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大帝》 第1章 难得糊涂 午夜。 璀璨的霓虹灯照耀着两旁街道的繁华。 不远处的一个小酒吧里有一个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大街上。 此时正值仲夏,中年男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下半身穿着一条有些破旧的短裤,脚下踩着一双拖鞋。 中年男子手中还拿着一瓶廉价的啤酒,不时会停下脚步,仰头喝上两口。 昏黄的灯光被他抛在了身后,中年男子走进了黑暗当中。 如果仔细的倾听,还会发现中年男子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 “你难得……我糊涂……你难得……我糊涂……” 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到中年男子的身上,中年男子忍不住闭眼,紧接着中年男子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中年男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 李景裕幽幽醒来,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朱红色帷幔,以及远处的紫檀木家具。 李景裕感觉喉咙干痒难受,想要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茶壶,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 “哐当。” 就在这时,木盆落地的声音传来。 李景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小丫头傻愣楞的站在房门口,掉落在地的木盆旋转了几圈,木盆里原本装着的热水都倾倒在地面上。 李景裕艰难地抬起右手,想要叫那小丫头过来。 但那小丫头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转头就跑出了房间,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叫着。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李景裕无力的垂下手臂,无奈苦笑,不就是想喝点水吗,咋就这么难呢? …… 夏秋之交,天朗气清,偶尔会有几缕细风吹过,驱逐暑意。 李景裕坐在小溪边,把双脚都伸入到溪水中,偶尔会有几条小鱼游过来,轻轻的触碰李景裕的小腿,李景裕毫不在意,只是呆呆的望着溪水。 水面倒映出一张稚气的清秀脸庞,分外陌生,这便是李景裕现在的模样。 在李景裕看来,水中的少年模样清秀,远比以前的自己要英俊得多,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哪怕来这里已经有十天了,李景裕也已经接受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了。 李景裕穿越前是一个孤儿,就连唯一的女朋友都在他穿越到这里的前一天与他分手了,他连最后的牵挂都没有了。 李景裕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回到家里,自己见到所有的东西都只剩下一半时的惊愕。 就连那幅自己的朋友为了庆祝两人同居而送的字画都被撕成了两半,只剩下“糊涂”两个字。 李景裕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一直都很不满自己干的那一份没有“钱途”的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但是他不知道她已经不满到这种程度。 “算了,不想了,那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还是好好想一想这辈子要怎么办吧。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呀!” 经过对这具身体残留记忆和自己这十天见闻的梳理,李景裕已经大概清楚了自己当下身处的环境了。 现在是公元945年,南唐保大三年。 没错! 李景裕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家就是著名词曲作家李后主的国家,当然,那位被后世人称之为“皇帝中的笑话,词人中的神话”的李后主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屁孩。 现在的南唐皇帝还是南唐开国皇帝李昪的长子——李璟。 南唐高烈祖李昪,原是南吴权臣徐温的养子。徐温死后,李昪专政,以李璟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升元元年,李昪废黜杨溥,自立为帝,建立南唐。 而李景裕则是李昪的第九子,出生于公元928年,字伯涛。 李景裕自己其实也有些疑惑,自己上辈子好歹也是号称“读过万卷书的人”,图书馆里的书自己基本上都读了一遍,有一些历史书还重复读了两三遍,却没有见到过李景裕这个名字,李裕这个名字倒是见到过几次,这没道理啊! 不过他想了想也就放弃了,历史上没有记载的王侯将相多了去了,更何况这“李景裕”仅仅只是李昪的众多儿子之一。 公元942年,年仅十四岁李景裕受封为裕王,授淮南东路军节度使,出镇楚州。 楚州啊! 那可是连唐朝著名的大诗人白居易都赞为:“淮水东南第一州”的地方啊。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何德何能,年未弱冠就成为了经略一方的节度使呢? 难道说这位是甘罗转世,天生聪慧过人? 其实不然。 查看李景裕的履历表你就会发现你所想的与事实恰恰相反。 李景裕出生时不幸难产,虽然最终得以保全性命,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导致先天不足,俗称为傻子,五岁才学会开口说话,平时说话做事都比同龄人要糊涂,皇宫中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糊涂蛋,素不为李昪所喜。同时也可以从另一件事中看出他的皇长兄李璟也不喜欢他。 公元943年,李昪去世,李璟继位,改年号为保大。尊奉其母宋氏为皇太后,妃钟氏为皇后。封三弟寿王李景遂为燕王,四弟宣城王李景达为鄂王,五弟李景逷以前没有封王,此时封为保宁王。同年秋天,改封李景遂为齐王、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李景达为燕王、副元帅。而李景裕的裕王封号依旧没有变,官职也没有改变。 那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李景裕能够越过他的一众兄长获封裕王并出镇楚州呢? 第2章 鞠躬尽瘁的李昪 说来可笑,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糊涂蛋。 多么大的讽刺啊!因为他是一个糊涂蛋而不为世人所喜,却也因为他是一个糊涂蛋而成为了经略一方的封疆大吏。 难道真的是应验了那一句古话:“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也”吗? 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一点都不奇怪。 唐朝的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的统治者为求速速平乱,采取了剿抚并施的策略,导致安史余部投降时他们的势力未遭彻底铲除,反而被就地任命为节度使,掌有驻地民政、财政与军事大权,形成了割据势力。而每一次平定动乱,朝廷又以节度使之位酬赏功臣,这又滋生一批新的藩镇,使得节度使日渐满天下。可悲的是,唐朝的存续不得不仰赖这群地方藩镇的支持,最终宣武军节度使朱温篡位成功,延续了二百八十九年伟大朝代唐朝就此成为了历史,同时也揭起了五代十国的动荡序幕。 在这个武人遍地的时代,掌握一支强大的军队就等于掌握了一切,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统治者们极力优宠军人,没想到却惯出一批批骄兵悍将,战时未必尽心死力,平时稍有不如意却会动辄推翻主帅或君主,换上自己满意的人选,这更使政局混乱不堪。 五代十国的历史说白了其实就是各个节度使之间的斗争史,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而南唐的开国皇帝李昪同样也是以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的身份控制了南吴朝政,最后成功篡夺了南吴的江山。 李昪称帝后,志在固守吴国旧地,无意开拓,曾被大臣冯延巳讥为“田舍翁”。 公元942年,吴越国遭受自然灾害,南唐群臣都劝李昪趁机出兵攻灭吴越。李昪却坚决拒绝,认为国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应开战,并派使者去慰问吴越国,送去许多礼物。 李昪真的是爱民如子,不忍心再生战端吗? 当然不是。 对于一个权力欲望极度旺盛的人来说,他的眼里从来就只有权力这两个字。他可以在夺权过程中,架空养父;可以在称帝后,谋害养父的亲儿子。那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在敌国最虚弱的时候发兵讨伐呢? 有客观的原因,南唐当时的确还比较虚弱,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不宜再生战事;但更重要的是主观原因,那就是李昪担心他的江山不稳,因为他的国家不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这让他从一开始就提防着反叛和各种不稳定的因素。为了让权力顺利交接,他全体保留了南吴的官员,以此来保证官场的稳定,但是又不能给他们太大的实权,要时刻小心他们造反。那么,剩下的那么多活儿要交给谁去办呢?只能交给自己的亲信来担当,但是对他们也要限制,不给他们高官的位置,哪怕只是暂时。 李昪在位期间,对外坚持弭兵休战,以保境安民,对内则兴利除弊。他在治理国政上礼贤下士,并能虚心纳谏。由于连年征战,从中原一带流落江淮的难民很多,李昪对此积极妥善安置,实行轻徭薄赋政策,使南唐社会经济得到很大发展,一跃成为“十国”中的强者。他用了将近七年的时间来整顿自己的国家,就是为了交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稳固的江山。 他为自己的继承人准备好了一切,但是他临死时仍然对李璟不放心。根据历史记载,那时李昪挣扎着说出了人生的最后一个要求:“儿子,把你的手指放进我的嘴里。” 李璟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命执行。只见李昪狠狠地咬了下去,把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这时,他才说出了心里最不放心的事:“儿子,疼吗?你要记住,善交邻国,守住祖业,保住社稷,不要像隋炀帝杨广那样自侍强大随便出兵,最后自取灭亡。要记住我的话,你才是孝子……才不会疼啊!” 可惜的是李璟都忘了,在治国用兵这些国家根本大政上没有一件是按照他父皇最后的嘱托做的。