眼,“无妨,不用管。” “小姐,我替你包扎一下吧!”果子看着就觉得心疼。 “果子听话,你自己去玩,等我做完了这个如意扣就陪你。” 二白说着话,目光依旧落在那银环上,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果子讷讷点了头,转身往屋里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方才七娘的话,心中一涩,她家小姐的确有心事,这银饰她做了很多年了,手法娴熟,很久不会伤到自己了。 回头看去,阳光透过葡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破碎斑驳的光影,似有一层暗淡笼罩下来,在她周身环绕,将周围的一切隔绝,就连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都无法走入半步。 司马府中,君烨从外面回来,抬步刚要进书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急喝, “君少,二白丫头出事了!” 君烨倏然转头, “你说什么?” 慕容遇面色凝重,急急道,“二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君澈,被他派人刺杀,胸口中了刀,现在躺在医馆里生死不明!” 君烨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耳朵里嗡的一响,胸口似被重重一锤,血液逆转,全身都麻木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惊惧涌上来,他恍惚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往外走,走的踉跄急切,甚至忘了自己会轻功。 二白! 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他甚至不敢想象她受伤的样子。 谁也不能把他的二白带走,哪怕老天也不行! “噗嗤!”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君烨僵硬的身体呆在那,良久,俊脸上的血色才渐渐恢复,他猛然转身,看着大笑的某人,目中杀气升腾, “慕容遇!” 慕容遇渐渐止了笑,缓缓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淡笑道,“君少,我只是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别再伤害二白!” 君烨凤眸缓缓眯起,一掌拍开他的手,脸色阴郁,转身往书房里走。 一直回到书房,坐在宽大的雕花木椅上,他双手仍旧麻木没有半分知觉。 二白在葡萄架下坐到天黑掌灯,才大大伸了个懒腰,起身喊道,“七娘,果子,饭好了吗?我饿了!” 林妈从厨房跑出来,“好了、好了,就等小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过来替二白收拾,见那如意扣已经雕刻好,银环光滑莹润,上面雕刻着六瓣莲花,脉络清晰,甚至可以看到花蕊和上面的露珠,在灯火下一闪,栩栩如生,极为精美细致,竟比上京那些有名的首饰店里做的更好。 “真好看!”林妈不由的出口赞道。 “好看吗?”二白笑问。 “好看、好看!”林妈连连点头。 “送你了!” “啊?”林妈惊讶抬头,却见二白已经往饭厅里去了。 林妈拿起那如意扣越看越喜欢,又有些想不通,小姐她在这坐了一下午就为了做这件东西,看上去应该是很重要,怎么眼也不眨的就送了人。 想不通也不继续想,林嫂小心的将那如意扣包起来塞进怀里,只道自己找了个好主家,以后伺候要更尽心才是。 夜里过了亥时,二白带着果子和七娘,赶着马车出了门。 已是半夜,几乎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钩月隐在云后发出暗淡的光芒,街上越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哒哒声响,车轮滚滚,沿着长街一路西行。 马车在宋宅后门停下,二白跳下马车,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宅如今已经没有人住,院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楼阁亭台都隐在浓浓的黑暗中,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阴森恐怖。 果子紧紧握着二白的手臂,小声道,“小姐,怎么这么黑?” 七娘揶揄道,“有我们在,怕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怕那宋小姐会出来?” 果子逞强道,“我才不怕,再说那宋小姐活生生的人,就算出来,我也不怕!” 二白笑了一声,从墙角下取了一盏灯笼,用火折子点燃了,周围立刻亮堂起来。 几人进了阁楼,径直往宋媛的闺房走去。 楼道里越发漆黑,灯火将几个人的身影晃晃的映在墙上,果子脸色一白,紧紧的跟在二白身后。 待进了宋媛的房间,灯光一照,几人同时惊住。 满室的金光灿烂! 那些金锭金条堆满了房间的四个角落,发出明晃晃的光芒,在夜里璀璨生辉。 果子震惊的看着,结巴道,“小、小姐,这些,都是咱们的了?” 二白挑了挑眉梢,长长吐了口气,走入屋子中间,满眼生光,笑道,“对,都是咱们的!” 随手拿起一个金锭在手中把玩,二白笑的畅快,果然,只有金子,是最能让人高兴。 而且,永远不会背叛主子! “愣着干嘛,搬吧!”二白道了一句。 “哦、哦!”果子从怔愣中回神,连连点头。 宋媛上吊的白绫还挂在房间最中央,方才屋里黑还未发觉,此时七娘提着灯笼往屋里一走,果子被那白绫唬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别说那君二公子了,就是我进了这房间都觉得害怕渗人!” 二白拽了拽那白绫,笑道,“怕什么,就这一根白绫,让咱们赚了五万两银子,我给它供起来都行!” 果子笑道,“小姐,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本来是打算向侯府要银子的,现在侯府的银子没要到,反而讹了君二公子的!” 金子的光芒和灯笼的光线交错,闪烁出异样幽暗的光,二白勾唇一笑,眸子里有暗沉的光华,“别着急,一个个慢慢的来!” 七娘用床上铺的单子扯下来,几下便做了个布兜,招呼果子道,“来,往这里面装!” “嗳!” 果子欢快的应声,这装金子拿银子的活,多少也没人嫌累。 五千两黄金,三人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全部都装进了马车里。 装完以后,二白将放在金锭上的四道符纸仍旧放在四个角落上,用准备好的姜黄水喷在上面,纸上立刻出现奇怪的字符。 果子看的惊奇,“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小把戏!” 二白把字符放好,四处又审视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了,走吧!” 三人赶着马车出了宋宅后门的胡同,马车刚一拐出去,就见前面停了一辆马车。 她们来的时候,明明没有! 第二卷 040 如何不相干 已经过了子时,街上早就没有了行人,马车又正好拦住他们的去路,一见便知是冲他们来的。 七娘皱了皱眉,问道,“难道是被君澈发现了?” 二白盯着那马车,目光沉了沉,缓缓摇头,淡声道,“不会,以君二的性子,如果发现了我们,一早就会闯上去找我们对峙了,不会有耐心在这里等着。” “那会是谁?”七娘越发惊疑。 两辆马车停在那,静无声息,二白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静静等待。 夜色漆黑如墨,弯月隐入云后,一丝光亮也不透,浓郁的黑暗笼罩下来,让气氛更加诡异沉寂。 对面的马车上挂着一盏琉璃灯,明明灭灭的光芒的夜风中闪烁。 突然车帘被撩开,幽暗的光线下,露出男人清俊冷贵的脸,他长眸一斜,浅浅瞟过来,淡声道,“锦二白!” 七娘和果子一怔,同时看向二白,找她们掌柜的? 看上去像是大司马、君烨,她们掌柜什么时候和他又扯上了关系? 或者是消息走漏,君烨是替他弟弟来找她们掌柜的算账的? 二白脸色不好看,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冷淡的问道,“大司马深夜至此,找下人有事?” 听着二白疏离的语气,男人胸口的郁气又一点点涌上来,他声音温淡,“到本尊这来!” “太晚了,有事的话明日再说吧,请大司马让路!”二白语气淡淡,她现在也实在不想和他说任何话。 或者,无话可说! 君烨眸底沉了沉,唇角勾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两个选择,一,到本尊这来,二,你马车里的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京兆府尹的后堂。” 二白倏然抬头,隔着黑暗,直直的与他对视。 同样的黑夜,同样凝视,却再不见在香苏别苑的亭子里的亲昵和旖旎。 温言细语犹在,他心归了何人? 丝丝缕缕的痛在胸口处蔓延,似雕刻的刀刃刺入指尖,不是如何的撕心裂肺的疼,却渐渐麻木了四肢百骸。 半晌,还是二白妥协下来,跳下马车,走进两步,沉声道,“我过去,但你也要先让我的马车过去!” “小姐!” “掌柜的!” 果子和七娘同时低呼了一声,语气担忧。 君烨心思不明,她们宁愿这马车里的金子都不要,也不愿二白只身犯险。 二白抬手打断两人,清瘦的身影站在中间,脊背挺直,素颜如莲,气质淡定清卓,微微仰头看着君澈,等着他回答。 君烨看着她如星的眸子,薄唇溢出一个字,“好!” 他话音一落,赶车的侍卫立刻将马车掉头,把道路让了出来。 二白回身对着七娘两人道,“你们两人现在便回去,按照我们之前安排好的做,不用等我,回去后就洗漱睡觉,我这里不必担心,君烨他不会把我怎样。” 果子暗瞄了一眼对面的马车,忧声道,“小姐,我们不要这金子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去!” “难道你不了解你家小姐?”二白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笑道,“快走吧,否则一会他改了主意,我们都走不了!” 七娘还算冷静,她家掌柜的虽然爱财,却有尺寸,绝不会为了钱财让自己丢了性命。 而且君烨让她们带着金子走,说明也不是为了君澈的事来的。 她淡声问道,“你可有把握?” “嗯!”二白点头,“放心就是!” “好,我和果子回去后在门外留着灯,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走吧!” “小姐,你自己当心!”果子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 七娘也不再踌躇,看了看二白,微一颔首,拽着马绳,赶车上了长街,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白看着马车跑远,才极不情愿的往君烨的马车上走。 打开车门进去,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舒适奢贵的马车内,男人斜斜的坐着,抬眸看着她进来。 二白远远的离男人坐下,垂眸淡声问道,“什么事说吧,如果还是为了我为何不救明鸾的事,就不必说了,我说过,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过来!” 男人凉凉盯着她的脸,听她说了一通,只说了两个字。 二白转过眸子看着车厢的角落,想也不想的拒绝, “不要!” “不要?”君烨眯眸,眉宇间笼着阴郁,勾唇,慢条斯理的道,“那明日一早,你带着你的人去京兆府尹听审吧!” “君烨!” 二白咬牙冷喝一声,心中越发寒凉,就因为她看到明鸾受辱没去解围,所以他要替她出气? 调查她?要挟她? 男人凉薄起来,果然决绝的让人脊背生寒。 二白手掌握紧又松开,强迫自己冷静。 “过来,别再让我多说一遍!”男人依旧说的漫不经心,却不容置疑。 二白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挑眉笑道,“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男人突然直起身,揽住二白的腰身,轻巧的一个旋身将她放在自己双膝上,扣住她的腰身,缓缓笑道,“本尊还是喜欢这样和你说话。” 二白怔了一下,呆愣的看着他,眼中顿生恼怒,挣扎着要下去。 她现在抗拒他的亲近,抗拒他的气息,非常抗拒,甚至讨厌! 他要训斥便训斥,要抱就抱,凭什么? 君烨死死的扣住她的腰身,低声道,“别动!” 二白挣扎不开,力量和男人悬殊,心急之下,抬手向着男人的颈间劈去,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沉沉的看着她,“死丫头,谁教你的?” 二白瞪眼看着他,想要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来,却不妨他一个使力,将自己紧紧揽进怀中,手掌按在她肩膀上,她再动弹不得。 “君烨、你放开我!”二白盯着车厢上的纹路,冷声开口。 “别闹,说正事,今日的事办完,不许再和君澈厮混在一起!” 二白冷笑,“我为何要听你的,我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都不劳大司马过问,大司马不是说过我的事和你再没有干系,既没有干系,何必又要多管闲事?” ------题外话------ 君烨(冷漠脸):听说都要求换男主,有这事吗? 十二(堆笑脸):马上给您正名,您是男主最佳人选。 君烨(瞥眼):抹黑本尊的事就这么算了? 十二:放心,一定给您补偿。 君烨:嗯,你知道的,本尊想要什么。 十二(猥琐脸):明白!马上安排! 第二卷041 非她不可 君烨闭了闭眼睛,稍稍靠后倚在软枕上,深邃的黑眸看着她,“那日的话本尊收回,不许再提!” “你说收回便收回,你、唔、” 二白的话未说完,男人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下来,封住她的唇,衬她惊愕的一瞬,软舌滑入她口中,猛然翻搅。 男人的吻炽热而汹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急切,一路攻城略地,侵袭她推拒的香舌,纠缠、占领,不肯半分退让。 呼吸被夺,二白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熟悉的冷香和男人浓烈的气息似藤蔓一样沿着血液疯长蔓延,勾起身体里熟悉的记忆,融合、渴求。 二白心中越发羞恼,拼了命的反抗,挣脱不开便咬,两人几乎是厮杀一样,很快便有浓烈的血腥气在唇齿中弥漫开来,男人动作渐渐缓下来,细致且疼惜的吮吻她唇角上的血迹。 “混蛋、唔、” “放开我,去找你的明鸾公主,嗯、” “不是说再不管我,不是怨我袖手旁观、” 。。。。。。。。。。。。 二白每说一句便被吞噬一句,渐渐,她失去了力气,身体一点一点软下来,反抗不了,任由他吻。 男人的吻时轻时重,含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在里面,这段时日的阴郁、烦躁、想念,还有嫉妒,通通化作深吻,相濡以沫的让她感受和接纳。 良久,君烨稍稍离开女子已经微肿的唇瓣,见她唇色丰润潋滟,忍不住又啄了啄,低低笑道,“吃醋了?” 二白清冷的眸子里突然水光盈盈,长睫一眨,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毕竟君烨喜欢的人始终是她,然而今日看到他那般护着明鸾,她心中总有股郁气无处发泄。 此时方觉,她在意的很! 难过的的很! 君烨深深一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幽幽的看着她,胸口又疼又软,低头将她脸上的泪水吻去,低沉哄慰道,“别哭,乖,是我不好!” 二白抽泣了一声,扭过头去,脸色透白倔强,泪流的越发汹涌。 那些泪珠似澎湃的浪潮一样拍在他胸口,君烨一遍遍的吻去,低声诱哄,“不哭,不哭,乖!” 二白伏在他肩膀上,只觉心中抑郁难平,张口狠狠的咬下去。 男人一声不吭,唇角勾出低柔的浅笑,宠溺的抚着她长发,吻在她耳垂上,温热的呼吸暧昧的喷在还挂着泪珠的脸蛋上,“解气了吗?不解气本尊让你全身都咬一遍,好不好?” 二白耳边一麻,顿时失了力道,向后靠了靠,垂着头,默然不语。 那低落柔弱的模样,越发让人心疼。 君烨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继续吻着她,低声道,“今日在酒楼里看到你和君澈在一起,我心里吃味才会口不择言,另外,” 他语气一顿,微微抬起二白精致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淡淡道,“多年前,我曾经和明鸾有过私约,而现在我却喜欢上了别人,要娶别人,对她有愧。” 年少时的相处和心动总在他脑海中兜兜转转,环绕不去,嫁娶虽然只是一句儿时戏言,他却认了真,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爱上了一个叫锦二白的小女子,非她不可。 他对明鸾的确有愧疚,便想护着直到她嫁人为止,算是补偿,但上午伤了他的小女子,一日的辗转难安,慕容遇的试探终让他醒悟,事情不能两全时,他所顾及的,唯有她而已。 二白心跳似突然漏了一拍,脸上飞红,横他一眼扭过头去, “想的美,你要娶就娶?谁要嫁你!” 幽幽烛火下,少女清澈的眼眸蒙着一层泪光,似月华照春水朦胧,脸颊粉嫩,清透绝美,诱人欲醉。 君烨目光迷离幽深,听着少女娇嗔的声音越发心动,声音却轻淡含笑,“本尊有说那个‘别人’是叫锦二白吗?” 二白一愣,眉头一皱,推着他的手臂就要起身,然而她身形还未动,男人猛然将她压在身下,力气那样大,甚至将她身后的软枕都撞飞了出去。 随即,君烨重重的吻上来。 “二白、” “二白” 他半阖的眸子里似藏着星辰日月,那般辽阔深邃,幽幽的看着她,低喃出声。 二白抗拒了一下,桃花眸瞪着他,尤未解气,“我火大的很,不许你亲我!” “无妨,本尊替你泄火!”男人低哑说了一句,捧着她的脸不许她乱动,再次吻进她唇里。 “我要你!” “只要你一个人!” 似发誓般的低喃在耳边响起,如鼓声般震在心上,二白握着他胸前锦衣的手微微一紧,刹那便心软了下来。 炽热的吻在她唇上颈间流连,钜细靡遗,寸寸温柔蚀骨,缠绵中渐渐生了汹涌的力道,似要将她吞噬入腹一般。 二白身体玲珑,白皙如玉,在他的唇舌下渐渐酥软无力,只得更紧的靠向他。 她对他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明知是深渊,依旧无法控制的沉沦,她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否则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永劫不复,可身体里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劝服她,且全心的依恋他便好,且放纵片刻便好。 灯火那样昏黄,明暗闪烁,一晃多年,似一个长久而曼妙的清梦,在这一方天地中时光静止,仅有他两人,好似从未分离。 男人的吻那样炽热,似要将她的身体点燃,在三千业火中绽放出妖娆的美。 “君烨!”二白突然吸气,低呼了一声,抓紧了男人的肩膀。 “乖,躺好!”男人声音暗哑,拨开她的手,俯身下去。 第二卷042 初绽 二白躺在一片锦绣之中,似乎置身在云端,然后,暴风雨突至。 夜色愈静,车轮滚滚,微微水渍声,化成夜晚最美的天籁,随风轻散,辗转旖旎。 一寸温柔一寸刻骨相思,静月如霜,化入眉,深入骨,刻进少时年华,兜兜转转,终相携入梦。 薄雾轻凉,月华亦凉,唯有掌间炽热,生涩的承载,几经秋月春华,姣花月下初绽。 不知过了多久,二白闭上眼睛,吐气如兰。 君烨起身上来,将她拥入怀中,身下少女长睫颤的厉害,似每一下都挠在他心尖上,痒痒的发软,他低低徐徐的笑,声音哑到了极点,生出无限暧昧,“我的二白味道极好。” 说罢,又薄唇一勾,贴到二白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二白唰的红透了脸,咬唇看着他,一双桃花眸含波流媚,似娇似嗔,软糯喊道,“君烨!” 男人呼吸粗重,含住她的唇瓣,含糊的道,“甘若清泉,幽香如蜜,二白也尝尝!” 他唇齿间都是她的味道,二白脸色越发涨红的厉害,拉着衣服盖在胸前,轻笑了一声,左右闪躲。 “二白泄了火,本尊却难受的很,二白也替本尊纾解一下如何?”男人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哑哑的问。 然后抓着她的手往下。 二白被他唬了一跳,猛然回手,一张俏脸变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会,怕弄伤了你!” 她在这方面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所以不能怪她临阵退缩。 男人闷哼一声,呼吸越发急促,急切的吻着她,“我教你!” 说罢又抓着她的手按下去。 二白瑟瑟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 君烨不断的吻着她,手覆在她手上,突然眸子一闪,哑声笑道,“还记不记得你看的那本风月录里第二页的插图,今夜良辰美景,时机刚好,不如我们现在便试试?” 第二页? 是什么姿势? 二白转了转清眸,突然脸上一红,脱口道,“69?” “六九?”君烨低笑了一声,“想起来便好,要不要,嗯?” 二白自知失言,脸色红晕更深,咬着唇,连连摇头。 “本尊舍不得你用嘴,用手便好,只是看你方才喜欢的紧,我们一起,嗯?” 男人的尾声性感低沉,充满诱惑。 二白头摇的更厉害,“不要。” “害羞?”君烨爱极了她此刻娇羞妩媚的模样,抓了她的手沿着中裤滑进去,声音一暗,“今日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慢慢试。” 二白呼吸紧了一下,手不自觉的用力,立刻听到男人脱口而出的闷哼,“嗯、死丫头……” 二白大窘,刚要道歉,唇突然被重重封住。 夜色中,马车缓缓在街上行事,只闻马蹄声和车轮滚滚。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云破月初,银辉浅淡,在寂静的上京城上洒下一片柔和低迷的光芒。 良久,马车内突然传来少女嫌弃羞窘的声音,“怎么不提前说?衣服都弄上了,我怎么穿出去?” 然后是男人低哑却畅快的笑声,“无妨,本尊抱着你下去,没人敢往你身上看。” “自己清理,离我远点、唔、” “嘘!夜还长,我们继续…。” “我困了,要回家!” “我抱着你睡,乖!” …… ------题外话------ 删减过n次了…。呜呜呜 第二卷043 一夜的谈话 七娘和果子一夜都睡的不安稳,起来几次去二白房里,都未见她回来,天蒙蒙亮时才听到二白进了院子,正和刚起的林妈打招呼,要林妈烧洗澡水。 七娘披了衣服起床出去,太阳还未升起,晨雾缭绕,光线昏沉,少女从葡萄架下走过来,面色潮红,眸中含媚,唇角轻扬,前几日的黯然似一扫而去,整个人又鲜活起来。 “掌柜的!”七娘喊了一声忙走过去。 “七娘,怎么这么早!”二白扬眉笑了一声。 “怎么才回来,君烨他有没有把你怎样?”七娘担忧的问道。 二白脸色红了红,似晨曦在她眉梢眼角晕开,潋滟生媚,她目光闪躲,摇头道,“没事,我们谈了谈,他就放我回来了!” 君烨自然不肯轻易放她回来,定要带她去大司马府,最后还是她又妥协让他舒畅了,才肯放她回来。 脑子里蹦出马车里的情景,二白脸上一阵滚烫,好在天色还暗着,看不分明。 七娘疑惑的看着二白,什么话谈了一夜? 刚要问她,二白却转移了话题问道,“昨晚的事办妥了吗?” “是,已经安置妥当!”七娘道。 二白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神色疲惫,“七娘,我困了,想睡觉,不管谁来,都让他等着,等我睡醒了再说!” 七娘顿时有些心疼,“赶紧去睡吧。” 二白点了点头,困的已经快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往屋里走,却和正跑出来的果子撞了个满怀。 果子胡乱的披着衣服,似听到二白的声音着急忙慌的便起床跑了出来,此时忙扶着二白问道,“小姐,你回来了,撞疼了没有?” 二白揉了揉额角,轻笑道,“没撞疼,撞晕了!” “啊?”果子紧张的瞪大了眼。 二白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摆了摆手,含糊的道,“晚安!” 果子惊疑的看着二白的背影,小声的嘀咕道,“小姐果然被撞晕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这天都亮了,还晚安呢!” 七娘走上前来,精明的双眼缓缓眯起,淡声问道,“果子,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哪里不对?” 虽然未看清晰,但二白脖子间一片青紫红痕,看上去好像是、吻痕。 还有她不自然的表情。 七娘突然想起二白被带到京兆府去那日,出来时似乎也是这般,而大堂里坐的人似乎就是君烨。 “哪里不对?”果子呆愣问道,眼珠一转,立刻惊道,“难道真被我刚才给撞坏了哪里?” 七娘深吸了口气,抬手点在她额头上,“你啊,因为掌柜事事不用你操心,所以你这脑子就不长了!” 果子嘟嘴揉着额头,讷声道,“我到是希望自己能和七娘一样精明能干。” 七娘轻笑了一声,“还是别了,你这样正好,掌柜的大概也希望,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一边说着七娘一边往屋里走,走里两步,突然回头,思忖道,“果子,你还记不记得君烨从香苏回京那日,掌柜的是不是哭了?” 果子立刻点头,冷哼道,“小姐因为那个大司马受了那么多苦,他走了,小姐当然喜极而泣!” 七娘愣愣的看着果子,突然深深吸气,仰头看了看天,转身走了。 果子不明所以的站在那,突然见林妈正挑水烧热水,道了一句,“林妈,我来帮你!” 然后脚步轻快的跑上前去帮忙了! 二白洗了澡后,躺在床上,一张俏脸白皙精致,清澈的黑眸转着,突然似想道什么,脸上一红,唇角抿笑,拉了被子盖在头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二白醒来时,外面晚霞已经铺了半面天。 二白撩开床帐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睡舒服了,只觉浑身通畅。 目光突然落在妆台的铜镜上,走过去,脸色立刻变的绯红,只见她从脖子往下,裸露的皮肤上尽是未褪去的痕迹,那样醒目暧昧。 昨晚君烨没完没了的吻她,她也由着他去,此时方心生懊悔。 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七娘和果子,而且她这两日还有事要办呢! 找了一件高领的上衣勉强遮住,只是这盛夏的天气,她却穿了这么一件衣服,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二白将头发都散下来,只在后面挽了一下,其余的散在两肩上,好歹还能遮掩一下。 开门出去,果子正站在廊下剪花,院子里种着一颗芍药,正开的如火如荼,果子每日精心的伺弄,看到多了一个嫩芽都欢喜半天。 “小姐你醒了?”夕阳下,果子笑脸纯真明媚。 七娘也从房里走出来,目光在二白衣领上凝了凝,随即若无其事的滑开,问道,“饿了吗?我让林妈准备了吃的正在炉子上热着呢,这就给你端过来。” 说罢,才道,“君二公子来了,等了有两个时辰了,正在院子里呢,掌柜的现在见他还是先吃饭?” 二白歪头看了看,果然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坐着一道浅蓝色的身影。 “饭端到院子里来吧,君二公子这会估计也饿了,我今日心情好,请他吃饭!” 说罢,抬腿往石阶下走。 君澈今日一早便想出门,无奈今日他爹没去早朝,他不敢乱动,一直等到摄政王中午出门了才急急忙忙去了宋宅,然后直奔二白这里。 七娘说二白正在睡觉,谁也不见。 君澈以为二白睡午觉,便坐在这里等着,结果一等就等到了快天黑,等到自己都睡着了。 这辈子,估计他都没这么耐心过。 二白走过去的时候君二公子正向后躺在躺椅上还睡着,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睡的极其香甜。 “君二、君二,下雨了!” 二白喊了两声,踢了他两脚,纹丝不动,甚至呼声更大了。 “咳!”二白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君二,你大哥来了!” 君澈打了个激灵,猛的睁眼,四处张望,“君烨、君烨在哪?” 正惊魂未定,然后便看到二白双臂抱胸,嗤笑的看着他。 君澈长吁了口气,眼睛一转,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拿起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道,“吓死我了,我刚才梦到说君烨来了!” 二白低眉轻笑,“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么怕他做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君澈皱眉,“你不懂!” 随即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忙道,“真是神了,昨天酉时,我按照大师的交代,在宋媛的房间内布置后,今天我再去看,那些金子果然已经克化了,而且本来空无一字的符纸上也显了灵!” 二白瞪大了眼,“这么神奇吗?” 君澈连连点头,似仍旧沉浸在鬼神的震撼中,“我今日看过才真的信了,这次是不是就好了,宋媛不会在来找我了吧!” “你的金子克了她的冤魂,自然不会出现了,放心就是!”二白抿着茶,抬眸浅笑了一句。 “这便好!”君澈终于放心下来,自袖袋内取了一张银票递到二白面前,“这次多亏了你,说好事成之后有重谢,看看可够?” 他知道这丫头爱财,所以今日给的也不吝啬。 二白却看也未看银票上的数字,嫣然笑道,“替君二公子解忧也是我的荣幸,钱多钱少无所谓!” 君澈摇着扇子点头,“你放心,本公子说过只要你替本公子了了此事,以后在上京,本公子罩着你,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 “好,君二公子果然是痛快之人,来,我以茶代酒,恭贺你心事得解。”二白举着酒杯,笑颜轻灵,娇俏动人。 君澈看的呆了呆,忙也端起茶盏喝尽。 此时果子和林妈端了饭菜过来,一一摆在石桌上,一碗莲子红豆粥,四道菜,有荤有素,色味俱全,都是二白喜欢吃的,看上去分外诱人。 二白一天没吃东西,闻着饭菜的香味顿时便觉得饿了,也不招呼君澈,自顾拿起筷子吃起来。 君澈盯在那桌子上,问道,“怎么现在便用晚饭?” 他生在摄政王府,家里的厨子丝毫不差于御厨,山珍海味轮流的做,每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数十道菜,他从未觉得饭菜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为何,在二白这里,一看到她吃饭不自觉的就开始饿,那饭菜并不比府里的精致,却勾的人食指大动。 “中午没吃饭,饿了!”二白含糊的回了一句,一抬头,正见君澈盯着她筷子上的肉,不由的笑道,“你也饿了?” 君澈俊脸一红,嘿嘿笑道,“一直想着宋媛的事,中午没吃好,现在的确有点饿了,你这饭要多少银子?” 上次几个灌汤包还要了他一百两银子,这一顿饭还不知道坑他多少! 二白嬉笑了一声,“你不是刚给了银票,这顿就算我请你了!” 说罢转头对着厨房喊道,“林妈,再拿一副碗筷来!” “好咧!” 林妈应了声,端着粥拿着筷子走过来,放到君澈面前,温厚笑道,“公子慢用!” 君澈笑的眉眼开花,好似受了天大的恩惠,拿起筷子,赞道,“二白,你太够意思了,你这朋友本公子交定了,以后有事尽管说,本公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白嗤笑一声,“吃你的饭吧!” 第二卷044 大礼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城门打开,二白送宋家母女出城,前往湛江府。 二白送她们到十里亭,拿出一张银票和一钱袋银锭递给宋母, “路途遥远,这些现银你们留着路上用,这张银票上的银子是我送给你们的,一路保重!” “不、这使不得!”宋母惶恐推拒,“小姐给的银子已经足够我们母女后半生的生计了,万万不可再收小姐的银子。” 之前说好的银子二白已经全部给了她们,将欠下的赌债还清后,剩下的银子也足够她们用了。 二白将钱袋和银票塞进她怀里,笑容纯净,“收着吧,以后你们还要养个孩子,到了湛江也许还要添处宅院,用银子的地方很多!” 宋媛闻言顿时低下头去,手抚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对着二白躬身点头,“小姐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二白也从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不敢受恩,忙扶着她起身,“各取所需罢了,宋小姐不必这样客气!” 宋母收了银票,对二白连连感激道谢。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一路顺风,保重!”二白说罢,下了马车,和宋家母女道别。 看着马车上了官道,渐行渐远,二白似是完成了一件心事,轻松的耸了耸肩,反身往城门走。 官道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远处高耸的城门巍峨伫立,气势恢宏,晨曦下,金光环绕,似飞龙欲翱翔飞天。 二白进了城,先去了宋宅,前面店铺的大门已关,二白从后门进去,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画阁朱楼,亭台水榭,淡淡轻笑,这片宅子以后就姓锦了。 少女站在一团锦绣之中,突然勾唇。 她得好好感谢一下君澈和明文璟,还送他们一份大礼! 次日,朝中便出了事,户部侍郎蒋得城因为贪污税银的事被抓了起来,关在刑部大牢里。 这事说来也巧,那日帮着他往外押送五万两银子的人本都是他的心腹,事后,蒋得城给每人赏了十两银子,一是犒劳,二也是封住他们的嘴。 其中一人平时就好喝酒,突然有了银子,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喝了个烂醉,结果别人一问,便把赏银的来历给说了。 他这几个酒友中,有一个在御中丞范志意府上做个小管事,回去以后和别人说起此事时,恰好被范志毅听到。 范志毅为官极其清正禀直,闻之此事,立刻上禀玄宁帝后,连夜清点正定府的税银。 结果,真的就缺了五万两。 事关重大,范志毅将清点结果报给皇上,请玄宁帝定夺。 彼时玄宁帝正在同御史大夫家的二小姐荣昕、刚刚被册封的荣妃喝酒取乐,斜斜的倚在软塌上,暗红色的宽袍敞着,随意的看了看奏折,邪魅俊美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不是有摄政王大人在,摄政王做事一向铁面无私,爱卿就把折子拿去给摄政王,让他处置吧,朕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说罢挑着荣妃的脸吻下去,手伸进女人怀里,言语轻挑,动作孟浪。 他怀里的荣妃嗯咛一声,满脸羞红,抬袖遮脸,转过头去,面上却掩饰不去的得意和欢喜。 范志毅脸上一红,忙躬身告退。 出宫来到摄政王府,将事情和皇上说的话如实禀明,摄政王皱了皱长眉,气势摄人,冷声道,“立刻将蒋得城压入大牢,削职查办,追缴贪污银款!” “是!” 范志毅凛然道了一声,转身出了摄政王府直奔蒋得城家中。 蒋得城不曾想事情这样快就败露,被审讯的时候,身子一抖,嘴一哆嗦,便把他外甥明文璟给招出来了! 于是不过半日,明文璟就进去和他娘舅作伴了。 明文璟虽是个草包,也还算是个有几分脑子的草包,他不敢讲君澈供出来,只咬定了自己赌钱把银子输了,所以才找蒋得城填补亏空。 一是他不敢得罪君澈,二是笃定他爹是朝中一品郡侯,区区五万两银子,就算真的贪污了,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偏偏他遇上的是范志毅,当日就挨了八十大板,差点要了小命,而且听那意思还要被判刑。 明文璟这才慌了,急急忙忙托付一个小狱卒向明府求救,务必要救他出去。 明府此时已经乱成一团,二夫人蒋氏的亲哥哥和自己儿子一天之内都入了大牢,自是焦慌不已,来求明持伍赶快把两人救出来。 “这个逆子!”明持伍脸色震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骂出声。 “还不是让你管的太严了,否则五万两银子,他何至于去贪污什么税银,就算有错,也是你这个当爹的错!” 二夫人用绢帕擦着眼泪,哽咽出声。 “现在都出了事,你还维护他,还不是你平日里太纵容娇惯!”明持伍剑眉一竖,怒气沉沉。 “他是我自己生的儿子,多疼一点还有错了,老爷向来看不上他,还不是因为他是庶子,是我这个当娘的身份低微,连累他也跟着受气……。”二夫人越说越伤心,呜咽哭泣。 “这是什么话,我也就他一个儿子,哪里分过嫡庶!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别人不知,难道你不清楚?”明持伍重重叹了一声。 明持伍除了已经疯的长公主外,就一个二夫人,再未纳过妾室,这些年为了弥补蒋氏不能做正夫人的委屈,府中凡事他都依着她,二夫人心理自然是明白的,抽泣了几声,声音也软了下来,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就这一个儿子,那怎么不早早封了他做世子?” “再等等,我已经给硕儿请封了郡主,若再封文璟做世子,也太不将皇家放在眼中了,毕竟长公主是疯了,不是死了!” “那我们就让她‘死’了!”情急之下,二夫人抬头脱口而出。 “胡说!”明持伍立刻长眉一皱,低喝了一声。 二夫人自知失言,忙低下头去,哀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文璟还要在大牢里呆多久,想到他在里面受苦,我这心里就火燎似的疼!” 明持伍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安抚的道,“我会想办法的,让他在里面呆两日,受点苦也算长长记性,你啊,就是太惯着他了。” 二夫人顺势偎在他怀里,又问道,“那得城呢,他可是我亲哥哥,你不能不管他,再说,他也是为了咱们明璟才遭这牢狱之灾!” 明持伍脸色又暗沉了几分,半晌点头思忖道,“这件事论理我是要避讳的,这样吧,我再派人打听打听,大牢里也做一下安排,吩咐刑部那边别给他两人上刑就是!” “好、好!你现在就去办!”二夫人已经迫不及待,推着他起身。 明持伍点头应了声,整理衣衫后,让下人准备马车,很快出了门。 第二卷045 宠幸 二夫人出了书房,一路心思恍惚的往自己院子里走,前面明硕正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娘,你去哪了?” 明硕迎上前来,一脸不快,挽了二夫人的手臂,嗔声道,“我在你房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二夫人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有事?” “娘,你帮女儿想想办法,怎么把那个锦二白赶出上京去,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堵的慌,吃不下睡不着,她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安心。!” 二夫人脸上带着稍许的不耐烦,沉声道,“你哥哥的事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你这个先等等,反正蓝玉臣现在也不可能娶了她,你着什么急!” 说罢,眼睛一转,不知又想起了何事,带着身后的两个嬷嬷,快步往前走了。 “娘、” 明硕喊了一声,一跺脚,眼眶顿时红了,死死的揪着手中的娟帕,目光委屈又怨愤。 “小姐,夫人太忙了,咱们先回去吧,等少爷的事了了,我们再来找夫人商量!”雀儿小心的上前,低声劝慰。 “平日里还好,一出事立刻便分了轻重出来,我到底是个女儿,比不上哥哥,今日,我总算清楚了!”明硕恨恨的道了一声,尖利的指甲将娟帕滑开,一用力便撕成了两半。 “小姐,您别多想,小心气坏了身子!”见明硕生气,雀儿声音越发谨慎。 “让你办的事呢?君澈那边怎么样?”明硕瞥着眼问道。 雀儿顿时垂下眸子,向后缩了缩肩膀,瑟缩道,“君二公子身边随从众多,奴婢派的人不敢上前,还没机会。” “废物!”明硕抬手在雀儿鬓角上甩了一巴掌,将她打了个趔趄,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往自己院子里走。 雀儿鬓发被刮下来,凌乱的散在耳边,脸颊也被指甲划了一道血痕,却不敢出声,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伺候。 夜里,将近亥时,锦荣宫内灯火通明,大殿外,宫女太监站在廊下,垂首侍立,纹丝不动。 金碧辉煌的寝殿中,小宫女跪在床榻两侧,听着床榻内女子发出一声比一声急促的低吟声,不禁面红耳赤,胸口直跳。 明黄色的床帐在烛火下金光闪烁,随着大床的颤动,一片流光奢华。 小宫女紧紧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帐下的流苏在绣了芙蓉的织锦地毯上似风拂搬的轻扫,身体也随床上的人紧绷着,等待最后的释放。 窗外寂静无声,唯有房内宫灯雍容华贵,璀璨的光透过金丝纱帐在床上透一下片奢靡暧昧的幽幽暗光。 女子墨发如云,面若芙蓉,声音娇媚婉转,无意识的低喃, “皇上、皇上……” 她身上的男子面容柔和,缱绻多情,微勾的唇角邪魅妖冶,微有那一双半眯的眸子里,深不见底,藏着森森寒光和无尽的厌恶。 良久,男子翻身而起,撩开纱帐就要下床。 床上的女子低喘了一声,伸臂挽住他的手臂,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情动,柔软的身姿慵懒诱人,她眸子媚光闪耀,软声道,“皇上,您就不能留下,陪臣妾一夜。” 玄宁帝勾唇一笑,捏了捏荣妃的脸颊,“听话,这是规矩,明日朕一下朝就来看你!” 荣妃轻嗔了一声,转开眸去,娇声道,“那臣妾等着皇上一起用早膳!” “好!” 玄宁帝温柔的抚了抚她肩膀,拂帐起身,外面侍立的宫女立刻上前,服侍他穿衣。 待玄宁帝脚步声远去,荣妃才懒懒起床,吩咐道,“来人,服侍本宫沐浴!” “是!” 几个宫女同时上前,掀帐,准备寝衣,在浴桶里放好香料和花瓣,然后牵着荣妃的手往浴室里走。 荣妃浑身赤裸,年轻美好的肌肤泛着盈盈光芒,曼妙的身子上尽是欢好后的痕迹,宫女们不敢乱看,只小心的将温热舒适的水洒在她身上,轻轻揉捏。 荣妃舒服的闭着眼睛,大概又想起了方才帐中美妙,嗯咛一声,嫣唇半张,水下一只手向着双腿之间滑去……。 小宫女们脸色越发红的厉害,更专心服侍她沐浴,大气不敢出。 半晌,荣妃娇嗔一声,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手臂无力的滑落下去。 一旁服侍的宫女忙拿着香胰探进去替她清洗。 荣妃翻身趴在浴桶上,沾着水珠的双肩花若凝脂,水波下隐隐可见女子的丰臀细腰,妖娆妩媚至极。 “你们说本宫美吗?”荣妃捞起浴桶中的花瓣,淋在藕臂上,媚声问道。 “自然,娘娘容颜倾城,无人能比,自从娘娘入宫,皇上已再不去旁处,可见对娘娘的宠爱!”小宫女忙恭维道。 “是吗?”荣妃面上尽是得意和娇媚,随即秀眉又微微皱起,“照你们说,皇上最喜爱我才是,可为什么不封本宫做皇后?” 几个小宫女立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对。 这宫里,还从未有过皇后,以前有个妃子深受皇上喜爱,最后也只封到贵妃,偏偏她无福享受,封了贵妃不过月余便得了暴病而亡。 一面容机灵宫女见气氛沉下来,立刻谄媚笑道,“娘娘一入宫便被封妃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凭皇上对娘娘的喜爱,封后是早晚的事,只要有皇上的眷宠,嫔妃和皇后又有何分别?” 荣妃立刻又笑了起来,笑的头上金钗乱颤,“是呢,只要皇上喜欢本宫,皇后早晚是本宫的,本宫才不用担心,好了,本宫乏了,扶本宫起身吧!” “是!” 立刻有宫女上前搀扶她起身,擦掉她身上的水珠,展开寝袍将她纤秾合度的身子包裹起来,扶着她缓缓向床榻上走去。 玄宁帝一路回到飞鸾殿,太监总管邱忠立刻挥退身后的众内侍,只留下几个心腹在内殿侍奉。 玄宁帝脸色苍白,走的飞快,身后宽袍翻飞如墨云过境,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滑过清寒的弧度。 待走进内殿,他身体一晃,伸手扶住门框,俯身干呕起来。 邱忠忙上前搀扶住他,惶恐道,“皇上、” 玄宁帝闭了闭眼睛,神色极为痛苦,一把推开他,走到桌案前,自上面拿起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一道血线飞出,喷溅在楠木书架上,他脸色却缓了几分,重重的瘫坐在木椅上。 邱忠眼中并没有意外,似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只露出心疼的目光,蹒跚走过去,自书架最下面的木格中取出伤药,沉声道,“皇上,让老奴替您包扎。” “不必了,让朕自己呆会儿!”玄宁帝神色疲惫,微微仰着头枕在木椅的靠背上,闭目假寐。 “皇上,您这是何苦?您若不喜欢,便不宠幸那些嫔妃就是,龙体最重要!”邱忠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也知道他不会听,却依旧忍不住一遍遍的重复,好似多重复一遍,玄宁帝便能记住一分。 玄宁帝勾唇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邪魅和森寒,两种不一样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他睁开眸子,里面一片漠然,“不宠幸她们,她们怎么会替朕去笼络她们的父亲。” 只要那些权臣的女儿在宫里,他们即便是摄政王的人,行事也要有几分顾及。 他还要忍耐多少年,一年,两年,五年,或者十年,等到他羽翼丰满,不再受人钳制,便能让他的鸾儿再次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真的、快要等不下去了。 玄宁帝转头看向窗外,看着明府的方向,眸光突然变的深邃浓稠,包裹着那样浓烈的情感在里面,然后一点点融于黑暗,归于平静。 他突然起身,淡声吩咐道,“给朕备一匹马,朕要出宫!” 邱忠微微一惊,抬头道,“皇上现在出去?” “宫里交给你了,两个时辰之内朕回来!”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很快,已经关闭的宫门再次被打开,一人一骑飞快的出了宫,闯进浓浓夜色中。 天气有些闷热,二白晌午睡多了,到了夜里反而没了睡意,懒懒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旁边果子借着顶上灯笼幽暗的火光正编一个同心结,说要等下次给胡昊生写信的时候一起稍过去。 她嘴里哼着香苏城中的古曲,软糯悠扬,在夏夜里,和着暖暖熏风,格外的好听动人。 二白整个人蜷在躺椅上,听着果子哼唱的曲子,半阖着一双桃花眸,清颜如玉,渐渐的昏昏欲睡。 一阵风过,吹的葡萄叶簌簌作响,果香浓郁,二白突然睁开了眸子,眨了一下眼睛,随即跳下躺椅,往大门那走去。 果子疑惑的张望过来,却没有起身,只透过葡萄花架的缝隙探头看了看二白想做什么。 二白双手放在木门上,呼啦一声打开,顿时微微一怔。 皎皎月色下,赵宇斜斜的倚在门下,一身深红色宽袍,半低着头,一缕发丝垂下来,半遮他精致的侧颜,俊魅而尊贵。 闻声他缓缓转头,唇角噙笑,眸底却不知为何一片悲凉,“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来你这。” 二白心头缩了一下,脸上绽开纯净的笑,“睡不着啊?” 说罢才发现他手臂上血痕,立刻眉头一皱,伸手想去握他的手臂查看,“怎么了,受伤了?” 赵宇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弯唇笑道,“的确睡不着,陪我去骑马吧!” 说罢也不等二白同意,打横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揽住她的腰身,双腿一踢,飞快的穿过巷子,纵马而去。 果子听到声音追出来,只看到两人的背影若风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卷046 我们去做坏事吧!(一更) 深夜的上京极静,路上行人稀少,唯有马蹄阵阵,踏街飞驰,一路奔响如雷。 赵宇快马疾奔,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隐隐生了几分畅快。 二白头发被吹散,墨发飘舞,衣衫翻飞如云,她转头看去,街道两侧的灯火急速的向后退去,风拂在身上,只觉浑身血脉沸腾,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绕了整座城,勒马停在高处,赵宇望着脚下的绵延灯火,目光幽深如海。 “你看那里像不像一座牢笼?”他目光淡淡,望着远处。 二白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皇宫的方向,四周街道房屋横竖交错,灯火点点,的确像是将皇宫包围在正中央。 “即便是牢笼,也是人人争的头破血流也想进的牢笼。”二白眨着眼睛,轻淡的说道。 男人嗤笑一声,勾起的唇角噙着嘲讽。 “你今天不高兴?”二白仰头问道。 “做不想做的事,却不能见想见的人,若是二白,会高兴吗?” “我没有高兴不高兴,只有应不应该,只要是应该做的,便义无反顾,不会回头。” 赵宇低头看着少女精致的眉眼,长眸深邃,莞尔问道,“二白有自己的执着吗?” 二白毫不犹豫的点头, “有。” “人还是事?” 她想了想,道,“都有!” 赵宇一双桃花眸和二白有几分相似,妙目中流光闪若烁,低低轻笑,“此处若有酒,你我应痛饮三杯!” 二白倏然转头,眸子晶亮如夜空上的星辰,微微一转,里面都是促狭的光,挑眉开口,“我们去做坏事吧?” 少女的鬓发吹在脖颈上,淡淡幽香漂浮,微微的痒,似连胸口也痒起来,赵宇低头看着她,眸光潋滟,“做什么坏事?” “跟我去就是!” 二白道了一声,自他手中接过缰绳,调转马头,清喝一声 “驾!” 马再次向着内城急奔而去,赵宇不曾想怀中少女竟还会骑马,一怔之后,唇角噙了抹浅笑,稍稍抱紧她的腰身,有一刹那竟觉得即便少女带他去的是阎罗鬼殿,他都愿意一路追随而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在一处府邸外,二白翻身下马,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马拴在一颗隐蔽的树下。 夜色中,赵宇眼中透着玩味的光,跟着二白走进了一条深巷子内。 这条巷子是府邸的后门所在,极其偏僻,又到了深夜,漆黑不见人影。 “知道这是哪里吗?”二白挑眉问道。 “户部侍郎,蒋得城的府院。”赵宇道。 二白点头,目光清亮如星,勾起的唇角抿着坏笑,“从这个门进去,穿过厨房,再往东走两个院落,后面便是蒋府的库房,里面有好东西。” 赵宇眸子一闪,问道,“你想偷蒋府的库房?” 他知道这丫头最是贪财。 二白眼睛弯着,嗤的轻笑了一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还不至于做梁上君子,我要烧了他的库房!” 赵宇目光顿时一深,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等下我们从后门进去,我往库房走,你往前院走,我烧了库房后,会绕到蒋府的东门那里。等库房烧起来,你叫醒前院的护卫,让他们去报官,趁乱时你跟他们一起出门,找到我们的马去东门那里接我。” 二白不急不缓,声音清晰的说着她的计划。 这就是她说的做坏事? 烧了蒋府的库房? 赵宇淡淡的看着她,眸子深处藏着一抹探寻,却没有踌躇的点头,“好!” 他不问她为何要烧蒋得城的库房,甚至这般的信任,信任到几乎将性命都托付于他!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毫无疑问的配合,答应她做烧了朝中四品官员府邸这种疯狂的事。 两人之间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无需多言,一个眼神足矣。 两人说定,二白去撬后院的门。 赵宇轻轻一笑,握住二白的手腕,挑眉道,“何需如此麻烦。” 说罢揽住她腰身,纵身一跃,腾空而起,若流云拂水般,悄无声息的落在院子里。 二白拍了拍他肩膀,“一会儿见!” 说罢转身,身姿轻灵如猫,几个闪身,便入了蒋府后院。 一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赵宇才拂了拂宽袍,缓缓向着前院走去,身姿雅致尊贵,如赏花看景一般。 此时已是子时,厨房只廊下还亮着灯,守夜的下人窝在厢房里早已经睡熟了,幽暗灯火下,寂静无声。 二白本想直接穿过去,想了想,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极大,二白轻步转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酒坛,放到耳边晃了晃,里面酒还满着。 抱着酒坛,二白满意的出了厨房,未惊动半个人。 因蒋得城还在大狱里,整个蒋府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主子无心理会,下人便惫懒起来,睡觉的睡觉,偷懒的偷懒,连巡夜的侍卫都三三两两,应付了事。 一路绕着巡夜的侍卫,二白很轻松的便到了库房外。 库房是单独的院子,三间正房,东侧另有两间厢房,因是藏宝重地,周围的守卫多了许多,院外有两拨侍卫轮流巡视,院内还有几个人守在四角上。 二白抱着酒坛直接走了过去。 很快有侍卫上前将她拦住,冷声喝问,“什么人?” 二白低着头,闻声立刻向后缩了缩身子,似有些害怕,头垂的更低,讷声道,“奴婢是大少爷房里的,大少爷让奴婢去取酒。” 因蒋得城的事,这几日蒋得城的长子蒋远没少四处奔波行走,也偶尔会引朋友来家里商讨对策,深夜和朋友饮酒也是常事,而蒋远的院子就在库院的后面,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灯光幽暗,那侍卫困倦疲乏,打了个哈欠,也未仔细打量,只打开酒盖子凑过去闻了闻,随即又盖上,挥手道,“走吧!” 二白点了点头,迈着小碎步,快步去了。 待转了弯,二白立刻隐到东墙下,然后顺着墙下的桂花树便爬了上去。 动作敏捷,毫不拖泥带水,不过片刻,二白便已经抱着酒坛轻轻落在库院的东厢房上。 伏身看去,院子里还有几个守卫,大概觉得外面有人巡视,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这个时辰几乎都已经睡熟了。 二白顺着墙爬到正房檐下,勾着木廊,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落在窗子上,随即将木窗推开一条缝,迅速的闪身而入。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 第二卷047 一刻不让人省心(二更) 借着廊下灯火的光芒,二白扫视了一圈,只见她落进的房内都是一些名贵的绫罗绸缎,摞了几乎半间屋子。 二白轻步进了西厢,诺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瓷器、玉器、名人字画,中间还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箱,上面挂了两把锁。 二白摸了摸冰凉的铜锁,挑眉一笑,随即将手中的酒坛在房内撒开,又剩了半坛,淋在放了绸缎的屋子里。 最后剩了一口,二白自己喝了,随即抱着空酒坛,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顺着木栏爬到屋顶,取出火折子,曲指一弹,微微的火星顺着窗子的缝隙落在屋子里,几乎是瞬间,火势“噌”的一涨,沿着酒痕,连绵烧了起来。 一阵噼啪作响,隔着窗子,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二白跑到东厢房见院子里的侍卫睡的熟,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意思,抿唇笑了笑,捡了个碎石子向着墙角下的侍卫头上扔了下去,然后掐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着火了!” 那侍卫一惊,猛的睁开眼睛,还来不及醒盹,便看到大火蔓延的库房,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然后连爬带跑的向院外跑去, “走水了!” “库房走水了,快救火啊!” 这一声急呼几乎院子里的侍卫都惊醒了,外面的守卫奔过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二白从东墙上滑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往东门跑去。 穿过两个院子,就听蒋府已经大乱起来,下人四处奔走,慌成一团,到处都是呼喊声,水盆的撞击声,杂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整个库房都已经烧了起来,火势冲天,几乎照亮了半条街。 火光映在少女精致的五官上,跃跃闪动,她眸子清澈平静,只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转身,继续往东门走。 再说赵宇一直走到前院,倚在一颗合欢树下,直到看到后院的隐隐的火光传来,才不慌不忙的进了侍卫值守的厢房。 厢房里呼声震天,已经过了子时,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 门口倚着门坐着一守卫,身上还穿着衣服,却已经仰着头睡着了,半张的嘴里发出响亮的呼声,他身侧放着一盏牛角灯,发出昏暗的光芒,看来是巡视的守卫在这里偷懒。 赵宇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一用力,那守卫一个鲤鱼打挺顿时醒了过来,四处一望,然后目光迷茫的落在赵宇身上。 赵宇眨眼一笑,淡声道,“后院失火了,赶快去报官吧!” 失火? 那守卫一惊,顾不上询问赵宇是何人,慌张的跑出门去,探头一望,果然见后院火光冲天,下人正奔走提水灭火。 看失火的位置,似乎是库房重地。 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一手扒着门,慌声道,“快醒醒,都起来,后院失火了!” 众人一惊,顿时都坐了起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守卫想起方才那人的话,忙道,“快去,快去报官,让郑府尹派人来灭火。” 他说完,忽然转头,四下张望寻找方才给他报信那人,然而四周除了刚睡醒的守卫,哪里有陌生人的影子。 想起那人高华的姿容,他立刻浑身一震,难道是天上的神仙特意来报信的? 想到这,守卫脸上立刻露出恭敬的神情,扑通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谢老天爷,谢老天爷提醒!” 旁边一侍卫披上衣服出来,看着他惊奇的道,“头儿,你傻了,还不去救火,磕什么头啊,难道还想让老天爷给你下场雨不成?” 那守卫起身,抬腿踢了他一脚,“你懂个屁,还不赶紧去报官!” “是、是!” 那人应了声,胡乱的将衣服套上,飞快的出门往京兆衙门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衙大门大开,一队侍卫从里面鱼贯而出,向着蒋府疾行而去,最后出来的郑府尹一边穿官服一边大步往外走。 蒋得成如今虽然有案在身,但一日不审判,他也是朝中四品大臣 朝中四品官员家中失火,失火原因,火势情况不明,他这个京兆府尹还需到场才是。 刚出了大门,突然一怔,只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黑金楠木马车,尊贵却不张扬,融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分明。 他脸上却立刻换了恭敬谨慎的表情,垂首躬身走过去,在车窗外停下,低声喊道,“大司马。” 车帘纹丝未动,里面传来男人低沉淡漠的声音,“你过去之后,失火原因不必细究,只道意外便是。” 郑府尹一双精明的细眼闪烁,忙恭声回道,“是!” “听闻蒋府内失火的是一处库房,仔细查点库房之物,一样不可遗漏,明日如实上报!” “是,下官明白!” “嗯,去吧!” 郑府尹躬身后退,直退了五六步才微微直起身,对着马车一揖,然后带着下人乘坐马车,往蒋府驶去。 马车里的男人身姿慵懒的倚着后面软枕,手中拿着一根银簪细细摩挲,俊美的眉眼漆黑如夜,半晌,淡声启口,“你说,她为何要烧了蒋府?” 赶车的是亓炎,冷峻的面容没有半分表情,垂头回道,“属下不知。” 男人低笑一声,一双丹凤眸缓缓眯起,指腹缓缓描绘着银簪上精致的纹路,似是同亓炎说,又似是自语,“因为他帮了她一起坑骗君澈银子,所以她便帮他烧了蒋府的库房?” 仅仅如此? 亓炎默然不语,似乎也知道男人根本不需要他回答。 君烨眸子眯起,隐隐觉得两件事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随即又缓缓摇头。 锦二白骗君澈的银子,一为宋家母女出气,二是看上了宋家那处宅院。 她就算猜到君澈会去找明文璟,也不可能知道明文璟会去找蒋得城,更不可能知道正定府的税银到了。 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而锦二白和那人之间不过是一面之缘,竟然会让他陪她一起胡闹! 这丫头,果然一刻也让人省心! 君烨无奈的叹了一声,目光却含着宠溺,唇角不自觉的牵起,掌心的银簪滑入衣袖中, “走吧!” “是!”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在深夜中缓缓响起,渐渐远去。 第二卷048 一更 此时摄政王府,君冥烈刚刚睡下,便听到下人敲门后低声禀告,“大人,方才有侍卫来报,蒋府的库房失火了。” 君冥烈豁然睁开一双精目,眉头沉了沉,蒋府? 蒋得城家里? 他刚刚因为贪污税银入狱,家里又失了火。 君冥烈沉思一瞬,并未往心里去,刚要回一声知道了,突然又想起一事。 今夜宫内内侍曾有人报信过来,说皇上突然出宫了。 蒋府库房失火难道和他有关? 若失火的事和他有关,那之前贪污的事呢? 君冥烈心中一凛,豁然起身,沉声吩咐道,“备车。” “是!” 下人恭敬应了声,转身快步去了。 赵宇带着二白从蒋府离开,一路快马回到观花巷,已经快天亮了。 黎明前越发黑暗起来,骏马在门前停下,二白跳下马,转身笑道,“天快亮了,你快回去吧!” 她站在库房的房顶时被窗子里冒出来的烟熏了一下,身上和脸上都有些烟灰,看上去有些狼狈,那笑容却明媚,在黑夜中璀璨如星。 赵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浅一笑,“好,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说罢调转马头,宽袍一展,很快出了巷子,马蹄声渐渐远去。 二白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知道果子定给她留了门,所以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她半垂着眼睛,抬脚刚迈了一步,突然愣在那,倏然抬头。 男人站在门后,漆黑的长眸淡淡的看着她,气息冷沉, “彻夜不归,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二白眼睛眨了眨,正想找个什么说辞糊弄过去,还没开口,突然男人一拉她手臂,揽住腰身,然后将她整个人抗了起来,放在肩膀上,随手关了门,扛着她往院子里走。 二白吓了一跳,刚要抗议,猛然想起果子和七娘还未醒,此时若把她们都吵起来看到这副情景,还不知道惊成什么样子。 她大头朝下,眸子转了转,软声道,“君烨,你先放下我,这样好难受!” 君烨扛着她,走的不急不缓,步履雍容,丝毫不见粗鲁之态,闻言勾唇嗤笑一声,抬手打在她屁股上, “活该!” 二白哼哼了两声,突然眼睛里划过一抹促狭,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杵了一下男人的腰。 男人果然轻微的震了一下,随即, “啪!” 二白屁股又挨了一下,皱了皱眉,总算老实了。 晨雾正浓,微微的凉意打在脸上,驱散了夏日的闷热,舒畅沁爽。 君烨扛着她一直走到她房间,推门而入。 待关上门,扛着她的手臂将她身体往下一放,一手托住她的翘臀,仍旧抱着她。 借着灯火看了看二白被烟熏过的脸和衣服,顿时长眉一皱,径直往屏风后的浴桶那走。 边走边开始解她身上的衣服。 “干什么?”二白瞪大了眼,忙按住领口。 男人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下动作却不停。 “喂!” “我自己脱行不行?” “君烨,你别太过分!” 然而不管她如何的反抗,走到浴桶那时,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扒干净,然后扑通一声,被扔进了水中。 “啊!” 二白惊叫了一声,随即身体下沉,温热的水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双手下意识的去扶木桶,正慌乱间,身体突然被提起,稳稳的被放好,头顶上男人在她白皙玲珑的身体上瞟过,声音有点哑,“乖乖的,别动!” 伸手取了擦身的软巾探进水中,为她清洗身体。 二白脸上一红,忙将软巾抢了过来,讷讷道,“我自己洗,你先出去!” 君烨胸口压着气,语气也有些淡,又将软巾从她手中拿了回来,嗤声道,“怕什么,本尊哪里还没看过?” 二白满面羞红,嘟囔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君烨低声道了一句,清俊的手掌绕到她脖颈上,将桃粉色的带子轻轻一勾,绣着如意团纹的肚兜便漂浮在了水上。 二白倒吸了口气,慌忙双臂抱胸,抬头嗔怒的瞪着男人,“君烨!” 幽幽烛火下,少女长发披散,黑而密的睫羽上沾着水珠,眸光流转,粉唇潋滟,瞪大眼睛含嗔含怒,娇俏而妩媚。 君烨无声一叹,探手入水,哗啦一声,托着她的腰身而起,紧紧抱在怀里,俯身吻在她唇上。 他本来只想给她洗干净。 是她先诱惑,所以不能怪他。 二白站在水里,微微仰着头,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向男人怀里。 赤果的上身挂着水珠,灯火一映,晶莹剔透,她胸前紧紧的贴着男人微凉的锦衣,说不上冷,却忍不住浑身战栗颤抖。 一记深吻结束,君烨细细舔舐着她脸颊和脖颈上的水汽,被沾湿的碎发散在额前,少了平日里的矜贵冷漠,多了几分邪魅和性感,声音低哑到让人浮想联翩, “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若是你自己洗,本尊便继续做别的事。” 二白被吻的缺氧,脑子里一片混沌,那句“别的事”却听的明白,头埋在他肩膀上,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胸前,咬唇点头, “你、你帮我洗。” 君烨低笑了一声,带着稍稍的邪痞,轻咬她圆润的肩膀,“好,乖一点,洗完去睡觉。” 再次把她放进水里,君烨拿了软巾,细细为她擦拭。 男人从未侍奉过人,手法生疏,却极温柔细致,轻轻滑过少女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往下、二白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抬手按住他的手。 有些事情顺着感情的发展,水到渠成,她并不会太抗拒,可是也不代表她可以那样坦然的面对。 君烨俯身吻了吻她额角,柔声道,“别闹,水快凉了!” 二白咬了咬唇,闭上眼睛,手慢慢垂了下去。 水波轻响,带起一串心悸的酥麻,少女双睫颤如蝶翼,粉白的脸蛋上染着醉人的霞色。 君烨手偏偏徘徊不去,二白心生懊恼,转头张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擦拭的手才渐渐下移。 二白身体紧绷着,脑袋里有些迷蒙,男人手指勾在亵裤上,她后知后觉的去阻止,却早已来不及,早已湿透的亵裤轻易的被褪了下去。 第二卷049 只负责点火 二白一慌,猛的翻身趴在了浴桶的木沿上。 却不知她白皙光滑的裸背和在水中若隐若现的细腰,落在男人眼里是怎样的香艳撩人。 君烨眸子一深,似有幽光涌动,氤氲在水汽中,越发深邃炙热,他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喉咙滚动,俯身贴近少女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轻佻的气息拂过她此刻敏感的肌肤, “吃都吃过了,还怕本尊看吗?” 二白顿时麻了半边身子,羞的无地自容,脸埋在臂弯里,声音软媚,带着微微的恼怒,“君烨!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君烨低笑了一声,稳了稳心神,不再逗她,抬手将她墨发打散,开始认真的清洗。 长指拂过她如水缎的墨发,轻轻梳理,动作轻缓耐心。 二白被他梳洗的舒服,身体渐渐放松,一夜未睡,困乏一点点袭上来,趴在木沿上,有些昏昏欲睡。 见她真的困了,君烨打横将她从水中抱出来,用干净的浴巾包裹了,大步往床榻上走。 “别睡,先把头发擦干。” 君烨将已经闭上眼睛的少女抱在怀里,取了干的布巾,轻轻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 二白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神情说不出的依赖,带着点孩子气,让男人越发心头酥软疼惜。 待君烨将她放在床上,二白立刻掀了被子钻进去,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君烨勾唇浅笑,脱了外袍,放下床帐,掀开锦被也躺了下去。 “你、做、什么?” 二白磕磕巴巴的问道,薄被遮到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天马上就要亮了,难道他昨晚也没睡。 君烨侧着身体,支肘撑额,俊颜隐在床帐的暗影中,幽暗不明,一双黑眸却极亮,抬手抚上她白净的脸颊,低头暗声道,“做你,好不好?” 二白抬头看着他让人痴迷的俊颜,身体一点点软下去,炯亮的眸子微闪,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唯恐自己把持不住,忙垂下眸子去,不敢再看他深邃如夜的眼睛。 “想要吗?嗯?”君烨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声音诱惑的问道。 二白微喘了一下,仓皇躲开,将被子蒙在头上,嗡声嗡气的道,“睡觉,困死了!” 男人徐徐低笑,无声深叹,似也在极力压制,将被子从她头上撩下来,居高临下探寻的看着她,“我问的话还没回答,一晚上做什么去了?” 二白身上的燥热立刻去了几分,转着眸子,抓着锦被讷声道,“没做什么啊,太热了,睡不着出去溜达了一下。” 男人幽幽的看着她,半真半假的笑道,“哦?溜达了一圈就烟熏火燎的回来,难不成是杀人放火去了?” 二白立刻反驳道,“说什么呢?我这么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会干杀人放火的事!绝对没有!” 君烨捏着她下巴,黑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突的勾唇一笑,“怕什么?我的二白若是杀人放火,本尊便是替你毁尸灭迹的人!” 二白一怔,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他眼睛里的认真的宠溺,心头微震,似看到了自己一点点沉沦进去,却不想回头。 她唇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抬起双臂勾上他的脖颈,仰头吻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君烨呼吸顿时变的粗重,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身,反客为主,重重的吻下去。 炙热的吻一路攻城略地,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和暧昧,唇舌间带着凶猛的力道,被压抑的情欲决堤奔淌,势如破竹。 二白冲动之下忘了锦被之下自己未着寸缕,直到男人的手覆上来,才后悔惊觉,缠绵愈深,越发惶恐,忍不住开始退缩。 今天不行,她还没准备好。 他微凉的手掌抚在她柔滑的肌肤上,四处点火,渐渐滚烫,似要将两人点燃,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越发紧密,他紧紧的抱着她,那样的用力,仿似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旦放手,便连同自己一同毁灭。 炙热的掌心覆在她后背上,渐渐下移,沿着她腰身下最优美的弧度,一点点用力。 二白轻哼了一声,惶恐摇头,“别、君烨、” 君烨温柔的吻着她的身体,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二白,我的自控力没有想象中的强大,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对于她,突然开始有了很多不确定,于是想要的多一点,再多一点,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锦被之下渐渐升温,锲合的身体绷在极致,一触即发。 二白手掌握紧,指甲扎进掌心,一阵刺痛,脑袋恢复了几分清明,她用力的按住男人的手,缓缓却坚定的摇头,“不,君烨,今天不行。” “二白、”男人叹息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悠远而缱绻。 “我累了,想睡觉。”二白头埋进他怀里,略带疲惫的声音撒娇的低喃。 男人深深吸气,目中情潮未褪,手却渐渐放开了她,只紧紧将她拥进怀里,“死丫头,果然只会点火,不负责善后。” 二白弯唇笑了笑,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噌了噌。 “睡吧!”男人低声道。 “你今天不去早朝了吗?”二白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含糊的问了一句。 “嗯,让他们闹吧,本尊陪你睡觉。”君烨抚着她细白的脸颊,淡淡的道。 二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没再回应。 外面天一点点亮起,窗透初晓,房间里晨光流转,静谧无声。 床帐内依旧一片昏暗,君烨看着床壁上影影绰绰的暗纹轻移,抚着她顺滑的墨发,低声道,“二白,我们成亲吧。” 回应他的却只有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勾唇一笑,君烨闭上眼睛,抱紧怀中少女,一同入眠。 第二卷050 她不是她 赵宇从二白那里走后,打马往内城急奔。 晨风微凉,吹起暗红色的宽袍铺展如云,胸口没了少女的软香,竟有些空落落的,脑海里都是方才少女仰头时灵动的笑容。 似又想到什么,他眉头一皱,凛了心神,不敢再想。 也许是太久不曾见到她,所以遇到和她相像的人便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不是她,他分的清楚。 摒弃杂念,男人再次踢马奔驰。 突然,黎明前漆黑的长街上,对面一人骑马飞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急速的低语了几句。 赵宇高居骏马之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声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那人恭敬应声,转身再次上马,动作迅捷,转头飞掠而去。 转瞬间,马蹄声远去,长街又恢复了寂静。 赵宇停顿了片刻,调转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天色刚蒙蒙亮,雾气未散,长街上已经有早起的生意人挑着担子在路上行走。 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冷冷清清,唯有一些特殊生意的门前人流进进出出,隐隐的莺声燕语,在晨色中婉转回响。 翡翠阁的门前灯笼燃了一夜,天亮时灯火渐息,雕梁画柱的大堂里杯盏倾斜,残羹冷酒,一片狼藉,正有下人收拾,二楼的雅房门前有女子披头散发送恩客出门,倚着门框挥手告别,媚眼瞟过,男人嬉笑的在她臀上又摸了一把,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女子娇嗔一声,转身回去睡觉去了。 老鸨忙了一夜,一撩珠帘,从后门里过来,打了个哈欠,刚要上楼休息,突然大门被撞开,呼啦呼啦进来一群侍卫,分立两侧,气势冷肃。 老鸨一惊,忙从楼梯上走下来,还不待询问,就见摄政王君冥烈带着一个宫内内侍走了进来。 她顿时面露惧色,在那些侍卫身上一扫,堆笑向前两步,“草民惶恐,不知摄政王大人此时驾临,有何贵干?” 一年前,摄政王曾经来过一次寻人,这样的人物,她见过一次自然就不能忘。 君冥烈面容肃严,负手而立,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声道,“本王来此找人,你不必多问,退下就是!” 老鸨脸上惊惧更甚,连连应声,“是、是。” 君冥烈转头看向他身侧的邱忠,淡声道,“皇上果真在这里?” 邱忠微微弓着身,年过半百的脸上,眼角纹路明显,闻言垂下双目,微一点头,“是,皇上偶尔出宫,必来此处,想必昨夜也在这里。” 君冥烈扫他一眼,沉声道,“昨夜为何不报本王?” 邱忠头垂的更低,“小李子便是老奴派去的。” 君冥烈淡淡点头,“嗯,既然知道皇上来此,下次记得让他说清楚。” “是,老奴回去便告诫他!” “他可曾疑你?” “不曾,皇上醉心女色,无心其他。” “好,跟本王上去吧!” “是,老奴为摄政王带路。” 邱忠道了一声,先上前一步,沿着木梯往楼上轻步走去。 留下众人在一楼大堂等候,君冥烈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卫往楼上走。 一行人上了三楼,走廊上此刻极安静,邱忠在一处门外停下,也未敲门,轻轻一推,便将雕花楠木门推开,侧身,让君冥烈先进。 几人刚一进门,就听内室传来女子娇媚喘息的声音,“公子,饶了奴家吧,您都折腾奴家一夜了,奴家实在不行了!” “珠儿让我再好生亲热亲热,良宵苦短,我一走,不知何时又能来见你了,难道珠儿不想我?”男子声音轻佻粗重,说罢闷哼一声。 随即传来女子媚声低呼。 床榻轻动,娇喘不止。 房间装饰的极为奢华,云顶檀木梁,锦屏香炉,珍珠帘幕,内外隔断中间的云锦纱帐上以金线绣着并蒂荷花,风起绡动,一派奢靡。 隔着纱帐,隐隐可见内室的雕花楠木大床上,锦被下男女正交颈相缠,另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阵阵传来。 君冥烈也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沉声喊道,“皇上!” 内室里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随后是女子羞涩的轻呼声和穿衣服的簌簌声响。 隔阂云纱,影影绰绰可见,玄宁帝掀被而起,还不忘体贴的将被子盖在身后的女子身上,懒懒笑道,“摄政王好兴致,一大早便来此消遣。” 说罢轻笑一声,道,“不如进来,和朕一起?” 此言一出君冥烈脸色顿时有些铁青,“皇上说笑了!” 玄宁帝取了暗红色的外袍披在身上,勾唇淡笑,“那摄政王可有看中的?若是没有,朕可以给你介绍个,朕对这里熟的很。” 君冥烈脸色越发难看,只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更不堪的话来,忙道,“老臣来这里是有事禀告!” “哦?什么事这样急,要让摄政王一早便赶过来禀告,再说、”他语气一顿,回身探进锦被中在女子身上捏了一把,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事摄政王自己决定也就是了,朕忙着呢!” 床榻上的女子娇嗔一声,忙嬉笑躲开。 “昨夜蒋侍郎府中起火,烧了库房,京兆府尹带人前去救火,在库房中搜出不少贡物,皆是蒋得成私下扣留,今日早朝需议此事,还请皇上马上回宫。” 玄宁帝微微一怔,疑惑道,“哦,还有这种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那蒋得城不是在大牢里,难道是他的小妾见他久不回家,夜深寂寞,和下人私通,被人发现,干脆点火转移视线?” 君冥烈额上青筋一阵乱跳,勉强保持声音平静,“失火原因还未查出,请皇上立刻和老臣回宫商讨此事。” “好吧,你们先退下,在门外等候,朕穿上衣服就出去。”玄宁帝声音懒散,似还有几分被打扰了好事的不情愿。 “是!” 君冥烈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忽又回头道,“为了江山社稷,老臣不得不提醒皇上一句,宫外不及宫里守卫森严,为保重龙体,皇上还是少出宫为好,若是后宫嫔妃不足,采选宫妃入宫也就是了。” 玄宁帝轻懒的笑了一声,“山珍海味吃腻了,总要搭配些清粥小菜才是,同为男人,摄政王岂能不理解朕的苦处?” 君冥烈一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卫随即也跟着出了门,邱忠撩开纱帐进了内室,躬身道,“老奴伺候皇上更衣!” 床上的女子已经穿好衣服,脸上再不见方才的放荡轻佻,双膝跪在那,探手取了衣服穿在玄宁帝身上。 玄宁帝墨发披散,狭长的眸子微微弯着,眸底寒意深深,一身宽袍松松散散的便往外走,浑身说不出的散逸之气,又带着几分天生雍容华贵。 唇角勾起的笑半真半假,若水中月,雾中花,让人辩不分明。 第二卷051 事态扩大 二白一觉睡到晌午,醒的时候,君烨已经不在床上。 房内大亮,二白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便听到外室有人说话。 听上去似是亓炎的声音,正在向君烨禀报事情, “从蒋府库房内搜出的贡物大小有二十件,库房内的书架烧毁后,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道,从里面又搜出金银超百万两,珠宝玉器不计其数,摄政王大怒,已派人彻查蒋得成私扣贡品和贪污一事。” 二白第一次听亓炎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让她更惊讶的是,原来蒋得城的库房里还有地下暗室,想着里面堆满的金银,不禁咽了咽口水,早知道,她应该进去拿点出来才是。 算了,这种脏银不要也罢。 之前她坑骗了君澈五万两银子,是从税银里拿的,如今让蒋得城吐出来上百万两,也算将功补过了。 君烨低声吩咐了亓炎几句,亓炎应声后,开门走了出去。 君烨走进来,掀开床帐,便对上了二白正叽里咕噜乱转的大眼睛。 “醒了?” 二白拥着被子起身,埋怨道,“你怎么还在这?七娘和果子有没有看到你?” 君烨长眉一蹙,瞟她一眼,笑道,“怕什么,本尊在这里让你很丢人?” 二白眯眼一笑,紧紧抓着被子护着胸口,“没,大司马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怎么会丢人?” 君烨目光在她裸露的香肩上滑过,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温淡道,“少耍贫嘴,若是睡好了,起来吃点东西,若是没睡好,本尊继续陪你睡!” 二白立刻道,“睡好了,正好我也饿了,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君烨斜睨她一眼,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后分别找出亵衣亵裤,又挑了一套浅绿色的裙衫。 男人返身回来,伸手去拽二白身上的锦被。 “君烨!” 二白轻嗔了一声,伸臂抢过他手中的亵衣,身体向下一滑便钻进了被子里。 锦被下少女一边穿衣一边道,“你今日没有事啊,快回去吧,等下真被果子和七娘看到,我还要和她们解释。” 君烨掀开一个被角,目光悠悠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昨晚本尊让她们给你烧洗澡水的时候,大概她们就已经知晓本尊在你房里了。” 二白穿衣的手一顿,抬眸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君烨!” 他分明是故意的! 君烨低笑一声,掀被躺了下去,床帐滑落,遮住一片旖旎,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被吞没,渐渐,只剩娇喘低吟。 蒋得城贪污和私扣贡品的事被彻查,牵连出不少他手下官员,不断有人被抄家入狱,本平静的上京似覆了一层黑云,人人自危,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不平静的还有静安侯府。 此时明文璟还在狱中,蒋得城如今已经不是贪污了五万两税银的事,牵扯众多,被查出来的银两的在逐日增加,蒋家一再上门哀求二夫人蒋氏,看如何平息此事。 蒋氏也是焦头烂额,一边心疼自己的亲哥哥,一边又唯恐蒋得城的事会牵连到明文璟,担忧不已,只得不断的向明持伍施压。 闹的明持伍烦心不已。 明持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若只是五万两税银,补缴回去,再略周旋一番,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过去了。 而如今,却没那么简单了。 好端端的,蒋府库房怎么会失火,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因库房院子都已经烧净,京兆府尹探查了一番,也未查出失火的原因,那些值守的侍卫一个个支支吾吾,更说不出所以然。 而且,即便查出失火的原因,也于事无补了,蒋得城贪污的证据都在那摆着,他百口莫辩。 关系重大,皇上虽然不曾发话,摄政王那里却不好交代,而且,从摄政王执政以来,最憎恨的便是官员贪污。 看来蒋得城是救不了了,如今只能保下自己的儿子便好。 做了决定之后,明持伍也不再避嫌,马上让下人备车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蒋得城现在是重犯,本不允许探监,但狱卒见是静安侯亲临,乖乖的放了行。 半个时辰后,明持伍从蒋得城的牢房中出来,脸上略放松了些,随即,又见了明文璟。 把事情都交代完毕,出了刑部大牢时,天已经黑了。 明持伍没有回家,直奔摄政王府。 王府书房内,君冥烈坐在红木雕花木椅上,微微向后靠着身体,沉目半阖,听明持伍说完,半晌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事到如今,本王必定要给众官和百姓一个交代,蒋得城已不用多说,明文璟的五万两银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个小数目,若不惩戒,就算老夫不追究,只怕范中丞那里轻易也不肯放过。” 明持伍皱着眉,姿态恭敬,“大人说的极是,方才微臣已经去牢里训斥了文璟,另外,他还告诉了微臣一些事,是关于这五万两银子的去处。” 君冥烈抿了一口茶,瞥眼过来,“用在了何处?” “微臣惶恐,据文璟交代,这银子、是借给了二公子。” 君冥烈微微睁大了眼睛,“君澈?” “是!”明持伍低着头,神态越发低微。 君冥烈起身出去,吩咐下人道,“二少爷呢?把他喊来!” 下人应声,急忙往君澈的院子里走。 君澈正同几个丫鬟饮酒作乐,听到下人来报君冥烈找他去书房,立刻吓的便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找他,必定没什么好事。 君澈面露慌色,又不敢耽搁,临出院子前,对着随从交代道,“我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若还没回来,你去找夫人,明白吗?” 随从忙点头,“奴才晓得!” 君澈一路心思惶惶的往书房里走,待进去,看到里面坐着明持伍,顿时心头一沉。 眸子一转,敛色恭敬喊道,“见过父亲。” 君冥烈神色暗沉,皱眉直接问道,“明文璟贪污的那五万两税银可是给了你?” 君澈浑身一震,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吞咽了一口,磕磕巴巴的道,“税、税银?我、我、” “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谎话,老夫决不饶你!”君冥烈沉喝一声。 君澈双腿一颤,几乎跪下去,不敢隐瞒,立刻道,“是、是给了儿臣。” 君冥烈闻言长眉冷竖,“砰”的将桌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怒道,“逆子!简直荒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何?” 君澈缩着身子,不敢说出宋媛的事,只讷声道,“儿臣、赌输了银子,怕父亲责骂,才找文璟借,儿臣也不知道他会去贪污税银。” 君冥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恨恨瞥他一眼,“老夫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有一个到是成器,偏偏就是太成器了,已无法掌握。 “儿臣知错了!”君澈低着头,态度惶恐而诚恳。 君冥烈重重叹了一声,挥挥手,“下去吧,这两日不许出门鬼混,好好在房里读书。” “是!” 君澈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了下去,待出了屋子,才发觉自己内衫都已经湿透,他挺直了腰,长长吁了口气。 父亲到底还是疼他的,虽骂了他,却没舍得罚他,就这样放过了。 君澈脸上慌色不见,又露出得意的表情,负手往自己的院子里。 刚走了几步,迎面一妇人带着几个丫鬟正急急赶来。 052 有女鸳鸯 妇人一身华贵锦衣,满头珠翠,看到君澈无恙才松了口气,上下查看一番,问道,“吓死我了,你父亲没责罚你吧!” “母亲,放心吧,没事!”君澈笑的轻松。 “你父亲最近朝中事多,你别去招惹他,有事跟母亲说。”妇人目光温和,柔声说道。 君澈的母亲是君冥烈的二夫人,是上京名门望族许家的小姐,嫁给君冥烈二十多年,一直备受宠爱。 君冥烈的大夫人,君烨的母亲在三年前因病过世,君烨也从此搬出了摄政王府,自立门户。 如今府中,二夫人为大,后院一切事宜皆由她掌管,君冥烈对君澈也极其偏爱,一心想提拔他,无奈几次交给他的事都被办砸,失望之余,管教上也更加严格。 君府的情况和静安侯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君冥烈除了君澈的母亲许氏之外,还另纳了几房妾侍。 只是那几房妾室都无所出,二夫人依仗着君澈,有恃无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难免娇宠,任由他胡闹,不管不问。 书房内,涉及到自家儿子,君冥烈语气也缓了下来,“蒋得城那里可已经安排好?” “是,微臣方才已经去过大牢,对他晓以厉害,答应保住他的家人,他已经同意了。” “那就好,就这么办吧!” “是!”明持伍松了口气,起身恭敬的道,“天色已晚,微臣便不打扰了。” “嗯。”君冥烈应了声,起身送他出门。 明持伍回到府中,二夫人蒋氏正焦急的等着,见他回来,忙迎上前来急急问道,“如何?” “已经妥了!”明持伍拂了拂衣袖,宽声道,“这两日,文璟大概就能回来了!” 蒋氏顿时长长松了口气,随即又垂泪道,“只是可怜了哥哥。” 明持伍疲惫的揉着眉心,“他府中亲眷我都已经派人安排妥当,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是、”蒋氏倒了茶端过来,走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揉捏肩膀,“是他自己太不小心,怨不得别人,只是可怜他已过半百的人,还要受颠簸之苦。” 明持伍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我已经尽力保下他的命,等过段时间,此事平息,我再派人去安顿一下便也是了!” “让你多费心了!” “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明持伍轻笑了一声。 蒋氏胸口一软,伸手去解他的衣扣,目中风情荡漾,“老爷,天色晚了,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明持伍按住她的手,淡声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料理完了再说。” 蒋氏往他怀中倚了倚,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低声道,“老爷,你我已经月余不曾、同房,难道老爷不想妾身吗?” 明持伍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推开她的身子,“近几日朝中繁忙,我身体乏累,过几日再说吧。” 蒋氏难堪又失望,只得点头,“是,那妾身去睡了,老爷也早点安歇,保重身体要紧。” “好” 明持伍应了声,转身往书房走。 蒋氏站在那里,脸色沉下来,近一年内,明持伍很少碰她,但也不似去过烟花之地,府中也没有其他侍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中忍不住烦躁,蒋氏恹恹出了花厅往卧房里走,身后随身侍奉的徐嬷嬷走上前,小心的道,“老爷身体乏累,不如做些、补品,给老爷补补身子。” 蒋氏握着娟帕的手一紧,她自然明白徐嬷嬷话中的意思,脸上一阵窘迫,却轻轻点头,“恩,你看着办吧!” “是,奴婢亲自去办!”徐嬷嬷心领会神,垂头应声。 两日后,经过御史台的审判,又经摄政王和玄宁帝朝议后,蒋得城贪污和私扣贡物的罪名落实,贪污数量重大,判革职抄家,流放西蒙岭。 念其认罪诚恳,皇上特赦,不累及家人,其亲眷依旧可以留在上京。 其他牵扯进去的官员,或贬或革职,也全部都做了审判。 关于正定府税银的事,蒋得城交代,是他自作主张挪用税银借给明文璟,明文璟并不知情。 因此蒋府抄家那日,明文璟也被无罪释放,被送回了明府。 闹了多日的贪污税银案到此算是有了一个了结,百姓只道又一个贪官被贬黜,人人拍手称快。 抄家那日,蒋府外围着许多百姓看热闹,蒋得城的夫人陈氏带着儿女和几个他的妾室背着包袱哭哭啼啼的从门里出来,回头看了看蒋府气派的大门,俱是依依不舍,痛哭流涕。 门前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小厮从上面跳下来,走向陈氏,低声道,“夫人,小人是侯爷派来的,带夫人和公子小姐去安置的地方,请您上车。” 陈氏抹着眼泪点头,心思愁苦,也未发现身后众人里少了一人。 此时蒋府后门,蒋得城最宠爱的小妾柳胭儿悄悄走了出去,一身素衣,身无长物,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门大院,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脚步轻快的拐进胡同,很快便不见了。 午后,二白坐在葡萄架下闭目假寐,果子和林妈一起出门采买回来,在二白身边坐下,拿了团扇给她扇风,高兴的嬉笑道,“小姐,今天街上可热闹了,都在说蒋得城被抄家的事。” “是吗?”二白含糊的懒懒应了一声。 “可气的是那个明文璟被放了,哼!他把他舅父给害了,自己倒没事了!” 二白微微睁开眼,看着青石板上闪动的暗影,目中幽光沉浮,良久,才极轻的道,“他毕竟是静安侯府的公子,没那么容易就完蛋,这个结果,我也猜到了。” “小姐猜到什么了?”果子没听清楚,歪着头问道。 二白又闭上了眼睛,“我口渴了,果子你给我倒杯茶来。” “好咧!”果子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放下团扇,起身去屋里倒茶了。 明文璟一出狱,和他交好的几个官宦子弟便张罗着为他接风洗尘,除除晦气。 投其所好,地点选在翡翠阁。 几人一进门,老鸨便满脸堆着的迎上来,“呦,这是什么风把几位公子一起吹来了!” 夜里的翡翠阁灯火通明,莺歌燕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拥着明文璟的一男子摇扇笑道,“今日明少爷高兴,找几个俊俏新鲜的来,好好伺候明少爷,伺候好了,本少爷重重有赏!” “好咧,您几位放心就是,快楼上请!”老鸨乐得脸上开花,这几人也都是常客,喜好摸的清楚,忙去张罗姑娘来伺候。 几人都是锦衣玉带,身姿潇洒风流,一同往楼上走,立刻引得楼上几个相熟的姑娘招手媚笑, “明少爷好久不见,快想死水陌了!” “刘公子,奴家在房里等着您哦!” ……。 明文璟叹了一声,从昏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出来,乍见这金粉奢靡之景,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牢狱那种地方,打死他都不想再进去了。 他正感叹着,突然见转角一绝艳女子款款走来,身着水墨青莲长裙,身姿飘逸,怀抱琵琶,裙摆轻移,姿态优雅的往楼下走。 似察觉到明文璟在看她,女子站在楼梯中间,挑眸回头看过来,眸光流转,清艳绝绝。 随即目光滑开,又继续往前走,面容清冷傲然,完全不似风尘女子那般轻佻。 明文璟被勾了心神,目光呆呆的随着那女子往楼下走。 旁边那人见此,调笑道,“文璟兄没见过她?” 明文璟回神,眼睛依旧痴迷,问道,“她也是翡翠阁的姑娘?本少怎的不曾见过。” 那人解释道,“明少有所不知,这是翡翠阁新来的姑娘,叫鸳鸯,烟雨楼斗艳那日曾出现,着实让人惊艳,之后老鸨却把她藏了起来,吊足了胃口,这几日才又见客。只是这女子傲的很,不是她看上的人给再多的银子也不肯接客,已经让很多人心痒了。” 明文璟目露淫光,暗暗点头,烟雨楼斗艳那日他只顾明硕的事,确实没心思看一楼的花魁献艺。 否则有女如此,还能等到今日? 他脑子一时间只有方才那女子回眸的清颜,只觉浑身酥麻难忍,回身又痴痴望过去。 053 追杀和逃亡 两日后,蒋得城和两个看管他的衙役出了上京走了已经将近五十里,夜里在一处破庙内休息。 坐了几日的大牢,又徒步赶了两天的路,曾经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蒋侍郎现在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是老了将近十岁。 走了两天,脚上都是血泡,他坐在草堆里,呼哧呼哧一段喘气,只觉浑身疼痛,似要散架了一般。 好在衙役受了明府里的交代,没给他戴脚链和枷锁,轻松了不少。 两个衙役此时捡了柴生火,正拿出肉干在上面烤,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埋怨这样的苦差事为什么落在自己身上。 烤肉的香气散发出来,勾的人馋涎欲滴。 蒋得城已经饿了一天,闻到肉香,咽了咽口水,目光盯着冒着油光的肉,踌躇了一下,还是蹒跚走过去,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两位官爷,能不能赏口吃的?实在是太饿了!” “滚!”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衙役一把将他推开,脸色不虞,骂声道,“这点吃的我们都不够,你还想来分!想吃的话等走到下个城镇买了吃的再说!” 蒋得城被拌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实在饿的厉害,又不敢再上前,只盯着那肉看。 “别装可怜,我们出来受这苦还不是因为你,否则现在正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呢!”那八字胡又冷哼一声。 “嗳!”对面的衙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蒋得城,道,“别把他饿死了,来的时候明府交代过让咱们好好照顾,若是出了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八字胡一双斗眼转了转,颇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饼,从中间撕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又咬了一大口,才随手扔在地上,施舍的道,“给你的,吃吧!” 蒋得城忙爬过去,将干饼捧在手里,点头道谢后,躲到角落里,放在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八字胡看着蒋得城的样子,嘿嘿一笑,道,“这人啊,还是像咱们这样的好,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的太平,像他们这样,以前是风光,但摔下来,摔的不人不鬼的模样,可就惨喽!” “你到是想富贵!”对面那人嗤笑一声,“别想那没用的了,来,喝酒!” 两人边聊边喝,夜色渐深,火堆也渐渐熄灭,破庙年久失修,到处都住蛛网灰尘,被火光一映,暗影重重,阴森可怖。 破败的窗子被夜风一吹,发出渗耳的吱吱声响,远处夜枭飞过,一阵鬼嚎似的啼叫。 蒋得城躺在干草堆上,想起过往重重,又惦念家人,无法入睡,只呆呆的看着已落了漆的菩萨泥塑出神。 八字胡喝的迷迷糊糊,想出去方便一下就回来睡觉。 起身刚要往外走,突然觉得窗外黑影一闪。 他立刻醒了几分酒,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他突然的一嗓子,到是把另外一个衙役和蒋得城吓了一跳,都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了?”另一人问道。 “好像有人在外面。”八字胡不敢从正门出去,走到破窗那往外张望。 “是你看花了眼了吧!” 那人嘲笑了一声,话音还未落地,突然直听嗖的一声,一直长箭呼啸而入,射在屋子中间的地面上,箭尾一阵轻颤,嗡嗡作响。 三个人都呆了呆,八字胡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谁、谁?” 紧接着数支羽箭穿过破漏的窗纸射入破庙内,蒋得城吓的脸色惨白,忙钻进贡桌下藏了起来。 两个衙役拔出刀,勉强维持着几分气势,声音却忍不住颤抖,“到底是什么人?快点出来,我们可是衙门的人!” 突然一支飞箭射进来,正好射在八字胡手中的刀面上,只听“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他手中的刀被惯飞出去,咣当在对面的墙角下。 八字胡扑通瘫在地上,抱着头惶恐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破庙外漆黑不见五指,只影影绰绰看到有十数个人影将破庙已经包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在寒夜中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随即有人喊道,“我们找的是蒋得城这个贪官,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为难两位官爷,你们走吧!” 