到他死的时候,他的国家已经少了一半的国土,而且四邻交恶,民生贫困,能暂时保住江山都是靠那一条上天赐予他的长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至少现在的李璟还是很风光的,在刚刚过去的保大元年,公元943年的十月,南唐大军攻破了虔州,擒获了起义军首领——妖贼张遇贤。 第3章 因祸得福 回到正题。 公元942年一月,原淮南东路军节度使王家桓病故,淮南东路军节度使的位置出缺,派谁去接任这个职位成为了李昪的一大难题。 要知道,西晋之衰亡,在八王之乱,而之所以会乱到让胡人前所未有地侵入到汉人的江山,完全就是司马家的藩王都有极强的兵力,可以无视皇帝大杀四方;唐代,明君能臣数不胜数,他们却依旧被那些节度使搞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断送掉了大好河山。 所以在节度使的人选上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很容易就会酿成大祸。所以不是亲近之人不选,不是忠厚老实之人不选。 但当年李昪登基时的那些亲信,现在要么就镇守在外,要么就已经致仕了,自己在朝中的亲信已经不多了,如果再派一个得力的亲信去接任这个职位,那么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力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不利于自己的政令实施。而跟自己身边的人,虽然都是一些不错的后起之秀,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们还不足以担当此重任。楚州这个地方太重要了,有众多的盐场,是南唐的税赋重镇,交给谁都无法让李昪放心。 就在李昪为这个难题挠头不已的时候,李景裕出现在了李昪的眼前。 就是他了! 论身份,李景裕是李昪的亲生儿子,下一任皇帝李璟的九弟,绝对是亲近之人。 论地位,李景裕是裕王,地位尊贵的一字王,有足够的资格封邦建制,文官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论官职,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掌有驻地民政、财政与军事大权,名正言顺的一把手,谁人敢不服从,那就废了他。 更重要的是,论信任程度,一个傻子难道还会造反不成?他懂什么是造反吗?他明白要怎么样才能造反吗? 派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去帮助他处理当地的事物,派一些宫中的侍卫去保护他的安全,再派一些宫中的侍女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顺便”定时向朝廷汇报当地的情况。这就是一个比原来的王家桓还要完美的人选。 于是,李景裕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走马上任了,成为了新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 …… “殿下,这里气候阴凉,您大病初愈,不适宜待太久……”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景裕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穿蓝色衫裙、十二三岁的侍女右手举着一把油纸伞,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生怕被主人怪罪呵斥。 “知道了。” 李景裕作势起身,很快就有两名年纪不大的侍女从后方趋行而来,动作轻柔的左右扶住他肘臂,走向更远处的官轿。四名壮仆前后分立,等到李景裕坐下,便将官轿稳稳抬起,往后方楼台林立的庄园行去。 李景裕坐在官轿上,前方是五名挎刀的侍卫前行开道,身边有四名侍女各捧汤羹之类的甜品趋行跟随,再后方则是有十名挎刀侍卫紧紧跟随。这阵势在这乡间土路之上很是引人注目。偶尔遇到行人,全都会避在道旁,伏于尘埃中,等到这一行人走远,才敢起身。 …… 李景裕没有太在意这些,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享受古代的贵族生活,而是记忆牢固。 要怎么做? 当然是用笔记下来了! 虽然李景裕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李景裕有着丰富的历史知识,但这些记忆绝对不会一直铭刻在他的记忆里,至少不会随时都能想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记忆都会沉浸在深处,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冒出来,“哦,原来还有这个事儿啊!” 这样就会浪费掉这些宝贵的历史知识了。 于是在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景裕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余的时间都躲在书房里埋头苦干。 第4章 李弘翼 李景裕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埋头整理记忆的时候,在隔壁的扬州中却有一个人在关注着他。 “天气变冷了。”望着人来人往的码头,李弘翼略带遗憾地道。 “因为冬天快到了嘛,”他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回答道,“虽然这里属于南方,但终究是在长江以北,天气的转变还是比较早的。” “那些商人们的船队在冬天不能出航,所以这一次应该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出航了。”李弘翼回过头又问道,“他们出去多久了?” “三个月零八天,”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两日后回来。” 李弘翼不由的笑了起来,“希望他们能带给本王足够大的惊喜吧。” 石杰望着眼前这露出了笑容的男子,心里感概万分。让这位殿下露出笑容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好像自从来到了这扬州之后就没见他笑过。 南昌王、江都尹李弘冀,现任南唐皇帝李璟的长子。 公元943年,先皇李昪驾崩,太子李璟在李昪灵柩前即位,并依照乃父的遗愿,与弟弟李景遂立下盟誓,相约兄弟世世继立。而本应该担任太子的李弘冀,则被封为南昌王、江都尹,外放到东都扬州担任留守。 李弘冀为人沉厚寡言,却有非凡的军事才能。就连那些自喻为再世孔明的王侯将相们在他的面前也显得短视和急功近利。他们之中有谁能做到把所有的收入全部投入到船队的打造上,自己的库房里不留一贯铜钱,光是这一点就是那帮守财奴远不能及的。 更何况这里可是扬州啊! 唐朝的安史之乱之后,扬州经济地位迅速提升,成为了唐朝最繁华的城市,繁华的程度让当时的两京长安和洛阳都只能望其项背。到了现在,扬州更是全国重要经济中心之一。特别是在古代的王朝中,盐税占据全国税收的一半。而扬州自古控制盐业,光是每年的盐税收入就可以供养数万军队。 更何况这里的商业同样发达,商业税与盐税之间不遑多让。 光是每年的税赋收入就富可敌国了,虽然不可能全部都留在扬州,大部分都要上交给皇帝陛下,但哪怕只截留下不到一成,也足以让李弘翼过得比皇帝还好,毕竟皇帝花钱还有监察御史管着,不敢太大手大脚,但李弘翼在扬州,那是天高皇帝远,皇帝都不好管,那在这扬州中,谁还敢管他李弘翼啊,活腻了不成? 所以李弘翼在扬州是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他不造他皇帝老子的反,扬州就随他折腾。 但可怕的是,李弘翼并没有就此过上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生活,而是过着极其平凡且简单的生活,他把每一贯铜钱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这些铜钱藏在库房里没有任何意义,不用时它就跟石头一样。只有当你花出去,它才能体现出自身的价值。隋朝是那么的富强,储存粮食的仓库建了一个又一个,但根据《贞观政要》记载:贞观二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隋开皇十四年大旱,人多饥乏。是时仓库盈溢,竟不许赈给,乃令百姓逐粮。隋文不怜百姓而惜仓库,比至末年,计天下储积,得供五六十年。炀帝恃此富饶,所以奢华无道,遂致灭亡。炀帝失国,亦此之由。凡理国者,务积于人,不在盈其仓库。古人云:’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但使仓库可备凶年,此外何烦储蓄!后嗣若贤,自能保其天下;如其不肖,多积仓库,徒益其奢侈,危亡之本也。花钱的关键在于,花掉它不等于失去它,只要使用得当,你获得的回报将远远超过它本身。” 石杰现在还深深记得李弘翼对自己的这番话,那几乎是醍醐灌顶般冲破了他脑中日久以来形成的固有观念,原来节俭并不等于少花钱,甚至是不花钱,而是要把钱花在正确的地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比起那些整天数着自己的积蓄又增长了多少的贵族们,石杰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统治者风范。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李弘翼的麾下,追随他来到扬州。 而到达扬州后,石杰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瞧了这位殿下,他早就围绕着自己的目标制定了详尽的计划,并且有条不絮的一步步执行下去。早在三年之前,李弘翼暗中培养的势力就已经渗入到扬州的内部,控制了扬州的部分军队——而那时候,李弘翼的父亲李璟还没有即位为帝。 第5章 布局 “回去吧,这里的风越来越大了。”李弘翼转身道。 他现在住在县衙的官署里,虽然每天都有专人进行打扫,整个房间都算得上是干净整洁的,但比起他在金陵的王府,这里还是差太远了。但李弘翼却从未抱怨过一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趁着李弘翼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石杰犹豫着问出了这么久以来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殿下,我有一事不明白。”石杰关上房门,将守在门边的两位侍女隔绝在屋外。 “你说。”李弘翼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何在陛下即位前,您就能提前预知到这一切?”石杰也曾猜想过是不是李璟提前告诉了他,将会把他外放到东都扬州担任留守一职,让他早作准备,但仔细推敲下便知此事绝不可能。谁都知道皇位兄弟相传是先皇李昪驾崩前突然提出的要求,在事前没有一点风声流传出来。 可光凭着一点点蛛丝马迹就猜到这一切,并在三年甚至更早之前就开始布局? 这要是什么样的妖孽才能够做到的事啊! “预知?”李弘翼露出了一副好笑的样子,“你把本王当成是那些神棍了吗?我可没有那种装神弄鬼的能力。” “呃,但是……” “本王事先并不知道父皇会把我外放到东都扬州担任留守,想要以此来为他那亲弟弟铺路。事实上,皇位传给谁和本王做的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石杰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得长大了嘴。 看到石杰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李弘翼笑了,反问道:“难道非要等到父皇说你可以去当皇帝了,本王才有那个资格去当皇帝吗?同样的道理,难道非要等到父皇当上了皇帝,本王才有那个资格去当皇帝吗?本王原本以为你看到那计划时就能懂的。” “原来如此,”石杰喃喃道,怪不得李弘翼的这支无名的船队上装备的武器是如此的精良,原来那船队不单纯是为了抢劫其他国家的商船以谋求利益啊,李弘翼从来没有将这笔掠夺来的财富放在眼里,他只是又把它们投入到船队,继续建造更多的精良船只。 李弘翼这分明就是在以战养战啊! 一旦金陵城中有什么变故,李弘翼就可以指挥这支船队,顺江南下,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金陵城,金陵城在这支强大的百战之师面前能坚持多久? 十天?还是二十天? 一旦金陵城被攻破,金陵城中支持李弘翼的大臣就会把李弘翼推上皇帝宝座,并协助李弘翼用最快的速度掌握金陵城,掌握了金陵城就等同于掌握了整个国家。 甚至往深了想,如果李璟没有当上皇帝,那这件事还会不会发生?一定会!只不过那样的话被大臣们推上皇帝宝座的就会是李璟,而李弘翼则会被册封为皇太子,并且李璟会下诏:自即日起朝堂上的一切军政事务都交由太子李弘翼裁决之后再行奏报。一年之后,李璟就会退位称太上皇,禅位于太子李弘翼,李弘翼则会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细思极恐啊! “那您知道自己会被外放到东都扬州来吗?” “这个倒是有些意外。”李弘翼耸耸肩,“不过本王待在哪里都无所谓……” 待在哪里都无所谓?难道说…… 见李弘翼没有继续说下去,石杰也不敢追问。有些事情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但他也清楚,即使李弘翼没有来扬州担任留守,这支船队也会遵从他的旨意,按他所希望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第6章 安排 “算了,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吧,”李弘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之前安排的一些小手段看来是失败了。” “啊!是的,没错,”石杰连忙收回思绪,回答道,“到现在为止,只有楚州有消息传回来,汇报说那药失效了,裕王殿下仅仅昏迷了一天就醒来了。其他地方的,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的,应该是被皇叔们干掉了吧,意料之中。本来就是随手布置的棋子,无关大局,只是用来消磨这等待的时间罢了。不过……”李弘翼的话锋一转,“别的棋子失败了,都很正常,但本王没想到连九皇叔都能安然无恙。这说实在的,本王有些惊讶啊。” “八十三号在密信里说,那药的确被她混入了饭菜之中,她是亲眼看着裕王殿下吃下去的,只不过……”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本王不想听什么解释,”李弘翼打断道,“直接安排五十号去刺杀吧,本王要尽快把十八号提升到淮南东路军节度使的位置。” “是,殿下。” “你下去吧,”李弘翼挥挥手,就在石杰准备告退之时,李弘翼突然又叫住了他,道:“对了,我记得那药是在叫什么神医的夏竦那里买的吧?” 石杰点了点头。 “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服之必死、无药可救,还是他最新的杰作?”李弘翼打了个哈欠,道:“这样的神医就应该去给阎罗王治病。” ……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李景裕的书桌上多出了一大叠纸。在这个纸还属于高档品的时代,李景裕的行为堪称奢侈。 将自己记忆里的历史知识都记录下来之后,李景裕将那一大叠纸都收拾好,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遍,然后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快速浏览着自己的杰作的李景裕突然在一个时间点上停了下来,只见那里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着“947.1.10”,数字下面是用柳体字写着的“耶入开封”。这是李景裕为了避免这些内容被人泄漏出去而耍的一个小手段,毕竟这些内容要是传了出去绝对会天下大乱的。 正如《易经》中记载的那样:君不密则失臣,正如《易经》中记载的那样: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李景裕虽然觉得自己还算不上是君子,但他懂得法不传六耳这个道理。 这里的“耶”指的是契丹的现任皇帝、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次子——耶律德光。而“开封”指的则是现在后晋的首都东京汴梁。这里面包含的信息是在公元947年1月10日,契丹的现任皇帝耶律德光率军攻入后晋的首都东京汴梁,俘虏后晋出帝石重贵,后晋灭亡。 李景裕突然对门外大喊一声:“快把刘延庆给我叫过来!” 第7章 刘延庆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楚州刺史刘延庆才姗姗来迟的来到了李景裕的书房里。 李景裕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似的招来侍女,要了一盏茶汤。 刘延庆拿起茶盏随意喝了一口,“咦”了一声,赞道:“这茶煮得不错,比之本官府上的茶匠也不遑多让了。”然后冲那侍女笑着问道:“可是你煮的?” 那侍女被刘延庆那锐利的眼神看得小心肝儿扑腾腾的直跳,俏脸涨红,羞涩忸怩道:“是……是奴家煮的。” 刘延庆笑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都快乐晕了,天呐!刺史大人是在问自己的名字吗?这位可是楚州真正的大人物,要是真的被他看中了,自己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奴家……奴家叫珊儿……” 李景裕的脸都黑了,看着那犯了花痴的侍女,极度不爽的挥挥手,道:“赶紧的下去,傻愣着干啥呢?” 要知道这里可是我家啊!怎么能任由你们两个在那里打情骂俏呢? “啊……”珊儿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向李景裕。 刘延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家主人要生气了,你先退下吧。” “哦……” 珊儿满脸羞红的应了一声,满是幽怨的撇撇自家的殿下,再让人家多说两句嘛,真是的…… 珊儿转身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此时的珊儿却不知道,她已经进入了李景裕心中的黑名单。 李景裕看看刘延庆,说道:“刘大人近来甚是忙碌啊,可千万别因此冷落了府中的姬妾啊!要不然,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刘延庆心里一惊,这小糊涂蛋今天怎么说出了如此有水平的话啊?难道说是因为自己调戏他府中的侍女,他吃醋了? 刘延庆没有多想,笑道:“本官只是看这小侍女天真烂漫,像极了本官最喜爱的小女儿,所以忍不住关心了一下。至于说本官府中之事,本官自会处理好,就不劳裕王殿下费心了。” 看着这大胖子脸上那笑容,李景裕就一阵恶心,便赶紧问道:“如此便好。只是我听说北方又有战事发生了,不知道刘大人有没有准备什么应急的良策呢?” 刘延庆略带傲慢的道:“裕王殿下不用担心,那不过是北方的一个蛮夷部落垂涎于我们汉人的富裕,想要过来劫掠一番罢了,虽然我们汉人现在内斗不断,但只要随便腾出一只手,随手就能把他们诛灭。想想他们的前辈,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或者是回纥、吐蕃,哪一个不是垂涎于汉人的富裕,骑着马举着刀过来明抢的?最后不还是被我们汉人给覆灭了吗?而且现在成德军节度使杜威已经率领十万兵马前去迎战,绝对会让那些蛮夷有来无回,甚至直接打到他们的老巢,把他们彻底剿灭,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蛮夷们都知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李景裕看着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的刘延庆不由得苦笑起来。 刘延庆哪里知道啊!在他口中威名赫赫、有机会再显汉人雄风的成德军节度使杜威居然会率领着十万兵马向契丹皇帝投降。 其实也怪不得刘延庆表现得如此的自信,因为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对这场战争持有这种看法的人绝对不止刘延庆一个,即使是再悲观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后晋会败得那么惨,连皇帝都被契丹人活捉了,所有姓石的皇族,包括石重贵和他的家人、石敬瑭的老婆,也就是李从珂的姐姐,都被放逐到东北两千公里以外,绝对荒凉神秘的黄龙府。 想想当年的后唐末代皇帝李从珂战败之后选择了带着传国宝玺登玄武楼自焚,再看看这位后晋末代皇帝石重贵…… 而且这场战争导致的最严重后果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开始改穿中原皇帝的衣冠,准备统治中原…… 第8章 应急之策 李景裕看着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的刘延庆不由得苦笑起来。 刘延庆哪里知道啊!在他口中威名赫赫、有机会再显汉人雄风的成德军节度使杜威居然会率领着十万兵马向契丹皇帝投降。 其实也怪不得刘延庆表现得如此的自信,因为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对这场战争有这种看法的人绝对不止刘延庆一个,即使是再悲观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后晋会败得那么惨,连皇帝都被契丹人活捉了,所有姓石的皇族,包括石重贵和他的家人、石敬瑭的老婆,也就是李从珂的姐姐,都被放逐到东北两千公里以外,绝对荒凉神秘的黄龙府。 想想当年的后唐末代皇帝李从珂战败之后选择了带着传国宝玺登玄武楼自焚,再看看这位后晋末代皇帝石重贵…… 而且这场战争导致的最严重后果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顺利地进入到了中原腹地,开始改穿中原皇帝的衣冠,准备统治中原…… 李景裕等到刘延庆说得口喝了,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才问道:“刘大人,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与汉唐之时已经有所不同了。” “有何不同?现在的天下不还是汉人的吗?”刘延庆反问道。 “有何不同?呵呵!”李景裕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难道你忘了吗?燕云十六州,幽、涿、蓟、檀、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东西约六百公里,南北约二百公里,面积约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百姓,都被石敬瑭那个败类断送给了契丹!