八字胡和另外一人对视一眼,随即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 蒋得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慌声喊道,“别、别丢下我!” 八字胡两人哪里还顾得上他,更不想被他连累,迅速的出了破庙,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蒋得城关在门内,顺手还把门插挂上。 出了破庙,两人急忙往官道上急奔,一路跌跌撞撞,连射箭的人都没看清,唯恐慢了一步便小命不保。 连跑带爬的上了官道,刚要松一口气,突然面前黑影一闪,一蒙面黑衣截在两人面前。 八字胡顿时跪在地上,磕头道,“好汉饶命,我们和蒋得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里还有妻儿老母,求好汉放我们一条生路。” 另外那个衙役也跪下去,磕头求饶, “回上京之后,知道如何说吗?”那人突然冷声道。 八字胡一愣,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们回去就说蒋得城在山林里迷路被野兽咬死了,决不会透漏好汉半句。” “很好!若被我知道你二人胡说,蒋得城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是!”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一抬眼,便见那黑衣人闪身不见了,怔了一瞬,两人爬起身,连忙上了官道,也不辩方向,撒腿狂奔。 再说蒋得城这里,门推不开,见不断有箭射进来,早已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爬到后窗那,刚要翻身出去,突然一支长箭射在他手臂了,他惨叫一声,跌落在墙下,浑身冷汗如雨,心中一狠,猛的将箭拔出,再次翻上窗子,出了破庙慌张的跑进林子里,随即就听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林中荆棘遍地,蒋得城脚下剧痛,手臂上血流不止,身上被划的到处都是伤口,他全然不顾,只一心逃命,慌不择路的往山林深处钻。 山林中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漆黑如墨,蒋得城直直跑了一夜,最后被山石绊倒,顺着山坡滚下去,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蒋得城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见周围没有人追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噬骨之痛,他咬了咬牙,撕开衣服,顿时心头一颤,昨夜被箭穿透的伤口没有包扎,夜里睡在地上,不知是什么虫子爬了进去,正在里面涌动,啃噬腐肉。 数条虫尾露在伤口外,正不断的扭动,混着鲜血和碎肉,触目惊心。 他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伸进手指去将那些虫子拽了出来,撕心裂肺的疼传遍全身,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惨叫起来。 头顶上山鸟被他惨叫声惊动,炸翅而飞,叫声渗耳。 蒋得城微微一惊,爬起身来,仔细一听,果然似有人听到了动静,正向这边聚拢。 他爬上山坡,忙又开始逃命。 一连三日,蒋得城都在林子里躲避追杀,他神经已经极度恐慌,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睡觉,偶尔实在跑不动了,坐下休息片刻,一阵风声也能将他猛的惊起,再次夺路而逃。 饿的实在不行了,抓住老鼠顾不上生火边放进嘴里咀嚼,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散发着腐臭,甚至生了蛆虫,他心里明白,再不处理,这条手臂就要废了,但现在保命要紧,还哪里顾得上一条手臂。 而追杀他的那些人,似一直都在身后,他逃跑他们便停,他一停立刻便追上来。 似故意戏耍他一般,要将他困死在这山林里。 终于,这一日跑到一处山崖边,再无路可逃了,蒋得城方要转身回去再寻他路,就见无数黑衣蒙面人包围而来,手持弓箭,寒光凛冽的箭头,齐齐对准了他。 蒋得城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惶恐的看着,一时竟想不起是何人要他的性命。 这几日的逃命,他头发白了将近一半,散下来,犹如野人,身上衣服更是褴褛不堪,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众人。 突然,上路上一辆马车驶过来,缓缓靠近,在几丈外停下。 蒋得城瞪大了眼,直直的看着那马车,猜测里面会是何人? 他为官几十年,做过的亏心事无数,贪赃枉法害人性命的事也没少干,但是到了现在,他却丝毫想不起是谁做出这样的架势要他的命。 崖边山风呼啸,山林幽深,几十个人站在那里,却是一片寂静,越发让人心中生寒。 此时,车门一响,一道清浅的身影走了出来,跳下马车,站在那,对着蒋得城弯唇一笑。 包围的黑衣人都蒙面,唯有那少女,一身浅绿色长裙,身姿轻灵,面孔精致绝美,笑容纯净,站在众人中间那样违和,又那样让人心惊肉跳。 她目光迥澈,笑的无害,蒋得城却觉得她比那些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更令人恐怖,不由的向后缩了缩身体,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认识这个少女,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 少女抿唇浅笑,声音轻缓,还带着一点点的软糯,“放火、杀人、的人。” 放火? 蒋得城猛的睁大了眼,“是你、是你烧了我的库房?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刹那间很多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从明文璟跟他要税银,到库房被烧,再到今日被流放追杀,这之间似乎毫无关联,却每一步都似被人精心策划。 难道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少女所为? 他们之间有何冤仇大恨,要设下这样的局要他性命? 再看少女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可见女子势力颇大。 她到底是谁? 他脑子里有太多的不解,乱成一团,这些疑惑让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更加神秘,也更加让人不安。 少女又向前走了两步,风吹起她的裙摆,飘洒如云,周围一片死寂,唯有她笑颜轻灵。 她低低徐徐的道, “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被追杀和逃亡的绝望而已。” 少女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蒋得城遍体生寒,脸上渐渐染了灰败之色,“我和你有何冤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对!”少女深吸了口气,目光渐渐清寒,眸底藏着黑潮翻涌,“是该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她走到蒋得城面前,半蹲下去,摊开手心,“认识此物吗?” 少女手指纤长,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抹莹莹玉色。 蒋得城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面上露出迷茫之色,脑子一阵急转搜索,觉得好似在哪见过,突然,他猛的一颤,睁大的瞳孔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抬头直直的看向少女,脑子里闪出多年前丛林里那个女孩清绝仇恨的眼睛,和眼前的少女渐渐重合, “你、你是、不,不可能!” 她们早已经、 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随即想到什么,目中露出更大的惶恐,呆呆的仰头看着她,神思已经恍惚。 少女收手起身,转身往崖下走,身姿清卓,如山巅之雪,纯净而清寒,绝世而立。 “不!”蒋得城大叫一声,五官狰狞,猛的向少女身后扑去。 “噗!” “噗!” …… 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随即传来飞箭入肉的声音,蒋得城破败伛偻的身体被扎成了刺猬,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猛的停在了那里。 他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嗡!” 一箭呼啸飞来,射入他已经死透的身体中,猛然将他惯飞出去,直直落入深崖。 山风似忽然停止,整个山林都静了静,少女缓缓转身,目光漠然冰冷,然后一点点恢复清寂,不见半分波澜。 ------题外话------ 昨天两个宝宝的问题,在这一章里都有答案了哈! 054 是不是她? 夜里戌时末,城门早已经关闭,官道上突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快速驶来,片刻后,马蹄声止,停在城门下。 城墙上的守卫探下身来喊道,“城门已关,明日再进城!” 月色清亮,满地银辉,隐隐可见灯火从巍峨高耸的城墙内透过来。 车门被推开,一只素手探出来,递给车夫一块玉佩。 车夫用马鞭将玉佩高高挑起,对着城墙上的守卫晃了晃。 那侍卫常年看守城门,见这架势便知马车内是京中权贵,不敢疏忽,忙带了两人下了城墙去查看。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一条缝,方才那侍卫走出来,喊道,“什么人?” 车夫跳下车,落地无声,轻步走过去,一张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待走到那侍卫门前,将手中玉佩递过去。 双鱼玉佩,在月色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那侍卫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双手将玉佩奉还,笑道,“原来是慕容世子的马车,小人马上让人开城门。” 说罢快速反身回去,打了个手势,让人把城门打开。 车夫回到车上,启动马车,缓缓向着城内驶去。 进了城,马车顺着长街一路往东行,片刻后停在一路口中间,车夫跳下马车,对着车厢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迅速飞身而去。 少女从车厢里出来,坐在方才车夫的位置上,驾车继续前行。 二白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君烨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正闭目假寐。 男人一身墨色袖口绣银纹锦衣,灯火下,莹华疏朗,俊容清贵。 夜风温和,月色静谧,那双长眸阖着,不再那样深沉让人看不到底,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二白走过去,俯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吻,轻笑道,“公子月下轻眠,已入清梦否?” 君烨淡勾唇角,长眸缓缓睁开,顿时如皎月浮水,波光琉璃,他伸臂将少女抱起放在膝上,长指抚着她白净的脸颊,笑道,“去哪了?” 二白目光澄澈,扬唇道,“晚饭吃撑了,出去走了走,正好看到有人放花灯,便多看了会。” 快到乞巧节了,这两日夜里便有男女约会放灯,已到深夜,热闹不减。 二白说罢,抬头对着房内喊道,“果子,晚上剩下的汤圆放好了,明日早晨让林妈炸一下。” 很快屋里传来果子的回应,“好咧,小姐,我已经告诉林妈了,留着呢!” 君烨眸光温润,在二白唇上啄了啄,低声道,“困了吗?不困的话陪我坐一会。” 二白倚在他胸口上,懒懒的闭着眼睛,心中平和 “好啊!” 逃回来的两个衙役,躲了两天才把蒋得城在林子里失踪的消息上报。 郑府尹立刻派人去搜寻。 一队人马在那山林里搜了整整两日,才找到蒋得城,但也只能从衣服上认出是他。 从痕迹上来看,蒋得城似从山崖上坠落而亡,然后被山下的野兽拖入洞里,侍卫按着血迹找过去,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的尸首,被山中野兽啃的已经只剩散碎的骨头。 消息传到上京,侯府中二夫人蒋氏找到明持伍,大哭一场,之后几夜都梦到蒋得城来找她,数日不得安宁。 流放之人在途中遇难几乎是常事,众人只道是意外,也无人再继续追查。 夜里,亓炎将奏报呈给君烨,他看了,眉头轻皱,久久不语。 是她吗? 户部侍郎的位置已经空下来,帮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杀人? 况且,这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做到的。 男人眸光沉淡,缓缓摇头,将自己太过荒诞的想法否定。 “据说,蒋得城死相极惨,郑府尹传话来,侍卫在发现他尸首的山洞里,还找到几只竹箭,只是箭头已经生锈,又不似近日的,而且,那洞中不止蒋得城一副尸骨,所以无法判断其确切死因。”亓炎淡声道。 君烨眉心沉了沉,微微颔首,“本尊知道了!” 亓炎躬身,轻步退下。 蒋得城的死在朝中和百姓口中又议论了几日,渐渐平息,无人再提起。 户部侍郎的位置暂时空着,玄宁帝每日知在后宫与嫔妃玩乐,前朝的事一概都交代摄政王,君冥烈正考虑人选时,朝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玄宁帝偶然一次出宫游玩,巧遇了户部郎中钱之任的女儿钱珠儿,顿时惊为天人,要纳入后宫为妃。 谁知钱之任却是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偏执之人,死活不肯让女儿入宫,并对人直言不讳的道皇上就是个贪图享乐的庸君,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女儿入火坑。 玄宁帝听后大怒,让几个侍卫去钱府中抢人,结果钱之任一怒之下一头撞在柱子上,还好抢救的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朝中和钱之任有交情的几个官员闻声立刻联名启奏,要求玄宁帝给一个说法。 奏折递到了君冥烈手中,君冥烈头疼了半日,进宫面圣。 彼时玄宁帝正同几个妃子在钟翠宫中嬉闹,君冥烈进去,只见满殿的酒气,杯盘狼藉,几个宫妃嬉笑打闹,而玄宁帝一身宽袍敞怀,眼睛上蒙着白纱,身形歪歪斜斜,口中道,“爱妃,别躲,快让朕亲一口。” 他身影一歪,直直撞进走进来的君冥烈怀里,顿时一把将他抓住,笑道,“让朕猜猜,这是哪个美人?” 君冥烈面色一沉,“皇上!” 玄宁帝一把将头上白纱扯下,勾唇潋滟一笑,“原来是摄政王来了,朕还纳闷,朕的爱妃身上,怎么没有香味。” 君冥烈脸色铁青,伸臂一挥,殿内宫妃立刻正色退下。 “皇上爱玩,但也不能太过荒唐,钱郎中的事,实在是太过了!” 他不跪也不拜,对玄宁帝出言不逊,但周围内侍似极惧怕他,低着头,无人敢言。 玄宁帝席地而坐,歪斜着身子倚在明黄色绣龙的软枕上,一副无谓的表情,“朕看上他的女儿是他天大的福分,他太不是抬举,死有余辜!” “皇上如此行事,伤了众臣的心,日后如何服众,老臣又如何放心让皇上亲政?太上皇将皇上和大燕托付给老臣,老臣就要对整个朝政负责,若因此事引起朝中动荡,皇上便是大燕的罪人!”君冥烈语气沉沉。 玄宁帝自顾倒了酒浅饮,挑起眉梢,毫不在意的道,“有摄政王在,朕怕什么?” 君冥烈浓眉一皱,沉思片刻,淡声道,“如今户部侍郎之位空缺,为安朝中众臣之心,老臣提议将钱之任提拔为户部侍郎,皇上明日早朝便下旨吧!” 玄宁帝立刻反驳道,“朕不同意!” “皇上不同意也要同意,此事已定,皇上只需下旨便可!” 说罢,君冥烈再不多言,也不告退,拂袖转身而去。 只听身后“砰”的一声,似有酒杯被摔在门上,君冥烈脚步一顿,唇角瞥出一抹冷讽,目光淡薄,大步而去。 隔日早朝,钱之任被升为户部侍郎的圣旨传下来,众臣的不忿才稍稍平息。 而玄宁帝闹情绪罢了几日早朝,直到摄政王无奈,送了两个绝色女子入宫,才渐渐忘了此事,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夜笙箫。 055 侯府邀请(一更) 户部侍郎的空位有了人选,朝中渐渐稳定,蒋得城的事到此也才算真的告一段落。 因贪污税银的事,侯府中每日愁云惨淡,无暇顾及明硕,明硕自那日找了蒋氏无果后,心灰意冷下也不再指望蒋氏能帮她,便日日去缠着蓝玉臣。 明硕每日装扮后便去驿馆中等着蓝玉臣下朝,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也不提二白的事,只陪着他读书下棋。 男子最不敌的便是女子的痴心和温柔,明硕如此,蓝玉臣怎的不动心,两人感情渐渐升温,越发的如胶似漆,情投意合。 而有明硕日日陪着,蓝玉臣自然也无暇去找二白。 只是二白一日在上京住着,明硕便觉得一日不得安心。 明文璟的事一了,蒋氏总算松了心,想起这几日冷落了明硕,特意亲自熬了燕窝粥,端着进了明硕的青黛院。 明硕正对镜描眉,听丫鬟进来说夫人来,只淡淡应了声,也不起身,继续画眉。 雀儿在一旁侍奉着,小心道,“小姐,夫人来了,您还是出去迎一下吧!” “我偏不去!”明硕声音带着几分赌气,将眉黛往妆台上一扔,冷着脸扭头不理。 “呦,这是谁惹了我家宝贝郡主?”二夫人走进来,撩了珠帘笑道,“谁惹的我们硕儿又不高兴了,跟娘说说,娘给你出气。” “奴婢见过夫人!”雀儿忙恭敬行礼,退下去沏茶。 明硕气哼哼的道,“母亲管哥哥就好了,女儿为了什么生气不劳母亲费心。” 蒋氏轻笑了一声,在明硕身侧坐下,温言道,“说的什么傻话,文璟和你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哪个不疼,哪个不爱,只是前几日你哥哥的事迫在眉睫,娘亲便多上心了些,你的事也何曾不是时时惦记着。” 明硕缓了些神色,哼声道,“女儿还以为娘亲心里只有哥哥呢!” “小姐误会夫人了!”徐嬷嬷堆笑上前,“夫人一直在为小姐的事忧心,听说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还特意亲自去厨房熬了燕窝粥来,为小姐清心补身,小姐要体谅夫人的苦心才是。” 说罢,将手里的燕窝蛊放在明硕面前,“小姐快趁热吃了吧。” 明硕抿唇笑了笑,嘟嘴道,“果真是娘亲亲手做的?” “娘亲还能骗你不成?”蒋氏笑着将瓷蛊端起来,笑问,“要不要娘亲喂你?” “母亲!”明硕娇嗔一声,倚在蒋氏怀里。 “还在为蓝玉臣的事烦心呢?”蒋氏抚着明硕的肩膀问道。 “玉臣与我到无事,只是那个锦二白还在上京,女儿总不能安心。”明硕揪着衣服上的带子,语气怨恨。 “她不走,必是别有用心,不过贪图金银富贵罢了。”蒋氏面露轻视,淡声道,“这样吧,明日你将她带到府中来,娘亲自会会她,看到她到底想要什么,打发了也就是了!” 明硕直起身,垂眸思忖一瞬,点头,“也好,那明日女儿就将她带来见您。” “嗯!”蒋氏这几日因为蒋得城的事悲痛难安,说了一会子话便觉得疲惫,起身道,“硕儿且放心就是,娘定替你解决了此事,好了,我回去了。” “女儿送您!”明硕心事得解,顿时高兴起来,搀扶着蒋氏的手臂往外走。 次日一早,二白刚洗漱完,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林妈跑过去开门,回来道,是静安侯府的人,要接小姐去侯府上做客。 果子正倒了水盆回来,闻言啐声道,“明硕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定没安好心,小姐,你不能去!” “定是为了蓝玉臣,看来明府有些着急了!”七娘为二白挽发,哂笑了一声。 “管她们着不着急,我们不理,看他们能怎样!”果子忿忿。 二白眼睛转了转,对着林妈道,“你去告诉侯府的人,我收拾一下就跟他们去。” “是!”林妈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小姐,你还真要去啊?侯府这是明摆的鸿门宴,您不能去!”果子一听二白要去明府,顿时急声道。 “我们只一味躲着也不行啊,他们想要怎样,我们总要听了才能想对策应付,也许这次是给我们银子也说不定呢!”二白手中把玩着挽发的银簪,挑了挑眉。 “掌柜的说的对,侯府到底要怎样,且去看看再说,我们一起去!”七娘一边说着,手腕利落的轻转,将二白齐腰的墨发在头顶挽了一个斜鬓,用玉簪固定,其余的用玉带松散的系在身后,看上去娇俏轻灵。 “不必,我带着果子去就行。”二白话音一顿,仰头看向七娘,“七娘去办我前日交代的事。” “已经着手在办了,掌柜的放心便是!” “好!” 二白道了一声,起身往饭厅里走,吃了早饭,才带着着果子坐上静安侯府的马车,跟着他们派来的下人往明府去。 到了侯府门前,二白两人跟着下人进了正门,一路走去,亭台楼阁,山石水廊,无不气派雍容,处处透着一品郡侯府的富贵。 二白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阳光极好,天气燥热,她面上却一片冰凉。 下人将二白两人带到一处花厅内便退下,有丫鬟上前为二白倒了茶,让她稍作片刻,二夫人马上就来。 这花厅只是一处偏阁,却也布置的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厚密的地毯,一水的紫檀木雕花家具,上面摆设着珊瑚盆景,金雕烛台,古玩玉器,皆精巧雅致,无一是世俗凡品。 果子在房内扫视了一圈,凑到二白耳边嘀咕道,“怪不得那明硕嚣张,这明府果真气派!” 二白抬眸,幽幽淡声道,“当年穆卿长公主成婚,诸国来贺,许多曾经被她征战过的部落和小国为示好大燕,运来整车整车的贺礼,听说当时长公主的嫁妆从宫门一直排到侯府门口,这里面的东西,想来大多来自于此。” “哦!”果子淡淡点头,目光钦佩,“长公主好厉害!” 二白垂下眸去,唇角微微勾起,端茶浅饮。 丫鬟说稍等片刻,结果二白两人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仍旧不见有人进来,二白斜斜的靠在木椅上已经打了个盹。 果子走到门口张望了几次,回身气道,“这哪是让咱们来做客,分明是让咱们难堪,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二白伸了个懒腰起身,脸上并没有半分不耐,有些人即便过了十年、二十年,即便做了正夫人,骨子里的刻薄刁钻,依旧不改。 “果子,我出去转转,你在这等着,如果二夫人来了,就说我去茅房了!”二白交代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往外走。 门口有两个小丫鬟侍立两侧,二白展颜一笑,软声道,“两位小姐姐,茅房在哪呢?我喝了半天的茶,肚子胀的很!” 两个丫鬟本是在这看着二白的,此时见二白等了许久不但没有任何不快,而且笑容温暖和善,声音清脆,长的也标致清美,顿时心生好感,忙抬手指路道,“自这个垂花门过去,穿过一条走廊,再往前走就有。” “多谢!”二白眯眼一笑,抬步下了石阶,往垂花门走去。 二白脚步轻快,出了垂花门,抬步上了长廊,却没继续往前走,而是拐了个弯,往后院去了。 056 长公主(二更) 后院粉墙青垣,宅院重重,楼阁花园交错,清雅幽静。 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脚下不停,驾轻就熟,穿过两座院子,过了一座石桥,看着前面的一处院子,目光一深,顿时停在那。 熟悉的楼阁重檐隐在葱葱花木之间,墙垣内梧桐树茂密,已亭亭如盖,枝叶探出墙外,遮日成荫。 暗红色的楠木雕花大门似已经许久不曾开启,上面雕刻的花纹里落了灰尘草叶,掩了风华,再不见往日辉煌。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上面绿锈层层,似繁华被腐蚀、遮盖,只露出一片衰败。 曾经的英姿飒爽,曾经的快马恩仇,曾经风华绝世的那个女子,被掩埋在这重重肮脏腐朽之下,不见天日。 二白缓缓走过去,抬手抚在那铜锁上,许多的记忆纷涌而来,她清澈的眸子中黑潮翻滚,似噬天毁地,久久不能平息。 风拂过少女清透的脸颊,一滴清泪随风卷落,她仰头,深深吸气,平复翻涌的血液,转身,继续往后院更深处走。 终有一日,她会用鲜血洗去上面的锈迹和灰尘,让一切重见风华。 二白一直往后走,停在东北角落里的一个院落外,院子灰墙木门,只一进一出三间正房,比起前面那些精致宏敞的院落,要寒酸的多。 门半掩着,二白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晾晒着几件女子的衣裙,石桌上还放着似刚从前院厨房里取来的米粮和生肉。 屋门关着,不见半个人影。 二白缓步走上石阶,推开屋门,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几张桌椅,一座屏风,墙上贴着几张古旧的字画,暗红色的墙柱已经斑驳,似许久不曾修缮过。 房间里极静,那种死寂低沉的静。 右手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动静,二白走过去,推开门,只见屋子里极其昏暗,二白眯了眯眼才适应,渐渐看清了屋里的情景。 本是白日,窗子上却蒙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锦,将光线遮挡,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暗沉。 也许是因为久不见阳光,屋子里散发着潮湿腐臭的味道,靠北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床,上面的白色的纱帐已经变成灰色,旁边的桌子上也落了一层灰,整个房间看上去阴暗压抑。 窗下放着一张绒毯,此时上面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暗青色的长裙,蓬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孔,正倚在一旁的矮几上昏昏欲睡。 二白走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抬手将她散下来的长发理上去,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疯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很痛苦?” 女人似被吵醒,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因不经常说话而变得粗嘎,含糊的说道,“回来了,我今天想吃肉丸子,跟前院说了没有?” 她说完似才发现不对,猛的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二白,一愣之后,面上立刻露出疯癫的表情,慌乱的扑打的双手,“谁,你是谁,快走,快走开!” “走开!我是长公主,你们都跪下!” 二白直起身,眸光淡漠的看着她胡言乱语。 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被大力推开,明鸾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闯进来,看到二白一怔,忙上前抱住地上疯狂乱舞的女人,柔声安抚道,“母亲,别怕,女儿来了!别怕!” 女人渐渐安静下来,躲在明鸾怀中瑟瑟发抖。 跟着明鸾的小丫鬟皱眉看向二白,不悦的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赶快出去!冲撞了长公主,你几个脑袋也不够!” 明鸾抬头斥道,“韵儿,不得无礼!” 说罢让韵儿照顾躺在地上仍旧胡乱喃语的长公主,明鸾探寻问道,“锦姑娘怎么会在这?” 二白抿了抿唇,表情无辜,“二夫人邀请我来侯府做客,等了许久不见人,我出来找茅房,谁知侯府这样大,走着走着便迷路了,看到这院里门开着,本想进来问问路,冒犯了夫人,实在抱歉。” 明鸾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和昏暗肮脏的屋子格格不入,她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神情顿时变的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母亲怕光,见不得外人,让锦姑娘受惊了,我们出去叙话。” “好。” 二白回头又看了一眼疯癫的长公主,才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长公主屋里的房门,明硕喊道,“嬷嬷?嬷嬷?” 过了一会,才有一中年妇人,自偏房里匆匆跑出来,肥胖的脸上还有睡觉枕在衣服上落下的印子,惶惶笑道,“公主找老奴?” 明鸾声音温柔,“有客来,去沏杯茶来。” 那妇人一怔,目光落在二白脸上,似此时才发现有陌生人进来,惊讶之后忙点头道,“是,是,老奴这就去!” “不用客气了!”二白出声阻止,目光清澈纯净,“不敢叨扰公主,而且我的丫鬟还在前院里等着呢,公主让下人帮我指条回前院的路便是了!” “也好,下次再留姑娘喝茶!”明鸾面容温婉,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转身对着那妇人道,“嬷嬷,你去送送锦姑娘吧!” “是!”妇人应声后,看向二白,“姑娘请随老奴来。” 二白点了点头,和明鸾道别,快步跟着那妇人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后,走的远了,那妇人回头小心的看了看,才堆笑问道,“姑娘可曾看到了什么?” 二白露出茫然的表情,反问道,“嬷嬷指的什么?” 声音一顿,语气认真的继续道,“我进去时,看到房里有人睡觉,不敢打扰刚要出去,公主就来了。” “哦,那便好,没事、没事了!”妇人呵呵笑了两声,不再搭话,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快出了后院时,她停步道,“姑娘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垂花门,就进了前院了。” 二白回身,笑容真挚,“多谢嬷嬷!” “姑娘客气!” 妇人笑应了一声,一直看着二白出了垂花门,才转身往回走。 回到寒院的时候,明鸾正在房里练字,见她回来,脸色冷了冷,斥道,“来了人都不知道,你这差事做的是越发惫懒了。” 妇人撇了撇嘴,不服气的道,“二夫人若有事都是夜里过来,白日里从来没进来过人,奴婢哪里知道会突然来人。” 明鸾秀眉一沉,“你还敢顶嘴!二夫人郑重交代过,不许外人进那屋子,幸好那女子不认识长公主,否则出了事,你的脑袋可担的起?” 长公主虽然疯癫,但毕竟还有公主之尊,现在却住在这样的昏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如是传扬出去,皇上过问起来,定然会有麻烦。 当今圣上虽然昏聩只沉迷后宫,但听闻以前和长公主还是很亲近的。 这么多年,明持伍在玄宁帝面前一直说长公主安好,偶然明鸾遇到君澈和慕容遇问起,也是这样说。 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妇人这才露出几分慌色,转了转眼睛,忙道,“老奴问过了,那姑娘刚进去您就回来了,再说那屋子里昏暗,她也不一定看清什么。” 明鸾瞥她一眼,冷哼道,“最好是这样,还有,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连二夫人那里你最好也守口如瓶。” “是,是,老奴知晓厉害。”妇人连连点头应声。 “对了,她不是想吃肉丸子,赶紧给她做去吧,省的一会又啰嗦。”明鸾神色不耐,又交代了一句。 “老奴这就去!” 打发妇人出去,明鸾将韵儿喊进来吩咐道,“有空也帮她收拾收拾那间屋子,省的下次再有人这般闯进来看到。” “是,奴婢知道了!”韵儿轻轻为她捶肩,“夫人说那女子一来她就醒了,没事的。” “嗯”明鸾放心下来,放下笔,脸上露出几分凄苦,“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小姐别急,等大司马把您娶过去,您就熬出来了。”韵儿低声劝慰。 明鸾脸上飞红,目中露出期盼,娇羞点头,随即又忧虑道,“侯爷和二夫人真的会让我嫁给君烨吗?” “听闻皇上也有意纳您为妃,只是侯爷没有点头同意,大概也在衡量。” “我可不想入宫。” 明鸾淡淡道了一声,立刻又笃定的笑道,“侯府也不会让我入宫的。” “是,奴婢也这样想,所以小姐指定是要许配给大司马的。” “嗯!” 明鸾微一点头,脸上红晕更深,眸光轻转,尽显女子动情娇态。 057 十万两银子(一更) 且说二白这里回到前院花厅,二夫人已经来了,正满脸不悦询问门口的丫鬟,“出去多久了?” 明显问的便是二白。 小丫鬟神色惶恐,刚要回话,余光一瞟,见二白回来了,顿时欣喜道,“夫人,她来了!” 二夫人转头,看着远处走来的少女,微微一怔。 花径上少女一身湖绿色妆花长裙,步履轻盈,面孔标致,墨发上只戴着一根玉钗,却丝毫不见平民女子的卑懦和寒酸,反而有一种清雅灵动的贵气。 她眯了眯眼睛,美艳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异,站在廊下等着少女走近。 二白远远的也看到了花厅门前的蒋氏,步伐不由的放慢,抬头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冷澈如浮水之冰,待缓缓走近,那浮冰融化,只剩一片秋水清澈。 “民女见过二夫人,二夫人万安!”二白走到石阶下,展颜轻笑,毫不避讳的看着蒋氏,浅笑问安。 果子最先跑过来,走到二白身上,低声笑道,“小姐,你回来了!” 蒋氏听着二白清脆含笑的声音,挑了挑眉,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锦姑娘?”蒋氏挺了挺背,一身浅紫色云锦长裙,头上珠钗轻晃,十足的侯府夫人的气势,淡声问道。 “是,正是民女。”二白笑意清浅,面上无半分怯懦,也不见圆滑世故,看上去稚嫩纯净。 “我后院有事耽搁,让锦姑娘久等了,我们屋里叙话!”蒋氏在二白身上瞄了瞄,带着身后的两个目光凌厉的嬷嬷,转身往花厅内走去。 待两人坐下,丫鬟立刻倒了茶来。 “听说锦姑娘来上京已有几日,今日才邀请锦姑娘到府上做客,实在是有些失礼,姑娘莫怪!”蒋氏端着茶盏慢道了一声,只是那语气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哪里有半分歉意。 “无妨,民女进京本也不是为了来侯府做客的,夫人客气了!” “姑娘的来意本夫人已经清楚,说起来,此事是我们侯府有错在先,”二夫人坐的端庄,用绢帕轻轻抿了抿唇角,悠声道,“我们侯府当初招赘蓝玉臣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家中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若是知道,我们明硕万不至于嫁给一个已经定过亲的男子。” 她语气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轻讽,“说起来蓝玉臣是配不上我们明硕的,只是明硕她偏偏看中了他,加上我们侯爷有惜才之心,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谁知,竟还有这种岔子。” 二白笑了笑,顺势道,“能被郡主看中,是蓝玉臣的福分。” 蒋氏神情傲然得意,“蓝玉臣得我们侯爷荐举,得了个太史令的差事,也还不算太寒酸,听明硕讲,最近蓝玉臣对她也上心的很,所以我对这门亲事也认可了,只是,锦姑娘不肯退亲,这事便有些难办了。” “事情总要分先来后到,民女和蓝玉臣定亲在前,他高中之后若娶郡主,岂不是被人耻笑贪图富贵,趋炎附势,蓝家父母不愿让蓝家背负这样的骂名,才托民女来上京看个究竟。”二白一番话说的不急不缓,嫩如桃花的面孔上染着三分笑意,“况且,男女亲事,总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正经,如今蓝家父母不同意,蓝玉臣私自入赘侯府乃不孝,他背的起这样的罪名吗?” 蒋氏眯了眯眼,沉声道,“锦姑娘想如何?我们明硕是不可能给人做小的,不但不能做小,她堂堂郡主,下嫁一个寒门子弟,也不可能让他再纳妾,让侯府成为上京的笑柄。” 二白耸了耸肩,“这事民女说了不算,听蓝玉臣的就是了,他若晓得其中厉害,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办!” “那此事便是没的商量了?”蒋氏眉梢挑起一抹凌厉。 二白垂眸,嫩白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思忖一瞬,抬头直直的看着蒋氏,勾唇一笑,“也不是没办法,就看府上有没有诚意,是不是真的为了郡主的幸福愿意付出点代价?” 蒋氏比明硕要世故的多,闻言立刻便明白了,哂笑一声,“锦姑娘想要什么?” “我嘛、是个生意人,自然一切以利益为重,我可以退亲,甚至可以说服蓝家父母同意蓝玉臣入赘侯府,不过我的损失也要侯府来承担。”二白说的坦然。 蒋氏见她这样坦荡的说出来,反倒没了方才的轻视,端正了坐姿,“好,和锦姑娘这样爽快的人说话的确痛快,说吧,想要多少?” “不多,十万两白银。”二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端茶浅饮。 蒋氏却是一怔,十万两? 她还真敢开口! “姑娘是不是开玩笑?”蒋氏语气沉了沉。 上京一个普通的民户,五两银子足够一年的生计,好一点的做生意的一年也不过挣几百两银子,就算是蓝玉臣现在是朝中六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仅仅有二十两。 她开口就要十万两! “民女怎么敢拿郡主的幸福开玩笑,十万两对平常人来说的确不少,但对于侯府,和郡主的亲事比起来,民女觉得不多。”二白神色认真。 一句郡主的幸福把蒋氏噎的半晌无言,冷哼一声,“锦姑娘这样伶牙俐齿,实在另本夫人刮目相看。” “夫人过奖!” 二白语态恭敬,一张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几分俏皮,浅浅含笑,目光淡然,并不见小人得逞的刁钻和得意,让人一腔火气反而无处发泄。 蒋氏自知侯府理亏,又不想像市井妇人一般讨价还价丢了身份,目光转了转,淡声道,“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且容本夫人筹措准备,锦姑娘暂且等待几日。” “是,民女听夫人的消息。”二白起身,“既然如此,民女不多打扰了,告辞。” “赵嬷嬷,送送锦姑娘。”蒋氏倚在木椅的靠背上,懒懒的道了一声。 “是!” 蒋氏身后的妇人脸色冷淡,瞟了二白两人一眼,淡淡应声。 二白也不计较,带着果子跟在后面。 出了侯府的门,果子倒是十分高兴,“小姐,侯府这是同意给咱们银子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香苏了?” 二白负手而行,缓缓笑开,“这么想你家胡郎?” 果子被二白调笑了几次,脸皮也厚了,虽然耳根红了红,却低低哼声道,“想想还不让了?” 二白轻笑了声,勾了勾她鼻尖,“小丫头思春起来,连主子都敢顶撞了,我回去就和七娘商量,选个黄道吉日,赶紧把你嫁过去算了!” 果子一听顿时急了,“小姐,我可没说要嫁人。” “恩,你没说,我说的!” “小姐!” 两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回走,路过宋家绸缎庄的时候,见门关着,上面的牌匾已经摘了,里面隐隐传来桌椅挪动的动静。 七娘办事,果然利索。 二白也不进去查看,继续带着果子往家里走。 到了夜里,蒋氏得空便去了青黛院。 明硕刚刚从驿馆回来,知道二白今日来了,正焦急的等着,一见蒋氏进来,忙迎了出去询问结果。 蒋氏将二白索要十万两银子的事说了,说完之后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你知道怎么办了?” 明硕听完之后本气愤的神情顿时一怔。 何事怎么办? 她眸子转了转,唇角立刻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细眸里掩饰不去的激动,“女儿明白了!” 蒋氏点了点头,得意轻笑,“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那点小算计,简直不值一提!” “是,还是娘亲厉害!” 明硕笑的畅快,亲自给蒋氏倒了茶,已有些按耐不住, “明日一早女儿就去!” ------题外话------ 明天上架欢迎各位妞捧场订阅,订阅后请加群:641214723,进群后请发订阅截图做验证,晚上发上架章节未删节版。谢谢亲爱的们一路支持。ps:盛宠换了封面,(*^__^*)嘻嘻…… 058 二更 次日,蓝玉臣上朝回来,刚进门就见明硕正坐在廊下等他。 这段时日,明硕天天来此,他也已经习以为常,含笑上前,“郡主来了?” “回来了?”明硕闻声转头,随即嘟了唇嗔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叫我郡主,叫我硕儿就好。” 蓝玉臣红了红脸,低下头去,讷声道,“硕、硕儿。” 明硕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小鸟依人的揽着蓝玉臣的手臂往屋里走,回头吩咐道,“雀儿,天气热,把我亲手为公子做的冰镇梅子汤盛一碗过来。” “是!”雀儿福身应声。 蓝玉臣脸上越发窘迫,“郡、硕儿如此抬爱,真是折煞小生了。” “我喜欢这样,是心甘情愿的。”明硕眉目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蓝玉臣顿时心神一荡,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本是一介寒门,能得郡主看中本是极大的荣幸,而且明硕还如此温柔体贴,没有半分侯府娇女的刁钻任性,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明硕却是神情一黯,涩然道,“硕儿爱慕公子,只愿嫁得公子,做良妻贤母,与公子相敬如宾,可是为何却总不能顺心顺意?” “硕儿此话怎讲?”蓝玉臣微微一惊,脱口问道。 “公子不知,昨日锦姑娘去了我们府上,同我母亲说,如果想要我嫁给你,除非给她十万两银子,否则她便要四处宣扬你违背父母之命,私自入赘侯府,将你说成不忠不孝之人。” “啊?”蓝玉臣大惊失色。 “锦姑娘要是心里不甘,我们明府给她些银子做补偿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十万两银子一时间如何能拿的出?母亲愁苦,我这做女儿的见她为我的事烦忧,更是羞愧自责,玉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明硕神色越发凄然无助,拿了娟帕在眼角抹泪。 “不、不可能的,二白她不是这样的人!”蓝玉臣眼中还有未褪去的震惊之色,不断摇头。 “难道你不信我?”明硕秋眸含泪,嗔道,“你若不信我,便去问问她,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蓝玉臣顿时没了主意,支吾道,“这、这、这如何是好?” 想想二白在香苏城贪财的名气,他也信了几分,只是更加踌躇不定,不知所措。 又忍不住自我安慰的想,二白也许是因为对自己感情深重,所以才故意说十万两银子,让侯府知难而退。 可是他被夹在中间,面对柔弱的明硕,该如何决断? “那、”蓝玉臣犹豫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去找二白,让她不要难为侯府。” 明硕刚要说话,她身后雀儿突然拉了拉她衣角,对她使了个眼色。 明硕会意,和蓝玉臣道了一声,带着雀儿出了门。 “小姐,您不能让蓝公子去见锦二白!”出了屋门,雀儿向屋里张望了一下,急急说道。 “为何?”明硕不解。 “锦二白她刁钻古怪,蓝公子又容易轻信,若真让他们见面,不知道中间又会出什么差错。” “那该怎么办?” 见雀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明硕皱眉问道。 “小姐和蓝公子一起约锦二白出来,有您对峙,那锦二白也不敢狡辩,若真有不对,小姐也可以及时制止,将蓝公子带走。”雀儿转着眼珠子给明硕出主意。 明硕暗暗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进屋后,明硕要求明日和他一起去见锦二白,蓝玉臣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又派了下人去二白那里送信,约她明日午后申时在醉仙居相见。 二白收到下人传信,立刻知道明硕这是去找蓝玉臣告状了。 约在醉仙居? 她勾了勾唇,这定然不会是蓝玉臣的主意,看来明硕不放心两人单独见面,要一起跟去。 果子从院子里摘了葡萄,洗干净了端来给二白,“小姐,你尝尝,可甜了。” 二白随手摘了一个放进嘴里,眸子一转,突然问道,“七娘呢?” “七娘在院子里呢。” “喊七娘进来。” “嗳!”果子应了声,放下碟子往外走。 七娘进来后听到二白要她去办的事顿时一怔,“你要那个做什么?” “自然有用,要药性最烈的那种,除非男女交合,否则不能解的。”二白郑重交代道。 七娘嗤嗤发笑,她们掌柜怎么说也还是个姑娘,说起这种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本正经的模样都让她怀疑她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真要?”七娘又问了一句。 “嗯,真要!” “行,我去办!” 七娘应了声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果子迎面走来,顺口问道,“七娘你去哪?” 七娘摆了摆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果子撇了撇嘴,不问就不问。 次日,离约定还有半个时辰,二白独自一人进了醉仙居。 还不到吃饭的时辰,一楼大堂里只有寥寥几人,二白自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一边慢饮一边看着街上的行人。 很快,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前,蓝玉臣最先走下来,紧随其后,明硕带着她的丫鬟也下了马车往酒楼里走。 又过了片刻,一小厮走过来,凑到二白面前低声道,“小姐,小的替您看过了,明硕郡主进了东面倒数第二间雅房。” “好!”二白浅浅轻笑,拿了一两银子,大方的赏给了小厮。 那小厮忙点头道谢,欢天喜地的走了。 二白稍坐了一会,起身走过去,看到小二正端了酒过来,似要送到明硕的房里去。 “等一下!”二白出声喊住他。 小二忙停下问道,“小姐,何事?” “这酒可是给明硕郡主的?”二白脆声问道。 “是,正是郡主点的女儿红。”小二应道。 “我来检查检查,给郡主的酒可不能马虎,若出了问题,你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二白扬着下巴,气势凌人。 那小二以为二白是明硕的亲随,立刻恭敬的道,“不敢,给郡主自然都是上好的酒。” 二白拿起酒壶,打开酒盖的瞬间,趁机宽袖一遮,将手中纸包里的药粉全部都洒了进去,然后还晃了晃,凑到鼻子下一闻,笑道,“不错,酒香浓郁,是陈年好酒,送过去吧!” 今天她便做个好人,来促成明硕和蓝玉臣的好事。 等一下她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明硕还能不能理直气壮的问她十万两银子的事? 想必,他们也会感激她的。 小二端着酒壶继续往明硕房里走,二白也进了隔壁的雅房。 只是她不曾看到走廊那头,君二公子走了过来。 君澈本是约了几个狐朋狗友来这里喝酒的,突然看到似是二白的身影闪身进去,忙快步走了几步,正和送酒的小二撞到一起。 小二一边护着酒壶一边惶恐请安,“二爷,小的该死,冲撞了二爷!” 君澈拂了拂衣袖,刚要出口训斥,突然看到他托盘上的酒,伸手取了过来,“这酒给本少爷,滚吧!” 小二讨好笑道,“二爷,这酒是给明硕郡主的,您要是想喝,小的再去给您取。” 明硕也在这里? 君澈扫了小二一眼,脸色冷下来,“她的酒本少爷喝不得?你再去给她取一壶来就是了!” 小二无奈,不敢得罪君澈,只得点头,“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君澈提着酒壶,走到二白进去的那间雅房,推门走了进去。 二白正躺着矮榻上,翘着二郎腿啃桃子,闻声转头,顿时一愣,这个二货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君澈见房里只有二白,也有些意外。 二白把桃核一扔,拍了拍手,坐起身,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喝酒。”坐君澈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一身淡紫色滚边锦袍,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风流潇洒。 “今天没空陪你喝酒,改日!”二白挥了挥手下逐客令。 二白越是对他不耐烦,君澈反而越是觉得她与旁的女子不同,对她也少有的耐心,自顾拿了酒杯倒了两盏酒,递给二白一杯,“本少爷偏要和你喝,上次说喝酒,却被你揍了一顿,这是你欠本少爷的!” 二白深吸了口气,接过酒杯,在桌子前坐下,挑眉道,“行吧,我今天真有事,喝完这一壶,你就赶紧走!” “我让小二送几个菜来!”君澈见二白答应,突然也来了兴致。 “得!”二白忙拉住他,“喝酒就好!” “行,那我们只喝酒聊天!”君澈嘻嘻一笑,心里高兴,将约好的人也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二白抿了口酒,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随口问道,“宋媛最近没来看你吧?” “噗!” 君澈一口酒喷了出来,脸色一白,惊声问道,“大师的灵符不是已经把她送走了吗?怎么,她还回来?” 二白忙眯眼笑道,“没,别害怕,我就是随口问问。” 君澈松了口气,“别提了,为这事我可没少挨我爹的骂。” “你爹知道了?”二白问道。 “没,但是那五万两银子闯了不小的祸,还好,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父亲才没继续追问。”君澈喝了一大口酒,恹恹道。 “花钱消灾嘛!宋媛不是摆平了。” “说的也是,大师果然灵验,最近我没梦到宋媛,你若不提,本少都快把她忘了!” “那不就成了!” 两人边聊边喝,很快酒空了半壶,隔壁依旧没什么动静,二白疑惑的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只觉小腹一股火热蹿了起来,顺着血液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握紧了拳头,心神一凛,猛然抬头,冷冷的看着君澈,“你在酒里下了药?” 君澈一怔,“什么?” 二白见他傻呆的样子不似装的,心思急转,抓着那酒壶急声问道,“这酒哪里来的?” 君澈目光渐渐迷蒙,似也在努力压制身体的异样,含糊道,“小二送去给明硕的,被本少拿来了,怎么了?” 二白脑袋嗡的一响,火气和一股陌生的燥热同时涌上来,几乎想踹死眼前这个蠢货! 尼玛!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倒了一杯凉茶灌下去,将躁火稍稍压了压,二白起身往外走,却被君澈猛然拽住手臂,她身形本就不稳,被他一拽,两人扑通一声,一起倒在地上。 连带着桌布被拽下来,酒壶杯盏全部摔在地上,一阵叮咣乱响。 君澈目中情潮涌动,全身火热难当,翻身压在二白身上,神情迷乱的往她脸上亲,“二白,让我亲一口。” ------题外话------ 明天上架欢迎各位妞捧场订阅,订阅后请加群:641214723,进群后请发订阅截图做验证,晚上发上架章节未删节版。谢谢亲爱的们一路支持。ps:盛宠换了封面,(*^__^*)嘻嘻…… 059 媚毒(上架求订) 七娘听了二白的话,花了大价钱买的药,药性本就是霸道,又下在酒中,发作的又猛又烈,二白浑身烧热难当,被男子的身体一碰,顿时软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不! 二白使劲闭了闭眼,手胡乱的挣扎了一下,碰到茶杯的碎瓷片,立刻握在掌心里,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她心智稍稍清明,抬手放在君澈脖颈上,手腕诡异的一转,手指在他颈下三寸按下,君澈两眼一闭,顿时昏了过去。 将君二推开,二白扶着桌子起身,只觉脚下虚浮,小腹内的火越烧越旺,烧的她浑身空虚难忍。 又用力攥了攥手心,鲜血顺着手掌的纹路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地毯上,二白使劲摇了摇头,忍不住嗤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 坏人,果然做不得,报应来的如此措不及防! 不知这药是不是真的需要跟男人交合才能解? 尼玛! 想想她和七娘交代买药的时候说的话,此刻应在了自己身上,二白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打开门,快步往外走。 门口还站着两个君澈的随从,二白看了看门内,咬牙交代道,“去翡翠阁找个你们二爷相好的来,给他送进去!” 她还不想明日早晨出来君府二公子憋爆而亡的新闻。 两个随从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是他们二爷吩咐的,忙应了声去了。 二白一路踉跄的出了醉仙居,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来往的行人,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内衣已经湿透了,被风一吹,浑身冰凉,那股燥热反而稍稍缓了缓。 旁边有一家医馆,二白进去,这个时辰大堂里正好没有病人,小伙计在整理药材,白胡子老大夫正在打盹。 二白过去,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深吸了口气,声音暗哑,“给我配点药,快点!” 老大夫被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中了媚毒!” 老大夫惊吓更大,上下打量二白,磕磕巴巴问道,“什、什么药?” 二白报了个名字。 老大夫行医三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女子中了媚毒来求解药的,颇难为情,道,“这,这个药,无解,只能同男子行房。” 说罢又有些同情的看着二白,这姑娘长的这样俊俏,定是被歹人暗算了,无声一叹,若想保命,清白必然是保不住了。 被二白压制下去的燥火又一点点反噬上来,她皱眉问道,“果真无药可解吗?” 老大夫叹声摇头,试探问道,“要不要老夫帮姑娘报官?” 报官抓自己? 二白拍了拍额头,越发恼恨,抬腿走了出去。 被外面的太阳一晒,身体里的那团火似越发猛烈了,紧了紧拳头,二白脸色透白,快步往内城走。 大门处有守卫,二白现在也没心思和他们纠缠,走到外墙那,顺着树爬上高墙,翻身下去。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二白摔的浑身剧痛,躺在地上难耐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吟。 手心里一片黏腻,血痕顺着手腕一直渗到小臂上。 这样翻山越岭的来找男人上床,天下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什么人在那?” 一声冷喝,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顿时一队侍卫将二白重重包围。 “带我去见君烨!”二白扶着墙起身,深吸了口气,声音听上去带着丝丝极力克制的哑媚。 见是个女子,侍卫头领顿时一怔。 这府中从来没来过女子,而且这女子出口便直呼他们公子名讳,似有些不对劲。 “先别动她,找亓将军来!”那首领交代了一声,一侍卫领命而去。 亓炎快步而来,看着抱膝坐在墙下的女子一愣,“锦姑娘?” 二白霍然抬头,目光已经迷离,几乎有些哀求的道,“亓炎,带我去见君烨。” 亓炎也看出二白似有些不对,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上前一步,问道,“你病了?” 二白惶惶摇头,沿着墙角后退了一步不敢让亓炎靠的太近,只怕自己会化身饿狼扑身过去,男人的气息现在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向后缩了缩身子,低声道,“没有,君烨在哪?我要见他!” “公子不在,你先跟我来!” “好!” —————————————— 君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刚一进府门,亓炎便迎上来跟在他身后道,“公子,锦姑娘来了。” 君烨停步转身,“在哪?来了多久了?” “在您房里,已经快一个时辰。” 二白这个时候找他,必然有事,君烨俊颜一凛,大步往卧房里走。 房间里昏暗,不见人影,君烨眉心皱了皱,以为二白等的不耐去了别处,刚要出门去找,就听屏风后似有水声。 屏风后是浴房,连接着府外通进来的温泉。 君烨转屏风而入,看到水中情景顿时呼吸一紧。 白玉池内,少女长发披散,上身只穿着湖绿色的肚兜,全身泛着潮红,似染了一层胭脂,细滑粉白的肌肤,盈盈生色。 她咬着唇,闭眼伏在池边上,粉面漾着水波,氤氲在水汽中,媚的像是个小妖精。 君烨嗓子有些发干,也不怕水沾湿衣服,单膝跪下去,长指轻触少女的脸颊,低低道,“二白、” 二白长睫颤巍巍的睁开,一双含波妙目盈盈的看着男人,握紧的手掌顿时放开,已经被染红的瓷片滑进浴池中,她有些委屈的看着男人,颤声道,“君烨,抱抱我。” 少女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浑身轻颤,君烨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眉头一皱,自水中将她抱起,转身出了浴房。 男人的靠近让二白本极力压制的浴火似浇了热油般疯狂肆虐而起,她倚在男人怀里,难耐的扭动着身体,不断的往他怀里拱,轻吟出声,“君烨、我难受,好难受,你帮帮我!” 她声音全都是难耐的嘶哑,娇软的不成样子 君烨俊脸却猛的冷了下来,扣住二白的下巴,寒声问道,“你中了媚药?” 二白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见到君烨后放松下来,神智渐渐迷糊,浑身滚烫,似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体里撕咬、骚动,她微微点了点头,吻在男人的锁骨上,一声声猫叫似的挠着他, “君烨、帮帮我!” “君烨、” 软香在怀,君烨眼中却一片冷然,他按住少女四处摩挲的双手,声音似淬了冰,“告诉我,谁下的药?” 二白好容易不再痛苦的克制,偏偏抱着她的男人无动于衷,她身体叫嚣着,想而不得的难受更越发难耐,她胡乱的摇头,含糊道, “不要问了,你难道不想要我?” 之前对她百般挑逗,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他反而成了柳下惠,让她如何不恼! 少女软滑的香舌在他喉结上舔舐,声音妩媚诱惑,君烨身体紧绷着,却不敢动。 他自然想要她,想了无数次,想的身体都涨疼,可是她现在中了媚药,神志不清,若是事后后悔,他如何对她解释? 他即便要她,也要她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给。 君烨捧住少女的脸颊,看着她迷蒙含水的桃花眸,艰难开口,“二白,忍耐一下,我派人去找太医来,定帮你解了这媚毒,好不好?” 二白大眼睛里一下子泪水盈盈,咬着下唇委屈的看着他,然后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推开他便往外走,“你不想帮,那我去找旁人!” 君烨脸色霎那便的幽沉,微喘了一下,将少女打横抱起往床上走。 床帐落下,男人随即覆身而来,将少女柔软的身体压在身下,重重吻下去。 只要她要,性命他都可以给! 黄昏日微,霞光透雕花木窗在古朴典雅的房内落下一层暖色,映入纱帐内,只余暧昧的暗晕。 香炉内冷香漂浮,游丝浮转,飘飘渺渺,氤氲在那一声声轻吟娇喘中。 “手怎么回事?”君烨目中的情潮稍退,看着她一片血迹的手心,忍不住心疼。 “不要管这个” 二白双目被烧成了火海,喘息了一声,揽上男人的肩膀,仰头吻在他的唇上,急切的索求。 火势顿时蔓延! 帐内,少女身上最后的遮挡也已经被扯下,青莲色的锦被上,少女长发如上好的水缎披散,无暇的肌肤雪白如玉,染了浅浅淡粉,玲珑剔透,软若无骨。 君烨从少女的眉梢眼角一路吻下来,喉咙滚动,长指揉捏着少女的纤腰,只觉手下肌肤细腻滑润,如上好羊脂玉。 君烨紧紧抱着他的女子,想起亓炎说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想到她手心的割伤,胸口酥软心疼,一寸寸,珍宝似的吻着她,低喃道,“乖,是不是很痛苦?谢谢你,等到我回来。” 想到这,他几乎有些后怕,她在哪里中的媚药,又遇到过什么人,如何忍耐到他回来,每一个细节,此时回想起来都让他心惊胆战。 二白双目迷离,檀口微张,无意识的低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噬骨的空虚,几乎将她整个人撕裂。 君烨微微起身,除了身上衣衫,露出白皙的肌理和精壮的腰身,他身材欣长,宽肩窄腰,不似那些纨绔子弟的柔弱,也不似习武之人的粗狂,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的清俊有力。 再次俯身下来,他吻住少女紧咬的下唇,嗓音低哑性感,“乖,真的要吗?” 二白长睫颤的厉害,里面一片赤火燃烧,哽咽点头。 “那、不许后悔!” “不后悔、” 君烨炽热的唇舌顿时落下来,急切的吻着她。 被男人一碰,身体愈发空虚厉害,她一双桃花眼半阖,本澄澈的眸子里迷离若春水朦胧,脸颊被情潮烧的通红,紧紧咬着下唇,无助的看着君烨。 男人俯身上来,怜惜的吻着她的眼睛,含住她柔软的唇瓣,低哑道,“别咬,乖,会喂饱你的。” 她那样火热,他却越发的温柔下来,只怕自己会伤了她。 霞光照进房内,一片朦胧暗影,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帐中温度急升。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扣着她的下巴低哑问她, “什么时候和蓝玉臣退亲?嗯?” 他威胁她! 在这个时候威胁她! 二白水眸中染了一抹恼怒,张口咬在他肩膀上。 男人压抑的闷哼一声,声音诱惑低哑,带着丝丝痛苦, “快说,什么时候退亲?” 二白几乎哭出来,妥协道,“明日便退!” 男人满意的吻着她的唇瓣,喘息道,“嫁给我,好不好?” 二白胡乱的点头,“好、好!” 男人额上汗水涔涔而下,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滚落进锦绣云被中,刹那不见了踪迹。 黑暗中几乎是叹息的一声, “二白,我爱你!” 爱到了骨子里,爱到同血液一般融入不可分割,爱到超过他的性命。 身下少女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吻上他的薄唇,含糊回应,“我也是。” 天色渐渐黑下来,房内一片黑暗,廊下灯影照在晃动的垂帐上,流泻出一片暧昧的光华。 男人不知疲倦的索求,到了最后,中了媚毒的反而似他。 直到二白累极,晕晕沉沉的昏睡过去,男人压下来,死死的抱住她,额头贴着她的,剧烈喘息。 已是深夜,静谧无声。 廊上灯火红色的光影照进来,波光流媚。 君烨凤眸深邃,宠溺的看着怀中女子,将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理到耳后,吻了吻她紧闭的眼眸,心中无限柔软和满足。 终于,她彻底属于他了! 一生,只属于他一人! 随手一挥,宽袍穿在身上,他动作轻柔的将女子打横抱起,缓步往浴房而去。 浴房四角燃着白玉琉璃宫灯,灯火氤氲在水汽中,在清澈的池水中洒下一片烟火似的暖黄。 君烨抱着女子坐在温热的水中,轻轻替她清洗身体。 二白沉沉昏睡着,曼妙的身体上一片片青紫红痕,君烨蹙眉,忍不住心疼,女子实在太过热情,他便失了神智,实在要的狠了些。 手抚着她柔软的身体,男人眉头一皱,身体又开始涨疼,只怕自己会忍耐不住,忙用浴巾将睡熟的少女裹了,抱着她起身。 已是半夜,夜色寂静,皎月清亮。 月光幽幽,倾斜而入,照在女子粉晕未退的脸颊上,一片清透水润的雪白。 君烨小心将她揽在怀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一片柔和,低头吻了吻她紧闭的长睫,满足轻叹。 次日,君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眼睛未睁开,下意识的去捞女子入怀。 身边是空的,君烨倏然睁眼,只见床榻上只有他一人,哪有二白的身影。 昨夜仿似只是他做了一场鲜活的春梦。 君烨抬头揉了揉额角,目光落在锦被那一抹红痕上,目光忽深。 不由的缓缓勾唇,眸底无限柔软。 只是,他的女人去了哪? 刚要起身下床,眼尾突然瞄到软枕下露着一角宣纸。 俊眸眯了眯,君烨伸手将那宣纸抽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 “昨夜多谢大司马以身解毒,不胜感激,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宣纸下,压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君烨的脸色霎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锦二白!” 方才目中的旖旎和柔软全然不见,只剩一片森然冷意。 他翻身下床,握着银票的手微微一用力,那银票顿时化成齑粉簌簌而落。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以身解毒? 不胜感激! 高傲的大司马备受打击,恨不得立刻将那女人捉来,按在身下,做到她下不了床。 看来自己昨天晚上还是太心软了。 那女人欢脱的很。 该死! 男人胸口郁气无法发泄,低低咒骂一句,恨恨决定,那女人不主动来认错,他决不原谅。 此刻二白走在街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早晨醒来的时候,昨夜种种入脑,想起自己的主动和索要,她羞窘而紧张,不知如何面对君烨,于是灰溜溜的逃了。 此刻双腿打颤,肚子也饿的不行,体力眼中透支,在路边上随便找了个小吃摊,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吃完才觉得舒服些。 付银子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给君烨的五百两银子,忍不住开始有些心疼。 其实不过是表达一下意思,一百两也就足够了,她当时脑子一抽,怎么会那么大方的给了五百两。 不知道日后再要,君烨还能不能认账? 日后。。。。。。 二白脸上一红,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脸颊,这一夜后,好像突然就变污了。 回去的时候,果子看到她先迎上来,笑道,“小姐,你回来了?你怎么去大司马府了,是不是那个君烨又为难你了?” 二白脸上有些红,眼尾添了几分女人的娇媚,似含苞桃花初绽,她干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大司马府?” “七娘说的啊!”果子道,“昨日天都黑了还不见你回来,七娘说你可能在大司马府,我和七娘一起去找你,在大门口碰到君烨身边那个侍卫,他告诉我们你晚上不回来了。” 二白抬头,看着站在廊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七娘,脸上红的更厉害,讪讪笑道,“昨日有事,让你们担心了,我走了一路累了,先去休息。” 说罢,穿过葡萄花架,不敢看七娘,径直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果子看着她逃也似也背影,走到七娘面前,疑惑的道,“小姐好像哪里不对劲?走路姿势和往常也不一样。” 七娘媚眼一转,暧昧的笑了笑,那抹笑意还未晕开又变成了忧虑,她轻叹一声, “掌柜的,唉、” 两情相悦,这也是迟早的事,只是,那人那般高高在上,他可能一心一意对待他们掌柜的? 那个明鸾呢? 他放的下? 二白的性子她了解,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的。 二白她事事精明,只怕被情困了心,以后道路艰难。 回到房里,二白躺在床上只觉浑身疲累,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直睡了一天。 而大司马府,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君烨一整天都阴沉着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那些公文,却半晌不见翻动一页。 脑子里似乎都是那女人躺在自己身下迷离的模样,妖娆的扭动着身体,猫叫似的喊他的名字, “君烨、” “君烨、” 那声音带着痛苦和欢喜的哭腔,让人浑身血液翻滚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全部都给了她。 转而又是少女俏笑的面容,毫不在意的转身而去,不带半分留恋。 “哗!” 男人烦躁的将公文随手扔了出去,仰身倚在靠背上,抬手抚额,凤眸阴郁。 安老管家端着茶小心的走进来,看到地上的公文目光微微一沉,弯腰捡起来,整齐的放在金丝楠木桌案上,低声笑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伺候了君烨二十年,是看着他长大的,再艰难的时候,也从未看到他如此烦躁的样子。 君烨半眯着眼睛,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安老管家越发忧心,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轻步退了出去。 亓炎正守在门外,似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脸色沉淡。 安老叹了一声,道,“亓将军请跟老奴这边说话。” 亓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亓将军可知道公子他所为何事?” 待稍稍远离书房,安老直接问道。 他话音一顿,又问,“可是为了昨晚那个女子?” 昨夜府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公子下朝回来进去后一直到早晨才出房门,脸色便一直这样了。 亓炎昨夜将周围的守卫都支开,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想到昨晚,亓炎本冷峻的面孔搜集更沉了几分,氤氲在一层薄雾之中,暗沉冷寂,他微一点头,淡声道,“是!” 果真和那女子有关! 安老沉眉思索,他看着公子长大,自然知道,这府里从未有过女子,君烨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却连个侍妾都没有。 他一直以为公子是在等明鸾公主,难道错了? 那女子不到天亮便出了府,凭他们公子的体力,这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公子他晨起后脸色难看。。。。。。 昨夜他们、 难道公子不经情事,男子的能力不通? 不能啊,公子他惊才绝艳,这种最基本的还能不懂? 安老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了主意,转身急急往外走。 随后找到几个信的过的下人,安老交代了几声,让他们速速去办。 下人会意,领命而去。 安老不放心,又再次叮嘱道,“公子好洁,定要干净的清倌,还要懂事的,不要弄什么也不懂的过来。” 下人忙道,“安管家放心,此事定办稳妥。” “好,去吧!” 安老点点头,安心下来。 公子定是不好开口,才憋成那番愁苦的模样,他便替他安排好。 安老自觉深明君烨之意,松了口气,缓步往内院厨房去了,今夜公子行事,定要补补才好。 夜里亥时,书房的灯仍旧亮着,安管家带着一个女子过来,亓炎伸手拦住,“公子书房,闲人不得进入!” 安管家拉着亓炎的手臂道,“亓将军,老奴有话对你说,咱们去外面说。” 亓炎身形微微一顿,冷目在那女子身上一扫,还是跟着安管家走了出去。 安管家回身对着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暗暗点头,推开书房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四角燃着琉璃宫灯,灯火昏黄,男人一身青莲色锦衣,慵懒的靠在矮塌的软枕上,手中一卷古书,俊美无匹,灯火在他周围氤氲着一层淡淡清辉,衬的男子越发容颜绝世,矜贵清冷。 女子突然看痴了眼,呆呆的停在那,胸口乱跳,一张春桃粉面羞红了脸。 男子眉心一皱,缓缓抬头看过来,一双眸子似海深沉,冷漠凉薄,摄人心魂。 女子及腰的墨发只已玉簪在后面挽了一个鬓,身着浅绿色刺绣妆花裙,身形苗条,肤似白雪,干净清雅,丝毫不见风尘之气。 被男子一看,她顿时低下头去,脸上飞红,越发俏丽,福身清婉启口,“绵玉,见过公子!” 君烨垂眸落在古书上,淡声道, “出去!” 女子半弯着腰,面色窘红,想起方才安管家交代的话,咬了咬嫣唇,莲步轻移,缓缓上前一步,伸手将外面的衣衫褪了下去。 莹莹烛火下,女子身上只剩肚兜和单薄的亵裤,丰胸细腰,肌肤吹弹可破,美不可方物。 女子出身青楼,十几岁便开始被调教,虽然仍是处子,却通透男女之事,眉目间羞涩而不失风情,娇柔惹怜,最是诱人。 她赤脚走都矮塌前,在男子面前半蹲下去,仰头痴痴看着男子,楚楚道,“公子,可是对奴家有什么不满,奴家虽出身青楼,却身子干净,还请公子怜惜。” 她微微向前倾身,肚兜包裹不住的喷薄欲出,有意无意的蹭着男人的双腿,红唇微张,幽香环绕,极致的诱惑。 君烨目中波澜不惊,随手将古书一放,豁然起身,冷声喊道,“亓炎!” 很快,亓炎推门而入,眼尾在女子身上一扫,低下头去,“公子!” “谁带进来的?” 亓炎淡声回复,“安管家。” 君烨冷寂的面孔上突然勾出一抹凉笑,“给他送去!” 亓炎垂着头,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半分迟疑的恭敬应声, “是!” 那女子却是浑身一震,本娇红的脸颊顿时变的惨白,瑟瑟向后缩了缩身子,“奴家不要,奴家是来伺候公子的!” 君烨不曾回头,长腿一迈,缓步出了书房。 月华如水,轻轻流泻,君烨抬步往卧房里走。 他走的缓慢,似在思虑何事,脚下几次欲转弯,又生生忍了下来,一双幽冷寒眸滑过夜色,目光沉沉,似还有不易察觉的幽怨。 还未到卧房前,亓炎回来复命,“已送到安管家房中。” 想起安管家受了惊吓似的表情,亓炎少见的勾了勾唇角。 君烨看着他,眸底却冷了冷,“下不为例!” 亓炎心中一凛,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头惶惶下沉,他明白,君烨这话是对他说的。 “是!” 冷瞥他一眼,君烨转身进了卧房。 沐浴后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帐内清香淡淡,枕间、锦被中,似都是女子的味道,埋在她身体中销魂的感觉涌上来,君烨身体涨疼的厉害,越发烦躁。 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未睡。 二白睡了整日,醒后吃了晚饭,夜里和七娘果子在院子里纳凉。 夜风清爽,吹过葡萄花架,满满的果香。 林妈洗了刚摘的葡萄送过来,笑道,“这葡萄眼看都熟了,吃不完,真是可惜。” “明日早上摘了给客栈掌柜送去点。”二白咬了一口葡萄,甜汁满口,对着林妈交代里一句。 这院子本就是客栈掌柜的,她们来了以后,掌柜也没少照顾 “嗳,明日一早我就去!”林妈忙笑着应声。 灯火下,一串串紫红的葡萄隐在绿叶下,晶莹剔透,如珍宝堆翠。 二白捏着一粒葡萄,突然轻声一笑,“吃不了我们可以酿酒啊!” 没有储存的工艺,若是都坏了,实在是可惜。 “酿酒?”果子睁大了眼,“用葡萄酿酒?” 到是有许多果酒,但是用葡萄酿酒还真是稀奇。 “会,很简单,明天我们一起做!” “我到是听说过这葡萄酿的酒,西域那边往宫里进贡的,据说味道不错!”七娘拿扇子扇着风,也跟着插了一句。 果子更来了兴致,恨不得现在便去摘葡萄。 夜色极好,月淡星疏 几人一直坐到深夜,聊着香苏城和潇湘馆里的趣事,一直到深夜才散了。 月色皎洁,圆月已升上正空,雪白的一轮,将院子里照的一片雾茫茫的白亮。 二白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也许是白日睡多了,到了现在仍没有睡意。 月光透过窗照进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层层柔和的光芒,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月下幽寂的窗棂,一双秋水明眸,纯净恬淡。 昨晚后,君烨竟然不曾来找她。 胸口有些空荡荡的失落,二白咬了咬唇,头埋进软枕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惶然入梦. 次日上午,二白正和果子林妈一起摘葡萄酿酒时,慕容遇来了。 站在葡萄树下,俊秀的脸上流淌着阳光,仰头看着二白,“二白,陪本世子去玩吧!” 二白正站在木梯上摘葡萄,嬉笑道,“好啊,接到我的葡萄,我就跟你去玩!” 说罢摘了一颗葡萄向着半空扔去。 慕容遇笑了一声,腾空而起,衣袂飘展,动作若行云流水,翻身将葡萄咬在嘴中,伸臂揽住二白的腰身,带着她一起纵身出了院子。 果子在木梯上晃了晃,大声喊道,“小姐,这葡萄酒还没酿呢!” “等我回来!” 远远的,二白轻快的声音传来。 “去哪儿啊?” 走在街上,二白问道。 “告诉本世子,上京你哪里还没去过?”慕容遇一身蓝色锦袍,清新俊秀,揽着二白的肩膀挑眉问道。 说罢突然眼睛一转,压低声音道,“有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二白挑眉,展演笑道,“哪里我没去过?难不成是皇宫?” “那里可比皇宫有意思!”慕容遇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二白,“就是你这身衣服不行,先去换衣服。” 片刻后,两人从绸缎铺里出来,二白一身浅紫色男子的锦衣,墨发高束,唇红齿白,完全成了翩翩佳公子。 她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挑些,身姿笔直的站在那,丰姿奇秀,面如冠玉,似女子柔美,似男子清卓,竟让人移不开眼。 慕容遇眼中冒光,啧啧叹道,“好个俊俏公子!” 二白已经猜到慕容遇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满脸的兴趣盎然, “不是要去撩妹,走吧!” 翡翠阁里白日里要清静的多,只一楼有几个客人正在喝酒听曲,二楼木栏旁三三两两的女子聚在一起闲聊,不知说到了什么,一阵嬉笑声。 二白两人一进门,那些女子顿时看过来,推搡打趣,似才猜测谁会被挑中。 老鸨懒洋洋的走过来,见是慕容遇,面色顿时变的恭敬,“原来世子爷,真是稀客,怎的今日有空过来?” 慕容遇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本世子得闲,带我贤弟来玩玩,找两个干净的姑娘来伺候。” 那老鸨一双阅人的眼睛,如何看不出二白是女子,却也不点破,欢喜道,“放心,保证两位满意,快快楼上请!” 说罢高声招呼道,“给世子上两壶好酒!” 二白面色坦然,跟着慕容遇往楼上走。 二楼那些女子看到两人上来,纷纷探身瞧看,甚至有胆大的女子向着慕容遇抛媚眼,引得旁的女子一阵取笑。 巧笑嫣然,香风阵阵,千娇百媚,果然是男子的销魂窟。 慕容遇也不理,只带着二白继续往三楼走,刚拐了弯,就见一男子伏身在一紧闭的门上,低声哀求,“鸳鸯,心肝宝贝,让本少爷进去吧!” 男子一身缎面花色袍子,神情猥琐,正是明文璟。 慕容遇向领路的小厮问道,“明文璟在这干嘛呢?” 小二边在前面带路,边压低声音道,“世子爷有所不知,明少爷看上了我们这的鸳鸯姑娘,日日来求见,偏偏鸳鸯姑娘傲的很,宁死的也不从他,这不,昨晚上明少爷就来了,一直呆到现在。” 慕容遇勾了勾唇,不屑的道,“没看出来,这明文璟还是个痴情的种!” 二白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笑道,“应该是那叫鸳鸯的姑娘有本事!” 小二嘿嘿一乐,领着两人进了雅房。 房内布置的倒十分清雅,并无半点脂粉奢靡之气,小二给两人倒了茶后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门再次打开,一阵香风淡淡,两个打扮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两个女子穿着并不暴露,甚至十分淡雅,长相温柔可人,怀抱琵琶,款款福身,“奴家见过两位公子。” 这翡翠阁的老鸨是个极八面玲珑的人物,不同的客人,安排的女子也定然不同。 慕容遇洁身自好,很少来此,今日带的又是个女子,必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老鸨很精明的安排了两个干净的琴技,不过助兴罢了。 二白打开窗子,只见后院曲水流觞,山石嶙峋,复廊蜿蜒,景致极美,此时正有女子在园内乘凉嬉闹,隐隐有丝竹声附和,惬意悠然。 这种纸醉金迷之地,竟也有如此雅趣,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进来的两个女子坐在屏风后,弹琴低吟,声音悠扬悦耳,更添几分清幽文雅。 慕容遇倚着窗,看着女子,唇角噙笑,“这青楼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二白点头,风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她随手理到耳后,端笑转头,面孔轻灵,“闹中取静,俗中有雅,的确另有一番韵味。” 慕容遇往前凑近她脸颊,笑的意味深长,“这种地方二白是不是还会想起些别的兴趣?” 二白眯眼一笑,突然头往前一撞,直直磕在他额头上,撇嘴道, “想起你个头!” 慕容遇捂着额头大叫起来,“锦二白,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他高声嚷着,耳畔却微微一红,女子方才靠近时,淡淡幽香盈鼻,如画的眉眼似撞进他目中,虽只有一瞬,他却那样清晰的听到自己胸口一跳,那样心悸。 二白却已坐到了椅子上,一手托腮,举着酒盏歪头笑道,“我现在是男人!” 慕容遇嗤笑一声,探手取过她手中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极潇洒俊逸, “这样喝酒才是男人!” 说罢突然一笑,“方才去找你时,你可是再摘葡萄酿酒?恰好,这翡翠阁里便有这种葡萄酒,你等着,我去取!” 说罢,急急转身便往外走。 二白听了会曲,半晌不见慕容遇回来,等的不耐,起身想要出去找人。 走到门口,手刚放在门上,就听外面有人经过,一女子媚声道,“这不是绵玉姐姐?可是刚从大司马府回来?” 二白微微眯眼,顿时停在那。 门外的女子似是在廊上巧遇,对面叫做绵玉的姑娘走近两步,声音娇羞,“是,回来的晚了些,正要去找妈妈。” 另一女子嬉笑道,“绵玉姐姐可真的见到了大司马君公子?” “是。”绵玉声音低柔,只听声,便知道是个绝色温婉的女子。 “昨夜君府来人偏巧我出门了,绵玉姐姐真是好运气呢!”最先搭话那女子声音带着丝丝的嫉妒。 “能侍奉公子,是绵玉几世修来的福气,绵玉也很惶恐。”绵玉话音谦恭,却明显的挑衅。 另一女子似也有察觉,忙岔开话暧昧问道,“君公子如何?” “公子清俊脱俗,床上更是、”绵玉越发软媚,“怜我是初次,极其温柔体贴。” 二白猛的握紧了拳头,胸口似有火燃烧,烧的她血液翻滚,似要炸开! 君烨! 好、极好! 她还道昨日为何没来找她,原来早已有美人在怀! 外面的叙话仍旧在继续,听到绵玉欲言又止,羞涩妩媚的话,对面两个女子只眼巴巴的羡慕嫉妒, “绵玉姐姐伺候过大司马,以后地位自然也不同了,以后还要多关照我们这些妹妹才是!” “妹妹们客气了!” “姐姐辛苦一夜,快去歇息吧!” “好,有空到我房里来玩!” “是!” 几人客气了一番,互相道别,擦肩而过各自走了。 门外安静了一会,二白豁然打开门,直直往外走。 她走的很急,似要去找君烨算账,然而待出了翡翠阁的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顿时又停在那。 她是他什么人? 又凭什么去找他? 不过是睡了一晚,还是她主动拉他上床。 本以为他同那些男子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是成年男子,会有需求,她怎么会认为他这么多年会为了她守身如玉? 他挑拨她那些手段也熟练的很,此时想起来才明白。 满腔火气,似被一盆水浇了下来,淋个通透。 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只觉胸口一阵阵发凉,空荡荡的难受。 060 越发出息了! 慕容遇找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见二白脸色难看,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跑出来?” 刚才还好好的,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再回来人就不见了。 二白脸色透白,咬着下唇,缓缓摇头,淡声道,“不想玩了,我想回去。” 她穿着男子的衣衫,墨发高束,容貌俊秀,此时半低着头,黑密的长睫轻颤,说不出的柔弱娇怜。 慕容遇心口发软,立刻道,“好、好,我送你回家。” 坐在马车上,二白一路不语,慕容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了几次也问不出来,看着二白这个样子只觉得胸口也跟着烦闷起来。 马车路过临江阁后面的巷子时,突然停了下来。 慕容遇唰的一声将车帘撩开,没好气的问道,“怎么回事?” 坐在前面的小厮忙回道,“回世子爷,前面有辆马车堵在那,过不去了!” “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他赶紧滚。”慕容遇不耐的喊了一声。 “是,是,奴才这就去查看!” 见慕容遇心情不好,小厮立刻跳下马车,小跑着往前去了。 很又跑回来回复道,“是明硕郡主的马车。” “明硕?” 慕容遇眯冷哼一声,打开车门走出去,笑声道,“本世子当谁这么大胆子,敢拦本世子的马车,原来是明硕郡主。” 对面车门打开,明硕探出身来,故意惊讶道,“慕容世子?” 说罢展颜一笑,“真是抱歉,本郡主的丫鬟去买胭脂了,等一下才能回来,劳烦世子稍等片刻。” “让本世子等着?”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着邪痞的笑,“郡主好大的口气!” 说罢,他纵身跃上马车,对着车夫冷声吩咐道,“直接冲过去!” “你!”明硕脸色一白,冷冷的和慕容遇咬牙对视。 “别!慕容世子别生气!”蓝玉臣从马车里出来,对着慕容遇弯身一揖,不急不缓的道,“下官见过慕容世子,下官这便让郡主赶车离开,不敢阻拦世子车驾!” 慕容遇居高临下,冷冷瞥着他,“本世子耐心可不多。” 明硕脸色不虞的往他车内瞄了一眼,突然目光顿住,细眸缓缓眯起,从马车上走下来,展颜笑道,“我当世子为何这般急呢?原来车里藏着佳人呢!怎么,锦姑娘坐了慕容世子的车连架子也跟着大了,见了本郡主竟也不下车!” 二白淡淡扫她一眼,脸色沉淡,又闭上眼睛。 蓝玉臣也看到二白,眉心一蹙,似十分不解,他一直似乎都不明白二白为何同君烨和慕容遇这样亲近? 慕容遇对于三人之间的纠葛也了解一下,见二白不愿理他们,立刻沉了脸道,“二白今日是本世子的客人,和你们无关,明硕,赶紧让你的人让开!” “怎么会无关?”明硕笑哼一声,走到中间,挑衅的看向二白,“前日约锦姑娘见面,结果锦姑娘让我和玉臣白白等了半日,我还道锦姑娘为何失约,原来是又攀上了慕容世子这个高枝!” 说罢她冷嗤一声,“前有大司马,后有慕容世子,锦姑娘真是使的好手段,恐怕连娼馆的那些女子也自愧不如。” “明硕!” “郡主!” 慕容遇和蓝玉臣同时出口喊了一声。 明硕看见二白便觉得胸口不畅,以前还有些所收敛,如今笃定蓝玉臣和自己感情已稳,又因上次约二白见面想羞辱她的事没得逞,越发的按耐不住。 此时听到蓝玉臣对二白仍有维护之意,顿时眉头一皱,轻瞥他一眼,嗔道,“难道你现在还想护着她?她是个什么专勾引人的贱胚子,你还看不清楚吗?你看她穿个男人的衣服,遮掩什么,明明是心虚!” “明硕,本世子从不打女人,你别太过分!”慕容遇脸色铁青,怒喝一声。 突然他手臂被轻轻拽了拽,回头却是二白站在身后,脸色平静,淡声道,“我自己解决吧!” 二白下了马车,突然又回头有些犹豫的道,“当着这么多人打架,会有会有些丢人?” 慕容遇冷笑一声,“无妨,谁若敢嘲笑你,本世子立刻阉了他!” “嗯,好!” 二白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明硕面前,目光纯净,语气认真的道,“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好,本来不想理你!” 明硕挑起眉梢,一脸的骄横,“你还敢打本郡主不成?” “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二白话音一落,眸光突冷,猛然抬脚伸进她双腿中间,用力的往上一踢,随即勾腿,向后一退,只听砰的一声,明硕毫无准备的向后仰去。 整个动作迅捷狠辣,一气呵成,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完全凭着巧劲。 明硕双腿间剧痛,却不敢去捂,羞耻难当,不曾想二白会用这样下流的手段,咬牙刚要喝骂,突然身上一沉,二白直接坐了下来,一个巴掌甩下来,打的她脑子一震,随即拳头如雨点般的落下来,全部打在她脸上。 娇贵的明硕郡主惨叫出声。 二白绷着脸不说话,下手却一下比一下重! 周围人更是惊的下巴落在地上,看着一身男子锦袍的女子,骑在他们家郡主身上,精致的面孔上也不见如何狠绝狰狞,但落下的拳头却狠辣,打的明硕毫无招架之力。 蓝玉臣何曾见过二白这般“豪放”,怔在那,一时竟愣了。 明硕也没想到二白真的敢打她,只觉浑身剧痛,恐惧袭来,忍不住破了音的哭喊,“玉臣,救我,救我!” 众人闻声纷纷回身,脸色一变刚要上前保护他们郡主,慕容遇突然从马车上飞身而下,俊秀的脸上挂着邪气冷然的笑,“谁敢动,本世子现在就要了他的狗命!” 众人惶恐后退,果然没人敢再往前一步。 二白心中烦闷,此时全部发泄在了明硕身上,打的她呜咽哭啼,用手抱着头,哭喊求饶。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又一辆马车停在慕容府的车后。 车马停下,前面赶车的亓炎淡声道,“公子,前面有人堵了路。” 君烨坐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女子求救的哭喊声,透过轻透的车帘淡淡瞥了一眼,见周围围着不少人,影影绰绰,见似是一男子跨坐在一女人身上,打的身下女子惨叫痛苦,周围的人沉默而立,竟无一人上前施救。 不欲多留,男人凤眸半垂,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淡声吩咐道,“掉头,走其他的路。” 亓炎默了一瞬,然后声音无波的道,“打架的、是锦二白。” “砰!” 的一声,车门被推开,男人长腿一迈,大步走了出来。 慕容遇看着脸色沉郁的男人微微一怔,君烨? 他怎么也来了? 唇角不由的勾起,今日真是热闹了。 君烨看着骑在明硕身上的二白,眉心不可抑制的跳动,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俊脸阴沉,“当街厮打,锦二白,你越发出息了!” 二白猛然仰头,打了半晌,白嫩的脸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沁着淡粉,格外俏媚。 她看着男人,眼眶突然一红,冷声道,“不用你管!” 君烨微微一愣,看着少女似恼恨似委屈的神情,心头滑过一抹幽暗,她这是气自己那日夺了她的身子? 给了他,很委屈吗? 被压在地上的明硕头发散乱,鼻青眼肿,灰头土脸,嗓子喊哑了,出不了声,只在那呜咽。 一个郡主,被人当街打成这样,大燕开国以来,也是第一次! 君烨扫了明硕一眼,深吸了口气,俯身揽着女子的腰身把她抱起,一手托着她臀部,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大步往马车上走。 边走边淡声吩咐道,“送你们郡主回府,马上把路让开!” 蓝玉臣惊怔回身,忙去扶明硕起身,眼中心疼,却又忍不住向二白的方向望去,目光晦暗,失望而不舍。 二白奋力的挣扎,声音愠怒,“君烨,你放我下去!” “放开我!” “君烨,你这个霸道的混蛋!” 男人脸色铁青,脚步却稳重,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人,一言不发的往马车上走。 “慕容遇,救我!” 二白对着慕容遇求救,咬着下唇,长睫上泪珠盈盈欲滴,说不出的委屈。 一想到君烨碰过别的女人,她便难受的全身似都要炸开,抗拒他的声音,抗拒他的亲近,甚至连他身上的冷香都开始感到厌恶。 慕容遇心头一颤,几步上前,拦在君烨面前,沉色道,“君少,二白她不愿跟你走,你放开她!” 君烨气息冷漠,只浅浅瞟他一眼,抬步继续往。 慕容遇眉心一皱,抬手向着他怀里探去,一手抓向二白,另一只手掌带风,骤然向着君烨的肩膀横扫,凌厉而迅捷,想逼着君烨放手后退。 君烨幽深的长眸波澜不惊,不避不闪,没看到他如何出手,手指已经捏住慕容遇的命脉,手腕诡异的一转,微微碰在他另一只探向二白的手臂上,随手一拨,那样轻描淡写,慕容遇却脸色一变,猛然后退几步,身体撞在马车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一瞬的交手后,君烨仍旧站在原地,抱着二白的手臂纹丝未动。 “慕容遇,你没事吧?”二白皱眉低呼一声。 听见怀中人关切的声音,君烨脸色又沉了几分,瞥了一眼慕容遇,淡声道,“回去修养几日,暂时不要出门了!” 慕容遇紧咬牙关,两条手臂似坠了千斤,暗暗运气想再次出手。 “慕容遇!” 二白突然喊了一声,“别管我了,他不能把我怎样,你如果受伤了,以后谁陪我玩?” 君烨最多再训斥她一顿,她打定主意不理,他还能如何? 慕容遇苍白的脸上黑眸闪了闪,点头,“好!” 上了马车,君烨丝毫没有把二白放下的意思,一双凤眸漆黑如墨,眼尾浅浅的挑着,冷沉而邪魅,淡淡瞟她一眼,对着亓炎吩咐道,“走吧!” 方才君烨一声吩咐,明府的马车立刻启动,此时已经将路让了出来。 慕容遇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俊眸幽沉,转身也上车离开。 马车内,男人面上波澜不惊,二白坐在他腿上却是如坐针毡,挣扎着想下去,腰身却被男人扣的更紧。 “别动!”男人皱眉低斥一声。 他这两日本忍就难受,她在磨蹭下去,他怕自己在马车上就要了她。 二白哪里知道他龌龊的心思,却也不再动,垂着头,一言不发。 “先是蓝玉臣,现在又是阿遇,锦二白,你还要招惹谁?”男人薄唇抿着冷嘲,声音清寒。 二白神情淡漠,“我招惹谁是我自己的事。” 君烨长眸缓缓眯起,捏住二白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挑眉凉凉问道,“你到底在气什么?气那日我要了你的身子?” 她主动扑上来,事后,还把他当做男妓一样甩下银票走人,生气的本该是他,为何她的怒火比他还大? 怨他毁了她的清白? 这般不愿吗? 二白嗤笑一声,“都是成年男女,上个床又有什么大不了,大司马不是应该最清楚?” 君烨脸色铁青,额头上渐渐有青筋暴起,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 “没什么大不了?锦二白,你给本尊再说一遍!” 二白刚要开口,腰上突然一疼,那疼痛本不厉害,二白却突然红了眼眶,里面的泪水滚滚而落,她咬紧了下唇,猛的转过头去。 她才不要为了他哭,更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可是在他面前,似乎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一见她落泪,君烨立刻心软下来,满腔火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低头吻了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薄唇中溢出无奈的叹息,语气却是宠溺,“别哭,到底哪里不高兴,告诉我,嗯?” 二白下唇咬的发白,低声啜泣。 君烨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只觉胸口空的难受,唯有这样抱着她,才稍稍缓解。 “二白,我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二白埋在他怀里,水蒙蒙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 大司马每日日理万机,还顺便瞟了妓,还有空想她吗? 呸! 闻声女子身上的幽香,君烨渐渐心神荡漾,吻在她脖颈上,噬咬、舔舐,炙热的吻在她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徘徊。 二白左右闪躲,不肯让他亲。 两人便这般你攻我守,互不退让,一路没消停。 马车在司马府门前停下,君烨抱着女人下了车往府里走。 二白伏在他肩膀上,一口咬下去,愤声道,“君烨,放开我,我要回家!” “君烨,你混蛋!” “君烨,你强抢民女,我要去衙门告你!” 男人面色阴沉,大步往内院走,一路上不少侍卫下人经过,刚要请安,待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愣在那,一脸呆滞。 他们公子肩上扛着的人一身男子衣袍,声音却是女子。 这么多年,上京多少名门小姐挤破头想进司马府,他们公子从不心动。 今日竟抢了个女人回来。 原来,他们公子好这口。 “以后你是要做这府里主母的,不嫌丢人,你就继续喊下去。”君烨浅浅瞟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 二白一愣,随即怒道,“呸,谁要做劳什子主母?君烨,你这个自大狂!” 然而她骂完以后,声音的确小了下来。 君烨在她臀上捏了一把,低笑一声,抱着她进了卧房。 远远的,安老管家听到下人的议论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两人进房的背影,顿时遭了雷击一般愣在那。 公子他、抗了个男人进房! 怪不得这么多年不娶妻,怪不得和女人呆了一夜出来脸色难看,怪不得将他送进去的女人赶了出来,原来、公子他喜欢的是男人! 老管家突然老泪纵横,痛心疾首, 夫人,老奴对不住您啊! 进了房,君烨将二白扔在床上,一拂床帐,覆身上去。 二白头发散开,一身男子锦袍,清美中添了几分俊秀的英气,躺在床上,一脚向着男人的双腿间踹去,趁他闪躲的一瞬,迅速的向着床下扑去。 男人揽住她腰身,稍一用力便将她勾了回来,压在她背上,咬牙道,“死丫头,踹坏了本尊,以后受苦的可是你!” 二白趴在锦被上,奋力的挣扎,只觉无力而委屈。 眼睛渐渐朦胧,她努力忍者不让眼泪流下来,为什么他碰了别的女人还能这样若无其事? “身上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不许和慕容遇混在一起!”君烨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只认为她闹脾气,伸手将她身上男子的衣袍扯了下来。 二白顿时慌张起来,扭头恨恨的瞪着他,“君烨,我不要你,你不许碰我!” “不要?”君烨低笑一声,俯身吻在她耳垂上,笑的恶劣,“等一下,再告诉我要不要?” 床帐垂下,遮住窗子透进来的光线,账内幽光闪烁,男人的眼中的也有幽暗渐生。 几下变将女人身上的中衣扯了下去,趴在深紫色锦被上的少女脊背纤瘦雪白,曲线曼妙,腰间一根细细的桃红色带子,越发妩媚妖娆。 二白睁大了眼,扭动的更加厉害,细腰翘臀,却不知落在男人眼里是如何的性感撩人。 ------题外话------ 昨天谢谢宝贝们的订阅,留言奖励已发。今天的章节另有500字福利,会发在群里 061 再进明府 君烨呼吸一重,俯身吻在她背上,炙热的吻顺着她精致的肩骨,一路往下蔓延。 二白身体一颤,反抗的更加激烈,“君烨,你混蛋!” 男人将她乱舞的手举到头顶,目中染了炙热的火,轻柔的吻着她,似唇间含着绝世珍宝般. “不要!君烨,求你不要!” 二白呜咽着低声请求,内心挣扎而惶恐,不知是请求君烨停下,还是请求自己不要沉沦。 她明明是抗拒且憎恶的,可是却没有半分力气反抗,情潮翻涌而来,吞没了她的理智,身体的渴望让她溃不成军。 她这次没有中媚毒,只是逃不开他。 男人迅速的除了衣衫,他精瘦的身体覆上来,低哑道,“乖,抬高一点。” 二白趴在枕头上,双肩微微抖动,一言不发。 君烨目中一紧,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过来,才发现女人已经泪流满面。 火热的身体似被一盆冰水浇下来,情欲顿时消退,他将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哄慰,“怎么了,不舒服?疼吗?” 二白只觉得屈辱,他稍稍一撩拨,她便、 内心羞恼,又恨男人强迫她。 委屈的无以复加,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愤愤的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去找被他扔掉的衣服。 君烨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二白,到底为什么?你若真不愿意,以后我绝不再强迫你!” 二白挣了一下手,冷漠的看着他,“对,我不愿意,我嫌你脏!” 男人眸底一震,脸色瞬间沉下来,缓缓道,“你说什么?” 二白抽泣了一声,脸色透白,长睫半垂,渐渐平静下来,淡声道,“上次是我自己愿意,我不怪你,你找翡翠阁的姑娘,我也不怪你,但是以后,请不要再找我,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她心里抽痛的厉害,说出的话却平静无波。 翡翠阁? 男人凤眸眯起,突的一笑,唇角缓缓勾起,在她紧抿的唇上啄了啄,淡声笑道,“原来是吃醋了?” 闹了一通,原来是因为昨夜的事。 二白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冷涩,“放开我!” “二白很在意我碰别的女人?”君烨悠悠看着她,低缓问道。 二白抬头,“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你在意吗?” 君烨俊脸顿时沉下来,“不许胡说!” “将心比心,那你为何强求我?”二白垂眸淡淡道。 君烨低头吻着她,低沉道,“二白,我没碰过别的女人,唯有你而已!” 