更重要的是,我们汉人千百年来倚为生命屏障的万里长城,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因为敌人已经越过了它,进入了中原。从此,燕云十六州到东京汴梁,一马平川五百公里,再没有一个险要的关隘可以阻挡敌人的骑兵冲锋,而我们想要反击,就必须要逆着地势向上仰攻……现在,你告诉我,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这……这个……”刘延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乃天下大势,光凭你我之力是无法改变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准备好随时应对最坏的情况出现。”李景裕不等刘延庆说话,紧接着就说道。 刘延庆现在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糊涂蛋是准备吩咐自己去办事啊,于是问道:“不知道裕王殿下有何打算?” “想当年,由于中原地区连年征战,从中原一带流落江淮的难民很多,而先皇积极妥善安置这些难民,使得国家变得富强。这次中原大乱在所难免,一定会有大批难民流落楚州,我准备向先皇学习,在淮阴县附近空出一块空地,搭建一些帐篷,用来安置那些难民。” “裕王殿下能有此想法,实乃百姓之福啊!”刘延庆称赞了一句,随后就面露难色,道:“只是最近楚州境内到处都天灾人祸,各个衙门的开销都比较大,都已经快入不敷出了,可能无法再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安置这些难民啊!” “那你觉得衙门里还能拿出多少钱?”李景裕满脸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问道。 “最多五百贯铜钱。”刘延庆道。 “你确定真的只有这么多?”李景裕微微皱眉,问道。 “贯”,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计算铜钱的单位,也就是用绳子将一千枚铜钱穿起来。一枚铜钱有时也会被叫作一文钱。而现在的一贯铜钱大概只有五百枚,要直到了宋朝,朝廷才强行规定一贯是七百七十文。 按照现在的物价,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馒头,也就是说把这五百贯铜钱全部换成馒头的话就有五十万个馒头,看着好像很多,但对于那成百上千的难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确定。”刘延庆无视李景裕的不满道。 “很好!我知道了,你把那五百贯钱送来我府上,剩下的钱就由我来想办法。就不劳刘大人你费心了。”李景裕深深地看了刘延庆一眼道。 “没问题,本官回去就安排人把钱送来。”刘延庆装作没看见李景裕的眼神,点头道。 第9章 李全彬 “还有一件事,我看到刘大人如此忙碌,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如今我也快年满十七了,我想要为刘大人分担一下重任,请刘大人将我的节度使旌节交还给我。”李景裕道。 “此事万万不可,这节度使旌节乃是先帝交给本官保管的,并叮嘱本官一定不要把这节度使旌节交还给您。裕王殿下您先不要生气啊!先帝这样做也是一片好意,担心裕王殿下您还年幼,一旦不小心将节度使旌节丢失,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到时候,别说是您了,就算是我也难逃一死啊!这样吧,您有什么想做的,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刘延庆啰啰嗦嗦一大堆,中心意思就只有一个——想要节度使旌节啊?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没门。 对此,李景裕也很无奈,唐制中,节度使赐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树六纛。旌节包括门旗二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共八件。节用金铜叶做成,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 谁掌握了节度使的旌节,谁就掌握了军权。 在这个时代,“兵骄则逐帅,将强则叛上”的现象并不罕见。 而没有旌节的自己,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之名只是一个虚名,没有军队会听自己的话。 一位节度使的权力就体现在军、政、财三个方面。 现在,民政权掌握在楚州长史郑玉安手里,财权掌握在楚州司马杨志杰的手里,而军权则是掌握在楚州刺史刘延庆的手里。也就是说现在李景裕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 最后两人是不欢而散,李景裕没有拿回旌节,刘延庆也“被迫”承诺会争取再多拿出一百贯铜钱来安置难民。 刘延庆离开了裕王府之后,李景裕就叫来了自己的管家李全彬,询问自己现在可以从府库中拿多少贯钱出来安置难民。 李全彬是裕王府中的老人,从李景裕出生起就一直跟在李景裕身边,一直照顾着李景裕的饮食起居,是李景裕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现年四十七岁的李全彬身材健壮,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一双眼却是清澈明亮,显示出与外貌并不般配的精明。 听了李景裕的询问,李全彬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想不影响府中的日常开销的话,就只能拿出一千三百六十贯铜钱来安置难民。” 对于这个数字,李景裕忍不住问道:“一千三百六十贯?会不会太少了一点?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上个月的收入有近三千贯吧?” 从前身的记忆中,李景裕知道裕王府的收入主要来自在楚州的十几个店铺和自己的封地。李景裕的前身不善经营,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李全彬在打理。至于淮南东路军节度使这个职位,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职位上得到过一枚铜钱。 “没错,准确来说是三千一百七十七贯。”李全彬点了点头道。 “那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李景裕紧接着问道。 “除了府中的日常开销,其它的钱都用在了买纸上。”李全彬抬头看了李景裕一眼,答道。 “买纸怎么会花那么多钱?”李景裕惊道。紧接着,他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现在可不是纸张满天飞的二十一世纪,而是纸张稀缺的五代十国时期,一张纸就够一个成年人饱餐一顿了。 想到自己用了那么多纸,饶是李景裕这个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五十岁的人也忍不住脸红。 第10章 突发灵感 李景裕轻咳一声,为了避免尴尬,于是问道:“现在的纸张多少钱一张?” “贵的要八文钱一张,便宜点的要五文钱一张。”李全彬答道。 “哦?差距这么大吗?两者有什么区别?”李景裕好奇地问道。 “贵的就是殿下你在使用的这种纸,这种歙州制造的纸张,一直被世人公认为最好的纸,此纸滑如春水,细密如蚕茧,坚韧胜蜀笺,明快比剡楮。甚至听说这种纸长者可五十尺为一幅,自首至尾匀薄如一......” 李景裕听着李全彬的介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介绍,但是,是在哪里见过呢?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五代十国时期最有名的澄心堂纸吗? 澄心堂纸是五代十国时南唐歙州地区劳动人民所产的一种名纸,因其卓越的品质被评为中国造纸史上最好的纸。它是南唐文房三宝之一,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因其原产地为歙县的母亲山——羽山既覆船山,有一道天然奇观“石门九不锁”,有一天下第一心,云溪穿心而过,故名澄心。 至于澄心堂纸这个名字则是以后的李后主取的。 “便宜点的则是一种被叫作“薛涛笺”的纸张,传闻是唐代的一名叫薛涛的女子设计的笺纸,是一种便于写诗,长宽适度的笺。此笺原用作写诗作为诗笺,后来逐渐用作写信......” 等到李全彬说完,李景裕感叹道:“这女子还真厉害啊!居然能造出这种流传甚广的纸张。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家世才能造就出此等奇女子?”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听说她曾经由于生活所迫,在16岁加入乐籍,成了一名营妓。在20岁,她就脱去了乐籍,成为了一个自由身,寓居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畔,以制笺为经济来源......” “以制笺为经济来源?”李景裕突然来了灵感,“好办法!哈哈……” 李景裕突然哈哈大笑,吓得李全彬以为李景裕又犯傻了,忙叫道:“殿下,冷静,冷静啊!” 似大梦初醒一般,李景裕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既然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钱来安置难民,那我们可以去挣钱啊!” “挣钱?拿什么来挣钱?”李全彬不解的问道。 “造纸啊!” “造纸?殿下,您可能不太清楚,现在江南地区已经有几十家造纸坊了,我们是争不过他们的。”李全彬怕李景裕又犯糊涂了,连忙劝说道。 “你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要去淮阴县给我找到一个离竹林较近、适合建造造纸坊的地方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李景裕很兴奋,他原本只是一心想帮一下那些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个如此巨大的商机。只要自己抓住了这个机会,很快就能聚敛到大量的财富,并且可以摆脱现在的窘境,为自己争取到保命的本钱。 难道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第11章 倔强的徐氏 造纸,玻璃,酿酒,煮盐…… 这些历史穿越者必备的技能,李景裕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操作经验,但是架不住他读的书多,不说那些专业的书籍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全部流程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说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不说步骤齐全吧,但是好歹大致流程他还是知道的,到时候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好好研究一番,迟早也能捣鼓出来。 