二白倏然睁大了眼,仰头看着他,忘了挣扎。 昨晚他没碰那个绵玉? 那她为何那样说? “本尊中了你的蛊,非你不可!” 男人沉沉道了一句,随即呼吸一紧,二白欲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窗外扑通一声,似是阿鸾掉落在地上,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雕花木窗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芭蕉剪影映入,风中抖的厉害,似是不堪暴风摧残,花枝扭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 午后斜光入内,光影陆离,气味暧昧朦胧 不过片刻,错乱的呼吸突然一停,男人重重压下来。。 涨内静了静。 二白愣愣的看着床帐顶上细致的如意纹,然后“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双手捂住脸,低低闷笑。 哈哈哈哈 君烨伏在女人的肩膀上,脸色沉的快要滴下水来,听着女人的闷笑声更是一瞬间沉到了极致,咬牙切齿的道,“锦二白,你再敢笑一下,本尊做你三天!” 二白笑的越发厉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任何诚意的安抚道,“早告诉你撸多伤身,偏不听,别担心哈,看看御医,吃点补药,也许还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嗤嗤笑出声。 那笑声落在男人耳朵里,说不出的刺耳,他目光阴郁的咬牙,猛的将女人翻过身去。 然后,二白知道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从下午,一直到凌晨,男人似吃了药一样,不知疲倦。 中间还把二白拎起来喂了一次饭。 吃完,继续。 最后二白求饶都没了力气,昏睡过去,又在痉挛中醒过来。 翻来覆去的被折腾到快天亮。 男人才餍足的从她身上下去,满意的吻了吻她紧闭的眼睛,“先洗澡,再睡觉。” “君烨,你个禽兽!” 二白带着哭腔的喊道。 君烨抱着快软成一块破布似的女人,心情极好,缓步往浴房里走。 夜色正深,房内烛火已息,幽幽月华清亮如水,掠过窗外繁花娇枝,映入帐,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洒下一片清辉暗影。 花落无声,竹影婆娑 “明日若敢再像上次那般离去,锦二白,今后你便不用下床了!” 二白神智已经迷糊,闻言闭眼低笑了一声,嘟囔道,“我的银子呢,还我!” 他不想要,她还不舍得给呢! “没了!”男人声音冷淡。 二白心疼的顿时几乎醒了盹,张口咬在男人身上,黑暗中也不知咬在了哪里,只听到男人闷哼一声。 “不想睡了?”男人声音暗哑,薄唇覆在女子耳畔吹气。 二白立刻松口,闭上眼睛,再不招惹他。 男人低沉轻笑,手臂拥紧。 等二白睡着,君烨又帮她上了一次药,见她睡的安稳,才起身离开。 二白醒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她睡眼惺忪,一时无法分辨这是早上还是午后。 身体似被重物碾过,酸痛的厉害,尤其是双腿,仍旧忍不住隐隐打颤。 “这个禽兽!” 二白忍不住再次暗骂出声。 刚要起身下床,突然听到外室木门吱呀一响。 二白眼珠一转,又躺了回去,将被子蒙在头上。 君烨端着餐盘进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掀开床帐,见女子的睡姿顿时勾唇一笑,俯身,将被子撩开,在少女微颤的睫羽上轻轻一吻,“醒了?” 二白猛然翻过身去,头埋在软枕中间 男人过去连被带人一起抱起来放在膝上,捏着她嘟着的脸蛋,目光溺人,“不舒服?还是害羞了?” 二白水蒙的桃花眼瞪着他,“你说呢?” 君烨低头吻了吻她,低哑道,“疼的厉害?” “嗯!”二白垂眸,脸上微红,讷讷点头。 “以后我尽量控制,好不好?”男人目光深邃,捏着她精致的下巴细吻,低低的道,“最后的时候其实我也疼的厉害,只是舍不得出来。” 二白脸上红晕更甚,斜睨他一眼,活该! 男人吻着她,手又开始不老实,探进锦被中,暗哑道,“我替你揉揉。” 二白一把按住他的手,“别!” “别闹了,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留在这里好不好?我想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男人眸底漆黑如墨,声音低柔,轻咬她的耳垂。 一股战栗从耳根下蹿至四肢百骸,火热的撩着她的神经,二白立刻麻了半边身子,胸口一片酥软,不由的点头, “好!不过,我要先回去告诉七娘她们一声。” “嗯。”君烨点头,“先吃饭,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去!” “有肉吗?”二白转眸看向小几上的餐盘。 她饿了,想吃肉。 君烨将她及腰的长发用银带系在身后,取了肚兜给她穿上,闻言低声一笑,极轻的道,“吃了一晚上的肉,还没够吗?” 二白一张白俏的小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恨恨的瞪着他。 这个闷骚的大污王! 突然风声一响,阿鸾飞过来,落在窗子上,叫喊道,“吃肉、吃肉,阿鸾也要吃肉!” 二白脸色红透,拿起软枕扔了过去! 二白回去,一进门就看到林妈正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 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二白疾步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七娘呢?”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林妈一把握住二白的手腕,急声道,“今天一早上侯府来人找您,您不在,他们就把七娘和果子带走了!” 二白脸色一白,凛色问道,“走了多久?” “有两个时辰了!” 二白心头微沉,转身大步往外走。 是她昨天打了明硕,侯府来找她算账了,是她疏忽了,忘了侯府也许会对七娘和果子下手! “别慌!”君烨拽住二白的手腕,“没见到你,他们顶多会为难一下你的人,不会真把她们怎样,我和你一起去明府!” “嗯!” 男人的手微凉,却有力而沉稳,二白立刻安了几分心,轻轻点头。 两人进了明府时,二夫人蒋氏在花厅里,似正在等着二白。 听下人禀告二白来了顿时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抬头冷声道,“让她进来!” 昨天明硕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她以为又是因为蓝玉臣闹脾气了,也未上心,下人怕追究,更不敢将事情上禀。 今早她去房里看她,天都大亮了,明硕仍旧没起床,她觉得不对劲,拉开床帐,顿时大惊。 明硕鼻青脸肿,瑟缩在被子里,眼睛哭的通红。 她又疼又气,可无论怎么问,明硕只一味的哭。 把雀儿喊进来,一问才知道是锦二白打的。 当时便气的浑身发颤,她在侯府中名义上是妾,但地位早已和主母一般无二,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 堂堂郡主竟被一个下贱的平民女子当街殴打! 这个锦二白真是无法无天了! 给了雀儿几巴掌,转身吩咐人去把锦二白带来。 殴打郡主,她今日便让她瞧瞧,这上京是什么地方! 等二白进来,蒋氏转头刚要出口喝骂,张开嘴登时愣在那,随即变成恭敬的表情,上前两步,讪讪道,“君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可是找我们老爷的?我们老爷他去上朝还未回来,不然妾身现在便派人去请老爷回府?” “不必了,本尊陪二白一起来的!”君烨一身黑色金线裹边锦袍,身姿挺拔,声音淡漠,“二白的人可在你们明府?” 蒋氏微微垂着头,目光急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讷声道,“是妾身让人带来的,可是锦二白出手打伤了我们硕儿,这殴打郡主的罪名,公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本尊已经处置过了,去把人带来!”君烨俊脸沉淡,一番话说的波澜不惊,带着命令的语气。 二白本凛然的脸色突然一僵,斜睨了一本正经的男人一眼,君少,这么严肃的时刻,您能不能稳重一点? 蒋氏更是微微皱眉,处置过了? 如何处置的? 锦二白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身体无恙,脸色红润,比平常人看上去还好上那么几分。 这君烨和锦二白又怎么会扯到一起? 而且看上去,关系还不一般。 但她不敢问,更不敢违抗君烨,只得不情愿的躬身应声,“是!” 说罢走到门口,对着下人交代了几声,背对着二白两人,向着门口的近侍赵嬷嬷挤了挤眼睛。 赵嬷嬷会意,不动声色的退下,快步往后院去了。 “快去,给君公子沏上好的茶来!”蒋氏有了主意,顿时稳下心来,高声交代下人。 不过片刻,侯府的下人便将七娘和果子带里了花厅。 一见二白,果子立刻眼眶一红,扑身过来,哽咽的喊道,“小姐,你来救我们了!” 果子还好,脸上身上都没见什么异样,七娘却是耳鬓发丝散乱,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一见便知是被指甲刮的。 “七娘!”二白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他们打了你?” 七娘即便如此狼狈,气势仍旧不减,随意的将乱发理到脑后,冷哼道,“放心,她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小姐,七娘都是为了护着我,才挨了她们几下!”果子满脸自责,“是我没用。” 二白安抚的拍了拍果子的肩膀,随即转身看向蒋氏,目光冷然,浑身气势忽然变的凌厉,“是你让人打了我的人?”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女子,蒋氏心头竟瑟了瑟,目光躲闪,讪笑道,“你连郡主都敢打,怎么,你的几个下人本夫人还动不得?” 二白缓步走过去,素颜冷彻,强大的气势竟如贵女, “说实话,你还真没资格动她们!” 说罢,她头也不回,对着君烨一伸手,淡声道,“拿刀来!” 君烨微微蹙眉,“二白?” 蒋氏更是脸色一白,不由的后退一步,惶惶看着她,“你、你要做什么?” 二白看着君烨,冷冷勾唇,“上次那醉汉不过碰了明鸾一下,你和慕容遇便要断了他的手,今日她打了我的人,我要她两只手,不算过分吧?” 君烨眸底滑过一抹幽深,他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二白。 他从认识二白开始,她在他面前娇嗔、无赖、嬉笑,或者偶尔会露出委屈和倔强的小女子模样,但从未向这般冷厉的气势。 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眉梢挑了挑,坐在木椅上淡定喝茶,转头对着门口跟随来的侍卫道,“进来,听她的吩咐,她说砍谁的手,你们照做!” “是!” 两个侍卫应声,走进房内,站在二白身后,身材高大,气势威严,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将人吓破了胆。 蒋氏不由的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后退,惶恐道,“你、你们想做什么?我、我可是静安侯夫人,你们敢碰本夫人,侯爷他一定饶不了你!” “夫人?”二白冷笑,“静安侯夫人是长公主,你一个妾也敢自称夫人?妾是什么,奴婢而已!” 蒋氏浑身一震,目中含刀,死死的盯着二白。 君烨听到二白的话抬头看过来,眸光微深,想起自己曾经也想让二白做妾,被她一口拒绝。 现在想来的确有几分可笑,二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人奴婢? 他又怎么舍得? 虽然,他当初也从未想过让她做奴婢,但,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几乎对她唯命是从。 男人扶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砍吧!” 二白突然轻飘飘的道了一句,然后,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人去抓蒋氏的手臂,另一人已经把刀举了起来。 蒋氏不曾想二白真的敢砍她的手,吓的浑身一抖,惶恐的胡乱挣扎,颤声道,“不、你们不可以,我是侯府夫人!我是侯府夫人!”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快进来救本夫人!” 蒋氏情急之下对着门外的下人大喊了一声。 然而那些下人刚一动,就被君烨的人拦住,普通的下人,又怎么敢和那些精兵叫板,顿时都不敢再动,瑟瑟往后退。 “公子,君公子!看在明鸾的份上,放了妾身吧!” 蒋氏被那锋利的刀刃一晃,顿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前跪行了两步,嘶声大喊。 君烨淡淡瞥她一眼,随即又冷漠的滑开目光。 两个侍卫将她拉回来,将她手臂按在地上,举刀就要砍下去。 “且慢!” 突然一女声急喝传进来,二白抬头,便看到明鸾急匆匆的进了屋。 ------题外话------ 这一章删减的部分和群里的发的事重合的哈 062 夜回香苏 明鸾身着月白色长裙,纤尘不染,气质淑雅,一张芙蓉面上满是焦急,先在蒋氏身上一扫,随即走向君烨。 “烨,发生了何事?” 即便她神情慌急,可声音却依然淡雅沉静,含着几分熟稔的亲昵。 “明鸾!”蒋氏似看到了救星,扑身到明鸾跟前,抓着她的裙摆哭道,“君公子他要为了一个女人砍了我的手,明鸾,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快替我求求君公子!” 明鸾低头看着她,眼中划过一抹阴郁,眨眼而逝,抬头时,她眼中满是疼惜和娇柔,看向君烨,柔声道,“二娘犯了何错,一定要砍了她的手?这几年幸亏二娘多番照拂,我和母亲才能安好,烨,你放了二娘吧,若是有气,你处置我好了,我来替二娘承担!” 君烨脸色柔和了几分,默了一瞬,道,“鸾儿,此事和你无关,不要多管!” “怎会无关?”没想到君烨会直接拒绝,明鸾目光一黯,声音越发柔弱,“二娘也是我们明府的人,是我的亲人!” “她得罪的人是二白,二白若说放过她,本尊自没什么意见。”君烨轻淡的道了一声。 二白? 明鸾转头看向二白,心中惶惶一沉,好亲昵的称呼! 她记得上次在酒楼里,两人还看上去那样冷淡,甚至剑拔弩张,不过几日,君烨竟为了她找上明府要砍了侯府夫人的双手。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这锦二白和君烨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心中有些慌张,她勉强笑了笑,“刚才一时着急没看到锦姑娘,还望锦姑娘莫怪。” 二白脸上挂着轻淡的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明鸾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自己说的不过是客气话,这个锦二白还真的以为是向她道歉不成? 她是公主,别人见了她,或真或假,都会露出恭敬的表情,唯有锦二白,目光坦然,神色平常,脸上又总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让她从心底便觉得不喜。 然而不管如何不喜欢眼前的女子,明鸾面色依旧端庄有礼,“二娘若是得罪了锦姑娘,我替二娘向锦姑娘道个不是,还望锦姑娘高抬贵手饶了二娘。” 二白眸子在蒋氏身上扫了扫,突的扬唇一笑,“公主都开口了,小的怎敢违抗?” 说罢她缓步走向蒋氏。 蒋氏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警惕的看着二白。 “之前,我们说好的,我退亲,你们明府补偿我多少银子?”二白浅笑问道。 蒋氏发鬓散下来,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看上去颇为狼狈,看着眼前少女无害纯良的笑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但君烨在那坐着,她不敢。 即便这是明府,她自己的地方,她也不敢。 “十万两。”她不情愿的回道。 明鸾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似乎听下人说过,锦二白本是蓝玉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蓝玉臣中了状元后却被明硕看中了,招赘进明府。 原来是因为此事锦二白才闹上门的! 锦二白答应明府退亲,竟然索要十万两银子,这不是赤裸裸的讹钱? 她不动声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眼尾偷偷瞄向君烨,想看看他是如何反应,她不信,君烨会看上这样贪婪的女子! 然而君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惊愕,依旧淡定的坐在那喝茶。 明鸾心头更沉,眼波转了转,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替蒋氏求情,她现在倒盼着锦二白和蓝玉臣的亲事成了。 “嗯,之前说的是十万两!”二白轻轻点头,淡声道,“但现在你打了我的人,另加十万两!” “什么?” 蒋氏瞪大了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君烨挑了挑眉,抬眸看过来,唇角勾了勾,他的女人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的贪财。 明鸾看着君烨的神情,越发慌神,慢步走到君烨面前,压低声音道,“烨,锦姑娘这样是不是过了一些?” 果子一直站在二白身后,此时见明鸾在君烨面前说她主子的坏话,顿时就要上前,被七娘一把拉住。 七娘眼尾挑了挑,对着果子暗暗摇头。 果子心思一转,明白七娘的意思,听话的站在那不再动。 “二夫人不想给,那好,那我们继续来谈先砍哪只手的事。”二白说的轻描淡写,然后对着身后的侍卫招手,“把刀给我。” 蒋氏一慌,求助的看向明鸾。 明鸾则看向君烨,见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得对着蒋氏无奈的摇头。 二白拿着刀欺身上前,一把抓住蒋氏的左手按在地上,十分体贴的道,“还是先砍这只手吧,砍掉之后二夫人若是后悔,留着一只右手打人做坏事,更熟练方便些!” 蒋氏吓的脸色惨白,见明鸾来了也无用,更没了主意,忙道,“给,我给,二十万两,马上给你送去!” 二白挑眉,“当真,不会再出现上次挑拨离间这种岔子了吧?” “不、不敢了!”蒋氏摇头承诺。 “这多好,能和平解决,何必用血腥的法子是吧?”二白温和一笑,起身将刀扔还给那侍卫。 “今天晚饭之前,二十万两银票我要看到,否则耽误了我用晚饭的心情,那又不止是二十万两了!” 二白说完也不再看她,回身对着果子道,“带着七娘走吧!” “是!” 果子应了声,和七娘一起往门外走。 二白站在那,一身浅绿色裙衫,清美纯净,挑眉看向君烨,“大司马要留在这里和明鸾公主叙话吗?小人的事办完了,便先回去了!” 君烨睨她一眼,深邃的眸底带着稍许无奈,起身道,“不了,本尊和你一起走!” 说罢转头对着明鸾道,“改日我在来看你和长公主。” 明鸾目光温柔,善解人意的点头,坚决不同与二白的刁钻刻薄, “好!” 二白唇角勾了勾,先一步出了花厅。 君烨随后也走了出去,他一离开,那些侍卫也全部撤了出去,花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明鸾上前欲搀扶蒋氏起身,“二娘,鸾儿扶您回房休息!” “啪!” 蒋氏脸色狰狞,一个巴掌甩在明鸾脸上,将她打了一个趔趄。 “没用的东西!本夫人养了你十年,在君烨面前你还不如一个乡下野丫头!” 明鸾捂着脸,扑倒在地上,眼眶一红,委屈的低声啜泣。 赵嬷嬷两人走进来,忙搀着蒋氏起身,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倒了茶来,惶恐道,“夫人喜怒,大司马对明鸾公主到底还是不同的,不过是受那狐媚子一时迷惑,明鸾毕竟是公主!” 赵嬷嬷的话蒋氏岂能听不出来,脸色缓了几分,却仍旧恨意难平,“本夫人今日受此侮辱,来日必杀了那贱人以泄心头之恨!” “那个锦二白的确可恨,可也不过是仰仗着大司马小人得志罢了,等大司马腻了,将她踢到一旁,她便也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还不随便任夫人拿捏!”赵嬷嬷为蒋氏捏着间,谄笑劝慰。 蒋氏脸色青白,勉强将心头之火按压下去,看了看仍旧倒在地上的明鸾,目光闪了闪,走过去,亲自扶着她起身,“鸾儿也不要怪娘亲,娘今日实在是让那个锦二白气坏了!” 明鸾右脸微微肿着,垂眸欲泣,娇弱不堪,淡淡摇头,“是鸾儿没用,不能替娘亲受苦,怎敢怪娘亲?娘亲若有气,尽管撒在鸾儿身上就是,是打是骂,鸾儿绝没有半句怨言!” 蒋氏慈和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娘亲怎么舍得?这张脸长的这样好,打坏了可是罪过,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她对着赵嬷嬷吩咐道,“这两日后院的膳食多照顾些,另外再从库房里取几匹好缎子,给鸾儿做几套衣服。” “是,奴婢这就去办!” 赵嬷嬷忙恭敬应声。 “说起来,今日这事也幸亏你来了,不然锦二白还不知道如何嚣张放肆!”蒋氏抚着明鸾的手,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笑道,“日后不要总闷在房里,多去大司马府走动走动才是,不要被那些想攀附君烨的狐媚贱人钻了空子!你要时刻记住,你才是正经的公主,身份尊贵,不是那些平民贱人能比的!” “是!”明鸾轻轻点头,面容娇羞。 “我们明府养了你十年,一直当做亲身女儿,吃喝穿戴,皆不比硕儿差。”蒋氏挑眉一笑,“你是公主,君烨又对你痴情多年,好好把握,今后若是做了大司马府的主母,那娘亲还要靠你呢!” 明鸾目光微闪,眸底滑过一抹冷讽,面上却依旧温柔谦和,“是,娘亲对鸾儿的好,鸾儿一刻不敢忘,也定不负娘亲的期望。” “好!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蒋氏一瞥她身后的韵儿,“送公主回去吧,好好侍奉,不可有半点差错!” “是,奴婢谨记!”韵儿忙垂首应声。 “鸾儿告退!” 待明鸾出了门,蒋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一把将桌子上的茶盏摔了出去,冷喝道,“废物!” 赵嬷嬷等人忙跪下去,“夫人息怒!” 蒋氏将手里的巾帕甩在赵嬷嬷脸上,“息怒?现在你们都来了精神,方才本夫人受辱氏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进来让本夫人息怒,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众人无人敢言,跪在地上,头垂的愈低,蒋氏冷笑,连当年的长公主都败在她手下,她不信,她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明硕挨打的帐,今日受辱的恨,早晚她要清算回来! 回去后,二白让果子买了伤药来给七娘涂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回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明府便派人将二十万两的银票送了来,七娘打趣道,“挨了几下就值十万两,我和果子这趟明府也不白去!” 果子惊叹道,“这明府果然财大气粗,二十万两银子,说送来便送来了!” 二白勾唇笑了笑,眸子里沁着冷意,“你们应该惊叹,蒋氏不过是个妾室,却把持着明府的财政大权。” 二白和蓝玉臣的事,直到现在静安侯明持伍仍旧是不知情的,所以蒋氏的二十万两银子也不会让明持伍知晓,可以私自挪用府中二十万两银子,可见蒋氏在明府中的地位。 蒋氏二十年如一日的得明持伍信赖,独揽府中大小事宜,岂是平常女人可以做到的! 七娘皱眉,思忖问道,“今日看她跋扈嚣张,恣意妄为,不像是有大智的女子,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能独得静安侯恩宠,在侯府中得势那么多年。 仅仅是因为长的有几分姿色?可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有姿色的女人,何况,蒋氏再美也已经过了女人最好的年纪。 二白眸子半垂,漆黑的眸底寒寂如深潭,良久,她才缓缓道,“蒋氏是岭南蒋家庶女,因为她母亲卑微,母女两人在蒋家并不受人重视,早早便许了人家等着嫁人。也许该她时来运转,偏偏那一年明持伍游学到岭南,突然患了眼疾,目不视物,于是便住在蒋家治病。蒋氏拌成婢女,每日侍奉明持伍,两人情投意合,日久生情,等明持伍眼疾好了之后,便将她一起带回来了上京,到了上京时,蒋氏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明家那时一心想让明持伍娶长公主,怕此事暴露,便将蒋氏藏了起来。明持伍因此而恼恨长公主,恰好,迎娶长公主那日,蒋氏伤心之下早产,生下明文璟后,差点丢了性命。” “大概觉得对心爱的女人有愧吧,所以明持伍这些年对蒋氏极其宠爱纵容!” 二白平淡无波的说了这段明府秘闻,端了茶慢饮,指尖隐隐发白。 七娘和果子听完,想起后来疯了的长公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可惜了长公主那样风华的人物,大概是被静安侯长期冷落,最后竟落了个私通侍卫的下场。” 二白低垂的长睫颤了颤,却未再回话。 天快黑了,君烨还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等着。 二白过去,道,“今天七娘和果子受了惊吓,我便不随你回府了,你回去吧!” 君烨起身,抚了抚她发顶,温淡的道,“我留下两个侍卫在这里,以免明府在上门闹事。” “不用!”二白摇头,“侍卫守在这里好像是看着我们一样,我不喜欢!没事,明府就算想找我麻烦也不会是现在,毕竟他们还忌惮你的。” “也好!”君烨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歇息,明日下了早朝我便过来!” “嗯!” 二白送他出门,走到大门那,男人突然转身,勾唇邪魅笑道,“二白便这样送本尊走了吗?” 二白怔了怔,脸上微微一红,四下看了看,周围花树藤蔓遮挡,还算隐蔽,飞快的踮起脚来在男人唇角上轻轻一吻。 几乎是同时,腰身被紧紧揽住,男人低头重重吻下来。 斜阳已落,只剩一片残辉暗淡。 花树横斜,暗影交错中,两人紧紧相拥,唇舌痴缠。 男人半阖着凤眸,幽深似海,深深的锁着她的眸子,又似溺在她清澈如春泉的水眸里。 良久,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吁吁,君烨清俊的长指抚着她的脸颊,呼吸微重,“今夜便算了,明晚补偿给我!” 暗光下,二白脸颊泛红,横他一眼。 以前怎么看君公子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现在却变成了一头随时都会发情的恶狼。 送君烨回来,二白脸还红着,正要去看七娘,林妈突然自厨房里出来,喊道, “小姐!” 花影下,二白停步转身,“怎么了?” 林妈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递上来,“下午信差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刚才因七娘的事着急便忘了,您快看看吧,不要误了正事!” 二白接过来,看了看信封,见是九娘来的信,随手打开,借着廊下灯火看完,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乔妈病了! 二白心神一凛,忙去找七娘和果子。 乔妈和乔伯是二白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自二白去了香苏城便一直把她当做主子、当做女儿一样尊敬爱护,二白亦将他们看的比什么都重。 如果不是病重危急,九娘绝不会给她写信。 而这信从香苏到上京至少也要半个月,不知道乔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二白又急又慌。 和七娘商议后,二白决定不在耽搁,连夜赶回香苏。 七娘和果子去布置马车,收拾行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准备妥当。 见似是出了事,林妈也跟着慌了神,“小姐,你们这是去哪?还回来吗?” “回来,我们要回一趟香苏,这段时间劳烦林妈照看院子。”二白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在信封中,交代道,“明天早晨天亮后,林妈将这信封送到大司马府,交给门口的侍卫便可。” “哦,好,我明天一早就去!”林妈惶惶点头。 交代好后,二白和七娘果子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城门而去。 用慕容遇的玉佩让看门的守卫打开城门,马车出了上京,冲入夜色中,很快便上了官道,一路往南行。 没想到会这样匆匆离开上京,很多人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出了城门后,二白掀开车帘回头看着笼罩在夜色下宏伟的城池,眸子炯黑深邃。 她很快会再回来的! 063 退亲 是夜静安侯府 明持伍下朝后和几个朝中同僚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已将近亥时,进了门,只见二夫人的近侍赵嬷嬷等人都在寝房外守着,房内隐隐听到有人哭泣。 “夫人她怎么了?” 明持伍皱眉问道。 “老爷,您总算回来了!”赵嬷嬷忙上前请安,一脸惶恐,“夫人今日被人欺辱,晚饭也没吃,正在房内哭呢,奴婢们怎么劝也没用,您快进去看看夫人吧!” 受了欺辱? 谁敢欺负他的夫人? 明持伍眉头一沉,推门走了进去。 蒋氏果然伏在床上,双肩隐隐颤抖,正委屈的闷声啜泣。 “夫人,这是怎么了?”明持伍大步走过去,坐在床上,伸手去扶她。 蒋氏起身,哭的双眼通红,满面泪痕,一见明持伍顿时眼泪又涌出来,扑倒在他怀里,哭喊道,“老爷,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妾身就让人给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那么大胆子!”明持伍皱眉沉喝一声。 蒋氏用娟帕拭泪,哽咽道,“昨日硕儿出门,马车挡了一个女子的路,那女子十分彪悍,竟将咱们硕儿给打了,打的浑身青肿,哭了一夜。妾身心疼硕儿,便将那女子的两个下人带回府中想给硕儿讨个说法,也并未为难她们,谁知那女子竟带着大司马君公子找上门来,不由说便要砍了妾身的双手!” 明持伍脸色铁青,一掌拍在床上,“岂有此理!伤我女儿,欺我夫人,这君烨也太不将我静安侯放在眼中!” 蒋氏又啜泣了几声,才继续道,“幸好明鸾出现替我求情,君烨他才让那女子住手,却讹了咱们二十万两银子去!” “老夫这便去君府上为夫人讨个说法!” 明持伍一身的酒气,怒气冲冲,起身便往外走。 走了不过两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眉头紧紧皱着,半晌,重重一叹,回头道,“君烨他行事怪戾,连摄政王都拿他无可奈何,老夫此去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蒋氏一听,哭的声音更大,“那妾身受的侮辱难道就这样算了?” 明持伍冷目中暗光沉沉,冷哼道,“岂能就这样算了,来日方长,定有清算的那一日。” 说罢他回身将蒋氏揽在怀里,安抚道,“此事只得先让夫人委屈了!” “妾身到没什么,只是心疼硕儿罢了,何况那女子和君烨这般辱我侯府,分明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我心里替老爷憋屈。” “夫人放心,老夫日后定给夫人出这口恶气!” 蒋氏点了点头,眸子一转,抬头道,“不然老爷做主将明鸾嫁过去,那君烨最是在意她,将来还不是听咱们明府差遣。” 明持伍眉头沉了沉,缓缓摇头,“明鸾的事还要从长计议,我考虑考虑再说。”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蒋氏十分不解,君烨是君家嫡公子,朝中大司马,手握重权,朝中百官谁人不想把女儿嫁入大司马府。何况若能和君府攀上亲事,明府在大燕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比。 “你不懂!”明持伍深沉的道了一句,不欲再继续说下去,起身道,“陪我一起去看看硕儿吧,好好宽慰宽慰她!” 见明持伍另有打算,蒋氏知趣的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应了一声,扶着他往外走。 次日君烨上朝走的早,从宫里回来时已是傍晚,门口侍卫将一封书信呈给亓炎,说是早上一妇人送来的,要交给大司马。 亓炎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知道是二白写给君烨的,忙进书房递了上去。 看到信封,君烨眉头轻轻一蹙,迅速的打开, “君烨,我有事要回香苏,不必挂念。” 寥寥两行字,可以看出写信人心情急迫,连个落款都没写。 什么事这样急? 早晨送来的,人早已离开上京了,君烨放下信封,淡声吩咐道,“马上备车,去香苏。” 亓炎一怔,问道,“今夜便走?” 天马上就要黑了! “嗯!” 君烨提笔写了几封信,随口应了一声,却是毋庸置疑。 站在窗下的阿鸾听到香苏两个字立刻抬起头来,扑着翅膀扯着嗓子喊道,“香苏,爷也要去香苏!” 君烨瞥它一眼,“收拾你的行李,一炷香内过来,否则你便自己飞着去吧!” 阿鸾的行李便是它的干果蜜饯。 马车出发前,君烨坐在马车里,看到阿鸾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从车窗里飞进去来,落在车内后,一阵喘气声,然后尖细的声音喊道, “出发!” 亓炎嘴角抽了抽,一甩马鞭,车轮滚动,立刻直奔城门而去。 将近一个月的路程,二白用了不到二十天便赶回了香苏。 走的时候刚刚春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了。 刚是正午,街上人流熙攘,繁华喧嚣,漫天桂花飞舞,依旧是从前的景象。 在潇湘馆门前停下,跳下马车,二白一路飞快的往后院急奔,前阁内有红娘从楼上下来,正看到二白往后院去的背影,登时一惊, 掌柜的回来了? 随后便看到七娘和果子也一起进了门。 “七娘!” 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围着七娘和果子,一个一个的传话过去, “掌柜的回来了!” “真的?” “快去告诉九娘,掌柜的回来了!” 七娘问道,“掌柜的是为乔妈回来的,乔妈怎么样了?” “还好,那几日病重的厉害,现在缓过来了!” 众人簇拥着七娘一起往后院走。 二白匆匆入了后院,先喊了一声“乔妈!” 走到乔妈的房间外,顾不上敲门,一把将木门推开,便看到床上乔伯正端着药给乔妈喂药。 二白提着的心顿时稳稳落了下来。 乔妈抬眼看过来,本无力浑浊的眼神顿时焕发出无限的光彩,对着二白伸出手来,“二白,你回来了?” 二白扑身过去,单膝跪在床下,握住乔妈的手,眼泪顿时涌出来,“乔妈,你怎么了?” 乔妈脸色略显苍白憔悴,但精神还好,一手紧紧的握着二白,一手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墨发,“没事,人老了,总会有个病痛,很快就没事了!” 乔伯也安抚的笑道,“别担心,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按时服药,再过了几天就能下床了!” 二白抿唇哽咽点头,“是我不好,走了这么久。” “傻孩子,你有事做,总不能每日的守在乔妈这里,乔妈都懂!”乔妈见二白扑簌簌的掉眼泪,也跟着眼眶红了起来,“别哭,乔妈没事,以后还要照顾你呢!” 二白含泪重重点头。 “好了,乔妈好好的,这是好事,都别哭了!”七娘和九娘一起走进来,扶着二白起身坐在床上。 果子也走进来,乖巧的喊了一声乔妈。 “好,你们都好好的,真好!” 见二白几人都回来了,乔妈高兴,病也似好了一大半。 “是我信里写的太急了,过了几日见乔妈病情稳定了,我本来又给掌柜的写了一封信,让你们不必着急往回赶,也许那信还未到上京,你们便回来了!”九娘淡声笑道。 “可不是,掌柜的一听乔妈病了,连夜便赶了回来,这一路都不曾住店歇息。” 听七娘一说,乔妈眼中泪光闪的更加厉害,紧紧握着二白的手, “我的好孩子!” 几人又叙了一会子话,二白看着乔妈喝完了药躺下歇息,才带着众人退了出来。 门外廊下,没出门的红娘都在院子里站着,见二白出来,纷纷见礼。 二白连日的担忧放松下来,透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带着七娘和九娘进了亭子。 果子端了茶和水果来,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 “得了,赶快去找你的胡昊生吧!”二白挑起眉梢,笑了一声。 “小姐,人家没有!”当着七娘两人,果子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有,就差写在脸上了,赶紧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二白斜睨她一眼。 果子抿唇一笑,不敢看七娘和九娘打趣的眼神,一转身,飞快的往门外跑了。 “九娘,这几个月辛苦了!”二白正了神色,亲自给九娘倒茶。 “不敢,应该的!”九娘依旧一身青衣,神色淡淡,弯唇浅笑。 抿了口茶,她问道,“京都那边的事可办妥了?” 七娘将在上京的两个月发生的事略说了下,尤其说道坑骗君二公子的银子和明府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时,九娘听的惊叹,忍不住摇头失笑。 “九娘,我在上京买了一处店铺,打算将潇湘馆开到上京去,这几日你和馆里所有的红娘商议一下,有愿意去上京的,过几日启程随我一同走,不愿去的,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二白道。 九娘微微一怔,随即恢复淡然,“是,我马上去就办此事。” 二白点了点头,又交代七娘道,“准备银两,我下午去一趟蓝家。” 已经猜到二白为何要去蓝家,七娘也不多问,只恭敬应声, “好,我去准备!” 午后,二白睡了午觉后,陪乔妈坐了一会,伺候她吃了药,才带着七娘出门。 街上的邻居见到二白回来纷纷打招呼, “锦掌柜的回来了!” “锦掌柜的好久不见啊!” “锦掌柜。。。。。。。” 热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蓝玉臣入赘侯府,将要娶郡主的事在香苏已经传开。 毕竟是二白在先,而且和蓝家定亲时蓝玉臣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穷秀才,如今高中了,一步登天,本以为二白要做状元夫人了,却不想事情又变成这样。 二白脸上目光纯净,笑容温暖,一双桃花眸晶亮,背着手,身姿灵动,一一回应, “好啊!” “好!” “几个月不见,刘掌柜越发精神焕发了!” 。。。。。。。。。 众人见她神色无异,以为其中又有了什么变故,越发揣测不已。 二白到了蓝家时,蓝家夫妇放下手里的活,一起迎了出来。 二白先向两位老人报了平安,道在上京已经见过蓝玉臣,一切安好。 蓝家父母惦念儿子,听到蓝玉臣安好,顿时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辛苦你了,二白。” 二白摇了摇头,将定亲那日蓝家送去的定亲礼放在桌子上,随即说出来意。 听到二白说退亲,蓝家夫妇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情绪也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激动,只蓝母摸了摸眼泪,握着二白的手道,“二白,你是个好姑娘,是玉臣他没福气,我们蓝家对不住你!” 二白觉得有些窘迫,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说没关系,或者是对不起。 于是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带着七娘告辞,离去时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落荒而逃。 而落在蓝家夫妇眼中,便成了伤心过度。 蓝母擦着眼角的泪道,“若是过个两年二白姑娘还想着玉臣不曾成亲,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做主让玉臣给二白一个名分。” 回去的路上,路过药铺,二白进去打算给乔妈再多抓几副汤药。 结果很巧的巧遇了红梅姑娘。 红梅姑娘在,方淑小姐自然也在。 “呦,这不是锦掌柜的吗?不是进京寻夫去了吗?”红梅继续发扬她嘴贱的风格。 七娘跟着小二去取药了,二白正向苗大夫询问乔妈的病情,闻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水眸淡淡一瞥,又回过头去。 方淑拉了拉红梅的手臂,浅笑道,“红梅,锦姑娘不愿同你说话,你还是别上赶着了。” 红梅一听,脸上顿时有些难堪,声音提的更高,拿腔捏调的道, “是啊,咱哪有资格同锦掌柜的说话,我也没有锦掌柜的本事啊,先是勾引了云少爷,后来攀上了君家公子立刻将云少爷踢了,可惜给君府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又选了一个穷秀才,蓝秀才高中也不要她了,还追到上京去,这一波三折的,一般女子可比不了!” 她这一嚷,药铺里抓药的人都看了过来,红梅越发得意,一旁的方淑眯着眼,一言不发。 二白面色不变,瞥眼看着她,道,“嗳,回下头!” 红梅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得意的表情在看到身后的七娘时顿时僵了一下。 “啪!” 七娘凌厉的眼尾一挑,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去,顿时将红梅打了个趔趄,咕咚一声撞在看病的柜台上。 她捂着脸,惶恐的看着七娘,大气不敢出。 方淑脸色一白,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手指紧张的扭着绢帕。 七娘一个眼神扫过来,方淑立刻身子一颤,忙低下头去。 “方才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一定会注意,还望您多费心!”二白笑着和苗大夫道谢。 苗大夫一把花白的胡子,正看着地上挨打的红梅发愣,闻声忙回头,笑道,“好说,锦掌柜的太客气了!” “那我们便告辞了!” 二白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外走,步伐轻盈从容,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七娘提着药跟在后面,快出门时,突然回头,看着红梅冷笑道,“上次你爹娘来潇湘馆替你求情,我们掌柜的懒得和你计较,这一次回去告诉你爹妈,摊上你这种蠢货的女儿,就算给我们掌柜的跪上十天十夜,这香苏也没有一个红娘再给你说媒!” 红梅肿着脸,嘴唇颤了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回到潇湘馆时,天色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和风拂面,二白深吸了口气,轻叹道,“还是这里的空气让人感觉轻松安心!” 七娘哂笑了一声,“刚回来就被人嘲笑了一通,还舒心呢?” 二白挑了挑眉,但笑不语,抬步进了潇湘馆的大门。 七娘低眉轻笑,她喜欢这样的二白,什么都伤不到她! 一进大堂,二白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杜管家。 看到杜管家立刻便想起了那人,离开上京已经快二十日,不知他可看到了她的信,现在又在做什么? 见到二白回来,杜管家立刻起身,满脸堆笑道,“锦掌柜的好久不见啊!” “杜管家一向可好?”二白浅笑回礼。 “好,都好!今日老朽在府中办寿宴,刚刚才听说锦掌柜的回来,不知锦掌柜可有空赏脸?”杜管家语气客气。 杜管家每年都要办一次寿宴,以前也发帖邀请过二白,今年竟然亲自上门来邀请。 在君府那几个月,果然多了几分交情。 二白也想念铁蛋了,遂点头道,“自然,等我略收拾一下,便过去!” “那老朽在府中恭候锦掌柜的大驾!” “杜管家太客气了!” 又寒暄了几句,杜管家带着随从告辞。 二白赶了一天的路,洗澡后换了衣服,又让七娘帮着挑了一对玉如意做寿礼,才乘马车往君府去。 寿宴办在前院的大厅里,二白过去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到了,都是香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薄太守都到了。 前院被布置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满室喧嚣,酒气冲天。 见二白来,杜管家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恭迎锦掌柜!” “杜管家福如东海!” 二白客气了一句,身后果子将寿礼送上。 几人进了屋,二白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上,周围不少是宾客的家眷,见到二白,纷纷起身见礼。 寿宴开始,无非都是敬酒祝寿,互相恭维客气,女眷则是八卦着家长里短,谁家又出了什么笑闻,谁家闺女私奔了,谁家儿子睡了老爹的姨娘。。。。。。。说的不亦乐乎。 二白喝了几盅酒,让果子代自己在那坐着,然后端着一盘桂花糕出了大厅往后院走。 对君府自然已经很熟悉,二白一路进了厨房后院,见众人忙的热火朝天。 前院办寿宴,最忙的自然就是厨房。 程管事正指挥一屋子的厨娘丫鬟做事,秋菱更在她后面,帮着四处安排。 满厨房不见杏云的身影。 看来她走了以后,程管事也知道了杏云的那些小心思,已经将她送回家了,而秋菱现在成了小管事。 二白站在外面看了一会,没有上前打扰,径直往铁蛋的房间走去。 铁蛋玩了一天累的早已经睡着了,胖乎乎的身子上穿着一个深蓝色的小肚兜,睡的正香,嘴里吧唧吧唧,似还嘟囔了几句什么。 二白坐在他床前看着他憨实的模样笑了笑,把被他踢掉的被子拉上来,又将手里的桂花糕放在桌子上,才轻步走了出去。 出了厨房,二白转步想要往前走,突然脚步一顿,看向某个方向,澄澈的眸子顿时变的柔和。 想也未想,她转身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别苑的下人大概都去前院帮忙了,她一路走过去都未遇到几个下人,进了清山院,里面更是冷情寂静。 二白走到书房的廊下,站在那里,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来,竟有些怀念。 想念那个人 怀念那只鸟 她转身坐在木廊上,晃着两条腿,好像当初来找君烨看画像时,他不见她,她便坐在这里等了一下午,等到睡着。 不由的轻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夜空。 今天夜色极好,月光清凉如水,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流淌,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将前院的热闹隔离,院子里幽暗清寂,灯火隐在花树中间,似一捧捧温暖的烟火,将斑驳的光影照在她白净清透的脸上,在眉梢眼角之间流转,灵动中蕴着静美。 二白微微转头,身后书房的窗子半开着,只是窗子里的人却在千里之外。 从木廊上跳下来,二白转身往卧房里走。 推开门进去,里面更加幽暗,只有廊下的灯火透过窗子照进来,暗影流动,静谧无声。 进了内室,床帐垂着,上面映着窗外透过来的芭蕉剪影,闪动之间,莲色轻移,让人生了几分慵懒之意。 看到这张床许多记忆纷涌而来,和君烨的斗气,互相防备,生病时的照顾,暧昧的挑拨,似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闪过。 唇角抿了一抹笑,又忍不住叹了一声,到底是他入了她的局,还是她入了自己的局。 如今却有些分不清楚了。 不想去前院听那些人酒话连天,她宁愿在这里等到寿宴结束。 走近床榻,她伸手撩开床帐,还未适应账内的昏暗,突然腰身被揽住,身体一轻,旋身落在床上,那人拥着她在床上翻滚,躺在一片锦绣中间。 二白伏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含笑的俊颜,震惊的说不话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体旋转,酒气涌上来,二白一阵阵晕眩,似在做梦。 因为太想他了,所以做了一个这样美好的梦。 “看傻了?”男人微微仰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唇角噙着玩味的浅笑,“站在那又是笑又是叹气的,让本尊一番好等!” 等的焦急,唯恐她转身又走掉,几乎忍不住想撩开床帐。 二白咬着下唇,缓缓笑开,眼睛清亮如月光皎洁,笑的那样开心,额头抵着他的,闭上眼睛,平复狂乱的心跳,声音软糯的喊他的名字, “君烨” 不是做梦,他真的在这里。 在收到她的信后,他竟然从上京赶了千里的路来了。 那样意外,又那样让她欣喜! 胸口涨的快要溢出来,她炯澈的眸子里在黑暗中泪光闪烁,低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男人眸子一深,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反客为主,含着她的柔软的唇瓣,因她唇舌间的酒香而迷醉,攻城略地,几乎有些狂乱的吻着她。 二十日的忧心和想念,似终于找到了出口,倾泄而出,全部化在她唇舌间。 两人离的那样近,四目相缠,在彼此幽深的眼眸中可以看到对方的深情和痴迷,然后沦陷进去,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在这一刻远离,唯有彼此。 二白手臂揽上他的肩膀,嫣唇轻启,热烈回应。 她爱他! 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晰。 良久,君烨稍稍抬头离开她的唇,抬手轻抚她精致的眉眼,眸光幽幽,声音低沉, “想我了吗?” 二白微微仰头轻吻他的下巴,半阖的眸子里含着一汪春水,声音含糊,“想了,很想!” 出了上京就已经开始想他,想他看到信会是什么表情,想他会不会怪她走的太急,想他会不会想她。 君烨手指滑下来,一边解她的衣服,一手按着她的手往下,诱惑的低声道,“想我什么?” 二白恼怒的咬在他下巴上,轻斥道,“无耻!” 君烨炽热细碎的吻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挑慢咬,低哑道,“等下,会让你想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下,听着他暧昧的话,二白眸中水波顿时一荡。 君烨身体紧绷,呼吸一紧,低头吻在她圆润光滑的肩膀上。 二白细细喘息,身体内被他养起来的小兽一点点蠢蠢欲动,渴望被喂饱。 “君烨,我、我今天把蓝家的亲事退了!” 急促而混乱的喘息中,言蹊突然哑声道了一句。 男人动作停下,抬头看着她,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幽光闪烁,轻吻她的眉眼,“乖!等下好好奖励你。” 二白用手指勾着他的衣服,一脸的纯真,借着几分酒气越发的大胆,声音媚人, “怎么奖励?” “你想怎么要,都听你的,好不好?”男人嗓音发紧,手指去勾她脖颈上的肚兜带子。 二白脸上红透,眸子里藏着波光涟漪,却梗着脖子做一副痞样,“那我要在上面。” “好。” 暗哑的一声出,雕床轻颤,帐翻春波,窗外飞鸟惊起。 竹影颤颤,云遮月影。 夜,刚刚开始。 ------题外话------ 多更加2000字福利,十二说话算数 064 偷听壁角的鸟 前院的寿宴早已经散了,酒残茶凉,灯火冷透,杜管家慢慢往后院踱步,低声吩咐道,“今日都守在外院,不许进去打扰公子,明天晨起打扫都轻一点!” “是!” 几个随从应了声,忙往下去传话。 杜管家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清山院的方向,摇头叹笑, 看来这锦二白,以后就要从一个丫鬟变成这别苑的主子了。 幸好自己当初也不曾真的得罪过她! 幸好! 杜管家点了点头,为自己庆幸了一番,转身睡觉去了。 果子回到潇湘馆时,七娘还没睡,见她一个人回来顿时问道,“你不是陪掌柜的去君府祝寿了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掌柜的呢?” 果子脸色有些恍惚,皱着眉道,“宴席快散的时候,杜管家找到我说小姐今晚不回来了,派车送我自己回来的!” 她自然不听,以为二白出了什么事,急急往后院闯。 杜管家也不拦她,只缓步跟在后面。 果子跟二白来过几次,认的路,进了清山院后,刚一靠近君烨的卧房,便听到了让人面红耳赤的轻吟娇喘。 那声音,是她家小姐! 果子被惊的愣在那,竟不敢再靠前。 杜管家上前拽了拽她的手臂,“姑娘,走吧!” 果子愣怔的出了君府,直到走回来都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 她抬头看着七娘,不解的问道,“小姐和君烨、他们两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这个贴身丫鬟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君烨不是她家小姐的仇人吗?害她家小姐落水,还逼着她家小姐签卖身契,在厨房里受苦。 小姐她不是被逼的吧? 对,一定是被那个君烨逼迫的! 想到这,果子顿时一慌,后悔当时就那样回来了。 “我去救小姐!” 喊了一声,果子急急转身出门要回君府。 “果子,站住!” 七娘喊住她,上前两步,晏晏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妮子!救什么救,小姐是自愿的。” “自愿?小姐她、”果子惊疑转身。 “对,她喜欢上君烨了!”七娘轻轻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果子瞪大了眼。 虽然在上京时,她也见过几次君烨和二白在一起,但不曾想到两人关系竟已这样亲密。 七娘哂笑一声, “等你自己发现,两人的孩子都生了!” 果子,“……。”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睡眼,看了看床顶,意识回神,她猛然起身。 果子! 她昨晚把果子给忘了!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身后的男人揽了回去,“为何每次睡完本尊都是这副急匆匆要走掉的样子?” 男人侧身,半支着头,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十分不满的看着她。 他墨发如瀑,丹凤眸微微上挑着,薄唇殷红,本冷峻的面孔此时性感到了极致。 二白脸色蓦然一红,昨晚的激情和热烈褪去,此时两人赤身相对,只觉窘迫不已。 她紧紧攥着被子,似是被欺负的小姑娘,垂着眼睫不敢看她,讷声道,“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君烨揽着她腰身微一用力,便将她紧紧的困在怀里,俯身看着她,淡笑,“今日时机正好,我们来谈谈成亲的事吧!” “成、成亲?”二白磕巴的反问了一句。 君烨墨眸眯起,“睡了本尊那么多次,二白难道没想过对本尊负责?” “我、” 她的确没想过。 “那个、我刚刚退亲,如果这么快就和你成亲,会不会被人说成水性杨花?”二白转子眼珠道,“再等等!” “那二白想等到何时?”君烨俯身轻吻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二白缩了缩身子,思忖了一瞬,“一年,好不好?” “不行,太久!”君烨直接拒绝。 “那、十一个月?” 君烨一口咬下去,“锦二白,你今日不想下床了是吗?” 二白扭头看着他,想了想,认真的道,“君烨,除了名分,我们现在和夫妻没有什么区别,不要逼我好吗?” 没有区别吗? 之前他觉得她把自己给了他,她就属于他了,可是现在他得到了,仍旧不能安心。 他还想昭告天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 “好,我等着你,不逼迫你,但是如果你有了身孕呢?”君烨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挑眉道。 二白脸上一红,撇了撇嘴,“没有那么快吧?” “如果真的有了,立刻成亲,你答应我,我便答应你!”君烨淡淡的道了一声,已经是最后的让步。 二白点头,“好!” 见她这样痛快的答应,君烨反而生了怀疑,浅浅眯起眼睛,手放在她肚子上威胁的道,“不许吃任何伤害身体的东西,若是被本尊知道,锦二白,你死定了!” 二白耸了耸肩,“知道了,我又不傻!” “哼,我你看傻的很!” 男人嗤笑了一声,抚在她肚子上的手缓缓下移。 二白一把按住他,掀开被子下床,男人马上又要变身为狼,她还是赶紧逃命吧! 然而,男人哪里允许她逃,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俯身压上去。 二白趴在锦被上,扭着头,咬牙抗议,“君烨,你下去!” 她现在身体还酸胀难忍,一点也不想要。 何况,昨夜果子那还不知道怎么样,她该回去了! 男人将她双臂举到头上,俯身吻在她细滑的背上,低哑笑道,“为了能让二白尽快对本尊负责,本尊应该更努力才是!” “君烨,我真的累了!” “嗯,你躺好就行,我自己来!” “君烨,你混蛋,唔、不许咬我!” 君烨手和唇舌都很忙,无暇理会她,等她反抗的声音渐渐变成猫叫一般的低吟,才开始了他真正的晨起大餐。 色味俱全,另人垂涎欲滴! 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双腿间酸疼的厉害,男人似在她睡着后帮她上了药,但仍旧胀痛难忍。 男人已不在房内,二白掀开床帐,午后的阳光顿时照进来,已经不那么明烈,带着静谧的气息,温暖安逸。 “二白!二白!” 一声嘶叫从半开的窗子传进来,阿鸾落在窗子上,瞪着一双琉璃眼珠叽里咕噜的看着她。 然后、 “嗯、” “啊…。” “君烨,太深了…。” 那鸟学的惟妙惟肖,将她声音中的妩媚也学了个十成十。 二白正坐在床边穿衣服,闻声倏然抬头,脸色顿时红了个透,光脚就跳下床,伸手想去捂上那张鸟嘴。 “臭鸟,闭嘴!” 阿鸾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然后声音一转,又变的性感低沉, “好紧,乖,轻点咬!” “本尊快被你咬出来了……” 二白羞的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身上,只觉浑身燥热,忙探出头往窗子外看了看,见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恼羞成怒, “你这只偷听璧角的臭鸟,再敢学,我腌了你!” 阿鸾跳到窗子上,高傲的昂着头,“你敢,爷是高贵的飞禽!” 二白伏在桌案上,一手托腮,勾起的唇角好不灵动,“我潇湘馆里养了两只母鸡,一直不下蛋,不然把你送进去关上两日,你说孵出来的是什么?” 那鸟打了个哆嗦,“爷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样禽兽!” 二白笑的更加畅快,眯眼威胁道,“那你还敢不敢学?” 阿鸾忙摇了摇头。 二白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挑眉自语道,“看来以后要告诉君烨,晚上把你关的远远的。” 一想到晚上窗外还有个偷听的,她脸上便一阵阵的发烫,虽然只是一只鸟。 阿鸾没听到她说什么,被眼前的雪白一晃,有些发愣。 君烨端着托盘进来时,一掀青莲纱帐,便看到女子下身穿着桃粉色锦缎中裤,上身只穿着白色的肚兜,半弯着腰伏在桌子上,裸背白皙细腻,腰身纤细,及腰的墨发将眼前秀色半遮半掩,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灵动俏皮,却愈发风情万种。 而她身体伏在桌案上,胸前柔软若隐若现,窗子上的阿鸾目光发呆,正直直的盯着。 男人眉目间的缱绻顿时变成冷沉,一记指风弹过去,阿鸾浑身一震,猛然向后仰去,从窗子中倒飞出去,直直撞在廊下的雕花廊柱上。 二白怔然起身,转头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女子身姿高挑曼妙,圆润光滑的肩膀上墨发如瀑散下,面容素净如莲,尤其经了人事以后,一双清澈桃花眸波光潋滟,眼尾含媚,已见风华绝代之姿。 君烨缓缓走过去,放下手里的托盘,伸手关上窗子,低头在她身上浅浅一瞟,伸手取了薄衫披在她身上遮住那一抹玉色,淡声道, “阿鸾也不可以!” 二白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噗嗤笑了一声,眼波一横,嗔道,“一只鸟而已!” 君烨将她抱在怀中,在矮塌上落座,吻了吻她下巴,“鸟也不行!” 二白躲了躲,挣扎着要下去,“不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先吃饭,吃饱了我和你一起去。”君烨端了瘦肉粥,用勺子舀了放在她唇边。 “你要和我去潇湘馆?去做什么?”二白歪头问道。 “不做什么。”君烨随口应了一声,又将粥递过去。 二白撇了撇唇,接过粥碗和勺子,自己吃起来。 的确是饿了,粥做的也爽口,二白很快便吃了半碗。 她外衫只随意的披在身上,露出月白色的肚兜,裹边上绣着细小的蔷薇花,精致而秀雅,枝叶因那个曼妙的弧度而蜿蜒,更添几分妖娆。 男人手探进去,低头吻在她锁骨上,轻轻吮吻。 二白坐在他腿上,很快便察觉到了身下男人的变化,咬唇道,“君烨,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君烨淡淡嗯了一声,鼻音浓重,性感而低沉,他一把将那月白色扯下,随即俯身下去,含糊的道,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一碗粥吃的断断续续,早已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最终又让男人得逞了一次,才算放过。 二白双腿颤的厉害,被君烨一路抱着出门上了马车。 在别苑呆过几个月,很多人都认识,二白头埋在君烨怀里,出门时,听到杜管家向君烨问安,窘的头都没敢抬。 回到潇湘馆,带着君烨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的紧张。 连馆里的红娘打招呼,二白的回应都看上去极不自然,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面对众人围观,君烨到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后院里,果子见二白和君烨一起回来了,顿时一惊,不敢说话,只上了茶来。 之前她一直认为君烨是她家小姐的仇人,现在关系突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一时竟有些无法接受。 七娘和九娘听馆里红娘说掌柜的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猜到是君烨,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会心轻笑。 这一次,她们掌柜的是定了吧! “屋里闷热,你去亭子里坐会,我先去看看乔妈!”二白招呼了君烨一声,转身往乔妈屋里走,那模样,乖巧可人,竟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怯。 君烨勾唇笑了笑,看了看亭子里的布置便知是二白经常呆的地方,目光顿时变的柔和起来。 二白一路进了乔妈的屋子,关上门,不由的长长吁了口气。 果子也在,看那神情似是已经和乔妈说了,乔妈正要起身出去。 之前蓝玉臣的事,乔妈一直梗在心里,见二白不说,她也不敢问,现在二白又带了男子回来,她怎么能放心不出去瞧瞧。 “乔妈!”二白过去扶住她躺下,眉头皱着,嘴角却是扬起的,“你还病着,大夫说了这两日不能见风。” 乔妈听果子说的不明不白,还有些担心二白是不得已,如今看她这模样却是放心了,拉着她的手,又是高兴又是忧心,“这回可是妥了?听果子说,就是前段时间住在君府别苑里的公子,听说还是朝中的大司马,可咱就是普通百姓,他能真心对你吗?” 二白虽不能和那些大家小姐比,但也是被娇宠惯了的,性子又倔强,若是将来那公子有个三妻四妾,她怎么受得了? 乔妈越想越觉得不安,方才的高兴劲也淡了几分。 二白瞪了果子一眼,在床边上坐了,抿唇道,“乔妈,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想的太多了!” “你昨晚去哪了?”乔妈笑瞥她一眼问道。 二白脸上顿时一红,俯身埋在乔妈怀里,嗔道,“乔妈!” 乔妈慈爱一笑,抬手抚着怀中少女的墨发,温和道,“你看好的人,乔妈没意见,月娘不在,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是,那种人家不是咱们能比的,你要想好!” 二白目中柔情消退,她淡淡点头,起身笑道,“乔妈,我和他之前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她语气一转,道,“过几天我就要回上京了,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乔妈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和你乔伯。乔妈一直都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乔妈都做好了饭等着你。” 二白眼睛微微湿润,长睫半垂,“好,二白一定会回来的!” 果子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也跟着难受起来,扭过头去摸泪。 “快出去陪着君公子吧,人家现在毕竟还是客,不要怠慢了!”乔妈推着二白出去。 “嗯。” 二白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亭子里男人凭栏负手而立,闻声转过身来,眉目清俊,淡声问道,“乔妈可好了?” 他知道二白有急事回来,到了以后自然也知道是她家里的人病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二白走过去,坐在木栏上,摘了柳枝的嫩芽放在嘴里叼着。 亭下湖面水波潋滟,绿影浓郁,衬的少女眼波灵动,娇俏惑人。 君烨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问道,“你是这在院子里长大的?” 关于二白的身世,他很早以前便派人稍稍调查过,她是八岁的时候被一个叫月娘的人收养,之后一直在香苏。 八岁之前的事却无法查到。 “是!”二白咬着柳枝点头。 “那你父母呢?”君烨下巴抵在她鬓发上,轻轻摩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子眸光微微一沉,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吐了柳枝,漫不经心的道,“我爹娘都死了,我逃荒逃到香苏,被月娘救了,进了潇湘馆。” 少女说的轻描淡写,君烨不知为何胸口却紧紧一缩,竟窒闷难当。 “你家乡是哪里?” “忘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经历了父母双亡,然后一路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才到了香苏,那样的记忆的确无人愿意再记起。 君烨不再问下去,只紧紧的抱住怀中女子,低头吻在她眉心,“今后,我便是你的亲人。” 二白笑了笑,仰头,一双桃花眸中如沁了月华在里面,那样柔,那样亮,惊艳了流年岁月,如春风拂过心头。 男人凝着她的眸子,低头,深深的吻在上面。 一个下午,后院清幽寂静,只他两人,连果子都不见了影子。 晚上君烨留下吃晚饭,乔妈做不了饭,前院的厨娘忙翻了天,唯恐怠慢了君大公子兼未来的潇湘馆女婿。 看着餐桌上满满的佳肴,二白倒吸了口气,皱眉道,“因为你一个人,至少浪费了我十天的口粮。” 君烨轻笑,“锦二白,你这么贪财,要那么银子做什么,将来做嫁妆吗?” 二白挑眉,“是,娶我的人有福了!” 君烨把她揽在怀里,手抚在她肚子上,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尊不要银子,只要你这里将本尊的孩子一起带过来就好。” 二白斜睨他一眼,“我说过嫁妆是给你的吗?” 君烨唇角勾着邪魅的笑,轻咬她耳垂,“说过,在本尊身下的时候说过很多次,二白若是忘了,今晚我们可以再重温一遍。” 二白脸红了红,从他腿上跳下去,“快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去,天都黑了!” “我以为二白会留我过夜,原来是本尊自作多情!”君烨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低沉,“恐怕今夜本尊又要孤枕难眠了。” 二白只当听不懂,催促着他吃饭赶紧回去。 065 回京 君烨离开时,二白送他出潇湘馆。 天色已经黑透了,星辰寥落,夏末微凉。 上马车前,君烨又捉住二白,将她困在马车和双臂之间,吻到二白身体虚软,才放开她,深邃的凤眸锁着她,低低哑哑的蛊惑道,“明日本尊来接你,晚上留在别苑。” 夜色下,二白桃花眸里含着一汪春水,迷离而妩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不答应?”男人眸子眯起,低沉道,“那本尊现在便将你一起带回去好了!” 看着她娇媚的样子,他现在便觉得涨疼,这一夜不知如何忍受。 见男人真要抱她上车,二白只得妥协,“好,明日!” 君烨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才满意的上车离开。 看着马车一直远去,直到融入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二白才反身往门里走。 突然她脚步一顿,猛然抬头,就见顶上二楼和三楼的窗子都开着,馆里的红娘挤在窗户那俯身望下来,见二白抬头,顿时都捂嘴笑成一团,笑声暧昧至极。 尤其是七娘和九娘站在一起,笑的最放肆! 二白尴尬不已,怒吼道,“今日开窗的本掌柜都记下了,这个月的月钱全部都扣光!” “啊!” “掌柜的恼羞成怒了!” “掌柜的别啊,夜黑风高,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夜里风大,我只是起来关窗的,掌柜的,我冤枉啊!” ……。 楼上的笑声中夹杂着一片哀嚎声,不知谁嚷了一句,“明日晚上,你这窗子就不会被吹开了!” 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二白咬了咬牙,“再让本掌柜听到一句话,这个月所有的人都没有肉吃!” 喧哗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是砰砰关窗户的声音,夜,刹那静了下来。 二白长长吐了口气,抬步进了门。 走进后院,二白先去了乔妈房里,看着她喝药睡下后才回房。 卧房里,果子已经给她放好了洗澡水,二白关紧了门,沐浴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然后缓步走到屏风后的书架前。 手伸进书架第二个格子里,拿起一本古书,向上插入,随即变听到齿轮滚动和书架挪动的声响。 不过片刻,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可容一人进入的暗道。 暗道漆黑幽长,房内光线照进去,也不过能看到不到三尺的距离。 二白提了一盏琉璃灯,抬步走了进去。 她身影刚刚没入那黑暗中,书架轻轻挪动,很快闭合,看不出任何痕迹。 甬道内狭窄黑暗,却很快便到了尽头,二白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在顶上轻轻一按,一道木门缓缓开启。 随着木门的缝隙越来越大,有亮光渐渐照进甬道中。 门后的房间不大,布置的古朴庄重,入目便是放着牌位的案子,两边燃着鲛油长明灯,地板上放着蒲团。 蒲团的边缘已经摩擦褪色,似是有人经常在这里盘坐。 案子正中的牌位上,写着“先母穆卿长公主之位”。 二白点了香插进香炉中,在蒲团上双膝跪下,先磕了几个头,然后盘膝而坐,取了纸钱在牌位前一点点点燃。 “母亲,我回来了,几个月不见,你可想女儿?” “这一次去上京,我见到了所有想见的人,昭宇哥哥很好,您放心,他已经是个很像样的皇帝了。明府的人也很好,我很高兴,在我找上他们之前,他们怎么能不好好的活着。” “对了,我还见到了明府中的明鸾和长公主,看到那个长公主的时候,女儿只觉得可悲又可笑,您怎么可能像她那样屈辱的活着。” 纸钱燃烧的火光映在少女素白的脸上,明灭跳跃,她似笑非笑,目光冰凉。 “还有君烨,母亲您还记得他吗?在意料之中,他再一次爱上女儿了,这会让我以后的计划顺利很多。”她语气顿了顿,香炉中烟气袅袅,模糊了她的表情,声音低下去,“除了不能嫁给他,女儿可以将所有都给他作为补偿。” 停了片刻,她才又继续道,“过几日等乔妈的病好些,我便要启程回京,这一次我要带着您一起回去,女儿不孝,要让您受一个月的颠簸之苦,可是女儿要让您陪着我、看着我,看着我血染静安侯府,让他们再无宁日!” “这一天,女儿已等的太久了!” 过去的九年,每一天她都迫不及待,到了如今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步都错不得。 二白重新跪在地上,身体深深的伏下去,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似有鲜血沁出来, “母亲,女儿承诺的十年之期定不会改,一年之内,女儿必拿明府所有人的人头来祭拜您!” 纸钱燃烧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屋内又恢复了清冷寂静,片刻后,二白才起身。 她转身往屏风后走,那里还有一个木门,拉开后,豁然便看到了夜空。 木门外是一片林子,二白走出去,站在栏杆前,手放在唇下吹了一声口哨,清音嘹亮,在林子徘徊回响。 几乎是同时,林子里一阵簌簌声响,黑暗中,数十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过来,似雪片在夜色中纷飞,极快的滑过长空,落在二白周身。 叽叽喳喳一阵低鸣,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漆黑的眼珠叽里咕噜,都瞪着二白,似是极兴奋。 二白看着她的这些宝贝抿唇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最大的,歪头俏声道,“我不在,有没有乖乖的?” “咕咕咕” 信鸽一阵低叫,似回应二白的话。 二白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臂,很快有七八只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她手臂上。 腿上的信筒里都是满的。 二白一个个拆开来看,时而眉头轻皱,时而满意的轻笑,片刻后,信已全部都看完,手臂一震,那些信鸽又纷纷飞了回去。 “过几日我先出发,到了上京后,我会给你们消息,你们分批飞来上京,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被猎手发现?懂吗?”二白站在木栏上,身姿挺直,素白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缓缓的对着那些信鸽说道。 那些信鸽叽叽咕咕立刻低声叫起来。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入了身后木门,身后那些信鸽也扑簌簌飞入山林中,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二白进了屋子,将手里的信纸扔在火盆里,盆里火刚刚熄灭,只剩零零星星的火点闪烁,遇到那些信纸,顿时又燃烧起来。 “母亲,过两日女儿来带您启程。” 二白轻轻道了一句,看着那些信纸烧完变成灰烬,转身进了甬道。 从书架后出来,二白换了寝衣躺在床上,月色下她双目澄明,若皎月般清亮迥澈。 九年的等待,实在已经太久了,久到那些人早已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久到他们已心安理得享受荣华富贵,久到代替她们的人都已经以为自己是真的。 可是,她一天一刻都不曾忘记! 然而到了今日,她已经不急了,一刀致死太痛快,怎及凌迟来的绝望和痛苦! 月光疏淡,透过窗子洒下满地清辉,少女脸色透白,长睫如扇,遮住里面的幽幽冷意,缓缓闭上眼睛。 不过两三日,乔妈身体已好了许多,偶然已经可以下床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二白也开始准备带着馆里红娘进京。 潇湘馆有十六个红娘是没有家室的女子,孤苦无依被二白收留,听说二白要去上京,全部都要求跟着一起去。 还有二十多个人是香苏本地有丈夫和孩子的,自然舍不得离开,留下来继续呆在潇湘馆。 依旧是七娘跟着去上京,九娘留在香苏这边照应。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大家在一起共事几年,诸多不舍,还好,去上京的新鲜略略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启程那日,乔妈早早的起床为二白做饭,特意给她做了红烧肉,又做了许多路上吃的东西,一直忙到天亮。 看着二白吃饭时,忍不住偷偷掉泪,惹的二白眼眶也跟着红了几次。 因为去的红娘不少,即便一切从简,马车也有五六辆。 知道二白要把潇湘馆开到上京去了,邻居纷纷来送行,将门前的街道挤的满满当当。 果子和胡昊生藏在角落里依依惜别,回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二白替她摸了摸眼泪,笑道,“让你留下还不乐意,瞧瞧哭的这可怜样子!要不本掌柜的做主,让你嫁给胡昊生做胡夫人好不好?” 果子摸着眼泪摇头,抽泣道,“小姐一日不嫁,我便不嫁!” 二白挑眉,“你这话说的早了点,我要是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那我也一辈子都不嫁!” “傻妮子!”二白勾了勾她鼻子,思忖道,“若有机会,我替你向君烨求个情,让他把胡昊生调到上京去,做个京官,成全你们这对小鸳鸯。” “真的?”果子还含着泪的眼睛立刻一亮,抬头看着二白调笑的神情脸上立刻一红,“小姐竟戏弄我,不理你了!” 这样说着,脸上却带了笑,扭身帮着其他红娘去搬行李了。 九娘上前,伸开双臂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淡笑道,“二白,一路保重!” “是,潇湘馆和乔妈乔伯就交给九娘了!”二白郑重笑道。 “放心就是。”她语气顿了顿,目光真挚的道,“二白,谢谢你当年留我在潇湘馆,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掌柜,不管以后我还在不在这里,都不会忘记你!” “九娘要去哪?”二白问道。 “我妹妹那里,夫君出门做生意,她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想要让我去帮忙,我还没答应。不过暂时不会离开的,潇湘馆这里我会照应好的!” 九娘在馆里已经呆了两三年,人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上去有些冷,但为人真诚,不争不喧,将每一件事都处置妥帖,馆里每个人对她都很敬重,突然之间说离开,二白也生了许多不舍, “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九娘还在。” “好,我等着你!” 九娘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好了,去和乔妈说几句话吧,她最是舍不得你了!” “嗯!” 乔妈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二白忙来忙去,和众人道别,她不断的拿衣角拭泪,总觉得二白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似的。 “乔妈!”二白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她。 “嗳!我的二白!”乔妈哽了一声,眼泪直涌。 “乔妈,别难过,你一哭我也要跟着哭了。也许上京里混不下去,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二白红着眼眶给她擦泪。 “好、好,不哭,到了以后记得给乔妈写信!” “我记住了,您保重身体,我走了!”二白抿唇笑着,眼中泪光闪烁。 “嗯,走吧!” 二白又抱了抱乔妈,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马车上走。 行李都已经安置妥当,同去上京的红娘也都已经上了车,坐在马车里和送别的人道别。 太阳已经升起,朝霞万丈,车轮滚滚而行,五六辆马车排成一排,从潇湘馆门口启程。 一直走了很远,出了长街向城门的方向拐,二白回头看去,见乔妈和九娘带着馆里的红娘还站在门口招手。 放下车帘,二白接过七娘递过来的淡茶,仰头喝了一口,将喉中哽塞一起吞下。 出了香苏城,远远的就看到前面一辆黑色楠木马车停在路边上,见到二白的马车过来,才开始重新上路。 君烨这次来香苏没有惊动任何人,来的无人知晓,走的也悄无声息。 七娘看着前面的马车,对着二白挑了挑眉。 二白脸上一红,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窗外的风景。 车队一路沿着官道行驶,过了十里亭,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很快亓炎从前面过来,走到二白的马车前,垂眸淡声道,“锦姑娘,公子让你过去。” 七娘轻笑了一声,美目轻转,脸上尽是戏谑的笑。 二白面色平淡,“有事吗?” “公子说,和您研究一下某本书上的内容。”亓炎声音波澜不惊,说的认真。 二白却霎时红了脸,皱眉瞥了一眼前面的马车。 果子探过身来,道,“君公子这样好学?在路上也不忘读书。” 二白轻咳了一声,一把将果子推回车里,淡声回道,“劳烦亓侍卫回你们公子,我才学疏浅,不及君公子,不敢一起探讨。” 亓炎满脸黑线,仍旧硬着头皮,一脸淡然,“公子说、此书必须要和锦姑娘一起研究,方可、进步!” “这是什么学文,还要两个人一起研究?” 果子又好奇的探出头来,然后被二白再次按了回去。 “告诉你家公子,我累了,研究不了!”二白咬牙切齿的道。 “请锦姑娘下车吧,不要耽搁了行程!”亓炎坚持的道。 “小姐,既然君公子诚心邀请您去研究,您就过去吧!”果子也跟着劝道。 自知道君烨可以将胡昊生调到上京之后,果子对君烨的态度正急速转变中,很狗腿的把自家主子卖了。 二白瞪她一眼,“边去!” 七娘在一旁看热闹,嗤嗤的笑。 “锦姑娘,后面的马车都等着呢!”亓炎再次淡声提醒道。 僵持了一会,二白扬天轻叹,一脸视死如归的下了车。 二白上了前面的马车,很快马蹄声响起,车队再次启程。 再次上路不久,果子正探出头去百无聊赖看路边风景,突然看着前面马车发怔,回头对着七娘天真的笑道, “七娘,你看君公子的马车晃的这样厉害,他们那个侍卫是怎么赶车的,竟还不如我们的车夫赶的稳。” 七娘正绣一副蝶戏莲花图,闻言一怔,掀开车帘往前看了看,顿时噗嗤一笑,用绣架打了一个果子的头,“你这个蠢妮子!” 说罢吩咐车夫慢一点,和前面隔开一段距离。 她们一慢,跟在后面的五辆马车也跟着慢下来。 隔得远了,似还能听到从前面马车里传来的低低喃语, “君烨,等一下!”二白低喘着急声道。 “这个时候你跟我说等?”男人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马车剧烈的晃了一下,随即渐渐平稳下来。 “快、说!什么事?” “你的、鸟,在偷听。” “嗯?它明明在鸟穴里呆着。”男人的声音极低,极哑。 女子似怒了,不知咬在君烨哪里,立刻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立在车顶上的某鸟抖了一下,炸翅远远飞开。 车身又开始晃……。 女子的声音断断断续,“君、烨,书翻几页?快、点…。” “别急,从第一页开始、一遍遍研究!” “不要,我好累!” “昨晚明明放你回去休息。” “你这个禽兽!” 明明是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几遍才放她回去,现在大白天又已经忍不住,简直不让人活了! 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久,男人性感沙哑的声音似覆在她耳边上,低低的道,“二白,我对你上瘾了,怎么办?” 女子低喘了一声,之后再无人说话,只剩暧昧的喘息被风吹散,久久未息。 ------题外话------ 捂脸,第二卷以污结束,嫌弃的妞放心哈,后面真的没有了……。十二自己都不信…。但是减少是一定的! 01 醒悟的君二爷 夜里,车队进了恭州城落脚,停好了马车进客栈时,果子正看到君烨抱着她家小姐往楼上走。 二白整个人窝在君烨怀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进了房间,君烨将二白往床上一放,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要不要先洗个澡?”君烨把她揽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二白抬头往窗外看了看,见天已经黑了,懒懒的不想起身,伸臂抱住他,闭着眼睛点头。 客栈里小二早早便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君烨抱着她走过去,帮她除了衣衫,仔细替她清洗。 二白趴在浴桶木沿上,心安理得的享受君大公子的侍奉。 清澈的水下,少女皮肤光滑细腻,凹凸有致,男人自然也侍奉的甘之若饴。 洗了澡,再吃了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二白反而没了困意,见城中灯火阑珊,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走。 夏末初秋,夜空高远,夜风凉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桂子的香气,悠远香腻,和着暖风,另人心旷神怡。 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小摊也开始收拾回家,只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大概觉得夜色很好,舍不得归家,还在街上慢行。 古老的小城,点点灯火,炊烟袅袅,将夜色点缀的越发静谧安详。 走了不远,二白见路边一老妇人正在卖簪花,那簪花是用现摘的木槿花做的,以一种特殊的竹子细细打磨后做簪挺。 二白看着喜欢,拿了一朵别再头上,抬头刚要问君烨好看吗,便见周围几个年轻的女子正看着她笑。 二白此时才发现,那些女子将簪花都别在衣领上,似是一种特殊的民俗装饰。 她顿时有些尴尬。 老妇人却慈和的笑道,“姑娘戴着真好看!” 君烨扬唇浅笑,将银子放在老妇人手里,拉着他的女人走了。 走了几步,二白吐了吐舌,伸手要把那簪花摘下来, “好丢人!” 君烨伸手挡了一下,温淡笑道,“别,很好看!” 长街繁花下,男人眸子迥澈清亮,若月下清泉,宠溺的看着女子。 二白笑了笑,放下手,戴着头上的簪花招摇过市。 君烨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慢行。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月光朦胧,似薄雾氤氲在周身,两侧楼阁灯火幽幽,夜色缥缈而清寂。 二白突然间有些贪恋这样平静的感觉,和身边的男人一直这样牵着手走到雪染鬓发。 她会记得的,会将这一刻深深的刻在心里,在将来的某一日,偷偷拿出来想念和回味。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进门时,二白看到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客栈小二上前牵马,随即,车门打开,几个女眷自车上下来,头上戴着风帽,坐了一天的马车大概已经累极,匆匆往客栈里走。 门前灯火昏暗,几人头上轻纱遮面,未注意到要进门的二白和君烨两人,然而风掀起风帽的那一刻,二白却看的清楚,那女眷是赵王府留在香苏的妾室。 走在前面被丫鬟搀扶着的窈窕女子,正是赵姝。 看他们的样子,似是要回上京。 待她们上了楼,二白弯眼笑了笑,挑眉看向君烨,“真是好巧啊,要不要本红娘再给大司马说个媒,让大司马今夜一度春晓?” 重重光晕将男人清俊的眉眼晃的有几分高深莫测,他薄唇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俯身低声道,“一度春晓不错,但本尊更中意小红娘。” 二白后退一步,目光戒备,看着的似乎是一只恶狼,然后转身便往客栈里跑, “今晚我要和果子睡!” 男人不紧不慢的抬腿往楼上走,半垂的长眸看上去淡漠矜冷。 一炷香后,抱着因没找到房间的仍旧在在走廊里徘徊女子回房。 然后,随了她的心愿,一度春晓。 二十天后,看到上京的城门时,那本风月录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果真被君烨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 进了城门时已经是傍晚,君烨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子,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低声道,“这次来住到我府里,嗯?” 尾声性感蛊惑。 二白立刻打了个激灵醒了,“不要!” “不要?”男人眯眸。 “我们又没成亲,我住到你府里算什么,我不去!”二白抗议。 住到他府里,等于就是进了狼窝,岂不是日夜不得消停,她没那么傻! “没成亲,但二白还是本尊的贴身丫鬟,和主子住到一起难道有错?”男人说的理所当然。 二白几乎已经忘了那张卖身契,眸子一转,气定神闲的道,“我当初签的是一年,若没记错,已经快到期了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 “一年?”男人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本尊明明记得是十年!” 二白一怔,瞪着他咬牙道,“你敢改卖身契?是不是十年到期以后,你再加一撇变成千年?” 君烨吻了吻她越发娇媚的脸蛋,“二白提醒本尊了,回去本尊便改了。” “君烨!” 男人低笑一声,将她压在身下,细碎的吻密密的落在她眉梢眼角之间,哑声道,“只要二白嫁给本尊,卖身契立刻销毁,好不好?” 二白垂着长睫,抿唇嘟囔道,“那不等于签了终身卖身契,我才不蠢!” 男人唇角微勾,更深的吻她,“我每夜都想要你,你若回去住,我每次过去都会惊动你院里的人,你不介意就好。” 二白被他吻的身体发软,却坚决道,“反正我不会住到你府里。” 话音一转,她语气缓下来,“你知道我买了宋家的宅子,这几日要忙着将馆里的红娘安顿在里面,很多事需要张罗,我需要留在馆里。” 君烨思忖一瞬,淡笑点头,“好,本尊依你。” 二白眨了眨眼睛,仰起头在他殷红的薄唇上轻轻一吻,“谢谢!” 男人腹下一紧,低头含住女子柔软的唇瓣,“怎么办?本尊现在好像就后悔了!” 二白按住他欲探进衣裙内的手,“别,马车已经进内城了,我要下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下了朝后过去。”男人稳了稳心神,挑着她下巴吻了一下。 “嗯。” 二白下了君烨的马车,回到七娘和果子的车上,带着身后的众人,向着以前的宋宅驶去。 君烨一直看着女子远去,才向着另外的方向,启程回府。 次日,蓝玉臣下朝后,刚回到驿站,下人来报,一个叫锦二白的姑娘来找他。 蓝玉臣一听,忙往院门外走。 刚一出门,便见一着湖绿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一颗海棠树下,负手低头,脚尖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二白!”蓝玉臣看着女子,目光柔和,轻声喊了一句。 少女蓦然抬头,展颜轻笑,缓步走过来,“玉臣。” “你、来找我?”蓝玉臣脸上微红,不知为何,见到二白他便有些无措。 “嗯,前几日我回香苏了,见了你父母,他们让我给你带些东西来。”说罢,二白回头喊了一声,“果子!” 身后哪有人影。 二白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喊道,“果子!” 驿站对过的街道上有杂耍,果子正看的起兴,猛然听到二白在喊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急忙跑过来。 “小姐!”果子跑的气喘吁吁。 “把东西给蓝公子吧!” “是!” 果子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里面有一套蓝母亲手缝制的衣服,还有许多晒干的甘薯片,核桃,都是他以前爱吃的。 抱着包袱蓝玉臣面色羞愧,“玉臣不孝,自从春日来京,竟还不曾归家。我爹娘他们可还康健?” “嗯,挺好!”二白声音一顿,笑道,“我们的亲事,我这次回去已经退了。” 蓝玉臣闻言猛然抬头,惊愕的看着她,“二白、你、”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太突然,所以很惊讶,还有失望。 二白曾经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 只是不曾想后来回遇到明硕,得郡主情深义重,无法拒绝。 这样的结果,似乎已经在预料之中。 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的疑惑。 比如,二白和大司马君烨的关系。 比如,二白来上京,可真是为了他? 其实当初去潇湘馆提亲的人中,并没有他们蓝家,他们自知家贫亲老,配不上潇湘馆,所以也不敢高攀。 后来二白选择和他们家结亲时,他和父母都很意外,且高兴。 他不知道二白当初为什么选择他,就像不明白如今为什么又这样的失去了。 然而此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感到很愧对二白,“二白,是我对不住你!” “不用。”二白摇头浅笑,垂眸想了想,又道,“静安侯府毕竟是名门望族,关系盘根复杂,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和明硕的亲事不要着急,或者等你在朝中站稳了,再做打算也不迟。懂吗?” 蓝玉臣怔怔的看着二白,以为二白对他仍旧没有死心,目光顿时变的缱绻深情,“好,我听你的,暂时不和明硕成亲。” “嗯!”二白点了点头,“我走了!” “你去哪?回香苏吗?”蓝玉臣立刻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我打算在上京继续开潇湘馆,暂时不会离开上京。” 蓝玉臣看着她微微颔首,有些不舍,“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一定要来找我!” 他话音一落,顿时响起二白和君烨的亲密,又低落的讷声道,“有大司马在,想必你也没有用到我的。” 二白勾唇轻轻笑了笑,没再回话,带着果子转身走了。 少女走了很远,蓝玉臣还直直的站在驿馆的门口,凝视着那道清浅的身影。 秋风拂过,已变黄的海棠树叶簌簌而落,打着旋在半空中翻飞,少年站在树下,突然那样失落。 三日后,经过重新装修过的宋氏绸缎庄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潇湘馆,正式开业。 开业那日,潇湘馆外鞭炮震耳欲聋,引了众多人围观。 附近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宋宅已经被转卖,今日才知道竟被一个女子买了去,开了红娘馆。 好奇之下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只见大堂被装饰的典雅精致,富丽堂皇,十几个红娘正坐在里面喝茶。 另人稀奇的事,潇湘馆的红娘并不像他们平时看到的红娘一般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裙,浓妆艳抹,张口便耍笑。 这些红娘穿着得体,妆容轻淡,一行一动皆端庄有礼。 门外站了几个小童和下人,正往外散发帖子。 上面写着,谁家若有待嫁的小姐,或者是未娶妻的男子,都可来潇湘馆里登记,登记后还可得两钱银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随便登记一下就能得银子。 呼啦一下,围观的人家中有未成亲又符合条件的儿女的,纷纷往馆里跑。 不过片刻,便将诺大个大堂挤的满满当当。 有进不去的,也站在门外翘首观望,见真有人领了银子出来,顿时更加焦急的往里面挤。 越来越多人被吸引来,结果便是潇湘馆门被堵成了人海。 此时君府的马车正自东向西驶来,君澈坐在马上上,闭目正想着府里新来的小丫鬟的那双桃花眼,心痒难耐,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还不见马车走,他一脚踹开车门,不耐的道,“怎么还不走?” 赶车的小厮回过头来,惶恐道,“二爷,您看前面路都堵死了,咱走别的路吧。” 君澈探头看了看前面的人群,又看了看旁边新开业的店铺,顿时有些惊。 这不是以前宋家的绸缎庄? 什么时候换了主子? “潇湘馆” 君澈念了一遍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红漆金粉大字,微一皱眉,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 “是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了!” “锦掌柜的,恭喜啊!” “恭喜开业兴隆!” …… 众红娘的簇拥下,少女一身浅绿色锦缎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连枝如意图纹,一层层叠起,纤腰处收起,水袖如云铺展两侧,衬的少女身姿曼妙高挑,气质纯净,容色倾城。 二白正一一回应来祝贺的邻居,纯美灵动的面孔上带着清浅的笑,风华夺人。 君澈看愣了眼,胸口忍不住荡漾,将近两个月不见,这丫头似乎越来越美了。 那日在烟雨楼中,他本以为是二白,用尽了怜爱,甚至药效过后仍旧不舍得退身,直直做了一夜。 次日早晨,看到怀里的女子不是她时,失落和恼怒几乎让他杀了那个女人。 现在想起来仍旧忍不住有些失望。 只是,锦二白怎么会在这里? 宋家绸缎铺、潇湘馆、锦掌柜…… 君澈猛然眯了眯眸子,即便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什么宋媛的鬼魂,什么高人凶煞,是这丫头骗了他! 随即怒气一点点涌上来,他竟然被一个野丫头骗了! 被这丫头骗去了五万两银子! 不,不仅五万两! 还有后来给她的赏银和被她讹去的饭钱加起来也有几千两。 想起那段时日自己惶恐惊惧,寝食难安,还不知道这丫头在背后怎样的笑话他! 被人耍弄的羞恼让君二公子异常的愤恨,他今天一定要扒了这丫头的皮! 是他一直都对她太好脾气了,所以这丫头根本就忘了他是上京杀人不眨眼的君二爷! 君澈牙齿紧咬,面露凶色,下了马车,带着几个随从,绕过人群,直直往宋宅的后门而去! 长街上被堵的还有静安侯府的马车,明硕看了看站在人群中间的二白,又仰头看了看已经新开的潇湘馆,目中一片恨色。 昨日蓝玉臣告诉她锦二白回去将亲事退了她还意外的惊喜,谁知锦二白根本没离开上京。 不知为何,对锦二白她下意识的憎恨,哪怕是远远的看到她,哪怕知道她在上京,哪怕是听到她的名字,她都寝食难安,心中不宁。 见明硕脸色不好,一旁的雀儿小心劝慰道,“小姐,这锦二白已经和蓝公子退亲了,对您已经没有威胁,便随她去吧,别气坏了身子!” 明硕细眼中透着阴狠,手指紧紧绞着手中绢帕,冷声道,“她留在上京一日,本郡主便不高兴!二十万两银子,就这样白白让她得了,可是,她还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 况且还有被打的仇,新仇旧恨,她怎么能放下! 雀儿知道她被骄纵惯了,凡事都要随心意,不敢再劝,想起上次明硕挨打的事,小声道,“可是这锦二白有大司马还有慕容世子护着,她本人又刁钻奸猾,咱们实在无处下手。” 明硕眸子急转,半晌,突的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道,“大司马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咱们的公主不在,如果明鸾出现,锦二白在君烨和慕容遇面前就什么也不是!” “小姐想怎么办?” “哼!”明硕冷哼一声,心中有了算计,问道,“君澈这几日在做什么?派人给他传个话,就说本郡主有事找他。” 雀儿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想了什么主意,不敢多问,忙低下头去,恭敬道, “是,奴婢马上去办!” 君澈一路怒气冲冲的进了后院,踢门便闯了进去。 002 上门闹事 潇湘馆今日开业,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前面店铺里照应,以前的宋宅后院已经改成锦园,林妈也从那边过来,继续在后厨做事。 此时院子里只有几个新来的下人,正做洒扫,见有人闯入,顿时都惊恐的看过来。 君澈满脸冷色,他身后的随从更是个个目光凶狠,膀大腰圆,手中拿着长刀,一看便知是来寻仇的! “叫锦二白给本少爷出来!”君澈怒声喊了一句。 一个拿扫把的妇人身子一颤,顿时跪了下去,“大爷,奴家是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君澈一脚踹过去,横声道,“谁找你了,滚!赶紧去把锦二白给本少找来,迟一刻,本少就让人砍了你!” 那妇人吓的脸色惨白,连连点头迎声,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院跑。 君澈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凤目在院子里一扫,见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姿色还不错,邪邪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随从道,“这些丫鬟,你看中了哪个,随便你们玩!” 