可惜自己是穿越到了五代十国时期,要是穿越到了唐代贞观年间,自己以前看过的很多历史穿越小说都能用得上,以前看过的那些秦穿、汉穿、唐穿等的穿越小说里的好东西,现在自己都用不上了,自己咋就这么命苦啊! 极度郁闷的李景裕决定出去院子走走散散心,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李景裕整天都待在书房里,还没有好好参观过自己现在的新家。 整个大院里的建筑从南至北完全对称,正堂压在中轴线上,左边有六间厢房,右边也有一模一样的六间厢房,房房相连,间间相对。看上去布局与他以前所熟悉的四合院并无不同,只是布置更加紧凑,天井空地也小得多。 每一进的左右都有对称的四间房,北面为正房,东西为厢房,南面为倒座房,四面相对,形如口字。 房舍分布错落有致,庭院毗连,门户相对,回廊串接,四通八达。又有假山水塘,亭亭树木点缀于白墙黛瓦之间,若是到了夏日,必是绿树红花山水清幽,端地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后院是专门供女眷居住的,由于李景裕现在还没有成亲,所以现在居住在后院的都是裕王府中的侍女。 李景裕来到后院的时候,就刚巧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一个侍女就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路面上,身上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一般的肩头,瘦弱得像是一株寒风中飘摇的玉兰花儿。 一张“花不足以拟其貌,蕊差堪状其容“的娇靥被冻得苍白,但即便如此,她却依旧紧紧的抿着毫无一丝血色的樱唇,倔强的挺起那天鹅一般白皙优雅的脖颈,惨淡的花荣中却有着坚毅之色,一双清冷的美眸紧紧的瞪着眼前的女子。 被瞪着的那位女子就是已经进入到李景裕心中的黑名单的侍女——珊儿。 “不知小女所犯何错?” 跪在地上的侍女声音娇脆清越,煞是好听,却透着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冻的…… 只是脸上那倔强的神情,却不曾因为这冷彻骨髓的天气而稍有一丝退缩。 “居然有错而不自知,你这个贱人可知道,被你浆洗褪色的那件衣物,乃是王夫子的心爱之物,为此,老娘我被王夫子狠狠的骂了一顿,徐氏,你还敢犟嘴?” 珊儿此时是越说越气,伸出手去,狠狠的一个巴掌扇在徐氏的脸上。 她这一掌极其用力,徐氏那张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的脸蛋儿顿时泛起了一片红肿。 徐氏疼得闷哼一声,却是死死的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惨叫出声,直至咬出血来,秀美的眼眸里泪水涟涟,却也强忍着不流出来,只是恨声道:“汝这泼妇,且记得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十倍报之!” 珊儿大怒,伸手还要再打,冷不防同徐氏的眼神对视,心里没来由的激灵打了个冷颤,这一巴掌居然抽不下去。 她竟被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的小侍女那冷厉的眼神吓住了…… 心里居然不可遏止的浮起了一个想法:此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国色天姿,又有如此的胆气,焉知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万一今日把她给得罪狠了,有朝一日反攻倒算,岂不是会要了自己的老命?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是刚刚升起,便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徐氏据说乃是一位富商之后,可惜听说这位富商死得早,她在家里被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欺负,很是不受待见,最后还被卖到裕王府中当侍女,这就是没有后台了;而现在的裕王李景裕乃是一个糊涂蛋,完全不懂男女之事,对自己这个貌美如花的贴身侍女都视若无睹,哪里会在意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就是说没前途! 一个没后台、没前途的小贱人,在裕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中,自己居然还怕她咸鱼翻了身? 真是江湖越混胆子越小啊!想当年自己第一天进宫的时候,就敢把直属的上官挠了个满脸桃花开,也不过是打了一顿板子而已。被分配到这裕王府中,成为了裕王的贴身侍女之后,自己就在这裕王府里畅行无阻了,就连大管家李全彬都对自己礼让三分。 现在倒好,被这么一个小贱人威胁两句,居然胆怯了…… 第12章 以死明志 珊儿有些恼羞成怒,大怒道:“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在这裕王府里,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儿给谁看啊?老实告诉你吧,老娘就算把你打死了丢进天井里,都不会有人敢多问一句!你这个破烂货,留着这张破脸去下辈子勾引男人吧……” 说着,又是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徐氏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响,突然觉得嘴角有些咸热,伸手一摸,却是嘴角被打破了,鲜血流了出来…… 任她性格再是倔强,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哪怕心比天高,也不得不在这一记狠过一记的巴掌下彻底崩溃,什么忍辱负重、报仇雪耻的决心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流下来,放声大哭。 宠爱自己的父亲早早去世,继承了父亲巨额财产的哥哥却视自己为眼中钉,恨不得卖了了事。身为家中的三小姐,她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一样自己心爱的首饰,吃不到自己喜爱的点心…… 原本以为那就是最最艰难的日子,只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自己最亲近的姐姐居然会偷偷的把自己给卖掉。 本来还想着被卖到了裕王府中还不错,起码有一口饱饭吃,可哪里知道,这裕王府却也是如此一个贱人遍地的所在?它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把自己彻底的吞噬掉…… 徐氏是真的怕了,她怕自己坚守不住那颗向往幸福的心,怕自己真的死在这暗无天日毫无人情味可言的裕王府之中…… 比脸上更疼的,是心底里的绝望。 徐氏觉得自己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多呆一刻,都会被逼疯掉,想到自己被赶出裕王府时,那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疯子模样,徐氏激灵打了个寒战,她宁死也不愿那样! 心里一阵悲凉,死志顿萌。 可她性情坚韧,哪怕是死,也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死掉,哪怕做不到太史公说的“重于泰山”,也得拉一个为她垫背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抬起头,抹去唇角殷红的血渍,看着一脸狰狞的珊儿,突然笑了。 珊儿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这一巴掌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徐氏本就生得绝美,此刻又萌生了死志,那凄美的笑容居然带了几分高洁伟岸、不容亵渎的味道,犹如一株洁白无瑕的莲花,只是那双寒芒闪闪的眸子里闪动着的诡异的光芒,却让珊儿心神一震。 下一刻,徐氏就站起身,瘦弱娇小的身子像是一只奔跑的小兔子,径直奔向摆放在院子一旁的假山。 “砰”的一声闷响,徐氏的额头碰上山石,血花绽放,妖艳凄美…… 徐氏软软的倒在地上,鲜血染满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自己所受的凄苦,终于能解脱了…… 此时的徐氏却不知,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的,人越想得到的东西就越难得到,没想过有可能出现的东西却偏偏会出人意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其中的玄机,又岂能被凡人参透!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每个人都有成功的可能,有时候缺少的仅仅是机遇…… 第13章 你当我是傻子吗? 珊儿整个人都傻掉了。 假山底下,那个弱质纤纤的侍女以一种最为暴烈的方式,向自己表达了她的不满、她的反抗,鲜红的血迹,妖艳如花,似一幅凄美的画卷,美得她心胆俱寒,美得她魂飞魄散。 她真的能将徐氏随意打杀,弃尸于井吗? 答案是可以,若是她真的将这徐氏打杀,倒也不用偿命,花点钱贿赂一下王夫子,凭借着自己这个裕王殿下的贴身侍女的身份,不见得会有什么麻烦。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打杀徐氏,那是因为徐氏有错在先,自己代裕王殿下稍加惩戒,但是刑罚过当,错手打死了人,那些大户人家中每年打死的侍女不在少数,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惩戒。自己这里可是裕王府啊!才打死了一个侍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徐氏现在是撞假山自尽,这得有多大的冤屈,才会逼得一个人拿自己的脑袋往假山上撞啊? 这件事是必须要彻查的,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不然你当这裕王府是什么地方?即便裕王殿下是个糊涂蛋、真的完全不管府中之事,可这裕王府还是有其规矩的,那是谁都必须遵守的规矩,哪怕是裕王殿下的贴身侍女都不能违反! 珊儿满头大汗,急的乱转,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是隐瞒不了的,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哪怕这个人平时并不受待见,还是会引起府中其他人的警觉。 怎么办呢? 她尚未想好对策,便听得耳畔有人大声叫道:“李全彬,快点去找附近的大夫过来。” 珊儿心中大惊。 完蛋了,被人现了!自己真是蠢啊,怎么就没想到立即处理掉尸体呢? 她骇然回头,便见到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快步跑了过来。 居然是裕王殿下! “你站在这里,不要想着逃跑!” 李景裕看了一眼傻呆呆魂不守舍的珊儿,就没有再去理会她,而是把手指伸到徐氏的鼻子前。 “还好,还有气儿……” 李景裕松了一口气,人还没死就好办了。 