反正这院子都是他出钱买的,他想怎样便怎样! 那些随从跟着君澈本就也是地痞流氓一样,闻言,都一个个面露淫色,提着刀向着那些小丫鬟走去。 “这个不错,归我了!” 最先上前那人一脸横肉,先挑中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色急的往怀里一揽,低头就亲! 其他的也不甘落后,也不管容貌如何,只要顺眼年轻,上去就抱。 新来的小丫鬟都刚刚十六七岁,哪见过这阵势,一个个吓的浑身战栗,使劲的挣扎喊叫。 那些随从身强力壮,轻易的就钳制住了这些女子,抬手去撕扯她们的衣服,看样子在这就要行事。 二白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男人的淫笑声和女子挣扎的哭喊声,面色一冷,快走了两步,待进了院子,只见几个男人怀里都抱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压在地上,衣衫不整,不堪入目。 再看到木椅上坐着的男子,顿时面色清寒,冷喝一声, “君二!” 这一声清喝,冷厉威严,气势凛凛,仰头倒在躺椅上的君澈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抬起头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不知为何,方才还暴跳如雷想扒了二白的皮,此时一看到少女发怒,竟然有些心虚。 他的那些随从也都停了下来,见他们主子不发话,也不敢再放肆。 小丫鬟们趁机都逃了出来,躲到二白身后,揽着衣服呜咽啼哭。 二白直直走过去,桃花眸中清寒如雪,直直看着他。 君二反而生了几分心怯,向后靠了靠,仰头磕磕巴巴的道,“你、你想做什么?” 二白目光一冷,二话不说,抬脚猛的一脚踢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君二和他身下的椅子全部倒在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君二的随从一惊,提刀上前,就要对着二白砍下去。 二白水袖一拂桌子上的茶盏, “砰砰!” 几声碎响,惊的那些随从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二白一屁股坐在君二身上,拿起地上的碎瓷片放在君澈的脖颈上,抬头冷声道,“谁敢再靠近一步,我立刻杀了他!” 君澈浑身一颤,瑟瑟看着头上面容冷冽的少女,“二、二白,你冷静啊!” 说罢回身对着他那些随从扯着嗓子道,“退后,都退后,听她的!” 那些男人果然不敢再靠前,警惕的看着二白,连连退了两步。 二白一掌挥过去打在他头上,咬牙道,“这段时间姑奶奶对你太好脾气了是不是?” “让你撒野!” “让你敢来姑奶奶的地方嚣张!” 君澈捂着头,似突然想起这是个暴力的主,低呼道,“二白,我错了,不敢了!” 他的那些随从站在几丈外,直直的看愣了! 他们不是来寻仇的吗? 二白偏身气哼哼的坐在他身上,看了看那些哭泣的丫鬟,冷声道,“让你的人自己打自己的巴掌,打到我满意为止!” “啊?”君澈瞪大了眼,仰头要起身。 二白伸手把他脑袋按下去,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啊什么啊?快点!” “哦!”君澈只觉坐在自己肚子上的翘臀柔软,竟忍不住生了旖旎,吞了吞口水,躺在地上仰着头对着仍旧发愣的随从道,“听到没有,自己掌嘴!”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敢不听,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当然,只像是呼了个苍蝇。 “我要听见响声!”二白吼了一声。 “使劲打!”君澈随即附和道。 “啪!” “啪!” “啪!” 那些男人手劲本就大,一巴掌一巴掌的呼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就肿了起来,忍不住又疼又气,这叫什么事啊? 他们是来出气的,没想到正主一来他们主子就怂了。 而且关他们什么事,那些丫鬟明明是主子赏给他们的。 有一个随从一边打,一边竟然呜咽着哭了。 二白回头看向身后正愣神的丫鬟,问道,“解气了吗?” 小丫鬟们一怔,忙不迭的点头。 二白点了点头,抬头淡声道,“行了,不用打了!” 那些随从差点给她跪下去。 二白低头看着被她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呢、知错了吗?” 君澈梗着脖子,有些委屈,“你骗我的事怎么算?” 二白眸子一转,笑了笑起身,拽着君澈起来,顺便还给他抚了抚被她拽皱的衣领,“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你早就跟我说不就完了!” 那一双小手抚在他衣服上,却似抚在他心上,君二公子还剩的那点闷气也顿时没了,哼哼了两声,揉着被打疼的额头坐在椅子上,“反正这事你得给本少一个交代?” 那语气听上去倒像是撒娇邀宠。 二白倒了茶慢饮,眉眼浅浅弯着,勾唇道,“君二爷这个人情我自然记得,这样你看如何?等君二爷想要成亲时,我免费给你指派一位我馆里最好的红娘,而且终身免费,就是说不管你娶二房、三房、十八房,都免费给你上门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君澈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冷哼道,“不怎么样!” 他看上哪个姑娘,还用的着红娘上门提亲,那些女人巴不得嫁入君府中。 当然,也有例外。 眼前就有一个。 君二脸色有些不自然,“你就是为了这宅子才坑骗本少?” 二白纯净的小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是也不是,一是为了这宅子,二是为了宋媛,对了,说起来我还救了你的孩子,所以你这银子不白花。” “孩子?”君澈一怔,“宋媛果然怀了我的孩子?” “是!那日宋媛寻死恰好被我救了,看样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 二白挑眉,“你要娶她?” 君澈目中闪过一抹尴尬,端起茶盏,没再回话。 二白冷笑了一声,“既然不想娶,就不要问了,她腹里的孩子,也没有父亲!” 君澈越发的尴尬,讷讷道,“不是我不想娶,以我的身份,就算纳妾,我父亲也不会让我纳一个平民女子。” “那你干嘛招惹?”二白问了这一句,随即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些烦躁的挥手,“行了,我今天忙的很,你回去吧!” 君澈起身,俊脸上青了一块,有些小心翼翼的道,“那我走了!” “嗯,走吧!” 二白看都懒得的看他一眼。 君澈气势汹汹的来,就这样鼻青脸肿灰溜溜的走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君澈脸色阴郁,胸口似塞了块大石,又沉又闷,抑郁难当,却又不知道为何。 刚一回府,在门口迎他的小厮立刻过去弯下腰,让君澈踩着背下了马车。 君澈面色不虞,刚要往大门里走,小厮道,“二爷,方才明府的明硕郡主派人来说有事找二爷商议,在临江阁等着您。” 君澈心情不好,正要说不去,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眼睛一转,似想到什么,返身又上里马车,吩咐道,“去临江阁。” 半个时辰后,坐在临江阁的雅房里,听完明硕的话,君澈懒散的摇着扇子,冷笑道,“让本少去害明鸾,然后嫁祸给锦二白?” 他傻疯了吗? 难道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傻缺。 没听出君二公子不高兴了,明硕挑着细眼喝茶,认真的点头,“是的!” “本少为什么要这样做?”君澈气极反笑。 “因为我知道君二爷喜欢锦二白,但是现在有君烨在,你不敢动她。君烨最在意明鸾,只要他知道锦二白要害明鸾肯定会和锦二白疏远,到时候二爷不是就有机会了?”明硕一副自得的表情。 君澈看着她,第一次觉得一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女人真是令人极其的厌恶。 他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往前倾了倾身子凑近女人,用手中折扇点着脑袋,“锦二白跟本少说过一句话,本少现在想送给你!” “什么?”明硕往后靠了靠,挑眉看着他。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长一个!” 明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着他怒道,“君二爷什么意思?” 君澈懒懒起身,唇角勾着抹讽笑,“说你蠢,这都听不出来,白白浪费本少一个时辰。” 否则府里新来的小丫鬟可能都已经被撩上床了。 “你、”明硕脸色青白,敢怒不敢言,只气哼哼的看着君澈一摇纸扇,十分傲娇的出了门,走了。 “砰!” 明硕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咬牙道,“自己就是个草包蠢货,竟然还敢嘲笑本郡主!”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雀儿拿着手帕上前为明硕擦手。 明硕冷哼一声,“他不帮,本郡主也照样有办法。回府!” 回了明府,明硕自己的院子未回,先去了寒院。 见明硕来了,在寒院伺候的夏嬷嬷立刻恭敬的出来问安。 “小姐一向可好?夫人最近怎的没过来?”她面带谄笑,神态恭维,和对待明鸾大不相同。 明硕微微仰着下巴,瞥都不瞥她一眼,“叫明鸾出来见我!” “是,是,奴婢这就去!”夏嬷嬷忙应了声,一转身就见明鸾自屋里出来了。 “郡主有事找我?到屋里叙话吧!”明鸾浅笑道。 “不必了!”明硕嫌弃的扫了一眼屋门,“本郡主有事想让你去办,说几句话就走。” 雀儿将绢帕铺在石凳上,扶着明硕坐下。 明鸾眸光闪了闪,面色却恭敬谦和,“是,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明鸾能做的,定为郡主解忧。” “你来!” 明硕招了一下手,在明鸾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鸾眉头微皱,为难的道,“这、这、” 见她犹豫,明硕脸色立刻冷下来,“怎么,你不肯?” “不敢!”明鸾忙道了一声,敛眉笑道,“我听郡主的就是!” “这还差不多!”明硕得意的笑了笑,带着雀儿起身走了。 明鸾站在那,轻咬下唇,面露思忖,片刻后招呼丫鬟韵儿,“准备一份贺礼,陪我出去一趟。” 店铺里有七娘张罗,二白忙里偷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茶听果子唱小曲。 不一会,下人来报,说慕容世子来了。 慕容遇一路进了后院,身后还带着几个下人,抬着一座招财进宝的鲁山玉屏风。 “二白,你在上京开潇湘馆竟然不知会本世子,你说,该怎么罚?”一进来,慕容遇就开始嚷嚷。 细碎的光影下,二白手臂支头,笑了笑,“不告诉你不是也知道了!” “那是本世子消息灵通!”慕容遇在二白对面坐下,接过果子递过来的茶盏,浅抿了一口,俊秀的眉眼里笑意晏晏,“刚才自前院过来,大堂里人山人海的,你这生意做的还真不错!” 二白挑了挑眉,得意的道,“那当然,本掌柜何时错过!” 两人叙了一会子话,慕容遇道,“你这两个月不在,上京可出了不少新鲜事,你没看到,实在是可惜!” “哦?什么新鲜事?”二白兴致昂扬的转眸看过来。 “先说第一件,是关于明文璟的,没想到一向流连花街柳巷的明公子竟然是个大痴情种!”慕容遇往前靠了靠,摘了个葡萄放进嘴里,见二白有兴趣,说的也更起劲,“还记不记得那日在翡翠阁里,明文璟在那个鸳鸯的姑娘门外守了一夜。据说那日之后鸳鸯仍旧不见他,明文璟却越发的上心,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在鸳鸯房间对面的楼阁上,抱着一个一人高的纸鸢跳了下来,纸鸢上画的正是一对巨大的鸳鸯,上面写着非她不娶,结果那日风大,一下就给吹到了树上,纸鸢刮破,明大公子直直摔了下来,下面正是一茅坑。” “哈哈!” 慕容遇还没说完就已经笑的不能自已,“明文璟一身屎尿的爬出来,一路回到明府,引了半个上京的人围观。” “那后来呢?”二白两眼发亮,笑问道。 “后来明文璟被他爹静安侯抽了一顿鞭子,三天没下来床,不过却因祸得福,感动了那个叫鸳鸯的姑娘,等他伤好了以后再去翡翠阁,和鸳鸯一度春宵,却也又羡煞了不少人。” “现今明文璟又花了三千两银子为鸳鸯赎了身,带回府里去了。” “哦?”二白疑惑的问道,“明府能容得下一个风尘女子?” 慕容遇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听说一开始明府的二夫人闹了几日,却架不住自己儿子寻死觅活的,便也勉强应允了,虽是如此,只怕明文璟日后也没有消停日子过。” 二白吃着葡萄,含糊的问道,“是挺新鲜可乐的,别的呢?” “这件事除了本世子,你别的地方可就听不到了!”慕容遇神秘的咧嘴笑了笑,伸手自二白手里的葡萄串上又摘了一个下来,扔进嘴里,“上个月,裴相做寿,我陪我父亲一起去裴府上祝寿,酒喝到一半,突然不见了忠武将军程威,众人忙去找,只怕他喝多了扎进湖里。正找着,下人来报,说看到忠武将军进了后院。” “这下众人都愣了,那个程威可是出了明的好色,曾经是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就因为一次打仗的时候任由属下强暴俘虏,才被降了职。” “裴相更是脸色大变,急急往后院走,结果你猜怎么着?”慕容遇挑了挑眼梢问道。 “程威醉酒之下把裴府的母猪给上了?”二白猜测的说道。 “噗!” 慕容遇一口茶喷了出去,俊逸的脸红了红,咳声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糙?” 二白大眼睛眨了眨,态度诚恳,“那我重说,程威醉酒之下和裴相家的母猪有了肌肤之亲?” “咳咳咳咳” “咳咳咳!” 慕容遇咳的越发厉害,满脸涨红,忙抬手阻止二白继续说下去,“行,你别猜了!” “待我们进了后院,隔着墙就听到了程威的大叫声,之前听说程将军行房比女人叫的还欢,这次总算亲耳听到了一次。” 他说完才想起二白还是个姑娘,有些尴尬的抬眼看了看她,却见这丫头神色比他还坦然。 “快说啊!”二白催促道。 慕容遇汗颜,继续道,“裴相急急走进去,闯入房中,被程威压在身下的正是他最宠爱的七夫人!” “你没看到,当时裴相差点背过气去,从侍卫那里拔出剑就要冲上去,可他一个文人,哪里使过剑,一剑扎在床下,自己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后来呢?怎么解决的?”二白问道。 “还能如何,家丑不可外扬,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妾侍杀了当朝四品大将军,再说那程威还是摄政王的心腹手下,跟着他南征北战十几年,有摄政王在,也无人敢动他!” “摄政王气的也不轻,当场让侍卫抽了程威五十鞭,又让他向裴相磕头认罪,才算了事,最后,那妾侍虽然是被强迫的,但事已至此,也送给了程威。” “一场寿宴如此收场,裴相气的大病一场,几日不曾上朝,据说摄政王亲自去看望都未见,看来着实气的不轻。” 二白嗤笑一声,裴相就算不病也没脸去上朝了,自己的妾侍当着文武百官被人强了,他却拿那人无可奈何,堂堂一品相爷受此侮辱,估计这梁子结的不仅是程威。 他算什么,摄政王养的一条狗而已。 慕容遇唏嘘了几句,又讲了些别的趣事,见前院有红娘来向二白询事,才起身走了。 慕容遇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听到下人带人进了后院,二白抬眸看去,见明鸾走了进来。 003 互相伤害 二白起身笑迎,“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明鸾依旧一身脱俗的月白色长裙,墨发轻挽,气质优雅,笑道,“恭喜锦姑娘的潇湘馆开业,一份薄礼,祝姑娘生意兴隆!” 她身后韵儿忙将手里装着一对玉貔貅的红木雕漆锦盒递过来。 让下人接了,二白笑的客气有礼,“劳公主破费了!” “锦姑娘客气!”明鸾在椅子上款款落座,直接道,“今日我来,一为祝贺锦姑娘的潇湘馆开业,二是有事想只会姑娘一声。” “何事?”二白给明鸾倒了茶,抬眸问道。 明鸾端着茶盏,迟疑了一下,才道,“今日明硕郡主来找我,说要我明日邀请姑娘游船,然后故意落水,再诬陷是姑娘所为。” 二白倏然抬头,直直的看着她,见她神色清婉,目光真挚,唇角弯起的笑甚至带着和善。 她并不惊讶明硕又搞这种幺蛾子,哪怕自己已经同蓝玉臣退了亲。 她惊讶的是,明鸾为何要来告诉她? “我和姑娘无冤无仇,怎忍心陷害姑娘?”明鸾似看出二白的惊讶,温声解释,“明硕虽是我的庶妹,可是我并不愿为她做这种害人的事,只是、” 她秀眉一皱,神色凄然,“只是姑娘那日也看到了,我和母亲如今在侯府中处境艰难,凡事都要仰仗二夫人,我若不同意,明硕就要为难我的母亲,我母亲贵为长公主,已经受尽了苦难,我这做女儿的,怎好再让她受刁难。所以,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迫不得已,还请姑娘谅解。” 二白了然一笑,“自然,公主心存仁厚,又孝心可嘉,我怎会怪公主?” “姑娘是明理之人,所以今日我才敢来告诉姑娘此事,也希望姑娘小心明硕,她性子偏执,一向又骄横惯了,想做什么事,一定会不惜所有的去达到目的。” “是,多谢公主提醒!” “明日我虽要听明硕的话陷害姑娘,但一定也会尽力替姑娘开脱,姑娘放心就是!”明鸾道。 开脱? 明鸾姑娘开脱的难道不是她自己? 二白心中冷笑,面上表情却不变,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感动,“公主良善,实在令民女无以为报!” 明鸾谦和的笑了笑起身,“我不求姑娘报答,只愿姑娘不怨我便是了。姑娘今日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公主走好!”二白亦笑的纯净真挚。 明鸾点了点头,带着丫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明日还请姑娘务必接受邀请,否则被明硕看出端倪,定会怀疑是我向姑娘走漏了口风。” “公主放心,民女知晓其中厉害,不会牵扯公主的。” “那便好。”明鸾笑了笑,这才带着丫鬟从后门走了。 二白站在树荫下,看着明鸾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唇角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明日定要热闹了。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有看戏之人,这看戏之人必然是君大公子了。 不知道君大公子受明鸾邀请游船,然后在船上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要不要今晚透漏点消息给他? 二白眉眼弯弯,觉得还是不告诉他最好,意外才有惊喜嘛! 或者是、惊吓。 夜里君澈沐浴后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日里明硕找他说的话,顿时便没了睡意。 一边觉得二白刁钻的很,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不可能算计的了她,一边又怕她万一疏忽,上了明硕的当。 越想越觉得烦躁,在床上辗转难眠,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君澈猛然起身,又重新穿上衣服,急急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下人见他出来,忙躬身问道,“二爷,要出门?” 这个时候出门,不是翡翠阁就是百花楼。 “别管!” 君澈不耐的挥了挥手,也未带随从,让人备马车,一个人出了门。 已将近亥时末,如今已经改名为锦园的后院楼阁上,二白忙了一日,和七娘她们理完帐,刚刚回房。 沐浴后,掀开床帐,立刻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芙蓉色的床帐垂下,灯火幽幽,男人侧身而卧,支臂撑额,矜贵慵懒,一双丹凤眸微微挑着,藏在光影中,一个眼波轻转,便撩了人心。 他轻轻捏着身下女子精致的下巴,勾唇魅笑,“让本尊一番好等!难道是怪本尊没给你送贺礼?” 二白眨着一双如星的眸子,摊开白嫩的手心,“现在送吧,本掌柜的不嫌晚!” 君烨轻笑一声,俯身吻在她手心上,然后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往上吻着她的手臂,低喃道,“本尊将自己送给你!” 二白身上只穿着肚兜,盈盈烛火下,青丝垂在锁骨间,墨色生艳,入眼生香。 君烨细致的吻着她,掠过耳畔的吻带起层层战栗,在她颈上徘徊,轻噬慢咬,馥香环绕,目渐迷离。 二白微微仰头,轻咬下唇,伸手探进他中衣里……。 君烨低喘了一声,覆身而上,将女子压在身下,深不见底的黑眸锁着她,低头自她如画的眉眼间落吻。 二白突然睁开眼睛,握了握手心的东西,眯眼笑道, “什么?” 君烨手探进肚兜内,半阖着凤眸,专心的吻着她,含糊的道, “先干正事。” 二白翻身从他怀里出来,张开手,见手心里是一把金钥匙,她皱眉回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让管家将库房的钥匙打了一把新的,他打了一把金的?”男人似乎此时才看清那钥匙是纯金打造的,不由的低沉一笑。 安管家还没见过二白,竟然就已经知道未来的主母是个贪财的性子。 “真俗!”二白轻嗤了一声,然后挂在胸口上,张开手臂揽住男人的肩膀,仰头在他薄唇上一吻,“不过深得我心!” 那金钥匙正好落在雪白中间,男人目光一暗,低头吻上去,手指去勾她颈后的带子。 二白手指插进他墨发中,刚要挺起前胸,就听楼下似有果子的声音传来。 “二公子,您不能上去,我们小姐已经睡了!” 楼下君澈瞥她一眼,继续往里走,穿过花厅,沿着楼梯往上, “本少找你们小姐有事要说,别挡路,快点让开。” 果子拦不住,便高声喊道,“小姐,君二公子来了!” 卧房帐内,二白吁了口气,这个二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被搅了好事君公子十分不悦,长眸幽深,唇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挑她下巴,“和君二已经熟悉到他可以随便进你的卧房了吗?” “没!估计是有急事。”二白水眸眨了眨,小心的从他身下翻身出来,笑道,“您先歇着,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君烨眯眼看着她,俊颜上带着抹高深莫测,声音低沉,“尽快!” “嗯!” 二白忙点了点头,将墨发随意的拢在身后,穿上外衫往外走。 她卧房外有个小厅,两面凭栏,可观星听雨,极其雅致。 君二被果子死死拦在小厅里,喊道,“君二公子你不能再进去了,里面是我家小姐的闺房,我家小姐已经睡了!” 君二眼中滑过一抹狡猾,偏偏往里面冲,嬉笑道,“怕什么,难道你家小姐睡觉没穿衣服?” “小姐!君二公子来了!” 果子伸臂拦在门口,扭头对着里面大声又喊了一句。 君澈拨开她就要推门,“喊什么喊,你家小姐早就听到了,正等着本少进去呢!” 他手还未碰到木门,只听呼啦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二白站在门后瞪着他,“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君二立刻瑟了瑟肩膀,立刻一改方才冷横的模样,堆笑道,“二白,我有事找你!” 二白返身将门关好,走到花厅内的木椅上坐了,道,“说吧,什么事?” 君澈在她对面坐了,见她散发慵懒的样子有些发怔,忙敛了心神,语气郑重的道,“这几日不管谁邀你出去都别去,最好是别出门,晚上也让下人把门关严了。” 二白挑眉,“防着你?” 君澈一噎,“我是认真的!” “那为什么?”二白笑问。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本少是为了你好!” 君澈心思转了转,还是未将明硕说出来,他怕二白沉不住气去找明硕,明硕毕竟是郡主,二白找上门怕讨不到好处。 而且今天他没同意,兴许明硕就打消了念头,只提醒了二白便是了。 二白点头,“行,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白天里明鸾来了,晚上君澈又来让她提防,随便一想也知道明硕肯定找过君澈。 虽然和君澈谈不上什么真正的交情,但是见他特意来告诉她,还是不由的心中一暖,态度也缓和了些。 君澈本只是想来给二白提个醒,此时坐在这里却不愿意走了。 女子一头青丝如瀑,秋水明眸,灯火下一张小脸比白日里更加轻灵美艳,一颦一笑皆晃人心神。 他自顾倒了杯凉茶,笑道,“本少三更半夜的来关心你,难道连杯茶也不让就赶我走?” 二白眉梢挑了挑,弯起的唇角带着点狡黠,“随便喝,只要、你能喝的下去!” 君澈抬头扫过来,目光凝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顿时一怔,那红痕点点,他最熟悉不过。 他猛然抬头,“你、” 他刚一开口,就听身后木门一响,气势冷冽的男人一身玄色宽袍缓步走过来,一直走到二白跟前,揽着女子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返身往回走。 “大、大哥?”君澈仿似被雷击,目瞪口呆的僵在那。 男人长眸冷冷一扫君澈震惊的脸,淡声道,“以后再让本尊碰到你在此处,以后你都不必出君府的大门了!” 君澈浑身一震,吞了吞口水,“是、是!” “砰!”的一声,卧房的门被紧紧关闭,君澈脸色青白,坐在那仍旧没回过神来。 君烨! 他刚才没看错吧? 君烨竟然从锦二白的房里出来。 他们、 君澈身上一阵发寒,全身似虚脱了一般,半晌,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脸恍惚的往外走。 出了门,被深夜的凉雾一扑,才回过几分神来,灰溜溜的走了。 夜里君烨要的比平日的凶,二白喘息都没了力气,委屈的小声嘀咕,“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君二会来!” 君烨最抵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眸子一沉,将身子女子翻了个身压在身下,声音低哑的蛊惑道,“君二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二白趴在锦被上,声音刚落,猛然被闯入,顿时脑子里一片涣散。 的确没说什么。 君烨覆身下来,轻吻她耳后的软肉,低喘道,“以后离他远点!” 二白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不断点头。 子时过后,男人才撤身放过她,二白困倦的厉害,倚在他怀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外似下起了雨,屋檐上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打在楼外芭蕉树上,更显深夜清寂。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男人早已经离去。 起床后,果子已经将早饭摆好,伺候她洗脸熟悉。 刚吃完早饭,就有下人进来道,有一个叫韵儿的丫鬟送来一封请帖。 二白翻开看了看,如昨日明鸾所说,是邀她游船的,时间定在午后。 随手扔在一旁,二白往前面店铺里去了。 午后,二白小睡了一会,喝了两盏花茶,也未带果子,独自出了门。 就是上次明硕带她来的那条河岸,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今日虽已放晴,风依旧有些清冷。 秋意渐浓,白云悠然,远处长河如带,两岸垂柳拂水,若一副水墨秋景图,浓墨淡彩,静染繁华上京。 明鸾已经在岸边等候,见二白下了马车,款款上前迎过来。 此时对面也一辆马车在河岸上停下,慕容遇跳下马车,看到二白顿时欢喜的快步过来, “二白,你也来了!” 明鸾转头对着二白温婉笑道,“雨后天气清爽,想将大家都约出来聚聚,锦姑娘不会介意吧!” 二白刚要说话,慕容遇一掌拍在她肩膀上,“她介意什么,看到本世子,二白应该更高兴才是!” 明鸾伸手将慕容遇拉到身侧,嗔怪的睨他一眼,语气熟稔,佯怒道,“二白是个姑娘家,别这样没轻没重的!” 慕容遇耸了耸肩,“本世子这从来没那么多礼数,再说二白也是自己人!” 明鸾扯着嘴角笑了笑,向着河岸上看了看问道,“烨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慕容遇眼睛在二白和明鸾身上转了转,玩味笑道,“君少说他有事,晚点过来!” 明鸾微一点头,揽上二白的手臂,“那我们别在这等了,先上船吧!” 二白自始至终都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轻笑点头,“公主先请!” 几人刚上船,韵儿凑到明鸾耳边道,“小姐,郡主来了!” 明鸾忙过去迎明硕。 二白看了看岸上明硕的车架,突然觉得有些想笑,有些人,似乎天生便是敌对的,即便换了身份依旧纠缠不止,不死不休。 慕容遇走过来,皱了皱眉,不明白明鸾邀请了二白,为什么还要邀请明硕,明知两人之间有仇怨,在一起如何相处? 见船尾上有鱼竿放着,拉着二白往后走,“不理她们,走,钓鱼去!” 这边明鸾和明硕一起上了船,站在船头,明硕细眼扫了扫,问道,“锦二白可来了?” “已经上船了。”明鸾淡淡道。 明硕轻哼一声,“难道见本郡主一来就躲起来了?” 自从上次被二白打了一顿后,明硕对二白的恨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明鸾半垂着眸子,但笑不语。 “君烨呢?”明硕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也快来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自河岸的马车上下来。 明鸾眸子一亮,甚至忘了身边的明硕,急步走过去迎接。 到了近处,反而又慢了下来,轻移莲步,腰肢款款,如兰的娇容上红晕如胭脂淡扫,声音更是温婉低柔,“烨,你来了!” 君烨容颜清俊,冷贵如斯,淡淡点头,“约我来此,可是有事?” “并无,只是趁清秋湖景雅致,想大家在一起聚聚,对了,阿遇也来了。”明鸾双目潋滟,浅浅笑道。 君烨和明鸾上了船,正往船头走,突然就听到慕容遇咬牙怒喝的声音,“丫头,你给本世子站住!” 两人一愣,抬头就见船舫二楼上慕容遇浑身湿淋淋的,头上还顶着水草,咬牙切齿的追着前面那道浅绿色的身影。 少女跑到木栏上回眸,弯腰笑道,“水里的美人怎么没把你留下?”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别被本世子抓到,否则本世子现在就把你扔河里变成鱼!” 少女笑的开怀,待慕容遇追近,伸手揽住楼顶垂下来的丝绦,纵身一跃便从二楼滑了下来。 衣裙如云翻飞,少女笑声轻灵,如蝶从高空中旋飞落下。 君烨不由的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接在怀里,却见她抬眸似看到了他,顿时黑眸一亮,踮脚落在地上,然后向着他扑来。 “丫头,您还敢跑!” 慕容遇直接从二楼腾空飞跃在船头,然后一个扑身过来,伸手去抓二白的手臂。 “君烨,救我!” 二白扑进君烨怀里,随即被他抱起,托在手臂上,男人本冷峻的面容渐渐变的柔和,唇角微扬,宽袖一拂,慕容遇便停在了三尺之外,再上前不得。 二白转头挑衅的看着他,越发嘚瑟, “上来打我啊!互相伤害啊!” 慕容遇气的满脸通红,将头上水草胡乱的摘下来,怒瞪着君烨,“君少,今日你便做个选择,是要本世子这个十几年的朋友,还是见色忘义,要那个丫头?” 二白揽着君烨的肩膀,暧昧的调笑道,“他要你!行了吧?” 这一声出,慕容遇脸上红的更厉害,哼哼道,“本世子不是那个意思!” 君烨浅浅瞟了怀中少女一眼,问道,“你又怎么惹了阿遇了?” 二白还没说话,慕容遇脸色却是一僵。 方才两人在船尾钓鱼,本来好好的,二白突然起身看着水里惊声道,“你看水里有条美人鱼,竟长的和明鸾公主一模一样!” 蠢如慕容世子,竟真的探身去看,“和鸾儿一样?在哪,在哪?” 然后只觉屁股上猛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大头朝下的扎了下去。 自从遇到锦二白,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戏弄,又气又窘,自水中上来,发誓定要抓住二白给她好看。 只是当着众人,他如何说自己是因为看明鸾才被捉弄,梗着脖子哼了两声,讷讷不言。 二白自君烨手臂上跳下来,上前两步,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怎么样慕容世子,要不要我说?” 慕容遇扭头窘迫的扫了明鸾一眼,急忙道,“你不许说!” 明鸾脸色苍白,嫣唇微微颤抖,看着君烨和二白的亲昵,神情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到慕容遇看过来的眼神。 她之前便猜到君烨似喜欢这女子了,只是她笃定君烨对自己的感情,所以虽然有些难过却并不害怕,毕竟她是公主,就算君烨要娶那女子,最多纳做妾室。 此时看到君烨看着锦二白时宠溺的眼神,她突然开始慌了! ------题外话------ 十二在外面呆了一上午,脑子懵懵的,可能中暑了,有错字,有对不上的地方,大家要提醒我。 004 清白的二白 站在她身侧的明硕脸色更是难看,伸手拽了拽明鸾的衣角,对她暗暗使眼色。 明鸾心中慌乱,水袖下掌心紧握,露出沉思的表情,半晌未回应她。 那边慕容遇见二白自君烨怀里出来,又伸手去抓她。 二白扭身一转,泥鳅般的滑了过去,又扑进君烨怀里,“君烨,慕容遇他欺负我!” 慕容遇那个气,他欺负她? 她还真敢恶人先告状! 君烨将二白揽在怀里,丹凤眸微挑,淡淡的看着慕容遇,“不要闹她了,本尊替你罚她。” 慕容遇气哼哼的脱口道,“你如何罚她?” 二白脸色登时一红,捏了一下君烨的腰上的肉,偷偷瞪他一眼。 君烨唇角噙着暧昧轻薄的浅笑,抓着二白的手不许她乱动,转眸对慕容遇道,“你不是早就看中本尊书房那把暮云剑,送给你了!” “真的?”慕容遇目光登时一亮。 暮云剑据说是远古兵器,认主通灵,是君烨两年前追剿北疆真默族时,在真默族长那里所得,他一直喜欢,只是君烨却说那剑太过嗜血,不适合他,一直不曾给他。 今日君烨突然松口,慕容遇顿时忘了被二白戏弄的气愤,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便去君烨府上取剑。 二白和君烨两人眉目之间的亲昵默契,让明鸾越发心窒闷痛,忙上前挽住二白的手臂,带着她远离君烨,笑道,“阿遇他不懂事,锦姑娘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我们去那边赏景。” 说罢,抬头看着君烨,声音温柔,“我和锦姑娘先去前面,你和阿遇两人自便!” 君烨微一颔首,“好!” 二白嘴角一翘,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出来,跟着明鸾往船的另一侧走。 “锦姑娘,听说你退了和蓝公子的亲事?” 站在船头,明鸾倚栏回身轻问,她面容温婉,墨发及腰,一身月白色长裙,凭栏回首,衬着身后的烟波水色,格外娇美动人。 二白含笑点头,“是,既然明硕郡主看中了他,我便成人之美!” 明鸾淡笑一声,敛眉臻首,低声道,“难道,锦姑娘不是为了君烨才退的亲吗?” 二白挑眉,“公主何意?” “姑娘也许不知,我和君烨也算是青梅竹马,在遇到姑娘之前,君烨曾说过会娶我,这两年更是百般呵护,也许是因为久久等不到我回应,才伤了心。”明鸾声音低柔,含着那么一抹忧伤。 “唉!”二白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是不愿意的,无奈君烨他权势太大,欺男霸女,实在太可恶,我去京兆府尹告他强占民女,京兆府尹却说我是他的贴身丫鬟,不予立案,这分明是官官相护!” 二白越说越气愤,一张小脸上满是愤慨。 明鸾怔怔的看着二白,脸色僵了僵,几番变化,才勉强笑道,“君烨他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被他外表骗了,他其实就是个禽兽!”二白说的咬牙切齿。 明鸾脸上的笑愈发的挂不住了,连方才想说的话都已经不知从何说起,只淡笑道,“其实只要君烨真的喜欢你,我也是可以接纳姑娘的,你我投缘,做一对姐妹,也无不可!” 二白错愕的看着她,敬佩的道,“公主、果真胸怀宽广!” 明鸾讪讪笑了两声,向木栏后靠了靠,低声道,“只是今日却要对不住姑娘了,姑娘明白我情非得已才是!” 说罢她目中幽光一闪,猛然向着木栏下撞去,随即惊呼一声,直直向着水下落去。 二白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身形都未挪动半分。 “扑通”一声,明鸾以优美而柔弱的姿势掉进河里,还不等她呼救,明硕的丫鬟雀儿已经跑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喊道,“明鸾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 水中明鸾也开始挣扎呼救,“君烨、烨,救我!” 几乎是同时,君烨和慕容遇两人已经赶到。 二白很欣慰,君烨第一眼看去的不是水下,而是她这里。 慕容遇却直直已经扑下船,探手一捞,把即将下沉的明鸾抱在怀中,旋身而上,脚尖一点便已回到船上,随即将明鸾放在船板上。 少年眉头紧皱,紧张的抚了抚明鸾的脸,“鸾儿,鸾儿!” 明鸾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呛出一口水,神智还在迷糊之中,哽咽了一声,扑进慕容遇怀中,惶恐道,“烨,烨!” 慕容遇身体顿时僵住,俊秀的眉眼之间笼着一层阴郁,声音却温柔,轻抚着女子的肩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君烨站在慕容遇身后,本欲向前的身体停在那,看着被慕容遇抱在怀里哭泣的女子,脸色有些沉淡。 那一声声依赖的低呼,似乎从久远的记忆中而来,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森林里,娇小的女孩受了重伤,痛苦的抓着他的手臂,昏迷中不断的喊他的名字。 他走过去,将女子从慕容遇怀中接过抱在怀里,将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理到耳后,眸底漆黑如墨,低声哄慰,“别怕,我在这里!” 明鸾虚弱的嗯咛一声,紧紧贴进他怀里。 二白咬了咬唇,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淡淡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公主!” 这半天不见人影的韵儿不知从哪冒出来,冲到明鸾面前,哭道,“公主你怎么了,怎么会好端端的落水?” 雀儿立刻指着二白道,“奴婢看到了,是锦二白将明鸾公主推下水的。”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静。 明硕斜眼过来,高声问道,“雀儿,你可看的清楚?” “是,奴婢方才想来给公主送茶,看的清清楚楚!”雀儿信誓旦旦的道,她身侧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两杯清茶。 而方才木栏前只有二白和明鸾两人,明鸾难道会自己掉下去? 慕容遇倏然抬头看向二白,“二白,真的是你?” 他之前便是怕二白会因为君烨而伤害明鸾才特意提醒过她,不曾想,今日她仍旧没安奈住。 二白瞥他一眼,默然不语。 明硕冷哼一声,“她必是嫉妒明鸾公主得君公子喜欢才下此毒手,还能有假?慕容世子难道忘了上次她对我下的毒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韵儿更是扑过去,紧紧攥着二白的手腕道,目呲欲裂的道,“我们公主那么善良,并不曾伤害姑娘,姑娘为何这么狠心,要致我们公主于死地?” 二白手腕一痛,猛然甩手,怒道,“滚!” 韵儿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撞在船板上,惊呼一声,捂着头惨叫起来。 躺在君烨怀里的明鸾颤巍巍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如秋风幽咽,“是韵儿吗?韵儿怎么了?” “锦二白,你也太嚣张了!欲谋害公主,还敢出手伤人!”明硕冷喝一声,“来人,把锦二白抓起来,送进刑部大牢!” 守在四周的几个侍卫顿时应声上前,向着二白走去。 “谁敢动她?” 君烨突然沉声道了一句,他声音并不如何冷厉威严,只是气势太过强大,那些侍卫顿时停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 “君公子,明鸾公主差点被锦二白害死,您还护着她?”明硕气不过,咬牙道了一句。 君烨深不见底的长眸扫过来,一言不发,幽沉冷澈。 明硕不由的后退了一步,面容虚白,眼神四下瞟了瞟,讷讷不敢再出声。 君烨命人拿了披风来,披在明鸾身上,低声问道,“鸾儿,你可看清,果真是二白将你推下水的?” 明鸾往他怀里瑟缩着身子,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长睫颤颤,紧紧攥着君烨胸前的衣服,越发的娇怜不胜, “我方才实在是害怕,并没看清。”明鸾抿着唇,柔声道,“即便是锦姑娘,我相信她也是无心的,你不要为难她。” “哼!”听明鸾这样说,明硕又开始沉不住气,“无心的?谁能证明她是无心的?” 这句话却也是把二白推明鸾下水的事给坐实了。 “朕来证明如何?” 突然传来悦耳低缓的一声,众人转头,便见许多随从的簇拥下,男子一身暗红色流纹宽袍,一双桃花细眸,面容尊贵邪美,缓步走过来,浅浅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目光顿时幽若深井。 “皇上?” 明硕暗呼一声,眸子几次闪烁暗转。 船上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跪下去, “参加皇上!” 君烨怀中还揽着不能起身的明鸾,只淡声道,“微臣见过皇上!” 燕昭宇脸上挂着无谓轻懒的笑,“都起来吧,朕今日是微服私访,没那么多礼数!” 说罢他长眸扫向明硕,“方才郡主说谁可以证明锦二白是无心的,恰好,朕可以证明。” 明硕嘴角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声音虽不甘,但态度不得不恭敬,“皇上何意?” “朕方才就在对面那条船上,正好看到公主和二白在对面,朕看的清楚,是公主滑了脚,自己落水的,和二白并无干系!”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说完,转眸看向明鸾,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公主,可还好?” 明鸾抬眸看他一眼,极快的转开目光,“多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了!” 燕昭宇替二白的开脱,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他不是更应该偏爱明鸾才是。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皇上荒淫无道,痴迷后宫,早已不在意明鸾了。 慕容遇在燕昭宇和二白身上扫了扫,垂眸皱眉,这丫头什么时候和皇上认识的? 收了君烨,如今看来和皇上也交情不浅,她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君烨脸色却有些沉,凤眸微微挑起,看了二白一眼,晦暗难测。 “皇上,明鸾可是和您一起长大的,您怎么向着外人?”明硕不忿的道。 “朕只是说了实情而已!”燕昭宇唇角噙笑,瞟向明硕,“郡主觉得朕在撒谎?” “臣女不敢!”明硕低下头去,她纵然不甘,也不敢再放肆,只恨锦二白总有贵人相助,一双眼睛刀子似往二白身上瞟,似要将她剐一层肉下来。 明鸾此时也道,“我当时实在是心慌,现在想来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和锦姑娘无关。” 君烨点了点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让下人带着你去换衣服吧!” 明鸾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君烨的衣服,软声道,“烨,我身上没有力气,你送我去好不好?” 船舱里有女眷休息的房间,里面也有另备的衣衫。 君烨抬头看了看二白,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怀中女子似是冷的厉害,微微颤抖,唇色已发青,他淡淡点头,“好!” 说罢,起身,抱着明鸾往船舱里走。 还倒在一旁的丫鬟韵儿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燕昭宇桃花眸中藏着暗光,落在窝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幽光如晦,变幻莫测,良久才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两人一走,气氛静默下来,突然便有几分尴尬。 慕容遇走到二白面前,低声道,“抱歉,二白!” 他刚才有一刹那的确怀疑过二白,但他从未想将她怎么样。 似乎,对于二白,他和君烨一样,都有一种莫名的宽容。 二白眼眸清澈,摇了摇头,轻嗤一声,“不怪你!” 只怪她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仍旧未防备,以为那人无论如何都会信她。 燕昭宇走过来,安抚的摸了摸她头顶,“有没有吓到?” “是啊,你竟然是皇上,的确吓了我一跳!”二白晶亮的眼睛弯着,半真半假的笑道。 “有吗?”燕昭宇邪邪挑着长眸,勾唇抿笑,“朕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半分惶恐?连惊讶的都没发现。” 两人向着船尾僻静的地方走,二白仰头问道,“皇上为什么帮我?” 她方才就站在船头,对面的船上有没有燕昭宇,她看的很清楚。 “因为朕相信你不会耍这种小伎俩。”燕昭宇确定的道。 二白耸了耸肩,“难道你忘了我烧蒋得城库房的事了。” 她的确,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如果时间倒回,也许她真的会亲自动手把明鸾推下去。 那样,这戏就更真了些。 “那不一样!”燕昭宇低眉轻笑,“而且朕也不愿鸾儿被明硕利用。” 二白挑眉看着他,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他倒是看的明白。 “戏演完了,我也该回家了。皇上呢?要等着明鸾公主出来吗?” “不了。”燕昭宇一双妙目微微一暗,滑过不易察觉的落寞,“鸾儿她、似乎快把朕忘干净了。” 他们九年不曾见面,方才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惊喜,也许是吓坏了,所以连他也不认得了。 他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不能等到她将他全部都忘记了再出现在她身边。 “那我们一起走?”二白挑起眉梢。 “好!” 二白谁也没打招呼,和燕昭宇绕过船尾向着甲板上走。 远远的便看到君烨站在下船的地方,沉淡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对着二白道,“过来!” 二白脚步迟疑了一下,缓步过去,笑道,“不陪着明鸾公主了吗?” 君烨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怀里,眼尾挑起淡淡冷意,唇角仍然挂着浅笑,捏了捏二白的精致的下颚,“别吃醋,本尊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说罢他抬眸看向燕昭宇,淡声道,“多谢皇上方才为二白解释。” 燕昭宇眼中滑过一抹意外,风轻云淡的道,“大司马客气了,毕竟二白的确是无辜的,朕只是不愿她被冤枉而已。” 原来,锦二白是他的人! 这个他到不曾想到,他本应该高兴的,如果君烨有了喜欢的女子,那鸾儿回到他身边的可能就更大了些。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君烨已占有的姿势将二白搂在怀里,他胸口竟有些窒闷,连笑都有些牵强。 “那微臣先告退了!” 君烨微一颔首,紧紧牵着二白的手,缓步往船下走去。 二白回眸笑道,“皇上,再见!” 手掌立刻一紧,紧的发疼,二白低呼了一声,抬眸看向一脸沉淡的男人。 男人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只是走的更快了些。 他腿本就长,迈的步子也比她大,现在又刻意加快脚步,二白要小跑才能跟上。 不由的叹气,他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都不许她吃醋,她不过打个招呼便要看他脸色。 这男人越发要不得了! 回到锦园后门,马车停下来,君府低头吻了吻二白的额头,温淡笑道,“今天累了吗?回去早点休息。” 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入内,男人俊颜隐在暗光下,冷峻高华中带着一点高深莫测的模糊。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抬步方要往后门里走,她突然又回头问道,“君烨,你相信是我推的明鸾吗?” 君烨唇角噙着抹纵容的笑,低低道,“是不是你,都没关系。” 二白耸了耸肩,轻撩起眉梢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身后车轮滚滚,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沉沉暮光下,二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男人的话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包容,都可以不在意,仿似将她宠到了极致。 可是,每晚都留下的男人,今夜竟然走了。 二白深吸了口气,夕阳被茂密的枝叶割的支离破碎,落在少女精致的脸上,一片幽暗的凉意。 005 弹指十年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锦园后门停了一辆马车。 乌木辕,汗血马,珠帘绫罗,奢华贵气。 一白面老仆自车上下来,进了锦园,问道,“锦姑娘,锦掌柜可是住在这里?” 刚刚起床在院子里做洒扫的小丫鬟忙点头,“是、是,您找我们掌柜的?” “是的,劳烦通报一下!” “您跟我来!” 小丫鬟带着他往里走,一直走到二白住的阁楼下,正看到果子端着水盆下来,忙上前道,“果子姐,有人找掌柜的。” 果子站在廊下,抬眼看来,稚气的眼中带着好奇,半晌才恍然,原来是经常跟着那个赵公子的老仆。 果子昨日未跟二白去游船,此时还不知赵宇的真实身份。 因二白和赵宇关系不错,果子对那老仆也分外客气,“您在花厅里先坐,我马上去叫我们小姐!” 二白刚刚起床,听果子说完,皱了皱眉,邱忠来做什么? 梳洗完,换了身薄衫,二白往楼下走。 “锦姑娘好!” 见二白下来,邱忠先起身问安。 “您客气,可是你们公子找我?”二白一身烟色长裙,头发高挽,清美俏丽,站在晨曦下,唇角抿着的笑意分外的灵动纯净。 邱忠低下头去,细声恭敬,“是,我们公子请锦姑娘去‘府上’做客,特意派老奴来接锦姑娘过去。” 二白黑眼珠一转,了然笑道,“好,我收拾一下,等下便和你去!” “是,马车就停在院外,老奴在门外等着姑娘!” 二白和果子交代了几声,出门后跟着邱忠一路乘车穿过长街,往内城而去。 此时街上店铺刚刚开门,伙计进进出出,洒扫迎客,不少小摊贩已经挑了担子在街上摆摊,连声吆喝。 有做馄饨的,腾腾热气氤氲在晨雾里,香气诱人,一片晨起繁忙安逸的繁华景象。 二白坐在车里,淡淡的看着窗外,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坐下裘锦,竟觉得这路这般漫长。 漫长到,走了九年,此刻方回。 漫长到,物是,却早已人非。 宫门开启,马车缓缓入内,车轮滚滚,马踏青石,走过长长的甬道,穿过重重宫殿,停在飞鸾宫外,邱忠上前道, “锦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二白垂下眸去,缓缓点头,半晌,才松开握紧的手心,起身,下了马车。 跟在邱忠身后,一路进去,不断有宫侍停下请安, “奴才见过邱总管!” “奴才见过邱总管!” …… 邱忠只淡淡点头,一张沉面上波澜不惊,脚下不停,带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过白玉桥,穿红木廊,经重重锦阁高殿,停在一湖上水榭外,方停下,对着亭中那道慵懒的身影躬身道, “皇上,锦姑娘来了!” 琉璃金瓦,朱栏雕栋,丝帐云锦,合欢飞花。 男子拂袍起身,回眸勾唇潋滟一笑, “二白,总是去你那喝酒,朕今日请你来朕这里喝酒,可好?” 二白抬步拾阶而上,笑若春花灿烂,“我现在是不是该说,民女惶恐,叩谢皇恩浩荡。” “哈哈哈” 燕昭宇开怀大笑,气度雍容,带着几分风流轻懒之气,伸手拉着二白进了亭子。 亲手倒了酒递给二白,莞尔轻笑,“尝尝朕的的酒如何?” 二白尝了一口,放在一旁,皱眉道,“不好,这女儿红脂粉气太重,掩了酒本身的醇香。” 燕昭宇目光一深,却只做不懂,“脂粉香亦是女儿香,自古女儿香最是噬人心骨,二白为何却说不好?” “因为二白知道皇上并不喜这女儿香,只是怕那醇香那浓郁,引人觊觎罢了!”二白说的轻描淡写,抬手将那杯酒洒了出去,只留下空杯,放在鼻下一嗅,点头道,“这便好多了!” 燕昭宇探寻的看着二白,长眸半眯,语调慵懒,“二白何意,朕怎的不懂?” 二白笑颜逐开,歪着头,眨眼看着他,“开个玩笑而已,皇上以为是什么?”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缓缓笑开,“既然二白不喜,那朕让人另换酒来。” “不必麻烦了,其实我不挑的。”二白重新拿起白玉酒壶,倒入杯中,端起来,语气诚恳的道,“上次烧蒋得城库房的事还没好好谢谢皇上,昨日又得皇上解围,借酒献佛,敬皇上一杯。”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燕昭宇端起酒盏浅抿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二白和蒋得城有仇?” “嗯,有一点私仇!”二白坦诚的点头,“不过,更重要的是想帮皇上,所以,今天这酒,皇上请我也没错。” “帮朕?”燕昭宇表情微深的看她一眼,“二白此话怎讲?” “蒋得城不死,皇上的心腹,钱之任如何升任户部侍郎。”二白细白的手指捏着半盏酒,挑眉笑道。 燕昭宇黑眸却霎时沉了下来,唇角依然勾着笑,笑声中泛着冷意, “二白,朕今日诚心想请你喝酒,并无他意!” “我也是诚心来喝酒的!” 燕昭宇勾唇冷笑,倏然起身,暗红色的宽袍拂过地上厚密的绒毯,滑出冷厉的弧度。 “二白,你可是替大司马来试探朕来了?朕和你虽相识不久,却一直将你看做知己,如今看来,是朕想的太简单了!” 说罢,他转身往亭外走,边走边冷声道,“今日这酒也不必喝了,二白请回吧!” 接她入宫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只是弥补一下隐瞒身份的歉意而已,她是君烨的女人,果真是他的女人! 方才腹黑的模样,也学了他三分像。 从此,大概已经道不同,无需往来了。 他没有朋友,从没也不需要,除了他的鸾儿,他向来是孤身一人! “小宇子!” 二白砰的一声将青瓷酒盏重重放在雕花木几上,瞥眼过来,桃花眸微挑,气势凌然,“几日不打你,你便嚣张了是吧,还敢摔杯走人,你敢走,今后别再想我理你!” 燕昭宇决绝而去的身影猛然停在那,浑身一震,倏然转身,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二白笑着,大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隐在飞舞的锦曼后,如月华清亮,如云雾般缥缈,她声音微哑, “怎么,做了皇上,我便叫不的你了吗?” 燕昭宇直直的看着她,手掌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漆黑的眸子里渐有雾气弥漫,遮住深处的惊涛起伏, “你到底是谁?” 小宇子…。只有她,这样喊过他。 有个念头从心底隐隐升起,他竟不敢再往深处想。 怎么可能? 二白依然是跪坐的姿势,闭了闭眼睛,仰头看着他,缓缓道, “昭宇哥哥,你果真认不出我来了吗?” 燕昭宇抬步回走,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脸色惶白,慢慢走到二白面前,单膝跪下去,抬手去抚二白的脸颊,薄唇轻颤, “鸾儿,你是我的鸾儿!” 刹那间,二白眼泪涌出,一滴一滴流过他修长的手背, “昭宇哥哥,我回来了!” 九年的时光那么久远,让曾经最亲近的人擦肩不识,九年,又那样短暂,就在他抚着她脸颊的手臂间刹那而过,似乎只是一瞬间,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他背上的小女孩,已经亭亭玉立。 燕昭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脑子里紧绷着,全身因紧张而发麻,似在梦中,觉得一切都那样不真实,远处的碧波水天都渐渐模糊,风乍起,吹皱满池涟漪。 良久,他颤声问道,“鸾儿,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变成锦二白? 为什么她会自香苏来? 如果她是明鸾,那明府的‘明鸾’的是谁? ‘长公主’又是谁? 二白推开他的肩膀,面上还有泪痕,眼眸中却一片清澈,她抿唇问道,“昭宇哥哥,你信我是明鸾吗?” “信,我信!你是我的鸾儿!”燕昭宇轻抚她面上的泪痕,目光温柔。 第一次见她,他便以为看到了他的鸾儿,这一声昭宇哥哥,再确信无疑。 “好,我告诉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 二白环视四周,见宫侍都守在水榭几丈外,不由的问道,“这里面可全是你信的过的人?” 燕昭宇起身,拉着明鸾往亭外走,“你跟我来!” 见两人出来,邱忠忙带着几个内侍侍奉在左右,燕昭宇美目一斜,暧昧轻笑,“朕有重要的事要和二白做,你们都不必跟来。” 众人自然了然这个“重要的事”是什么,忙躬身点头,“是!” 燕昭宇轻炮缓带,牵着二白的手一路往内殿走,有宫侍见此,纷纷请安退避。 进了寝殿,燕昭宇才停下,转身,眸光深深,伸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鸾儿,这是真的吗?” 他怀里抱着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稳下心来去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白重重点头,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清眸中氤着一层水光,“是,九年了,我回来了!” 燕昭宇低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指轻抚她精致的眉眼,轻声道,“守在这外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二白脸色透白,淡声问道,“昭宇哥哥,你还记得九年前,我八岁生辰的前一晚吗?” “记得!”燕昭宇急声道。 他自然记得,隔日便是鸾儿的生辰,他本准备了许多生辰礼送她,还和慕容遇商议了多日怎样为她过生辰,下午姑母来接她回府,他万般不舍,一刻不想和她分开,甚至要求跟着去。 是皇祖母将他拦下,说第二日鸾儿一早就会回宫。 可是这一去,他的鸾儿,再未回来。 被尘封的往事如烟云般恍然而过,九年的时光刹那倒退,被鲜血和仇恨埋葬的心绪在这一刻呼啸涌上,无需再克制压抑,二白精致的眉目间一片彻骨的寒意。 那一次母亲去北疆平乱,半年才回,恰好遇到她的生辰。 她虽在宫中长大,却到底是明府的人,母亲带她回府过生辰,打算明日再回宫庆祝。 然而,就是那一夜,明府却似匍匐已久的猛兽,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静静蛰伏,等待着她们母女二人。 —— 自不到午时,皇上将锦二白带进寝宫,一直到太阳西落两人仍未出来。 这样的情况之前似也经常发生,宫人见怪不怪,只问邱公公道,“皇上一日不曾出来,奴才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邱忠瞥他一眼,“搅了皇上好事,你担的起吗?” 小太监忙谄笑后退,“不敢,不敢,奴才多嘴!” 夕阳如火,鎏金幻彩的晚霞铺在重重宫殿楼阁之间,层叠幽深,琉璃金光闪烁。 斜光透窗而入,照着房内炉香游丝浮转,青烟袅袅。 矮塌上,燕昭宇将二白抱在怀里,他半张脸沐浴在夕阳的光晕下,潋滟高华,半张脸隐在暗光下,阴郁冷沉。 一双桃花妙目,含着几分邪魅之气,瞳若寒星,闪烁着聂人的锋芒。 他不曾想九年前,他还在宫里兴奋的等待鸾儿进宫时,她原来已经在逃亡的路上,受尽苦难,最后隐姓埋名,在香苏成了另人一人。 九年来,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敢去想他的鸾儿一路是如何逃到香苏的,不敢想象重重追杀下她的绝望,更不敢想象她说的破庙里被群狼围攻的惨烈。 那一年,她仅仅八岁! 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恨明府的人,他胸口缩紧,喉中有腥甜涌上,似是封喉之毒,他全身血脉逆转,似经筋脉寸寸尽断之痛 “姑母,她真的已经、” 想起那个风姿飒爽的女子,燕昭宇声音微哑。 长公主是他们燕家皇族最出类拔萃的女子,父亲自幼身体病弱,皇室衰落,她便替他学武通文,替他上阵杀敌,替他戍边守疆,保卫着他们大燕皇族的尊荣。 那几年,也因为长公主的在,君冥烈等人才有几分忌惮。 姑母曾是他最尊敬仰慕的人,他幼时便发誓要以她为榜样,不曾想,这样的女子竟死在屈辱和阴谋之下。 直到现在,仍旧背负私通的侮辱,冤屈未平。 二白下巴枕在男子肩膀上,淡淡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破庙中的血腥似又已经闻到,她眸光寒澈,声音幽幽,从幽冥地府而来,带着蚀骨的恨意 “昭宇哥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燕昭宇抱紧了他,闭目暗声道,“鸾儿,今日以后,你再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你的仇,由昭宇哥哥替你报。” 二白淡淡摇头,“你有你的事,报仇的事,我亲自来!” “鸾儿……” 一声极低的轻喃,那样沉,那样深,缱绻出口,所有的不曾言说的情,都聚在这两个字当中。 他抱着她,时光倒转,仿佛她还是那个趴在他背上,跟在他身后,牵着他的手,日夜不离的小公主。 那时候,他日日盼着她长大,如今她长大了,回来了,他心里这样的痛,这样的欢喜,无法成言,只更紧的抱着她,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一般,再不许她离开片刻。 这九年的时光,他会用他的余生去弥补,她仍旧是他的鸾儿,是他的小公主。 “晚上留在这里,昭宇哥哥好多事想和你说。”燕昭宇怜爱的抚着她的头。 二白起身,“今天晚上,我想住在延寿宫。” 燕昭宇眸光立刻温柔下来,轻轻点头,“好!” 延寿宫,曾经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他幼时母妃便去世,由太皇太后抚养,和明鸾一起在那里长大。 夜色降临,宫灯一盏盏亮起,在殿阁之间蜿蜒。 燕昭宇牵着二白的手,缓步往延寿宫走去。 自太皇太后薨世以后,这里在未有人住过,平时只留下几个下人打扫,格外的清寂冷清。 几个小宫女突然见玄宁帝带着一个女子进来,忙跪地请安。 “都退下!” “是!” 小宫女们低头躬身退出去,宫内越发安静下来,灯火幽幽,风声萧瑟 二白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记忆纷涌而来,喉中哽塞难言。 皇祖母…… “要去见皇祖母吗?她如今安眠在泰陵中。见到你,皇祖母定然会很高兴的。”燕昭宇握着她的手,低柔问道。 太皇太后生前最爱她,离世之前,神智已经迷糊,口里仍旧念着她的名字。 二白泪光朦胧,摇了摇头,对着太皇太后曾经住的寝殿跪下去,瘦削的肩膀隐隐颤抖,清冽的声音带着克制的哽咽, “母亲的仇未报,我无颜见她老人家,一年之后,鸾儿再亲自去跪拜请罪。” 燕昭宇紧跟着半跪下去,“鸾儿,你不必如此,若是谢罪,我才是该谢罪那人!” 他是燕氏的男儿,不能保护亲人,他才是那个罪人! 二白起身,长睫上挂着泪水,抿唇轻笑,“不要说这些了,皇祖母会不高兴的。” 太皇太后是个极温和开通的人,最不喜欢旁人说谢罪扣头的话,宫内的人都十分爱戴尊重她。 “好,不说,我们进去吧!” 燕昭宇牵着她的手,往两人曾经住过的寝宫走去。 他们两人之前就住在太皇太后寝宫的冬暖阁里,明鸾刚被抱进宫里时,只有一个月大,燕昭宇当时也不过七八岁,看着粉嫩的小人极其喜欢,主动从西暖阁中搬了过来,要守着小公主。 六岁之前两人还同塌而眠,六岁的生辰后,太皇太后说鸾儿长大了,男女有别,要燕昭宇搬回去。 两人感情深厚,哪里舍得分开,燕昭宇便从内室中搬出来,睡在外室,依旧守着她。 暖阁中燃着宫灯,火光昏黄温暖,二白似仍旧是那个八岁的小女孩,踏入房中,一晃,却已将近十年。 十年弹指,不过刹那。 房中一切如旧,仿佛只是夏夜里闷热睡不着,她和燕昭宇偷偷跑出去玩了一圈刚回来。 又那般幽长,她音容已变,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彻骨的仇恨,经历了三千多个日夜的辗转难眠。 桌案上还放着一卷《论学》,是她离宫那日,太傅留的课业,书页卷在要求背诵的那一篇文章中。 因为第二日是她的生辰,燕昭宇和慕容遇两人特意去求太傅放一天假。 二白记得清楚,当时太傅送了她一本《国书》,笑道,“明鸾公主颖悟绝伦,不必学那些平常女子吟诗作对,伤春悲秋,以后定会同长公主一般,是个治国平天下的女子!” 君烨听了以后,看着她低笑,然后自作主张的将那本《国书》拿去,在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了明鸾二字。 墨痕已旧,言犹在耳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已如前世般久远。 时光如水,缓缓淌过,将一切冲洗的面目全非。 她未成为伤春悲秋的弱女子,也未完成太傅的期许,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二白走到桌案前,将那本《论学》阖起,放在一摞书卷上,双臂撑着桌案,垂下头,刹那间,万种心绪涌上,竟不知因何而悲。 剔透的泪珠落在桌面上,似滴在被掩藏和埋没的岁月中,溅起时光的尘埃。 少女微微抖动的肩膀,看上去那样哀伤孤独,燕昭宇胸口疼的无以复加,缓步走过去,宽袍一展,自身后将她抱住,额头抵着她的墨发,低低的轻喃, “鸾儿……” 她来了…。 他等了九年,她终于回来了。 006 惊梦 夜里燕昭宇本要留下,同二白一起住在延寿宫。 二白推着他往外走,“皇祖母说过,男女有别,回你自己的寝宫去,今天晚上,我要自己睡!” 燕昭宇宠溺的看着她笑,“丫头果然长大了,要和昭宇哥哥生疏了!” “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你今夜要回去!”二白斜睨着他。 “回去做什么,去宠幸那些宫妃吗?”燕昭宇挑眉幽幽看着她。 二白皱了皱眉,在他身下打量,带着点调戏的语调,凑近他低声道,“喂,你说你都纳妃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后宫里一个子嗣都没有,难道寡人有疾,病在根里?” 燕昭宇俊美的面孔顿时一黑,抬头在她头上一敲,咬牙道,“小丫头什么都敢说!想挨打是不是?” 二白斜他一眼,捂着头,哼声道,“没病就赶紧去努力,生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给我玩。” 燕昭宇潋滟的长眸中滑过一抹晦暗,唇角却依然噙着笑,“鸾儿都还未嫁人,我急什么?” 二白挑了挑眉,“我若不嫁人,你便不要子嗣,这是什么歪理?如果我一辈子不嫁人,你岂不是要将江山拱手让人。” 燕昭宇低眉笑了笑,极轻的道, “那又何妨!” “那我在皇祖母面前罪过更大,百年之后,我更没脸去见她老人家!” 燕昭宇倚着门框懒散轻笑,头上灯笼的红影映在他身上,俊美中更添几分矜贵轻懒,他拍了拍二白的头,“那我走了,明日下了早朝我便过来。” “嗯,晚安!” 燕昭宇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出了延寿宫,往飞鸾殿慢行。 夜里的皇宫灯火璀璨,光影重重,依旧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金瓦朱檐,楼台高阁,可是今夜再不见往日的清冷,连萧瑟秋风,都似带着温暖的气息。 有她在,这才是他的家。 燕昭宇走后,偌大个宫殿只剩她和几个小宫女。 沐浴后,二白便将那些小宫女支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的秋月明辉。 曾经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就像慕容遇所说的,那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在香苏的九年,她从未有一日安心过,梦里无数次回到这里,皇祖母还在,昭宇哥哥还是太子,母亲征战未归。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却再找不回当年的感觉。 古窗雕栋,时光已暗,几经婆娑。 旧宫遗梦,梦醒,只余她一人,冷冷清清。 二白躺在木栏上,仰头看着飞檐上皎月如钩,光华倾泻,晃的她眸子漆黑如星。 风吹起她的衣摆,在夜色中翻飞,她便这样躺着,然后闭上眼睛,似在等皇祖母过来喊她,“鸾儿,夜凉了,快点回去睡觉。” 风渐冷,夜越发幽深,月已西斜,孤影凝霜。 是夜,大司马府 君烨看书看到深夜,桌案上臂粗的鲛烛已经燃了大半,烛泪暗垂,一滴一滴,如绛脂堆积。 “公子,不早了,该睡了!” 亓炎无声进来,淡声道。 “什么时辰了?”君烨俊颜淡淡,疲惫的揉着额角。 “快三更天了!” “嗯。”君烨仰头靠在椅背上,懒懒的应了一声。 “公子可还要出门?”亓炎垂首问道。 君烨缓缓睁开漆黑的眸子,转头看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半晌才道,“太晚了,今夜不过去了!” “是!” 公子一连两日未去潇湘馆,似乎还是第一次,亓炎垂下头去,冷面无波,安静的退出书房。 夜里丑时刚过,飞鸾殿内,金帐楠木的大床上,燕昭宇猛然惊醒,低呼一声 “鸾儿!” 寂静的夜色中,一阵急促的喘息。 心跳声若木椎击玉,一声声,惊醒秋夜清寂。 他目中滑过一抹惶恐,一拂床帐,也未穿鞋,下了床榻,仓皇的往殿外走。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赤着脚一路出了内殿,步履如飞,闯入漆黑夜色中。 邱忠被惊醒,拿起外袍追上去, “皇上!” “皇上!” 燕昭宇一直进了延寿宫脚步才慢下来,看着冬暖阁里微弱的灯火,在秋夜中若烟火温暖,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突然心中无限慌张,甚至不敢再靠近一步。 “皇上!” 邱忠跟上来,将暗红色的锦袍披在他身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燕昭宇惶惶摇头,抬手道,“你退下吧,朕自己进去看看。” 邱忠躬身点头,“是,夜露寒凉,皇上保重龙体。” “嗯” 燕昭宇随口应了一声,抬步往寝殿里走。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宫女都睡熟了,燕昭宇也未惊醒她们,推开东暖阁的木门,轻步走了进去。 暖阁中只外室燃着一盏宫灯,发出幽幽凄冷的光线,将一切照的昏暗不明。 燕昭宇缓步进了内室,掀开如意织锦床帐,只见少女睡的正熟,精致的小脸上,长而密的睫羽若蝶翅般轻逸,挺巧的鼻子,唇瓣粉红,如儿时般娇俏轻灵。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她光洁的面孔上投下柔和的光,清澈若泉水,缓缓流过她如月的眉眼。 燕昭宇瞬间心安下来,也不回宫,在床沿下坐下来,缓缓握住少女探出的手,身体伏在她身侧。 “鸾儿…。” 他一声声低喃她的名字,压抑多年的情感,在寂静的夜里,倾泻而出。 白日里,许多事他都不曾问出口。 她为什么会和君烨在一起?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还会离开吗? 看昨日船上的情景,君烨似还不知道她就是明鸾。 他不敢问,只怕一问,唯一维持他走下去的火光便彻底熄灭,从此他便坠入地狱,再不见光明。 若是注定一生孤寂,他拿什么支撑自己走完这条路。 突然间莫大的悲恸涌上来,他俊颜苍白,极轻极低的问道, “鸾儿,昭宇哥哥脏了,你还要昭宇哥哥吗?”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转头,便看到燕昭宇坐在地毯上,身上披着锦袍,伏在床沿似是睡着了,掌心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何时来的? 二白眨了眨眼睛,小指挠了挠他掌心,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软糯,“昭宇哥哥?” 燕昭宇缓缓睁开眸子,抬头看着她,笑颜逐开,黑眸闪烁,“鸾儿。” “你怎么睡在这里?”二白坐起来,皱眉问道。 “夜里睡不着,想来看看你,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起身将她散在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道,“天还早,再睡一会!” 二白点了点头,往床里靠了靠,“你也上来吧!” 燕昭宇眸子顿时一亮,轻轻点头,掀开锦被躺了上去。 这张床他们曾经同榻六年,如今再次共枕,燕昭宇突然相信,他和明鸾之间是缘分天定,从她出生,便注定是他的。 二白侧卧着身体,再次闭上眼睛,似真的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燕昭宇不敢动,只半阖着长眸静静的看着她。 晨曦朦胧,心境柔软如斯,心头异样的欢喜升起,那般静,若水深流,若风拂清云,同身侧馥香,一同楔刻入骨。 “昭宇哥哥”二白长睫颤了颤,突然声音含糊的道,“我昨晚没有梦到皇祖母,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皇祖母、”燕昭宇声音微哑,低声哄慰,“大概还不知道,今夜也许就会进你梦里。” 二白点了点头,也未睁眼,又继续睡了。 窗外晨光流转,帐内一片静谧朦胧,燕昭宇抬手轻抚少女容颜,只盼此刻能长久。 然而,天终究一点点亮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向着暖阁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邱忠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皇上,该上早朝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捧着黄袍和靴子。 燕昭宇眉心皱了皱,一抹冷鸷滑过,他轻轻起身,掀帐出了内室,低声道,“告诉他们,今日朕身体不适,不去早朝了。” “这、”邱忠有些为难,恭谨的劝道,“皇上,您今日要和大臣们商议改修河道一事,您忘了吗?” “朕说了不去!邱忠,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燕昭宇微怒,却刻意的压着声音。 邱忠低下头去,“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宣旨。” 燕昭宇回身往内室走,一掀床帐,正对上少女漆黑迥澈的眸子。 “昭宇哥哥,你为什么不去早朝?”二白起身,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眸直直的看着他。 燕昭宇顿时耳根一红,他记得,十岁时,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斗蛐蛐,日日和小太监玩耍,误了不少课业。 那时明鸾刚刚三岁,举起他的瓷罐砰的摔在地上,便是这般看着他,声音软糯,却字字敲心, “昭宇哥哥,你若这般玩下去,早晚会丢了性命,丢了我和皇祖母的性命,如果蛐蛐比我们还重要,我这就帮你把那些蛐蛐再找回来!” 他被三岁的孩子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从此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只是今日,他实在是怕,怕他走开片刻,她便不见了。 “那、等我回来,鸾儿可还在这里?”他低声问道。 “当然,我就算要走,也会告诉你的!快去上朝吧!”二白披了外衫跳下床,跑出门去,喊道,“邱公公,进来帮皇上更衣吧!” 邱忠忙回头,垂首道,“是!” 他十四岁入宫,在这宫中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奴才,经过、看过太多的事,隐隐的,已经猜到这女子是谁,只是不敢认,态度却越发的恭谨。 几个手捧龙袍的小太监忙又回到暖阁中,为燕昭宇更衣。 穿着明黄龙袍的燕昭宇贵气雍容,浑身都透着尊贵的天子之气。 二白站在一旁,抿唇一乐,赞道,“这龙袍果然气派!” “那我天天穿给你看!”燕昭宇勾唇淡笑。 “别嘚瑟了,快去上朝吧!” “等着我回来!” “知道了,真啰嗦!” 二白推着他往外走。 燕昭宇出了门,又忍不住回身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才转身去了。 二白站在廊下,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渐渐远去,一直出了延寿宫看不到了,才往殿内走。 立刻有小宫女跟着进来,服侍她洗漱穿衣。 吃过早饭,二白在屋子里翻了一会以前读过的书,看着上面某人翩若惊鸿,遒劲有力的注释,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那个时候,因为他是摄政王的儿子,所以她极不喜欢他,处处刁难,拉拢了慕容遇一起孤立他。 直到那次,她跟踪他出宫,两人遇刺,一起经历了一天一夜生死。 其实她从未告诉过他,那一次她是去御书房找昭宇哥哥,无意中偷听到摄政王和属下的谈话。 君冥烈交代属下,在路上截杀自己的儿子。 她听了后无比的震惊,一路恍惚的回到太学馆,见正有君府的人来寻君烨,告诉他摄政王有事交代他去办。 鬼使神差的,她跟着出了宫。 再后来,也许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悯,她对他的态度渐渐好转,而他,似乎对自己也变的不一样。 如果后来没有经历那些事,她没有去香苏,仍旧是明鸾,后来又会怎样呢? 二白嗤笑一声,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将书卷放好,抬头见日头已经高了,几个小宫女正在窗外剪花枝,还有一个拿了锄头在远处的花园里除花间的杂草。 二白目光落在那锄头上,突然眸子一转,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这锄头能借用一下吗?”二白半弯着腰,笑颜轻灵。 小宫女吓了一跳,只知道这是皇上的新宠,忙跪下去,“奴婢不敢,娘娘需要做什么,奴婢可以为娘娘效劳!” 二白扶着她手臂起身,“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不是娘娘,我只想用用你的锄头。” 小宫女愣怔了一下,脸色紧张的通红,忙将锄头递上去,“奴婢惶恐,娘娘尽管拿去!” 二白也不再解释,接过锄头,道了谢,往花园深处走去。 她七岁那年生辰,皇祖母送了她一坛酒,却不准她喝,要她埋起来,说要等到她及笄时再挖出来给她做嫁妆。 她当时还调笑皇祖母抠门都这么拐弯抹角,惹的她一阵大笑。 之后那坛酒被她和燕昭宇埋在一棵合欢树下。 如今九年过去,那些树木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二白扛着锄头在花树之间找寻曾经埋酒的那颗树。 锦荣宫里,荣妃刚刚用过早膳,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漱口茶,抿了一口吐出去,淡声问道, “皇上这几日在忙什么?” 算起来竟有几日不曾来过她这里了。 难道又有新妃入宫? 小宫女垂着头,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皇上昨日接了一女子入宫,一天未出寝殿,晚上和那女子宿在延寿宫里,方才才出宫去上早朝了。” “什么?” 荣妃一惊,手掌握在桌沿上,染的精致的指甲挠在红木桌子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皇上宠幸宫妃从不过夜,这是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什么貌美的女子,竟让皇上破了例? 重要的是,那女子竟入了延寿宫。 那可是曾经太皇太后的寝宫,皇上长大的地方,自从太皇太后薨世以后,皇上搬进飞鸾殿中,再不许人进那宫里。 这女子竟然一入宫便住进了那里,难道还要封后不成? “可清楚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儿?”荣妃冷着脸色,沉声问道。 “奴婢不知,似是个平民女子。”小宫女惶惶道。 “哼!平民女子?”荣妃冷哼一声,豁然起身,“帮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 “是!” 一炷香后,荣妃一身流彩百花金线裹边云锦宫装,墨发高挽,两侧各有如意金钗四支,正中一支五尾点翠鎏金凤簪,富丽堂皇,气势十足,在宫女的搀扶下,腰肢款摆,缓步往延寿宫里走。 一进延寿宫,有小宫女立刻上前,跪在荣妃身前,惶恐道,“奴婢参见荣妃娘娘!” “起来!”荣妃微微挑着眸子,眼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了一声。 那小宫女却不敢起身,身子伏的更低,“回娘娘,皇上有命,不许任何人进这宫里。” “混账!” 荣妃几步上前,一脚踹在那宫女的心口上,“敢拦本宫的路,该死的东西!” 小宫女痛吟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虚白,冷汗直下,疼的说不出话来。 荣妃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将路让出来,荣妃冷哼一声,缓步继续往里走。 彼时二白正提着被她挖出来的酒坛,扛着锄头往花厅里走。 想着燕昭宇回来,一起品尝这被他们埋了将近十年的酒是怎样的浓烈。 还未上长廊,便听到一阵那边有喧哗声,她停步转身,只见花间石径上,一盛装美艳女子带着太监宫女一行人直直往这边走来。 昭宇哥哥的妃子? 看这模样大概是如今最受宠的荣妃,御史大夫荣禄家的二小姐。 二白眸子转了转,等着她走近。 远远的,荣妃便看到了提着那道清浅的身影,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眼波灵动,有着几分后宫女子不一样的轻灵气质。 见她进来,不知是太淡定,还是已经吓傻了,竟然站在那里不动,不行礼也不退避,坦然的等着。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的确不多见。 荣妃心里顿时警觉,多了几分危机感,目光一眯,又忍不住冷冷嗤笑。 手里提着酒坛,肩膀上竟然还扛着锄头,果然是个寒酸的平民女子,这样的女人,在这宫里不会呆的久的。 荣妃入宫不久,却深谙后宫的生存之术。 太特别的女子,不是最后被同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后宫,容不得异类。 她停在女子面前,还不待开口,身后的贴身宫女已经厉声喊道,“这是荣妃娘娘,还不赶紧跪拜行礼!” 二白抬步上了台阶,将手里的锄头放在一边,双手怀抱着酒坛,挑眉笑道,“我又不是宫妃,为何要拜?” 小宫女一噎,偷偷瞄了一眼荣妃变沉的脸色,冷声道,“不是宫妃也要拜,这后宫我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任你是什么人,也要过来跪拜!” “你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二白轻笑一声,“那芙公主呢?” 芙公主是皇上的庶妹,今年刚刚及笄,因为燕昭宇的宠爱,极其骄纵,是后宫的小魔女,人人惧怕。 那小宫女脸色顿时一僵,青红交替,讷讷道,“芙公主不是宫妃,自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那我也不是宫妃啊!”二白坐在雕花木栏上,歪着头,眸子清澈,无辜的说道。 那小宫女顿时无语应答,脸色涨红,偷眼瞧向荣妃。 荣妃描画精致的柳眉一挑,冷声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因为无知,才无惧是吗? 今日她便让她涨涨见识! “按住给本宫掌嘴,打到她不再刁钻为止!” 几个宫女顿时领命,快步上了长廊,气势汹汹向着二白围过来。 二白起身轻轻一跃,稳稳站在木栏上,手里依旧抱着酒坛,伸腿一勾来抓她的小宫女的手臂,脚腕一转便将她的手踩在了木栏上,只听一声轻微骨裂的声音,宫女立刻惨叫一声,猛然向后抽手。 二白顺势将她向后一踢,那宫女收力不及,快速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撞在她身后的宫女身上,几人脚下乱绊,顿时都倒在地上。 一阵惨叫哀嚎声。 那手臂受伤的宫女更是哭喊出来,捂着手臂倒在地上不敢乱动。 二白站在木栏上,斜斜的倚着廊柱,侧身转头看过来,笑道,“荣二小姐,你做你的妃子,我是谁和你无关,你我并无仇怨,你赶快回去吧!” 荣妃因玄宁帝的宠爱一向嚣张惯了,见自己的下人受挫,只觉胸口火气更盛。 美艳的脸上忙是戾气狰狞,抬手一指二白,对着身后的人怒道,“去,把她给本宫抓下来!”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太监,闻声顿时应声上前。 不到廊下,一小太监目露凶光,曲指成爪,猛然向着二白的腿上抓去,动作狠辣,出手凌厉。 竟然还是个会功夫的! 二白正色旋身,躲开他的手臂,抬腿一踢被她放在一旁的锄头,向着那人的头打去。 趁他躲避的一瞬,二白沿着木栏往外飞奔。 打不过她就跑! 荣妃面色一凛,唯恐二白跑出去惊动旁人,提裙疾步过去堵截。 她拦在石阶下,看着二白从木栏上跑过来,得意的冷笑, “贱人,本宫看你往哪里跑?” 二白淡淡挑眉,一双明眸狡黠如狐,脚下不停,飞身一跃,纵身从木栏上跳下来,然后直直向着石阶下的荣妃身上扑去。 她怀里还抱着酒坛,若是压在荣妃身上,不将她压死也是个肋骨断裂的重伤。 荣妃大惊,一时竟往了后退。 追过来的小太监更是惶恐,眼睛一转,抬手捡起一粒石子向着女子手中的酒坛打去。 只听“咣”的一声脆响,二白怀中酒坛被击飞出去,撞在石阶上,顿时碎开。 清凉的酒水咕咕流出,沿着石阶淌下,刹那酒香四溢。 二白脸色大变。 她的酒! 一脚蹬在荣妃身上,借力稳稳落地,二白向着摔在地上的酒坛扑去。 酒坛裂开,二白捧在手里,里面的酒水已经撒了大半,只还在剩了一般的瓷坛中残存了一些。 二白胸口也似裂了一个洞,无限的蔓延,她身体僵在那,捧着那残存的酒,竟动弹不得。 荣妃被直直踹倒在地,向后翻仰,头磕在石沿上,两眼一翻,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娘娘!” “娘娘!” ……。 小丫鬟们扑过来,连喊带哭,面露惶恐,急声喊道,“快送娘娘回宫!” “快去传太医!” 一片混乱中,那个会些功夫的小太监顾不上二白,忙将荣妃背在背上,其他小宫女护在身后,前呼后拥的急急往外走。 ------题外话------ 虽然不能两更,但今天也多更了哈,以慰藉各位美人儿。 推荐好友文 重生之帝女有毒/路途 他是最嗜血冷酷的妖孽世子,她是美名在外心如蛇蝎的美人公主,二者成双,祸水天下。 咳咳,其实这就是朵毒花公主“被”妖孽世子扑倒,拐上床吃干抹净的浪漫故事。 007 醉酒 燕昭宇今日比平时下朝早了一个时辰,也未回飞鸾殿,径直往延寿宫去。 一身明黄龙袍上云纹流动,他面上看不出有多急迫,却眨眼间已进了延寿宫的宫门。 突然他身形一顿,停在廊下,仰头向里面看了看,俊颜冷下来,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忙上前,将荣妃闯进来,欲掌诳二白,和打碎了酒坛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秋日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烈,顺着合欢树的枝叶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在男子的发间,微微亮光闪烁,似是方才男子走的太急,鬓角出了一层薄汗。 斑驳的光影下,他脸色有些白,眸子漆黑如墨,抬头看了看殿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然后猛然转身,大步往外走。 荣妃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摔了小宫女递上来参茶,面上恨色难抑,气势汹汹的便要去找玄宁帝给她做主。 还未出寝殿,小太监突然来报,皇上来了! 荣妃顿时停在那,目光一闪,急声喊道,“快,快来扶本宫回床上去!” 玄宁帝一路进了内殿,让所有的宫人都退下,缓步走到红木雕花大床前,撩开床帐,在床沿上坐下,缓缓一笑, “昕儿,这是怎么了?” 侧身冲着床里的荣妃扭过头来,双目盈盈欲泣,咬着下唇,不胜娇弱柔怜,软声道, “皇上,臣妾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竟然有人敢让朕的爱妃受委屈?说来听听,朕给你做主!”燕昭宇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勾着邪魅的笑,似是宠溺,似是疼惜。 荣妃半起身,外衫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和粉红色的肚兜内遮不住的喷薄欲出,妩媚诱人,她抬手轻轻抚着燕昭宇龙袍上的金线纹路,嘟唇嗔道, “听说皇上又带了美人进宫,臣妾本想去问候问候,大家以后都是姐妹,自应多来往才是,谁知那女子见到臣妾便出言不逊,要臣妾马上离开。” “臣妾见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一时气不过,才想让下人教训一下,谁知她不仅打伤了臣妾的人,还将臣妾踹到在地,皇上,您看、” 荣妃伸臂揽住他的脖颈,藕臂白皙光滑,上面有轻微的擦伤,“臣妾手上,腿上都撞伤了,头到现在还疼呢!” 床帐垂下,燕昭宇目中幽光流转,他俯下身去,低声道,“还有哪里疼?” 荣妃美目一转,面色绯红,抬手将他的手按在左胸上,轻轻一揉,“臣妾浑身都疼,只有心头疼的最厉害,皇上替臣妾揉揉。” 燕昭宇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微微捏紧,唇角依旧勾着笑,眸子里的水光却一点点冻结,如冰冷澈,声音低沉温柔, “既然这样疼,朕便替你解了烦忧可好?” 荣妃半垂着眸子,以为他要去处罚寿延宫的那个女子,顿时柔笑点头,“皇上果真最疼、” 她话到一半,便看到燕昭宇明黄的袖口中寒光一闪,随即胸口猛然一凉,一痛。 血液溅出来,染红了她微微睁大的眸子,震惊,不解,还有惶恐。 她微微抬眸看着依旧笑的温柔的男子,却什么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大口大口的血自嘴里涌出来,顺着脖颈流到身下云枕薄锦上,染红了上面绣的精致的芙蓉花,那样鲜红,如大片大片的曼陀罗花开。 “你们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唯有她,谁也碰不得!” 荣妃听着男人低缓的声音,目光渐渐涣散,身体抽动了一下,双目直直的看着头顶,似死不瞑目,似心有不甘,似仍旧不明白,一向宠爱她的男人,为何突然要了她的性命。 燕昭宇眸光凉薄,带着厌恶,冷冷瞥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恋的起身,拂帐而出。 邱忠就受在内殿外,躬身垂立。 燕昭宇缓步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 “锦荣宫的人,一个不留。” “遵旨!”邱忠声音淡漠,没有半分起伏。 “将荣妃的尸体扔进千秋湖中,过两日再捞出来,可知道怎么办?”燕昭宇脚步一缓,侧首问道。 声音若渐渐沉下去的秋阳,没有半分温度。 千秋湖紧挨澜昭仪的宛悦宫,荣妃未进宫之前,澜昭仪是最受宠的,两人前两日在后宫遇到还争过嘴,荣妃凭借自己品阶高澜昭仪一头,当着众人打了澜昭仪一巴掌。 邱忠了然点头,“是,奴才马上去安排。” 燕昭宇微一点头,抬步出了锦荣宫。 回到延寿宫时,东暖阁外小宫女们依旧守在门外,见玄宁帝回来,纷纷福身请安。 燕昭宇本要推门而入,突然手停在那里,脸上露出一抹惶张,默了一瞬,淡声道,“去给朕打一盆水来!” 小宫女一愣,立刻起身而去。 不过片刻便端着金盆过来,跪下去,双手将水举到玄宁帝面前。 燕昭宇双手探入水中,慢慢的净手,洗的缓慢而仔细。 待他洗完后,另一宫女已将干净的软巾递上来。 见袖口上似有被溅上的血迹,他随手将龙袍脱下来,扔在脚下,“烧了吧!” “是!” 宫女惶惶垂下头去应声。 男人只穿着明黄色的中衣,推门进去。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清冽醇厚,吸食入体,只觉得心思恍惚微痛,似绵绵细针扎在心上。 屋子里很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燕昭宇心中一慌,急急往内室走,待看到坐在矮榻上的少女时,阴沉的眸子顿时柔和下来,低声喊道, “鸾儿?” 少女抱膝坐在窗下暗影中,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身边的矮几上放着打碎的酒坛,残酒冷澈,映着窗子里透过来的斜光,幽幽闪烁。 燕昭宇小心的走过去,在她身前半蹲下,抬起的手有些不受控的轻颤,极轻的抚着她的墨发鬓角,似怕惊醒一般低柔的喊她, “鸾儿,鸾儿……” 他有着和少女相似的桃花眸,妖娆冷魅,此刻眼睛里却全是紧张,深不见底,黑潮翻涌。 袖口金线细密的针脚轻轻摩擦着少女光洁的额头,也许是感觉到他的不安和惶恐,少女抬起头来,一张小脸透白,长睫长凝着泪珠,微微一颤,大滴大滴的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昭宇哥哥,皇祖母留给我的酒,没有了。” 燕昭宇抚在她额上的手颤的厉害,胸口似被人用力紧紧的攥在一起,那伤不见血,却痛的无以复加。 他倾身上前,将少女紧紧揽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似浑身力气被抽空,只想这样静静的抱着她,哑声哄慰 “不哭,是昭宇哥哥不好。” 少女伏在他肩膀上,眼泪汹涌, “昭宇哥哥,昭宇哥哥、” “皇祖母会怪我的,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留给我的酒也被我打碎了,我没保护好母亲,我没保护好她、” “昭宇哥哥,我想皇祖母,想我娘亲,昭宇哥哥……。” 少女哭的痛哭流涕,压抑了多年的悲恸和情感,似此时全部倾斜而出,声声泣泪,句句摧心。 燕昭宇将她抱的那样紧,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几乎不能呼吸的心疼,长眸模糊,声音哽咽的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不哭,皇祖母怎么会舍得怪你,她最疼你了,要怪也怪昭宇哥哥。” 她的痛,唯有他了解。 他的寂寞,也唯有她可以陪伴。 他们是这世间最亲的人,血脉相通,生死不可分割。 暮光西斜,良久,少女哭声渐渐低下去,只隐隐的伏在他肩上低啜。 燕昭宇一直抱着她,肩上一片濡湿,那样凉,似将他整个人都冻的麻木,又那样烫,烫的他浑身发疼。 渐渐暗淡下去的阳光,透过古朴庄重的雕花木窗,无声的照进来,投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几多悲凉,几分幽暗。 秋风渐起,拂窗入内,轻撩发丝如墨,吹淡幽咽如诉。 少女起身,揪着男子身上的明黄锦缎擦了擦眼睛,大概哭累了,闭着眼睛,顺势头埋在他胸口,像只受伤的小兽,在亲人怀里寻找安慰。 燕昭宇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见她眼睛肿的厉害,忍不住轻轻吻在上面,只一碰立即离开,像小时候一样的哄着她,“不哭了,酒没有了,昭宇哥哥再给你去拿,随便你喝个够。” 二白吸了吸鼻子,淡淡点头,似乎此时才发现他只穿了中衣,刚哭过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 “怎么穿成这样?你的龙袍呢,上朝上丢了?” 那中衣已经被她抓的皱皱巴巴,上面一片片泪痕,看上去颇为狼狈。 燕昭宇低笑一声,“嗯,怕抱着鸾儿不舒服,所以我把它扔了。” 二白嗤笑一声,又拽着他的衣服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体,暮色下,眼睛似被泉水洗过一般清亮,“不是说去给我拿酒喝吗?小时候你和皇祖母都不许我喝,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好!昭宇哥哥去拿!” 只要她喜欢,就算把整座皇宫都给她,他也欢喜。 一坛坛酒被送进延寿宫,燕昭宇将所有的宫人斥退,整座宫殿只余他二人。 两人一直从掌灯喝到将近亥时,整座延寿宫都弥漫着酒香,麻木了神经,醉进梦里,十年恍惚而退,犹在旧时。 却只愿,一直痴醉不醒。 城中,锦园里下人都已入睡,院子里只闻秋虫低鸣,风穿海棠,落叶遮灯影。 果子打着哈欠从长廊上穿过,进了花厅,正准备上楼,就见君烨沉步自楼上下来,淡声问道, “你们小姐呢?” 这个时辰,她竟不在房里。 果子一愣,怔怔道,“小姐,她昨日被赵公子的人接去了,还不曾回来。” 临走前二白交代过她,夜里若不回来不必寻她,她和赵公子有事要谈。 君烨脸色却猛的沉了下来,声音都不如平日里沉稳,“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一大早小姐便走了。”果子道。 “夜里未回来?” “没、有…。” 见君烨脸色难看,果子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话,越说越心虚,声音也不由的小了下去。 一抬头便见男人快步走了出去,衣袂舒卷,在夜色里滑出冷鸷的弧度,裹着秋风,似风卷浮云般,瞬间已出了院子。 长街极静,瑟瑟夜风下,只几盏黄灯摇晃,发出暗沉的光芒。 马车赶的飞快,车轮滚动,一路疾行。 马车内,男人清俊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掌无意识的捏紧,长眸如夜,漆黑不见底,藏着翻涌的浪潮,席卷他无法平静的气息。 锦二白、 你若敢、 男人闭上眼睛,不知是悔还是恨,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宫门早已关闭,守卫拦在门前,冷声问道,“什么人?宫门已关,速速离去!” 男人声音干哑,冷冽如雪,“闯进去!” “是!” 亓炎低低应声,瞬间飞身而起,手中剑光一闪,门口的几个守卫只觉脖颈间一凉,血线滑过夜色,一声未出的倒了下去。 连宫墙上来回巡视的守卫甚至都不曾惊动。 宫门换换开启,亓炎驾车急速飞奔而入。 一路进来内宫,君烨招来一内侍,声音如夜雾般模糊清冷,“皇上在哪?” 那内侍垂首,敛着一双精目,上前一步,低低道了几句。 君烨本沉淡的脸色瞬间沉到了极致,整个人泛着冷冷寒意,瑟瑟秋夜,陡然冻结。 两天两夜…。 同宿延寿宫…… 车轮滚动,在甬道上疾驰,迅速向着延寿宫而去。 二白今天的确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一会哭,一会笑,口中念的尽是儿时的事,问燕昭宇她母亲还有几日回朝,问太傅留了什么课业,问皇祖母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燕昭宇陪着她一起醉,两人从榻上一直滚落到地上,并肩躺在厚密的地毯上,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嗤嗤发笑。 臂粗的红烛发出昏暗朦胧的光火,却不及窗外月色明亮,掠过叠宇重楼,掠过窗外飞花剪影,轻拂少女的眉梢眼角,凝了倾城白玉色。 少女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出声,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就这样睡着了。 月华朦胧,夜色那样静,簌簌风声如绵绵海浪淘沙,一点点渗透进男人的心里,升起无限涟漪,他侧身看着熟睡的少女,目光缱绻,长指抚过她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脸颊、沾着酒色的唇瓣上,缓缓靠近,近到能细数少女轻颤的长睫。 幼时的守护,如今的惊艳,十年思念,此时全部涌在胸口,涨的发疼,发软,无法排解,翻涌成狂。 薄醉的桃花眸里一片迷离,终是再压抑不住,他俯身缓缓低下头去,薄唇轻触少女微张的唇瓣,那样柔软、沁凉,带着浓浓酒香,他忍不住浑身一颤,闭上眼睛,启唇含住。 炙热的唇舌在少女的柔软上辗转,轻启贝齿,勾住她凉滑的软舌,呼吸变的急促混乱,几乎有些急迫的吮吸。 醉梦中的少女呼吸被夺,似感到不适,皱眉嗯咛一声,伸手去推他肩膀。 她本就醉酒无力,推拒的双手柔弱加上无意识的低吟反似邀请,男人吻的越发深,越发用力,将她双臂揽在自己肩膀上,托起她纤细的腰身,几下便将她外衫扯下,手探进中衣里,轻抚她细腻的腰身,缓缓向上…。 早已沉沦的灵魂和压抑的情感似终于找到出口,肆意流淌,他那样炽热的吻着她,似要将失去的这九年都弥补回来,探索她唇舌深处的娇嫩,攻城略地,勾着她的舌,一起纠缠沉溺。 ------题外话------ 为了码明天的福利,这两天可能更的少,各位美人体谅哈,么么!谢谢昨天的月票,十二想说,让月票来的更猛烈吧,o(n_n)o哈哈~! 008 折磨 君烨闯进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少女衣衫半褪,裸露着肩膀,双臂勾着她身上的男子,正吻的如胶似漆。 似瞬间血液逆转,男人脸上血色褪尽,浑身紧绷,四肢百骸中浪潮翻卷,要将他打入阿鼻地狱。 缓步走过去,全身气息暴涨,他双目赤红,伸袖一拂,罡气翻卷,带着男人滔天的怒气,猛然便将燕昭宇拍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床柱上。 燕昭宇单膝跪在地上,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抬眸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醉意消退,目中一片阴冷,勾唇低低出声, “君烨?” 