珊儿眼见这一劫是躲不过了,只好壮着胆子胡诌道:“这徐氏犯了过错,奴婢申斥她几句,谁料此女脾气暴躁,居然撞了假山自尽……” 李景裕完全不管她后面说什么,提高音量问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珊儿不明所以,不过也知道傻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当着他面说他是傻子了,连忙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不敢……” 李景裕脸色陡变,咤道:“不敢?你有什么是不敢的,在我的面前敢把我府中的人逼得自杀,还敢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犯了错,说了几句,就撞石自尽了? 你当我眼瞎啊! 李景裕一直站在不远处,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本来珊儿打徐氏的时候,李景裕就想站出来阻止了,但是被徐氏那凄美的笑容给惊艳到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徐氏已经撞到假山上了,李景裕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珊儿听闻李景裕这句话,肝胆俱裂,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当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昏倒在地。 她之前想到的唯一能弥补此事的办法,便是趁着徐氏进入裕王府还没有多长时间,还没有受到多少关注,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的尸体消失掉,再花钱买通负责管理府中侍女的管事,反正大管家李全彬不会管这些小事,时间一长,很有可能便不了了之。 可现在不可能了,裕王殿下亲眼目睹自己将徐氏逼死,绝对会严惩自己。 都怨自己,鬼迷了心窍,干嘛就往死里逼她呢…… 第14章 珊儿的后台 大管家李全彬急匆匆地带着一名大夫赶来,看见了这里的情形,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两名侍女昏倒在地,一名侍女还满头是血,这不会又是裕王殿下干了什么糊涂事,所以才搞成这样的吧? 待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李全彬极其厌恶的看了珊儿一眼,转头向李景裕问道:“不知道殿下想要怎么处理这不知死活的丫头?” “按照府中的规矩该怎么处理?”李景裕反问道。 “按府中规矩,无故欺压府中奴婢者,杖打二十。逼人致死者,杖打五十。”李全彬答道。 “那就按府中的规矩来办事,直接杖毙吧。”李景裕淡淡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后院。 身后的李全彬一脸的无语,裕王殿下又糊涂了?什么叫按府中的规矩直接杖毙啊?按府中的规矩,也就是杖打七十而已。好吧,杖打七十其实跟直接杖毙没多大区别,连自己这样的壮汉都顶不住那实打实的七十棍,更何况是一个弱质女子。 想了想,李全彬终于明白了李景裕为什么要说直接杖毙了,这七十棍打下来,这珊儿是死定了,但怕就怕在有人收受了她的好处,在处罚的时候不用力,七十棍下来除了屁股红肿之外屁事没有。现在殿下都说了直接杖毙,那就没有任何人敢手下留情。 李全彬是越想越觉得心惊,这究竟是殿下的无意之语,还是…… 书房里,李景裕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从那侍女珊儿的住处搜罗出来的书信,脸色比乌云密布的阴天还阴沉。 垂手侍立一旁的大管家李全彬不时用手帕擦抹着脸上不停滚落的豆大汗珠,全身肌肉都紧张得绷紧起来。 今天裕王殿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把他叫到了后院,要求他把那犯错的侍女拉下去杖毙了,随后又叫他去搜查那侍女的住处,把所有可疑之处汇报给他。 本来搜查一个侍女的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那侍女的房间里发现了那侍女与外人密谋准备刺杀裕王殿下的书信,怎么不把他吓个半死。 李景裕每翻看一页,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阴沉,下令把那侍女杖毙之后,人也开始冷静下来了。自己这裕王其实也不好当呐,自己府中的下人就敢随意叫嚣着要把人打杀,这要有多大的后台才能有如此的自信啊?所以自己命人去搜查她的住所,想要找点蛛丝马迹,以便知道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没想到却有如此的“惊喜”! 尽管这封信没有署名,但根据内容判断,十有八九是出自那几个不想自己活着的人的手笔。信上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上次的失败令主人十分不悦,下次五十号会直接出手,如果五十号不幸失败了,就要趁骚乱时动手,绝不允许再失败。 好吧,其实你们已经成功了,李景裕心想,不然自己也不会成为裕王李景裕。 “啪”的一声,李景裕拍案而起,也把侍立一旁的大管家李全彬吓得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那侍女死了没有?”李景裕寒着脸问道。 “回殿下,那侍女在醒来之后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服毒自尽了。我们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果断的选择自尽,所以来不及阻拦。” “那侍女的情况你又了解多少?”李景裕又问道。 “那侍女名叫袁秀珊,我们府中的人都叫她珊儿,现年十八岁,十二岁进宫,三年前被朝廷分配到裕王府,成为了您的贴身侍女。据我的推测,当年府中的后院之所以突发大火,把大部分的侍女都给烧死了,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把袁秀珊提拔成您的贴身侍女,把她当做暗藏在您身边的棋子。从她自杀的果断作风来看,不大可能是随意安排的。也就是说,她被安插到您的身边之前,她至少受过两到三年的相关训练。”李全彬答道。 “会不会是宫中的人?” “应该不是,因为从信上的日期来看,这封信应该是在五天前送过来的,而在找到这封信的时候,这封信还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袁秀珊是刚刚收到这封信不久,还没来得及打开。如果想从宫中送信到裕王府,最少也要七天,所以我认为这封信应该不是从宫中送出的。” 第15章 姐妹二人不能容 “那就先不要急着找到她背后的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消息封锁起来,不然就会打草惊蛇。你吩咐下去,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王府的大门,有要事要出去办理的,必须向我禀告,得到我的批准才能出去,否则格杀勿论。然后你亲自带人去搜查府中的各个房间,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立即把人给抓住,然后再向我汇报。” 李景裕吩咐道。 “诺。”李全彬应道。 “那个侍女怎么样了?事情经过都调查清楚了吗?”李景裕又问道。 “回殿下,那侍女仅仅皮外伤,并无大碍,现在已经醒来了。”李全彬答道:“至于这件事,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那袁秀珊想要讨好王夫子,就主动把王夫子的旧衣物都拿回来交给刚进府不久的徐莲,也就是那个受伤的侍女,交给徐莲来浆洗,结果这徐莲之前并没有什么浆洗经验,把王夫子的旧衣服都浆洗褪色了,您也知道,王夫子一生清廉,除了朝廷的俸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收入,所以他的衣服就那么几件,结果……”李全彬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听王夫子说,其中还有一件衣服是他成亲时穿过的……所以王夫子狠狠地骂了袁秀珊一顿,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王夫子就是裕王李景裕的老师,历任户部侍郎、礼部尚书等朝廷要职,后以六十五岁高龄致仕,朝廷念其有功于社稷,授裕王讲师一职,随裕王回到他的故乡楚州。 在裕王府,表面上看是裕王李景裕说了算,但实际上,就算是裕王李景裕都不得不听从王夫子的话。在这个儒家思想占据着主导地位的时代,尊师重道是为人处事最基本的底线,如果不尊重老师,是会被全天下人鄙视的。 所以说整个裕王府还有谁值得袁秀珊这个裕王的贴身侍女讨好的,也就只有王夫子一个了,可惜她用错了人…… 李景裕一想起王夫子那吹胡子瞪眼睛骂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一张嘴,除了教授“之乎者也”的道理外,骂起人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难怪那袁秀珊被骂到连密信都不看,先去找那徐莲算账了。 “那个徐莲的来历都调查清楚了吗?” “都查清楚了。”李全彬点头道:“徐莲,楚州山阳县人,现年十三岁,其父徐有财白手起家,拥有万贯家财,是江淮一带有名的富商,但也因过度劳累,年仅五十七岁就逝世了。徐有财的家中有一儿三女,大女儿徐牡丹五年前就嫁给了江东的一位富户人家的儿子,徐有财临死前将家产全都留给了儿子徐大富,仅给自己的两个小女儿留下了一份嫁妆。三个月前,徐有财的二女儿徐梅找到了一个好婆家,因为那个婆家在江淮一带相当有势力,徐梅担心自己会被婆家的人看轻,就想了个办法把徐莲的嫁妆给侵吞了。” “担心被婆家看轻与吞掉自己妹妹的嫁妆有什么关系?”李景裕好奇的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女人在夫家的地位,跟娘家的权势和支持力度绝对密切相关。殷实人家嫁女儿准备的嫁妆,小到马桶、床柜、妆匣,大到棺材都会准备好,让女儿哪怕不花夫家一分一毫也可以过很好,这样在夫家才有底气,不用看当家人的脸色过日子。这嫁妆不仅仅是为了让女儿过得更好些,贴补家用,或以备应急,还是在为女儿争取在夫家的地位,嫁妆多可以显示出女方家的权势。所以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家都会东拼西凑的,为自己的女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所以女人们都会非常重视自己带到夫家的嫁妆。”李全彬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李景裕点了点头。 “于是这徐梅就偷偷的骗徐莲签了卖身契,签了卖身契的徐莲就不再是徐家的人了,所以徐梅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属于徐莲的那一部分嫁妆占为己有了……”李全彬接着道。 “唉!”李景裕叹了一口气,口中念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姐妹二人不能容啊!” 李全彬心中一惊,这裕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用功读书了,这句话可是改自《史记·淮南衡山列传》的,据记载:汉文帝之弟淮南厉王谋反事败,被徙蜀郡,途中“乃不食死”。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日:“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第16章 风暴 李景裕并没有管李全彬那一脸古怪的神情,而是接着问道:“这徐莲进府中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这难不倒李全彬,身为裕王府的大管家,他自然要对府中的每一个下人的基本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在发生了袁秀珊这件事之后! “那以后就由她来接替袁秀珊的工作吧。”李景裕想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 “可是,殿下,徐莲可没有多少伺候人的经验啊……”李全彬立即劝阻道。 “没经验不好吗?我觉得至少比那些受过两到三年相关训练的要好吧?”李景裕反问道。 李全彬一时语噎。仔细想想,好像说的也没错,没经验说明没有受过相关训练;被卖进裕王府不久,说明是别人的眼线的机会不大;差点被袁秀珊逼死,说明没有什么强劲的后台。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收服,变成自己人的。 细思极恐啊! 其实李全彬还想少了一点,那就是李景裕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后,虽然享受着贵族的生活,被一群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李景裕总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现在好了,找一个不会伺候人的侍女,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独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 这由一件旧衣服引发的血案,所造成的后果是任何人在事前都没办法预料到的,总共有十七位侍女被驱逐裕王府,有两位侍女因为参与了毒害裕王一案而被杖毙了,有一位侍女和两位侍卫因为经常从裕王府中偷盗金银器皿出去变卖而被杖打五十,然后再被驱逐出裕王府。 这场风暴的全部经过和结果,在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由裕王府的大管家李全彬以书面汇报的形式呈交给裕王李景裕审阅。 在这场席卷全裕王府的风暴当中,身为裕王府的主人的裕王殿下却一直都在袖手旁观,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大管家李全彬负责,仅仅是要求李全彬在事后交一份书面汇报给自己。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一场风暴是由李全彬主导的时候,唯有李全彬自己才清楚这位所有人眼中的糊涂蛋——裕王殿下在这一件事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其实李景裕并没有什么隐身幕后、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的想法,他一直没有插手这件事,是因为他在上辈子就明白了,想要让手下们归心,单单是靠高薪是不管用的。 特别是那些有能耐的手下们,他们最重视的还是自己的价值和地位。?要是他们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己决定,只能充当执行者,无法发挥自己的能力,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另谋高就。只有肯放权给他们,让他们能叱诧风云,他们才会愿意长久的为你效力。 现在李景裕就是这样做的,他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下放给裕王府中自己最信任的大管家李全彬,即提高了李全彬在裕王府中的权威,给了李全彬发挥的空间,又让李全彬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对自己更加的忠心,同时还把自己藏在了幕后,暗中观察各方的动静,以便准备好应对之策。 以后他也打算要这样做…… 第17章 出事了! 审阅完了李全彬交上来的汇报,李景裕便与李全彬在书房中商议以后该如何治理王府。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来到书房外,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禀告李全彬,李全彬立刻向李景裕请示,在得到李景裕的许可后,李全彬快步走出了书房,等他再次走进书房时,他的面色稍显难看。李景裕仅仅只是看着李全彬,一言不发。 李全彬轻咳一声,躬身道:“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责罚。” “哦?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是发现了府中有这么多的眼线,你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何事让你如此为难?” 李全彬面露苦笑,随后道:“就在刚刚,上千淮阴县的老百姓被人煽动上街,要阻止我们建造新的造纸坊。” “造纸坊?”李景裕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想,问道:“就是几天前,我吩咐你去找地方建造的造纸坊吗?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建造了?” 李全彬露出自豪之色,道:“殿下亲自交代的事情,我哪里敢怠慢啊!这造纸坊在昨天就已经开始建造了。” 李景裕点点头,赞扬道:“干得好!既然如此,你先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吧。” 李全彬点点头,道:“江东地区环境宜人,人口稠密,十分繁华富饶。加之水运发达,造纸坊所需之物可以低价运入,造纸坊产出之物又可迅速运往各地,所以江东地区的造纸坊非常多。” 李景裕轻轻点头,道:“的确如此。” 李景裕对此也是有所了解的,因为他最近在恶补各地的情况,毕竟有很多东西是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即便自己知道历史发展的大趋势,但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只有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才能在一年之后的乱局中受益。 “但是众多的造纸坊却只是让部分富商和当地的官府好过,并没有惠及百姓,还因为造纸坊过多,导致了不少河水变成了黑色,严重影响了周边百姓的生活。而那些造纸坊彼此之间的竞争也是极其激烈,这就造成了大量的小工坊倒闭,最后仅仅只有十八家造纸坊存活了下来,但它们也都元气大伤。” “为了避免同归于尽,于是这十八家造纸坊联合成立了一个商会——江东商会,本来这个江东商会仅仅是负责规定每一张纸的价格,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之后,变成了江东地区所有商品的进出,都要由江东商会决定,当地官府无权管理。江东商会的成员虽然还是那十八家造纸坊,但其背后真正的主人却是那些世家和豪门,甚至听说南昌王也参与其中……” 李景裕轻轻点头,也不说话,就等着李全彬接着说。 于是李全彬继续道:“这江东商会并非官府,所以并不需要脸面,只需要金钱,但他们却有着强大的官方背景,所以他们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压榨江东地区的百姓,而百姓却无力反抗。” “此事我也有所了解。”李景裕道。 “那十八家造纸坊被当地人戏称为“十八罗汉”,就是因为任何想要插足江东地区的商人都必须要先去逐家拜访那十八家造纸坊,交纳一大笔“香油钱”,得到他们的许可之后,才可以在他们规定的地点开设商行。” “否则,江东商会马上会使用一些手段,让那些商行轻则倒闭,重则家破人亡。而我们现在要建立一座造纸坊,建成后,所造纸张至少可以满足一州之需。这就等于在挖了那十八家造纸坊的根,江东商会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李全彬道。 “江东商会的掌舵人是谁?可以掌握着整个江东地区的经济命脉,这个人可不简单啊!” “江东商会的大掌柜就是沈家的沈浩,不过,虽然沈家也算得上是江东地区的第一家族,但沈家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并不大,家族中连一位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所以江东商会的真正掌舵人应该是沈浩的岳父、中书舍人——冯延鲁。当然,您应该知道,江东商会并不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仅仅只是江东商会的主人之一。”李全彬说完看了李景裕一眼。 李景裕轻轻点头,这种事自己还是明白的,那些由于种种原因不便直接参与经商的大家族,都会选择与某个商人进行合作,让商人站在前台抛头露面,他们在背后等着收钱就行。 第18章 造纸坊的问题 由于高官们利用权力敛财是属于违法行为,所以高官们都会选择一些听话的木偶站到前台为他们敛财,而这沈浩无疑就是其中一个木偶。 李景裕早就听说过沈浩这个人,虽然极度厌恶此人搞官商勾结的把戏,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还是很有能力的,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高官们手中的木偶的。 李景裕想了想,道:“那此次煽动淮阴县百姓上街的,难道就是这沈浩不成?不对呀!这纯属生意之争,那沈浩不可能用如此低劣的手段。难道是我高看他了?” 李全彬赞叹道:“殿下真是目光如炬,那沈浩身为江东商会的大掌柜,在高官权贵之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普通的生意之争,他完全不会放在眼里。根据我收到的情报,此次出手的应该是沈浩的儿子沈强,听说此人能言善辩,才智过人,又喜爱招贤纳客,手下能人志士无数,而且又乐善好施,因此在百姓之中的人望比他的父亲还要高。” 李景裕道:“这位沈大公子如此了得,怎么会用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沈强如此的张扬,只怕是那沈浩有意为之。如果有沈浩的全力栽培,各方面自然要远超常人。但我见过他一次,不过是泛泛之辈,毫无出彩之处。”李全彬毫不掩饰对沈强的不屑。“反而是沈浩的二儿子沈亮,一直都默默无闻,作为沈浩的亲儿子、沈强的同母弟弟,这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李景裕点点头,道“不要管那么多了,先说一说这造纸坊的事情。” 李全彬叹了一口气,道:“您也知道,这造纸坊不但极为耗水,又因为要把纸浆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捞纸器捞浆,使纸浆在捞纸器上交织成薄片状的湿纸,这过程中就形成了大量的废水,让造纸坊成为了有名的废水大户。” 李景裕点点头,别说现在的人了,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们也要为造纸厂形成的水污染头疼。 李全彬继续道:“随着废水的排放越来越多,一些地方的河流水道也出现了问题,于是引发了大批百姓上街围堵造纸坊。