昏黄的光线下,男人凤眸挑起弑杀的弧度,冰冷、刺骨,沉沉扫了他一眼,走到少女面前,缓缓将她的衣服拢上,长指抿着她红肿的唇,闭了闭眼睛,压制住里面的浓浓杀气,将少女抱在怀里,抬步便往外走。 “君烨!” 燕昭宇急呼一声,似要起身,捂着胸口又跪下去,抬眸冷鸷道,“放下她!” 君烨脚步一顿,侧首冷厉的扫过来,“不要再碰她,否则,臣丝毫不在意承担弑君的骂名。” 说罢,抱着少女,大步往外走。 燕昭宇胸口一慌,扶着床榻起身,怒道,“来人,拦住他!” 方才君烨闯宫已经惊动了侍卫,此时玄宁帝一声令下,刹那间无数侍卫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将延寿宫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升任御前都指挥使的吕敬执剑拦在前方。 君烨脚下不停,冷沉的俊颜没有半分变化,继续往外走,浑身气息冷凝,迫得那些侍卫目露惧色,一退再退。 “大司马!”吕敬低喝一声,单膝跪下地上,声音却铿锵坚定,“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君烨面如寒雪,“吕敬,你果然是皇上的人!” “是,属下曾在大司马麾下,但是,君是君,主是主,如今属下效力陛下,还请大司马体谅!” “本尊不涉党争,你是谁的人和本尊没有关系,本尊今日要将人带走,你也拦不住!” 吕敬眉头沉了沉,缓缓起身,“那属下只有得罪了!” 燕昭宇自殿中追上来,一步步靠近。 “皇上!”邱忠小步跑过来,见玄宁帝唇角的血迹,一脸惶恐,将手中锦袍披在他身上,伸手扶住他踉跄的身姿。 燕昭宇一把将他推开,重重灯影下,他面孔惨白,唇角血迹鲜红,映着他身上暗红色的锦炮,邪魅到妖娆。 “君烨,朕不和你争明鸾了,你若想娶她,朕现在便可以赐婚,你把二白还给朕!” 还给他? 君烨低头看了看怀里犹自睡的沉的少女,缓缓转身,深邃清寒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皇上才见过二白几面,她如此重要?” 燕昭宇眸子一闪,默了一瞬,唇角勾出一抹冷讽,“明鸾喜欢的人不是你吗?朕再正争又有何用?九年不见,她早已把朕忘记了。朕和二白甚是投缘,朕后宫中什么样子的女子都有,唯独少她这样得朕欢喜的,朕想要她,让她做皇后都可以!” 君烨一双寒眸沉下去,声音若浮冰冷澈,“天下女子谁人都可以,偏偏她不行,她已经是臣的女人!” 燕昭宇浑身一颤,胸口似被人重重一击,一口鲜血咳出,弯腰剧烈的咳了起来。 “皇上、皇上!” 邱忠一慌,忙上前给他抚背,尖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燕昭宇拂开他,上前一步,看着君烨怀中少女,目光温柔,一字一顿的道, “朕不在乎,朕只要每日看着她便好!” 君烨墨眸缓缓眯起,面色无波,突然间想立刻带着二白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再多留,转身便走。 燕昭宇眸子一冷,腾空而起,宽袍一展,落在君烨身前,转身挥臂向着君烨脖颈间袭去,另一只手去抱他怀中的女子。 君烨凌空后退,紧紧将二白抱在怀里,长袖一挥,一股劲风直拍出去。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暗夜中缠斗在一起,不过片刻已经交手两三个回合。 两人都顾及女子,似是怕将她惊醒,动作虽都狠辣,却落掌无声,一招招直袭要害,凌厉决绝。 燕昭宇本就受了内伤,很快便落了下风,突然闷哼一声,急速后退,暗红色的长袍被紧随而至的罡气削掉半截袖子。 他唇角血涌的越发厉害,勉强站稳,似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目光只凝在少女身上。 君烨一张冷面似凝着千年的冰雪,波澜不惊,缓缓上前一步。 邱忠大惊,大喊道,“护驾!” 顿时,吕敬面容一冷,微微抬手,围在周围的侍卫齐齐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了矜贵淡漠的男子。 “不要!”燕昭宇眼中滑过一抹惶恐,急喊一声,怒道,“把箭都给朕放下,不许伤了她!” “皇上!”邱忠双目赤红,嘶喊一声。 燕昭宇缓缓摇头,长指一抿唇角的血痕,低低喘息,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半晌,才渐渐恢复气息,抬眸看向一脸冷鸷的男人,勾唇哂笑, “君烨,你今天可以带她走,但朕和你打赌,终有一日,她还会回到朕的身边来!” 君烨冷冷扫他一眼,一言不发,抱着女子自他身边越过,大步往外走。 吕敬带人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马车就停在延寿宫外,亓炎见他抱着二白出来,冷峻的面容的黑夜中越发冷肃,迅速的打开车门,赶车向着宫外疾驰而去。 待君烨一走,燕昭宇身形一晃,猛然向着一边倒去。 “皇上!” 邱忠慌张的喊了一声,吩咐道,“快去,让太医速速来延寿宫!” 燕昭宇躺在地上,红袍铺展,若天边一闪而逝的霞云,红的暗沉而哀痛,他静静的看着顶上重重楼阁灯影,掌心缓缓握紧。 鸾儿…… 昭宇哥哥等着你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马车上,君烨面色冷沉的可怕,垂眸幽幽的看着少女,手指抚在她唇瓣上,几乎是蹂躏的用力擦拭。 想到方才进屋时看到的情景,他身体里血液翻滚,似要炸裂开一般。 少女似被他弄的疼了,皱眉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轻声低喃, “昭宇、哥哥、、喝酒” “昭宇?”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脸色阴郁,愤怒在血液里流淌,如生长的藤蔓一般在他四肢百骸迅速蔓延,无边黑暗笼罩而来,将他整个人包围,他手抚上她细白的脖颈,微微用力,声音嘶哑, “锦二白,如果你敢背叛本尊,本尊定、” 他低沉的声音停下来,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如何, 杀了燕昭宇,还是杀了她? 杀了她、 倒不如杀了他自己。 看她是不是会心疼? “君烨”,软糯的一声自怀中女子口中传来,大概是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或者是他的声音让女子潜意识里认出了抱着她的人,嘟囔了一声,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男人闭了闭眼睛,抱紧了她,有些疲惫的向后靠在软枕上,阖上那双凤眸,将所有的情绪隐藏。 二白, 千万不要背叛本尊!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马车在大司马府外停下,君烨抱着怀里的女子下车,进了门,径直往清山院走去。 推门进去,君烨将少女放在床上,一双墨眸仍旧带着怒气,缓缓解开女子的衣服,一件件扔到床下,很快熟睡的少女已经不着寸缕。 白皙的肌肤在灯火下闪着盈盈粉光,软若无骨,如上好白玉。 他俯身开始吻她,一寸寸,那样细致,不留一丝余地。 她口中酒香浓郁,男人眸子沉了沉,用了几分力,缠着她的软舌不放,一遍遍吮吸,几乎有些粗暴的想吃下她,将那人所有的气息全部清除干净。 少女难耐的挣扎,推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摇头,看上去极为痛苦。 君烨俯身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徐徐的道,“二白,你是本尊的!” 二白突然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迷蒙,看着他,皱眉喊道, “君烨?” “嗯!” 男人含糊的应了一声。 二白仍旧醉的厉害,半眯着眼睛,闷闷道,“我在哪?好困,想睡觉!” 男人冷笑一声,“睡觉?本尊还在生气,要罚你!” 说罢,抱着她起身,抗在肩膀上,长腿一迈,抬步往屏风后走。 白玉池中水汽氤氲,池水清澈见底,暗黄的灯影下男人清俊更胜平日,分开她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下去。 炽热的唇舌刻意的挑逗着她,勾着她回应,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二白,想做皇后吗?”男人吻着她的眼睛,语调冷寂。 二白大脑被酒气和涌上来的情欲冲的一片混沌,只胡乱的摇头,难以忍受的酥麻战栗一点点涌上来,让她无法思考。 “想做也没关系,本尊可以给你,记住,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能在本尊这里要,知道吗?” 女子身体里的小兽渐渐苏醒,空虚袭上来,微微睁开眸子,渴望的看着他,想要的更多。 男人勾唇冷笑,捏紧了她精致的下颚,深眸锁着她,暗声问道, “想要我吗?” 二白双目迷离,脸蛋被酒气烧的通红,抿着唇轻轻点头。 “哗啦” 一声,男人抱着她自水中而起,用浴巾将她一裹,出了澡房,几步走到卧室中,将少女扔在床上,随即覆身上去。 折磨那样深,带着痛苦和惶恐,翻来覆去不肯放过她。 秋夜清寒,粗喘中,男人一遍遍逼问, “二白,说你爱我!” “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少女意识混沌,带着哭腔的重复。 ……。 如何睡着的早已记不清楚,似乎到了极致,神智早已模糊。 男人撤身出来时,外面天已经快亮了,他重重压在昏睡的女子身上,无半分睡意,只觉压在胸口的不安和沉重并没有因为得到她而释放半分,反而越发堵在那里,呼吸不畅。 “二白、” 极轻的一声低语,只有他自己听的清如何的情深缱绻。 次日,二白宿醉醒来,只觉脑袋里剧痛,浑身也酸疼的厉害。 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低声喊道,“昭宇、哥哥?” 她只记得昨晚他们在一起喝酒,然后喝醉了,似从矮榻上滚到地上,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声轻喃还未落,下巴突然一疼,男人冷意入骨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叫的什么?” 二白眉头一皱,缓缓睁眼,便看到一双冷澈清寒的长眸。 “君烨?” 二白脑袋疼的愈发厉害,抬眸四望,熟悉的床幔,熟悉的冷香,她果然在君烨的床上。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女子迷茫的眼神,男人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低头一口咬在她唇上,“锦二白,你以为昨晚做你的人是谁?” 二白吃痛,用力的推拒他,唇被他咬着,只能含糊的反抗,“君烨,你又抽什么风,放开我!” 君烨突然停下来,似全身力气被抽空,伏在她身上,低低的喊她的名字,“二白、” 声音似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些许无奈,和不易察觉的轻颤。 二白顿时便心软下来,手抚上他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们成亲吧,现在就成亲,好不好?”男人几乎是恳求的道。 他不明天燕昭宇为什么那样笃定二白会选择他,甚至对于他的自信嗤之以鼻,可是心中仍旧忍不住惶恐,对于他来说那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十分不安,甚至在无限扩大。 “君烨、”二白低声喊着他的名字,柔声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来?” “那你发誓,不会离开本尊!嗯?”男人逼迫的看着她。 二白迟疑了一下,才轻笑点头,“我不会离开,若是离开了,你就拿着卖身契去京兆府告我私逃,然后将我捉回来,好不好?” 君烨低笑一声,将她揽在怀里,眸底暗潮涌过,无法沉淀。 得到她的许诺,他仍旧无法安心,甚至有些偏执的想要时时将她困在怀里。 他入了她的魔,中了她的蛊,再无法挣脱出来。 ------题外话------ 福利下午发群。各位美人端午安康,多吃粽子! 009 围城和生病 两日后,宫里失踪了几日的荣妃被找到,据说是一个小宫女手帕掉进了千秋湖里,捡了树枝去捞。 结果树枝勾着一条女子的裙子上来,那衣裙华贵精美,竟似后宫妃子的宫装。 小丫鬟好奇之下,用手扯住将那衣裙一拽,然后已经泡了两日的荣妃便浮了上来。 小宫女吓的大叫一声,当场就晕了过去。 闻声赶来的太监宫女,也吓的跌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的起来去报告玄宁帝。 荣妃被打捞上来,浑身肿胀呈青紫色,皮肤几乎被撑裂开,脸已经被泡烂,被水里的鱼啃的血肉模糊,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和首饰,几乎已经辨认不出来。 千秋湖后面便是澜昭仪的宛悦宫,而有小宫女作证,前几日澜昭仪确实和荣妃起过冲突,被荣妃当众打了一巴掌,回宫后扬言一定会出了这口恶气。 所以澜昭仪有最大的嫌疑。 玄宁帝悲痛不已,立即让人审问澜昭仪。 午后进去时澜昭仪还直呼冤枉,嘶喊着要见玄宁帝,然后不过两个时辰,她便招了,承认自己嫉妒荣妃受皇上宠爱,前几日又受了荣妃掌诳侮辱,才邀请她来宛悦宫,趁人不注意用刀杀了她泄愤,然后推进了千秋湖中毁尸灭迹。 此事一出,在朝中如一石激浪,立即引起不小的轰动。 荣妃是御史大夫荣禄家的二小姐,嫡亲的小姐,而澜昭仪的父亲是朝中四品宣威将军兰定德的女儿。 荣府悲痛欲绝,连连上书,逼着玄宁帝替荣妃报仇,将澜昭仪处以极刑,抚慰荣妃在天之灵。 而兰定德则表示,后宫之事,前朝情况不明,不宜参与,皇上自有定夺,况且澜昭仪罪不至死,降个妃位也就是了! 两人都是摄政王的人,一文一武,文有大权,武有兵将,百官无法插言,任他二人在早朝大殿上争了个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玄宁帝慵懒的坐在龙椅上,表情疏怠,看热闹似的看着两人争吵。 还是摄政王看不过去,怒斥了一声,两人才算停下来,彼时两人都有已有不杀对方不快的恨意! 玄宁帝下朝回到内宫,先去宛悦宫看望,如今澜昭仪正被禁足中,宫中清冷,下人也只有寥寥两三人。 燕昭宇走进去,澜昭仪正蜷缩在床上,见有人进来,惶恐起身,头发蓬乱,口中呜咽不停,双目露出恐惧,不断的向角落里退。 两个时辰的审问,澜昭仪已经疯了!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上挂着浅笑,淡声道,“记得当初安美人便是被你这样逼疯的,如今轮到惠儿身上了,感觉如何?” 澜昭仪兰惠只不断的往后退,惧怕的看着玄宁帝,将床帐胡乱的裹在身上,嘴里没了舌头,无法出声,只慌乱摇头。 “你看,这宫里这样冷,朕送你回家好不好?”燕昭宇语气轻柔,眸底却冷光闪烁,他低笑了一声,在女子身上一瞥,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一辆马车自宛悦宫驶出,缓缓向着宫门而去。 马车还未出宫门,玄宁帝便召见了御史大夫荣禄的嫡长子荣青,然后颇为无奈的道,兰定德派人进宫,强行将澜昭仪兰惠带走了。 荣青和荣昕一母同胞,自幼最亲近,而且两人都是鲁莽骄纵的性子。 荣青一听杀害妹妹的凶手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被带走了,愤恨涌上来,从宫里出来,带着府上侍卫便去堵截。 载着兰惠的马车出了宫门,刚刚拐上长街,便被赶来的荣青截住。 二话不说,一剑入内,神智恍惚的兰惠甚至连惨叫都未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车夫和侍卫纷纷跪地求饶,说是兰定德吩咐他们接澜昭仪回宫的,和他们没有关系,还说荣家乃文臣,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样! 荣青气极,杀红了眼,一路提剑又闯进兰府上。 兰定德尚不知出了何事,操练完,正脱了军袍在书房的矮榻上假寐,然后被闯进来的荣青一刀刺进胸口,两眼一瞪,便一命呜呼了。 “咣当!” 带血的剑落在地上,荣青猛然回神,似乎此时才清醒,自己杀了当朝四品大将。 脸色一白,荣青趁兰府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自兰府上退出来,回到家里告诉荣禄,自己把兰定德给杀了。 荣禄大惊,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气的浑身发抖,怒道,“混账!” 荣青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挨了巴掌,一声不吭,低着头讷讷认错。 荣禄正急转着眼睛想对策,下人就来报,兰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荣青猛然抬起头来,咬牙道,“父亲,让我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是兰家害死了妹妹,欺人太甚,您是朝中一品,兰定德不过是个四品武官,我们干嘛要怕他们?” “放屁!”荣禄怒喊一声,“你知道什么?” 说罢顾不上和他计较,出门吩咐道,“拦住兰家的人,老夫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家丁浑身是血的跑过来,哭喊道,“老爷,兰府的侍卫闯进来了!” 荣青大怒,不顾荣禄的出声阻拦,带着侍卫迎上去,和已经闯到后院的兰家侍卫顿时拼杀起来。 荣府大乱,后院内人人奔走逃命,惨叫声不止,那些兰家的侍卫都是跟着兰定德的精兵,岂是荣府上的府卫能抵挡的,进了后院后一顿打砸,将荣府后院杀的鸡犬不留。 最后还是问询赶来的摄政王带兵镇压住,将闹事的人全部都关进了大牢。 兰定德本是摄政王的部下,管辖着城外驻扎的十万守城军。 听说统帅被杀,十万守城军顿时堵在城门下,要求朝廷和荣府给个交代。 于是一个宫妃的死,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眼看局面已经不可收拾。 十万守城军围城,乌压压在城外一眼看不到头,喊声震天,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要发生叛乱,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整个上京都被不安和惶恐笼罩。 如此形势下,摄政王忙的焦头烂额,而宫内,玄宁帝依旧日夜笙歌,同宫妃饮酒作乐,对朝政丝毫不上心。 无奈之下,摄政王亲自上城门,要求守城军退回大营,兰定德的事定会给一个交代。 兰定德治军十年,在军中颇有威信,手下几个副将更是一同出生入死,亲如兄弟,怎肯退兵,坚决要看到荣青的人头。 而荣青此时几乎已经吓疯了,躲在荣禄房中的床下,瑟瑟不敢出来。 摄政王在城墙上站了半日,几番威慑和利诱都无用,只得让人去请大司马君烨。 君烨正在书房里逗他的鸟,听完摄政王派来的侍卫说完,长眸淡漠一扫,淡声道,“本尊知道了,等下便过去!” 那侍卫退下后,君烨又批了几本公文,才吩咐下人备车。 刚一出书房的门,突然侍卫来报门口来了一女子,说是潇湘馆锦掌柜的丫鬟,要见君公子。 君烨眉头一皱,大步往院门处走。 门口站的正是果子,一见君烨出来,立刻往前一步道,“君公子!” “何事?”君烨沉眉问道。 “我家小姐病了,请了大夫抓了药仍旧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君烨神情一凛,快速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大夫可说是什么病?” 果子急的掉眼泪,说不上来,只慌张摇头。 君烨面色微沉,立即带着果子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潇湘馆!” 亓炎问道,“摄政王那里怎么回复?” 君烨墨眸微眯,眉梢冷峭,淡声道,“此事若都不能解决,他还怎么做大燕的摄政王?派人去回,就说有摄政王在,本尊无法插手。” “是!” 亓炎一双冷面波澜不惊,招来侍卫去回复摄政王,然后驾车急速往潇湘馆而去。 自后门停下,君烨下了马车,快步进了院子,一路径往二白住的阁楼飞掠而去。 卧房的门一推开,立刻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男人脸色越发沉重,大步进了内室,只见床帐垂着,旁边的木几上还放着半碗未喝完的汤药。 一把掀开床帐,少女正昏昏的睡着,本俏白的脸蛋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二白、” 君烨坐在床上,低低的喊了一声,伸手轻柔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她身上滚烫,烫的他心都开始缩紧。 怀中少女紧闭着双眼,难耐的皱着眉,不安的往他怀里拱。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样严重? 君烨探了探她手腕,只觉女子脉搏虚浮,时沉时散,竟似是重病之脉。 他面色沉重,将二白放下,立刻返身出了门,吩咐守在门外的亓炎道,“马上去宫中请太医来!” “是!” 亓炎见情况紧急,迅速的转身而去。 房内,床帐阴影下,少女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里面流光闪烁,随即又紧紧闭上,低哑喊道,“君烨。” 女子声音微弱,君烨却几乎是瞬间便已经到了床前,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哄慰道,“乖,太医很快就来,忍耐一下,觉得哪里不舒服?” 二白在他怀里蹭了蹭额头,声音嘶哑,“头疼,手疼,腿疼,浑身都疼!” 君烨紧紧的抱着她,“乖,我在这里,很快会好起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按在她头上,轻轻替她揉捏。 大概是舒服了一些,二白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太医很快被带来,替二白把过脉后,对着君烨躬身道,“回大司马,这姑娘大概是受了风寒,入肺经引起发热,微臣去开几副汤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热便退了!” “她一直说头疼是怎么回事?”君烨仍旧不放心。 “大概是发热引起的,等烧热退了,再观察看看。” “好,马上去开药吧!” “是!” 太医应了声,踌躇了一瞬,又压低声音道,“姑娘体弱,还请大司马节制才是!” 君烨自然一瞬便明白了太医的话,他身后躺在床上的二白更是瞪大了眼,本因高热潮红的脸蛋更是成了绛紫色,一把将被子拉到头上,将全身遮了严严实实。 “好,本尊知道了!”男人声音波澜不惊。 “那微臣去开药了!” 太医恭敬点头,转身往屋外去了。 “头还疼吗?本尊帮你揉揉!”君烨坐在床边去扯女子头上的被子。 二白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丢人,都怨你!” 头顶上男人似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来覆在她耳上,声音低沉,“男女之事,顺应天道地理,有何丢人的?不过太医的话本尊记下了,以后节制便是!” 被子被拉下去,君烨看着她通红的脸蛋忍不住轻笑出声。 二白瞪他一眼,微微起身埋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头疼,你替我揉揉,将功折罪!” 君烨心疼的揽紧了她,“好!” 一个时辰后,君烨喂二白喝下药,看着她睡下,才出了门,问亓炎道,“城门那怎么样了?” 亓炎立刻回道,“御前指挥,吕敬已经过去了!” 吕敬? 几个月之前,吕敬被提拔为御前副都指挥史,上个月,之前的都指挥使突然暴毙,吕敬顺理成章的便也成为了成了都指挥使。 上次在宫里,他已经知道吕敬是燕昭宇的人,如今看来,宫里的事却不是偶然的了。 城门上,君烨未来,摄政王大发雷霆,属下向他提议,招吕敬前来。 吕敬曾也做过守城军的统帅,如今仍有心腹在军中,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现在去安抚守城军。 摄政王考虑片刻,只得如此。 果然吕敬一到,城门下本喧哗的守城军顿时安静下来。 吕敬将威仍在,对着几个副将一番训斥后,又稍稍安抚,答应必将荣青绳之以法,给兰将军一个交代。 守城军得到承诺,退兵回营,此事终压制下去。 次日,荣青因杀害宫妃和朝中四品大将之事被抓捕,关入刑部大牢,等待三司会审后,再做处置。 荣禄因包庇纵容之罪,被革职禁足府中,不得离京,不得入宫。 吕敬安抚守城军有功,赏银千两,良顷千亩,暂时接管兰定德之职,统帅十万守城军。 事虽暂了,摄政王却头疼不已,兰定德和荣禄都是他的人,一下子失去两名挑梁心腹,如何不心疼。 只得暗中笼络吕敬,欲将其招致麾下,弥补损失。 昨日夜里二白便已经退了热,君烨守着她到了天亮,见没有反复上来,才松了口气,天亮时方睡了一会。 二白醒时,正看到伏在床边的男人,晨起的阳光透窗而入,在他墨发上染了一层金粉,矜贵冷漠中更添几分雍容。 二白抬起手指抚了抚他额前散下来的碎发,用发尾轻扫他耳根下的那抹玉色,唇角勾着顽皮的笑。 手掌被握住,男人抬头在她掌心吻了吻,抬头勾唇轻笑,“好了便闹人!” 二白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眸子却清澈,声音有些暗哑,“到床上来睡!” 君烨俯身在她眉间吻了吻,嗓音低醇,性感蛊惑的道,“二白这是邀请吗?不怕本尊又忍不住?” 二白顿时红了脸,横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唇被封住,男人有些霸道的吻进来,舌尖抵着她的,如两尾红鲤在水中嬉戏,一下下,纠缠舍不得分离。 她口中淡淡草药味,麻痹了他舌根的神经,竟有些贪恋,于是不由自主的用力,向着更深处吮吸,探索。 二白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了红晕,若晨曦浸染,潋滟生姿,她轻轻启口,含着他的下唇,吮了一下,闭上眼睛,热情的回应。 良久,君烨才稍稍起身,啄了啄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低声道,“不要再生病了。” 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胆战。 二白双臂环上他的肩膀,乖巧点头,“好!” 君烨再次吻下来,轻柔,挑拨的含着她的唇瓣在嘴里轻吮慢嚼。 直到听到脚步声往楼上来,君烨才喘息粗重的停下,起身,见果子端着洗漱的水盆上来。 君烨接过她手里布巾,淡声道,“我来吧,去把你家小姐的药端上来。” 果子眼角瞄了一眼帐中她家小姐一副含春的粉面,捂唇一笑,忙往楼下去了。 二白将被子拉到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问道,“还要吃药?不吃了行不行?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了。” 君烨拿着拧干的布巾走过来,给她细致的擦脸,温淡笑道,“不行!太医说了,即便热退了,也要吃三日的汤药巩固。” “啊?”二白眉头顿时拧在一起,垂着长睫下眸子一转,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是不是该去上朝了,让果子来伺候吧!” “嗯!看着你喝了药以后本尊再走!”似乎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君烨淡淡说了一句,果然见女子脸色跨了下去。 那药异常的苦涩难咽,二白自己喝了半碗,又被男人喂了半碗,才勉强喝下去,只觉从嘴到胃里都是满满的苦味。 二白欲哭无泪,果然自作虐不可活! 君烨走后,果子进来收药碗,坐到床沿上,低声道,“小姐,我觉得林妈有些不对劲。” 二白粉唇水润,桃花眸里还有未褪的情动,波光一闪,闻声挑眉看过来,“怎么不对劲?” 果子回头看了看,见无人上来,才覆身到二班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二白眸子轻转,缓缓点头,淡声吩咐了道,“等下,让林妈送早饭上来!” 这个时候果子到是异常的机灵,“是,小姐!” 010 药方 果子下去找到林妈,说二白想吃街上新炸的油糕,她现在上街去买,等下粥若是熬好了,让林妈亲自送上去,别的小丫鬟都是新来的,毛手毛脚,她不放心。 林妈没有任何怀疑,擦着手温和笑道,“果子姑娘尽管去,等一下我便去给小姐把粥送上去!” “有劳林妈了!”果子甜甜一笑。 “这孩子,说话真好听!” 果子走了不久,林妈将莲子红豆粥盛在白底青花的瓷碗中,放上一盘汤包,又配了一碟红油小菜,端着托盘往阁楼上走。 推门进去,将红木托盘放在外室的桌子上,林妈掀蜀锦薄纱帐轻步进了内室,低声唤道,“小姐,我把早饭给您端上来了,您看看可还合胃口?” “小姐?” 不见二白答应,林妈又往前走了两步,见床帐已经掀起,二白闭着安静,正睡的熟。 看来昨晚睡的不安,今天早上喝了药后又睡下了。 林妈俯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回身刚要下楼,突然脚步停在那。 靠窗的妆台上,散落的翻着几支金簪、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只玉镯。 看样子是二白昨日卸妆后,放在上面的,果子忙乱也未收到梳妆盒里,就那样随意的放在上面。 二白虽是个小掌柜,但穿戴皆是上品,那耳环玉镯玉色纯净,一见便知价格不菲。 林妈停在那,呼吸顿时便的急促,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衣角,看了看那些首饰,又回头看了看正熟睡的二白,慢慢走到妆台前,探出手去,小心了拿了那玉镯,然后极快的放进衣袖里。 转身急急往外走。 “林妈,把粥给我端过来吧!”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声。 林妈身体猛的一颤,惶惶回身,胸口似要跳出来,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那,袖子里的玉镯砰的一声掉了出来,滚落到桌脚下,她也不敢去捡,只愣愣的站在那。 “林妈?” 床上的人又喊了一声。 “嗳!”林妈颤声回应了一句,脸色一阵青白,端着托盘往内室走。 低着头,不敢看二白的脸色。 “坐吧!”二白已坐起身,倚着身后软枕,自顾端了粥碗吃起来。 林妈头垂着的更低,在一旁的木凳上偏身坐了,脸色苍白,半低着头,秋凉气爽,她额上却满是冷汗。 “林妈,我平日待你如何?”二白喝着粥,淡声问道。 林妈吞咽了口,讪讪笑道,“小姐、对我极好,给的工钱多,也从来没有小姐的架子,我、我” “那林妈家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二白抬眼看过来,一双明眸里带着穿透人心的光。 林妈顿时抬头,脸色灰败,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上,哽声道,“我对不起小姐,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把我赶出去吧,偷拿的东西,我一定都给小姐还回来!” 二白也不扶她起身,依旧慢慢喝粥,淡声问道,“林妈不是上京人?” 林妈一怔,不知道二白为何这样问,只点头道,“是,我是岭南凤岭人。” 两年前来到上京,怕有岭南的口音被嫌弃,所以学了上京话。 既然已经说了,林妈也不再隐瞒,泣声道,“我夫家在凤岭曾经是个名门大户,祖上曾经在上京做过官,后来告老还乡后,回到凤岭,靠着收租和一些店铺维持生计,谁知后来生意衰败,家公将家里的店铺银子都赔干净后,撒手走了,去世前,告诉我夫君,上京还有一房远亲,让我们来投奔。” “我们拿着家公写的信,来到上京,几番打听才知道那房远亲调到外地做官了,我和夫君没了盘缠,只得在上京暂时住下来,做些零工填饱肚子。我夫君以前也是个少爷,哪里会做事,又爱喝酒,我挣的银子全被他拿去喝酒了,前几个月还因为喝醉了打伤了人,被人告上衙门,赔了不少银子,我没办法,才偷拿了小姐首饰去还债。” 一边说着,林妈一边抹泪低泣,痛悔流涕。 二白了然的点了点头,因为家里人沾着官司,所以每次她这里有个风吹草动,林妈便以为是来抓她的,吓的赶紧躲起来。 “林妈,你拿去的首饰不用拿回来了,我还可以给你夫君找个轻松的差事。”二白道。 林妈讷讷道,“以前我也不是没给他找过,只是找了几分差事,他都嫌累,干了几日便不去了。” “林妈可还记得静安侯府?”二白突然问道。 林妈皱眉,“自然记得。” 二白和静安侯府明硕郡主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桌子上那些首饰你拿着,去贿赂侯府后院的管事,给你夫君谋一个送菜的差事,每日只早晨往后院厨房送一次菜,起的可能要早一些,但不会累,不管侯府给你开多少银子,每个月,我再另外给你们补十两银子,你看如何?”二白将喝完的粥碗放在木几上,淡声笑道。 林妈却愣在那,一脸的错愕, “小姐,这是、为何?” 十两银子! 她辛辛苦苦做一年也就挣这么多,小姐她为何帮他们? 而且为什么要去侯府做差。 难道是为了看着那个明硕郡主? “其他的你不必问,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去,如果愿意,你现在就拿着桌子上的首饰去安排,若是不够,尽管回来跟我要!” 这样的好事,自然打着灯笼都难找,林妈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却实在也不愿放弃这样的好差事,忙道,“好、好,我这就去!” 林妈起身,抹了一把泪,“多谢小姐,小姐的大恩,我们一定记着,以后我在这里做工,一文钱也不要,一定好好伺候您!” “两码事,你去吧!”二白风寒未愈,说了这一会子话已经感觉困倦。 “是、是!”林妈有些不好意思的拿了桌子上的那些首饰,包在怀里,又对二白连连道谢,才转身出了房门。 林妈走后,二白躺下,眸子轻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闭上眼睛。 两日后,林妈早晨上来送饭时,告诉二白,她家夫君已经进了侯府了,按二白的吩咐谋了个晨起送菜的差事,的确很轻松,她夫君很是高兴,让她代为感谢二白。 二白笑了笑,“等下,去七娘那里支十两银子。” “不、不用。”林妈连连摆手,讷声道,“这才刚做了两日,等做完这个月,小姐再给银子也不迟。” “嗯,那你看着吧,什么时候需要,就去七娘那去取。” “是!” 林妈应了声,从此做事越发殷勤,尽心尽力的在后院伺候。 中秋过后,天越发的凉了,晚上下了一场秋雨,第二日,花叶落了满地,一眼望去,满目萧瑟。 静安侯府中,天还未亮,后院的门打开,送菜的车缓缓驶了进来。 “刘叔来了?”后院厨房管事笑着打招呼,“天气冷了,这菜越发的贵了!” 刘叔咧着嘴笑道,“别人喊贵也就罢了,您老可是侯府的管事,别是把银子都装自己腰包去了?” “刘叔这话可严重,被主子听到可是要丢了差事的!”管事玩笑了两声,让车夫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去。 “这位兄弟面生的很,是新来的吧?”管事看着一同往厨房歇菜的男人,问刘叔。 天未大亮,光线模糊,只看到那男子大概四旬上下,个子不高,尖瘦脸,面容带着几分瘦弱的白,似也没什么力气,搬着半筐芋头中间都要歇一次。 刘叔道,“是,刚来两日。” 说罢又对着正忙的男人介绍道,“施兄,这是咱们厨房的秦管事,咱们采买都归秦管事管。” “见过秦管事。”那男子过来忙点头恭敬笑道。 “行,好好干!”秦管事笑道了一句。“刘叔,虾子新不新鲜,昨日夫人房里的赵嬷嬷过来吩咐了,今日早晨夫人要吃虾仁粥呢!。”秦管事扒着放虾子的篓子看了看。 “秦管事放心,都是买的活蹦乱跳的,您看看!” “那就好,都搬进去吧!” “是、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上的菜都搬了下去,刘叔带着车夫和姓施的男子一同往外走。 男人踮起脚往后院的重重楼阁内看了看,问道,“刘叔,这府里的夫人就是长公主吧?” 刘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咱们口中说的夫人是二夫人,长公主已经疯了,被关在后院里。” “哦!”男人点了点头,突然脚步一顿,似想起什么,立即问道,“这二夫人是不是姓蒋?” “对,你见过?” “没、没见过!”男人干笑了几声,一双细眼里幽光来回闪烁,嘴角不由的扯了扯,一直出了院子,神情还有些恍惚,回头看了看侯府的重楼殿宇,露出一抹意外的笑。 等送菜的车出了门,天差不多已经亮了,早起的下人开始忙碌,尤其是正院中,丫鬟嬷嬷进进出出伺候二夫人起床洗漱。 赵嬷嬷正替蒋氏挽发,用浸了桂花油的篦子仔细梳理,目光闪了闪,低声问道,“夫人,这补品老爷吃了将近两个月了,可有成效?” 蒋氏正对着铜镜试戴发簪,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将金簪扔在妆台上,轻咳了一声,烦躁的道,“根本没用,告诉后厨,不必弄了。” 赵嬷嬷眉头一皱,“不能啊,这都是上好的补品。” 蒋氏脸色越发阴沉,冷笑道,“本夫人年老朱黄,老爷大概早已嫌弃了。” “夫人严重了,老爷对夫人的宠爱十年如一日,奴婢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赵嬷嬷低头在蒋氏耳边道,“温补既然无用,奴婢便为夫人想个其他的法子,奴婢有一亲戚是开医馆的,奴婢这便去向他讨个方子。” “可能、当日见效?”蒋氏耳根微红,低眉问道。 “自然!” “那你现在便去吧!” “是!” 赵嬷嬷应了声,躬身出去,迎着晨雾便出了府。 蒋氏吃过早饭后正喝茶,一抬眼,便看到赵嬷嬷进了院子。 立即将捶肩的丫鬟屏退,蒋氏起身,进了暖阁内室。 “夫人!”赵嬷嬷关上房门,笑道“妥了!” 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纸包,放在红木小几上打开,里面是一包草灰色的粉面。 说是药方子,但一见这个,蒋氏也明白几分了,握着绢帕的手顿时一紧,脸上飞红,“这、这不会对老爷的身体有害吧?” “夫人放心,奴婢的亲戚亲自给抓的药,保证不会损伤老爷身体,而且长期服用,还有壮身的效用。”赵嬷嬷挤着眼低声道。 “那便好!”蒋氏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那药包,“这、这该怎么用?” 赵嬷嬷俯身附耳道,“等老爷下朝回来,夫人只需在老爷的茶中放一捏,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起效。” 蒋氏缓缓将药包收起来,凛声道,“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赵嬷嬷忙正色回道,“奴婢省的,夫人放心就是!” 蒋氏点了点头,只等着明持伍回来。 今日明持伍下朝下的早,不到晌午便回来了,一回来便进了书房。 蒋氏跟进去,见明持伍正在书架上翻找什么东西,忙上前问道,“老爷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可是要找什么书?” 明持伍头也未回,沉色道,“今日早朝后摄政王找到我,说之前送给我一本伏羲八卦衍生图,要我找出来,可是我早就忘了放在哪里了。” “似乎是几年前的事了,好端端的找它做什么?”蒋氏问道。 明持伍轻笑了一声,“还不是想笼络那个吕敬,摄政王听府上幕僚说这个吕敬极好八卦神算之类的书籍,才想到之前送我的这本衍生图。” “那妾身帮老爷一起找。” 两人翻了一通,忙的浑身出了汗,也没找到。 明持伍叹声道,“算了,今日罢了,等哪日得空再找。” “是,老爷回来后还不曾喝口茶,妾身这便去泡参茶来。” 蒋氏进了书房外的花厅,亲自煮水泡茶,端上去之前,突然抚了抚袖子中的药包。 踌躇一瞬,还是拿了出来,见四下无人,忙打开,捏了一些撒进茶水中。 她本想到夜里再给明持伍服用,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着药到底有没有功效。 011 鸳鸯之祸 端着茶盏进去,胸口跳的厉害,放在桌案上时,蒋氏手一抖,茶水差点撒出来。 明持伍正拿了本古书看的认真,未注意到蒋氏的异样,端了茶盏放在嘴下浅啜。 蒋氏立在一旁看着,手指捏紧绢帕,竟有些紧张。 “夫人有事?”明持伍见她站在那,神思恍惚,不由的抬头问了一句。 “没、没事!” 蒋氏讪笑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见一小丫鬟停在门外,躬身道,“夫人,小姐有事找您?” “什么事?”蒋氏皱眉道。 “奴婢也不清楚,小姐只让奴婢来请夫人!” 蒋氏瞥眼看了看桌案上已经喝了一半的茶盏,踌躇不定,明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她? “既然硕儿找你,夫人尽管去就是,我这里不用夫人亲自伺候。”明持伍抬头笑道。 蒋氏只得点头,“那妾身先去看看,等下便回来。” “好!” 蒋氏福了福身,出了门,快步往青黛院里走。 一进远门,便听到一阵瓷器摔自地上的乒乓作响,蒋氏眉头皱的更紧,快步走进去。 房内跪了满地的下人,椅子被踹翻在地,碎瓷瓶更是摔的满地都是。 “硕儿,你这又是怎么了?”蒋氏无奈的道。 明硕一见蒋氏,眼圈立刻一红,迎上来,委屈的喊道,“母亲,你为女儿做主啊!” “小心地上的瓷片!”蒋氏急喊了一声,将扑上来的明硕抱在怀里,“跟娘亲说说,谁又惹你了,难道又是那个锦二白?” 自那日被讹了二十万两银子后,蒋氏还没来得及找锦二白清算,便听说她回香苏去了。 结果不到两个月便又回来了,明硕找她诉了一番苦,她这几日正筹谋着如何教训那个贱人? “不是!”明硕娇嗔一声,恨声道,“是哥哥带回来的那个贱人!” 鸳鸯? 蒋氏眼睛眯了眯,带着明硕往内室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赶紧把这收拾了,郡主发脾气也不知道劝着点,要你们何用?” 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丫鬟忙伏下身去,惶恐道,“奴婢们知错!” 蒋氏半抱着明硕进了屋,用巾帕为她拭泪,问道,“她又怎么惹你了?” 鸳鸯刚进府时,蒋氏对她不满,自是百般刁难。 然那女子清傲的很,根本不把她这个侯府夫人放在眼中,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却惹的明文璟几番大闹。 蒋氏渐渐疲累,干脆也不管了,由着她住在后院里,不管不问。 而这段时日,因鸳鸯住在院子里,明文璟也不再总往外跑,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蒋氏见此,心中稍安,对鸳鸯也接纳了几分。 “今日早晨,女儿在花园里遇到那个贱人,不过是替娘亲不忿,说了她两句,她便出口辱骂女儿,下人们都听着,叫女儿如何不气,想要掌诳教训教训她,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明硕愤愤的想蒋氏诉苦,抬起手臂,“娘亲看,女儿手都被擦伤了!” 蒋氏脸色沉郁,“这女子实在嚣张可恨!” “还不是仗着哥哥宠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我们侯府取了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上京的笑柄,娘亲,您要尽快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去!” “此事记不得,你哥哥如今正在兴头上,谁的话也不听,等他腻了,那贱人的气数也就尽了,这段日子,硕儿还是不要去招惹她。” 明硕一听蒋氏也无可奈何,心中更气,躺在床上撒气泼来。 “女儿不听,女儿现在就要把她赶出去!” 蒋氏越发头疼,看着明硕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忙低声哄慰。 书房里,明持伍看了一会的书,突然想起那本衍生图似被放在了藏书阁中。 一想到此,忙将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往外走。 也未叫随从跟着,一人上了藏书阁。 藏书阁就在正院后面,单独的一座三层阁楼,上面藏书几千本,一列列书架整齐排放,平时除了特别安排的几个下人上来打扫,平时根本无人。 此时打扫的下人也不在,书阁中极其安静,弥漫着淡淡书香,古朴庄重。 明持伍略想了一下,走到第二排书架上,从上到下翻阅起来。 不过刚翻看了另个格子,就感到浑身一股燥热,口干舌燥。 大概是书阁中太闷了,明持伍将衣领略略敞开了些,刚要继续翻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书本掉到地上的声响。 他顿时一怔,回身问道,“什么人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却听到书卷被放回书架上的轻微声响。 明持伍眉头一皱,越发惊疑,又问了一声,那人仍旧不答。 缓步走过去,隔着几排书架,只见一女子蹲在地上,正捡地上的书卷,她低着头,一身丹青色长裙,墨发半挽,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清雅宁静。 女子似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上闪过淡淡的错愕,长睫顿时垂下去,淡声道,“见过老爷?” 那声音清婉温柔,似一股春风拂进来,吹散了书阁中的闷热。 而明持伍却觉得身体里的火遇风更盛,勉强压下,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的在此?” 这女子他只见过一面,知道是被明文璟带回来的风尘女子,前几日还总被蒋氏在耳边叨叨,之前还不觉得怎样,今日莫名的觉得这女子的面容早已印在脑子里,一眼就认了出来。 女子将书卷捡起来抱在怀里,垂眸低声道,“小女子闲来无事,想找几本书看,听说这藏书阁中藏书万卷,便忍不住上来看看,打扰了老爷,还望恕罪!” 女子声音轻轻婉婉,听着让人极为舒服。 她抱着书卷站在书架之间,气质清冽,带着几分书卷之气,微微撩起的眉梢却妩媚动人,映着窗外透过来的光晕,美的摄人心魄。 明持伍浑身燥热难当,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竟还喜欢看书,让我看看,都看的什么书?” 女子退后一步,缓缓摇头,“只是一些诗集,都是伤春悲秋之作,不登大雅之堂,不敢让老爷入眼。” 明持伍只觉得她身上的幽香阵阵,那般让人畅爽,喉咙滚动了一下,又上前两步,几乎已将女子笼罩在身下,哑声问道,“女子本就该读这些书才好,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女子抬起一双妙目,里面幽光闪闪,喜悦的看着他,“老爷,真的许我拿回去慢慢看?” 明持伍俯身直直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只觉被那双美目中的光吸了进去,目光一阵恍惚,无意识的吞咽着喉咙,伸臂揽上女子柔软的肩膀,低头吻在女子白皙玲珑的脖颈上,暗哑道, “你、你身上怎的这般香?” “呼啦”一声,女子怀中的书猛然落在地上,女子皱着眉,柔胰推着他胸膛,娇嗔道,“老爷不可!” “让我再闻一下!” 明持伍神情痴迷,用力的吻着身下女子,双手揽着她的腰身,只觉浑身躁动,仿佛只有她可解了那难耐的干渴。 脑子里渐渐混沌,只剩女子娇媚的面容和那幽幽体香,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好生抚慰。 “别!”女子低呼了一声,却将身子更紧的贴向男人怀里,微微闭目仰头,娇声低喘。 那轻吟似最后压倒他理智的一根草,再无法控制,打横将女子抱起,向着书阁中供人休息的软塌上走去。 蒋氏劝慰好了明硕,从青黛院出来,疾步往书房里走。 到了书房门口,屏退下人,竟还有几分紧张,面上一红,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却不见人影,茶盏已空,书也翻了半卷,人却不在书房里。 难道是回卧房了? 蒋氏眼波一荡,出了门问守在门外的小厮道,“老爷呢?” “回夫人,奴才看到老爷往书阁去了!” 书阁? 蒋氏眉头一皱,难道那茶仍旧没起作用? 她心里一沉,也未带下人,独自往书阁里寻明持伍。 刚到藏书阁楼下,就见明文璟从侧廊上走过来,见了她请安,“娘亲!” 蒋氏温和的笑,“娘还是第一次在这藏书阁里见你,怎么,来找书读?” 明文璟一身青蓝宽袍,头戴玉冠,腰悬翡翠,一副公子哥的懒散模样,嬉笑道,“读书的事还是别指望儿子了,儿子一出生看到书就烦!” “那你来此作何?”蒋氏抬步往楼上走。 “我来找鸳鸯,下人说鸳鸯来藏书阁找书,许久不见她回去,儿子寻她回去!”明文璟边说边跟在蒋氏身后,随口又问了句,“母亲怎的也在此?” 蒋氏脸色却猛然一变,回头问道,“你说、鸳鸯在阁楼上?” 明文璟怔怔点头,“怎么了?” “不好!”蒋氏面上一慌,差点迈空自楼梯滑下来,然后提裙急急往楼上走。 “娘、什么不好?你怎么了?”明文璟大步跟上去。 刚一上三楼的楼梯,就听到楼上隐隐女子低喘呼救的声音传来, “不要!老爷!” “求您、” “我是文璟的人、您、您怎么可以!” ……。 女人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和着男人的粗喘,一听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明文璟脸色大变,几步冲了上去,只见自己的女人浑身赤裸被他父亲正压在身下。 蒋氏两眼一黑,踉跄后退一步,直接晕了过去。 “文璟,救我!”女子头发散乱,哭的满面泪痕,扭头无助的看着明文璟,嘶喊一声。 “畜生!” 明文璟两眼赤红,冲上去,一把将明持伍拉了下去,上去就是一拳,“畜生,你这个畜生!” 明持伍神情还在恍惚中,头上一阵剧痛,仰面倒在地上,闭着眼睛闷哼。 “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看着男人龌龊恶心的样子,明文璟发了疯,一拳拳打在明持伍身上,连踹带踢。 蒋氏被哭声和惨叫声惊醒,一见眼前的情景,顿时扑身过去,拦在明持伍身上,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是你爹,你要把他打死了!” “他是混账,不是我爹,不配做我爹!” 明文璟嘶声裂肺的叫喊,一脚脚往明持伍身上踹。 矮塌上的女子滚落下来,胡乱的穿上衣服,捂脸哭着跑了。 “你要打就把娘一起打死吧,打死了都干净!”蒋氏浑身颤抖,扑在明持伍身上,哭的涕泪横流。 “啊!” 明文璟暴跳如雷,形似癫狂,口中发生野兽似的低嚎,将桌案上的香炉茶盏全部都扫了下去,抓了狂的在书阁内扑打。 那些书架轰的一声连接倒下去,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书本落地的声响,久久不散。 明文璟癫狂的跑了下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仍旧处于恍惚中,就见伺候鸳鸯的丫鬟哭着跑出来,急声道,“少爷,少夫人她衣衫不整的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您快去看看吧!” 明文璟一惊,疾步往房里跑。 退步将房门撞开,只见地上矮凳倒在一旁,女子吊在悬梁的白绫上。 “鸳鸯!” 明文璟肝胆俱裂,上前一步将女子抱下来,抱着她急呼,“鸳鸯、鸳鸯!” 女子轻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清目中一行行眼泪滚下来,哑声道,“文璟,你为何救我?为何不让我死?” “鸳鸯!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相信你的清白!”明文璟哭喊道。 女子哽咽了一声,细白的脖颈上青紫的勒痕触目惊心,她目光悲绝,面上一片灰败死寂之色, “我出身风尘本是迫不得已,跟了公子后,本想一心一意从良再做个干净的人,不曾想今日又失贞洁,这是命,命中注定人尽可夫,挣脱不得。” 明文璟听了女子的话越发悲痛,目赤欲裂,起身就要冲出去,“我去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 女子抱住他的肩膀,惶惶摇头,泣声道,“鸳鸯不值得你担这杀父之名,不要再为了我费心思了,便让我一死了之吧!” “不,不!”明文璟抱着她痛哭,“我不让你死,不会让你死,是我没用,没照顾好你!” 鸳鸯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下,面上满是绝望的死气。 翡翠阁 之后无论明文璟如何的哄慰,如何劝说,鸳鸯一言不发,再未睁开眼,一连两日未进食,整个人明显的消瘦下去。 而明持伍清醒后,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对朝中只说得了重病,要修养一段时日。 摄政王连失几名左膀右臂,心腹大将,应付越发吃力,之前和他便有些对立的赵王异军突起,势力猛增,这日早朝上甚至还出言反驳了摄政王的提议,满朝文武,竟有一大半符合赵王的意见。 明府中,一片死气沉沉,明文璟日夜不眠,守着鸳鸯,只怕她再寻短见。 明硕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蒋氏每日啼哭,隐隐猜到是因为鸳鸯,带着几个嬷嬷丫鬟找上门来,被明文璟咬着牙扇了一巴掌,直直给扇出了门外。 回身见鸳鸯睁开了眼,明文璟立刻扑过去,紧张道,“鸳鸯,你怎么样?” 鸳鸯半睁着眸子,声音微弱,“文璟,你想不想我死?” “不想!”明文璟慌急道,“我不让你死!” “那你送我回翡翠阁吧,这明府我一日都呆不下去了!” 明文璟迟疑了一下,目露不舍,却最终点头道,“好,我送你回去!” 傍晚时,明文璟抱着用披风裹着的女子上了明府后门的马车,缓缓离开明府,一路向着长街而去。 鸳鸯回到翡翠阁,明文璟便也留在了翡翠阁,一连多日都未再回明府。 这日,七娘上街采买,路过翡翠阁,见门前围了不少人,一片喧哗声。 七娘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似是有人争吵,便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坐车车前的丫鬟忙回道,“听说是明府的公子日日宿在翡翠阁里,侯爷和夫人都气病了,明硕郡主找上门来,要带着她兄长回去,明公子不回,便闹了起来!” 七娘眼尾一挑,冷笑出声,“这明府果真没有一个中用的,一个个草包夯货!” 说完,刚要让马车避开看热闹的行人赶紧回去,就见翡翠阁门前的人群中,一男子在众人中间穿过,向着翡翠阁走去。 七娘神情一凛,坐直了身体,猛然将车帘撩开。 那男子眨眼间已经进了翡翠阁的门,很快便看不到了。 七娘面露思忖,惊疑不定,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那男子竟像是带着月娘私奔了的周家长公子,周昱。 怎么会是他? 难道他和月娘在上京? 看他方才进门时的样子,分明已经是翡翠阁的熟客, 那月娘在哪里? 知不知道? 越想越是心焦,甚至想下车进阁去找到周昱亲自问一问。 怕认错了人,又怕打草惊蛇,七娘按耐下,只吩咐车夫驾车回去。 夜里见到二白,七娘几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唯恐自己是认错了,白白害的二白担忧。 决定还是先查清楚再说。 一连两日,七娘都借故出门,坐在翡翠阁对面的茶楼上,等着那人再次出现。 果然,这日午后,天气阴沉,似有风雨欲来,街上行人渐少,就见自东面来了一辆马车停在翡翠阁前,一锦袍文雅男子自车上走了下来。 这次七娘看的清楚,男子的确是周昱。 七娘面容一冷,起身出了茶楼,直直往翡翠阁走。 这个时候个翡翠阁比夜里安静的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大堂里饮酒听曲,七娘一进去,自带的气势便知上门找事的。 老鸨一脸倦意的走过来,呵呵笑道,“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扑鼻而来浓烈的脂粉味让七娘皱了皱眉,淡声道,“我找方才进门的那男子!” 老鸨在七娘身上一打量,以为是上门找自己男人的,懒懒咧嘴道,“我这里每天进出的男子不下百人,我又怎么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位?” 二楼凭栏站了几个女子,环肥燕瘦,金钗堆发,见有热闹,纷纷看过来,互相打趣,“画眉,是不是来找你那个相好的?” “呸,你那张乌鸦嘴,就不能念我点好!” “怕什么,是那些男人自己来的,又不是咱们逼的。” ……。 七娘面色不变,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鸨面前,淡声道,“放心,我并是不是闹事的,只是想见见方才进来那男子,老鸨只需要告诉我他进了哪个房间便好!” 老鸨看着那银子眼睛顿时一亮,拿了放进袖子里,却笑道,“可是,我的确不知道娘子要找的人是谁?” 见七娘要发怒,老鸨眼睛一转,立刻又道,“不然这样,娘子自己上楼去找找,若是找不到,也就怪不的别人了!” 七娘冷哼一声,抬步往楼上走。 一连推了几个房门,里面都是姑娘在睡觉,并无男子,隐隐约约不知道哪个房间里还传来女子娇嗔低喘的声音。 有的女子还以为是恩客又回来了,含糊的喊道,“真是冤家,折腾人家一夜还不够,怎的又回来了?” 七娘也忍不住有些尴尬,退出门来,站在那一脸凝重。 “没有吧!娘子是不是看错了,也许你家男人已经回去了,你还是回家看看吧!”老鸨扭着腰走上来,用手帕捂着嘴笑道。 七娘瞥她一眼,转身往三楼走去。 这一下老鸨有些慌了,快步跟上来,喊道,“三楼你可不能去,里面都是贵客,现在还休息呢,这要是打扰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七娘哪里管,上了楼,走到第一间房门前,推门就要进去。 “我的祖奶奶,这里面可是冯侍郎家的公子,您千万不能进去!”老鸨忙拦住七娘。 七娘凤眼一跳,气势凌厉,“既然怕了就赶紧告诉我那男子去哪了,否则老娘有的时间和你耗!” 老鸨见遇到了硬茬,皱了皱眉,颇为无奈, “那您跟我来吧!” 老鸨将七娘带进一间屋子,让下人倒了茶,笑道,“您先坐一会,喝杯清茶消消气,我这就去给你找人!” 说罢关门退了出去。 房间布置的干净清雅,七娘稍稍稳了稳心,等着老鸨去找人。 然而一盏茶喝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老鸨回来,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七娘冷笑一声,开门出去,一脚将木栏下的一张木几踢了下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木几砸在木梯上,又掉到一楼,摔的四分五六,周围响起一片惊吓的喊叫声。 老鸨忙跑上来,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砸了我们翡翠阁?” “再不把他找出来,我的确就要砸了你们翡翠阁!”七娘眉梢挑着,说不出的冷冽。 有不少客人闻声出来观看,指指点点,人围的越来越多。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总之今天见不到人,我决不罢休!” 老鸨皱了皱眉,嗤笑道,“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可能把客人给您交出来的,这样吧,您先回房再稍作一会,我去找我们掌柜的来和您解释!” “一盏茶的功夫,你们掌柜的不来,别怪我不客气!” 老鸨脸色凝重,让下人给七娘奉茶,思忖一瞬,快步往走廊深处走。 七娘耐着性子喝完了一盏茶,一拍桌子,刚要起身,就听门吱呀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芙蓉色妆花长裙,墨发如水,年近三十,却是素颜清丽,眸光柔和,温婉的眉梢带着几分精明,款步走进来,抬眉轻笑一声,“几年不见,七娘还是这样火爆的脾气!” 七娘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进来的女子,不可置信的道,“月、娘?” 月娘笑了笑,“七娘,坐吧!” “你是翡翠阁的掌柜?你怎么会在这里?”七娘仍旧是满脸的惊讶。 二白找了月娘将近三年,费尽了人力银子,月娘竟在上京,竟是这赫赫有名的翡翠阁掌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娘伸出素手为七娘倒了茶,水声淅沥,茶香袅袅,三年不见,她容颜如旧,却更添几分沉稳和精炼,“七娘如此聪慧,难道还不明白吗?” 七娘眸光一震,直直的盯着月娘,许多事在脑子了闪过,此时被一根隐藏的线串联起来,渐渐清明。 她面色仍旧有几分恍惚,声音带着几分干哑,“月娘根本未和周家公子私奔过,这三年、掌柜的也根本未找过你,月娘,一直在为掌柜的做事,对吗?” 月娘轻轻点头,“是!” 七娘恍然点头,眸子渐沉,她似乎已经明白,这些年二白为何这样贪财,她现在知道的只是一个翡翠阁,其他没看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二白养的不仅仅是一个潇湘馆! “你和掌柜的,瞒的我们好苦!”七娘声音淡下去,嗤笑出声。 “二白并不是有意要隐瞒,她只是怕牵连馆里的人!” 七娘眸子一闪,倏然抬头,“二白她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事她已经明白,很多事仍旧不懂,二白进京,到底是为了为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二白是为了蓝玉臣,为了开潇湘馆才到京都来,她似乎有更大的目的。 她和君烨、慕容世子结交,那个赵公子似乎也不是普通人。 二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月娘缓缓摇头,“七娘,有些话二白不交代,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二白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你们所看到的二白,就是真正的二白!” 七娘哂笑,月娘的意思她懂,只要她不管,不问,二白一直都只是潇湘馆的掌柜!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她还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为了周昱而来,如今月娘在这里,便什么也不用问了。 七娘起身告辞。 “七娘,请你相信二白!”月娘起身送她,淡声道了一句。 七娘眸子清冷,面色沉淡,转身往外走。 出门时,见明府的公子明文璟正上楼,脚步匆匆往三楼尽头的房间走,面上尽是急迫。 这两日明府的事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七娘自然也听说了一些,之前只是当笑话听,如今知道翡翠阁和二白的关系,一切自然又不一样了。 翡翠阁是二白的,那鸳鸯自然也是二白的人。 明硕、明文璟、明府……七娘隐隐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二白傍晚时方从外面回来,一进门果子便迎上来,皱着一张小脸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七娘要回香苏去!” 二白一怔,“回香苏?发生了何事?” 果子摇头,“不知道,七娘今日出去了一整日,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然后便交代我说照顾好小姐,她要回香苏,现在正收拾行李呢!” 二白皱了皱眉,快步往七娘的房间里走。 推门而入,果然就见七娘正整理衣服,其他的东西也都已经打点好装了箱子。 “七娘,你这是作何?”二白疾步进去,手按在七娘系包袱的手上。 七娘扭过头去,沉着脸,默然不语。 二白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波盈盈,低声道,“七娘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即便是杀人放火,你都会站在我身后,不会离开!” 七娘唇角勾起抹讽笑,“之前是这样,但是我现在明白掌柜的根本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还有何用?” “七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白问道。 七娘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她,“今日,我在翡翠过见过月娘了!” 二白眸子一睁,脸色白了几分,后退几步,靠在桌案上,咬唇不语。 “掌柜的是不是打算还要隐瞒下去?我跟着掌柜虽只有三年,却一直掏心掏肺的对你,可是,掌柜的可曾把我当成自己人?”七娘声音悲怆,一字一字沉重若窗外浓浓暮色,“我若不值得你信任,也不必呆在潇湘馆,此行去哪,掌柜的也无需过问了!” 说罢,七娘将包袱用力一系,气势决绝。 二白猛然上前一步,手按在包袱上,沉声道,“七娘,我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愿你牵扯其中,事情成败我尚无把握,不想你们跟着我一起涉险。” 七娘凤眸微红,仰头直直的看着他,“可是,我想知道,我愿意追随你身后,哪怕是有危险,我也心甘情愿!” 二白闭了闭眼睛,暮色渐深,昏暗笼罩下来,她神情模糊,半晌,才轻轻点头,“好,七娘,我全部都告诉你!” 起身坐在床边上,二白将七娘手中的包袱取过来,放在一边,抬眸轻淡笑道,“七娘,你知道我如今是跟着月娘姓,名字也是月娘将我捡回去时起的,我本名姓明,单名,一个鸾字!” 七娘眸子蓦然一震,脱口道,“明、鸾?” “对!”二白勾唇一笑,“我才是长公主的女儿,明鸾。” 七娘脸上满是震惊,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013 旧账 二白从七娘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果子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忙上前问道,“小姐,七娘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 果子顿时高兴起来,“我一猜七娘也会听小姐的!” 二白抿了抿唇,“进去帮七娘把打点好的箱子在收拾出来,晚上送些饭菜进去。” 她出来时,七娘还神色还有些恍惚,有些事她需要慢慢消化,估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是,我这就去!”果子欢快的道了一声,转身往七娘房里去了。 二白沿着长廊往回走,脚步渐渐慢下来,回身坐在木栏上,晃着双腿,面容还有些稚嫩,似乎仍旧是香苏城那个无忧无虑只会贪财的小掌柜。 月色黯淡,薄云如雾,遮了顶上星空,周围一切都处在朦胧的暗影之中。 二白倚着廊柱,轻轻闭上眼睛,极轻的道, “快结束了!” 夜里君烨审批完公文已将近亥时,亓炎端着茶进来,垂眸淡声问道,“公子今夜可还要去潇湘馆?” 君烨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刚要回话,就听门外安管家道, “公子,宫里来人了!” 君烨抬眸疑惑的看过来,宫里这个时候来人? 有急事? 一拂衣摆,他起身走了出去。 来的是一个公公,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缓步正往书房这边走来。 “皇上有旨” 小公公高声喊了一句,待抬头看到站在廊下的君烨,顿时声音一颤,随即谄笑补充道,“大司马站着接旨就好,不必跪了!” 说罢一甩拂尘,尖着嗓音高喊, “传皇上口谕,大司马日夜操劳,为国鞠躬尽瘁,特赏美酒十坛,另赏小、小、小、” 他声音一顿,有些尴尬的看向身后,声音低下去,“小太监一名!” “啊?” 安老管家先惊叫了一声,皇上赏了他们公子一个小太监? 难道他们公子断袖之癖,连皇上都惊动了! 旁边亓炎嘴角抽了抽,面瘫的似乎更厉害了。 灯影下,君烨面容清俊如斯,面上波澜不惊,只眸子里滑过一抹无奈,目光扫向宣口谕的公公身后,淡声道,“过来!” 那小太监低着头,藏在暗影之中,闻声顿时身子抖了抖,向前挪了两步,却仍旧垂首不敢看君烨。 “你们都下去!”君烨沉声吩咐道。 “是!” 几声应和,除了那小太监,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小太监顿时抬起头来,一身青色圆领窄袖袍衫,头带袱帽,下面却是一张面若春桃的俏脸,一双杏眸微闪,抬头嘻嘻笑道, “君烨哥哥!” 君烨俊脸冷淡,“芙洛,你越发胆大了,深夜偷溜出宫,冯太妃若是知道,定要罚你,马上回去!” “不要!”扮成小太监的芙公主上前一步,瘪着唇道,“宫里好没意思,皇帝哥哥不陪我玩,你和慕容遇也不进宫,我自己每天对着一群无趣宫女太监,快烦死了!” “那我去找皇上,给你选个驸马马上嫁出去!”君烨斜睨她一眼。 “我才不要出嫁,就算要嫁,我也要嫁给你!”芙洛转着眼珠道了一声,暗影下脸上微红。 君烨凤眸看着她,轻笑一声,“嫁我?估计你每天都要挨一顿打,还嫁吗?” 芙洛俏皮的吐了吐舌,歪歪的抱着廊柱,一双杏眸映着头上灯影,闪闪发亮,“君烨哥哥,我想鸾姐姐了,我都很多年没见她了,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你能不能带她进宫?” 先皇身体病弱,后宫的皇子公主极少,芙公主又生的可爱,自小便受宠,被骄纵的无法无天,却唯独怕明鸾。 之前明鸾在宫里时,芙公主刚刚五六岁,每天像是个小尾巴似的更在明鸾身后。 明鸾却嫌她碍手碍脚,又爱哭,不爱带着她玩,但两个人感情却一直很好。 君烨脸色沉了沉,淡淡点头,“我试试,若是侯府应允,我便带她进宫见你!” “真的太好了!” 芙洛开心的满眼生光,仰着头,掰着白嫩的手指算,“一年、两年、三年……都九年了” 她神情黯下去,失落的道,“君烨哥哥,我都九年没见过鸾姐姐了,她还认得我吗?” 君烨眸子漆黑如墨,一股别样的情绪涌上来,他目光渐渐柔和,“认得,她那时候虽然嫌你小,却也最疼你,一定还记得!” 芙洛重重点了点头,一脸天真,“那我要回去好好想想那日送她什么礼物才好,鸾姐姐要是还能住在宫里就好了,我也不会这么无聊了,皇帝哥哥也会高兴!” 君烨似想起什么,眉目间笼了一片凉薄,声音也淡下来,“天很晚了,快回宫吧!” 芙洛也知道在宫外不能久留,颓唐的嘟着嘴,“刚出来就又要回去。” 说罢抬头不舍的看着君烨,“那我走了,我生辰的时候,君烨哥哥一定要带鸾姐姐来啊,就算你送芙儿的十六岁生辰贺礼了!” “嗯,我尽量就是!”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招了方才的几个内侍来,交代了几句,送芙洛回去。 已经是深夜,怕二白此时已经睡了,君烨也未过去,直接回了寝房。 二白今日的确早早的便睡了,过了亥时,果子守在外间小花厅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见烛火已微,进房里看了看,见二白睡的熟,便轻声退出来,去隔壁睡觉。 不到子时,房内烛火燃尽,渐渐熄灭,天色阴沉,暗淡的月光也渐渐隐没,寂夜漆黑如墨。 轻微的一阵风声,暗影拂过阁楼的雕花轩窗,一道身影落在房内,暗红宽袍,身姿欣长,缓缓的向着床榻上走去。 掀开床帐,床上女子睡的正熟,她侧着身子,身体蜷在一起,净白的脸上长睫轻颤,似是做了什么梦,眉头轻轻皱起。 燕昭宇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宇,手指轻抚她细腻的脸颊,眸光极轻极柔。 “鸾儿” 未出口的一声低喃,在夜色中那样轻淡,一阵细微的风声便卷了去,化在薄薄雾气中,久久不散。 男人目光缱绻,缓缓俯身,在女子唇上一吻,并不深,只是轻轻的触碰她的柔软的唇瓣,然后吻在唇角上,不舍得离开,又不忍心将她惊醒,只这样停在那,闭上眼睛,心头一片安静。 将近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安静。 良久,窗外似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面向里侧,锦被滑落,圆润的肩膀顿时暴露在外。 燕昭宇胸口一片酥软,将锦被拉到她脖颈处,细致帮她盖好,又看了她一会,才起身,出了阁楼,不忘将窗子替她关好,才纵身飞掠进绵绵秋雨中。 雨丝如帘,那一抹暗红飞过,翩若惊鸿,若一抹烟云,掠红尘而去。 一场连绵的秋雨连接下了三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晨起薄雾轻烟环绕,氤氲在亭台楼阁之间,一片绵绵秋水寒意。 天微微亮,侯府后院里送菜的车已经卸完,刘叔赶着车往外走,突然四处一打量,车夫道,“小喜子,看到施兄弟了吗?” 小喜子刚刚十九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摇头晃脑的看了一番,怔道,“没注意,去拉尿了吧!” “那我们等他一会!”刘叔坐在车沿上,将外袍裹紧,倚着木框打起了盹。 送菜的差事本就起的早,这会子困意上来,两人背对背依偎着,不一会就传来了呼声。 施兴宗躲着人一路往内院走去,天刚亮,加上天气阴沉,周围一片水朦的模糊,早起的下人也只有寥寥几人,所以他很容易的便进了正院。 施兴宗藏在一处影壁后,猫着身子等待。 天渐渐亮起来,二夫人蒋氏似乎是起床了,伺候的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丫鬟嬷嬷进进出出,打水,焚香,洒扫,忙成一团。 又过了片刻,从厨房里送早饭的人一排排进来,手里端着各样点心汤品,一一摆在饭厅内。 一炷香后,又端着盘子有序的撤出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只是天阴的厚,不见一丝阳光,昏暗笼罩下来,周围一片潮湿暗沉。 由远及近,渐渐有声音传过来。 “夫人,您别总闷在房里,这雨停了,您出去走走吧!”似是一嬷嬷低声劝着什么。 半晌才传来蒋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文璟几日不曾回来了?” 那嬷嬷小心道,“已经有七八日未回来了,少爷他心情不好,回来更、”她语气一顿,继续劝道,“夫人便让少爷在外住一段时日,他想通了,自然便回来了。” “老爷呢?昨日还睡在书房里?” “是,老爷谁也不见,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快十多日了,每天进食甚少,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蒋氏怅然一笑,哽声道,“他有何颜面见我?” “老爷他、唉!”赵嬷嬷重重一叹,搀扶着蒋氏往园子里走,突然目光一扫,冷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藏在那里?” 施兴宗身子一颤,从山石后出来,紧紧低着头,讷声道,“小人是后厨送菜的,撒尿时迷了路,无意闯进来,还请夫人勿怪!” 赵嬷嬷冷眉一竖,“夫人面前不得口无遮拦,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立刻滚出去!” 施兴宗站在那却不动,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神情憔悴的蒋氏,低声道,“小人、有事想找夫人说。” “放肆!” 赵嬷嬷冷喝一声,“夫人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滚!” 施兴宗目光急闪,抬头看向蒋氏,“夫人,可还认得小人?” 蒋氏一直神情恍惚,此时闻声方回过头来正眼看说话的人,一瞬的错愕后,猛然睁大眼睛,头顶似被重重一击,刹那清醒,震惊的看着眼前人, “你、怎么是你?” 施兴宗再不见方才的怯懦,嘿嘿一笑,“夫人认出来便好!” 蒋氏直直的看着他,久远的记忆接踵而来,本以为早已经忘记的往事,此刻那样清晰的印在脑子里。 二十年不见,曾经的富家年轻贵公子鬓染寒霜,满面尘土,眼角尽是困苦留下的沧桑,目光浑浊,再不见曾经的风流,一丝贵公子的痕迹也不曾留下,然而,的确是他! 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施家长公子,施兴宗。 那时她娘身份低微,在蒋府中不受宠,她也是个蒋家无人在意的庶女,一早便许配给了施家。 他们蒋家是岭南名门望族,施兴宗虽然是个落魄的官宦子弟,但还有些家产,而且嫁过去是正妻,所以也算是高攀了施家。 她更是盼着早早嫁过去,不用再在蒋家受气。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明持伍,也许她真的就做了他的妻子。 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人,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蒋氏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几番变化,愣怔的看着他。 半晌才挥手对着赵嬷嬷颤声道,“你们、都下去!” “夫人?”赵嬷嬷惊疑的问道。 “都下去!”蒋氏突然嘶喊一声。 赵嬷嬷一怔,不敢再多言,忙带着几个下丫鬟退了出去。 待下人一走,施兴宗直起腰来,在楼阁朱廊之间四处打量,嬉笑叹道,“二十年不见,夫人如今好风光啊!” 蒋氏目光闪烁,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上京?” 施兴宗冷声一笑,“我来上京有几年了,只是比不上你,做了侯府的夫人,是贵人,而我,只是个送菜的下人,落魄至此,你说是不是可怜的很?” “这和本夫人有什么关系?”蒋氏抬高了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啧啧!”施兴宗摇头轻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啊!” 蒋氏豁然转身,面孔冷然,“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突然遇到了以前的旧人,叙叙旧而已,如果不是来侯府做事,小人还真忘了这侯府的二夫人可是我以前未过门的妻子呢!”施兴宗冷声一笑,“当年你攀上了侯府世子,便退亲将我踢了,这笔旧账是不是该好好清算清算?” 014 凤玉 “定亲礼都已经退给你们施家了,你还想要什么?” “那是以前,如今夫人都掌管整个侯府了,我们施家却败了,夫人是不是该念往日旧情,补偿我一些?” “休想!想来侯府讹银子,施宗兴,你信不信本夫人让人将你乱棍打出去!”蒋氏咬着牙,气势凛冽。 “呵!”施兴宗脸上无半分惧色,越发无赖,凑近她道,“二夫人好威风,别忘了你这夫人是怎么来的?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明持伍因眼疾住到了你们家,没几日,自南疆打仗回朝的长公主路过岭南,也住到了你们蒋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你那时还和我抱怨,蒋家人百般奉承长公主,你这个蒋家女儿连她身边的一个侍女都不如。那时长公主已经被赐婚给明持伍,等她走了以后,没几日你们蒋家便去我家退亲,你被明持伍带回了京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想必你我都清楚!” 蒋氏脸色大变,踉跄后退一步,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施兴宗越发逼近,“我听说明持伍娶你是因为你装扮成侍女每日伺候他,日久生情,可是我明明记得你那时日日偷跑出来和我幽会,伺候他的人到底是谁?” “闭嘴,你闭嘴!”蒋氏越发慌乱,头上金钗一阵乱晃,冷光闪烁。 “还有,你的身子可是小人破的,听说你还有个儿子,是早产而生,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施兴宗瞥着嘴,笑的阴森。 蒋氏脸色惨白,目露惶恐,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渗着冷森的锋芒,恨不得上前将他剐下一层肉来。 快二十年了! 一切都相安无事,为什么他突然会出现? 为什么还要将那些事重新提起? 她憎恨的看着施兴宗,又觉得他那样可怖,似讨债的恶鬼! “你想要多少?”片刻后,她急喘的呼吸稳下来,冷声问道。 “不多!”施兴宗尖瘦的脸上露出得逞贪婪的笑,“一千两,对夫人来说,不难吧?” “本夫人给你五千两,你立刻离开上京,永远不要回来!” 施兴宗脸色立刻沉下来,一把抓着蒋氏的手,阴狠道,“不要跟我谈条件,你现在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谁也别想要挟我!” 蒋氏惶惶后退,“你放开我!” “不过夫人的好意我不能拂了,既然夫人说是五千两,那就一文都不能少,我在这等着,夫人去取吧!” 蒋氏靠在假山上,甩手睁开他的束缚,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将近午时,睡在运菜车上的刘叔才醒,猛的一个激灵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后门就睡着了。 他一起身,本倚在他身上的喜字咕咚一声躺在马车上,头磕在车板上,一阵剧痛,立刻也醒了盹,坐起身来,目光还有些惺忪。 刘叔跳下马车,疑惑的四处打量,“施兄弟呢?还没回来?” 正说着,就见施兴宗自厨房后的石路走出来,远远的看到刘叔便小跑过来,连连谦声道,“本来想去撒个尿,结果睡着了!” 刘叔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撒个尿也能睡着,没扎茅坑里去吧!” 旁边喜子赶着马车掉头,呵呵直笑。 “对不住二位了,久等了,今天我请客,随便喝,地方随便选!”施兴宗满脸红光,坐在马车上,往院外走。 “随便选?这话说的太大了点,临江阁,你敢请吗?”刘叔不屑的道。 “临江阁就临江阁,现在就去!”施兴宗毫不犹豫的道。 “真去?”刘叔惊疑的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我诳谁也不能诳您啊!” 喜子惊愕的道,“就是那个吃顿饭就要几百两银子的临江阁?” “你这是做梦梦到捡银子了?”刘叔打趣道。 “捡了,好几千两呢!” 施兴宗夸张的笑了几声,在刘叔啐声中,驾着车,果真往临江阁而去。 天阴的越发的厚了,乌云滚滚,笼罩在静安侯府的上空,一片风雨欲来的死寂。 午后,又开始下雨,明鸾正在房里练字,听着外面的雨声,烦闷道,“这雨怎下的没完没了?” 韵儿走过来,站在一旁替她墨墨,问道,“下个月初八便是芙公主的生辰了,小姐打算送什么贺礼给公主?” 明鸾稍稍抬眉,“明府不是不让我进宫,那我还送什么贺礼?” “据说这次芙公主邀请了不少名门世家的小姐进宫,明硕郡主也在邀请之列,奴婢听正院的春英说,大司马派人送了请帖来,邀请小姐一起进宫呢!” 明鸾执笔的手一顿,硕大个墨点滴在宣纸上,她抬头看向韵儿,“你何时听说的?” “就是晌午!” 明鸾眸光一荡,低声道,“他真的要带我一起进宫?” “春英说的似亲眼见了似的,必不会有假了!”韵儿继续道,“老爷这段日子一直呆在书房里,府中朝中之事一律不管,夫人最近似也病了,躺在床上无暇多顾,又加上是大司马的邀请,小姐这次说不定可以入宫给芙公主贺寿呢!” 明鸾暗暗点头,忙道,“我上次买的那些首饰可还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取!” 韵儿转身自梳妆台上取了首饰盒来,打开,将前几日上街买的首饰一一拿出来,摆在明鸾面前。 明鸾拿起两个来看了看,颓唐的摔在桌子上,“这样的首饰怎么戴进宫去?” 平日里戴一下也就算了,可那日宫中贵女无数,她又和君烨一起入宫,怎么能太寒酸? “小姐!”韵儿小心看了看窗外,凑到明鸾耳下,压低声音道,“长公主那里不是有一块玉佩,不如拿去当了。” 明鸾顿时摇头,“不可,夫人说那块玉佩非常重要,不许随意拿出来。” “小姐先去当了急用,以后有了银子再换回来也就是了,反正这么多年了,那块玉佩放在那里从来无人问过。”韵儿转着眼珠给她出主意。 “再说,给芙公主准备贺礼也需要银子啊!” 明鸾渐渐心动,仍旧咬唇有些踌躇,目光落在那些低廉粗糙的银钗上,半晌,轻轻点头, “好,你去吧,不要让人看到!” “是!” 两人起身走到长公主的房间里,靠墙的绒毯上女人仍旧睡着,这些年,不许出屋,她一日中,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多半是在睡觉。 扑面而来的腐臭让明鸾眉头微微一皱,她看着女人长发下酣睡的面孔,目光厌恶,低低道,“如果她真是长公主该多好,那明府怎敢如此对待我们?” 一个公主,竟然需要用当玉佩才能换几件像样的首饰,何等的可笑? 韵儿小心的道,“小姐不要多想了,先入宫再说,且忍忍,等大司马将您娶过去便好了!” 天气阴着,屋子里更加暗沉,明鸾脸色也如天气般阴郁,淡淡点了点头,走到靠床的桌案前,打开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绒锻锦盒。 将盒子取出来,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掌心大小的圆形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翔凤,雕工极其精湛,放在手心里,盈光流转,那凤羽鲜活,似马上变要从掌中扶摇直上。 即便幽暗的光线下,仍旧无法掩其风华。 唯独,这玉佩不圆,残缺了一角,那凤也没有凤头。 看上去又不像是摔的,并没有摔过的痕迹,仿似浑然天成,这玉雕刻时便是如此。 “韵儿,你说这玉佩真的值钱吗?”明鸾看着残缺的那一角不确定的问道。 “应该值钱吧,夫人给您时那样郑重的交代不许丢了,应该不是普通的玉佩。” “那你拿去吧!” 明鸾将玉放进盒子了,塞到韵儿怀中。 韵儿小心放好,“是,奴婢这便出门。” “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明鸾不放心的交代。 “小姐放心!” 韵儿拢着袖子,快速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韵儿站在当铺柜台前,看了看四周,催促道,“您到底看好了没有,到底能当多少钱,您要是不收,我就拿别的地方去!”当铺二掌柜眉头皱着,小心拿着手里的玉仔细端详,半晌才摇头, “这不像是玉,但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这样,我这去给姑娘喊我们大掌柜的来,他见多识广,定能给姑娘一个公道的价钱。” “那你快去!”韵儿本就心慌,见他这样一说更加着急。 “姑娘稍等!” 二掌柜进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身后一五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身黑缎锦袍,目露精光,客气笑道,“听说姑娘有一块玉要当,可否让我看看?” “你快一点,我要急着回去!” 韵儿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 大掌柜打开,顿时眯了眯眼睛,笑道,“姑娘请跟我到里间去谈!” 韵儿见他如此郑重,必是因为这玉不是凡品,起身跟了上去。 当铺后面就是一小厅,简单的摆着红木雕花木椅,旁边一屏风将前铺遮挡,隐蔽而雅致。 大掌柜将那玉放在手心再次端详,半晌,才在韵儿焦急的目光下小心放下,淡声问道,“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韵儿一怔,道,“这你不必问,你只需告诉我这玉能当多少银子?” 大掌柜轻笑一声,淡淡抿茶润了润口,才道,“你这不是玉,非金非石,具体是什么老朽也未见过,说不好,只听人说过水泽深处有一种鲮鱼,百年可化作人形,千年后体内结丹,玲珑剔透,形似脂玉,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只是,老朽也不曾见过,不能断定你这是不是那丹石?” 韵儿对这玉的来历并不感兴趣,只问道,“那这个能值多少银子?” 大掌柜思忖一瞬,“姑娘若真心想当的话,老朽可以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韵儿默念了一遍,五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不少了,可是她见这掌柜说的这样神秘,还以为更值钱。 “能不能再多些?”五百两买几个像样的首饰可以,但芙公主的贺礼呢? 大掌柜长目精明,不急不慢的端着茶浅饮,叹声道,“你这东西雕刻精致,本是个稀物,可惜这凤少了头,如没了玉魂,便折了大半的价钱下去,而且,你这东西还没火烧过。” “被火烧过?”韵儿拿起来在手中仔细打量,摇头道,“看不出来啊,再说你不是说着玉不怕火吗?” “正因为不怕火炼,你才看不出痕迹,但老朽阅物无数,定不会看错的。”他声音一顿,放下茶盏,“这样,我再给姑娘多加一百两银子,姑娘若舍得便当,不舍得就去别处问问吧。” 韵儿咬唇想了想,抬头道,“行,我当了,六百两银子,我现在就拿走。” “自然,请姑娘和我去前铺写字据!” 两人又回到前铺,二掌柜的写好字据让韵儿按手印。 韵儿迟疑了一下,不放心的交代道,“我家小姐急用银子,才将这玉当了,但日后还是要赎回来的,你们可千万放好了!” “姑娘放心就是,字据上写的清楚,只要姑娘在约定的时日内来便可,我们自然会保管妥当” “嗯!” 韵儿点了点头,按了手印,将玉递过去,取了兑换好的金银,小心揣进衣袋里,出了当铺的门,四下看了看,疾步往回走。 对面绸缎铺里,二白正带着果子出门。 果子突然拉着她的袖子道,“小姐,你看,那不是明鸾公主的丫鬟?” 二白正欲上马车,闻言一顿,转头看来,果然是韵儿,从当铺里出来,神色紧张,一路往东走。 看了看对面的当铺,二白眼睛咕噜一转,绕过马车往对面而去。 “小姐,您要当东西?”小伙计跑过来,殷勤问道。 “对,有东西要当,叫你们大掌柜的出来!”二白坐在椅子上,直接道。 小伙计见二白长相穿着皆不俗,忙笑道,“是、是,您稍等!” 很快二掌柜的便从后厅里过来,将二白上下一番打量,问道,“可是小姐找我?” “刚才有个姑娘来这里当东西,她当了何物?可否让我看看?”二白客气的问道。 “原来小姐不是来当东西的!”二掌柜的淡笑一声,“不好意思,主顾的当品,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 二白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一双桃花眸清澈无害,“只看一眼,劳烦掌柜的通融。” 二掌柜的眼睛眯了眯,看着桌子上的银锭,取了放进袖子里,立刻笑道,“那便看一眼也无妨。” 说罢,转身吩咐伙计去后面取方才那玉佩。 015 生辰宴 当品刚刚入帐,还未入库,小伙计很快取了来,递到二白手上。 二白缓缓将那锦盒打开,手心顿时不可查的微微一颤,她眸光顿时变的幽深,脸色透白,半晌,才将锦盒盖上,轻轻放在桌子上,抬眸时,唇角已噙着浅笑, “那姑娘多少钱当给你们,我出双倍的价钱,你将它卖给我吧!” 二掌柜的一怔,明显的心动,却笑道,“这不符合规矩,我们和主顾是签了字据的,不到日子,这玉仍旧是主顾的,只是在我们这暂存而已,怎能转卖给小姐?” 二白垂着眸,淡淡问道,“果真不卖吗?” “不卖!” 一旁的果子眸子一转,冷笑道,“你可知方才来当玉的那人是我们小姐的丫鬟,偷了我们小姐的玉来当,我们小姐很喜欢这玉,你们若卖,还能多得些银子,若是不卖,我们便告到公堂上去,告你们个串通之罪,你们一文都得不着!” 二白突然感觉欣慰,跟了她八年,这丫头总算有些长进了! 二掌柜在这当铺里做了十年掌柜,见过世面,自然不会被果子的一番话吓的屁滚尿流,但也有些犹疑,脸色缓下来,笑道,“这事和我们的确无半分关系,我们不是衙门,不可能每一个主顾来都要去查查当品的来历,这样吧、” 他语音一顿,思忖道,“这玉是我们大掌柜收的,请小姐跟我来,能不能卖,让我们大掌柜的和您解释。” “好!” 二白起身跟着他往后堂走。 在小厅里坐下,二掌柜让下人奉茶上来,“小姐,稍等,我这便去找我们大掌柜。” 二白茶喝了半盏,见一四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一身儒雅的锻锦长袍,身材中等,一双长目敛着精光,看到二白时微一打量,直接笑道,“小姐,是来买玉的?” 二白也不拐弯抹角,点头,“是!” “这玉,保当时日未到,我们不能卖给小姐,就算告到府衙去,我们有字据在,也不理亏。小姐若是真被偷了玉,只能去找自己的丫鬟。”男子说的不紧不慢,淡定无波。 显然,方才二掌柜进去将果子威胁他们的话也全部都说了。 二白敛了敛眉,也不急恼,只问道,“周昱公子,此时可在店里?” 很平淡的一句文化,那看似泰山崩定面不改色的大掌柜却顿时一惊,再次仔细打量二白,“小姐、认识我么东家?” 二白抿茶,只道,“让他出来一见,大掌柜的便清楚了!” 无人知道这当铺真正的东家是周昱,大掌柜的见二白直接说出周昱的名字,自知她不是一般客人,忙道,“周公子恰好就在店内,小姐稍等,我这便却给您喊。” “有劳!”周昱过来时便已经猜到要见他的人是二白,所以看到在那喝茶的女子也未太过惊讶,只上前恭敬问安,“小姐!” 这一声小姐将大掌柜的直直喊愣了,任他饱经世故,也无法猜想这女子是谁? 二白扬眉,“周公子不必这样客气,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喊你一声爹爹?” 周昱清雅英俊的面上缓缓一笑,“二白执意若喊,也无不可。” 一旁的大掌柜更是错愕,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二白抿唇一乐,“周爹爹好!” 周昱不料她真的会这样喊,一口茶呛进嗓子里,顿时掩唇低咳起来,咳的一张俊脸通红。 二白笑的越发玩味,说起来两人的关系似乎还真无法说的清楚,月娘是她娘,周昱娶了月娘,但这几年,两人又的确为她做事。 二白亲自给他蓄满了茶水,挑眉笑道,“这几年辛苦了,二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如今在京城里的势力刚刚稳固,之前月娘和周昱四处奔波行走,还担了私奔的名声,的确付出很多。 “小姐客气了,我和月娘二人自愿为小姐效劳,无需言苦!” 他背井离乡,奔波流离,一开始只是为了月娘,后来知道二白的身世,见识了她种种决断,如今已是心甘情愿听她差遣。 站在一旁的大掌柜听到此处如何还不明白,只是越发惊疑,周昱的才华和学识都是他一直敬佩的,眼前的女子虽然气质稳重,但看上去不过是及笄之年,竟然是周昱的主子,是这当铺的幕后东家,如何让他不惊。 看着少女的目光也越发恭谨,忙让人将那玉拿了来,双手奉到二白面前。 二白紧紧握着那锦盒,对着大掌柜笑道,“放心吧,当玉的人不会来取,更不敢上门闹事,这玉她当了多少钱,我现在便按刚才说的双倍给你!” “老朽惶恐,如何敢要小姐的银子?小姐尽管拿去便是!”大掌柜垂首道了一声,恭敬也不谄媚。 二白暗暗点头,拿了锦盒起身,“那我先走了!” “我送小姐出门!”周昱温和轻笑。 “不必了,告诉我娘,有空我去看她!”二白弯眉浅笑,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灵动的少女。 “好,月娘念叨了你几日了”提起月娘,周昱满目温柔。 二白笑了笑,自当铺里出来。 果子这个时候还没回过神来,一脸的迷茫,“小姐,那是周公子,他不是和月娘私奔了吗?” 不对,小姐和他方才一直在说月娘,似乎对月娘的情况很了解,那这几年,小姐找的人是谁? 果子越想越懵,皱眉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白拍了一下她的头,“笨蛋,看不出来吗?月娘和周公子私奔到上京了,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为什么周公子也叫你小姐?还说为小姐效劳,什么意思啊?” “他替我照顾了月娘啊!”二白漫不经心的道。 “哦!”果子应了声,却仍旧觉得脑子里一团乱,怕二白说她笨,也不敢在问。 上了还停在绸缎庄外的马车,果子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赵公子说他妹妹过几日过生辰,邀请小姐赴宴,小姐准备送什么寿礼,就是这玉佩吗?” 二白将锦盒放在手中细细摸索,目光悠远,半晌才轻声道,“不,这是送给明鸾公主的贺礼!” “啊?明鸾公主也要过生辰了吗?”果子惊讶的问道。 二白却未在回话,转头看向车外熙攘的人群,嘴角轻轻牵起。 初八那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手臂碰在男人身上,她怔然转头,看着侧身支臂的男人一愣,“你怎么还没走?” 平日里,他要去上朝,天不亮便回去了。 君烨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低头在她手心上吻了吻,丹凤眸挑着,温淡问道,“你今日要进宫为芙洛祝寿?” 刚睡醒的少女面上带着慵懒,往他怀里靠了靠,半眯着眼睛点头,含糊道,“皇上前几日便告诉我了。” 男人眸底泛着丝丝冷意,声音依旧温淡,“他来见过你?” “疼!”二白皱眉嘟囔了一声,将手抽回来,头埋在软枕中闷声道,“没有,皇上派了邱公公来的。” “不许去!”君烨眉宇间覆着一层不悦,低头细吻她的眉眼。 二白被他吻的发痒,向后躲了躲,抬头闷声问道,“为什么?” 君烨眼神晦暗,直直看着她低沉道,“我不喜欢你进宫!” 男人身上松松散散的穿着蜀锦暗纹中衣,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紧致的肌肤,精雕细琢的锁骨间隐隐还可见红痕点点,若绯桃浸润了玉色,性感魅惑至极。 二白长睫下眼珠咕噜一转,顿时不快的嘟囔道,“不要,听说今日明鸾公主也进宫,你二人一见,若干柴烈火,我不在一旁看着怎行?” 君烨眉头轻蹙,“什么胡乱的比喻?” 随即低笑一声,“二白不信任我?” 二白斜睨着他,“上次在船上,当着我的面便搂搂抱抱,郎情妾意,要我如何相信?” 男人面色顿时一黑,揽上女子的纤腰,低斥道,“不许胡说!我和明鸾不过有些旧时的交情罢了,二白若不喜,我以后避嫌便是!” 二白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嬉笑道,“原来你小时候便看上人家了,好不知羞!说来听听,你是如何动心的?” 君烨清俊的长指缠绕她垂在肩上的墨发,目光悠远,沉思道,“那时的明鸾还小,我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说不上是心动,只是那个时候的明鸾的确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所以到现在,君大公子仍旧放不下!”二白挑眉轻笑,抬手抚上他的胸口,“这里装的是谁呢?我锦二白还是明鸾公主?” 君烨按住她的手,黑眸深沉,缓缓俯身吻在她光裸白皙的背上,细碎的吻往上,含住她耳珠,低低道,“自然是锦二白,不只是心头,便是身体里,也装的是你。” 二白身体一颤,异样的酥麻涌上来,她顿时无力的伏下身去,“君烨,天亮了!” “嗯,正好可看的清楚!” 男人声音暗哑,覆在她身上,手锦被下探去。 二白一把抓住他的手,喘息道,“那进宫的事?” 君烨伸手抱着她坐起来,自后背抱着她亲吻,墨发相缠,遮住紧紧相拥的身体, “好,许你进宫,但一步不许离开本尊!” 二白向后仰了仰,再无法思考,缓缓闭上眼睛。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二白累的不愿睁眼,听到外室门一响,似果子走了进来。 她脸上一红,忙将锦被盖在身上。 果子却没进内室,君烨似将她拦了下来,“交给我吧!” 果子福身退下,随即,君烨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看着趴在软枕上眨着眼睛慵懒娇媚的模样,男人胸口顿时一软,走过来,目光柔和宠溺, “累吗?还要不要睡?” 二白懒懒摇头,“你怎么还在这?要留下吃晚饭吗?” 君烨抱着她起身,将肚兜中衣一一给她细致的穿上,“时辰差不多了,起来洗漱,等下我带着你一起入宫!” 二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轻点了点头。 进宫的时候,夕阳已经铺了半边天,巍峨雄伟的宫殿沐浴在鎏金霞色中,越发壮阔秀丽。 马车进了宫门,一路向着玉明殿而去。 宫内皇室人丁稀少,玄宁帝和芙公主感情极好,这又是芙公主及笄后的第一个生辰,因此办的极为隆重。 整个皇宫内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廊下花间红灯高悬,一盏盏亮起,蜿蜒如龙飞凤舞,将秋末萧瑟之景冲淡,一派奢华流泻。 芙公主的生辰宴办在玉明殿中,玄宁帝依她的意思,并未邀请朝中大臣家眷,只邀请了名门望族中一些未出阁的贵女。 这些小姐和芙公主年纪相仿,自然相处的也更融洽些。 而玄宁帝又特意将一些未娶妻的氏族子弟招入宫内,其意不言而喻。 进了玉明殿,一阵阵香风和着殿内燃烧的龙诞香顿时扑面而来。 正殿极为宏伟壮丽,琉璃金瓦,飞檐斗拱,水榭之间曲廊环绕,地铺白玉,廊嵌明珠,珠帘罗帐,踏步而上,清风霞色拂面,若步步生莲。 两侧各有偏殿,以廊柱珠帘为阁,中间乐师琴姬偏坐,丝竹声声,鼓乐悠扬。 正殿极为宽绰,却只放了寥寥几张桌案,而其他女子皆在偏殿中入座,挤的满满当当,隔着通顶的雕龙廊柱和垂地的珠帘,只见偏殿内人头攒涌,一片莺声燕语。 此时玄宁帝和芙公主皆未入殿,晚宴未正式开始,那些女子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甚欢。 君烨身姿挺拔,俊颜矜冷,一入殿,整个大殿和偏殿都顿时静了静,随即有窃窃私语声传过来。 “是大司马君公子来了!” “他身边的女子是谁?难道是明鸾公主?” “不是,方才入殿小太监请安时并未听到他喊明鸾公主。” 其中有几个女子曾经被明硕邀请游船时见过二白,顿时凑上来,兴奋的道,“我见过她,她叫锦二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厉害了!” 然后旁边立刻响起一片唏嘘声, “难道君公子不喜欢明鸾公主了?” “嘘!别说了!” 016 明鸾中毒 内侍上前将君烨带进正殿内,慕容遇到的早已经起身迎过来,欢喜喊道,“君少,二白!” 此时殿中还坐了君澈,永安王府世子赵嵘,裴相之女裴文心等人。 纷纷起身向君烨问安,除了君澈,其他人均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二白。 内侍带着君烨在左侧上首入座。 二白在他旁边刚一坐下,慕容遇紧跟着坐在二白身侧,侧身笑道,“二白,你没进过宫,趁此时皇上和芙洛那丫头没来,我领你出去转转,皇宫里还是有几处景致不错的。” “好啊!”二白本就不愿在这坐这,慕容遇的提议甚合心意,顿时起身就要跟着他走。 屁股还没离开锦丝软垫,手臂猛然被按住,君烨长眸清冷,浅浅瞟过来, “忘了我说的话?” 二白咬了咬唇,表情虽然看上去还有几分不情愿,却乖巧的又坐稳了。 慕容遇一皱眉,刚要去拉她衣袖,就见君烨抬眸冷冷看着他,“你若再带着她疯,本尊有的是办法让安国公禁你一个月的足!” 慕容遇手臂顿时缩了回去,无奈的对二白耸了耸肩,只好也坐稳了耐心等待。 某人的占有欲,如今是越发的强了! 君澈离君烨远远的坐着,一个人无聊的喝酒,时不时对偏殿中的女子抛个媚眼,偶尔按耐不住偷瞄二白一眼,似是惧怕君烨,又立刻扭过头去。 此时明府内,明硕坐在马车上,等了一炷香便已经不耐烦, “马上去看看明鸾怎么还没来?她今日到底还要不要去?” 明持伍这几日精神恍惚,无心管后院之事,蒋氏本不愿让明鸾入宫,只是君烨邀请又不好直接拒绝,加上明硕来求她,一定要明鸾和她一起去赴宴,便勉强允了。 明硕自有她的打算,那日在船上她看的出君烨对明鸾还是在意的,所以即便不能将二白怎样,也要带着明鸾出现在君烨面前,她就是要恶心锦二白。 “奴婢马上去看看!”雀儿垂头应了声,忙往寒院里走。 寒院中,明鸾已经梳妆好,看着铜镜中金丝步摇垂在额间,将她本秀美的面容衬的越发贵气。 “小姐,咱们快走吧,明硕郡主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了,等下该着急了!”韵儿跑进来,焦急的催促道。 铜镜中映着少女的脸庞上紧紧蹙眉,“君烨不是说来带我一起入宫,他还未来,我怎能和明硕先走。” “都这个时辰了,晚宴要开始了,君公子大概不会来了!”韵儿取了披风围在她身上,“小姐还是先和明硕郡主一起走吧,您再等下去,明硕郡主也要走了。” “你再去看看,君烨是不是已经来了?”明鸾不甘心的道。 “没有,奴婢往前院已经跑了几次了,没有君公子的马车。再说,君公子只说邀请小姐入宫给芙公主过寿,也说和小姐一起入宫啊!” 明鸾仍旧踌躇不定,就见秦嬷嬷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慌急道,“小姐还想什么呢?雀儿那丫头又来催了,你再不出门,明硕郡主可真就要生气了!” “小姐,我们快走吧,郡主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惹急了她,不定怎样折辱小姐呢!”韵儿也跟着劝说。 明鸾仍旧不情愿,却不得不起身,“去回雀儿,我这便和她走。” 说罢转身吩咐韵儿,“将我给芙公主的贺礼带着!” “小姐放心,已经放好了!” 两人一出门,见雀儿正要急匆匆闯进来,一见明鸾顿时冷哼一声,“奴婢还以为再来请几次才能请的动公主大驾呢!” 明鸾垂首道,“有事耽搁了一会,让郡主久等了!” 雀儿愤愤往外走,“还是你自己去跟郡主解释吧!” 上了马车,还没坐稳,明硕猛的将一杯茶摔了过来,怒道, “是不是还要本郡主亲自去请你?” 那茶盏中热茶溅出来,一半撒在明鸾脚上,地上铺着厚密的绒毯,那茶盏未碎,只滚了滚停在她脚下。 明鸾低着头,一动未动,只俯身将茶盏捡起来,拭干净了放在楠木小几上,垂头淡声道, “方才母亲突然头疼,我替她揉了一会耽搁了。” 明硕冷哼一声,见她低眉隐忍的样子,气消了几分,落在明鸾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怔,只见她一身翡翠色娟纱金丝绣花宫装,精致的繁花刺绣,素淡的裙摆,水袖如云,外罩月白色嵌丝织锦披风,将她温婉柔美的气质衬的越发清美出尘。 明硕细眼一眯,看着她头上的金钗步摇,淡淡笑道,“这步摇到十分精致!” 明鸾忙道,“是夫人前几日赏的,一直未曾戴过,今日既和郡主一起入宫,自不能太寒酸丢了明府的颜面,才取出来戴了!” 明硕嗤笑一声,“紧张什么?你打扮的自是越美越好,最好将那个锦二白比下去!” 明鸾垂着眸,目光闪了闪,没再回话。 马车里安静下来,车轮滚滚和街上喧嚣的声音传进来,越发显的气氛清寂。 进了宫,内侍带着明鸾两人往正殿而去,方一进去,立刻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明鸾公主来了!” “是明鸾公主吗?” “方才听小太监请安,喊的就是明鸾公主!” ……。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明鸾有过许多传奇的事,加上后来被幽禁明府,越发隐秘,自然引的众人好奇。 君烨面色波澜不惊,长指慢条斯理的剥着贡桔。 二白歪着身子,伸腿踢了踢慕容遇,扬眉笑道,“你的公主来了!” 慕容遇俊脸微红,瞪了二白一眼,却起身柔声道,“鸾儿,你来了!” 算起来,明鸾差不多九年不曾入宫了,此时再一起坐在这里,慕容遇突然生了几分复杂的心绪。 明鸾眸光在剥桔子的男人身上滑过,闪过一抹失望,看着慕容遇轻柔回应, “阿遇!” 内侍带着明鸾在右侧入座,正好在君烨的对面。 跪坐在蒲团上,只觉腿上突然微微针刺的一痛,随即消失,明鸾也未在意,坐的越发端庄。 君烨抬头看向对面,微微颔首。 明鸾脸上飞红,一双水眸盈盈的看着他,眉目间尽是无法言说的情愫,方要启口,却见那人已经转过眸去,将手里剥的干净的贡桔放在他身侧的女子手中。贡桔被剥的极为干净,上面的丝络都被择了去,果肉水嫩,玲珑剔透。 二白将橘子在手中把玩,一手托腮,无聊的道,“皇上和芙公主怎的还不来?” 慕容遇冷笑一声,“芙洛那丫头估计又在使什么性子呢?哼,本世子还真期待到底是哪个倒霉鬼将来娶了她!” 二白瞥眼过来,笑的玩味,“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倒霉鬼呢?” 慕容遇浑身一抖,“二白,你能不能不要开这种吓人的玩笑?” 二白耸了耸肩,咬了一口橘瓣,顿时被甜的蛰了舌头,无瑕跟他闹,专心吃起橘子来。 外面天色渐暗,大殿内灯火通明,灯火一映,越发的富丽堂皇。 慕容遇见二白的橘子香甜,伸手去抢,也要分一半。 二白躲了躲,嬉笑道,“这是我的,你想吃让君烨再给你剥,说不定他还会亲手喂到你嘴里。” 她话音一落,身侧的男人脸色顿时一黑。 慕容遇想到那情景更是一阵恶寒,“本世子不吃了还不行!” 两人正嬉闹着,就听对面一阵喧哗,二白抬眼看去,只见明鸾手抚着头,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低吟了一声,伏在桌案上。 她唇齿发青,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像是装的。 “公主,你怎么了?”韵儿一喊,身后侍立的几个宫女都围了上来。 明鸾伏在桌案上,脸色惨白,无力的道,“我突然头痛,痛的厉害!” 慕容遇已经快步走过去,紧张的问道,“鸾儿,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头痛?” 明鸾咬着唇,只皱眉摇头。 其他人见突生变故,也都望了过来,明硕以为明鸾故意要引君烨注意,嘴角得意一扯,冷冷扫向二白这边。 君烨蹙了蹙眉,却未起身,只淡声道,“阿遇,带公主去后殿暖阁,马上招太医来!” 明鸾闻言身子一颤,唇咬的越发紧,几乎沁出血来。 慕容遇闻言立刻将明鸾打横抱起,疾步往后殿走。 随即,君烨又命亓炎将明鸾桌案上的杯盏都拿去。 二白挑眉道,“你怀疑有人给明鸾公主下毒?” 君烨缓缓摇头,明鸾九年未进宫,谁会想害她? 难道是燕昭宇的那些妃子? 明鸾公主突然病倒,本喧哗的大殿中立刻安静下来,君澈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瞄,而其他人则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皇上和芙公主还未来怎的就出事了? 气氛正紧绷间,明鸾的丫鬟韵儿突然急匆匆跑过来,跪在君烨面前,“君公子,我们公主疼的厉害,似乎快不行了,公主要见您,有话对您说!” 大殿内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众人哗然。 不行了? 难道明鸾公主要死了不成? “不许危言耸听!”君烨立刻沉脸冷嗤一声,“阿遇呢?” 韵儿脸色青白,颤声道,“世子、世子说下人走的太慢,他亲自去请太医了!” 说罢她低低伏下去,哭泣道,“求大司马去看看我们公主吧!” 君烨脸色阴沉,起身道,“来人!” 立刻有内侍上前,“大司马有何吩咐?” “去禀告皇上!” “是、奴才马上就去!” 小太监急急转身出了大殿,君烨转头看向二白,声音微微缓和,“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二白点头,“好!” 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明鸾怎么会突然重病,难道真的是中了毒? 谁会给她下毒? 或者给自己下毒。 抬头见君烨已经快步进了后殿,二白一双桃花眸转了转,也起身,迅速的出了玉明殿,往后宫而去。 皇宫里,她最熟悉不过,远远的便看到了芙洛的芙蓉宫,宫人正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她靠近时,燕昭宇正站在门下,一身黑色锦袍,身姿欣长,隐在暗影下,那双浅眯的桃花眸里一片阴郁,扫向跪在他身前的那个小太监时,凉薄的冷光让她有些陌生。 还有心疼。 这九年,燕昭宇处在危机四伏的后宫和尔虞我诈的前朝中间,必然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习惯了冷漠和防备,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二白走过去,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冷声喝道,“什么人?” 燕昭宇抬眸看过来,目中冷峭立刻融化,若秋水轻柔潋滟,大步走过来,莞尔一笑, “你来了!” 二白点了点头,道,“明鸾好像是中毒了,你可已经知道?” “嗯,刚刚宫人来禀告过了!”燕昭宇面上波澜不惊,拉着她的手往宫门里走。 二白挣开他的手,灯影下,清眸一转,抬头问道,“是你做的?” 燕昭宇眸子一闪,轻声道,“是,不会有大碍,最多半个时辰,药效便过了!” 说罢他去牵二白的手,柔柔低笑,“我带你去见芙儿。” 二白躲开他的手,垂眸,淡然不语。 她身姿站的笔直,肩膀瘦削,紧抿的粉唇看上去倔强而不快。 燕昭宇顿时慌了起来,伸臂将她揽在怀里,“你不高兴了?是我不好,我承认我是想将君烨支开,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别生气,好不好?” 他衣服上的金线细细的在少女脸上摩挲,微微的痒,声音带着几分惶恐,让二白突然胸口一窒。 仅仅是将君烨支开吗? “昭宇哥哥错了,以后有任何事都经过鸾儿同意后再做,好不好?别不说话。” 男人不安到几乎卑微的声音让二白突然心中酸涩无比,深吸了口气,二白从他怀里起身,展颜笑道,“不是要带我去见芙洛吗?走吧!” “好!”燕昭宇长眸中染了一层轻雾,若三月江南烟雨般温柔缱绻,拉着二白的手往芙蓉宫里走。 还未进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芙洛怒气冲冲的声音,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说了多少次了!” “你们这些笨蛋到底还能不能找到?” ……。 017 两难 二白挑眉轻笑,“她又作什么妖呢?” “她六岁生辰的时候你送给她一块嵌了芙蓉花的玉牌,今日知道你来,定要戴在身上给你看,宫人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正满殿的翻呢!芙儿耍脾气,不找到玉牌便不过生辰了!” 二白皱眉,“你便由着她性子来?” 玉明殿里可那么多人都等着这位公主殿下呢! 燕昭宇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着她,轻声道,“鸾儿,你没发现吗?整座皇宫都在想念你!” 二白倏然抬头,随即又垂下眸去,“昭宇哥哥,我暂时不能回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明府的仇由昭宇哥哥来报,好不好?” 二白缓缓摇头,“我已经开始做了,不会停下,我要自己来!” 那么多年的筹划和心血,怎会放弃? 两人停下一片花影下,顶上灯影如月辉撒在两人身上,前方殿内断断续续传来芙洛怒斥的声音,越发显的这一方天地幽静。 半晌,燕昭宇才轻轻颔首,“好,那昭宇哥哥等着你!” 二白点头,“我们进去吧,再等下去,寝殿就要被砸光了!” 燕昭宇低笑一声,带着二白往殿内走。 那些守在殿外的内侍见玄宁帝进来,顿时扑通跪下去,“参见皇上!” 殿内小宫女跪了一地,还有几个正慌乱的翻箱倒柜,地上铺满了锦盒木箱,绫罗珠宝散了一地。 芙洛似被气的不清,坐在木椅上气喘吁吁,听到下人请安,顿时抬头娇嗔一声,“皇兄、” 她声音未落,看到二白猛的瞪大了眼,随即眼眶一红,扑身过来,“鸾姐姐,你来了!” 二白不躲不避,被她抱了个满怀。 曾经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及笄,变成大姑娘了。 燕昭宇将她拉开,目光幽深,轻轻淡淡的道,“她不是你的鸾姐姐,明鸾正在玉明殿中等你呢!” 芙洛疑惑的看着二白,皱眉道,“那她是谁?” 燕昭宇看了看二白,语气温柔,“她是朕一个很好的朋友,叫锦二白,听说你过生辰特意来看你。” 二白含笑点头,“民女见过芙公主!” 芙洛失望的点了点头,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二白,嘟声道, “可我觉得她就是我的鸾姐姐!” “好了,不要胡闹了,玉明殿里的人都在等着你,快点过去吧!”燕昭宇轻斥道。 “不要!”芙洛一转身又坐回了木椅上,赌气道,“找不到玉牌,这生辰我就不过了!” 燕昭宇和二白对视一眼,对这位刁难的性子都有些无奈。 之前她这样骄纵,也唯有明鸾治的了她,如今二白却不能发脾气,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个锦盒,耐着性子笑道,“送公主的生辰礼,公主若喜欢,便和皇上走,可以吗?” 芙洛皱眉瞥了一眼那锦盒,犹疑的看向二白。 燕昭宇嗤声道,“君烨和慕容遇今日都来了,若是等的久了,凭他两人的性子,估计便出宫了!” “君烨哥哥已经来了吗?”芙洛顿时欣喜的瞪大了眼,随即又愤愤道,“慕容遇那家伙本公主又没请他,为什么也来了?” 她眸子一转,接过二白手里的锦盒,“那我先看看再说!” 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只银雕的兔子,全身银白,兔眼镶嵌着剔透的红宝石,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芙洛小心拿出来,放在掌心里,被烛火一映,银兔红眼轻闪,似便要从她手心里跃出来一般。 她惊喜的抬头,“你怎么知道本公主喜欢白兔?” 二白目光一转,看向燕昭宇,挑眉道,“自然是皇上告诉我的啊!” 芙洛点了点头,一瞬间又变成了乖巧的小姑娘,“这礼物我很喜欢,便依你所说,走吧!” 燕昭宇无奈摇头,不管她是锦二白还是明鸾,大概都是一样的! “民女身份低微,不敢同皇上和公主同行,公主且慢慢准备,民女便先行一步了!”二白退后一步道。 燕昭宇幽幽看着她,“那我送你出去!” 说罢回身对着芙洛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换衣服,朕在殿外等着你!” “哦!”芙洛讷讷应了声,突然对着将要出门的二白喊道,“锦、二白,你以后能常常进宫陪我玩吗?” 燕昭宇停下,一样目光期盼的看着她。 二白停步转身,转着眸子点头,“我、尽量!” “好,我等着你!”芙洛立刻欢喜道。 此时,玉明殿后殿内,太医已经赶来搭过脉,眉毛柠成了一团也未说出明鸾到底是为何突然头疼欲裂。 去查验明鸾用过的杯盏的侍卫回来,低声和君烨禀告道,银针验过,食物也喂了猫,均未有中毒的痕迹。 君烨脸色沉淡,挥手让侍卫退下。 太医取了几粒药丸用水化了给明鸾服下,不过片刻,明鸾神色便缓了下来,只是仍旧无力,闭着眼睛,紧紧抓着君烨的衣袖不肯放。 慕容遇在一旁焦急不已,抓着太医的手臂问道,“明鸾公主为什么会头疼?以后可还会再这样?” 老太医低着头,颤巍巍的慢声回话,“微臣为慕容世子请安,祝世子大人身体康健、” “不必请安了,说重点!”慕容遇有些抓狂。 “是,微臣听命,世子问话,微臣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重点!”慕容遇几乎已经跳脚。 “是,回慕容世子,明鸾公主突然头疼原因不明,是否会复发,情况不明。” 慕容遇几乎气晕过去,若不是看着太医神色恭敬,眉头紧皱,一副沉思的表情,他真的会认为这老太医是在故意消遣他! “阿遇!”君烨低喝一声,“放开冯太医,不要闹了!” 说罢对着宫人吩咐道,“送冯太医回太医馆!” “是!”宫人忙恭谨应声。 “微臣向大司马、慕容世子告辞,愿二位大人,身体康健、福绥绵长、” “马上送走!”慕容遇低吼一声。 冯太医脸色不变,稳稳的行了告退礼,然后转身走了。 “这是谁请的太医?”慕容遇忍不住咬牙问道。 小太监偷瞄了他一眼,讷讷道,“是、是世子您!” 慕容遇深吸了口气,仰头咬了咬牙,一脸的无语。的确是他,他进了太医馆,问值守的宫人,哪位太医医术最高,那宫人告诉他,是冯太医。 明鸾此时睁开眼睛,虚弱笑道,“阿遇,不要为难太医了,我没事!” 慕容遇半跪在塌前,俊秀的脸上满是关切,小心的摸了一下明鸾的额头,“你觉得怎样?还疼吗?” 明鸾摇了摇头,软声道,“好多了!” 君烨退后一步,淡声道,“阿遇,你在这里守着鸾儿,我出去了!” “好!”见君烨神色有些急迫,慕容遇自然明白,“你先去吧,鸾儿这里,我会照顾的!” 收回突然空了的手,明鸾觉得心里似乎也空了一块,凉凉的疼,仰头目光盈盈的看向君烨, “烨,这里我不熟悉,你不能再陪我一会吗?锦姑娘想必也知道我生病,不会怪你不陪她的!” 君烨眸深如夜,幽幽看过来,“鸾儿在这宫里长大,怎会不熟悉?” 明鸾一怔,顿时捂着唇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慕容遇忙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唇下,“鸾儿,你别着急!” 明鸾喝了半杯清茶,脸色才好些,满目凄楚,苦笑道,“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我九年不曾入宫,烨,你觉得我还能记得多少?” 君烨见她似是忆起往事神色悲凄,目光也不由的温和下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明鸾微微点头,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你惦念锦姑娘,她是第一次入宫,想必比我更惶恐,你去陪她吧!” “嗯!”君烨微一点头,“让阿遇在这里陪你,若有事让下人去找我!” “是”,明鸾温柔点头。 君烨进殿时,殿内又已经是一片喧哗,正殿内稍稍安静些,君澈喝了酒,正在调戏裴相家小姐。 一眼望去,左侧连着三个桌案都是空的,二白早已不见了人影。 君烨眉心一蹙,快步往殿外走去。 随手招了一个内侍来,声音似沁了夜雾一般清寒,“和本尊一起来的姑娘去了哪?” 内侍忙低头回道,“奴才方才看到她出了玉明殿往后宫去了。” 君烨抬头看了看幽深的皇宫内苑,脸色铁青,长腿一迈,大步往后宫走。 二白正不急不慢的往玉明殿走,摘了支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叼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踏着月色,悠闲的很。 再穿过一座长廊就是玉明殿,突然,前面似有人影走过来,被灯火映在水上的影子随着水波晃动。 “郡主,咱们回去吧,等下若是碰上宫女太监问起,咱们该怎么解释啊?”是雀儿的声音。 “怕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郡主,他们能把我怎样?”明硕仍旧一副骄纵的语气。 “可是谁知道那个锦二白去了哪儿?咱们去哪找啊?” “哼,谁知道她跑到内宫来做什么,若是被本郡主抓到把柄,定要她好看!” 二白挑眉,原来是明硕见她出了大殿,跟踪她来了。 二白也不躲,将戴在脖颈上的凤玉拿到衣服外面来,直接迎了上去。 “呦,这不是明硕郡主?”二白满脸欢笑,似之前的恩怨一概都不曾发生。 正寻人的主仆两人都是一愣,站在那往二白身上打量。 “既然知道是郡主,还不过来拜见?”雀儿冷喝一声。 渐渐,二白走的近了,停在两人面前,笑道,“让我拜见,可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她们站在湖心的长廊上,两侧都是水,想起二白上次打人时的彪悍,主仆两人都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灯影下少女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眸映着湖中水色,清澈潋滟,容色倾城,明硕看着她,心中嫉恨很甚,冷声问道,“这是后宫内苑,你来这里做什么?” 二白抱拳,走近一步,勾唇邪邪道,“郡主想知道?” 明硕顿时后退两步,面带慌色,“你、你离本郡主远点!” 她话音一落,目光突然凝在二白身前的凤玉上,脸色顿时一变,“你这玉是从哪里来的?” 二白似怔了怔,然后拿起胸前的玉晃了晃,“你说这个?” “对!”明硕死死盯着她的手。 “是我买的啊!” “哪里买的?” “城南的一家当铺了,掌柜的说当玉的姑娘到期没来回当,就卖给我了!” 明硕目光几番闪烁,脸色青白,也不管二白了,反身往回走。 “小姐、小姐!” 雀儿忙跟上去。 二白冷笑一声,也不急着回大殿里,坐在木栏上,将玉放在手心里仔细的摩挲。 那玉沁了月色,剔透若有水波流动,二白目中也有柔光流转,异常的不舍。 轻呼了口气,二白望着水上清辉凝霜,小声安慰自己,“还不到时候,会再拿回来的!” 见蜿蜒的长廊上那道挺拔的身影走过来,二白牵了牵唇角,将凤玉再次放进衣服里。 远远的,君烨便看到二白坐在木栏上,晃着两条腿,身影清浅,似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君烨走到她身后,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低沉道,“等急了?” “屋里有些闷!”二白靠在他怀里,仰头问道,“明鸾公主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 君烨轻淡的道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紧了紧手臂,他低头吻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细碎微凉的吻顺着她挺巧的鼻梁往下,含住她的唇瓣,深深的吻进去。 “二白、” 柔软的轻喃化在风里。 钩月挂在树梢,流水潺潺,夜虫低鸣,一点点渗入他心头,化作无限温柔。 似乎只有这样吻着她,他才安心。 怕二白不高兴,他已经不想再管明鸾的事,可是毕竟是旧时相识的朋友,又不可能全然放下。 至少在她危难的时候,他无法全然不顾。 他怕身子女子不开心,又怕她不介意,似乎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未如此纠结过。 二白眸子里似映着皎月,迷离朦胧,沉迷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眸中,半晌才回了几分神,挣脱出来,靠在他胸口上糯声道,“等下宫人路过,该被看到了,出来这么久,我们回去吧!” “好!” 君烨将她自木栏上抱下来,也不放在地上,就这样抱着她往回走。 前面便是玉明殿,已经可以看到璀璨的灯火,听到隐隐丝竹声,二白挣扎着要下去,“君烨、” “再抱一会,到了便放你下来好不好?”男人偏头吻了吻她耳珠。 二白微一点头,趴在他肩膀上。 018 赏赐 大殿里,明硕的位置上空着,明鸾和慕容遇都已经自后殿暖阁里回席,看上去已经无恙。 见君烨牵着二白的手回来,明鸾目光顿时一黯,缓缓垂下头去,桌案下手掌微微握紧。 二白两人坐下不过片刻,只听殿外小太监一声尖细的高喝, “皇上驾到,芙公主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下去,齐齐喊道,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燕昭宇身着黑色金线暗纹锦袍,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带着身后盛装的芙公主缓缓走进来。 目光落在和君烨在一起的二白身上,幽眸一深,随即滑过,若无其事的往龙椅上走。 芙洛看到君烨顿时跑过去,乖巧笑道,“君烨哥哥!” 君烨起身,将桌案上的一锦盒递过去,淡声道,“公主吉祥安康!” 芙洛接过来,欢喜的抱在怀里,“谢谢君烨哥哥。” 她杏眸一转,落在他身侧的二白身上,顿时有些好奇,刚要说话,手臂突然被燕昭宇一拉,带到明鸾面前,“不是一直喊着要见你鸾姐姐!” 芙洛看着明鸾,犹疑的问道,“你是鸾姐姐?” 明鸾轻笑点头。 见她承认,芙洛顿时眼眶里泪珠滚动,激动的扑上去抱住她,“鸾姐姐,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芙儿,芙儿每天都想你,你不在宫里,都没人陪我玩了!” 明鸾脸上一阵青白窘迫,只得抱住她轻哄,“公、公主不要难过,以后我一定常常来陪你!” 芙洛抽泣了几声,哭着笑道,“鸾姐姐变的温柔了,要是以前,你肯定嫌我哭的难看把我推开了!” 明鸾眸光暗淡下去,带着几分沧凉的道,“我的确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不过还好、”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看着芙洛,“芙公主还是以前的芙公主,一点没变!” 芙洛摇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叫我公主,你还像以前叫我小芙儿好不好?” 明鸾轻笑点头,“好,小芙儿!” 满殿的人都看着芙公主和明鸾公主相认,尤其是偏殿中那些女子,有人甚至忍不住偷偷拭泪, “太感人了!” 燕昭宇看着明鸾,眸底滑过一抹阴郁,脸上却仍旧挂着温柔的笑,“以后鸾儿常常入宫便是了!芙儿,快点入座吧,大家都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我想和鸾姐姐坐在一起!”芙洛拉着明鸾的手道。 “不要胡闹!”燕昭宇轻斥一声,“等宴席散了,你再和鸾儿叙话便是了!” 明鸾也安抚道,“公、芙儿还是回座吧!” 芙洛这才点了点头,脸上仍旧不舍,“鸾姐姐今夜不要回去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明鸾勉强笑了笑,“芙儿先入座再说!” 芙洛最听明鸾的话,闻言立刻点头,听话的往上首走去。 燕昭宇和芙公主落座,宴席也正式开始,丝竹声起,一排排宫女端着美酒佳肴在殿中穿梭,穿着舞衣水袖的舞姬扭着水蛇般的细腰翩翩起舞。 殿中推杯换盏,酒肉飘香,冲淡了秋夜寒凉,一派盛世奢华之景。 芙洛从上位上下来,走到慕容遇面前,居高临下的瞥着他,冷哼一声,“君烨哥哥都送我生辰礼了,你呢,难道是空手来的?” 慕容遇自桌案上随手拿了个贡桔递过去,漫不经心的敷衍道,“祝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芙洛脸色一沉,双手拍在桌案上,气哼哼的道,“慕容遇,你信不信本公主让侍卫把你丢出去,让你丢尽脸面!” 慕容遇冷笑一声,微微抬头,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敢动本世子,本世子便将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都说出来!” 芙洛脸上顿时一红,下意识的看了看君烨那边,咬牙道,“你敢!” 两人靠的极近,殿内丝竹声私语声喧哗,旁人听不到两人说什么,还以为他二人十分亲昵。 慕容遇挑了挑眼尾,恶劣的笑,“本世子有何不敢,所以芙公主还是乖乖的坐回去吧,省的丢了人哭鼻子!” 二白吃着君烨剥的橘子,慵懒的倚靠在他身上,看着两人嗤嗤的笑。 芙洛听到她的笑声眉头一皱,歪头看过来,就见二白立刻收了笑,轻咳了一声,端正了身姿,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君烨转眸,眉头一皱,抬手抿了抿她唇角的橘汁,倒了一杯清茶给她。 看着两人之间的亲昵,芙洛紧紧皱眉,这个锦二白不是皇兄的朋友,怎么和君烨这样亲近? 她眸子一转,靠近慕容遇,低声道,“喂,这个锦二白到底是何人,和君烨哥哥什么关系?” 慕容遇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本世子为何要告诉你?” 芙洛咬唇怒视,“你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就不要你的贺礼了,如何?” 慕容遇扬眉,哂笑一声,“本来也没准备!” 芙洛顿时气的脸色青白,一掌拍在桌案上,拍的上面杯盏一阵叮咣乱响,怒喝一声, “慕容遇!” 她怒吼的声音极大,整个大殿都静了静,众人齐齐看过来,连舞姬都乱了脚步,不知踩了谁的裙摆,一阵混乱。 燕昭宇无奈道,“芙儿,不许胡闹,回座位上坐好!” “你给本公主等着!”芙洛气哼哼的对着慕容遇握了握拳头,转身回去。 二白转了转眸子,凑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着慕容遇挑眉道,“突然发现你和芙公主很般配,不如舍了你那个明鸾公主,求娶芙公主吧!” “噗!”慕容遇一口酒喷出去,一向嚣张的脸上少有的带了几分惶恐,“二白,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二白不屑,“娶芙公主还委屈了你怎么的?” 慕容遇哼了一声,抬眼一瞄玄宁帝身侧的芙洛,冷笑道,“就算本世子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娶她!” 二白撇嘴,“等着你被打脸!” “嗯?”慕容遇脸一黑,“谁敢打本世子?还敢打脸,本世子诛了他九族!” 二白刚要说话,身后男人长臂伸过来,揽着她的腰带到怀里,“吃饱了?吃饱了好好呆着。” 丝竹声再起,宴席继续,渐渐气氛高涨,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不断的有女子上前来向芙公主祝寿送贺礼,举止皆端庄温婉,大方知礼,一见便知是官宦人家调教出来的闺阁小姐。 突然一声清声传来,“臣女赵姝,恭祝公主殿下福寿安康,亲绣百福图,愿公主万福无疆!” 一女子站在大殿之中,姿态优雅,面若芙蓉,双手呈举绣图。 有宫女走上前,将绣图打开,众人看过来,顿时都静了静。 只见那绣图上只有一个福字,字迹银钩玉唾,行云流水,洒脱却不失女子的婉约,功底极其深厚,竟不似年轻女子所书,而那福字的每一笔,都是由一个个字体不同的福字组成,每一个福字用色不同,却毫不凌乱,而那些色彩又组成了一个鸾凤的形状,极其的精妙。 众人看的惊叹,夸赞不已,也对那女子不由的多看了几分。 只见她面对众人,浅浅垂头,不卑不亢,温婉从容,面孔却生疏,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芙洛好奇的上下打量,“本公主怎的不曾见过你?” 赵姝声音恭敬,“回公主殿下,臣女是永安王四女,之前和母亲一直住在香苏。” “哦!”芙洛点了点头,笑道,“这百福图果真是你绣的?” “是!” “不错,本公主很喜欢,青墨,赏!” 芙洛声音一落,旁边的小宫女立刻应声,捧着一锦盒,里面似一对白玉镯,向着赵姝走去。 燕昭宇桃花长眸一眯,香苏? 他向着左侧的少女看去,见她似吃了酒,脸蛋酡红,正倚在君烨身上不知说什么,笑的像一只小狐狸。 眸色阴沉,燕昭宇突然勾唇笑道,“永安王四女容色绝艳,才貌双全,不如、” 他话音一顿,赵姝握着锦盒的手猛然一紧,众人更是几乎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玄宁帝好渔色,这女子恐怕是被看中要招进宫了。 燕昭宇却瞟向君烨,漫不经心的笑道,“不如由朕做主,赐给大司马做个侧夫人,大司马早已过了成婚的年纪,府中却无妻妾,今日朕也成全一桩美事!” 此时二白也正在说赵姝的事,调笑果真有缘分,让君烨不如收了她,然后便听到了燕昭宇的话。 赵姝头垂的越发的低,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紧绷,拿着锦盒的手指微微发白。 君烨看也未看赵姝一眼,只浅浅瞟了一眼二白略僵的脸色,神情竟然有些愉悦,声音却淡漠依旧, “微臣先谢过皇上,只是微臣已有心悦的女子,恐怕无法接受皇上的美意!” 心悦的女子?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目光不断的在他身边的二白和明鸾身上逡巡,不知道这个心悦的女子是指的哪一个? 君烨喜欢明鸾多年,一向又清心寡欲,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等明鸾长大。 如今却又有变故? 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竟然将明鸾也比了下去! 芙公主看着君烨,咬着下唇,似有些委屈和不甘,目光盈盈,竟似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不由的转眸看向明鸾,却见她脸色更是难看,手指紧紧绞着衣裙上的流苏,头上金钗轻颤,脸色雪白,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一般。 燕昭宇眸底闪过一抹阴郁,面上却依旧笑的若三月桃花般潋滟,“男子娶妻,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朕看永安王府的四小姐美艳绝伦,给大司马作侧夫人,也不算委屈大司马。” 君烨长眸漆黑,直直与燕昭宇对视,语调不急不缓,淡定而坚持,“那是他人,微臣此生只娶她一人,不会有三妻四妾!” 大殿内众人更是惊诧不已,明鸾倏然抬头,身形一颤,被身后的韵儿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桌案下手掌紧握,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丝丝血痕顺着手腕渗入衣袖中。 一双美目满是受伤和哀痛,似斥君烨凉薄,似哀自己命薄,似恨二白夺人所爱,下唇被咬的发白,马上便要沁出血来,看的众人无不怜惜。 看二白的目光也冷了些。 大殿中方才的喧哗声低下去,只闻丝竹声回荡,众人不语,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 燕昭宇握着龙椅的手收紧,眸子缓缓眯起,森冷寒凉,启口刚要再说话,就见二白抬头看过来,眉头紧皱,目光冷然,缓缓摇头。 燕昭宇浅笑的面孔微微凝滞,眸子一转,有恢复了方才轻懒的神情,笑道,“罢了,既然大司马不肯,朕也不强求,下去吧!” 赵姝紧握锦盒的手缓缓松开,垂头福身,“是!” 殿内紧张的气氛也顿时跟着缓和下来,祝寿献礼继续,各种贺礼引开了众人的注意,渐渐恢复了谈笑风生,舞姬云袖翻飞,舞的也越发卖力。 一直到亥时,宴席玄宁帝和芙公主离席,宴席才散,众人纷纷告退离宫。 过了片刻芙公主的侍女来请明鸾入后宫,明鸾回禀道身体不适,下次再和公主秉烛夜谈,先行回府了。 芙洛因君烨的事已没了心情,虽然不舍,也未挽留。 二白喝了不少酒,本有些迷糊,出殿时被夜风一吹,清醒了些,被君烨牵着一路往宫门外走。 男人走的极快,二白脚下无力,差点跌倒,一甩他的手,皱眉道,“你自己走吧!” 君烨沉声不语,抱起她便走。 二白低呼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去,周围很多人看着,她可不想再被人集体注视一回。 “喂,君烨!” 二白趴在他肩膀上咬牙低喊。 男人脸上波澜不惊,抱着她很快便将同散席离宫的人甩在了身后。 暗暗决定,再不许这女人入宫! “皇上是要给你女人,不是给我男宠,君烨你是不是把醋吃错了?”二白无辜的小声嘟囔。 皇上为何给他女人? 君烨墨眸一冷,此话未问出口,又咽了回去,抱着她上了马车。 “公子,去哪儿?”夜色下,亓炎冷峻的面容越发模糊的似没有表情,淡淡问道。 “回府!” “去潇湘馆!” 君烨和二白同时出声。 话音一落,二白转头看向男人,“听我的!” 君烨冷笑挑眉,“听你的?回去醉酒强了本尊,然后让你院子里的人听一晚上的戏?” 二白本因酒气有几分粉红的脸蛋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上次醉酒本没有记忆,此时听他一说却有些片段涌上来,似乎那次的确是她拉着他不放然后强行坐上去的。 二白不敢看某人瞟过来的眼神,讷讷道,“这次又没醉,再说,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君烨不理她,只对着车外淡淡道了一声,“走吧!” 亓炎自然是听自己主子的话,好不犹豫的驾车往大司马府而去。 明鸾一路恍惚的出了宫门,才发现明硕早早的已经回去了,宫门外其他小姐的马车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冷冷清清。 “小姐,郡主已经走了,我们怎么回府?”韵儿急声问道。 明鸾脸色苍白,缓缓摇头,脑子里都是方才大殿上君烨说的话。 他不喜欢她了? 他真的爱上了那个锦二白,要娶她为妻,还要只娶她一人! 那她怎么办? 她做明府的傀儡,忍耐了那么多年,煎熬了多年,只等着他将她娶入府中再不用看二夫人母女的脸色,再不用整日跟一个疯子同室相处,难道如今都没有了吗? 似多年期盼一朝成空,她胸口涌上来浓浓的恨意,不知是恨二夫人和明硕,还是恨锦二白,或者是君烨。 为什么? 男人可以这样凉薄无情,他不是自小便爱慕明鸾,痴情不悔,为什么可以这样快的又喜欢上了别人。 只是去了一次香苏,便变了心! 锦二白,她又凭什么独占君烨!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鸾想不明白,头疼的厉害,似乎浑身都疼,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副空空的躯壳在那,风灌进去,撞的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缩在了一起。 “小姐,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冷?”韵儿见明鸾神色不定,脸色苍白的可怕,搀着她退到宫墙下。 有宫门守卫走过来,冷声道,“什么人?宫门快关了,速速离开!” 此时赴宴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夜色愈浓,风声更紧,门下宫灯幽暗,映在冰冷的宫墙下,萧瑟清寒。 韵儿上前忙道,“侍卫大哥,我家小姐是明鸾公主,因为明府的马车已经走了,您能不能去禀告皇上,派一辆马车送我们回明府。” 侍卫探身过来,在明鸾身上打量,语气也恭敬了些,“真的是明鸾公主?” 今日宫中有宴,邀请的的确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是,求侍卫大哥去禀告皇上!” “好,那小人去禀告,请公主稍等!” 那侍卫应了声,立刻转身进了宫门。 守门的侍卫进不了内宫,只能将消息禀告给侍卫统领,统领又禀告给吕敬,吕敬进了飞鸾殿禀告给大总管邱忠。 邱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缓步往玄宁帝的寝殿而去。 019 讹钱 飞鸾殿内,宫人伺候在澡房外,邱忠慢步躬身进去,雾气缭绕,见燕昭宇正闭目坐在白玉浴池中,面色阴冷,一看便知他今日心情极不好。 “皇上!” 邱忠小心上前,恭谨的道,“刚才吕敬都使来报,明鸾公主还在宫门外,因无马车回府正等在冷风中,请求皇上派辆马车送公主回府。” 燕昭宇缓缓睁开眸子,一双邪魅桃花眸沁了雾气,寒气凛凛,只勾了勾薄唇,又阖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邱忠见此,心中有数,不敢再多问,弯腰又退了出去。 吕敬还在外等着,见邱忠出来,忙上前一步,“皇上怎么说?” 邱忠沉面神色不变,只缓缓摇了摇头。 “不管?”吕敬疑惑的道,“皇上和明鸾公主感情不是甚好,为何、” “吕都使!”邱忠打断吕敬的话,淡声道,“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听从便罢了,不要多问!” 吕敬神色一凛,顿时低下头去,“是!” 到了深夜,雾气浓重,风越发冷了起来,韵儿抱着明鸾,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只得又跑过去,问道,“侍卫大哥,为什么皇上还没有派马车过来,您再去问问行不行,我们公主快冻坏了!” 那侍卫为难的皱眉,“小人已经去禀告过统领了,劳烦公主再等一下!” “是不是你们统领给忘了,要等到何时?”韵儿忍不住向着宫门内张望。 “不会的,大概是皇上已经睡了,邱总管不敢打扰,小人也没办法!” 韵儿急的快哭出来,正要再继续求那侍卫,就听身后传来明鸾的低喊,“韵儿!” 韵儿返身回到明鸾身边,“公主你怎么样?” 明鸾唇色泛青,身形柔弱,声音也似寒风幽咽,“不要等了,我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韵儿又回头看了看冷寂的宫门,皱眉道,“路这么黑,天又冷,小姐您走的了吗?” “走吧!”明鸾失魂落魄的道了一声,先一步往长街上走去。 韵儿满眼失望的又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暗道皇上狠心,幼时情谊原来也不过如此,一跺脚,只好跟了上去。 已将近子时,街上空无一人,店铺下黄灯被吹的撞在廊檐下,扑簌扑簌作响,寒风吹起地上枯叶,打着旋的飞起扑打着脚面。 韵儿紧紧的抱着明鸾的手臂,“小姐,奴婢害怕!” 明鸾脚步虚浮,苦笑一声,“怕什么?若真有危险,让本公主死了也倒清净了!” “小姐,您别说胡话!” 韵儿道了一声,也不敢再问,只扶着明鸾快步往明府去。 到了明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末,大门早已关闭,韵儿敲了半晌,守门的侍卫才骂骂咧咧的出来开门,见是明鸾也无太多的恭敬,只是不敢再骂,开门让两人进去。 两人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脚下生疼,似磨了血泡,坐在廊下歇了半晌,才往后院走。 寒院里灯还亮着,大概是秦嬷嬷还在等着两人。 开门进去,韵儿无力的喊道,“秦嬷嬷、秦嬷嬷快来搀小姐一把!” 秦嬷嬷坐在廊下倚着墙睡着了,闻声扑通一声,肥胖的身体倒在地上,一睁眼,看到明鸾和韵儿进来,醒了盹,不过去搀扶明鸾,却噌的起身,进了屋。 一拉屋门,顿时大声喊道,“夫人,她们回来了!” 明鸾走的浑身虚汗淋淋,被韵儿搀着勉强站立,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二夫人蒋氏正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支着臂似也睡着了,闻声睁开眼睛,看过来的目光凛冽毒辣。 明鸾浑身一颤,不知道蒋氏深夜还等在此处为了何事,却直觉要有事情发生,之前的伤心和疲倦也顿时去了一半,目光一闪,快步往屋里走。 “鸾儿见过夫人!”明鸾恭谨的请安。 蒋氏命秦嬷嬷关上门,脸色冷厉,问道,“回来了?” “是,郡主提前走了,鸾儿没有马车,只好走回来,耽搁了些时间。”明鸾垂着头,小声解释。 蒋氏靠近一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明鸾,长公主的玉呢?” 明鸾猛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尽,直直的看着蒋氏。 蒋氏面色突然变的狰狞,抬手,用尽了全力, “啪!” “啪!” 两声脆响打在明鸾脸上,直直将她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身后赵嬷嬷上前,低声道,“夫人仔细伤了手,这种贱人交给奴婢收拾就好!” 韵儿吓的浑身打颤,一起跟着明鸾跌在地上,哭道,“小姐、小姐!” 蒋氏一把将似被打傻了一般的明鸾扯起来,抬手又打了两巴掌,咬牙恨声道,“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胚子!竟敢拿了本夫人的玉去典当,本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那玉很重要,轻易不要碰,你竟然还敢当了!” 她眼神一冷,在明鸾的衣服和头上打量,撇嘴冷笑道,“就是为了这衣服和首饰?贱人!” 说罢蒋氏抬手便将她都上的金钗全部扯下来,扔在地上,伸手又去扯她身上的衣服。 明鸾脸颊肿起,头发散开,狼狈不堪,脸上更是惶恐不已,涕泪横流,不断的求饶,“夫人,我错了,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韵儿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夫人高抬贵手,都是奴婢的错,您饶了公主吧!” 蒋氏一脚踹在她肩膀上,唾骂道,“呸!公主?本夫人说她是公主她便是,说她不是,她就连娼馆的贱人都不如!等下本夫人连你也一起收拾!” 一边说,一边扯明鸾身上的衣服,赵嬷嬷和秦嬷嬷两人也过来帮忙,几下便将明鸾身上的衣服都扯了下去,只剩肚兜和亵裤。 明鸾羞耻不已,抱着身子在地上痛哭,那哭声幽咽,似秋夜里被掐着嗓子的猫一般的凄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韵儿爬起来,不住的求饶。 “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本夫人一早便将你们母女二人赶出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做乞丐。别以为本夫人对你好了些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了自己低贱的身份!” 蒋氏不屑的瞥了一眼明鸾,怒气难消,对着秦嬷嬷道,“这两日寒院里所有饭食都停了,什么时候悔过清楚了,再来跟本夫人要!” 秦嬷嬷忙慌声道,“此事和奴婢无关啊,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做什么自己不清楚?就因为不知道才该罚!”赵嬷嬷趾高气昂的怒喝一声。 秦嬷嬷脸色一僵,顿时不敢再出声,她本就是二夫人派来监视这母女的,如今玉被当了都不知道,的确有失察之罪! 听着明鸾的哭声,蒋氏越发觉得厌烦,一拂衣袖,快步出了门。 待蒋氏走远,秦嬷嬷立刻变了副脸色,恨声道,“都是你们这些贱人,害的老娘没有饭吃,老娘若饿急了,就把你们的肉吃了!” 说罢,将门推的砰一声巨响,也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月色照进来,一片幽冷凄凉,明鸾伏地大哭起来。 韵儿找了衣服给她披上,“小姐,别哭了,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出的馊主意!” 明鸾正哭着就听东屋里似是木凳倒在地上,一声巨响,惊的她猛然抬头。 她撑着墙壁起身,走到东屋推门进去,见她母亲正窝在窗下的绒毯上,一脸的惊怔,不断的往桌子底下缩。 明鸾衣不蔽体,长发蓬乱,红肿的脸上满是泪痕,在看到女人畏缩的眼神时,今日因君烨的痛心,一路走回来的辛酸,方才受的羞辱似刹那都涌了上次,情绪顿时崩溃,她猛的将那桌子推到,扑身上去,对着地上的女人开始拳打脚踢。 目光憎恨,声音嘶戾,“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不是真的长公主,为什么我要受这种屈辱和折磨?” “为什么你当年答应蒋氏进明府?”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看着她们打我竟然躲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算什么母亲?” “今夜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明鸾神情癫狂,哭的撕心裂肺,拿起窗子上的一个花瓶就要对着被打的缩成一团的女人头上打去。 手臂猛然被死死拉住,韵儿抱着她哭道,“小姐,不能啊,她是你的娘亲,也是‘长公主’,你打死了她,夫人不会饶了你的!” 此时那女人也上前抱着明鸾的腿痛声哭道,“我对不起你,秀春,你别怪娘,娘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明鸾身子一颤,手上的花瓶猛的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 这一巨响声,似将她做了九年的梦,猛然惊醒! 她做了九年的明鸾,怎的便忘了,她其实叫秀春,一个再低贱不过的贱民。 那一年,家乡里发大水,他爹不管她和娘亲,一个人逃命去了,她娘便带着她四处乞讨,受尽了白眼和苦难,后来听说上京里贵人多,施舍也多,便进了京。 有一日,她们正跪在地上乞讨时,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停在她们面前,衣裙的料子闪着明艳的彩光,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直看愣了眼。 妇人身后的下人说,“夫人,您看这小丫头眉眼是不是和明鸾那丫头有几分像?年纪也差不多!” 那个时候其实她已经十岁了,只是长期挨饿,长的瘦弱,看上去只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抬起头来,让本夫人看看!”那声音高高在上,让她忍不住想逃。 却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头上满头珠翠,金钗闪闪发亮,闪的耀眼,便又立刻瑟瑟垂下头去。 “是有几分像!” 那妇人不断的在她身上打量,施舍一般的道,“带走吧!” 那些下人便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到了一处宅院安置,每日不用干活,却好吃好喝养着她们。 直到半月后,有人来将她们偷偷接入明府,她便成了明鸾,她母亲也成了长公主。 从此她们不再挨饿,却也被幽禁在这寒院中将近十年。 开始那两年蒋氏不许她进宫出府,甚至不许出寒院的门,派了嬷嬷侍卫守在门外,当犯人一样看管,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后来明府那件事渐渐平息下去,可是蒋氏觉得她长大后变了模样,和明鸾小时候越来越不像了,便更不许她出去。 直到,君烨回到上京,一再要求见长公主和明鸾,明府不敢得罪他,才松了口,让她和君烨相见。 还好,毕竟已经六年不见,君烨也未认出她是假的,或者从未想过她会是假的,她才稍稍得了自由,可以偶尔出府上街。 她喜欢他,从见第一面开始便喜欢上了他! 他也成了她能逃出明府的唯一寄托,可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春秀,虽然夫人厉害了一点,但好歹我们每天都能吃饱,还什么也不用做,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难道你还想过挨饿的日子,你再忍耐忍耐,好不好?就算娘求你了!”女人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身体浮肿肥胖,四肢甚至已经退化不能直立,常年不见光的脸上一片病态的白,双目浑浊,死气沉沉。 明鸾看着她越发的嫌恶,一把将她的手挣开,惶惶后退,“我不是春秀,我是明鸾公主,我是公主!谁也不许再叫我春秀!” 她深吸了口气,目中满是阴鸷,唇齿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恨而轻颤, “我就是明鸾,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九年前,她变成明鸾公主,再不会成为秀春! 隔日,二白从大司马府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进了前铺大堂,几个红娘正在馆里闲聊,见到二白纷纷起身, “见过掌柜的!” 红娘秀姐儿上前道,“掌柜的,静安侯府二夫人来了,在后厅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你过去看看吧!” 二白面上没有任何意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后厅是用竹子隔开的一个个雅间,为了和客人谈话所用。 此时一间雅房内,蒋氏坐在那,脸色已经不耐,正吩咐身后的赵嬷嬷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二白掀帘进去,笑道,“原来是二夫人光临寒舍,让二夫人久等了!” 说罢坐在木椅上,一张纯净清美的脸上挂着笑,“二夫人来我这里是要给儿子说亲还是嫁女?” 侯府的公子哪里用的到红娘去说亲,更何况明硕已经和蓝玉臣定了亲,蒋氏明知二白故意调侃,却只能按捺着火气不敢发出来。 静安侯府连接出事,蒋氏精神不济,连厚厚的粉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勉强挤出抹笑,让自己看上去更温和些,“以前和锦姑娘的事多半是我们侯府不是,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心中不安,想着还是来向锦姑娘陪个不是!” 二白端茶浅抿,“二夫人客气了,知错便好!” 蒋氏脸上僵了僵,继续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和蓝玉臣已经退了亲,又得大司马君烨宠爱,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所以,希望锦姑娘不记前仇,以前的事都不要记在心上了!” “自然,和气生财嘛,我是个生意人,一切自然以和为贵!”二白亦笑的纯真亲和。 蒋氏却知这看似纯良的笑下隐着怎样的狠辣,不敢疏忽,忙让赵嬷嬷将手里的锦盒拿上来,放在桌案上,笑道,“这对白玉瓶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是多年前太上皇赏给我们老爷的,放了水插花,花可永不凋谢。今日我将此瓶送给姑娘,以表诚意!” 二白让下人收起来,态度也越发亲和,“那多谢二夫人了!” 蒋氏笑了笑,端着茶慢饮,目光看向二白脖颈间,却不见昨日明硕回来说的那玉,只得开口问道,“听说锦姑娘前几日在当铺里买了一块玉,可否让我看看?” 二白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挑眉道,“原来二夫人是为了那玉来的?昨夜在宫宴上,明硕郡主看了那玉脸色就不平常,今日二夫人又为了那玉特意上门,难道那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并无甚特别,只是我们家老爷也丢了一块玉,急着找回来罢了。还请姑娘拿出来一看,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蒋氏急迫的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长公主的。 “那到无妨,看看便是!” 二白自袖子里将凤玉取出来,托在手心上,“可是这个?” 蒋氏猛的睁大了眼睛,急声道,“是,就是这个!” 说罢便要从二白手里拿过来,却见二白一握掌心,将那玉又收了回去。 “这玉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自己还没稀罕够呢,二夫人不要碰坏了!”二白勾唇笑道。 蒋氏尴尬的收回手,“锦姑娘有所不知,这玉本是我们侯府的,是我们老爷极喜欢的一块凤玉,被下人偷了去典当了,前几日那下人已经被我们老爷打死了,特意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玉找回来!” 她话音一顿,继续笑道,“可巧,昨晚被明硕看到在锦姑娘身上戴着,真真是缘分,注定这玉丢不了!还希望姑娘不要夺人之好,将这玉还给我们侯府,其实这玉值不了多少钱,姑娘花多少钱典当的,我们赔给姑娘也就是了!” 二白皱眉看着手心里的玉,意味深长的道,“原来这玉是你们侯府的?” “正是,不知道姑娘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我立刻把银子给姑娘。” 二白抬眸,精致的面孔上依旧笑的温和,“这玉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的,既然侯府这样有诚意,那就五万两银子卖给二夫人吧!” 蒋氏却猛然一惊,“五万两?姑娘花了五千两,为何却卖给我们五万两?” “方才就和二夫人说过,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拿有做赔本的买卖的,二夫人说是不是?” 蒋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今日放下身架来潇湘馆等着这个锦二白,又忍痛送上一对进贡的玉瓶,不过是想笼络一下她好将玉赎回来。 谁知道这锦二白拿人手不短,竟然狮子大开口讹钱,果然刁钻到了极致。 “锦姑娘趁人之危,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二白无辜的耸肩,一副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的无赖,“我也没说一定要卖,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二夫人嫌贵可以不买,何况这玉我还没玩够呢!本掌柜、又不缺银子!”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恶劣的挑衅了,二夫人气的脸色发白,目光凌厉,似藏着刀子,要在二白身上戳个洞。 可是,这玉她又不得不拿回去,有这玉在,后院那对母女才是长公主和明鸾! 没了这玉,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祸事! “锦二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打算在这上京长久,得罪侯府,不会有好果子吃!”蒋氏冷声威胁。 二白倾身上前,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手里的凤玉,眨了眨眼睛,“我有大司马啊,我怕啥?” 蒋氏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想一巴掌呼过去。 手掌握紧松开,再握紧,才勉强将胸口的恶气压下去,倏然起身,咬牙冷笑道,“好、好!锦二白,你我的梁子看来是解不了了,本夫人屈尊来此,实在是个错误。不就是五万两银子,本夫人还给的起,明日本夫人便派人送银票来,锦姑娘说话算话,这玉是我们老爷的心爱之物,若是被掉包了,我饶不了你!” 二白目光渐冷,唇角勾起清冷的弧度,“二夫人还是请注意下态度,这玉毕竟还在我手上,惹的我不高兴了,再涨价,可怪不的本掌柜!” 二夫人脸颊抖了抖,粉扑簌簌落下来,重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身后赵嬷嬷瞪了二白一眼,忙跟上去。 一直出了潇湘馆的门,赵嬷嬷气声道,“夫人,这锦二白实在可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人、” 她竖掌往下一滑,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蒋氏面色阴郁,目光冷光闪烁,半晌,摇了摇头,“如今咱们侯府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再生枝节,何况这锦二白有大司马撑腰,若是暗杀不成,后患无穷!” “难道就任她这样嚣张?” “来日方长,且纵容她几日!府中五万两银子可够?” “之前一次就给了她二十万两,夫人前几日又支取了五千两,加上少爷为那个青楼女子赎身的银子,恐怕不够五万两了!” 蒋氏脸色越发难看,烦躁不已,不耐的道,“不够就去拿了库房的珠宝典当,难道我们侯府连五万两也拿不出来!都是那个贱人,害本夫人平白失了一对玉瓶和五万两银子!” “是!”赵嬷嬷惶恐应声,“奴婢这就去筹办!” 回到侯府,进了后院,蒋氏还想着那玉的事,一抬头便看到施兴宗正蹲在垂花门那等她,有过路的下人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还笑的谦卑的道,是夫人让他来此的。 下人闻言不便再多问,便让他继续等。 020 何等可笑 看到施兴宗,蒋氏脑袋里嗡的一响,几乎要炸开,忙转身往回走,急声道,“赵嬷嬷,你去把他赶走,就说本夫人出门去了!” “是!”赵嬷嬷跟了蒋氏多年,见惯了她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这男子是谁,竟让夫人如此惧怕。 “二夫人!” 蒋氏刚一转身,便听到施兴宗喊了一声,已经起身走过来。 “小人见过二夫人!小人在此等您了半天了,您刚刚回来,这是又要去哪?”施兴宗神态谦卑,可是说出话却不像是一个低等下人说的。 赵嬷嬷眉头一皱,冷喝道,“放肆,你是哪个院子的,竟敢这样和夫人说话!” “赵嬷嬷!”蒋氏闭了闭眼睛,缓缓转过头来,“你退下吧!” 赵嬷嬷皱了皱眉,看着施兴宗得意的表情目中闪过一抹疑惑,却不敢问,只得应声躬身退下。 待赵嬷嬷走远,蒋氏才瞥了施兴宗一眼,低声道,“跟我来!” 走到一处水榭上,见周围无人,蒋氏目光一冷,问道,“不是前几日才给了你银子,怎么又来找我了?” 施兴宗嘿嘿一笑,“那五千两银子,还了债,又请几个朋友喝了几顿酒便没了,如今手头又紧,夫人再随便赏给我几千两花花。” “随便几千两?”蒋氏提着嗓门叫了一声,惊觉声音太大,顿时掩嘴,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一千两就足够一个普通百姓过一辈子了,上次我给了你五千两,你现在还跟我要?当我是什么,朝廷的金库吗?” “对普通百姓来说几千两是不少,但是对于侯府夫人来说这不算多吧!”施兴宗一副无赖懒散的模样,“几千两买个侯府夫人做,这搁谁也是愿意的!” “闭嘴!”蒋氏低喊一声,越看他的样子越和明文璟有几分神似,心中便越惶恐。 “我再给你五千两,你离开明府,随便去哪都可以!”时间长了,难保别人不会怀疑,留下去等到别人发现,终究是个祸害! 她的儿子不能毁在一个无赖身上,不止是文璟,若是被明持伍察觉什么,那她所有的都完了! “离开明府,小人还怎么见夫人?这么多年不见,小人还是很想念夫人的!”施兴宗尖瘦的脸上表情猥琐,呲牙阴笑一声,“别想赶我走,也别想把我怎么样,否则闹个鱼死网破,你我都完蛋!” “你闭嘴!” 蒋氏脸色铁青,刚在潇湘馆那里受了气,回来后又面对施兴宗这张让人厌恶痛觉的脸,只觉神经快紧绷到了极致,随时都会崩溃, “本夫人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银子,你且稍等两日,我准备好了,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行,我听夫人的,就再等两日,两日后若是没看到银子,我可就要去认亲了!” “认什么亲?文璟和你没关系,你少打他的主意!”蒋氏紧张的嗓子都破了音。 “只要夫人合作,我肯定不会去认,毕竟我的儿子将来要是继承了静安侯的爵位,我这个当爹的也能跟着沾光不是!不如你我联手,得了明府的银子,等我们的儿子再做了侯爷,你我岂不是圆满?” “你休想!”蒋氏浑身颤抖,看着他得意的样子便难忍,“你赶紧走吧,不要让人看到!” “那小人就先告辞了!”施兴宗歪嘴一笑,躬着身退了下去。 蒋氏一掌拍在廊柱上,手掌缓缓握紧,精致的护甲挠在紫金楠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面容狰狞,目光愤恨,低低喘息道,“施兴宗,我决不能让你活着威胁我的儿子!” 夜里二白用饭时,林妈盛了鸡汤放在桌子上,高兴的道,“多谢小姐给我们家那口子找了个好差事,这段日子,他不跟我要银子了,那些讨债的也不上门了呢!” 昨日甚至还给她买了匹缎子,说要给她做身好衣服,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二白笑了笑,“别客气,他做的开心就好!” “好、好着呢!”林妈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虽然还是经常去喝酒,但回来可高兴了,已经好几日没耍过脾气了!” 二白勾了勾唇角,专心吃饭,没再说话。 天刚刚黑,君烨今日下朝回府比较晚,刚进了书房,亓炎便来报,明鸾公主来了! 君烨眉心轻蹙,不知道明鸾这个时候找他何事,让亓炎将她带进来。 明鸾未带侍女,素发素衣,清婉可人,跟在亓炎身后,往书房里走。 “亓将军!”明鸾突然淡声开口。 “公主何事?”亓炎面容不变,垂首问道。 明鸾边款步往书房走,边低声问道,“只是想问一下亓将军,在香苏城,你家公子和锦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亓炎脚步一缓,深邃的五官隐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声音也极淡,“锦姑娘上门给公子提亲,因此和公子相识。” “提亲?”明鸾眸子一转,想起锦二白是个红娘,微微点头,“后来呢?” 亓炎却未再说话,停下垂头道,“书房到了,公主进去吧!” 明鸾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上前推开书房的门,步姿优雅的走了进去。 君烨就坐在巨大的紫金楠木书案后,灯下公子人如玉,清俊更盛平日,明鸾脸上一红,柔声开口, “烨!” 君烨起身,让下人泡茶进来,淡声问道,“此时找我,可是有要事?” 明鸾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东西展开,是一件玄色织锦披风,风帽上绣着流云暗纹,精巧细致。 “天气凉了,我闲来无事,做了一件披风,你晨起上朝时可穿在身上挡一下风寒。”明鸾笑意浅浅,目光温柔。 君烨只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语气客气疏离, “多谢!” “你我何必这样生疏?”明鸾神色一黯,走到君烨身后,欲将披风穿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合身?” 男人抬手一挡,“放在那吧!” 他只轻轻碰在女子手臂上,明鸾却痛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贝齿紧要下唇,似是极痛苦。 君烨眉头一皱,蹲下身去,欲扶她起身,“怎么了?” 他刚刚碰到明鸾的手臂,明鸾痛吟一声,猛然将手臂缩回,水眸盈盈,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君烨看着她如此,面色更沉,抓了她的手腕,将衣袖撩起,只见上面都是一道道的鞭痕,血痕沥出,青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君烨冷声问道。 明鸾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不要问了!” “谁打的?二夫人?” 明鸾半倒在地上,怀中还抱着那件织锦披风,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色滑下,忙扭过头去,轻轻点头。 君烨眉头紧蹙,将她扶到矮榻上,拿了伤药过来,轻轻替她涂抹在手臂上, “她为何要打你?” 明鸾抽泣了一声,被君烨握着的手腕轻轻颤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二夫人一直想让我嫁给你,攀附君府的权势,可是你昨日带锦姑娘赴宴,又说不娶她人的话,二夫人知道以后,说我没用,一时生气,便让下人、”明鸾哽咽不已,渐渐无法成言。 君烨脸色清寒,“你毕竟还是公主,蒋氏也太狂妄了些,明日我便奏禀皇上,严惩蒋氏!” “不要!”明鸾一把抓住君烨的手,惶惶摇头,“不要禀告皇上,就算皇上惩罚了蒋氏,可是我和母亲还要呆在侯府中,蒋氏会变本加厉,将怒气再发泄到我和母亲身上!” 她声音一顿,继续道,“况且,蒋氏昨日大概也是气极了,以为锦二白之前讹明府的银子也是因为嫉妒你和我的关系,所以一并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君烨皱眉看着她,“鸾儿,曾经的你从来不这样优柔寡断!” 明鸾半垂的眸子下幽光一闪,冷笑道,“曾经的我被侯府折磨了十年,早已不见了,曾经的明鸾已经死了,如今我要顾及母亲,要活下去,如何还做那个个性张扬的明鸾?或者、”她抬气头来,直直的看着君烨,“你和皇上、慕容遇喜欢的只是曾经那个性情明洌的我,如今我受尽苦难,面目全非,你们便不再喜欢了,是不是?” 君烨长眸漆黑,缓缓起身,转身看向窗外萋萋夜色,“鸾儿,儿时情谊我不会忘,只要你需要,无论何时,曾经守护的承诺不会更改。” “可是你却爱上了锦二白,想要娶她,是不是?”明鸾凄声问道。 君烨眉目深邃,缓缓点头,“是!” 明鸾仰头,眼泪淌下,面容悲怆,嗤嗤冷笑,“世间最悲凉之事莫过于心爱之人移情她人,却还在说着曾经的誓言不会更改,何等的可笑!” 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烛火闪烁,房内一阵昏暗不明,层层暗影笼罩下来,气氛沉默冷寂。 男人身姿冷漠,凉薄而寡情。 良久,明鸾擦干了面上的泪痕,起身走到君烨身后,淡声道,“既然你还记得儿时的情谊,那我有一事求你,可能帮我?” 君烨长眸幽深,微微颔首,“你说。” “我受些苦倒无谓,总能坚持下去,但我却不忍母亲也受蒋氏的折磨,今日蒋氏甚至连饭菜都不许往寒院里送,母亲饿了一日,疯病更加严重,我这做女儿的实在是心痛!”明鸾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冷光凛凛,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不甘,倒真的有些像儿时受了委屈的明鸾。 “我求你,将母亲接到你府上来,不必派人如何精心伺候,只给我们母女一个落身之地,让母亲不再挨饿受苦,我便知足了!” 君烨俊颜深沉,回身坐在巨大的桌案上,淡漠不语。 明鸾横目委屈的看着他,“你不愿意?” 君烨抬眸,“我可另寻一处宅院,让你和长公主搬过去住。” 明鸾目中泪光闪烁,脸色苍白,幽幽的看着他,露出一抹凄楚的冷笑,“你果然不愿意!怕锦二白知道,容不下我们母女二人?可是你可否想过,如今除了你的大司马府,哪里能让我们安身,若是外面,二夫人找上门闹事,我和母亲如何应对?” 君烨淡淡沉眉,声音渐冷,“鸾儿,你若真为长公主着想,便该答应我的提议,出去另立门户才是上策。搬进我的府中,你可知要为长公主招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你果真是为了长公主吗?” 长公主虽已疯魔,但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名将,曾经手下追随者无数。 如今可安隅侯府后院,只因她已经卸甲弃了兵权,又是明持伍名正言顺的夫人,外人无法干预,可若长公主离了明府,住进大司马府,寓意不明,暗中会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 长公主可能再得安宁? 男人的话凌厉,明鸾一怔,顿时窘迫的无地自容,脸上一阵青白交替,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我回去了!”良久,明鸾淡淡道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她一直走到门口,不见男人出声挽留,心头越发失望凄寒,抱着披风的手一点点冷下去,面色苍白如纸,咬了咬牙,抬步走了出去。 门外冷风萧瑟,她身形单薄,浑身冷的厉害,似全身血液都冻僵了一般,回身看了看书房昏黄的灯火,她面孔决绝,双目充血,里面一片冰冷寒意。 两日后,蒋氏凑足了银子,派人去潇湘馆兑了凤玉回来,也不在交给明鸾母女二人,只自己妥帖收好。 心里刚刚松了口气,一出房门,便看到施兴宗正懒懒倚着角门,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捉了虱子塞进嘴里,十足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 当初她怎么会相中了他? 蒋氏心中厌恶,又烦躁不已,隐隐还有一丝惧怕,自他那日出现,她便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秦嬷嬷!”蒋氏招手叫她上前。 “夫人有何吩咐?” “那个人说文璟玩弄了他家女儿,上门讨债的,是个地痞无赖,本夫人又不愿将此事闹大,让老爷更加生气,所以要想个法子解决了才是!”蒋氏退回到房中,缓缓说道。 “若是普通人,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是了,偏偏就怕这种无赖,若给银子,恐怕以后还会来!”秦嬷嬷给她垂着肩膀,小心的揣测着她的心意,恭敬说道。 “谁说不是、”蒋氏饮了口清茶,目光阴狠,“所以要想个彻底解决的法子才是!” 说罢,她又补充道,“听闻他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再无其他亲人,又是个醉鬼整日整日的不回家,即便某日不见了,也无人注意!” 是个醉鬼? 秦嬷嬷眼珠一转,立即便明白了,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咱府上东南角落里那间偏房以前是存酒的,只因地方偏远,下人不愿去,后来便慢慢的弃了,但是里面还有不少的存酒,这天干地燥的,可是很容易起火的。” 蒋氏目光一闪,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道,“那还不赶紧去,那间屋子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留着也是隐患,早就该弃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秦嬷嬷低着头,半垂的细眼中尽是狠辣。 她出去后,见施兴宗还在那里站着,上下将他一打量,冷声问道,“可是你要找我们夫人要银子?” 施兴宗回身不屑的瞥她一眼,“你们夫人呢?” 秦嬷嬷靠近一步,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夫人不愿张扬此事,你这般在这里耍泼若被侯爷知道还了得?你先跟我去个僻静的地方,等下我们夫人便拿了银子来找你!” 施兴宗自然知道蒋氏怕明持伍知道,只是不曾想她会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下人,那便是心腹了。 想罢,也不疑其他,跟着秦嬷嬷往后院深处走去。 此时潇湘馆内,鸳鸯正推着明文璟往外走,“你在我这住了多日了,不怕你父、”她声音一顿,立刻扭过头去,神色黯然,“你回去吧!我不愿你被人说成只知流连女色的纨绔子弟!” 明文璟喜欢鸳鸯成痴,哪里肯回,见她为自己着想,更心生感动,抓着鸳鸯的手道,“不如我在外另寻个院子,把你接去,你我日日呆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鸳鸯缓缓摇头,“公子此时心悦,也许能容我几年,若等鸳鸯年老色衰,被遗弃在孤院中,该如何自处?” “不、我绝不会做负心之人,我明文璟若负你,必遭、”明文璟立刻急着便要起誓。 鸳鸯立刻回身伸手捂在他嘴上,泣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明文璟胸口一荡,顿时将她抱在怀里,“鸳鸯,跟我走吧!” 女子挣脱出来,“鸳鸯命薄,已不做他想了,能得公子痴心,已是莫大的福分!只是公子今日的确该回去了,不要让鸳鸯为难,否则你那郡主妹妹再闹上门了,我又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恐怕以后这翡翠阁都呆不下去了!” “谁敢?”明文璟冷眉一竖。 “你到底是听不听?”鸳鸯皱眉清喝一声,似要恼恨。 “听、听,你别生气,我回去就是了!”明文璟见佳人蹙眉,似怒似嗔,立刻便软了下来。 “赶快回吧!” 明文璟无奈,只得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回头道,“鸳鸯,你等我,两日我必回来!” 鸳鸯背对着他,眼泪突然流出来,缓缓闭上眼睛,遮住那抹不忍,略苍白的面孔上只剩一片决绝,“好,我等你!” 021 大火焚天 明文璟走出门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望着女子的背影,半晌,才抬步离开。 到了明府,赶车的小厮低声道,“少爷,咱走后门吧,清静!” 明文璟不想碰到明持伍,坐在马车里听到小厮的话正合心意,随意的点了点头,“嗯,走后门!” 刚入后院,突然听到旁边看似已经废弃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他皱眉问道,“这屋子是干嘛的?” 小厮忙上前回道,“以前是府里存酒的,因太偏远,便弃了,只是还有不少酒堆在里面。” 明文璟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赶车的小厮,皱眉道,“你不是三石,本少怎看你面生的很,可是侯府里的下人?” “回公子,三石在翡翠阁陪您呆了几日,跑出去玩了,小人是鸳鸯姑娘指派来伺候您的!”小厮半弯着腰,神态恭敬。 三石本就有好赌的毛病,明文璟恨恨唾了一声,“这个挨千刀的,等回来看本少不扒了他的皮!” 正说着,就听到那房子里又传来咕隆一声酒坛滚落的声响。 “定是哪个偷懒的下人在这里偷酒喝,本少爷不在,这帮夯货都反了天了!”明文璟愤愤说了一句,抬步往,那屋里走。 一推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脸上越发难看,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屋内蛛网密布,尘灰遍地,木窗斑驳,连透过来的阳光都带着一股暗沉。 脚下尽是头顶木梁被虫蛀后落下来的草木屑,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墙角下的木架上堆满了酒,地上也都是被灰土覆盖的酒坛,就在这一堆酒坛中间醉卧着一削瘦男子,半倚在酒坛上,头上衣服上都已经被酒食湿透,大概醉的厉害,正一个人嘀嘀咕咕,嘿嘿大笑。 这些酒都在这里放了多年,酒劲醇厚,男人喝了半坛便醉的不知天南地北了! “哪个院子里的下人,竟敢在这里偷酒喝!”明文璟叫了一声,上前踹了一脚,恨恨道,“翟管家真是越来越疏懒了,当这侯府没有主子了是吗?” “儿子、儿子!”那酒醉的男人被踹了一脚,抬起头来看着明文璟一愣,突然扶着酒坛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扑过去,“儿子,你果然是我的儿子,让爹、看看!” “混账,喝醉了酒竟敢和本少胡乱攀扯,来人、来人,把这个夯货给本少拉下去,重重的打,打到他清醒为止!”明文璟气极,跳着脚喊道。 外面那小厮已经跟进来,往外拉扯醉酒的男人,一个趔趄,男人扑倒在地上,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明文璟上前踹了两脚,骂骂咧咧道,“还敢装死!我让你装死!今天本少就踢死你!” “砰!” 突然一声巨响,酒坛哗啦一声裂开,明文璟头顶上酒水混着血水流淌下来,愣怔的回头看着身后的小厮,然后直直向后仰去。 小厮再不见方才唯唯诺诺的样子,目光沉淡,面无表情,快速的将晕倒的明文璟拉到那一堆酒坛之间,翻了个身脸朝下,又将那醉酒男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他身上。 随即将地上醉酒的男人抗在身上背了出去。 回身将门关紧,背着身上的男人一路出了后门,打开马车门扔了进去,迅速的驾车离开。 偏院安静下来,不过片刻,蒋氏带着秦嬷嬷从小路上过来。 站在存酒的库房前,蒋氏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道,“他在这里?” “是,夫人,奴婢亲自将他带进去的,这个时候估计已经醉死了!” 蒋氏暗暗点了点头,走到窗下探身往里扒看,房内幽暗不明,酒气浓烈,酒坛之间醉卧着一男人,看衣着的确是施兴宗。 退后几步,蒋氏脸色阴冷,手指紧紧绞着丝帕,对着秦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秦嬷嬷会意,拿着火折子点燃,顺着窗子半开的缝隙扔了进去。 火遇浓酒“呼”的一声燃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干柴遇烈火,只片刻间,火势已经蹿上屋顶,整个存酒的库房都变成了火海。 火势猛烈,只听砰砰的巨响,酒坛炸开,烈火更旺,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红了蒋氏狰狞冷鸷的脸,她冷哼一声,无半分怜悯,转身便往回走。 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娘、娘、救我!” 蒋氏脸色大变,猛然回身,只见烧的正烈的木窗上扑着一个人影,看似全身都被烧成了火球,模样已经看不出来,可是那被火舌吞没的声音,的确是他的儿子,明文璟。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是文璟的声音!”蒋氏脸色惨白,声音已经忍不住打颤。 秦嬷嬷慌的更厉害,“不能啊!奴婢带进去的人明明是那无赖!” “快、快去喊人救火!”蒋氏双目通红,嘶喊一声,就要扑身上去,被热浪一冲又退了回来,喊道,“文璟、文璟,是不是你?” “娘!”屋里的男子嘶吼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这一声再确认无疑,蒋氏似被五雷轰顶,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被身后秦嬷嬷扶住,“夫人、夫人!” 蒋氏只觉天旋地转,满眼都是火光,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往前跑,大哭出声,“我的儿!我的文璟啊!” 此时冲天的火光将侯府中的下人全部都引了来,开始扑水救火,然而那本就是酒库,火越少越旺,哪里扑的灭! 蒋氏靠近不得,瘫倒在地上,哭的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最后还是一身手不错的侍卫全身裹着湿透的棉被进去,将明文璟拖了出来,看着已经快烧成黑炭似的人,所有人都心凉了半截。 明持伍闻声赶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儿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跌跪下去。 上次鸳鸯的事后,明持伍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头发白了一半,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 “文璟!”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两眼一闭,猛然往前一拱,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们晕的晕,瘫的瘫,下人们早已慌成一团,还是侯府翟老管家一边指挥众人灭火不要蔓延到前院去,一边吩咐人马上去请宫里请太医。 城内,锦园中,二白站在阁楼上,看着明府方向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火舌翻卷,似要将天上的云也要一起燃烧起来。 她目光清寒,淡淡的看着,精致的面孔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样的大火,九年前她曾经亲自点燃过一次,如今终于蔓延回来了! 侯府中很快便将宫内的太医请了来,三个太医守了几天几夜,把人包成了粽子,用了无数名贵药材,终还是将明文璟救了回来,命虽然已经保住,人却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手脚皆被烧火化,即便将来可以清醒,也已经是个废人。 蒋氏心神俱灭,寻死腻活了几日,每日嚎啕大哭,疯疯癫癫,就此似便要疯了一般。 明持伍到底是一家之主,心痛之下,勉强支撑,一边照应疯癫的蒋氏,一边照应仍旧昏迷中的明文璟,心力交瘁,侯府独子遭此火难,整个侯府已显衰败之气。 明硕见蒋氏日日垂足顿胸,啼哭哀嚎,形似疯癫,焦心不已,让下人找了上京最好的大夫来。 大夫看过之后,将一粒药碗和了水给蒋氏服下,道蒋氏是悲恸过度,痰迷了心窍,需要将这痰化了吐出来才可。 明硕急道,“如何让母亲吐出来?” 大夫思忖道,“需要让她悲恸之人刺激一下,也许会有效果。” 明硕皱眉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上前拉着蒋氏的衣服道,“娘亲,哥哥还在火里,你快去救他!哥哥快被烧死了!” 蒋氏涕笑的脸一滞一急,猛然趴在床沿干呕起来,一口痰吐出来,浑浊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突然脸色一变,自床上跌下来,也不穿鞋,急急便往外跑,“我的儿,我的儿!” 待跑进明文璟的院子,看到明文璟不死不活的样子,顿时跌坐在地上,再次大哭起来。 待哭的眼泪都干了,明持伍来劝,她才扑在他怀里,撕心裂肺的喊道,“老爷,你打死我吧,都是我,都是我把文璟害成这样!” 明持伍一怔,猛然抓住她的两条手臂,冷声问道,“我还未问你,文璟怎么会被烧成这样?你说是你害的,你如何害的他?” 蒋氏怔了怔,目光闪烁,讷讷不语。 待明持伍问的急了,才哭道,“是赵嬷嬷,说那酒库里有成群的老鼠做虐,恐生了瘟疫,便想烧了了事,谁知文璟会在那酒库里。” 说罢,蒋氏又伏地大哭起来。 明持伍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刀瘟的婆子,不杀不足矣为我儿报仇!” 说罢便吩咐侍卫将赵嬷嬷杖杀,也不必来回复了,直接杀了便可。 蒋氏只身体颤了颤,也未起身阻拦。 很快,在明文璟的房里便能听到赵嬷嬷杀猪似的惨叫神,一声声痛呼着夫人,嘶喊着冤枉。 那声音渐渐弱下去,不久,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侍卫来报,赵嬷嬷已被杖杀,如何处置? 明持伍气道,“还要如何处置,难道还要老夫给她备一副上好的棺木,修座陵不成,扔到门外乱石沟里去!” 侍卫忙应声去了。 蒋氏哭的上气不接下去,甚至连明文璟如今的模样都不敢细瞧,“老爷,文璟他可怎么办?” 明持伍叹道,“好歹保下条命来,已是万幸,其他的只待他清醒在做打算!总归文璟是老夫的儿子,老夫养他一辈子便是了。将来若是能娶房媳妇,为我明家留个后,老夫也算知足了!” 蒋氏又开始哭,惹的明持伍越发焦烦。 且说那日施兴宗大醉之后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坐起来想了想,只记得他去找蒋氏要银子,后来被蒋氏的贴身下人带去后院酒库里等着。 那酒库里本就都是藏了数年的好酒,醇香诱人,他又好酒成痴,抱起一坛便饮。 不知何时便醉了,后来如何回的家,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难道是蒋氏故意将他灌醉躲着不给银子? 施兴宗起身下了床,走到后屋厨房里,点了火烛,自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将葫芦瓢往水缸里一扔,刚要出门去找些饭食来吃,就听木门吱呀一响,林妈回来了。 今天二白赏了一大块腊肉火腿,林妈想着施兴宗若是在家,便拿回来给他下酒。 一进门便遇上似要出门的施兴宗。 “正好我饿的厉害要出去找饭辙,这火腿给我切一盘子来,再把我昨日打的好酒烫一壶!”施兴宗吩咐了一声,坐在桌子上捡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林妈听话的切了火腿来,放到他跟前,边灌酒边道,“你今日可去静安侯府做差了?听说侯府里出了大事?” 施兴宗转目过来,夹了一大片火腿肉放在嘴里大嚼,含糊道,“什么大事?” “我听馆里的红娘们说,静安侯府的少爷不知怎的被火烧了,差点烧死,宫里的太医都去了,现在还生死不明呢!” 施兴宗筷子上的肉猛然掉的桌子上,他惊声问道,“你可听清楚了,果真是侯府的少爷?侯府有几个少爷?” “侯府不就那一个少爷,叫明、哦!明文璟!”林妈道。 施兴宗霎时脸色变的惨白,似被人在淋了冰在身上,全身都僵硬起来。 明府起火了?明文璟被烧了? 明明他在的时候还好好的! 眼睛一转,施兴宗一把抓住林妈的手问道,“可知明府是哪里着了火?” 油烛昏暗,灯影闪烁,林妈拿着一件破衣服在手里缝也未发现他的异样,只想了一下,道,“听说是后院一个什么放酒的屋子,因存着酒,那火大的扑都扑不灭!” 暗影下,施兴宗脸色越发难看,隐隐猜到这火似和自己有关,蒋氏派人将他领去那酒房,之后酒房便失了火,被烧的却是明文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醉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兴宗越想越觉得心慌,已是深秋寒夜,他额上冷汗却涔涔直下,又惊又痛! 明文璟虽然没跟他喊过一生爹,甚至他也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但那很可能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没想到还没等相认,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生生一个将要做郡侯的儿子可能就这样没了! 抹了一把汗,惶惶起身,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站起来进了里屋便开始收拾包袱。 林妈把衣服一卷,忙跟了进去,惊愕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施兴宗把几件破衣服和蒋氏给的剩余的几十两银子一同包进包袱里,道,“我有事出去躲几日,你不用管了!” 蒋氏要烧的人肯定是他,不知怎的却换成了明文璟,也许现在蒋氏还无心理会他,但若明文璟真的死了,指定不会饶了他,他还是先逃命去要紧。 林妈一把拽住他的包袱,吓的脸色惶白,“你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怎么又要去逃命?” 施兴宗将包袱抢过来抱在怀里,黑瘦的脸上隐在灯影下满是阴郁,“我出去呆两日便回来,牵扯不到你,你不是还在那个什么潇湘馆里做工,继续做你的就是,哪一日我若回来,定会去找你的!” “那你一定得回来!”林妈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又作祸了,也不敢再拦,只殷殷叮嘱了几句。 天已经黑了,他出不了上京,便在城门口胡乱将就了一夜,第二日城门一开,跟着出城的人群出了上京,一路往东行,不知往哪里去了。 静安侯唯一的儿子成了废人,玄宁帝感其哀痛,不胜唏嘘,给他放了一个月的休假,在家照顾儿子吧。 眼看秋已将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每日早晨树叶都落了一层,下人们扫去,不过半日,便又落一层。 秋风扫落叶,一片萧瑟之景。 侯府更是死气沉沉,愁云惨淡,连下人们走路都似禀着呼吸,唯恐喘息声大了,惊了树上上寒鸟,那一声凄厉的嘶鸣都似能将人惊出汗来。 立冬那一日,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明文璟终于有了些意识,只是眼微微睁着,已经没了嘴唇露着森森白齿的嘴动了动,却再无法出声了。 蒋氏又是笑又是哭,似又要疯癫了一般。 而明持伍则一直在一旁叹气,直呼造孽。 明硕不敢进去,只在外垂泪,哭道,“雀儿,你说我们明家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日都不得安宁,哥哥、哥哥他还能不能好起来?” “小姐别担心,少爷会好起来的!”雀儿不知道如何说,只苦着脸劝慰。 022 北楚使臣 立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二白房内铺着火龙,日日不出门,只守着火盆听果子给她说笑话弹曲子。 几次君烨傍晚时过来,都见少女倚着软枕歪歪斜斜的睡着了,青丝垂地,白裘半斜,娇嫩的脸蛋上映着闪烁的火光,那般让人心软。 抱着她起身往卧房里去,少女似也知道是他,眼睛也不睁开,只往他怀里拱,像个小猫似的,柔软的发丝蹭的他下巴微微的发痒,痒的心头都开始酥麻。 “最近为何嗜睡的厉害,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君烨抱着她坐在窗下的矮榻上,长指抚着她细白的脸颊低柔问道。 二白闭着眼睛摇头,闷声道,“不过是天气冷不喜欢出去而已,还能如何?” 君烨低笑一声,手缓缓往下覆在她的小腹上,在她耳边吹气道,“也许是这里被本尊种下了。” “不可能!”二白含糊的直接说道。 君烨眉头微微一皱,咬了下她的耳垂,挑起丹凤眼尾,“二白为何这般肯定?” 二白长睫一颤,埋在他怀里,鼻音有些重,低低道,“我今日来了月事了!” 男人幽深的目中滑过一抹失望,却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似是自语般的道,“这个月竟早了两日。” 二白有些窘迫,不愿再谈此事,又困了厉害,哼了一声,继续趴在他肩膀上睡。 “乖,别睡了,把晚饭吃了,早点去休息!”君烨吻了吻她的眉眼,低声哄慰。 “不要,没胃口!”二白摇头。 男人目光柔和,手抚在她肚子上,轻轻为她揉捏,“听话,本尊喂你,好不好?” 肚子被他暖热的手掌揉的异常的舒服,二白越发惫懒,有点撒娇似的道,“不要,不要吃!” 那软糯的声音似娇似嗔,男人胸口一荡,将她压在软塌上,捏着她下巴重重吻下去。 他有些用力的在她唇内搅动,舌尖戏着她的软舌,似挑逗,似暧昧,却渐渐生了带着欲望的力道,呼吸也开始变的粗重。 二白微微仰头,他的唇舌稍离,顺着她优美白皙的脖颈吻下去,轻挑外衫领口,埋头下去。 二白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外面被暮色笼罩的庭院楼阁,星眸朦胧,若秋水迷离,闭了闭眼睛向着榻里翻滚,声音暗哑娇媚, “别,明知不可,等下还是你自己难忍!” 幽幽暗影下,她衣衫半褪,青丝铺榻,半遮住脸蛋上那一抹娇嗔,更媚的似是个懵懂不知人间欢情的小妖精。 君烨黑眸愈深,将她拽至身下,俯身没完没了的吻她。 二白好容易挣脱出来,看着男人深眸中的情动,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只强强保持清明,“不是要喂我吃饭,我饿了!” 男人低喘,声音沙哑,“本尊饿的更厉害!” 二白抬手捂住他那双似能将人吸进去的长眸,软软求他,“不要闹了,好不好?” “嗯!不闹了。”君烨将她的手拉下来,吻了吻她手心,低声道,“先喂你吃饭,我等下要进宫去,可能回来的晚,你先睡,不必等我!” 二白一愣,“这么晚进宫做什么?” “北楚来了几个使臣,宫中设宴,我要出席。”君烨抱着她起身向着外厅走去,吩咐果子端晚饭上来。 看着自家小姐水波迷蒙的眸子和殷红微肿的唇,果子脸上一红,露出一抹坏笑,点头转身去了。 “两国此时无战,也未到年节,北楚为何这个时候派使臣来?”二白纳闷的问道。 “他们是来替北楚太子求娶芙公主的。”君烨倒了杯茶喂到二白嘴下,慢条斯理的道。 “芙公主?”二白惊怔出声,牙齿差点磕了杯盏,一转瞬,却明白了。 北楚和大燕之间一直不算太平,北楚地处大燕东北方向,气候恶劣,百姓缺衣少食,一直羡慕大燕占据了中原的富饶土地,嫉妒大燕的繁荣,时不时便派兵兹扰大燕边境。 三年前,君烨亲自带兵北伐,不仅将北楚驻守在边境的军队赶回去,更是一路杀到楚国国都城门下,差点端了他们老巢。 北楚皇帝忙带百官上城楼投降,愿割五座城池给大燕做赔偿,另外承诺每年向大燕纳贡,再不敢生事。 当时北楚国情混乱,连年天灾,百姓穷苦,怨声载道,即便攻下北楚国都,占了北楚,对于大燕来说也是个累赘,兵临城下,不过是想震慑罢了,于是君烨接受北楚皇帝投降条件,自北楚撤兵。 之后的确相安无事了三年。 而这三年北楚国力稍稍好转,大概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见芙洛及笄,马上派使臣来和亲,也许是趁机巩固两国关系,也许是想麻痹大燕,之后又要动兵。 到底是为何,谁也不能断定。 芙洛自然是不愿意嫁的,但是如果芙洛嫁到北楚,将来对燕昭宇也许是一个极有力的帮助。 不过片刻,二白心里已经将利弊盘算清楚,抬头笑道,“楚国人啊,我还没见过呢,你带我一起去吧!” 君烨挑着她颈间发丝轻笑,“北楚人有什么见的,和大燕人并无差别,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而且这种宫宴极是无趣,在家里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他承认,他非常抵触二白进宫! 二白倾身上前咬了咬他的下唇,“让我去吧,我都几日不曾出门了,每日呆在屋子里闷的很!” 幽香盈鼻,少女唇瓣柔软沁凉,贴在他唇上,那般让人心悸,君烨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头幽幽看着她,“果真想去?” 二白乖巧点头,“想去!” “那、”君烨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答应,便让你去!” 二白脸上红透,横他一眼,“无耻!” 君烨勾唇低笑,“你可以不答应。” 二白犹豫了一瞬,商量道,“用手行不行?” 君烨摇头,低哑的声音性感暧昧,“用嘴,那一次的滋味实在让人难忘。” 二白抬眸瞪着他,脸红成了猪肝色,重重一叹,“好吧,成交!” 君烨呼吸一重,“突然不想去赴宴了,如此良宵,怎能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事上?” “君烨!” 二白的声音又恼又怒,惹的男人低笑,却吓的果子提着食盒不敢在上楼一步。 主子在调情,下人理应回避。 端上来的饭菜二白自然也未吃,换了一套衣服,和君烨出门,一路往宫门而去。 宴席依旧设在玉明殿,二白和君烨两人进去的时候,北楚使臣已到,二白抬眼看去,只见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身材魁梧强壮,铜铃眼,阔鼻宽口,目光凶恶,正大口喝酒,看样子是勇士一类的。 北楚民风彪悍,全民尚武,勇士在国内有很高的地位! 矮的那人瘦的皮包骨,似是难民一般,一双细眼却是精光外露,正慢条斯理的喝茶。 两人身后站了两名侍卫,一个人低着头,头上高帽遮脸,看不清面容,另一人贼眉鼠眼,正四处张望,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面露惊叹。 见到君烨进来,百官纷纷起身请安,那皮包骨起身,福了福身,恭敬道,“北楚使臣旬褚见过大司马,久闻大司马威名!” 那铜铃眼也跟着起身,将君烨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不屑的表情,只抱了抱拳,便又坐下去了。 君烨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点头,牵着二白在座位上落座。 也许是那日宫宴上见二白喜欢吃那贡桔,一坐下,君烨便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剥那桔子,剥的晶莹剔透,亲自喂进二白嘴里。 远处那铜铃眼看过来,神色越发不屑,一个只知道哄女人的大司马能有什么男人气概? 以前北楚被大燕大败,只因为他这个楚国第一勇士还未入军! 君烨似不曾看到那道轻视的目光,只专心伺候他身边的女人。 殿中百官有未见过二白的,亦是惊讶不已,却不敢议论,转开目光,继续方才的谈笑风生。 摄政王君冥烈坐在君烨对面,正同裴相喝酒,抬眸看过来,沉眉在二白身上打量,探寻的目光看向君烨,却见他根本不理会,不由得便黑了几分脸色。 上次守军围城的事,他心中芥蒂还未消除,此时见君烨对他轻慢,胸口怒气越发浓重,只按捺着不发。 二白坐了一会,便烦了,和君烨商议道,“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男人长眸浅浅瞟过来,声音带着不悦。 “不去哪,就随便走走!”二白大眼睛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不行!” “为啥、”二白刚一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一瓣橘肉,将她抗议的话堵了回去。 很快,小太监一声尖喝传来,“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起身跪地行礼。 二白也跟着君烨跪下去,低着头,看着中间红毯上那道耀眼的明黄色步履优雅的走过来,一抬头,正对上燕昭宇看过来的目光。 那轻懒邪魅的桃花眸深邃如夜,藏着幽深,直直的看着她,勾唇潋滟一笑。 刹那间若盈盈春花,姣姣秋月,在金碧辉煌中的敛一身光华,独身而立,不坠俗世污浊。 君烨眼尾瞥过来,似有冰雪凝固,凉意渐浓,微微挪身,将二白挡在身后。 燕昭宇眸底寒意掠过,唇角却依旧噙着三分笑,移开目光,看向大殿上首的龙椅。 “众爱卿平身!”悦耳随意的一声自上位传来,众人谢恩,起身落座。 宴席正式开始,不过是前篇一律的舞姬助兴,众臣之间觥筹交错,或恭维摄政王,或念玄宁帝的功德,一片盛世繁荣,君臣同乐之景。 楚国使臣旬褚放下酒盏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躬身下去,“参见大燕国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大夫不必多礼,随意饮酒作乐,来到我大燕,美酒美女都应有尽有,保证让你乐不思蜀!”玄宁帝歪歪斜斜的倚在龙椅上,捏着手中白玉酒杯,懒懒出声 下首摄政王眉头微微一皱,将酒盏放在桌案上,嗒的一声,在此时寂静的大殿中异常醒目。 旬褚暗瞄了一眼摄政王,细长的眼眯着笑道,“得知芙公主生辰,我皇特意派微臣等人来给公主贺寿,只是路上耽搁了几日,延误了时间,还望燕皇恕罪!” 说罢一指身后侍卫抬上来的木箱,“一份薄礼,还请燕皇转送芙公主殿下!” 两个侍卫将箱子打开,刹那金光闪烁,大殿中似又更亮了几分。 大臣们好奇的探头看去,只见两大箱,都满满的装着各种金银珠宝、珠翠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璀璨夺目。 嗤的一声,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讽笑,众人不屑的移开目光。 金银珠宝而已,他们大燕最不缺的便是金银,简直俗不可耐! 果然是蛮夷粗野之邦! 满殿唯有坐在君烨身边的二白看着那些金光看直了眼,吞了吞口水,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从芙洛那丫头手里将这些珠宝哄骗到手。 君烨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将少女拦腰抱回座位,低声问道,“想要?” 二白连连点头,桃花眼中似也闪着金光,“想!” “晚上伺候本尊高兴了,明日也送你两箱如何?”男人声音极低,说着只有她能听懂的话。 二白刚要点头,突然又眉头一皱,斜他一眼,“君大司马是嫖习惯了吗?好大的手笔!” 君烨按在她腰上顿时一紧,清俊的容颜上泛着温怒,“锦二白,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二白无辜的挑了挑眉,见桌案上有一盘红烧肉,专心吃她的肉去了。 铜铃眼似也察觉到了大燕众臣的轻蔑,冷哼一声,重重将酒盏放在桌案上。 旬褚不以为杵,依旧微笑的看着玄宁帝。 燕昭宇到是面无异色,挥手让人将两箱珠宝收下了 “贵国的诚意,朕定当亲自转达给芙公主!” 旬褚道,“微臣此次前来,送贺礼是其一,其二,我皇听闻芙公主温婉端庄,容色倾城,派微臣等人替我国太子求娶公主为妃。”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静了静,落针可闻。 023 联姻 燕昭宇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求娶芙公主,她是朕唯一的妹妹,朕怎么舍得?” 旬褚道,“只要燕皇同意,我皇承诺愿与大燕和平共处,永不兴兵。” 摄政王身后的忠武将军程威冷笑一声,“这兴不兴兵,能不能和平共处似乎是由我们大燕说了算吧!” 铜铃眼立刻起身,甩着满脸横肉道,“你说什么?” 他声如洪钟,似猛兽啸山,整座大殿似都震了震。 程威身材亦魁梧高大,站起来后气势凌然,“纳贡蛮夷,有何资格在我大燕宫殿之上咆哮?” 铜铃眼顿时恼羞成怒,黑脸通红,指着程威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有何不敢?蛮夫!”程威冷哼一声,走出席位,挑衅的看着他。 铜铃眼双目圆瞪,大叫一声,猛的一拍桌案,突然腾空而起,轮起拳头,重重向着程威头上挥去。 程威不想他身体猛壮,却如此灵活,来势凶猛,不敢再大意,堪堪躲过那威力十足的一拳,随即扑身上前,和铜铃眼缠斗在一起! 二白兴致昂扬的看着,凑到君烨耳边低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君烨正垂眸抿茶,闻言瞥了一眼交战的两人,随即转开眸子,将手里的茶喂了二白一口,淡声道, “董韦” 二白唇上沾着茶泽,水光潋滟,大眼睛带着恍然的呆萌,轻轻点头,原来一直像吃了春药一样躁动挑衅的北楚使臣叫董韦。 上首燕昭宇漫不经心的看着殿上两人缠斗,似毫不在意程威会不会赢,眼尾扫向侧下方,看到君烨宠溺的将少女几乎半抱在怀里,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眸底有森寒夜雾弥漫,极力的敛藏。 大殿中央程威和董韦转瞬间已过了百招,两人都修炼的都是硬功,出手皆勇猛凌厉,虎步生风,四周百官看直了眼,只见眼前两人身影闪烁,出拳重如霹雳,一声声打在身上的闷响,触耳惊心。 然而很快,便见程威似落了下风,出拳速度渐渐缓慢,额上冷汗直下,脸色惨白,躲避的也越发吃力。 突然董韦寻到时机,带着呼啸风声的拳头猛然向着程威颈砸去,而程威面露惊惧,却已来不及躲避。 这带着十足力气一拳下去,程威必死无疑。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目露愤怒,这北楚使臣竟敢当殿行凶杀人,实在太过张狂! 突然一道强劲的掌风自左侧袭来,将董韦的拳头将将一挡,程威趁机旋身躲开,猛然后退几步,发白的脸阴鸷的看着对方。 摄政王收臂,一张肃容面无表情,淡声道,“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吧!” 董韦仰着下巴,不屑的扫了程威一眼,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也不行礼,大声道,“大燕皇帝,我北楚今非昔比,绝不会再想从前那般任人欺凌,这大殿之中,皇上随便挑人和微臣比试,若有能赢了微臣的,随便皇上处置!” 他话音未落,只听淡淡一声自右侧传来,“跪下!” 随即董韦只觉双膝一阵剧痛,九尺高的身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砸的大理石地似都颤了一颤。 他眉心一皱,方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似灌了千斤铅重,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董韦目露惊骇,猛然转头,就见之前被他轻视的大司马君烨一双冷眸扫过来,声音清傲淡漠,“既然是来上贡的使臣,若是礼数都不懂,北楚下次最好还是换个人!” 旬褚脸色大变,忙上前几步,一同跪下去,恭敬道,“请燕皇恕罪,董勇士一介武夫,向来散漫惯了,非不敬皇上,还请燕皇饶他一命!请大司马高抬贵手!” 只这片刻,董韦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从脚往上一点点开始变的麻木,他心里明白,这麻木蔓延到腰间,他这一身的功夫便废了。 对方一招制敌,虽然他不曾防备,但平心而论,这样的功力,就算正面作战,他也没有任何赢的把握。 虽然不甘心,却仍旧忍痛伏下身去,铿声道,“微臣知罪!” 大殿中刚才被锉了锐气的大燕百官顿时一扫之前的颓唐,个个昂首挺胸起来,连摄政王沉淡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拿着酒盏轻抿,一扫跪在殿中的楚国使臣,目中尽是不屑。 蛮夫! 燕昭宇高高坐在龙椅之上,斜靠的姿态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莞尔笑道,“既然知错,朕饶你便是,起来吧!” 说罢,明黄色的衣袖一甩,董韦只觉似有云在双膝下无水而生,方才的坠重感顿去,身体一轻,便站了起来。 董韦脸色通红,一拱身,沉着脸回席去了。 旬褚跪在那,又说了些谢恩的话,才起身回去。 大殿内气氛刚刚缓和一些,突然就听殿门那传来几个小宫女和太监的急呼,“公主、公主、皇上在宴请使臣,您不能进去!” 众人惊愕回头,便看到一道明艳的身影闯进来,脚下不停,直接走到玄宁帝跟前,脆声道,“皇兄,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楚国的太子,你若答应,我现在便死给你看!” 芙公主? 众臣一惊,大殿内顿时又静了下来,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当着北楚使臣,玄宁帝自然不能一口回绝,可碰到芙公主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替玄宁帝捏一把汗。 燕昭宇下意识的扫了右下方一眼,才无奈的轻斥道,“芙儿,百官皆在,北楚使臣也在此,不得无礼,快回宫里去!” 芙公主回身在大殿中一扫,目光落在旬褚身上,傲娇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北楚使臣,回去告诉你们皇帝,本公主才不要嫁到你们那去,识趣的,赶紧滚回去!” “芙儿!”燕昭宇语气沉了几分。 芙洛一扭头,直直看向燕昭宇,声音委屈,“皇兄难道真要我嫁过去,成为两国联姻的棋子?” 众臣看着这个一向大胆嚣张的公主,缓缓摇头,北楚使臣旬褚更是脸色难看,声音却依旧恭敬,起身道,“公主严重了,我皇是听闻公主才德慧敏、” “你闭嘴!”芙洛猛然回头怒喝一声,直接将旬褚未说完的话给呛了回去,呛的旬褚满脸青白,那句“端庄贤淑”再说不出来。 这位公主,和这个四个字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芙洛!”燕昭宇声音微冷,“作为大燕皇室,享受百姓供奉天下朝贡,享受锦衣玉食,为大燕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赶快回去,不许再胡闹!” 芙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杏眼通红,“皇兄果然要我嫁过去不成?我偏不听,大不了,我不做这公主,不要锦衣玉食!” 说罢,芙洛抬手将头上的金钗扯下,全部扔在地上,长发散下来,泪流满面,狼狈中带着几分让人疼惜的怜爱。 “芙儿!”燕昭宇微怒,“不许再胡说,马上回宫去,不要逼着皇兄将你禁足!” 见一向脾气温和的燕昭宇真发了怒,芙洛越发委屈,又有些惶恐,转头看向君烨,低低的喊道,“君烨哥哥!” 君烨俊颜如玉,一双漆黑长眸波澜不惊,淡声道,“芙公主还是先回宫吧!” 芙洛浑身一震,盈盈杏眸中蕴着莫大的失望和伤心,“连你也要我嫁?” 说罢,退后一步,狠狠一抹脸上的泪珠,扭头哭着跑出了大殿。 一直跪在殿门外的宫女和太监忙追了上去。 满殿鸦雀无声,摄政王沉声道,“芙公主平时也娇惯了些,竟敢在大殿上喧哗嘶喊,成何体统!” 燕昭宇又恢复了之前轻懒的模样,转头看向二白,轻笑道,“二白,芙儿非常喜欢你送她的生辰礼,也一直嚷着要见你,也许现在唯有你能安抚一下她,你能否现在过去帮朕去哄慰一下芙儿!” 君烨看着玄宁帝,面色清寂,不待二白回话,立刻按住她的手道,“微臣也许久不见芙公主,不如由微臣带着二白一起过去!” 燕昭宇眯眼轻笑一声,“大司马是男子,深夜入后宫,恐怕有些不妥吧!” 二白知道今天君烨不跟她去,是定不会让她去见芙洛了,忙道,“回皇上,民女觉得芙公主兴许会更听大司马的话,有民女一起跟着,皇上放心便是!” 燕昭宇毫不避讳的深深看着她,良久,才淡笑一声,“那劳烦大司马走一趟了!” 君烨也不回礼,起身领着二白的手,在众人仰头注目下,穿过长殿,缓缓往殿外走去。 殿外清辉月寒,夜雾凉薄,君烨拉着二白的手,也不用宫人引路,一路往后宫行去。 “二白?”君烨放慢了脚步,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二白仰头,染了月霜的脸蛋清白如玉。 “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君烨淡声问道,并不是猜疑的语气,似只是极平常的随口一问。 谁知道他这句话在胸口已经徘徊了多久,那日将醉酒的二白自宫里接回去后,他便想问,只是无法问出口,似乎一问,便承认了一些不愿面对的事实。 重重灯影下,二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哪里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吧!” 君烨停下脚步,站在花树之下,俊颜模糊,唯有一双长眸漆黑深邃,在暗夜中如深不见底的星河、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二白微凉的脸蛋,淡声道,“二白,皇上并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他也许是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对你百般亲近,只是他性情阴鸷不定,你还是远离为好,明白吗?” 二白似懂未懂的点头,随即弯眼一笑,“有你在,我有何担忧的?” 这句话似取悦了男人,君烨勾唇低笑,目光幽幽若碧湖中的月影,“是,有我在,二白什么都不需要烦忧。” 二白挑了挑眉,挽上君烨的手臂,调笑道,“快点走吧,超级无敌世纪英雄君烨大司马!” 君烨看着她宠溺的笑,将她半抱在怀里,替她挡了大半的风寒,缓步慢行。 到了芙蓉宫,果然就见殿外跪满了宫女太监,灯火通明的寝殿内隐隐听到女子耍娇似的哭声。 小太监见君烨进来,忙躬身上前道,“奴才参见大司马,大司马还是进殿去看看我们公主吧!” 君烨微一颔首,带着二白大步走进去。 走到偏殿,听到那哭声越来越大,隐隐还有瓷器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响,二白突然停下脚步,道,“我先进去劝劝芙公主,劝不好你再去,你暂且在这里等待一下。” 君烨长眉微皱,“芙洛她性格刁钻,你未必能说服的了她!” 他更怕芙洛竖起性子来,伤了他的小女子。 “我先试试再说,有事,我一定会喊你的!”二白睁着大眼睛道。 默了一瞬,君烨才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喊我,我就在这里!” “嗯!”二白点了点头,往芙洛的寝殿而去。 推门进去时,芙洛正趴在紫檀木雕芙蓉花的大床上痛哭,边哭边叱骂北楚太子和北楚使臣,声音已经嘶哑,气势却依旧不减。 寝殿内摔了满地的花瓶瓷器,一芙洛的贴身宫女正蹲在地上收拾那些碎瓷片,听到有人走进来,抬头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说罢,起身便要喊人。 二白弯腰拿起一个被摔断了瓶身的花瓶叹道,“这原本是一对长颈珐琅粉彩瓷瓶,皇上送给公主的来插花的,如此摔了实在可惜!” 值不少银子呢! 本趴在床上痛哭的芙洛猛然起身,哭的通红的兔子眼疑惑的看着二白,抽泣道,“你怎么知道?” 二白拍了拍手起身走过去,坐在床上随手拿了绢帕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哭个毛线,丑死了!” 芙洛瞪大了眼,“你敢说本公主丑?” 二白不管她的公主威风,只问道,“你想不想做北楚太子妃?” “不想!”芙洛立刻摇头道,“我要嫁给君烨哥哥!” “呃…。”二白满头黑线。 “你君烨哥哥的事先不提,关于和北楚联姻的事你皇兄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芙洛疑惑的看着她,明显不信,神色暗淡,淡淡道,“如果我嫁去北楚,以后成了北楚皇后,将来皇兄和摄政王争权,有北楚帮助,他不是会更有利!” 二白愣了愣,抬手抚了抚芙洛的头顶,“你果然长大了!” 竟然已经明白朝政的事! “自然!”芙洛傲娇的道了一声,随即又撇了撇嘴,“可是本公主宁愿不懂,否则本公主早就嫁给君烨哥哥了!” 二白,“……”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总之,你皇兄不会把你嫁到北楚的,不要再哭了,哭丑了,更嫁不出去了!” 二白给她抹着泪道。 “哦!”芙洛讷讷点了点头,蓦然又抬头道,“你什么意思,本公主之前就嫁不出去吗?” 二白憋着笑,“没,想娶公主的人有的是,比如,慕容世子。” 芙洛脸上一僵,“他才不会,他喜欢鸾姐姐,本公主看的出来,何况就算他想娶本公主还不想嫁呢,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本公主也不会嫁给他!” 二白对这对活宝越发的无语。 见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二白起身,将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瓷瓶放在芙洛手中,“你皇兄若来,把这个交代他,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这是什么?”芙洛好奇的问,见那瓶子精致,说着就要打开。 二白忙按住,压低声音神秘的道,“这是药!你皇兄久无子嗣,大概男人那方面出了问题,你懂的!” 芙洛一愣,然后脸上一红,惊怔道,“他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嘛!这个药便是我偷偷让一个神医给配的,服用后可保一举得子,但是不能让别人知晓,所以只能让你转交,但是你千万别打开,否则,对女子身体有损!”二白一本正经的说道。 芙洛出身皇家,自然也明白一个皇帝如果没有子嗣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顿时变的小心起来,郑重的道,“为了大燕皇室的繁荣,我一定会交给皇兄的!” 二白捏了捏她脸蛋,“乖,记住,你是女子,千万不要碰!” “嗯嗯!”芙洛连连点头。 二白笑了笑,摆摆手往外走,“我走了!” “锦二白!” 芙洛突然喊住她,“本公主很喜欢你,你一定要常入宫来!” “安!”二白比了个ok的手势,抬步出了寝殿。 024 冬猎 寝殿外君烨还在等,灯影下,长身而立,气势孤绝。 似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清俊的容颜上带着一抹淡笑,对着二白伸出手来。 二白手放在他手心里,立刻被握紧,她仰头笑道,“等久了吧?” 君烨浅笑摇头,“还好,芙洛怎么样?” “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罢了,已经没事了!”二白耸了耸肩。 君烨疑惑的看着她,“你和芙洛很熟?” 二白正往殿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扬眉笑道,“上次住在宫里时见过一面,同皇上一样,也算是一见如故吧!” 提起上次,君烨脸色淡了几分,转身抚了抚她的细白的脸颊问道,“还回宫宴上去吗?” 二白默了一瞬,摇头道,“不想回去了,好闷,我们回去吧!” “好!”君烨深眸柔和,揽着她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带,“今晚跟我回府吧?” 二白漆黑的大眼睛沁了月色,越发炯澈,乖巧点头,“嗯!” 君烨唇角的浅笑蔓延,揽在她腰上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手臂托着她的双腿大步往外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下敏感的肌肤上,“答应本尊的可还算数?” 他声音低沉暧昧,二白几乎是秒懂,脸上一红,趴在他肩膀上,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君烨顿时胸口一麻,捏着她的下巴,长指暧昧的抚了抚她粉嫩的唇,往里微微一探,声音暗哑,“乖宝,本尊真有些舍不得。” 二白启唇咬了他一口,有些窘迫的埋在他肩膀上,闷闷道,“那算了!” 那一晚醉酒她没有意识,今天晚上却清醒的很,她如何面对? 这一咬,软舌滑过他的手指,更是咬的君烨浑身涨疼,抱着她大步往宫门外走,“别,一次就好,本尊实在难忍!” 二白脸上红的厉害,不敢抬头,只咬唇埋在他颈间。 半个时辰后,大司马府,君烨寝殿 今夜反常的息了内殿的灯盏,只有幽幽月华倾斜而入,映在青莲色的床帐上,如水流轻淌,上面半开的荷花随风影轻动,缓缓绽开,栩栩如生。 一阵窸窣的衣服滑落的声响后,似是呼吸急促,低低喘息如冬雪落梅。 忽然一声男子性感的闷哼透过床帐,在幽暗的寝殿内散开,火热撩人 “乖宝,别咬。” 女子似被堵了唇,只能发出呜呜的反抗,帐影上少女松散的系在身后,半伏床上,微微起伏。 男子喘息越发粗重,甚至有几分隐忍的难耐,在初冬的寒夜中,似一刹那梨花绽放,满树银花璀璨。 春情盎然 宫里的宴席一直到亥时三刻才散,百官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宫,北楚的使臣也被送回驿站。 燕昭宇自玉明殿出来,未回自己的寝宫,先去了芙蓉宫。 宫人迎出来,说公主正在等着皇上。 芙洛倚在矮榻上等的百无聊赖,快要睡着了,听到宫人请安的声音猛的醒了过来,擦了擦唇角的口水,转头便见玄宁帝已经进了寝殿。 “皇兄!”芙洛笈着鞋跑过去,脸上一红,讷声道,“今天芙儿冲动大闹玉明殿,是芙儿不对,芙儿知错了!” 燕昭宇薄唇噙着淡笑,“怎么,想通了?” 芙洛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锦二白说皇兄一定不会将芙儿嫁去北楚,是真的吗?” 燕昭宇一双流媚桃花眼顿时变的柔和,浅浅道,“她这样和你说的?” “嗯,皇兄,是真的吗?”小丫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皇兄怎舍得将唯一的妹妹嫁去北楚!”燕昭宇轻笑。 芙洛立刻高兴起来,歪头枕在燕昭宇的手臂上,“还是皇兄最疼我!” “二白她何时走的?”燕昭宇问道。 “呆了一会便走了,皇兄,这个锦二白到底是什么人啊?”芙洛皱眉问道。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平民女子,却让皇兄这样在意,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见了她也不跪不拜,没有一点平民女子的惶恐卑微。 她对这个女子越来越好奇。 燕昭宇揉了揉她的发顶,眸光悠远,淡淡道,“她是朕,非常在乎的人,对朕来说,很重要!” “比鸾姐姐还重要吗?”芙洛不服气的问。 “对,比任何人都重要!”燕昭宇声音轻淡,却异常的坚定。 芙洛不高兴的嘟嘴,“芙儿呢?也不如她?” 燕昭宇安抚的拍着她肩膀,“她和朕一样的喜欢你,不要对她有敌意,天很晚了,早点歇息吧!” “哦!”芙洛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二白的交代,忙转身取了那瓷瓶交给燕昭宇,“这是那个锦二白托我转交给皇兄的。” 燕昭宇将那细小的瓷瓶握在掌心里,目光温柔,“朕知道了!” 说罢转身往外走。 “皇兄、”芙洛追上来,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锦二白说这是找一个神医配的,你一定要服用啊,然后、然后早点有子嗣。” 燕昭宇身形顿时一僵,脸色刹那变的青白,手中的瓷瓶差点摔出去。 那个丫头,和芙洛到底说了什么? 出殿门时身形都有些不稳,芙洛在后面看着,捂唇低笑,皇兄一听马上就可以得子,果然激动了呢! 因为北楚的使臣到来,玄宁帝和摄政王商议后,决定将冬猎提前一个月,邀请北楚使臣一起参加。 那一日天还未亮,二白就被君烨拉起来,穿上衣服,又喂了半碗粥,然后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有白碳火盆,将车厢里烘的温暖如春,二白一沾软枕,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已经出了上京三十里,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正向着龙环山脚下驶去,天已经大亮了。 撩开车帘看去,只见远处苍山连绵起伏,巍峨壮阔,似一条巨龙盘在上京的东南方向。 向着龙环山方向去的官道已封,不许平民出入,路边上插着走兽飞龙旗,几丈便有一侍卫巡守。 大概是君烨吩咐过,亓炎将马车平稳缓慢,一旁不断的有大臣的车队驶过,见是大司马府的马车,下车想要问安,却被亓炎的眼神止住。 亓炎淡淡摇头,马车不停,继续行驶。 那些大臣见此,了然退后,只让君烨的马车先行。 于是,很快后面便堵了一长列的马车。 车队中不少马车上纱帐飞舞,脂香淡淡,皆是大臣家中女眷跟随而来。 二白趴在车窗上,见马车进了山,已是初冬,百叶凋零,却更添苍劲之感,她目光淡淡,百无聊赖的赏景,突然心头一跳,莫名的竟有些不安。 身后一条手臂伸过来,拦腰将她抱起。 男人盘膝而坐,将她柔软的身体放在腿上,捏着她下巴吻了吻,温淡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二白缓缓摇头,模样慵懒,手指轻轻摩挲男人衣服上的金线暗纹,启口喊他的名字, “君烨、” “嗯?”男人声音低柔缱绻。 二白却未再说话,只偎进他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君烨只以为她还未睡醒,也不扰她,只换了个姿势抱着她,让二白睡的更舒服些。 二白睡的迷迷糊糊,被一阵鼓声和号角声吵醒,抬手揉了揉眼,含糊问道,“到了?” “快了!”男人倒了盏茶喂到她唇边,低沉回应。 二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起身,撩开车帘,顿时睁大了眼睛。 马车已经进了山,前面是一处山谷,还未有大雪封山,青柏苍翠,旌旗招展,迎风飞舞,谷内帐篷绵绵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能来参加冬猎的都是官宦氏族、王公大臣,此时差不多都已经进山,一排排车队交错而行,侍卫府兵穿越行走,来回忙碌。 马车停在一大帐外,君烨抱着二白下车,山中空气清寒,二白顿时醒了盹。 君烨将银狐大裘把怀中少女裹紧,快步往帐篷走去。 掀帐而入,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虽是在山中,大帐紫檀木桌案、屏风、矮几床榻一应俱全,地上铺着长绒地毯,燃着无烟的火盆,温暖而舒适。 把少女放在矮榻上,君烨俯身在她微凉的鼻尖上吻了吻,低声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会,等下会有侍卫送吃的过来,你先将就吃些,若是不合胃口,晚上我会让人另给你做。” “哦!”二白乖巧点头。 男人低沉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不要乱跑,乖乖的等我回来。” “知道了!”少女桃花眼眯着,笑容娇媚。 君烨目光柔和,低头又吻了吻她的眼睛,才起身大步离去。 君烨走后,二白躺在床上,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打量帐内摆设,她本就在马车上闷了半日,如何还呆的住,听到外面喧哗和令人激愤的鼓号声,骨碌坐起来,穿上羊皮靴子,掀帘出了帐。 很多新到的皇亲贵族还未入帐正在帐外徘徊,外面还是一片混乱,二白打量了一下山势,眸子轻转,正思虑一些事,眼尾一扫,见有女子走过来,转头看去,却是明鸾带着她的丫鬟韵儿。 两人见到二白也是一愣,尤其是明鸾脸色白了白,面上却依旧笑的端庄,上前两步,温和道,“锦姑娘!” 这片大帐并不是女眷的居所,明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言而喻。 二白也不说破,只淡笑回礼,“见过公主!” 明鸾往帐内看了看,敛眉轻笑道,“锦姑娘是同烨一起来的?” “是!”二白巧笑嫣然,稚嫩的面孔上满是乖巧,“怎么了?” 明鸾缓缓摇头,神情越发亲和,低声道,“为了锦姑娘的名声,本公主冒昧多说几句,锦姑娘和烨虽情投意合,但到底还不曾婚配,若是同居一室,人多口杂,恐遭人议论。” 二白扬了扬眉,勾唇道,“多谢公主关心,只是我现在还是君烨的贴身侍女,自然要同处一室,并没有什么怕人议论的。” “原来是这样,那、那是我多虑了!”明鸾勉强挤出一抹笑,又道,“锦姑娘可用过午饭了?芙公主在前面摆了流水酒宴,邀请的都是来狩猎的大臣家的女眷,不如锦姑娘同我一同前往。” 二白正好也饿了,听说有吃的,点头同意,和明鸾一起赴宴。 芙洛设的流水酒宴就在一处空地上,地上铺了绒毯,摆了各种佳肴点心美酒,旁边还有下人在烤肉,烤的似乎是整只的山羊,外面摸着蜂蜜,肉已靠的外焦里嫩,滋滋冒着油星,勾的人食指大动。 远远的二白就闻到了肉香,似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混在一起,被山风一吹,多了几分旖旎缥缈。 来赴宴的女子三三两两正坐在地毯上闲聊,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见到二白和明鸾过来,纷纷转头,交头窃窃私语。 “那个不是大司马要娶的女子?” “正是,怎的和明鸾公主在一起?公主果然心怀宽广,被人抢了心爱之人竟都不在乎!” “男人也太薄情,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对公主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 芙洛摆的宴,一群人中却不见她,二白是来吃饭的,听到那些议论声面上波澜不惊,只走向烤肉的那,对着烤肉的小厮弯眼一笑,“我饿了,能给我块肉吃吗?” 小厮一怔,见问话的姑娘五官精致清美,声音软糯,顿时红了脸,连连点头,忙拿了碟子然后削了薄薄的肉片下来,又倒上调好的酱汁椒盐,双手递给二白。 二白席地而坐,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大朵快颐起来。 人群中明硕也在,看着二白的目光似针尖冷冽,淬着寒毒,然后目光扫向明鸾,眉梢微微一挑。 明鸾目光闪了闪,倒了一杯热茶,款步走到二白面前,柔声笑道,“锦姑娘饿了吧,只吃肉小心伤了食,喝杯清茶吧!” 二白将手里的碟子放在一旁,伸手去接那热茶,“多谢公主!” 她手刚伸过来,突然明鸾身后的韵儿一杵明鸾的手肘,明鸾手里的茶盏顿时一歪,半杯清茶洒出来,全部洒在她手上,明鸾惊叫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猛然后退,捂着被烫伤的手痛吟出声。 “公主!”韵儿大声叫起来,“公主,你的手怎么样?” 二白还保持着刚才接茶的姿势,看着明鸾主仆两人一惊一乍的喊叫,缓缓摇头,端起放着烤肉的盘子,自顾又吃起来。 韵儿一叫,别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明硕先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抓着明鸾的手一看,顿时冷冷看向二白,大声道,“锦二白,明鸾公主屈尊给你端茶,是你莫大的荣幸,你竟敢故意用热茶烫伤公主?” 二白抬眸瞥她一眼,淡声道,“明硕郡主上次的打没挨够是吗?” 明鸾闻言气势立刻一降,目光虽凶恶,却不由的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二白。 明鸾捂着手似是很痛苦,却咬唇替二白解释道,“郡主不要责难锦姑娘,锦姑娘只是没拿稳,想来不是故意的。” “奴婢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上次把小姐您推进水里差点淹死,这次又用这滚烫的茶烫小姐的手,这要是落了疤以后可怎么好?”韵儿哭哭啼啼的道。 明硕冷声接口,“韵儿说的对,这锦二白分明是嫉恨你和大司马君公子的关系,所以千方百计的想害你!” 说罢,她一指二白,大声道,“锦二白,你已经自明鸾公主手里抢走了君公子,还想怎样?难道真要赶尽杀绝,你才安心!” 明硕神情凄婉,抽泣了一声,扭过身去,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看上去娇柔不堪。 025 简单粗暴 周围见明鸾如此,顿时生了恻隐之心,对着二白怒目以示,有性格直率的甚至连声音都不再可以压低, “夺人所爱,竟然还要伤人,还有没有羞耻心?” “看你说的,若是有羞耻心,就不会抢男人了,可怜明鸾公主,和君公子十几年的情谊,竟让人就这样抢走了!” “真是太过分了!” ……。 见众人对二白口诛笔伐,明硕越发得意,冷笑看着二白,“锦二白,你还有什么说的?明鸾公主到底是我们明府的人,你伤她,本郡主第一个就不答应,本郡主现在就送你去邢司帐,让你好好反思反思!” 邢司帐是狩猎时特设的一个专门惩罚犯错的下人的大帐,进了里面很多都是被打个半死,丢在山里不会再被带回去,甚至有的还会被当做诱饵吸引山里的猛兽来供那些贵族大臣狩猎。 自从太上皇和玄宁帝登基一来,冬猎时虽然依照惯例仍旧会设邢司帐,但因其太过残忍,基本已形同虚设。 今日明硕要将二白送进邢司帐,引的那些贵女竟露出期待和兴奋的光芒来。 这些贵女对于君烨平时都有些遐思,只是之前有明鸾在,加上明鸾公主身份尊贵,无人敢肖想罢了。 如今君烨却被一个平民女子抢了去,她们心里如何不妒,不恨,明硕的狠辣,正中她们下怀! 二白一直不语,无论众人如何议论,无论明硕如何咄咄逼人,仍旧在淡定的吃肉,直到碟子里的肉吃完了,她也吃饱了,才抬起头来,撩起眉梢,巴掌大的小脸灿若春花, “你要送我进邢司帐?” “你烫伤了明鸾公主,本郡主有权把你送去邢司帐,你”明硕直视二白,壮着胆子冷喝,大庭广众之下,几丈外便有侍卫巡视,远处还有他们明府的府兵,她不信锦二白能将她怎样、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头上白影一闪,砰的一声! 碟子砸在她头上,砸的粉碎,血迹缓缓顺着她额头流下来,她微微瞪大了眼,然后一言未发的直直向后倒去。 又是“砰”的一声,明硕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惊恐的惊叫声,纷纷向后躲去,似是一群受了惊的兔子。 二白从烤肉的火堆旁边取了一叠盘子托在手上,一副痞子的邪笑,在众女面上扫视,纨绔的模样,笑问道,“还有谁,觉得明硕说的对?” 人群中有一女子平时也是个骄纵的性子,起身喝道,“你这个下贱的平民女子,竟敢当众殴打郡主,我这便去请我父兄来处置。” 二白走过去,比那女子整整高了将近一头,几乎是低头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吏部周侍郎家的三小姐?” 那女子挺着脊背道,“正、是” 她一个是字还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震的她耳膜都一疼,然后一抹头上留下来的血痕,两眼一瞪,顿时歪倒在地。 冬风凄冷,周围一片死寂。 无人敢出声了,这女人连伤两人,一个郡主,一个官宦小姐,疯了不成? 二白掂着手里的碟子,又问了一遍,“谁还觉得明硕说的对?” 风声萧萧,远处人声喧哗,此话却鸦雀无声。 烤肉的小厮都看直了眼,目露敬佩,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野蛮耍的这么气势凛凛! 见无人出声,二白在众女身上不屑的瞥了一眼,才随手将一摞碟子放在一旁,拍了拍手,缓步往外走。 经过明鸾时,二白停步,倏然转头看向她。 明鸾脸色惨白,身子轻轻颤抖,被二白一看,顿时惶恐的后退一步。 二白笑了笑,低声道,“看到了吗?本姑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所以你也不必用那些拐弯抹角的方式,懂吗?” 明鸾惶惶摇头,“锦姑娘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二白纯净的脸上依旧挂着无辜的浅笑,耸了耸肩,“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但早晚有一日,公主会明白的。还有一句话民女想奉劝公主、”二白声音一顿,眸子刹那冷澈,淡淡扫向明鸾,“你我之间本并无仇恨,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再被明硕利用,否则,下一次,我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她好脾气? 敢用盘子直接砸晕郡主,还是好脾气,如果不好脾气会怎样? 周围听到她说话的几个小姐,眼睛一翻,差点也跟着晕过去。 “锦姑娘多虑了,你我之间自然没有仇恨!”明鸾半低着头,掌心缓缓握起。 二白无声笑了笑,不在多说,大步离开。 她一走,那些女子立刻叫起来,纷纷围在周家三小姐和明硕身边,喊道,“快去请太医!” “快去禀告芙公主,就说有人闹事!” 众人乱成一团,唯有明鸾站在中间,纹丝不动,只一双美目渐渐阴郁,望着二白走去的方向缓缓眯起眼睛,之前的柔弱渐渐变成狠绝。 二白在周围溜达了一圈,才回营帐。 冬日天短,这一会的功夫太阳已经快落山,层层云霞在山中铺展,仰头望去,峦山更加壮阔秀丽。 二白披着一身晚霞,掀帐进去,君烨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见二白不在帐内,正吩咐下人去找。 闻声抬眸看过来,见到二白,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挥手让侍卫退下,拉着二白进怀,“去哪了,午饭也没吃?” 一旁的木几上放着未动的食盒,早已冷透了! 二白倚在他怀里,懒懒道,“闲着没事溜达了一圈,顺便教训了几个惹我不高兴的小猫小狗。” 她打伤了明硕和周家小姐,那些女子应该已经去上禀,难道君烨不知道? 她抬头笑问道,“没听到有人去告状吗?” 君烨眉心微蹙,方才他们在大帐内谈事时,的确有侍卫进来向玄宁帝附耳禀告了些什么,玄宁帝脸色不变,甚至眼睛都未抬,便让那侍卫下去。 他也未多想,只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事。 原来是有人去告状了! 君烨宠溺的抚了抚女子的脸颊,“下次直接让侍卫去找我,不要和她们斗气,免得伤了自己。” 二白坐在火炉那去烤火,看着上面水壶里的水已经沸腾,轻声笑道, “放心吧,这些我自己还应付的了!” 夜里,外面点了篝火,许多人出帐围着篝火烤肉喝酒,热闹非凡。 二白怕冷,不愿意出去,只坐在帐中烤火。 君烨也在帐中陪着她,守着火炉,席地坐在绒毯上,一边懒懒的抱她在怀里,一边自顾看书。 外面人声喧哗,越发显的帐中安静。 二白在火炉上温了酒,倒在梅花小杯中,放在唇下抿了一口,大概觉得不错又喂给君烨。 君烨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顺势吻在她唇上,将口中酒水一点点喂给她。 酒香清冽,在相碰的唇齿之间蔓延开来,二白嗯咛一声,闭上眼睛,揽上男人的脖颈,深吻回应。 账外一直喧闹到将近子时,人们才散去,只留下守夜的侍卫清扫巡视。 夜渐渐静下来,山中深夜尤其的安静,只闻夜虫低鸣,风穿枯枝,瑟瑟作响。 子时过了三刻,北楚使臣董韦的大帐帐帘一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侍卫走了出来,大概是喝多了酒出来撒尿,眼睛还迷蒙着。 夜里喝了酒,此时还是半醉状态,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大帐后面,解开腰带,闭着眼睛开始方便。 突然头上黑影一闪,一条麻袋对着他兜头罩下,不等他惊叫,颈上一痛,随即昏了过去。 麻袋收紧,一黑衣人迅速的将那他抗在肩膀上,动作迅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进行的迅速而悄无声息,直到黑衣人和那侍卫都消失,丝毫未惊动旁边巡夜的侍卫。 一盏茶的时间后,营帐最中间的明黄龙帐内,燕昭宇打了个哈欠,斥退宫人,只留下邱忠,吩咐更衣沐浴,然后让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是一张雕花龙床,床下地毯上躺着一北楚侍卫。 燕昭宇浅浅勾了勾唇,自袖口中取出一手指大小的白玉瓷瓶,半蹲下身去,看着那瓷瓶,桃花眸幽深,低低道,“还真是舍不得给你用呢!” 邱忠在旁边跪下去,掰开那侍卫的嘴。 玄宁帝打开瓷瓶,往那侍卫嘴里滴了两滴瓷瓶中的药液。 那侍卫昏迷着,毫无知觉,待玄宁帝起身,邱忠随手打开旁边一个柜子,将那侍卫拖了进去。 待一切都收拾好,燕昭宇将白玉瓷瓶收起,眸光清冷,淡声道,“沐浴!” 邱忠躬身道,“水已经准备好,奴才为皇上更衣!” 片刻后,燕昭宇坐在巨大的浴桶中,微微向后仰着身体,双眸半阖,轻声问道,“二白她,住在君烨的帐中?” 邱忠捧着浴巾低下头去,“是!” 雾气缭绕,燕昭宇极美的面容氤氲在水汽中,阴郁森凉,手掌握紧桶壁,只听“哗啦”一声,一寸厚的金丝楠木浴桶猛然崩塌碎裂,水涌出来,冲在邱忠脚下,很快便洇湿了他衣袍。 邱忠顾不得自己湿透的鞋袜,踏水惊慌上前,将浴巾围在燕昭宇身上,惶恐道,“皇上,小心着凉!” 燕昭宇神色阴鸷,光着脚,大步往床上走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惊醒了所有沉睡的人。 鼓声四起,震耳欲聋。 二白睁开眼,见君烨已经起身,换了一身黑色骑装,墨发高束,挺拔冷峻。 衣袍如墨,人如玉! 二白坐起身来,拥着被看着男人,两眼熠熠生辉,笑声赞道,“好酷!要上山了吗?我也要一起去!” “山上乱箭无眼,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回!”男人坐在床边,捏了捏少女的下巴,低柔哄道。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有你在,难道我还会被伤到不成?” 君烨轻笑了一声,“真要去?” 二白认真点头,“要去!” “好,那起床穿衣服!”君烨说完,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女子的骑装出来,“把这个穿上!” 二白双目一亮,“原来你早就有准备!” 君烨无声低笑,知道他的女人什么性子,他怎么会没有准备? 二白的骑装是女子样式,却也是黑色的,上面绣着精致的金线的莲纹,看上去和他的是一套的。 二白换上后,将墨发束起,身姿笔直清卓,面若素莲,十足的俊俏公子。 君烨幽眸一深,揽着她的腰身按在怀里,俯身吻下去,含糊道,“本尊突然后悔了,真想把你留在帐中,只让本尊一人看便可!” 二白嫣唇被他吻的粉红潋滟,配着一身飒爽骑装,越发雌雄难辨,清美绝伦。 她脸上一红,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的鼓声,扬眉笑道,“不要在磨蹭了,君大司马何时这般婆婆妈妈了?” 君烨眉头轻皱,低低徐徐的笑开,手指轻弹她额头,“竟敢笑本尊?小丫头越发没大没下了!” 说罢,他正了脸色,道,“等下进了山,要老实呆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遵命!大司马还有其他吩咐吗?”账外号角声吹的人心激荡,二白早已经蠢蠢欲动,偏偏男人不紧不慢。 “还有,除了本尊,不许和其他任何人亲近!” 二白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男人的啰嗦,转头往外走。 天刚亮,山雾还未散去,朦胧中只见影影绰绰到处都是人,纷纷向着大帐前方的空地上疾走。 半空中旗帜飞扬,迎着号角声,激越人心。 二白搓了搓手掌,已经恨不得现在便上马拉弓,跃跃欲试。 “君少、二白!” 远处慕容遇飞奔而来,人未到声音已先至。 待走到跟前,看着二白一身骑装,惊艳笑道,“二白也和我们一起上山?” 二白双手环胸,气势凛然,“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慕容遇嘻嘻笑道,“就怕你手拉不开弓,被山上野兽吓的掉下马,哈哈哈!” 二白撇嘴,“少瞧不起人,不然等下我们比试比试,谁若是输了,就要向对方言听计从!” 慕容遇挑眉,“就凭你?” 二白昂头,“敢不敢?” 慕容遇扫了一眼君烨,“不许找人帮忙!” “自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约定好,要君烨做见证,君烨瞥了慕容遇一眼,抱起他的女人大步往集合的地方走,轻飘飘的甩下两个字,“幼稚!” 慕容遇脸上一僵,抬头却见,薄薄雾气中,少女趴在君烨肩膀上,对他得意的挤眉。 又气又窘,慕容遇冷哼一声,大步追上去, “君少,等等我!” 026 刺杀 上山的队伍渐渐集合,围场前,各氏族子弟都已经整装待发,气氛高昂。 二白四周一扫,见北楚使臣董韦和褚旬都骑在马上,身后除了那日跟随他们进宫的贴身侍卫,另外还有三十多人,个个人高马大,身体健壮,面容彪悍。 二白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日跟随褚旬进宫的侍卫,只还有一人,仍旧和那日夜宴上一样,低着头,头上风帽遮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容。 而另外一人却不在。 董韦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侍卫不见了,正和褚旬皱眉低语,很快褚旬向后吩咐了一声,身后队伍中一人迅速的离开,返回大帐中去寻找。 二白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随即移开目光。 很快玄宁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缓缓走过来,身后摄政王一同随行,站在高台上,说了几句鼓励奖赏的话,台下顿时齐声高呼万岁,声音直冲云霄,震耳欲聋。 号角声起,狩猎正式开始,众人翻身上马,万马嘶鸣,向着山上猎场冲去。 刹那间,草皮翻动,马声呼啸,似地动山摇,整座龙环山似都震动起来。 二白也跟着踢马上山,耳边风声凛冽,身后披风如旗翻飞,凉雾扑在脸上,整个人都无比的畅爽。 林中山鸟惊飞乱逃,慕容遇举弓瞄准,大声喊道,“二白,看本世子如何赢你!” 只听“嗡”的一声,紧绷到极致的箭弦被松开,微微轻颤,箭羽急射而出,破空而去,只听半空中一声哀鸣,一直飞鸟双目被穿透,直直的落了下来。 身后立刻有侍卫上前将那只大鸟装起。 慕容遇得意的对着二白挑眉。 二白冷哼一声,“一只鸟也值得嘚瑟,果然幼稚!” 慕容遇顿时青了脸,“有能耐你也给本世子打一个试试!”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百步穿杨的箭术!”二白瞥他一眼,自身后将长弓取下,拉弓,掣箭,弓箭被拉成满月,少女一身骑装,气势凛冽,瞄准百步外一只麂子。 慕容遇瞪大了眼,之前目中轻视也变成惊讶,甚至是钦佩。 女子练箭者少之又少,因为对臂力和耐心要求都极高,很少有女子能受的了这份苦。 二白只一个射箭的姿势已另他刮目相看。 连一旁的君烨也微微眯起眼睛,少女竟然还懂箭术,她总是会给他意外! “嗡”的一声,长箭呼啸,飞射而出! 慕容遇倒吸了口气,目光随着箭羽一同飞去,然后看着那箭落在一丈外,射在一树干上,声音都未发出的落在地上。 远处那只麂子到是受了惊吓,撒腿跑了。 周围似乎连风声都静了静。 君烨扭头扶额。 果然,是意外! 慕容遇嘴角抽了抽,噗嗤憋出一声笑,然后再忍不住,坐在马上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唯有二白面色不变,将弯弓收起,跨在肩上,瞥了一眼大笑的慕容遇,胜利似的冷哼一声,踢马走了! “她、她、”慕容遇捂着肚子,笑的说不出话来,“她还、嘚瑟,哎呦,笑死本世子了!” “你别跑啊!我们打过赌的,谁若是输了就对对方言听计从!” 君烨冷冷扫他一眼,替她的女人解释,“二白说的是百步穿杨,有说射那麂子吗?” 慕容遇一愣,瞄了一眼被射中的树,果然是一颗杨树。 顿时瞪大了眼,“这样也行?” 说罢,又大笑起来。 君烨看着他的笑分外刺眼,一扬马鞭,啪的一声,慕容遇的马受惊,扬蹄嘶鸣,猛的蹿了出去。 慕容遇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忙抱紧马头,回头喊道,“君烨,你见色忘义,等着本世子回来找你算账!” 君烨唇角勾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踢马向着二白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上林的另一处,摄政王君冥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山坡下北楚时辰董伟和褚旬在走在一处,身后侍卫抬着一头鹿。 董伟气势昂扬,连射几弓,几只山鸟落下来,得意大笑。 一阵马蹄声响,程威骑马过来,几丈外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属下参见摄政王!” 君冥烈面色沉淡,淡淡点头,下马后向一处平坡上走去,程威忙跟了上去。 “人、安排好了吗?”君冥烈负手而立,气势冷沉,缓声问道。 “是,是属下一心腹,身手高强,最善暗杀!”程威垂首恭敬回道。 君冥烈冷面阴沉,“好,去吧!” 程威微微皱眉,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要暗杀北楚使臣,两国停战已久,北楚使臣若是死在我大燕,北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君冥烈一双精目缓缓扫过来,沉面不变,捋须冷声道,“本王就是要让北楚打过来,这样两国联姻便就此作罢,燕昭宇想要北楚的支持,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现在朝中少将,若真动干戈,皇上派兵前往北疆,你是最好的人选,若是派你去,三十万北伐军的兵权不是便落在我们手中。” 程威双目一亮,恍然道,“属下愚钝!” “如今吕敬掌管十万守城军,京都兵权已旁落,本王几次示好拉拢都未得到回应,此人是敌非友,不得不防,因此,和北楚一战,迫在眉睫!” “属下明白,这便行动!” “不要露马脚,小心行事!” “是!” 程威恭谨应声,转身上马,快速离去。 很快,一道黑影尾随在北楚侍卫身后,行如鬼魅,在树影之间穿梭毫无声音,一见便只是暗杀的高手。 前面董伟高坐马上,身后战果丰富,他越发得意,对着一旁的褚旬说了什么,然后仰头大笑。 此时前面一只野猪跑出来,他立刻拉弓瞄准,长弓绷紧,对准仍旧奔跑的猎物。 十丈外一颗松树上,黑影缓缓低下身去,蒙面束发,只露出一双细长阴狠的眼睛,手执短弩,对准董伟的后脑。 那弓弩短小,以金刚所制,专为刺杀所用,此时箭头闪着幽蓝寒光,蓄势待发。 山林中寒风凛凛,北楚侍卫屏息看着董伟射箭,神色紧张期待,无一人发觉身后的危险。 一阵风过,只听极低的一声震响,一道寒光自树间飞出,向着董伟激射而去。 而董伟手中的箭也刚刚发出,射向前方还在奔跑的野猪。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东南方向也射来一箭,箭身细长,来势惊人,直接将那黑衣人射出的一箭击落。 树上黑衣刺客大惊失色,猛然转身,见对面的树上立着一人,一身紧身衣,隐在松枝之间,若不是眼力非常,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那边董韦的箭射中野猪,北楚侍卫一阵欢呼声,上前四个人将野猪抬起,气势昂扬的继续往前走。 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山林中。 树上的两个人对立,看着董韦走远,皆默然不动。 暗杀的黑衣刺客见刺杀败露,不敢再跟上去,欲转身逃走。 身后的锦衣人腾空而起,见董伟已走远,再无顾忌,手中弓箭拉满,直射他后心。 黑衣人弯身躲过那一箭,耳边劲风已至,他目光一凛,拔出缠在腰上的软剑,身子似泥鳅般的一滑,闪过致命的一击,举剑迎上去。 松枝噗噗而落,树枝之间,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不过片刻便已过了数十招。 剑光闪烁,掌间带风,飞沙走石 两人都是经过训练的高手,出招狠辣,动作迅猛,招式变化极快,每一次出手都直击对方要害!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仍不分胜负,两人额上都已冷汗涔涔,防守之间极力的寻找对方的破绽。 正僵持间,突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来,一记掌风扫向黑衣人。 黑衣刺客大惊,对付一人本就吃力,此时又添了一人,目光一闪,纵身就要逃走。 和他缠斗在一起的锦衣人见有人相助亦是微微一惊,却迅速的反应过来,同那人联手,将后路堵死,同时围攻黑衣人。 黑衣刺客很快便落了下风,一个分神被胸口被掌风击中,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顿时如落叶一般直直往树下跌去。 顶上两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人堵住他后路,一人飞身而下,袖中寒光一闪,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急射而去,全部射入黑衣刺客惊恐的的眼中。 砰的一声,黑衣人落在地上,睁着大眼,已然死绝。 另外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在地上,目光从黑衣刺客身上移到对方身上。 蒙面锦衣人警惕的看着对方,手中短弩握紧,身体紧绷,似御敌状态的猎豹,随手都会准备扑上去。 此次行动隐秘,主子只派了他一人来,这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能确定? 对方亦是是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清俊幽寒,淡声道,“我家掌柜派我来协助你,不必怀疑。” 掌柜? 锦衣人顿时恍然,暗暗点头,不再有疑虑,上前一步,自袖中滑出一炳极薄的刀片,对着死去的黑衣刺客脸上划去,很快一张完整的人脸便被割了下来。 锦衣人手放在嘴里,一声嘹亮的口哨远远传出去,很快只听马蹄声响,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快速飞奔而来。 两人抬起面上一片血肉模糊的黑衣人,迅速的上了马车,一人驾车,一人在车里为黑衣刺客换衣服,配合默契,极快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山风拂过,淡淡血腥气被吹散,山林中又恢复了安静,除了地上的两三滴渗入泥土的血液,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此时二白骑着马正在闲逛,也不展示她“百步穿杨”的箭术了,仰身倒在马背上,悠哉的在山林里溜达。 远处不断传来呼喝涉猎的声音,二白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长草,惬意的仿似来游园赴会的。 君烨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侧,看着少女轻懒的模样,心头也跟着柔软起来,也不狩猎,只护着她便好。 日头渐烈,虽是寒冬,晒的脑袋也有些发晕。 二白手在眉上搭了个棚,睁开眼睛,眼尾扫到一颗古樟树上似被人用剑划了一下,她瞄了瞄划痕所指的方向,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眸子。 倏然起身,左右张望了一番,二白指着左后方,纯净笑道,“我听到那边似有水声,有水就有鱼,我们去抓鱼吧!” 君烨打马过来,扬眉笑道,“二白会抓鱼?” 二白横他一眼,“射鸟我不在行,抓鱼我可是高手,不信跟我来!” 说罢先踢马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君烨自后面宠溺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慢悠悠的跟上去。 然而到了跟前二白却傻了眼,是有水,却是腾腾冒着热气的温水。 那水自泉眼中冒出来,热浪滚滚,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湖泊,四周雾气缭绕,松柏青翠,如入仙境。 二白翻身下马,双膝跪在泉水边的山石上,捧了一把温热的泉水扑在脸上,只觉浑身清爽舒适,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她端着明媚的笑容转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展颜对着缓缓走来的男人笑道,“君烨,快来,这里竟然还有温泉。” 四周雾气缥缈,水汽在翠叶上凝结,绿的浓郁,似要流淌下来,少女跪在山石上,一身骑服英气清卓,水眸潋滟,映着身下清泉,飒爽中绕着旖旎柔媚,美的动人心魄。 君烨停在那,突然不敢再靠近,似怕惊醒了一场醉人清梦。 山林的另一端,董韦还在涉猎,突然一侍卫急奔而来,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道,“报董将军,魏骞仍旧未找到!” 魏骞便是那日同董韦一同入宫的两个侍卫中的一人,是他的贴身侍卫,今天早上便发现不在帐中,开始董韦以为他偷偷躲在哪里睡觉,也未在意,只留下两个侍卫寻找,便带着其他人一起上山狩猎。 此时听属下来报,似乎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眉头一沉看向褚旬。 褚旬也有些意外,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就算是大燕要对他们下手,也不至于对付一个不起眼的侍卫。 褚旬精目一闪,吩咐道,“回营!” 董韦也紧跟着附和喊道,“下山回营,所有人都跟着我回营!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伤了我北楚第一勇士的侍卫,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收获的猎物,向着山下营帐而去。 027 失踪的侍卫 等下了山,天也快黑了,玄宁帝正在帐中独自饮酒,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 邱忠过来,将帐中烛火点燃,一张白面在幽暗光线下模糊不清,低低道,“回皇上,方才北楚使臣来报,说他们的一个侍卫失踪了,要我们给他们一个说法?” 燕昭宇一身暗红袍子,半躺在雪白的地毯上,红白交错,墨发如瀑,天生的雍容风流气质,半眯的黑眸透着一股散漫之气,薄唇微勾,“人没了自然要找的,传朕口谕下去,派一队禁军给北楚使臣,帮他们一起找人,不够的话,让吕敬也过去帮忙。” 邱忠躬身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邱忠出去很快回来,外面的喧哗声已安静下去,他跪在小几旁边,往香炉里加了几块龙涎香,问道,“晚上的篝火宴皇上要参加吗?” 燕昭宇手臂支额,闻言微微张开一双狭长的眸子,极淡的道,“她不在,朕去作何,不去!” “是!” 邱忠躬身缓缓退下去。 然而一直到夜里,山中已经是一片漆黑,北楚失踪的那名是侍卫仍旧没有找到。 北楚这边找人找的如火如荼,靠东的一大帐中,程威眉头紧皱,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派出刺客去暗杀董伟,如今董伟还活蹦乱跳的找人,他的人却一直没回来。 若是暗杀不成被发现,董伟早就跳了脚不干了,现在没找上门说明他的人并没有暴露。 没有暴露,但是去哪里了呢? 为什么没有回来向他禀告。 “将军!” 一侍卫突然进来,禀道,“摄政王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程威眉头皱的更紧,他本信誓旦旦承诺他的人如何可靠,如今董伟在找自己的侍卫,他的人也照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如何回复? “好了,本将知道了,这就过去!”程威扬了扬手,越发焦躁。 北楚的人找了半夜也未找到那名叫魏骞的侍卫,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有人上山,发现一处断崖下似摔下去一个人,忙回营禀告。 听说有人摔死了,程威和董韦都有惊,忙上马带人进山。 君烨正从帐中出来,负手而立,淡淡的看着程威急迫而去的身影,缓缓眯眸。 亓炎上前低声道,“公子,此事似有些不寻常,北楚的侍卫失踪,程将军反倒有些急切!” “此事确实蹊跷!”早晨山雾还未散,君烨眸光沁凉,淡声道,“派人盯着程威!” “是!” 帐篷内,二白拥被睡的正熟,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浅浅勾了勾唇角,眼睛都未睁,又继续睡了。 摔下山的人被抬了回来,众人都知道北楚有人失踪了,一早起来听说找到了,纷纷过来围观。 然而只上前看了一眼,不少人早饭都吐了出来。 那人早已经死了,摔在山下似碰到了熊瞎子,人倒是没被吃掉,脸却给舔了个干净。 熊瞎子的舌头上都是倒刺,一张脸被舔的惨不忍睹,五官换了位,眼珠子流出来,一片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本来面容。 只能从衣着上看出,的确是北楚失踪的侍卫。 除了头上的摔伤,身上没有其他伤痕,看来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的,北楚使臣见此,也只能赶紧让人把尸体埋了。 董韦拍着腿重重一叹,“这个混账,好端端的跑到断崖上去做什么?” 褚旬一张精明来回闪烁,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暗暗摇头。 经此一事,有些文臣连山都不敢上了,哆哆嗦嗦回帐篷等着。 上山狩猎的人明显比前一日少了许多。 二白刚洗漱完,正准备吃早饭,芙洛便来了。 一进账登时一愣,“锦二白,你怎么在这?” 说罢四处一扫,“君烨哥哥呢?” 二白也不起身行礼,继续吃她的早饭,随口答道,“他、一早上就出去了!” 芙洛坐在他对面,不悦的打量二白,“你还没回答本公主呢,你怎么会在君烨哥哥的帐篷里?” 二白嘴里叼着半个包子,眼睛眨了眨,道,“我是他的贴身丫鬟啊,当然要随身侍奉主子!” “贴身丫鬟?”芙洛明显不信,贴身丫鬟能和主子一起入席? “你不是皇兄的朋友,怎么又成了君烨哥哥的丫鬟?” 二白皱了皱眉,嘟囔道,“此事说来话长、”她眸子一抬,伸手一指门口,笑道,“让你的君烨哥哥来给你解释!” 芙洛倏然回头,就见君烨正掀帘进帐,看到芙洛眉心一皱,忙转眸看向二白,见她好端端的正坐在那吃饭,才眸光一缓,沉声道,“芙公主怎么来了?” 芙洛立刻上前,也忘了之前要问的事,展颜笑道,“君烨哥哥,今天我要和你一起上山打猎!” 君烨扫了一眼二白,才淡声道,“今日我不上山,和皇上有事要商议,你也不要胡闹,回帐去!” “啊!”芙洛失望的皱眉,垂眸不语,眼尾一扫席地坐在地毯上的二白,顿时又扬起眉来,“你不陪我去,那本公主就让锦二白陪我去!” “她也不行!”君烨直接拒绝。 “为什么?”芙洛大声问道。 二白还在吃汤包,见芙洛看过来,无辜的耸了耸肩。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君烨沉眉冷声道。 芙洛受宠惯了,哪里被人这样拒绝过,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却似极怕君烨,不敢反驳,只站在那里垂着头抹泪,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白顿时有些心疼,走过去,安慰道,“别哭,我陪你去还不行?” 芙洛立刻不哭了,面上一喜,却下意识的先看向君烨。 君烨一双墨眸凝在二白身上,声音不自觉的便柔和下来,“山中杂人甚多,刀箭无眼,你们两人都不会功夫,若有事如何自保?” “芙公主身边有侍女和下人啊,我们也不进深山,只在围猎场边上打几只兔子就回来,周围都有侍卫,不会出事的!”二白道。 芙洛连连点头,“嗯嗯,保证不走远!” 君烨依旧有些不放心,“那我让亓炎跟着你们两人!” “好!”二白应声下来。 芙洛见君烨答应,立刻欢呼了一声,抱住二白高兴的喊道,“谢谢鸾姐姐!” 君烨顿时扫眸过来,沉声道,“你喊她什么?” 二白身体僵了僵,退后一步,风轻云淡的道,“芙公主一时高兴认错人了吧?” 芙洛吐了吐舌,有些尴尬的道,“抱歉,我把你当成了鸾姐姐!” 君烨自小便认识芙洛,对她的性子也了解,说没说谎,一眼便能看穿,此时见她窘迫的神情的确像是认错了人,长眸半垂,遮住里面的幽深,只让亓炎进来,吩咐他保护好二白和芙公主。 芙洛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身后宫女、太监将近二十人,撑着伞,端着茶,捧着糕点,浩浩荡荡的进了山。 二白看着这一行队伍,对着亓炎无奈的摇头,这哪里是去狩猎,分明是逛庙会来了! 亓炎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抽了抽。 此刻皇帐内,燕昭宇懒懒坐在貂皮绒毯上,看着下面跪坐的褚旬,淡淡笑道, “褚大人茶已经喝了两盏,可是有话要对朕说?” 褚旬笑了笑,目中精光闪烁,眼尾一瞥四周,见宫人都已经退下,才压低声音道,“此次来大燕,微臣另奉太子之命,如若皇上答应联姻之事,将来必同燕皇一荣俱荣!” 燕昭宇自顾倒了酒,放在唇下浅抿,淡声道,“如今我大燕摄政王掌权,这话褚大人和摄政王说也许会更有成效!” 褚旬恭敬的伏下身去,铿声道,“我太子殿下只知大燕有燕皇,不知摄政王!” 燕昭宇噗嗤笑了一声,但笑不语。 “燕皇早已到了亲政的年纪,摄政王迟迟不肯放权,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将来若有用到我北楚的时候,北楚必然唯燕皇马首是瞻!” 燕昭宇瞥眼过来,声音渐冷,“此话离间我大燕内政,你不怕朕杀了你?” 褚旬头垂的更低,“微臣相信燕皇是明君,是离间还是肺腑之言自能分的清楚。” 燕昭宇目光冷沉的看着他,半晌,勾唇轻笑,起身过去亲自将褚旬搀扶起来,“和亲之事朕会慎重考虑,在褚大人回北楚之前,定会给褚大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褚旬微微放松下来,“是,微臣领旨!” “听侍卫来报,董勇士的贴身侍卫在山林中出了意外,朕深感不安,还望褚大人多加安抚!”燕昭宇晏晏笑道。 “自然,自然,纯属他自己不小心,和贵国无关!”褚旬忙道。 这大燕皇帝看似慵懒随意,不知为何,几句话下来,他后背便出了一层细汗,黏腻难忍。 “好了,你下去吧!” “是!”褚旬微微吁了口气,叩拜而退。 起身刚走到帐门处,突然又听到身后那人淡声道,“对了,朕前几日还收到了贵国三皇子的密信,所求竟然和贵国太子不约而同,都是北楚皇子,这可就有趣了!” 褚旬面色微变,急急回身跪下道,“三皇子不经我皇私信燕皇,于我北楚和大燕都是大不敬,我皇早已看出三皇子叛逆之心,万分厌恶,还请燕皇慎重定夺!” 燕昭宇轻轻点头,“朕一直未回复,早已将那书信烧了!” 褚旬长舒一口气,“皇上英明!那微臣告退了!” 他面色越发恭敬,弯腰退出大帐。 燕昭宇面色淡下来,长指捏着手中酒盏,看着杯中清透的酒水,神色阴郁。 正要放下酒盏起身,突然就听帐外侍卫冷喝一声,“什么人,皇上营帐,不得靠近,马上离开!” “侍卫大哥,奴婢是明鸾公主身边的下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燕昭宇眉心轻蹙,启口道,“让她进来!” “是!” 侍卫应声,掀开帐帘,让韵儿进去。 韵儿不敢看燕昭宇,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头低低的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明鸾她怎么了?”燕昭宇挑眉问道。 “我家公主身体虚弱,受不了帐篷的寒气,今早起来便觉得不舒服。” 燕昭宇脸色不变,声音还倒有几分关切,“哦?可看过太医了?” “是,奴婢先禀告了明硕郡主,郡主请了太医来,说若有温泉水,用泉水泡半日去去寒气便好了。明硕郡主说山上行宫便有温汤泉,所以、奴婢特来请旨,可否让公主住到行宫去,等狩猎结束在下山一起回城。” 韵儿说了一大串话,最后紧张到舌头都僵直。 燕昭宇漫不经心的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是!”韵儿欢喜道,“奴婢替公主谢过皇上!” 韵儿躬身退下,出了大帐只觉浑身都僵硬的厉害,深吸了口气,忙往明鸾的大帐走。 这边二白坐在一颗高大的樟树上,晃着腿,百无聊赖的和树下的亓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远处,芙洛射不中,正和下人一起用大网扣兔子。 “你家主子的鸟呢?那家伙最爱凑热闹,怎么没一起跟来?” 亓炎身姿笔直,声音平的似没有音调起伏,“怕抓!” “噗嗤!”二白忍不住一口笑喷出来,“原来它也有怕的!怕被当成猎物一起射杀了?” 亓炎认真的“嗯”了一声。 “它不是自称是高贵的飞禽?” 亓炎面无表情,“高贵的走兽也怕猎杀!” 二白瞄了他一眼,赞同的点头。 “锦二白,快来帮本公主抓兔子!”那边芙公主嚷嚷道,然后训斥下人,“不要伤了它,本公主要活的,要活的!” 二白岿然不动,兔子公主抓兔子,想想就觉得可笑! 她才不去凑热闹! 正准备躺在树上睡一觉,突然听到有马车声由远及近驶来。 二白坐起身来,就见那马车已到了跟前,车夫勒马停车,车门一响,明鸾公主自车里走了出来。 一身白色轻纱长裙,面容柔美,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二白,“锦姑娘,可否下来一叙?” 二白踩着树干跳下来,身着骑装,嘴里叼着一个野果子,颇有几分痞子气,语气疏离,“公主何事吩咐?” “我受不住山中寒气,身体不适,皇上特赦让我去山上行宫中修养,想让锦姑娘陪我一同前往。”明鸾神情温和,甚至带着一抹不明显的请求。 二白挑了挑眉,“为什么要我陪公主去?” “我有要事要同锦姑娘谈,何况行宫就在半山腰,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还劳烦锦姑娘陪我走一程。”明鸾态度越发谦和。 “什么事现在不可以说吗?”二白回头看了看芙洛。 芙洛此时看到明鸾的车驾也跑了过来,乖巧的喊了一声,“鸾姐姐!” “芙儿乖!”明鸾轻笑,“你先自己玩,让锦姑娘陪我上一趟山好不好?” 芙洛自然是听明鸾的话,连连点头,“好,尽管去就是,芙儿在这里等着!” 既然如此,二白也不好再推脱,点头道,“好,那我便陪公主上山。” “多谢锦姑娘!” 明鸾态度真诚,转身带着二白往车上走,后面亓炎立刻也跟了上来。 “你留下!”二白转头道,“你在这里保护公主!” 芙洛带来的人都是她近身的侍女太监,没有功夫,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用的上的,在山林中实在不太安全。 “公子让属下保护锦姑娘!”亓炎淡定道。 “我有什么好保护的?”二白瞄了一眼明鸾,她身后只带着那个小侍女韵儿,能将她如何,“再说你家公子说的是保护我和芙公主,你走了,芙公主怎么办?” “本公主有这么多人呢!”芙洛争辩道。 “不可!”二白正了颜色,吩咐道,“亓炎留下,我送明鸾公主上山,走的是平稳的山路,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回来!” 亓炎扫了一眼芙洛,眉头微皱,只得点头,“是!” 明鸾美目一闪,款款上了马车。 028 惊马 马车启动,沿着往行宫而去的青石山路,一路往半山腰行去。 这边芙洛看着马车消失,然后继续去捉她的兔子。 “快点,快点,在那!” “喜络去那边,小李子去那边,快抓住它!” “不许用棍子打,本公主要活的!” …… 在芙洛的指挥下,众人好容易围住一只灰色野兔子,都弓腰张着双臂,如临大敌的慢慢围过去,谁知那兔子惊慌之下,无处躲逃,竟撒腿冲过去,一头撞在一棵树上。 小太监提着兔子的耳朵走到芙洛面前,哭着脸道,“公主,这兔子自杀了!” 芙洛皱着眉挥手,“拿走,赶快拿走!” 恨恨一跺脚,斥道,“都是一群废物,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公主息怒!奴才们无用,奴才惶恐!” 那些太监宫女呼啦全部都跪了下去。 唯有亓炎仍旧站在那,抱肩冷然看着,见芙洛看过来,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不抓兔子了!本公主要去射一头大熊回去给君烨哥哥看!”芙洛冷哼一声,骑上她的枣红小马,往山里奔去,“驾!” “公主、公主!大司马说不让你进深山!”身后太监宫女们忙追了上去。 “别管本公主!” 亓炎有些不耐,也只好跟上。 芙洛跑了一会马,见一处湿地上停着一群野鸭,正嘎嘎叫个不停,悠闲的捉鱼吃。 芙洛顿时停下马来,让众人噤声,取过小太监递上弯弓,作势要射那一群野鸭子。 一箭射出,直直插进湿泥中,鸭子惊叫,拍翅逃窜,漫天鸭毛飞舞。 “公主好棒!” “公主箭术高明!” “公主威武!” 一群小宫女跟着谄媚起哄,拍手称赞。 亓炎脸色越发黑的厉害,甚至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突然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亓炎冷眸豁然睁开,站在芙洛身后,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见有人骑马出现。 是一宫卫侍卫,翻身下马,急声道,“参见亓将军,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明鸾公主上山,途中遭遇流石,将马车堵在路上,公主说将军在此处,特让属下来请将军去帮忙!” 亓炎面色一凛,“锦姑娘可受伤?” “没有,公主和锦姑娘都坐在车内,暂时没有危险,只是情况危急,还请将军尽快过去!” “在什么地方,速速带我去!” “是!将军请随属下来!” 亓炎交代那些小太监马上带着芙公主下山,他去去就回,说罢翻身上马,和那侍卫疾驰而去。 芙洛追上来,问道,“刚才那人说什么,亓炎怎么也走了?” 小太监们都正跟着芙洛射鸭子,也未听清,只惶恐回道,“奴才也未听到,可能是有急事,亓将军交代说要公主下山回营!” 芙洛瞥了一眼,“本公主正高兴,才不回去!” 那一群鸭子基本都已经被她射的四散而逃,落了一地的鸭毛,芙洛再次上马,骑马往山里走。 宫人只顾着追赶芙洛的马,不曾发现,身后一颗松树上站着一蒙面黑衣人,拉弓对着前方瞄准。 “嗡”的一声,箭离弦急射而出,直直对着骑马跑在最前面的芙洛而去。 然而那箭却与平时的羽箭不同,在半空中裂开,前半段竟然两头都是尖利的箭头,极尖极细,几乎看不分明,无声射在地上,直直插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尖刺在地面上。 芙洛的马踏上去,突然扬蹄嘶吼一声,然后疯狂的冲了出去。 芙洛大惊失色,身体跟着向后一扬,随即紧紧抱着马身,惊恐的想去勒马绳,“停下!停下!快给本公主停下!” 然而那马吃痛,哪里还听指挥,慌不择路,疯了一般的冲进深山中。 她身后一群太监宫女更是惊慌不已,急忙追上去,大声呼喊, “公主!公主!” “放肆,畜生,快点停下,若是伤了公主,诛你九族!” “公主,抱紧啊,不要摔下来!” ……。 亓炎同那侍卫一路急奔,行了十数里,并不见有山石滚落的痕迹,俊目一冷,猛然勒马,腾空而起,一脚将还在马上飞奔的侍卫踢下去。 砰的一声,那侍卫自马上飞出去撞在树上,随即滑下,一口鲜血喷出,跪在地上求饶,“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说,怎么回事?”亓炎沉面冷喝。 “属下也不知道,属下只听命来传信给将军,然后带着将军去行宫,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侍卫磕头求饶。 调虎离山? 亓炎脸色铁青,捏住他的脖子冷声问道 “奉谁的命?” “小的不敢说,小的要是说了全家都没命的!”那侍卫脸色青紫,却死死咬唇不肯吐口。 亓炎看了看他身上宫卫侍卫的服侍,有些紧巴巴的穿在身上,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没有时间再耽搁,兴许芙公主已经遇到危险,亓炎一掌劈在他脖颈上,上马往回急奔。 山下女眷的营长内,明硕身着粉色妆花宫装,掀帘入帐,见蒋氏正躺在矮塌上假寐,旁边徐嬷嬷和两个小丫鬟正给她捶腿捏肩。 挥手将下人屏退,明硕倒了盏茶递过去,阴阴笑道,“母亲,都安排妥了!” 蒋氏缓缓睁开眸子,里面满是算计,“这个芙公主和明鸾太过亲近,不知哪天便要坏事,早点除掉最好,就算除不掉,摔她个腿断脚折,也能让她消停阵子!” 明硕头上还缠着纱布,被二白砸的伤口未愈,眯眼冷声道,“母亲放心就是,硕儿已经派人去了,只是、明鸾那里不知如何对付锦二白?” 蒋氏喝了一口茶漱了口又吐了出去,目光阴毒,“锦二白,今日非死不可!你放心,明鸾看着温温火火的,心肠其实比你要狠,也霍的出去!” “最好将她杀了!”明硕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恨声道,“几次三番殴打本郡主,真当我们拿她无可奈何?敢和咱们侯府作对,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蒋氏神色憔悴,抬头揉了揉额角,叹声道,“如果不是你哥哥出了事,我早就动手教训她了,这次让明鸾出手也好,君烨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是,母亲想的周到!” “你哥哥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以后侯府的事就要靠你了硕儿,你父亲甚至已经有将爵位传给你的意思,所以,硕儿,你要上心才是!” “当真?”明硕双目一亮。 “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不传给你传给谁,大燕朝又不是没有女子承袭爵位的先例,只是、”蒋氏话音一顿。 “只是如何?”明硕急声道。 蒋氏坐起身来,皱眉道,“只是毕竟现在长公主和明鸾还在,若是将你立为世女,恐怕皇上那边不会轻易答应!” “今日最好明鸾也同那个锦二白一起死了,我们也去了一块心病,不用每日担心有人识破!”明硕眯眼狠声道。 蒋氏缓缓点头,“我本想留着明鸾牵制皇上和君烨,现在她却不中用了,只等君烨完全不在意了,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早点除了也好!” 明硕闻言目光闪烁,似已经有了主意,俯身在蒋氏耳边耳语几句。 蒋氏缓缓点头,“今日若不能一箭双雕,回去后,我们再细细商量。” “是!” 此时山林中芙洛的马一路狂奔,芙洛紧紧的抱着马脖子,被颠的头晕脑胀,脸色惨白,叫喊声都已经发不出,只紧紧闭着眼睛。 身后一群太监宫女连追带跑,哭喊公主。 慕容遇正骑着马追一只银狐,听到有人哭喊,微微一怔,踢马过来,便看到了芙洛的下人大军,一路跑,一路哭。 “吁!” 慕容遇勒住马,问道,“你们公主怎么了?” 一小宫女看到慕容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不断磕头,“世子,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公主吧,我们公主马受惊了,带着公主往深山里跑了!” “什么?”慕容遇俊秀的面孔一凛,喝马急追而去。 一路顺着痕迹追过去,将马赶的极快,远远的便听到了马蹄狂乱的声响,那马受了惊,似已经魔疯,狂跑了一路,便开始撒踢乱撞。 慕容遇赶过去时,疯马正向一处山石上猛然撞去。 上面的芙洛似已经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却紧紧的抱着不放。 慕容遇一惊,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旋身落在马背上,一把将芙洛抱在怀里,一手去勒马绳。 然而那马已经癫狂,仰头嘶鸣一声,猛然一颠,便将两人同时都颠了下去,然后一头撞向前方的山石,撞的头破血流,惨叫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然就这样死了。 慕容遇抱着芙洛在马背上滚落,下面正是一山坡,两人顺着山坡便滚了下去。 背上一阵剧痛,慕容遇咬牙,紧紧将芙洛按在怀中,耳边风声呼啸,一阵眩晕,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下来。 浑身疼的厉害,慕容遇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怀里的少女微微拉开,只见芙洛身上衣服都已经被树枝刮破,身上一道道血痕,鬓发散乱,灰头土脸,已经昏过去。 “芙洛!芙洛!”慕容遇轻拍她的脸颊。 半晌,芙洛才微微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惶恐惊惧,直直的看着慕容遇,然后,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慕容遇,“慕容遇,本公主是不是死了?” “为什么本公主死了还会看到你?” “你也死了吗?” 芙洛受了惊吓,神智不清,胡乱的哭喊。 少女闭着眼睛,哭的伤心,眼泪一串串的流进他脖颈中,竟微微的发烫,烫的他胸口开始发软,不由的抱紧了她,轻声哄道,“别哭了,你没死,我也没死,我们都活着!你这么刁蛮任性,黑白无常都不敢来找你!” 芙洛又哭了一会,才抽泣着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喃声道,“本公主没死?” 慕容遇确定的点头,“没有,不信你咬一下自己疼不疼?” 芙洛一愣,张口咬在慕容遇的肩膀上,然后就听到慕容遇大叫一声,“死丫头,你往哪咬?” 芙洛却欢喜的道,“本公主没死,本公主真的没死!” 她大眼中还含着泪,面上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虽然一脸的灰土还有血痕,那笑容却那样真实灿烂,纯净动人,慕容遇看着她微微一愣。 芙洛再次抱紧慕容遇,头埋在他怀里,“太好了,本公主还活着!” 慕容遇目光有些恍惚,手臂抱着怀中少女,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的身体这样柔软。 芙洛渐渐冷静下来,拿慕容遇的衣服擦了擦鼻涕和眼泪,突然愣在那,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遇,然后脸上一红,扬手, “啪!” 一巴掌甩在慕容遇脸上,连忙起身,嫌弃的拂身,喝道,“慕容遇,你这个混蛋,竟敢非礼本公主!” 慕容遇还躺在地上,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撑地起身,抚着脸咬牙切齿的道,“芙洛,你竟然打本世子!” 芙洛哼了一声,刚要向后退,突然脚腕一阵剧痛,扑通一声又跌坐在地上。 “哈哈!”慕容遇大笑,“平地也能摔跟头,活该!本世子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芙洛,以后休想本世子再帮你!” 说罢,愤愤转身,抬步便走。 芙洛疼的脸色惨白,撩起裙摆,见脚踝肿起,大概是摔下来时搓伤了,微微一动,便是一阵剧痛。 方才她沉浸在死去活来的情绪转变中,竟未发觉。 慕容遇往前走了十几步,没听到后面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停步转身,就见芙洛坐在地上,小脸皱着,抱着左脚,正掉眼泪。 英眉一皱,慕容遇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见她脚肿的厉害,眉头蹙紧,“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只轻轻一动她的脚,便听到芙洛痛叫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本公主,不要你管!” 慕容遇跌坐在地上,拍手起身,冷笑道,“好,本世子不管,那芙公主就在这坐着吧,估计到天黑你那群蠢奴才也找不到你,晚上公主要是喂了豺狼,就当做好事,积善行德了!” 说完,慕容遇果真不再管她,大步离开。 芙洛脸色越发苍白,仰头看了看一眼看不到顶的高坡,又望了望四周静寂幽深的山林,山林里风声凄厉,似真藏着什么野兽,随时都会扑过来。 身子一抖,芙洛急急喊道,“慕容遇!” 慕容遇只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慕容遇!” “慕容遇!” 芙洛又喊了几声,仍旧不见慕容遇回头,越走越远,看样子果真是不管她了。 莫大的委屈涌上来,她头埋在臂弯里,低低啜泣出声。 良久,突然头上光线一暗,芙洛蓦然抬头,就见慕容遇正站在跟前,双手环胸,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芙洛面上一喜,随即又窘迫的扭过头去,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别扭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她手上都是土,脸上满是泪痕,这一抹,脸上便成了一道道的泥水。 慕容遇看着她花猫似的脸,又气又好笑,转身在她面前蹲下去,淡声道,“上来吧!” 芙洛虽然任性,却也识时务,唯恐慕容遇真的把她自己放在这,不敢在多言,双臂撑着地缓缓起身,搭在他肩膀上,然后男人回手,拖着她的双腿,微一用力便将她背了起来。 慕容遇背着她,抬头看了看阳光的角度,然后向着左方走去。 男人看着瘦,背却宽阔有力,芙洛伏在他身上,身体紧紧相贴,不由的便红了脸,身子也越发的敏感起来,忙抬头四处一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本世子哪里知道公主这一滚滚到了什么地方?”慕容遇语气冷淡。 芙洛咬了咬唇,终究忍住没有出声。 她脚上本就疼,现在精神缓上来,才发现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浑身都火辣辣疼的厉害。 娇弱的芙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加上方才的害怕,无力的趴在慕容遇的背上。 慕容遇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慕容遇,谢谢你!” 良久,一向心高气傲的芙公主突然低低出声。 慕容遇冷哼一声,“不敢当!” 听着男人傲娇冷淡的语气,芙洛面上飞红,梗着脖子道,“别以为本公主感谢你,你就对本公主生了什么想法,告诉你,本公主喜欢的人是君烨哥哥!” 慕容遇毫不在意的道,“公主放心,就算你喜欢本世子,本世子还不愿意呢,本世子心里的人是鸾儿!” 芙洛脸色僵了僵,哼声道,“那样最好!” “我们还要走多久?”沉默了片刻,芙洛再次开口问道。 “不知道!” “你这是带本公主去哪?” “不知道!” “本公主渴了,你看看哪里有水没有?” “不知道!” “慕容遇!”被敷衍的芙公主忍不住怒喝一声。 “再敢耍你的公主威风,本世子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我一个人轻松的就上了这山崖,用的着跟你在这废话?” 029 决绝 远处芙洛的宫人还在四处喊公主,一道身影若飞电闪身而至,一把抓住一个太监,冷声问道,“芙公主出了什么事?” “亓将军!”小太监颤声道,“公主的马惊了,带着公主跑了!” 旁边小宫女忙接话道,“刚才慕容世子已经追上去了!” 慕容遇? 亓炎微微松了口气,有慕容遇在,想来便不会有事了。 亓炎刚要上马去寻芙洛,突然身体僵住,心电急转,方才那侍卫来报信时说的是锦二白和明鸾,他怎么会知道锦二白同明鸾上了山? 难道? 幕后之人真正要对付的人是锦二白,芙洛这边才是真正的调虎离山? 亓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迅速的调转马头,向着山上行宫的方向再次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身形僵硬,那道冷峻的背影竟因慌张而有些绷直。 一群小太监和宫女看傻了眼, “亓将军怎么往回追去了?” “是不是认错了方向?” “算了,别管了,咱们还是赶快去找公主吧,公主若是有事,咱们都得死!” “是、是,快找公主!” …… 呼喊声又开始在山林中回响, “公主,公主!” “公主你在哪?” 芙洛的马受惊时,一侍卫骑马进了打仗,下马向着龙帐飞奔而去。 “劳烦禀告大司马,小人有要事禀告!” 帐内君烨正向燕昭宇回禀这两日的狩猎事宜,商议同北楚联姻之事。 听到账外喧哗,不待门口守卫进来回禀,便开口道,“进来!” 那侍卫身着静安侯府下人服侍,闻声忙躬身而入,拂袍跪拜,“小人参见皇上、参见大司马将军!” “何事?”君烨长眸扫过来,淡声问道。 “回大司马,明鸾公主车驾被困山崖之上,请大司马派人前往营救公主!” “明鸾公主怎么会上山?”君烨挑眉问道。 “是朕!”燕昭宇轻懒接口,随意的道,“明鸾说她受不了山中寒气,身体不适,是朕让她去山上行宫修养。” 他桃花眸一闪,抬眸看向君烨,“那就劳烦大司马走一趟吧!” 君烨看向那侍卫,“本尊马上派十名精兵随你去营救公主!” 说罢,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府中对明鸾说过的话,只要她需要,自己不会忘记曾经的承诺,定会守护她。 “算了,本尊亲自过去吧!”君烨低沉道了一声,起身看向燕昭宇,“臣先告退了!” “大司马快去吧,定要将明鸾公主安全的送到行宫!”燕昭宇斜倚在塌,漫不经心的浅笑。 君烨眸中波澜不兴,扫了一眼燕昭宇,目光有些幽深难测,随即垂眸转身出了大帐。 很快,君烨带了十名手下精兵,由那侍卫引路上山而去。 燕昭宇起身走出大帐,看着君烨一行飞驰进山,潋滟长眸缓缓眯起。 突然,一侍卫骑马飞奔而来,离玄宁帝十丈外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玄宁帝面前,低低道了几句,躬身退后。 燕昭宇脸色顿变,惊声问道,“你说什么,二白同明鸾一起上了山?” “是!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锦姑娘,见她上了明鸾公主的车驾,特来回禀!” 明鸾来求自己去行宫修养,却半路带上了二白,现在又要君烨过去? 明鸾到底想要做什么? 燕昭宇眸子急转,再不见方才的从容淡定,腾空掠身而去,落在那侍卫马上,向着君烨方才离去的方向急奔。 二白上了明鸾的马车,沿着去行宫的路径直而行。 明鸾神情温婉,为二白倒了茶,“我在侯府寒院中九年,闲来无事便练字烹茶,锦姑娘尝一下,我煮茶的功夫可已入了火候?” 二白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浅浅懒懒的笑,“很好,明鸾公主蕙质兰心,只是煮个茶实在是屈才了!” 明鸾轻轻捣着茶叶,敛眉轻笑,“锦姑娘不必笑我了,之前在宫里时,太傅大人的确也这般夸过本公主,只是我被困十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鸾公主了!” 二白低头抿着茶,沉默不语。 山路颠簸,明鸾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垂下来的墨发半遮她略憔悴的面容,更添几分柔怜。 “听说锦姑娘在香苏时十四岁便已经执掌潇湘馆做了掌柜,如今又已把潇湘馆开到了上京,而且生意火爆,每日上门的顾客无数,这般能干,性子又开朗,难怪君烨他会喜欢你!” “明鸾公主想说什么?”二白抬头问道。 “锦姑娘和君烨这般亲近,想必也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君烨承诺过会守护我一生,可是遇到锦姑娘以后,他便忘了之前的誓言,对我越来越疏忽。”明鸾抬眸,眸子里沁着雾气,暗暗沉沉,看不分明,“锦姑娘,你说,男人这般薄情,我们女子该如何自处?” 二白勾了勾唇,随意的道,“你可以不必仰仗男人而活。” “不仰仗男人?”明鸾嫣唇撇出一抹讽笑,凄然道,“锦姑娘说的轻巧,可是我和母亲被困侯府,不要说行动不能自由,就连饭食都要听二夫人的施舍。也许锦姑娘不相信,我母亲好歹是大燕的长公主,而我也有公主之尊,却连侯府的一个上等下人都不如。二夫人派了人监视我们母女,稍有不顺心,便非打即骂,极尽的侮辱,我和母亲受了九年的煎熬,只等有一日我能嫁出去,带着我母亲走出侯府的牢笼,你说,我不仰仗男人能仰仗谁?” 她极轻的一笑,直直看着二白,“君烨,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的希望,我和他有儿时情谊,有再见时的倾心,他是我和母亲的希望,可现在,这个希望被锦姑娘夺走了!” 二白向后依靠在软枕上,淡淡的看着她,“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本来就很容易失去,何况,明鸾公主这个希望本来就是错的。” 明鸾好看的眉沉下去,眼睛里蒙了一层泪光,将火炉上烧开的水倒进青瓷茶壶,她温婉的面孔氤氲升腾而起的热气中,模糊而阴郁。 她缓缓摇头,“我不甘心,我不想失去君烨,失去我唯一的希望,不想再过任人摆布,生不如死的日子。” 二白撩起眉梢,“那明鸾公主想怎样?” 此时马上行驶在一处断崖上,因是去行宫之路,山道修的宽阔平稳,韵儿眼中幽光闪烁,对着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不动声色的将马车靠近崖边。 马车后,渐渐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锦姑娘,我们打个赌吧,看看君烨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我明鸾还是你锦二白?”明鸾语气决绝。 二白心头一跳,问道,“什么意思?” “赢的那个人从此可以得到君烨的独宠,输的那个人,便去死吧!” 明鸾眸子一眯,面露狠色,极快的说完,伸手死死的拉住二白,猛的向着车厢的一面撞去。 二白大惊,眼尾一瞥被吹开的车帘,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已经紧紧的贴着悬崖边行驶,立刻明白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可是,她这样撞车,不怕整个马车翻下山崖? 心思急转,刚要甩开她的手,车厢一面车壁竟然轻易的就被她撞开,两人撞出去,直直往崖下坠去。 “烨,救我!” 二白身体撞在崖石上,剧痛传来,极快的往下滚落,呼啸山风中,就听明鸾嘶声大喊,然后一道墨影飞身而来,长袖卷住白影,抱着明鸾踏风往崖顶而去。 黑白交叠,那样相称,那样刺目! 君烨神色冷峻,衣袂翻飞如云,抱着怀中女子,突然胸口莫名的一慌,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二白的眼睛,隔着崖风山雾,少女清眸迥澈幽深,失望的看着他,只一眼,少女急坠的身体被崖风狂卷,急速坠落。 这一眼,他心神俱裂,放下明鸾,转身就要扑下崖去。 明鸾死死的抱住他腰身,哭道,“烨,不要丢下我!求你,不要!” 女子头发被吹散,泪流满面,用尽了全力的抱住男人,仿佛一撒手,就会永远的失去了。 只这一瞬,突然眼前红影一闪,红袍展若孤鹰,向着崖下那道坠落的身影急追而去。 崖风怒吼,飞沙走石,燕昭宇长眸紧锁那抹浅绿色,狂风卷起他的墨发,遮住如玉的容颜,他眸子坚定深邃,并无半分惶恐惧色。 鸾儿,昭宇哥哥来了! 碧落黄泉又如何? 崖壁陡峭,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二白手抓住山藤,坠势一缓,随即藤条砰然断裂,手臂被尖利的崖石滑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身体再次坠落。 崖风凌厉,若刀割在脸上,耳旁风声若海浪狂啸,几乎要将耳膜震破,脑子也渐渐混沌。 顶上隐隐约约可见一道红影急坠将至,他身后,风声呼啸,男人亦已经扑身而至。 燕昭宇听到身后风声,神色一凛,脱下身上红袍,握在手上,脚踏崖石,猛的将红袍一甩搀在坠落的少女身上,用力一卷,裹住女子腰身,飞身而下,伸臂将她抱在怀中。 而君烨人已到,伸手去他怀中抢人。 燕昭宇旋身躲开,狂风呼啸中,挥臂一甩,红袍翻飞而去,如霞云在烈风中铮展,飒飒声响,挡住君烨的攻势,脚点山石,带着怀中少女,极快的往崖顶上掠身而去。 明鸾还伏在崖顶上,身子抖若筛糠,山雾遮挡,看不到崖下的情景,却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 最好,那女子永远不会再上来! 忽然风声一紧,就见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紧随而上,不过片刻已经飞身落在山路上。 明鸾被劲风一带,猛然向后跌倒,脸色惨白,直直的看着燕昭宇怀中的人。 二白蜷缩在燕昭宇怀中,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山石刮破,一道道血痕渗出,染红了青翠色的长裙,遍体鳞伤。 君烨上前一步,向来清傲漆黑的眸子此时一片赤红,声音因惊慌而不稳, “二白!” 二白墨发散开,头上不知哪里受了伤,血一直从额头流下来,凝在唇角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被血迹遮挡,一片模糊的暗红色。 她目光冷寂,从扑倒在地上的明鸾身上移到君烨苍白的脸上,淡淡扫过,然后转过头去,埋在燕昭宇怀中,轻轻闭上双眸。 君烨只觉女子冰冷的目光似一盆雪水泼下来,身体陡然冻结,再挪动不了半分。 呼啸山风扬起他的衣袍,寒冬一刹而至。 燕昭宇心疼的看着怀中少女,紧了紧手臂,低声轻问,“疼吗?我带你下山去找太医,坚持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身上马,对君烨和明鸾两人视而不见,迅速的沿着山道飞奔而去。 冬天日短,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风声似乎更紧了,似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远处亓炎飞身而来,沉目一扫眼前的情景,顿时了然,单膝跪在君烨面前,沉声道, “属下该死!” 君烨俊颜紧绷,一甩宽袖,一股罡气猛然向着亓炎拍去,将地上半跪的男子拍飞出去,撞在山路对面的岩石上。 砰的一声巨响,亓炎扑倒在地,顶上岩石滑落,全部砸在他身上。 亓炎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起身,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君烨转身,走到明鸾脚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息冷寒, “鸾儿,儿时的情谊已经完全被你消耗完了,锦二白若有事,不管是谁,本尊必杀之!” 明鸾伏在地上颤抖不已,仰头哭道,“烨,我没想伤害锦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伤害她!” 君烨墨眸凌厉,若冰雪一般自女子满是泪痕的脸上滑过,大步离开。 明鸾突然慌张起来,一把抱住君烨的腿,惶惶摇头,“烨,不要这样对我,我是无辜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和锦二白认识不过数月,怎么抵得过我们从小的感情?” 君烨长眸淡淡瞥她,俊颜清寒,淡声道,“你和皇上才是从小的情谊,他方才可曾看过你一眼?” 明鸾似被当头一击,愣在那,神情恍惚。 君烨猛然抬腿,翻身上马,墨袍迎风飞舞,看都未再看女子一眼,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亓炎起身,身体晃了一下,咽下喉中腥甜,脸色冷峻,扫了女子一眼,腾空而起,紧追君烨身后。 明鸾仰翻在地,扑在崖边,痛哭出声。 一直躲在马车后的韵儿此时方敢出来,小心走过去,搀着明鸾起身,“小姐,不要哭了,天快黑了,这里风大,说不定等下还有狼,我们先上山吧!” “为什么?”明鸾哭的涕泪横流,一把抓住韵儿的手臂,嘶声喊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是明鸾公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以前的百般呵护,都是假的吗?” “小姐,都是因为那个锦二白,自从她出现,君公子对您就变了,可是她竟然这样命大,皇上都会出现在这里救她!” “对!”明鸾目光闪烁,抽泣道,“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他最疼爱明鸾,为什么要救锦二白,他们才认识多久,竟不顾生命危险去救她!” 而且看样子,对锦二白极为在乎。 “这个锦二白真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小姐,您不能再心软了,她存在一日,君公子就一日不会将您放在心里!”韵儿咬着牙道。 明鸾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扶着韵儿缓缓起身,思忖道,“我们不上山了,走,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小姐,那个锦二白那样刁钻狠辣,如果告诉君公子是您推她落崖,君公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必须要回去!”明鸾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坚定。 030 明鸾之错 燕昭宇抱着二白一路疾步进了大帐,脸色铁青,吩咐道,“快去请女医!” 邱忠看着他怀里满身是血的女子亦是微微一惊,不敢多问,忙亲自去请女医来。 因来狩猎的还有大臣的家眷,因为随行的太医中也有女医官。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邱忠便带着女医进了大帐,道,“皇上,白医官来了!” 二白落崖时撞了头,自回来便是半昏迷状态,被燕昭宇抱在怀里,听到邱忠的声音,只微微睁了睁眼睛。 “二白,你觉得哪里疼?”燕昭宇小心的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 “皇上!”女医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将这位姑娘放在床上,让下官来替她诊治!” “好,你快帮她看看!”燕昭宇面色急迫,极轻的将怀中少女平放在床上,却不离开,依旧坐在床边上守着她。 女医官看了看玄宁帝,不敢说让他退后,只得就这样上前为二白诊脉,查看伤势。 燕昭宇紧紧的盯着,白医官也不由的跟着紧张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诊过脉后,起身小心的查看二白头上的伤。 “回皇上,这位姑娘手臂上的伤口和头上的撞伤最为严重,下官要马上给她上药包扎,身上其他地方也需要清理上药,还请皇上去外面稍坐片刻!另外,下官开个药方,皇上让人去煎药即可!”女医官谨声回道。 “她头上的伤很严重?可有危险,朕要在这里看着你上药!” “头上的伤严重,但不会危及生命!”女医官有些为难的道,“这位姑娘浑身都有划伤,下官要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上药,皇上是否回避一下?” 燕昭宇一怔,眸光微沉,“好,朕去外面等着,她是朕很重要的人,白爱卿一定要尽全力,用最好的药!” “是,下官明白!下官先去开药方!”女医官福了福身,起身往外走。 燕昭宇看着二白手臂上翻卷的伤口,幽眸凝滞,神色冷峻难测,声音却极温柔,俯身在她眉眼上轻轻一吻,低低道,“鸾儿,昭宇哥哥就在外面,不要怕!” 二白长睫颤了颤,仍旧在昏迷中。 片刻后,女医官返回,燕昭宇又看了看二白,才起身退出内室。 女医打开药箱,然后坐在床边,轻手将二白身上的衣服退下。 少女白嫩的手臂被尖利的山石划的血肉翻卷,深可见骨,女医见血肉之间裹着碎石,皱了皱眉,拿出镊子在火上消毒后,开始为她清理。 燕昭宇坐在外面,隔着一道半透明的轻纱蜀锦屏风,只听少女似被碰到了伤口,痛吟出声,声音很低,却似重锤一下下击在他胸口,疼的全身都紧绷麻木。 邱忠见他脸色难看,忙倒了一杯热茶上前,“皇上,二白姑娘不会有事的,您先喝杯茶!” 燕昭宇脸色苍白,缓缓点头,伸手去端茶盏,长指碰到茶杯竟微微颤抖,杯中清透的茶水晃出圈圈涟漪,他目光一沉,猛然将茶杯挥了出去,神色阴寒。 那个女人,明府的傀儡棋子,竟敢伤害他的鸾儿,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大司马,请留步,容奴才通禀后您再进去!” “大司马!” 小太监恭敬且焦急的声音刚传进来,只听呼啦一声,帐帘被撩开,寒风和一身寒气的男人同时而入。 燕昭宇倏然抬头,直直的看向闯进来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墨眸中均泛着冷意,暗涌翻滚,剑拔弩张。 此时,屏风内又传来少女似痛极的闷哼声,君烨猛然转头,长眸刹那沉下去,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床边上放着铜盆,里面的水已经是一片血红色。 他心头缩紧,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抬步便往屏风后走。 “君烨!”燕昭宇挥手,身前的红木矮几猛然飞过去,拦在男人身前。 “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你把二白带走了!” 君烨停步,薄唇紧抿,淡声道,“臣的人,臣自然要带走!” 燕昭宇起身,冷哼一声,“你和二白并未婚配,她何时成了你的人?何况,你今日选的是明鸾!” “今日之事,臣自会亲自和二白解释!” “如何解释?她和明鸾同时遇到危险时,大司马第一个救的是明鸾,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沉入崖底,身受重伤,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解释?” 君烨脸色白了白,声音沁凉,“我并不知,二白也在车里!” 当时他只看到两道身影坠崖,山雾缭绕,看不分明,着白衣的自然是明鸾,那个人他却以为是明鸾的丫鬟韵儿。 情况危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判断。 二白,她明明和芙洛在林中狩猎。 “这样的解释,大司马觉得二白会相信吗?难道先救明鸾,不是大司马下意识里的抉择!” 君烨眸中若有寒冰,沉沉浮浮,声音轻淡, “信不信,自然由二白来决定!” “那好,二白跟不跟你走,也等二白醒了以后由她自己决定。” 君烨回眸,探寻的看着燕昭宇,“皇上后宫佳丽无数,为何对二白如此执着?”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执着,方才在崖边,燕昭宇目中的惶恐,只有深爱至极的人才会如此。 天色已暗,宫灯一盏盏亮起,燕昭宇半隐在火光中的俊颜幽深,美目一转,低低笑道,“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刹那的心悸,不需要什么理由。大司马不是在喜欢明鸾的情况下,又爱上了二白,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君烨看着燕昭宇清俊的桃花长眸,突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丹凤眸缓缓眯起, “二白她轻怠散漫,不适合后宫的生活,也不可能和皇上的那些嫔妃争宠,她只是一个平民小掌柜,更没有家族做后盾,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皇上最清楚不过,如果皇上真喜欢二白,就不该让她处于那样的勾心斗角之中。” “朕就是她最大的后盾,朕可以给她最尊贵的位置,无人能欺她!” 君烨目光微凉,“二白她无家族庇佑,站的越高,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难道皇上不明白?” “朕自有打算,不老大司马操心,朕既要她,自然就能保护她,绝不会让她再像今日这般受人算计,险些丢了性命!”燕昭宇语气决绝。 君烨薄唇勾了抹冷讽,“皇上要,也要看臣给不给?” 气氛顿时冷沉下来,似寒风入帐,空气陡然冻结,连轻微的呼吸都变的冷凝。 半晌,突然屏风后水声一响,女医缓步走出来,躬身道,“回皇上,姑娘身上的伤下官都已经处理好了。” 燕昭宇和君烨倏然转头,几乎是同时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淡淡血腥味弥漫,二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身上的伤口也已经都清理包扎完,换了白色袖口绣金线龙纹的寝衣。 那寝衣明显是燕昭宇的,二白穿在身上大了一圈,越发显的她身形瘦削娇小。 少女静静的躺着,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沁着她苍白的脸色,憔悴娇弱。 燕昭宇坐在床上,拿了巾帕轻拭她头上的细汗。 二白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片刻的迷蒙,幽幽的看着离她最近的燕昭宇,檀口轻启,“昭宇、哥哥” 她嘴唇干裂,嗓子极哑,声音几乎听不到,只看到她唇动了动。 燕昭宇目光幽深疼惜,桃花眸里蒙了一层水光,看着她满身的伤,竟不知可以碰她哪里,只低低问道,“疼吗?” 二白抿了抿唇,缓缓点头。 燕昭宇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极轻极柔哄她,“药正在熬着,等下喝了就不疼了。” 听到要喝药,二白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却听话的又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的亲昵,君烨突然心中生了一抹异样,却越发的惶恐,不由的上前一步,“二白,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二白闻声抬眸,似此时才注意到君烨也在,只一眼,眸光便滑开,低哑道, “我累了,不想动。” 说罢,似真的很疲惫,无力的闭上眼睛。 君烨胸口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 背对着君烨,燕昭宇一双眸子里流光闪烁,将锦被拉上来,将二白盖的严实,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到耳后,软声道,“好,睡吧,等下药来了,我再叫醒你!” 二白只微一颔首,不再出声。 君烨看着少女,俊颜苍白,墨眸一点点暗下去,退后两步,转身往外走。 一直出了大帐,冷风扑面而来,男人脸色越发难看,脑子里都是方才少女冷漠的目光,那般刺骨,仿若与寒夜一般冷寂。 心头有些慌,男人闭了闭眼睛,只觉胸口越发空的厉害。 大帐前燃着宫灯,昏黄清冷的灯影下,明鸾跪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泪光,似委屈,似自责,似还有一丝期盼,盈盈看着君烨。 君烨却连个浅浅的眼神都不肯再给她,大步离开。 寒风吹起他的衣袂,飒飒作响,寒寂清绝。 刚回到营帐,亓炎掠身而来,单膝跪在地上,躬声道,“禀公子,芙公主的马受惊,跑进深山中,慕容世子已经去寻找,此时仍旧未回来,是否需要属下带人进山?” 君烨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的天色,目光阴郁,“去吧,保证他们平安即可!” “是!” 亓炎领命,带着三十精兵,迅速进山。 同时,服侍芙洛的宫人没找到她,此刻也回了营,全部都跑去向玄宁帝请罪。 看到明鸾公主也跪在那,都是一愣。 今夜的大营也比前两日要冷清许多,也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狩猎的热情前两夜已经耗尽,当喧嚣沉寂下来,有一种让人莫名彷徨的死寂。 寒风愈烈,似有一场风雪将至,空气里已带了潮湿的气息。 明鸾跪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呜呜低泣出声。 那群宫人见此,哭也更加卖力。 帐中,邱忠上前两步,低声道,“皇上,宫人来报,芙公主的马惊了跑进深山中,现在仍未找到,奴才方才看到亓炎领着三十侍卫进山了,听说,慕容世子和芙公主在一起!” “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燕昭宇眯眸问道。 “奴才已经派人去查!” “再多派人进山,要安全无虞的将芙儿给朕带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邱忠恭敬应声,说罢,踌躇一瞬,才又继续道,“皇上,明鸾公主在帐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燕昭宇面上波澜不惊,只挑了挑眉,“二白的药熬好了吗?” 邱忠一怔,立刻垂下头去,“奴才这就去看看!” 很快,邱忠端着药回来,“皇上,药煎好了,要不要人进来伺候?” “不用,把药给朕就行!”燕昭宇忙起身接过。 邱忠将药碗双手奉上,躬身退到一旁。 燕昭宇端着药碗转屏风进去,见二白仍旧沉睡着,大概是失血过多,脸色一片雪白。 “二白,醒醒,趁热将药先喝了再睡!”燕昭宇坐在床边轻声唤她。 二白睁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含糊的问道,“喝药?” “嗯,喝了药再睡!” 燕昭宇手臂环过二白的脖颈,轻轻抬起她的头,将药碗喂她嘴边。 二白眨了眨眼睛,软糯迷糊的模样让人心头一片酥软,燕昭宇眸光流转,柔声哄她, “这药里朕让人加了蜜糖,不会苦的厉害,喝了以后伤口会好的很快,明日醒来,就不疼了!” 二白听话的张口,就着他的手慢慢将药喝完。 说加了糖,依旧苦的很,二白喝完药,如释重负的躺在床上,醒了盹,稍稍精神了些。 燕昭宇拿起巾帕细致的将她唇角的药汁抿掉,莞尔笑道,“我的鸾儿变乖了,记得你以前最怕喝药了,生了病无论谁哄都不肯吃药!” 二白咧唇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有人哄啊!” “我现在也会哄你,无论鸾儿长到多大,我也会哄你!” 二白转开眸,看了看烛火,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燕昭宇眉梢轻佻,“那个明鸾自从回来便跪在账外,要不要我直接将她处置了?” 二白眸光闪了闪,缓缓摇头,“不要动她,我留着她还有用!” 现在想来,马车是被改装过的,所以明鸾一早便做好了准备,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试探君烨。 君烨呢,他可曾看到自己? 她当时被撞了头,本就神智模糊,又隔了重重山雾,他回首看过来的那一眼,是内疚,还是惊讶,她已经分不清明。 又或者,明鸾故意独自上山,然后让人引了君烨来,君烨不知道她在马车里,自然会第一时间去救明鸾。 自己若坠崖死了,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毕竟两人是一起落崖,谁会想到有人为了陷害别人,会自己也跟着跳崖。 若自己命大没死,君烨在生死一刻选择了明鸾,她和君烨也从此生了嫌隙。 真相到底是怎样,二白脑袋晕沉,已经懒得再去思索。 燕昭宇勾唇冷笑,“这个明鸾也足够聪明,知道你没死,她便落了下处,于是赶回来,在帐外长跪不起,一是做给君烨看,二是想引起你的同情,既往不咎。毕竟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她的生死!” 透过织锦屏风,二白转眸看了看大帐门口,风掀帐帘,隐约可见黑暗中跪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对,她还想用此举让所有人知道,尊贵的公主竟给一个平民女子下跪,弄的人尽皆知,我自然不能再把她怎样,的确有几分小聪明,可惜、”二白撩起眉梢,目中泛着冷意,“都用错了地方。” 明鸾成为侯府的替身棋子,也许是身不由己,也可以为自己谋条后路,但却一直没有认清,她真正的敌人是谁?也不曾看清她所处的境地。 肖想君烨,陷害二白,甘愿被蒋氏母女利用,直到如今越走越错,将自己推上绝路。 “不要想她的事了,我去安排!”燕昭宇浅笑着眨了眨眼睛,轻抚二白的脸蛋,“外面温着粥,若是饿了,我端进来喂你吃!” “不饿,不想吃!”二白摇头。 “那就再睡一会,伤口疼的话,我让女医进来再为你换药!” “嗯,好!”二白说了一会子话只觉得疲累,轻轻道了一声,闭上眼睛。 燕昭宇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才起身放才床帐,抬步向着帐外走去。 已是深夜,山风呼啸,天气清寒,幽暗灯火下,丝丝缕缕的雪粒子被吹下来,越来越密。 芙公主的宫人已经被邱忠斥走了,只还有明鸾一人跪在那里,黑暗中,越发显的她身形单薄柔弱。 雪落在她身上,墨发被打湿,整个人似已冻僵,伏在那里轻轻颤抖。 帐帘一掀,一股暖风扑过来,明鸾僵直的脸微微抬起,便看到眼前一双黑色锦缎靴子。 031 风雪夜 她缓缓抬头,看到顶上玄宁帝俊颜含笑,魅雅入骨,然而她却觉得那般毛骨悚然,不由的浑身一颤,又伏下身去,“皇上!” “鸾儿,你这是何苦?”燕昭宇轻笑,语气关切。 明鸾顿时流下泪来,用足以让帐内之人也可以听到的声音嘶喊哭道,“皇上,鸾儿一时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想伤害锦姑娘。鸾儿以为,君烨那样喜欢锦姑娘,一定会先救锦姑娘,所以,不过是想自己寻死罢了,不曾想、”她哭的痛悔而伤心,“不管怎样,锦姑娘身上的伤都是因鸾儿而起,鸾儿愿跪在这里,直到锦姑娘原谅我!” “起来吧,你这样,让朕如何安心?”燕昭宇伸手去扶她。 明鸾踉跄起身,双腿早已跪的麻木,身形不稳,顿时跌在燕昭宇怀中。 见燕昭宇没有将她推开,明鸾也不起身,倚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低低泣道,“昭宇哥哥,鸾儿自幼和昭宇哥哥一同长大,之后被困侯府,不能见昭宇哥哥,每日都想念不已。儿时的朝夕相处不曾一日忘记,昭宇哥哥却要同鸾儿生疏了吗?” 燕昭宇望着夜色下灯火连绵,一直蔓延到漆黑耸立的深山之中,雪花落在他长而密的眼睫上,化作丝丝寒意渗入黑眸,他殷红的薄唇上依旧噙着三分笑意,淡声道,“怎么会,你我是亲人,怎么会生疏?” 怀中女子立刻重重点头,“对,对!我们是亲人,昭宇哥哥,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不要哭了!”燕昭宇缓缓将她拉开,长指轻抹她脸上的泪痕,笑意浅浅,“你看,身上这样凉,染了风寒怎么办?快点回去吧,二白那里,朕会替你解释。不要再做傻事,朕知道你喜欢君烨,自会替你安排!” 明鸾双目一亮,“昭宇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明鸾含泪点头,“还是昭宇哥哥对鸾儿好!” “嗯,回去吧!” “是!”明鸾颔首,转身前又抬眸想燕昭宇看去,眸光流转,欲语还羞,娇媚动人。 随即,抿唇一笑,转身款款走了。 看着女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燕昭宇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下来。 身后邱忠为他撑着伞,低声道,“皇上,帐外寒气重,还是回帐吧,龙体要紧!” “不,朕一点也不觉得冷!”燕昭宇勾唇一笑,这一次笑意潋滟,若三月枝头春花,“朕的鸾儿在这,怎么还会冷?” 哪个鸾儿? 邱忠垂下头去,神态恭敬。 “芙儿找到了吗?”燕昭宇问道。 “还未有消息传回来!” “找到芙儿,马上来回朕!” “是!” 雪越下越大,慕容遇背着芙洛躲在一处山洞内,捡了些树枝生火。 从来未做过这些的慕容世子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火堆点燃,回头看了看格外安静的芙洛,没好气的道,“你还好吗?” 芙洛抱膝坐在地上,长发披散,脸上和身上都是泥土,狼狈不堪,闻言抬头看了看慕容遇,乖巧点头。 慕容遇也不再理她,独自坐在篝火边上烤火。 芙洛身上冰冷,起身瘸着腿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我皇兄和君烨哥哥会来找我们吗?” 慕容遇敷衍道,“会!” 芙洛见他不想理自己,也不再说话,只抱紧了双肩,看着篝火出神。 少女的眼睛大而清亮,火光闪烁,纯净迥澈。 慕容遇扫了她一眼,颇不情愿的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衣袍上还有男子的温度,芙洛脸色一红,所幸洞内光线昏暗,看不分明,她看着慕容遇身上单薄的中衣,小声问道,“你不冷啊?” 慕容遇斜她一眼,冷声道,“给你穿你就穿,哪里那么多话?” 芙洛一愣,兔子眼一红,顿时落下泪来,扭过头去,枕在臂弯上偷偷摸泪。 一向任性乖张的芙公主此时看上去可怜而委屈,少了骄横,格外惹人心疼。 慕容遇也不由的心软下来,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渴不渴?” 芙洛抿着唇抽泣道,“渴又怎样,你又没有水?” 慕容遇烦躁的起身,在洞内找到一个瓦罐,然后去洞外装满了雪回来,放在篝火上烤。 芙洛哭了几声便不哭了,洞内安静下来,雪落无声,只听篝火燃烧的噼啪作响。 慕容遇突然起身,俊秀的脸上一片淡漠,“你等着,我再去捡些柴来!”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摆,仰头瞪着小鹿般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慕容遇,你别走,我自己呆在这里害怕!” 慕容遇低头看着少女紧紧攥着他锦衣的手,一抹异样自心底升起,随即狠心把她推开,“真啰嗦,本世子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 说罢抬腿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反身回来,在地上捡了一个棍子递给芙洛,“拿着,如果有野兽进洞,就用着棍子挑了火驱赶,大声喊我!” 芙洛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还、还有、野兽吗?” “本世子说是万一!” 慕容遇不耐烦的将棍子塞到芙洛怀里,转身便走。 芙洛紧紧的抱着那根木棍,咬唇道,“你要早点回来!” 慕容遇头也未回,只淡淡嗯了一声,身影便消失在洞口。 外面漆黑,风声萧瑟,如野兽低鸣,风雪刮进洞中,篝火一阵扑簌闪烁,洞内越发的昏暗诡异。 方才慕容遇在时还不觉,此时他一走,芙洛顿时觉得洞中极其的安静可怕。 紧紧的抱着慕容遇给她的木棍,头埋在臂弯里,双肩微微颤抖,极轻的哽咽, “慕容遇,你快点回来啊!” 烤在火上的水罐滋滋作响,芙洛以为是水开了,探头看了看,不见慕容遇回来,顿时焦慌起来。 手足无措的看着那水罐,“该怎么做?取下来吗?” 芙洛嘀咕了一声,小心站起来,伸手想去提那水罐。 火光影影绰绰,少女的影子后,一细长的影子缓缓游近,尖细的头昂起,猛的向着少女蹿过来。 抱着一捆柴出现在洞口的慕容遇,正看到一条黑色的细蛇,露出尖利的毒牙咬向芙洛的颈部。 而芙洛正紧张的看着那水罐,不知从哪里下手提下来。 慕容遇面色微变,扔了怀中木柴,惊叫一声,“小心!” 随即飞身过去,一手拦过芙洛,一手拔剑挥出。 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喷在火上,一股子黑烟冒出,黑蛇被切成两段,远远震飞出去。 慕容遇抱住芙洛翻滚在地上,压在她身上,四唇相碰,两人同时瞪大了眼。 芙洛猛的将慕容遇推开,甩手就向着他脸上打去,咬牙怒道,“慕容遇,你敢占本公主的便宜!” 慕容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喝道,“你发什么疯?你以为本世子是愿意的?” 芙洛双目通红,使劲的用袖子蹭了蹭唇,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慕容遇,别以为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一路对本公主大呼小叫,现在还、还、” 慕容遇黑了脸,“你想什么呢?谁故意占你便宜,本世子是在救你,你看那是什么?” 芙洛目中水光一闪,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墙壁下被劈成两段的蛇落在那,通身漆黑,两颗尖牙白森恐怖,此时还未死透,仍旧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芙洛最怕蛇虫,顿时瞪大了眼,脸色变的惨白,双腿一软,倚靠在山壁上。 “哼!” 慕容遇瞥她一眼,扭头就要离开。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袖,咬唇哭道,“慕容遇你别走!” “知道自己错了?” “嗯嗯,知道了!” “那还耍不耍公主的脾气?”慕容遇抱胸冷面问道。 “不耍了!”芙洛一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摇头。 “这还差不多!”慕容遇趾高气昂的道了一声,将袖子自少女手中拽出去。 芙洛另一只手忙又拽住,慌声道,“你别走!” “我去添柴,你没看火都要灭了?”慕容遇没好气的道。 芙洛转头看去,见篝火上木柴燃尽,果然就要息了,立刻放了开他的衣袖,“哦!” 慕容遇重新添柴,火顿时又旺了起来,水罐里的水咕咚咕咚,已经开了,他拿了根木棍挑下来,放在一边晾凉。 芙洛瘸着腿过去,小心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蛇,才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然后不动神色的又往慕容遇身边靠了靠。 火光照在男子俊秀的脸上,黑眸如星,薄唇殷红,芙洛不经意看到他的唇,想起方才两人唇齿相碰的情景,顿时脸上一红,有些慌张的移开目光。 “刚才的事,你不许告诉君烨哥哥!”芙洛红着脸道。 “什么事?”慕容遇挑眉。 “就是、”芙洛瞥了一眼他的唇,脸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却没再说下去。 慕容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冷哼一声,“本世子巴不得早点忘了,省的以后会做噩梦!” “你!”芙洛气哼哼的瞪着他。 慕容遇却已经转过头去,用树枝百无聊赖的挑着火堆。 气氛有些尴尬,洞外不知道什么野兽在吼叫,让人毛骨悚然。 “水凉了吗?”芙洛抿了抿干裂的唇,伸手想去拿那水罐。 慕容遇眉头一皱,拿起一根细树枝猛然打在她手腕上,“你是不是傻?刚沸的水能碰吗,烫死你算了!” 芙洛猛的缩手,手腕上一疼,见上面被打出了一道红印子。 大眼睛一眨,又变成了红红的兔子眼,却不敢说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慕容遇。 慕容遇心头一窒,有些不自然的将手中树枝扔进火堆中,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很疼?” 芙洛将袖子拉下拉遮住手腕,垂眸摇了摇头。 慕容遇起身出去,找了一片干净的叶子回来,几下折成一个漏斗的模样,将罐子里的水倒进里面,小心吹了吹,然后递给她。 芙洛接过来,破涕而笑,“你还挺厉害的嘛!” “这就厉害了?”慕容遇嗤笑一声,“本世子会的东西多了!” “吹牛!”芙洛小声嘟囔了一句,捧着那树叶杯子喝了一口雪水,竟觉得异常的甘甜。 “慕容遇,今日,真的很谢谢你!”芙洛低着头,极小声的说了一句。 其实细想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解的仇怨,她小时候喜欢缠着明鸾,他总嘲笑她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她也不喜欢他那时纤弱的公子哥模样,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两人见面便互相看不顺眼,后来似乎便把这种互相厌恶当成了习惯。 “谢到是不用了,以后公主离本世子远点,别让本世子看到,就算你报恩了!”慕容遇斜着眉,漫不经心的说道。 芙洛顿时脸色一僵,愤愤扭过头去。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又静默下来,芙洛喝了水,又累又困,眼皮打架,渐渐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裹着侍卫的呼叫一声一起传入洞中。 “公主!” “慕容世子!” “公主,芙公主,属下是大司马派来接您的!” …… 芙洛睡着了,枕在慕容遇的肩膀上,沉重的脑袋顺着他的胸口不断的点头、下滑,一直滑到他胸口,身子歪斜着,睡的香甜。 突然身体一晃,脑袋猛的往下落下,然后直直撞向男人双腿之间。 同样睡着的慕容遇胯间一痛,豁然睁眼,猛的跳了起来。 芙洛身子一歪,咚的一声磕在山石上,磕醒了盹,起身揉了揉眼睛,不快的看着慕容遇,“你又干什么?” 慕容遇捂着双腿之间,羞恼异常,怒声喊道,“你睡觉就不能老实一点?傻子嘛!” 芙洛看着慕容遇突然这样生气,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委屈道,“本公主怎么不老实了?” 慕容遇恨恨的咬牙看着她,胸口憋闷的似要炸开。 “公主!” “慕容世子!” 篝火将要燃尽,只剩下一些微弱的火苗,洞内越发幽暗,洞外的呼声却更清晰起来。 “是君烨哥哥!是君烨哥哥派人来救我们了!”芙洛两眼发亮,欢喜的说道。 慕容遇斜睨了少女一眼,走路姿势有些别扭的走到洞口,果然见山中有火光闪烁,看上去似来了不少人。 “亓炎,我们在这里!”慕容遇高声呼道。 亓炎闻声仰头看过来,紧绷的神情微微一松,飞身掠空而来。 他身上落了一层雪,俊眸在洞内一扫,单膝跪下去,“亓炎参见芙公主,慕容世子,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君烨哥哥呢?他怎么没来?”芙洛向外张望着问道。 亓炎微微一顿,才道,“公子有事,派属下来接公主回去!” “哦!”芙洛失望的应了一声。 “慕容世子、你受伤了?”亓炎见慕容遇站姿似与平时不同,脸色也难看,开口问道。 “没、没有!”慕容遇暗暗咬牙,瞥了芙洛一眼,对着亓炎道,“公主脚受伤了,走不了你,你派个人背她回去吧!” “本公主不要!”芙洛看着洞外那些侍卫嫌弃的皱眉,“本公主才不要那些臭男人背我!” “那公主便自己在这里等着你的宫人抬着八抬大轿来接你吧,亓炎,我们走!”慕容遇冷笑一声,抬步就要往洞外走。 “喂!”芙洛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慕容遇的背影,恨声道,“本公主要你背我!” 慕容遇好笑的耸肩,“本世子难道不是男人?” 芙洛挑眉,“本公主从小就把你当姑娘!” “你!”慕容遇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最终,还是由慕容遇将芙洛背下山。 回到山下营帐的时候,趴在慕容遇背上的芙洛已经睡着了,宫人呼啦全部涌了过来,刚要喊公主,立刻被慕容遇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 随即抬步进了大帐,将身上的人放在床榻上。 芙洛累极了,竟也未醒,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就让她这样睡吧,你们去熬点粥备着,等她醒了给她喝,还有,你们主子扭了脚,拿些跌打损伤的药给她擦上,明日早晨就消肿了!”慕容遇淡声交代。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听到慕容遇的吩咐都低下头去,“是!” 慕容遇又瞄了一眼沉睡的芙洛,才大步出了大帐。 外面地已经下白了,望眼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慕容遇目光沉了沉,回眸一瞥芙洛的大帐,然后快步向着君烨的营帐走去。 此时,亓炎正在君烨大帐中回禀。 君烨闭目倚在靠背上,浑身气息冷沉,听到亓炎说已经找到芙洛和慕容遇只淡淡点了点头。 “公子,芙公主的马已经检查过,马身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但突然发疯,的确是药物所致。引属下离开的侍卫也已经审问过,他家人被对方掌控,无论如何拷打都不松口说出幕后指使之人。” “不必再问了,是谁做的,本尊已经很清楚!”君烨长眸未睁,声音清寒。 整个事件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明鸾,只是明鸾在侯府中的处境如何能办的到这些? 到底是谁,已经不用再查! 明府! 君烨幽若古井的深眸蕴了凉意。 “公子,明鸾公主的马车属下也已经检查过,车厢断面平整,应该是之前便已经锯断了!” “嗯!”君烨眉目间覆着一层阴霾,淡淡点头,紧闭的长眸缓缓睁开,沉声道,“此时不用再细查了,本尊有另外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是!” “今日在崖边,有几人埋伏在暗处,似是要救二白,后来见皇上冲入崖下,那几人才退身隐蔽到暗处。你去给本尊查一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亓炎目光一深,躬身点头, “是!” 032 回城 慕容遇过来时,亓炎正出大帐, “世子!” 慕容遇淡淡点头,掀帐走了进去。 在君烨对面坐下,皱眉问道,“听说二白出了事,现在怎样?” 君烨半阖的长眸缓缓睁开,倒了茶放在薄唇下,沉眉道,“受了不轻的伤,已经让医官诊治过了,暂时无碍。” “那二白呢?在哪?”慕容遇在帐中一扫,大床上空空,并不见女子身影。 “在皇上帐中!”君烨眉梢冷峭,淡淡道了一句。 慕容遇微微一愣,见君烨脸色难看,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几分,沉声问道, “真是鸾儿做的?” 君烨抬手揉了揉额头,默然不语。 慕容遇眉头皱的更紧,“今日之事也不全然是鸾儿所为,芙洛的马受惊,之后亓炎被支开,明府的目的太过明显,也许能瞒过旁人,但这点微末的伎俩想瞒过你我,实在太过天真!” 君烨冷哼一声,“自作聪明!” “那你打算如何?” “哪里来的,便让他们回哪里去吧!” 回靖州属地? 如今明文璟已废,即便让静安侯回去,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威胁。 慕容遇缓缓点头,随即又蹙眉道,“可是、鸾儿呢?不能把她留下吗?” 君烨薄唇轻抿,半晌不言。 慕容遇知道他此时因二白正心情阴郁,不再逼问,眸子一转,问道,“北楚使臣一直留在大燕等着皇上回复,皇上什么意思,可是真要芙洛去和亲?” 君烨挑眉瞥他一眼,“怎么突然关心和亲的事?舍不得芙洛?” 慕容遇脸色顿时一僵,梗着脖子道,“我恨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嫁的远远的,省的每天跟我作对!” 君烨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似能穿透人心,淡淡的看着他。 被他那样看着,慕容遇越发不自在,豁然起身,“累了一晚上,困死了,我回帐睡觉去了!” 说罢,也不等君烨回话,转身便往外走,一撩帐帘,大步走进风雪中。 风雪刮了一夜,将要天亮时越下越大,大雪如鹅羽一般簌簌而落,整个营帐,整座环龙山都被披了一层白,银装素裹,别有一番壮丽之景。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帐中灯火依旧亮着,亓炎踏雪走来,站在帐外停了片刻,才掀帘而入。 寒风裹着雪一同入内,桌案上的烛火已染了大半,烛泪凝结,被风一扑,一阵扑簌闪烁。 桌案后,男人一夜未睡,幽暗的光线下,俊脸阴沉冷暗,蹙紧的眉头之间似凝着永不融化的冰雪。 “公子,属下连夜查过,的确有另一波人马隐在山中,这些人武功高强,似是江湖中人,属下已经派人跟踪探查。”亓炎回禀道。 君烨正提笔在纸上书写,旁边写满了字的宣纸已经铺了一叠,闻言眸色微沉,二白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二白。 除了知道她是潇湘馆的掌柜,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说她父母已双亡,可是她是什么地方的人,他竟都不清楚。 良久,君烨才淡声问道,“她怎么样?” 亓炎回道,“半夜时发了一次热,依旧是白医官去诊治的,丑时末白医官才出来,应该是退热了。” 君烨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重重一顿,落下硕大一个墨点,他漆黑的凤眸里敛着翻卷的黑潮,良久才渐渐归于平静,重新蘸墨书写。 亓炎不敢再多说打扰他,只静静侍立一旁。 天亮时,恐大雪封山无法回京,玄宁帝下旨,冬猎提前结束,全营开拔回城。 于是,大雪中,众人一早便开始忙碌,收拾行礼,装点猎物,纷纷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京。 官道大雪堆积,车轮轧在上面,吱吱作响。 马车行速缓慢,众人虽没了初来时高昂的气势,但也算尽兴而归,又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均觉得新奇,尤其是女眷,更觉得兴奋不已。 唯有中间几个马车上,车帘紧遮,气氛沉闷。 明鸾昨夜在风雪中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回去后便觉得头重脚轻,一头仰在床榻上,吓坏了韵儿。 到了半夜开始发高热,韵儿冒雪去请女医官,却被告知白医官被皇上请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回来,只得回帐,熬了一碗姜水给明鸾喂下去,勉强过了一夜,天一亮便去找了医官来。 白医官诊脉后,开了方子,临行前,韵儿熬了药服侍明鸾喝下去,此时在车上正昏睡着。 韵儿看着明鸾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又愤恨。 恨那个锦二白夺走了君公子,才让她们公主受此屈辱和痛苦。 其实,她很早便已经知道明鸾不是真的公主,那时候府里都在传寒院里关着长公主和她的女儿,私下里她们这些小婢女都好奇不已。 偶然一次,她路过寒院,见门开着,里面明鸾正一个人打水,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提着一大桶水,走的踉踉跄跄,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桶的水都浇在她身上。 她看着可怜,忘了主子们不许下人进寒院的交代,跑进院子里,扶着明鸾起身,又重新帮她打了一桶水。 这个时候,二夫人突然来了,看到她顿时大怒,要让身后的赵嬷嬷将她杖杀。 是明鸾跪在地上,替她百般求饶,二夫人思虑片刻,改了主意,要她从此留在寒院侍奉明鸾公主。 明为侍奉,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监视明鸾,可是后来慢慢的相处中,她由感激到同情,渐渐生了几分忠心,在寒院中,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 她可怜明鸾,想要帮她逃出侯府去,在她看来,明鸾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君烨本来就是喜欢明鸾,是那个锦二白横刀夺爱,将君烨抢了去,她们公主要抢回来,又有何错? 可恨的是,那个锦二白命大,昨日那般危急的情况都有人突然出现救了她。 韵儿目中闪着阴狠之色,替明鸾不甘。 明鸾的马车前面便是明硕母女的车架。 明硕一脸沉郁,恨恨揪着长裙上的丝绦,额头上的伤口刚刚结痂,映着她扭曲的脸颇为滑稽, “锦二白竟然没有摔死!明鸾这个废物,果真没用!” 蒋氏端着参茶慢饮,挑眉看她一眼,“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锦二白和君烨关系冷了,而且身受重伤,也算是出了一小口恶气!” “可是她又住到了皇上的营帐中,听说皇上对她百般呵护,她岂不是又有了更大的靠山!”明硕皱眉道。 蒋氏面露思索,冷声道,“这个锦二白果然有几分本事!” 君烨和皇上同时都对她痴迷,若只是因为她长的标致些,可明鸾的相貌也不差,皇上后宫更是美女如云,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果真只是一个小掌柜吗? “回府后,我要和你爹商议一下,好好查查这个锦二白的底细,我们不能在掉以轻心了!” “母亲说的是!”明硕掀开车帘,迎着风雪,看向最前面的明黄色富丽堂皇的御架,勾唇冷笑,“终有一日,本郡主要让她伏拜在我的脚下!” 此时被多人惦记着的二白还睡着,昨晚发了一夜的热,昏昏沉沉睡不安稳,直到快天亮才睡去,被燕昭宇抱上马车都不知道。 马车内轻烟袅袅,游转浮沉,里面染的安神的芷香,还添了几位药材,对伤口愈合有效。 火炉上温着燕窝粥,香气一点点冒出来,清甜诱人。 也许是被那粥香吸引,二白幽幽转醒,眨了眨惺忪睡眼,见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燕昭宇怀中,抬眸看了看四周,似是在马车上。 “醒了?”燕昭宇放下手中的书卷,低头看着少女,潋滟轻笑。 二白头有些沉,声音微哑,“我们这是回京吗?” “是,回京以后,鸾儿便和我一起回宫。”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抱着我,手臂一会儿就酸了!”二白挣扎着要下去,微微一动,头上和手臂上的伤便是一阵扯痛,不由的蹙眉。 “怎么了,碰到了伤口?”燕昭宇立刻紧张的问道。 “没事,不疼了!” “别动,不会酸,这样抱着你,颠簸的不厉害,不会扯动伤口。”燕昭宇低声安抚道。 “饿了吗?”燕昭宇端了温在火炉上的粥下来,用勺子喂给她。 二白吃了半碗粥,头枕在他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车帘,低声道,“昭宇哥哥,外面下雪了吗?” “是,下了很大的雪!”燕昭宇撩开车帘,望眼看去,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色。 寒风吹进来,燕昭宇立刻便要将帘子放下。 “别,让我再看一会!”二白出口阻止。 “好,不放,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燕昭宇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角。 少女面色轻淡,只愣愣的看着外面雪景。 燕昭宇看着她的模样,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一丝丝酸楚自心头涌上来,堵在喉咙,呼吸都有些不畅。 少女平时嬉笑怒骂随意,可是这次受伤后,清醒的时候总是这样发呆,他如何不知道是为了谁? 因为他伤心吗? 即便从来不说,但心思已经那样分明。 “鸾儿,你和君烨终归不可能,不管这次的事他有意还是无意,都断了吧!”燕昭宇轻声开口道。 “好啊!”二白状似轻快的应了一声,眼中却依旧深沉,没有半分波动,“等我的仇报了,等大局已定,昭宇哥哥便为我另选个驸马,好不好?” 燕昭宇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低笑出声,“鸾儿,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就算选遍天下,也没人能配的上我的鸾儿。” 二白皱了皱眉,“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怎么会,不是有昭宇哥哥陪着你!”燕昭宇目光凝着她,低低的道。 二白勾唇笑了笑,似乎说了一会子话累了,闭上眼睛,含糊道,“昭宇哥哥有那么多嫔妃要陪,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 少女说完,呼吸已经变浅。 燕昭宇桃花眸轻转,流光闪烁,自语般的低喃道,“那昭宇哥哥便不要那些嫔妃了,只陪着鸾儿一人,好不好?” 少女自不会再回应,双眸紧闭,已经睡着了。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低头吻在她额头上,连呼吸都那样温柔缱绻。 因为下雪,马车走的慢,一直过了正午,燕昭宇的马车才进宫门。 女眷的马车进城后都已散去,各自归家,剩下的大臣纷纷下马车,跟在御驾后进宫。 不曾去冬猎的大臣和后宫嫔妃都已在宫门内迎接玄宁帝归来,站在大雪中,已侍立良久,宫人打的伞上都已堆了厚厚的积雪。 见到御驾停下,嫔妃们都是一喜,纷纷跪下去,齐齐喊道,“恭迎皇上回宫!” 车门一响,众人抬眼,却见玄宁帝怀中抱着一女子缓步走下来,明黄的织锦狐毛披风裹着,看不轻面容,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女子。 百官跪下去,高呼万岁。 嫔妃们却都是一愣,狩猎时,皇上难道又看中了哪个氏族小姐,带了回来? 竟还是抱着回来的? 难怪此次狩猎竟不带她们前去。 刚没了一个荣妃,又来了一个什么女子夺了皇上恩宠? 几人脸上神情变幻,一阵揣测。 君烨单膝跪在地上,飘雪刮到脸上,沁骨的冰凉。 “众爱卿都累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日休朝一日!”大雪纷扬,百官宫人跪了一地,燕昭宇长身而立,淡声吩咐,“吕敬。” “臣在!” “派人送北楚使臣回驿馆,好生照应!” “臣遵旨!” 交代完后,似怕风雪冻到了怀中女子,燕昭宇大步往飞鸾殿走去。 身后众臣叩拜谢恩。 君烨抬眸,看着被包裹在大裘中的少女,眸子漆黑不见底,手掌缓缓握起,似极力的忍耐。 出宫时,静安侯明持伍刚要上马车,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急唤,“侯爷请留步!” 明持伍转身,拱了拱手,“裴相大人!” “不敢当,侯爷客气!”裴相忙拱手回礼,笑道,“在狩猎场上,几次遇到侯爷,只是时机不对,人多杂乱,无法叙话。” “裴相有事?”明持伍疑惑问道。 “也无甚要紧的事,只是听闻了贵公子的事,想问候一下,明公子可已经好了?” 明持伍眉头一沉,淡声道,“劳裴相挂心,已经无碍了,只需修养便可!” “那便好、那便好,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很快便会康复了!”裴相笑了一声,随即叹声道,“本相也是期盼明公子尽快好起来,不要让小人得逞!” 明持伍眉头一皱,“裴相此话何意?” 裴相精目一转,又是重重一叹,“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日本相同朝中几名同僚一起饮酒,程威也在,喝醉了酒,和别人炫耀,说翡翠阁有个姑娘名叫鸳鸯,之前是明公子的心头好,自从明公子病了以后,便让他占了去,言语猥琐至极。本相实在看不惯他那趁人之危的小人模样!” 鸳鸯? 明持伍神色一僵,状似不在意的道,“不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本就是人尽可夫,谁喜欢归谁就是!” “此话虽是如此,但我见程威那个得意的样子,似是在那个叫鸳鸯的姑娘那里听说了什么,和别人窃窃私语,低低嗤笑,隐约还听到了侯爷您的名字,本相也是怕他胡乱编排,坏了侯爷名声!” 明持伍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长袖下,手掌紧握,沉声道,“老夫知道了,多谢裴相知会!” “侯爷客气!”裴相笑意晏晏。 明持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上,他脸色立刻垮下来,伸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程威! 他不过在家休憩了几个月,连一个不入流的武夫也敢欺到他头上了,忘了他可是拥有兵马的一方郡侯! 033 裂痕 是夜,大司马府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积雪尺厚,府内下人正在扫雪,要连夜将积雪清理出去。 通往书房的路已经被扫出来,亓炎走进去,对着书案后的男人微微躬身,“公子,宫里传来消息,姑娘住在飞鸾殿中,由皇上、亲自照应,我们的人无法进入!” 男人目光凝在手中书卷上,一言不发。 亓炎面容轮廓分明而深邃,薄唇微张,欲言又止,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声退了下去。 良久,窗外寒鸦嘶鸣飞过,君烨闭上眼睛,猛的将手中书卷扔了出去。 古书散开,书页似雪,纷纷而落,男人霍然起身,在飘落的书页中穿过,掠身而去。 如若无人的进了飞鸾殿,已将近子时,宫内清寂,灯火幽幽。 君烨推门进去,守夜的小太监倚着廊柱已经睡着了,闻声顿时一惊,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惊声喊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阵风拂来,两眼一黑,仰头晕了过去。 一路进了内殿,已经有五六个小太监晕倒。 推开雕花紫檀木宫门,脚下白玉铺地,水晶为灯,嵌金八宝屏风后,八尺宽的紫金楠木龙床垂着鲛纱轻萝帐,极尽奢侈雍容。 四角琉璃宫灯流光暗转,静谧无声。 君烨凤眸幽深,缓步向着床榻上走去,手握在纱帐上,触手微凉,他眸子缓缓一眯,霍然将床帐撩开。 大床上燕昭宇一身淡紫色绣龙纹寝衣,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微寒,“大司马深夜闯朕寝宫,可是有要事禀奏?” 君烨微微用力,手中纱帐无风而起,携着惊天杀气,呼啸向着燕昭宇头上罩去。 燕昭宇眉心微皱,唇角还噙着三分笑,腾空而起,身上锦被旋飞出去,挡住气势如虹的一击。 真气相撞,砰的一声巨响,大床轰然裂开,燕昭宇衣袂翻卷,旋身落在屏风后,冷笑一声,“大司马今夜是要弑君造反吗?代表的是你,还是你们君家?” 宫门突然被打开,邱忠闻声走进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喊道,“来人、救、” “出去!”燕昭宇突然出声止住。 “皇上?”邱忠低呼。 “出去,这是朕和大司马之间的私事,退下!”燕昭宇冷声吩咐。 邱忠犹豫了一瞬,瞄了瞄君烨,才躬身应声,“是!” “吱呀”一声,寝宫的门再次被关上。 君烨一双寒眸波澜不兴,淡声道,“臣只是来带二白回去!” 燕昭宇浅浅一笑,拂袍坐在案几后,倒了清茶放在对面,“君烨,二白今日和朕已经说过了,她不会再回去,会一直留在宫里。” 君烨幽眸一深,似沁了冰雪,语气渐冷,“我要听二白亲自和我说!” “二白她不想见你。” “今夜我非见到她不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在中间传话!” 烛火氤氲下,燕昭宇一双桃花清眸染着一层薄雾,唇角淡勾,“君烨,你为何喜欢二白?朕记得,当初在宫里时,你喜欢的人是明鸾,无论她如何戏弄你,你都百般纵容,不如,朕将明鸾赐婚给你,你放弃二白,如何?” “此话皇上不是已经问过,我也想问问皇上,为何喜欢二白?二白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皇上如此另眼相待,甚至连一起长大的明鸾都不顾,甚至可以不顾生命危险救她?”君烨目光犀利。 燕昭宇笑了笑,“也许你我都回答不出为何喜欢她?所以就都不必问了吧,二白已经答应留在宫里,大司马请回吧!” “今夜我必须要见她!”君烨眼神凉薄,语气坚决。 燕昭宇缓缓倒着茶水,水声淅沥,薄薄雾气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大司马在担心什么?二白受了重伤,正在修养,一天中有大半时间在昏睡中度过,大司马以为朕能将她如何?一定要不顾二白的身体,现在将她叫醒,来跟你谈你和明鸾的事吗?” 君烨英俊的脸一下子变的阴沉寒凉,直直的盯着燕昭宇。 沙漏无声,月透窗棂,宫夜寒寂 半晌,君烨目光沉下去,道,“那便劳烦皇上代臣照顾二白,待她好些,臣一定亲自来将她接回。” 说罢,君烨也不等燕昭宇回话,转身往殿外走。 片刻后,邱忠进来,道,“回皇上,君烨已经走了!” 燕昭宇脸色冷下来,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返身走到书阁前,将上面的一麒麟轻轻一推,书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密室。 密室中铺着厚密的金丝绒毯,四壁均是紫檀木水纹墙壁,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光线柔和静雅。 没有多余的摆设装饰,只在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纱帐无风自舞,珍珠帘幕映着夜明珠的光芒,浮华流泻,熠熠生光。 软蚕丝的罗裘上,少女睡的安然,丝毫没有被方才外面的声音惊动。 燕昭宇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睡颜,桃花眸中波光闪动,幽深痴迷,缓缓伏下身去,低低的道, “鸾儿,你是朕的!” 宫外,一辆黑漆乌木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君烨上了车,马车启动,向着黑夜中清寂的长街上行去。 马车刚行,一道黑影若夜鹰般掠空而来,闪身而入,单膝跪在马车内, “公子,姑娘在皇上寝殿书阁后的密室中。” 君烨墨眸深深,“看清楚了?” “是!” “好,退下吧!” 君烨转眸看向车窗外,目光淡漠凌厉,漆黑如夜空中墨云翻涌。 二白伤势严重,现在的确不适合带走,他便再等几日。 他的人,谁也无法抢走! 大雪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三日,整个上京被大雪覆盖,望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日傍晚,燕昭宇刚进寝宫,小太监突然来报,京兆府尹有要事觐见! 燕昭宇眉头轻皱,转身又出了寝殿,往御书房走去。 他走了不过片刻,一道墨影出现在寝殿中,缓缓走向书阁。 密阁内,二白只穿着了一件寝衣,躺在巨大的床上假寐。 已经在这里躺了三日,她早就呆不住了,可是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几次抗议,也全部被燕昭宇的温柔攻势挡了回去。 她心里明白,燕昭宇将她安置在这密阁中一是防他那些嫔妃来闹事打扰她休息,二是防着君烨。 肩膀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再过三日她也许就能下床了,二白这样想着,总算有了期盼。 床边还侍立着一宫女,性子很活泼,是燕昭宇找来给她解闷的,此时小宫女正端了参汤过来,俯身问二白,“娘娘,您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参汤?” 二白豁然睁眸,“再叫我娘娘,你就立刻出去!” 憋闷了三日,二白脾气越来越不好。 小宫女眼睛一红,忙跪下去,委屈的想,宫里的女人,除了公主不是娘娘是什么?她哪里叫错了。 二白烦闷的仰身,头埋在软枕中,大概是碰到了伤口,不由的低呼了一声。 “娘娘,你怎么样?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小宫女忙紧张的上前问道。 二白哀叹一声,闷声嘟囔道,“你只要不叫我娘娘,我就很好!” 小宫女歪头看着二白,若是有人要是叫她娘娘,她都得乐疯了,天下竟然还有不想做娘娘的女子,真是奇怪! 她为二白拉了拉被子,眼尾一瞥身后,倏然转头,待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两眼一睁,刚要问话,突然眼前一黑,软软的顺着床沿倒了下去。 二白身体一僵,却没动。 男人一身深紫色锦衣,身姿挺拔冷贵,面容清俊如旧,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二白的墨发。 二白头埋在软枕中,缓缓睁开眸子,目光沉沉。 良久,男人只这样俯身看着她,默然不语,一双沉眸若古井幽深,眸底流光沉浮,起伏不定。 他不语,少女也不动。 “二白,我解释那日的事,你要听吗?”男人低沉开口。 二白依旧不出声,似睡着了一般。 “那日,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在明鸾的车上!” 君烨说完,半晌,依旧不见二白回应,他眉头一皱,伸手抱着少女的身体,想将她翻身过来。 二白躲开他的手,缓缓起身,倚在软枕上,双眸平静的看着他,声音亦淡的没有任何起伏,“君烨,你回去吧!” “你不信我?”君烨直直的看着她。 “信,只是我因为一个喜欢你的人被推下山崖受了重伤,还差点死掉,心里很不爽,可以吗?” 君烨一怔,长眸微深,低声道,“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二白声音冷淡。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男人气息冷沉,目光幽暗冷寂,手掌缓缓握紧, “好,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带你回潇湘馆好不好,让果子和七娘照顾你!” 二白淡淡的看着他,“我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干涉我!” 君烨脸色刹那冷下去,眸底阴郁,勉强将胸口的郁结压下去,声音依旧温淡, “二白,你是本尊的人,却住在后宫中,你让本尊如何不干预?” “我谁的人也不是,后宫又如何,我住不得吗?”二白挑眉,目光冷澈。 “后宫住的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想到方才那宫女叫她娘娘,他便郁气难抑。 “我行的正,坐的端,旁人如何想与我何干?” “那我呢?”君烨冷沉看着她,“我如何想,也和你无关是吗?” 二白垂下眸去,柔柔夜明珠的光线下,眼底落下淡淡暗影,她不语,却也似默认了一般。 君烨心头一沉,全身似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似挣脱不得,似呼吸都不畅, “二白,你喜欢燕昭宇吗?你知不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二白长睫颤了颤,低着头,幽幽的道,“他会保护我!” 君烨脸色顿时变的煞白,有些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少女,良久,缓沉出声, “你、想清楚了吗?” 二白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男人目光一震,头顶上夜明珠将密室照的亮如白昼,却似有那般昏暗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心头最柔软之处,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缓缓起身,失望且悲恸的目光自少女身上转开,抬步往外走。 脚步那般沉重,背影萧瑟,慢慢消失在打开的木阁之后。 待木阁缓缓阖上,二白闭上眼睛向后仰去。 脸色雪白,眼尾泪珠轻轻滑落,滴在月白色的软枕上,立刻晕开。 抱歉,君烨! 燕昭宇说的对,我们终归不可能,借此机会便做一个了结吧! 积雪封道,北楚使臣离京的日期拖延,每日被朝中大臣邀请赴宴,美酒佳肴,佳人作陪,乐不思蜀。 转眼十日已过,燕昭宇不提和亲之事,北楚使臣也不催促,只安心在驿馆中等着。 这日程威府上设宴,邀请朝中重臣和北楚使臣。 天气寒冷,宴席却设在庭院当中,烈烈篝火上烤着狩猎时猎回来的鹿肉和野兔,肉香四溢,烈酒飘香,众人围火而坐,竟也不觉得冷。 算是私宴,众人不像在宫中那般拘束,宴会上气氛热络,谈笑风生,一片觥筹交错之景。 董韦等人吃肉喝酒,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引的大燕众臣频频皱眉摇头。 果然是蛮夷! 程威坐在摄政王下首,不知道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君冥烈低笑出声,大概喝了酒,面孔也不像平时那般冷沉肃严。 明持伍在一旁看着,想起裴相那日之言,瞥了程威一眼,目光冷鸷,端了酒盏遮掩。 “你们大燕这群文臣,都是废物,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弓都不会弯,等上了战场,都是一群废物!”董韦喝多了,突然起身,指着大燕的文臣,大声嘲笑。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个面色涨红,怒目而视。 “打我啊,有种来打我啊,你们就是没种!不敢打本勇士,你们敢打我,挑起两国战争,你们皇帝就会杀了你们的,哈哈哈哈!”董韦站在中间,挑衅众人,见君烨不在,越发张狂。 “董使臣,你喝多了,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吧!”摄政王沉面冷声道。 褚旬也忙上前,鞠躬谦声道,“董勇士喝多了,都是言不由衷的醉话,各位不要介意,摄政王大人恕罪!” 说罢,忙去拉董韦,“你喝多了,快点回座!” “我才没喝多!”董韦一把将褚旬推开,醉酒之下力气掌控不住,竟将褚旬推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连褚旬脸上也挂不住了,怒声喊道,“董韦!” “别喊老子!”董韦回头怒喝一声,“老子早就受够你了,每天对老子指手画脚,怀疑老子是三皇子的人,呸,你是个什么东西!” 董韦指着褚旬的脸大骂,口无遮拦。 褚旬脸上通红,气的浑身发抖。 大燕的众臣却忍不住嗤笑出声,连自己人都骂,果然是疯狗一条。 气氛正僵持间,突然小路上一女子款款而来,身形窈窕,面若春桃,风姿绰约。 看着那女子,众人都是一怔,随即漏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女子正是程威自裴相府里强迫的那小妾,后来被裴相赏给了程威。 怪不得,今日裴相不曾到场,若是看到这般情景,的确有几分尴尬。 那小妾扭着腰肢走到程威身后,跪下身去,覆到他耳边,柔媚笑道,“夫人让臣妾来告知将军,注意身体,少喝些酒!” 程威一向好美色,家中姬妾无数,每一个宠幸一段时间便就腻了,偏偏对这个裴相府里抢来的琳琅一直痴迷,也最宠爱她。 大夫人知道程威最忌讳喝酒时有人上前打扰多事,甚至还为此当场杀过一妾侍,偏偏今日派了琳琅来劝酒。 琳琅只做不知,听命来了。 程威被琳琅媚眼一瞟,只觉骨头都酥了,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本将军不会喝醉,回去洗干净等着我!” “是!”琳琅低眉一笑,起身带着身后的丫鬟往回头。 抬头时,看向站在最中间的董韦,杏眸轻轻一扫,随即转身离去。 董韦却看傻了眼,目光一直追随而去。 “董韦,还不赶紧退下!”褚旬喝道。 董韦突然没了方才的气势,神情有些恍惚,踉跄回到座位上,喝了一盏酒,猛然起身,冷声道,“我去方便一下!” 说罢离席而去。 众人目露嘲讽,面上掩饰不去的轻视,见他身形摇晃,也无人去扶,只看笑话一般的看着。 离开宴席,董韦一路过去,看着琳琅带着丫鬟正往后院而去,眼睛一眯,立刻跟了上去。 034 刺客 “小夫人,留步!” 董韦喊了一声,一路东倒西歪,醉醺醺的走过去。 琳琅闻声不往后院走,反而退了几步,福身柔声道,“奴家见过使臣大人!” “小夫人怎知道我是北楚使臣?”董韦咧嘴着嘴,色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径上幽暗,唯有远处的光火映过来,照在女子如花妖冶的面容上,媚人骨酥,声音亦如梅花落雪般轻柔,“使臣英姿神勇,奴家一猜便知!” 董韦心神荡漾,神智模糊,伸手去挑琳琅的下巴,“好个会说话的美人,让我尝尝这张巧嘴是不是摸了蜜?” “请使臣大人自重!”琳琅身后的丫鬟忙上前道了一声。 琳琅也随即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奴家是将军后院妾侍,瓜田李下,使臣大臣还是快请回席吧!” “怕什么?一个妾侍而已,在我北楚,就连三皇子也要敬我三分,还不是把女人乖乖让给我!”董韦毫不在意的嬉笑一声,上前揽住琳琅的肩膀,作势就要亲下去,“美人好香,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快活快活!” “使臣大人,请放手!”琳琅眸中幽光一闪,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用力推拒。 她身后的丫鬟顿时惊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对九夫人不敬!” “使臣大人、奴家是程将军的人,请您自重!”琳琅一边躲,一边泣声哭喊。 “别喊,让我亲一口!”董韦话音含糊,两眼发直,喷着酒气死死拽着琳琅不放! 小丫鬟冲上去,边大声求救,边在他身上扑打,被董韦微一用力便推倒在地上。 琳琅凄声喊道,“冬雪,你怎么样?” 本就离宴席不算太远,这边一闹,宴席上有人听到动静,惊愕的问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都一静。 琳琅哭喊求救的声音越发清晰,程威脸色一变,起身急急奔过来。 众臣见有状况发生,齐齐也跟过来。 下人举着火把将董韦围住,一下子将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琳琅眼尾一瞥冲过来的程威,手拂在程威手臂上,曲指成勾,用力一顶他臂内三寸之处,衬他失力顿时脱身出来,一扯身上的衣裙,露出半个臂膀,歪身倒在地上。 抬头对着董韦微微挑眸,眸中幽光闪烁,吸人心魂。 董韦全然不顾围过来的众人,双眼发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琳琅,再次扑身过去,口中喃喃出声,“美人儿、美人儿、” 丫鬟冬雪扑过来,拦在琳琅面前,极力的护着琳琅,“大人,大人快来救救九夫人!” 程威冲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目光落在琳琅裸露的肩膀上,怒火冲天,上前一步,一拳打在董韦的脸上。 董韦被打了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脸痛呼出声,然而他身形踉跄,目光恍惚,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勇猛。 此时众人都已经围过来,惊愕的看着,神情愤然。 在大燕四品将军家做客,竟公然挑衅家眷,何等的卑劣? 见众人围观,程威恼羞成怒,一瞥哭的凄厉的琳琅,血气涌上来,拔出一侍卫的佩剑,对着醉酒的董韦就要砍下去。 “程将军剑下留人!” “程威住手!” 匆匆赶来的褚旬和摄政王同时出声急喊。 褚旬走到君冥烈面前,直接跪下去,“董韦醉酒无德,非有意冒犯,还请摄政王看在他神智迷糊的情况,饶他一命!” 君冥烈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眉心紧蹙,沉声道,“程威,退下!为了一贱婢,成何体统?” 程威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却不敢违背君冥烈,一跺脚,用力将长剑往地上一摔! 咣的一声,震的所有人心里都颤了颤。 董韦摇摇晃晃起身,咧嘴讽笑道,“你们大燕的臣子都是孬种!” “你、你再说一遍!”程威气极,双目赤红,咬牙怒视。 “董韦,还不快退下!”褚旬急声喊道。 “你也是个草包!”董韦冷笑了一声,然后指着大燕的群臣,“你们都是草包,哈哈” 他笑声未落,突然戛然而止! 树上突然一黑影无声落在他身后,二话不说,举剑对着他的后心刺了进去,冷声道,“敢辱我将军之妻,属下来替将军杀了你!” 带着的剑尖透胸而过,鲜红的血凝在剑身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董韦瞪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身体一晃,高壮的身体轰然向后倒去。 惊变不过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愣在那,被突然转变的状况惊住,甚至很多人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方才还嚣张得意的董韦已经躺在血泊之中。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贺离?” 程威看着杀了董韦的人,猛然瞪大了眼,脑子里一阵迷糊,十几日前,在狩猎场上他派出去刺杀董韦的人,莫名的失踪了,今日当着众人莫名的又出现,然后杀了董韦。 这、这是怎么回事? 贺离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凛声回禀道,“禀将军,北楚使臣已死,贺离刺杀任务完成!” 程威踉跄后退一步,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贺离? 这是刺杀?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北楚使臣的人杀了董韦叫刺杀? 特么是他听错了,还是对方脑子有问题? 虽然他也很想杀了董韦,但也不是这么个杀法! “胡说什么,本将军什么时候让你刺杀董使臣了?”程威瞪着眼叫喊道。 大燕的百官正高兴有人杀了董韦,简直要拍手称快,突然听到那侍卫说程威让他刺杀董韦时又懵了,正怀疑自己的智商和听力时,就见褚旬上前一步,冷声质问道,“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程威下意识的看向摄政王,见他脸色铁青,不由的额上冷汗岑岑而下,“这、这” 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贺离的确是他让人派出去的,可是、 他方才下意识的喊出了贺离的名字,现在也不可能装作不认识啊。 “程将军,为何杀我北楚勇士,还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褚旬怒气冲冲,逼问道。 程威本就是一莽夫,此时脑子里一团乱,面上慌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摄政王大人,董勇士虽然醉酒调戏将军之妾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方才这侍卫说程将军交给他的刺杀任务,难道就是要刺杀我们北楚使臣?请摄政王给我们一个解释,否则下官现在便要传信给我皇,到时免不了要兵戎相见,摄政王的属下无端挑起两国之战,如何向大燕皇上和北疆百姓交代?” 褚旬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卑不亢。 君冥烈脸色沉了沉,冷声吩咐道,“来人,将程威拿下!” “是!” 他身后两名贴身侍卫立刻向着程威走去。 程威慌张后退,惊慌之下,口不择言,“不、不,此事和本将军无关,是摄政王大人交代我要去刺杀、” “混账!”君冥烈沉喝一声,“程威,你敢陷害本王!” 程威瞪着大眼,刚要在申辩,突然站在一旁的明持伍纵身而起,伸手拔出旁边侍卫身上的佩剑,挥剑扎进程威胸口。 程威连做反抗都未来得及,嘴角鲜血溢出,直直的看着明持伍,然后砰然向后倒去。 两眼圆瞪,死不瞑目。 周围一阵倒吸气声,百官纷纷后退。 情况一变再变,连死两人,众人一个个神情呆滞,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明持伍神色不变,将剑拔出“咣”的一声扔在地上,对着君冥烈道,“程威私自暗杀北楚使臣,又胡乱栽赃陷害大人,属下已将之处决!” 君冥烈目光闪烁,深沉的看着他。 明持伍抬头,对着同样震惊的褚旬道,“程威那日在殿上和董勇士比武失败一直怀恨在心,派人暗杀董勇士,和摄政王无关,本王已将程威杀了,算是给北楚一个交代,褚大人可还有不满?” 褚旬愣了愣,目光一闪,道,“那杀死董勇士的侍卫呢,是不是也应该一并处决?” 说罢众人纷纷转头,顿时又都是一惊,方才杀了董韦,跪在地上向程威回禀的那名侍卫,竟然不见了! 他们只顾着看程威,竟未发现那人何时不见的? “定时他见程威出事,才逃了!”褚旬道。 君冥烈脸色难看,“褚大人放心,本王定会将他抓住,给北楚一个交代!” 褚旬冷笑一声,“摄政王说话算话,不要让下官等的太久!” 君冥烈沉眸在程威身上一瞥,眉头紧皱,“来人,送褚大人回驿站,送各位大人回府!” “是!” 他身后侍卫应声上前,将褚旬和其他人皆送回去,然后将程威和董韦的尸体抬出去,清理地上的鲜血。 “静安侯!” 待众人已走,君冥烈突然喊了一声。 明持伍忙回身,“摄政王大人有何吩咐?” “你今天是不是太莽撞了?”君冥烈负手而立,冷眸扫向他,“为了一个北楚使臣,杀了我大燕四品大将,这要本王如何向皇上解释?” “大人,下官只是怕程威情急之下胡乱攀咬,说出更多对大人不利的话来,让情况无法收拾,才当机立断,杀了程威,还望大人体谅!”明持伍垂首凛声说道。 君冥烈淡淡扫他一眼,气息冷沉,半晌才道,“算了,程威也是死有余辜,你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明持伍躬身后退。 君冥烈站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失踪的人,怎么会有出现,而且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程威跟随他多年,也算是忠心,只是有勇无谋,今日才会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实在罪不至死! 他方才让人将程威拿下,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北楚看,并未想过真的要杀了程威。 又失去手下一名大将,君冥烈忍不住有些心疼,重重一叹,对着手下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务必要找到那个刺杀董韦的侍卫!” 只有找到他,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是!” 侍卫领命而去。 北楚使臣董韦被杀,刺杀的侍卫逃走,第二日城门关闭,街上侍卫穿梭,四处搜查。 君烨下令,调城外东大营三千精兵入城,协助吕敬一同捉拿贺离。 所有客栈、商铺,甚至是住户都一一进行搜查,巨细无遗,甚至连一个地窖一日之内都被搜了两遍。 城门被关闭,所有百姓不允许出城,城外的人也不许进京,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只见侍卫行走,一片肃杀之气。 潇湘馆里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客人上门,红娘们坐在大堂里怨声载道,都在唾骂那个杀了董韦的侍卫。 七娘回到后院,果子正坐在廊下发呆,见到七娘忙起身,皱眉问道,“七娘,小姐自从被君公子带走去狩猎后一直没有回来,现在外面又那样乱,不会有事吧?” 二白是被君烨带走的,君烨把她们主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理应不会有事,可是果子还是忍不住担心。 七娘缓缓摇头,“不会有事,放心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街上有那么多侍卫?他们在找什么人?” 七娘思忖道,“听说在找一个刺客!” 果子点了点头,又颓唐问道,“小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七娘目光闪了闪,吩咐道,“果子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后院。” “七娘你去哪啊,外面那么多人,别伤到你!”果子在后面焦急喊道。 “放心吧!” 七娘挥了挥手,自后门乘马车,往翡翠阁而去。 大司马府中,一侍卫急急进了后院,到了书房外单膝跪下去,“禀亓将军,属下发现贺离行踪,特来禀告大司马将军!” 亓炎淡淡点头,刚要敲门,书房的门突然被拉开,君烨一身玄色锦袍,外罩狐皮大裘,俊颜冷沉,淡声道,“带本尊过去!” “是!” 君烨上了马车,一路跟着那侍卫而去,两炷香后,马车停下,君烨下了车,抬头看去,长眸缓缓一眯 翡翠阁 贺离藏在这里? 此时翡翠阁已经被团团包围,里里外外都是精兵侍卫,君烨下车刚站定,褚旬也带着人已到。 他带了十名侍卫,身后依然跟着那个总是帽子遮住半面脸的贴身侍卫。 见到君烨先鞠躬请安,急声道,“听说已找到那侍卫的行踪,可是在这里?” 一副将上前对着君烨回禀道,“是,属下等人昨夜发现贺离行踪,交手后,贺离中箭逃脱,属下用嗜血鸟寻到此处!” “那还等什么,还不马上进去搜查!”褚旬皱眉道。 那副将却不应声,只抬头看向君烨,等待君烨的命令。 君烨目光沉淡,微一点头。 副将立刻领命,带着身后侍卫涌入翡翠阁中。 此时阁中寥寥几名客人已经全部被押在一楼大堂中,蹲在墙下瑟瑟发抖。 姑娘们见冲进来这么多侍卫,也全部吓的花容失色,躲在房中不敢出来。 老鸨脸色微变,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才从屏风后出来,扭着腰肢上前,咧嘴一笑,问道,“官爷,早上刚刚已经搜查过了,怎的现在又来了?” 副将猛的拔剑,冷声道,“退后,不许废话!” 老鸨被凛凛剑光吓的面色一白,忙退后两步,惶恐道,“是、是!” 副将自身后亲兵手中接过装着嗜血鸟的笼子,将笼门打开,那鸟长嘴圆眼,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血红,长相十分可怖。 双翅一展,落在副将肩膀上。 副将拿出一块娟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嗜血鸟低头在娟帕上一嗅,猛然抬头,两只眼睛瞪着,然后噗的展翅而飞。 娟帕上的血是贺离逃走时,身上伤口的血滴在树叶上,擦拭下来的,只有寥寥几滴,却也足够用了。 “跟上去!”副将一声令下,身后精兵身姿矫健迅捷,立刻纵身而去。 君烨身姿挺拔矜贵,长腿一迈,抬步也跟着上楼。 男人气势实在是太过强大,褚旬不敢再多言,只躬身跟在他身后。 此时,老鸨身后的小丫鬟一路从另一条楼梯上了三楼,走到最东面的房间,敲门进去。 “月娘,大司马君烨带人闯进来了,现在正往三楼来!” 月娘微微一惊,“他们如何找到此处?” 小丫鬟回道,“他们带了嗜血鸟!” “怪不得!” 嗜血鸟是西域奇物,价值连城,一般人难得,但君烨有此物,却不稀奇。 七娘刚到,茶还未喝,闻言知道是出了事,凛声问道,“掌柜的在哪里?” 此时门一开,又一丫鬟打扮的人闪身而入,急声道,“掌柜的让我们尽量拖延时间。” 月娘和七娘两人对视一眼,眉头轻皱,七娘起身,凤眼一挑 “让我去!” 035 对峙 嗜血鸟停在一处门外,侍卫涌过来,分立两侧,后窗也全部都埋伏好,只等君烨下令闯进去。 君烨缓步而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淡声道,“把门打开!” “是!” 侍卫应声,上前刚要闯门而入,突然就听一女子冷喝, “住手!” 众人一愣,齐齐转头,见一凤眸绝艳女子款款而来,手中端着酒壶,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君烨眉头轻皱,“七娘?” 七娘上前一步,看着君烨,挑眉一笑,“民妇见过大司马,我们家掌柜正在房中休息,不知道大司马如此大的声势要闯进去做什么?” 君烨黑眸一深,瞥了房门一眼,淡声问道,“你家掌柜在这房里?” “是,今日我家掌柜觉得胸闷,所以出来走走,只是如今上京城中店铺都已关门,只有这翡翠阁还开门迎客,便进来坐坐,还特意让我去要了酒来,怎么,大司马有事要找我们掌柜的?” 君烨浅浅扫了酒壶一眼,问道,“你家掌柜何时回去的?” 七娘眸子急转,面上却依旧淡定无波,“昨晚回的。” 褚旬上前道,“大司马,既然嗜血鸟停在这里,那贺离定然在这房中,为何还不进去?” 君烨眉目间笼着着凉薄冷意,气势冷沉, “一个畜生而已,终有不准确的时候,这房间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全部撤下去!” “是!”侍卫恭敬应声,转身便要下楼。 “慢着!”褚旬急喝一声,上前一步沉声道,“大司马,我们找了几日,如今杀害我北楚勇士的刺客就在这房里,大司马为何临门不入?难道是有意包庇那刺客?” “本尊说了,不在房内,褚大人听不懂吗?” 君烨声音冷厉,漆黑如若无物的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褚旬只觉脊背一寒,却强撑着气势,道,“在不在,总要进去一看方知,已经到了这里,难道就这样回去?” 说罢,他对着北楚侍卫吩咐道,“闯进门去!” 君烨丹凤眸一挑,“亓炎!” “属下在!” “挡在门口,谁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是!” 亓炎一挥手,所有精兵齐齐挡在门前,面容冷峻,一片肃杀之气。 北楚侍卫不由的后退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大司马,果然是要包庇那刺客?”褚旬脸色青白,冷声问道。 “本尊说了,贺离不在房内,房内之人,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恕下官只相信嗜血鸟,今日一定要进门查看!” “那褚大人不妨就试试,看我大燕精兵能不能守住这房门?”男人说的分轻云淡,却无一人敢轻视。 褚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却也不敢上前和君烨手下的精兵对抗,正僵持间,突然门“吱呀”一响,门被人从里拉开,一身男装的少女出现在门后。 她容颜白皙精致,墨发高束,一身月白色锦袍,风流清雅,英气中带着娇媚,瞪大了眼看着门外的人,轻笑一声, “呦呵!好热闹!” 君烨顿时幽眸一深,直直的看着少女。 所有人都愣了愣,褚旬更是满目惊疑,难道这房中,果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为何出来一女子? 亓炎立刻带人退后一步,将路让出来。 二白在众人面上一扫,潋滟轻笑,“大司马和使臣大人可是来翡翠阁找乐子的?怎的都围在这里,看这架势难道是要为了争姑娘打架?别伤了和气嘛,要不要我介绍相熟的姑娘给两位!” 君烨面容微沉,死死的盯着少女的笑颜。 褚旬笑哼一声,“姑娘说笑了,我们来这是找刺客的!” 二白不看君烨,只盯着眼前的褚旬,撩起眉梢,“找刺客?那为何都停在本掌柜的门外,难道褚大人话中的刺客指的是本掌柜?” 褚旬身后的侍卫微微抬头,看着一身男装的少女缓缓眯眸,眸底生了几分趣味。 褚旬脸色有些僵硬,他见过二白,自然也知道二白是燕皇很看重的人,目光一闪,恭敬笑道,“自然不是,姑娘是女子,怎么会是刺客?本官正和大司马将军一起搜寻刺杀我北楚使臣的刺客,那刺客受伤逃走,嗜血鸟一路追到此处,正要进门查看,不曾想竟是姑娘在这房中?” “刺客?”二白挑眉,“我房中有刺客?你确定?” 她身后房门半开,珠帘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褚旬向里张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确定,所以才想进去看看!” 君烨长眉一皱刚要说话,却见二白身体一偏,让出路来,“既然如此,褚大人边进去搜吧,看看,这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你要找的刺客?” 褚旬下意识的看向君烨,却见君烨目光一直凝在少女身上。 既然君烨不再阻止,褚旬立刻下令道,“进去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也不要、碰坏了锦姑娘的东西。” “是!” 北楚侍卫听令立刻涌进房间里。 二白走到木栏上,懒懒的靠着,伸手取过七娘手中端的酒壶,仰头就要倒进嘴里。 突然手臂被人一挡,二白偏头看着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斜眸看向君烨。 十日不见,男人清俊如斯,越发尊贵冷淡,只是此刻脸色不太好,如清泉寒雪的长眸淡淡看着她,“伤口好了吗?不许喝酒!” 二白抬臂想要挣开男人的桎梏,浅笑嫣然,笑容疏离,“大司马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也不要再想以前那般管我,可以吗?” 君烨气息刹那寒寂如雪,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二白手臂一痛,用力甩开,“大司马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一定要纠缠不放!” 君烨气息冷沉,眯起眼睛,遮住里面的翻滚的黑潮,薄唇弯起凉薄的弧度,缓缓放开她的手臂,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二白心头一窒,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气冲上来,她顿时咳起来。 “咳咳咳咳” “咳咳咳” 七娘忙上前为她抚了抚后背,“掌柜,这酒烈的很,你慢点喝!” 虽不知道二白和君烨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形两人似发生了什么矛盾,此时也不宜问,只安抚的为二白拍背。 旁边,气质矜冷的男人,一个眼神都不曾再看过来。 很快,去房间里搜查的侍卫全部都退了出来,回禀道,“大人,房里没有任何人!” 褚旬一怔,和身后的侍卫对视了一眼,暗暗皱眉。 不可能! 嗜血鸟是一种靠专门靠吸血为生的奇物,尤其是被驯化过的,每日饮不同人的血,经过三年才成,只要闻道鲜血的气味,便可以准确的找到流血的人。 既然嗜血鸟直接飞进翡翠阁中,那贺离定然就在此处。 褚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线索,转头看向君烨,“大司马,是否能再次放飞一次嗜血鸟?” 君烨脸色难看,抬眸看向亓炎,淡淡点头。 亓炎会意,立刻又将沾了血迹的绢帕放到嗜血鸟的的嘴下,然后打开笼子。 嗜血鸟在二白的房间徘徊一阵,然后直接飞向隔壁。 褚旬等人这次没有犹豫,直接闯门而入。 随即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 二白站在那不动,似是对什么刺客毫不关心,只不紧不慢的喝酒。 君烨眉头轻蹙,缓步走进隔壁房中。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一衣着暴露的女子自床上滚落在地上,看着闯进来这么都侍卫,吓的浑身发抖,瑟瑟躲在角落里。 床上锦被横铺,一男子躺在上面,肩膀上中箭的伤口裂开,血在白色中衣上染了一片。 此时似是喝醉了,形似疯癫,口中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人正是贺离!”褚旬冷喝一声,“去,把他拿下!” 他身后几名北楚侍卫立刻上前,押着贺离的手臂要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贺离满身的酒气,闭着眼睛用力的挣扎,“谁也不许动我,滚开,都滚开!” 他醉酒后力气极大,竟将几名侍卫甩开,然后一把拔出挂在屏风上的剑,挥出几个剑花,“都退后!” 他身形不稳,出招也凌乱,却唬的北楚侍卫真的不敢再靠前。 亓炎峻颜一冷,翻身而起,旋身一脚,直直将贺离踢飞出去,手上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亓炎脚踩在他背上,冷沉吩咐道,“还不把他押起来!” “是!”他身后精兵立刻取了绳子上前,要将贺离捆绑起来。 贺离被踩在地上,脑袋抵在地毯上一阵胡乱的扭动,似是极痛苦,嘶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 那声音粗憨彪悍,竟不似大燕人。 亓炎看着他的脸,突然一怔。 贺离头不断的在地上磨蹭,用力之下,耳边的皮肤竟翘起了一点点边角。 亓炎蹲下身去,目光一沉,伸手在他耳后一摸,然后猛的一撕。 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下,待地上挣扎的人露出本来面容,所有人都是一惊。 褚旬更是震惊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道,“魏寨?” 董韦的贴身侍卫,狩猎的第一日便失踪,后来被在山下找到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褚旬只觉得脑子快不够用了,如果是他假扮的贺离,那杀死董韦的人竟然是魏寨? 他为什么要杀董韦? 被撕下面具北楚侍卫魏寨犹自在地上挣扎,脱口喊道,“褚旬,你这个太子走狗,放开我,我是三皇子的人,你敢动我,我回去之后一定会让三皇子杀了你!” 褚旬踉跄后退,“你、你原来是三皇子的尖细?” 君烨上前一步,冷声道,“褚大人现在可明白了,你们三皇子的人派细作假扮成我大燕侍卫,杀了董韦,意欲挑起两国战争,毁了贵国太子和大燕的联姻。” 褚旬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几番变幻,恨声道,“三皇子实在太过分,暗杀朝中勇士,罪无可恕,本官要马上传信给我皇,严惩三皇子!” “那是你们北楚自己的事!但是这个侍卫冒充我大燕侍卫,栽赃嫁祸,甚至很可能已经杀了贺离,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北楚的事!”君烨沉喝一声,“亓炎!” “属下在!” “把他带回去,严加拷问!” “是!” 亓炎一把将地上的魏寨拎起,随手一甩,便扔给了大燕精兵,带着往外走。 魏寨一路踉踉跄跄,仍旧不停的喊道, “我是三皇子的人,我是三皇子的人,谁也不许碰我!” 君烨抬步往外走,见褚旬仍旧立在那不动,回头问道,“褚大人还有事?” 褚旬脸色难看,听到君烨问话,忙恭敬垂首道,“没,下官这便和大司马一同走!” 他身后遮了半面脸的侍卫目光阴鸷,转身跟在褚旬身后。 外面二白酒已经喝了半壶了,懒懒的倚着廊柱,见侍卫押着一醉酒男人出去,眨着眼睛嘀咕道,“原来还真有刺客啊!”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大步离开,身后众人跟在其身后,很快下了楼,走了干净。 二白缓缓站直身体,面容不见刚才的轻懒之色,一直看着君烨等人出了翡翠阁,才转身沿着走廊往尽头的房间而去。 推门进去,月娘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二白进来顿时神情一松,“人走了?” 二白淡淡点头,“是,一切还算顺利!” 仓促之下,自然会有不少疑点,好在人多杂乱,并未暴露。 “今日真是有些惊险,不想君烨等人竟这般快找来!”月娘敛眉道。 七娘站在二白身后,目光闪烁,只静静听着。 窗子一开,一黑衣男子掠身而来,单膝跪在地上,“掌柜!” “伤口怎么样?”二白问道。 “已经包扎过了,无碍!属下办事不利,被君烨找到此处,差点坏事,请掌柜处罚!”男子低着头,俊脸苍白。 二白笑了笑,“无妨,不过是计划提前了一步罢了,方才用了你不少的血,下去休息吧!” “是,多谢掌柜!”男子凛然道了一句,反身又自窗子飞身而去。 七娘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对二白有太多不了解。 今日之事,虽然不知道详细内情,但也猜了个大概,真正刺杀董韦的人是二白的人,藏身在翡翠阁里,一开始的确就在二白的房间里。 君烨等人突然闯进来,二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梁换柱,将人皮面具戴在那个北楚侍卫脸上,然后将他转移到隔壁。 所以杀害董韦的刺客就变成了北楚侍卫! 本来二白可能还有别的计划,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君烨大乱,所以需要她去拖延时间来做这一切。 只是,那北楚侍卫为什么会在二白手上,她便不知晓了。 “二白,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月娘关切的问道。 “你真受了伤?伤在哪里,严不严重?”七娘眉头一蹙,“那为何还要喝那么多酒?”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二白不在意的道了一声,对着七娘交代道,“我还要回宫里一趟,最晚明日就会回潇湘馆,让果子不必担心!” “好!馆里一切都好,掌柜的放心就是!” “嗯!”二白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回大司马府的马车上,亓炎驾车缓缓而行,问道,“公子,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君烨神色冷隽,淡挑的眼尾带着他惯常的凉薄,冷哼一声, “漏洞百出!” 那刺客是昨夜受的伤,为何今日衣服上还沾着那么多血迹。 藏身翡翠阁并无错,只是一个刺客,正被人全城搜捕,竟然还敢大醉? 那浓烈的酒气是想遮掩什么? 而且那刺客虽然神情恍惚,形似醉酒,但是目光呆滞,并不像是大醉之人。 他口口声声说是三皇子派他来的,如果三皇子派来的人是这样一个酒囊饭袋,醉酒后就会泄露机密,那这个三皇子也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也只有褚旬当时因为太过震惊,所以不会留意这些疑点。 “所以公子带走魏寨!”亓炎淡声道。 以免褚旬等人回去以后发现不对,会怀疑翡翠阁和锦二白。 君烨眉头一皱,“多嘴!” “是!”亓炎低下头去,想了想,道,“听闻,江湖中有一种秘药,叫做陀罗香,人吃了以后,会神智癫狂,如同醉酒,每日在他面前重复某一句话,他便会只记住这一句话,反复念叨,而且,服了陀罗香的人,十五日左右便会暴毙,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我们只等着这个魏寨这两日会不会死,便知晓了!” 君烨神色冷了冷,支臂撑额,淡淡看着车窗外, 锦二白便这般笃定自己不会拿她怎样,所以才放心让他将魏寨带走? 或者她也根本不担心他会在魏寨身上查出什么。 “去查翡翠阁,本尊要知道,翡翠阁和锦二白之间有什么关系?” 二白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燕昭宇,两人果真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和江湖势力有牵扯,又可操纵翡翠阁,锦二白,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本尊不知道的? 036 筹谋 杀害董韦的刺客被抓到,却变成了北楚的人。 情况反转,褚旬再无话可说,连夜千里传奏折回北楚,禀明此事。 之前刺客指认程威的话便也成了诬陷,然而程威已经被静安侯所杀,人死不能复生,玄宁帝心痛之余,追封程威为二品镇军大将军。 摄政王回到府上大怒,连摔了两个杯盏,追封一品又有何用,程威终究还是死了! 他又失去一员猛将! “大人!”府中幕僚陈珂上前道,“听说明持伍和程威将军私下有些恩怨,此事恐怕还是他公报私仇,借机除掉程将军!” 静安侯! 君冥烈冷眉一竖,目中满是怒气,“为了一己私怨,枉顾大局,这个明持伍越来越没用了!” 说来也巧,之后几日都有大臣上奏弹劾静安侯, 斥其在属地的官员贪赃枉法,欺凌百姓,谎报灾情,贪污朝廷救灾粮款。 斥其包庇其子明文璟欺男霸女,胡作非为。 斥其属地拥兵过重,招兵买马,似有不臣之心。 …… 一条条罪状写的有理有据,甚至时间地点都非常详细。 每一条都是抄家诛九族的重罪! 奏折落在摄政王手上,若是以前,派人调查应付一番也就是了,但因程威之事,君冥烈对明持伍本就生了嫌隙,而且此次弹劾之事罪名重大,无法再敷衍应付,勒令明持伍闭门在府中,严查弹劾之事。 明府因为上次明文璟被烧的事刚刚缓过来,不曾想又遇此祸,整个明府顿时又笼罩了一层阴云。 夜里,蒋氏端着参汤进了书房,见明持伍正靠在木椅上假寐,眉头紧锁,头发花白,面上一片颓废之气。 先是和鸳鸯之事,之后又是明文璟被烧,明持伍之前的精神气似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老爷,您晚上什么都没吃,臣妾熬了参汤,您喝一点吧!”蒋氏将汤碗放在桌案上,轻声细语说道。 “放那吧!” 明持伍掀了掀唇,眼都未睁。 “老爷,我们不会有事吧?”蒋氏不安的问道。 明持伍缓缓摇头,半晌,突然直起身来,“对了,从府中支出三十万两银子出来,先将属地那边亏空的银两填补一下,老夫再周旋一下,其他若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能将我侯府如何!” “三、三十万两?”蒋氏怔怔的道。 “怎么?有问题?难道我们侯府连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吗?”明持伍抬头探寻问道。 蒋氏目光闪烁,慌张笑道,“拿、拿的出来,只是要让妾身准备准备!” 明持伍眉头一皱,起身冷沉的看着她,“芸蓉,府中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蒋氏忙道,“银子没少,都在,只是、只是三十万两银子就算清点也需要些时候。” 明持伍见蒋氏神色慌张,越发觉得这里有问题,冷喝道,“翟管家?” 蒋氏脸色一白,忙拦住明持伍,“老爷喊他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查一下府里的帐!” “不、用叫翟管家来了,老爷,妾身说实话,妾身告诉您便是了!”蒋氏见瞒不住了,盘算着如何为自己开脱。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持伍沉眉道了一声。 蒋氏浑身一颤,将锦二白为何进京,然后如何讹了二十万两银子,之后又因凤玉讹了五万两银子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明持伍听后大惊,“此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那个蓝玉臣家中竟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为何老夫一点都不知道?” 蒋氏泣道,“老爷每日朝中之事繁忙,妾身本以为这是后院之事,自己能解决便不让老爷费心,谁知道那个锦二白有君烨撑腰,妾身也是无可奈何啊!” 明持伍脸色铁青,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此事都是臣妾的错,老爷要怪就怪臣妾好了,不要自己气坏了身子!”蒋氏一脸愧疚的哽声道。 明持伍突然抬手止住她的话,缓缓摇头,他此时并未想那个锦二白,而是听蒋氏说完后,突然联想到另外一个人,鸳鸯。 因为那个女子,他和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如果不是这样,明文璟也不会连日不回家,然后为了躲着他,却被差点烧死。 这次的事,也是因为裴相提起那女子引起的。 虽然都是巧合,看似也没什么关联,可是明持伍凭几十年纵横朝政的敏锐感总觉得此事有一些暗中的牵扯。 鸳鸯,翡翠阁…… 听说这次杀害董韦的刺客也是在翡翠阁中找到的。 明持伍眼睛一眯,立刻招了侍卫进来,冷声吩咐道,“马上去查一下翡翠阁的底细!” “是!”侍卫应声而去。 蒋氏走过来,疑惑的问道,“老爷查翡翠阁做什么?” 明持伍缓缓摇头,“此时还不知,待查明之后才知道。” “那银子的事?”蒋氏小心问道。 “既然是咱们侯府亏钱人家,给也就给了,再想别的办法筹银” “是,妾身这就去想办法!” 见就这样应付过去了,蒋氏微微松了口气,忙自书房退出去。 刚出了院子,就见明硕正带着下人正往这边走来。 “母亲!” 明硕唤了一声,忙上前两步。 “硕儿有事?”蒋氏本就因为银子的事烦心,见到明硕也不像平时那般温和。 明硕眼眸一扫,屏退下人,娇嗔问道,“母亲可和父亲说了立硕儿为世女的事?” 蒋氏皱眉叹了一声,“如今你父亲被人弹劾,我哪里还有心思说这个?再说,这个时候去请封,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明硕咬了咬唇,脸色垮下来,“母亲是否顾忌明鸾母女,不如想个法子把她们解决了,以除后患!” “如何解决,硕儿可有主意?” “母亲觉得硕儿上次说的法子可行?” 蒋氏思忖片刻,暗暗点头,“做的干净些,不要牵扯到咱们侯府!” “母亲放心便是!” 两人低低商议,没注意到一旁的假山后蓝色身影一闪,疾步往后院去了。 韵儿一路惊慌的进了寒院,将大门紧紧关闭,跑进明鸾的房间里,喊道,“小姐,不好了!” 明鸾自从狩猎场上回来以后反反复复病了半月,这两日才能下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越发显的憔悴柔弱。 “咳咳!”明鸾咳了两声,忙断了茶往下压了压,问道,“何事这样惊慌?” 韵儿探身看了看窗外,将窗子关上,才反身走到明鸾面前,覆耳对她低低道了几声。 明鸾脸色大变,手一抖,手中茶盏脱手而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茶水四溅,摔了个粉碎。 韵儿惊叫了一声,忙掩口,慌声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明鸾不顾被茶水溅湿的裙摆,神情一阵恍惚。 二夫人和明硕要杀她们母女! 因为她已经没用了? 将她们困在这里十年,如今没用了就要杀了她们! 明鸾眼中蕴着绵绵恨意,似淬了毒的针尖一般闪着凛凛寒光。 “小姐,你快想想,我们怎么办?”韵儿急声道,“不如今夜我们便逃了吧!” “逃?”明鸾冷笑一声,“这天下哪里还有我明鸾的容身之地?”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不!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我们?你可听到二夫人说要如何对付我和母亲?” 韵儿想了想,摇头道,“不曾,明硕郡主说到此处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奴婢没有听清楚。” 明鸾淡淡点头,恨声道,“那等她来了再说!想杀我?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 夜里刚刚掌灯,果然秦嬷嬷来报,明硕郡主来了。 明鸾眸子一闪,发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款款走出去。 明硕穿着一件狐毛织锦斗篷,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皱眉道,“这屋里怎么这样冷?” 秦嬷嬷忙拿了一个汤婆子双手递给明硕,谄媚笑道,“今年格外的冷,寒院里的碳不够用,所以只晚上烧一些,想留着再冷些再点!” 明硕嗯了一声,抱着汤婆子暖手。 明鸾自西屋里出来,淡声笑道,“见过明硕郡主!” “坐吧!”明硕招呼了一声,问道,“病好了吗?” “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两日天寒,又有些咳嗽!”明鸾坐在明硕对面,一边说着一边又掩唇磕了几声。 明硕将一包参片放在桌子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这是母亲让本郡主给你送来了,让人熬了喝了,赶快把病治好,别整天病怏怏的,好像我们明府委屈了你似的。” “是!”明鸾态度谦卑,敛眉道,“请郡主转告夫人,等鸾儿病好了,一定去夫人那里谢恩!” “那倒不必了!”明硕叹息道,“我母亲因为父亲的事也烦着呢,这两日寝食不安,不愿见客!” 明鸾轻应了一声,垂头不语。 明硕瞥眼过来,轻轻抱着手中的汤婆子,又叹了一声,“你说咱们明府没有一件事顺心,父亲和母亲每天愁眉不展,咱们做儿女的本应分忧才是,可是你我都是女子,哥哥又成了废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郡主说的是,明鸾也是明府中人,若有能用到明鸾的地方,郡主尽管开口就是!” “本郡主听说城外嵩秀山上的福云寺里,菩萨极其灵验,本郡主本想亲自去寺中祈福,只是担心母亲不能走开,不如你替本郡主去一趟吧!” 明鸾低着头,目光闪烁,面上却不露异样,“是!能为府中尽些微薄之力,是鸾儿的荣幸!” 明硕勾了勾唇,起身看着门外,“今夜星辰满天,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不如明鸾明日便动身去吧!” “好,鸾儿听郡主的安排!”明鸾态度越发的卑微。 “对了!”明硕突然回身,看了一眼东屋紧闭的房门,笑道,“你母亲很久不曾出屋了吧,不如明日也带着她一起去散散心!” 明鸾眉心一皱,为难的道,“这,这不太好吧,夫人交代过,没有她的吩咐,不许母亲出那屋子!” “怕什么,本公主说的话就是我母亲的意思!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和你母亲一起去福云寺上香。” 见此,明鸾只得应声,“是,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明硕满意的点头,“府里会替你们备好马车,明日辰时出门,不要误了时辰!” “郡主放心便是!” 明硕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明鸾一眼,带着雀儿出门走了。 看着秦嬷嬷送明硕出门,韵儿顿时急声道,“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啊,二夫人和郡主不知会在路上设下什么埋伏,分明是让您和夫人有去无回!” 明鸾眸光阴郁,恨声道,“不答应能怎样?我们母女本就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如今要被丢弃了,我能如何?” 其实,她一早就明白,这一日早晚会来,所以她才千方百计的想攀附君烨这颗大树。 只有君烨喜欢她,二夫人才会不敢动她,她才能逃出明府。 现在她没用了,所以明府也容不得她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君烨不过刚刚表示要娶别的女子,二夫人便按耐不住要除了她们母女。 “小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快想想办法啊!”韵儿焦急的喊道。 明鸾久病的脸色越发苍白,目光闪烁,良久,才淡声道,“那便再赌一把吧,他来,我活,他不来,我只能死!” 说罢,她决绝转身,回到房中,铺开宣纸,目中狠色一闪,猛的将手指咬破。 “小姐!”韵儿惊叫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明鸾不语,将韵儿推到一旁,用带血的手指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用力的书写。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明鸾才写完最后一个字,脸色越发苍白如纸,缓缓将写满了血字的信纸叠起,装进信封中,郑重交代道, “今日府门已落锁,出不去了,明日一早,府门一开,你立刻将此信送到大司马府,一定要亲手交到君烨手上,明白吗?” 韵儿重重点头,“奴婢一定送到。” 主仆两人洗漱睡下,一夜担心害怕,辗转反侧。 第二日天还未亮,明鸾就听到院子秦嬷嬷已经起身,正洒扫做饭。 平日这个老奴可是每次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韵儿做好了饭还要给她端房里去。 今日看来是得了明硕的交代,要让明鸾早早出门。 吃早饭时,秦嬷嬷站在一旁四下打量,问道,“韵儿那丫头呢?” 明鸾用娟帕抿了抿唇角,淡声道,“我近日卧病在床,脸色苍白,想用脂粉遮一下,恰好水粉用完了,一早便让韵儿出去买了。” 秦嬷嬷懒懒应了一声,道,“郡主说你们今日要出门,别耽搁了!” “不会的!”明鸾面色不变,应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的喝米粥。 这边韵儿守在府门那,门一开,便遛了出去,一路往大司马府疾走。 待到了大司马府眼看着君烨一身朝服上了马车。 韵儿一惊,忙跑了几步,喊道,“君公子、君公子!” “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府门前的侍卫走过来,冷声训斥道。 韵儿被拦住,急的快哭出来,“奴婢是明鸾公主的下人,有急事要见大司马,求您带奴婢追上去。” “公子要去上朝,有什么事等公子回来再说!”侍卫推搡着韵儿往后退。 韵儿看着君烨的马车一点点走远,越发的焦急,“那公子什么时候下朝回来?” “无事的话晌午也许就回来了,若是有事等到晚上也可能。” 韵儿急的团团转,晌午? 她难道要一直在这等到晌午,那小姐怎么办? 寒冬的天气,韵儿头上却急出了一层汗,一跺脚,又回身找到方才守门的侍卫,“侍卫大哥,等公子回来,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公子!” 那侍卫拿在手中,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吧,不要在此徘徊!” “这是我们公主写的信,麻烦您一定记着要给公子!”韵儿不放心的交代道。 “知道了,快走吧!”侍卫又开始驱赶。 韵儿无奈,只得离开,急急往回走。 此时明府,秦嬷嬷已经开始催促明鸾出门。 明鸾心中暗急,不断的向门口张望,一边慢腾腾的给她母亲收拾。 今日出门,总要将她收拾干净才是。 看着女人一副懒惰不肯换衣服的样子,明鸾突然悲从心来,她这般筹划,这般担忧,可是作为应该保护她的母亲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还因要出门不耐烦。 似乎连站起来走几步都觉得麻烦。 女人被困在这寒院十年,从来没想过要逃,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将来该怎么办,每日吃睡,如同废人。 她不疯、不癫,却也没什么不同! 她也没想过要将此事告诉她、一起出主意谋划,因为自己知道,即便告诉了她,也什么都不能解决,甚至,女人还可能因为惧怕去求二夫人,打草惊蛇。 心里的无助此时在胸口似弥漫成了一个洞,冷风吹进去,那般寒凉彻骨。 “小姐!”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韵儿的呼喊,明鸾忙起身,将眼尾的泪痕一抹,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