此事闹得非常大,甚至惊动了朝廷,于是朝廷派人下来查看。当地官府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减少当地的造纸坊。” “虽然大量的造纸坊被关闭了,但那十八家造纸坊却依旧屹立不倒,还成了江东地区最大的纸张供应商,从江东地区赚取了大量钱财。哪怕他们的废水污染依旧严重,但现在的官府已经不敢对他们动手了,因为如果他们的造纸坊都关闭了,那江东地区的百姓就只能买价格高昂的纸张了。现在,我们要建造新的造纸坊,这势必会影响江东商会的利益。这是江东商会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就到处造谣,说我们的造纸坊会排放大量的废水,严重污染河流,会威胁到当地百姓的性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百姓上街围堵我们的造纸坊。” “唔,情况我基本上都清楚了。不过,你现在准备如何处理这事?”李景裕问道。 “我打算派府中的侍卫前去驱逐那些围堵在造纸坊周围的百姓。”李全彬坚决的道。 “这样不行,要是激起了民变,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李景裕摇头道。 李全彬又道:“既然当地百姓反对,那我们就立刻取消施工,将造纸坊搬迁到别处。” “哦?百姓一反对,你就取消施工了?那以后你在别的地方建造新的造纸坊,他们又反对怎么办?而且造纸工坊本来能尽早给我们带来大笔的收益用来安置难民,本来能尽早让当地人以更低廉的价格买到纸张,你一取消施工,这些好事也都没有了。权衡一下,似乎取消施工的损失更大吧?” 李全彬苦笑着,完全不知道如何作答,也弄不清李景裕的意图。好像自己怎么说都是错的,但是又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啊? 第19章 引蛇出洞 “彬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之后再告诉我,你是否确信这造纸坊是对我们有利,同时,对周围的破坏并不足以影响周围百姓性命?”李景裕神态严肃道。 李全彬道:“根据殿下您之前告诉我的方法来造纸的话,我敢保证造纸坊对我们是绝对有利的,更不可能伤害到周围百姓的性命。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计,不仅能解决此事,还能提前开始我们的计划。”李景裕道。 “请殿下指教!”李全彬恭敬请教。 李景裕微微一笑,道:“很简单,马上在那造纸坊附近建造一间别院,我搬到那里去居住!这样,我们用实际行动向百姓们证明,这座造纸坊没有问题。” 李全彬愣在原地,怪不得裕王殿下之前笑得那么有深意了,原来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怎么,不说话了?”李景裕盯着李全彬道。 李全彬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冒险。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更是身系一州安危,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天下大乱啊……” “为何你敢保证造纸坊不会伤害到周围百姓的性命,但就是不敢让本王和当地百姓一样住在造纸坊附近?”李景裕说完,看着李全彬良久。 李全彬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低头不语。 李全彬敏锐的察觉到裕王殿下的自称由“我”变成了“本王”,这就体现了他对自己的表现相当不满。 “本王此意已决,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准备好明天随本王一起去选址吧。”李景裕说着,挥了挥手,让李全彬退下。 李景裕这是直接在用裕王的身份下令。 “诺。”李全彬应声道。 第二天,清晨。 李景裕先是把李全彬叫到了书房中,两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接着,李景裕便带着李全彬,身后跟着一队侍卫,踏上了早已等候在府外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护卫着李景裕乘坐的那辆马车。 三辆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而行……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个拐角处,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跳下了马车,快步赶到了附近的一座宅院。 没过多久,一只洁白的信鸽就从裕王府的后院振翼飞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径自向南面飞去。 裕王府外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阁楼。此时,裕王府的大管家李全彬正站在阁楼的窗前,手持一张建筑分布图,眼睛却是定定的看向裕王府的后院方向。看着那突然冲天而起的信鸽出现的地方,双眼中神色冷凛如冰,杀意凛然! 之前裕王殿下告诉他王府之中应该还藏有奸细,李全彬还觉得是裕王殿下多虑了,在自己的雷霆手段之下,哪里还会有什么奸细能躲藏在府中啊!结果事实却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幸好裕王殿下想出了这个计划,让自己假扮跟着他一起去为新的别院选址,引蛇出洞,让府中的奸细以为自己离开了王府而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说来也巧,这座宅院是自己当初心血来潮,暗中买来锻炼那些新招来的侍卫的,一旦王府有变,就可以里应外合,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在见识过裕王殿下的能力和手段之后,李全彬就向李景裕老实交代了这一座宅院的事情。 李全彬转身走下阁楼,向着裕王府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时候该让那些人看看自己的怒火了…… 第20章 埋伏 其实李景裕也不确定府中是否还藏有奸细,只不过他觉得小心无大错,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来一次复查。 没有!就再好不过了;有!也没关系,再清洗一遍王府就行了…… 随着守城士兵的问好和敬礼声,车轮辘辘,出了城门。一路转而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李景裕把脑袋伸出车外,看着百米外的那片树林,眼中一片玩味之色。恩!若是我估计没错的话,府中的奸细若想借此机会除去我,此时此地,便是最好的机会了。 马车行走在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缓的接近了不远处树林。 突然,数十名身着夜行衣,用黑布蒙面的人手持弓箭,腰佩刀剑,迅猛无比的从树林里冒了出来。转眼间便已经逼近马车不足五十米。 为首之人一挥手,冷厉的大喝道:“给我上!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嗤嗤嗤….” 声音响起,几十支利箭如飞蝗般散射了过来。 “保护裕王殿下!”侍卫长李忠一声大喝,身子从车辕上一跃而起,单刀已经拔在手里,当当两声,拨开了朝他射来的两支利箭,顺势扑了出去。 李全彬留在李景裕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是李全彬一手从军中选拔出的精锐,对这样一个小小的箭阵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几个人守在马车门前,手中的刀剑上下格挡,纷纷将射来的利箭击落在地。 这伙黑衣人足足有五十人,而且个个身负武艺,刀法精熟。裕王府的众侍卫很快就有人受伤了。 李忠急挥几刀,把面前敌人逼开,口中大喊道:“刘彦贞,我带几个人挡着他们,你快护着裕王殿下走啊!” 李忠面前的黑衣人一声冷笑,道:“走?往哪里走?还是一起去阴曹地府吧!” 于是两人缠斗到一起。 …… 刘彦贞! 听到这个名字,坐在马车内的李景裕猛地一震。 难道是历史上那位善骑射,箭无虚发的刘一箭? 自己难道也有主角光环? 就在此时,众人的后方突然冲出了几十个人,着装统一,红衣黑裤,手持刀剑。冲过来之后,一言不发,手中的刀剑频繁刺出。他们就像战场上的人命收割机,在不断地收割黑衣人的性命。 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大叫道:“不好,有埋伏,这是一个陷阱!我们中埋伏了,快撤!” 黑衣人们顿时斗志全无,四散而逃。 李景裕一直坐在车内,眼见黑衣人们四散逃跑,眼中精光一闪。若是让你们平平安安的逃走了,那岂不是太对不起我的苦心安排? “嗤嗤嗤……” 几十支利箭从草丛中射出,正在全力逃跑的黑衣人们都胸口中箭,纷纷摔倒在地。只见几十个弓箭手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在李景裕的精心计划下,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李景裕一方除了一开始有十几个人受伤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伤亡,而且伤者大部分为轻伤,并不影响行动。而黑衣人一方就惨了,一共是五十名黑衣蒙面人,当场杀死二十九人,擒获二十一人,无一人逃脱。 第21章 刘彦贞 一名侍卫走到李景裕面前,躬身问道:“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理?是交到官府还是带回府中?” 李景裕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道:“不忙,先将俘虏都提过来,我要审问一下。” “诺!” 那名侍卫疑惑不解的应了声,便退了下去,招呼其他人把抓到的俘虏都带过来。 其余的侍卫则径自去收拾战场。 这些着装统一的侍卫都是李全彬在这三年里暗中培养出来的,这次预料到途中会有埋伏,李全彬就听从李景裕的吩咐,派出了这些侍卫远远地跟在李景裕的车队后面,一旦发现李景裕的车队遇到了敌人,就马上冲过去,击杀来犯之敌。而那些弓箭手则是李景裕安排的后手,李景裕把弓箭手们分成了三个小组,分派到三个有可能遭遇埋伏的地点,一旦己方不敌或敌人溃逃,就立即出手,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过多久,二十一名俘虏都被扔到了李景裕的面前,挤作一团。人人眼中露出一股恐惧之色,眼巴巴的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不知道将自己等人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 李景裕叫侍卫长李忠去将刘彦贞叫了过来。 年仅二十三岁的刘彦贞现在还只是一个新兵蛋子,在半年前被李全彬招纳进裕王府中,经过了三个多月的训练,才正式成为了裕王府的侍卫,专门负责护卫裕王殿下出行。 看着眼前的裕王殿下,刘彦贞一脸的紧张之色。 李景裕对着刘彦贞淡淡地说道:“刘彦贞,你今日的表现不错,今曰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我要知道所有我想要知道的。至于办法嘛,你自己想。如果办到了,我一定会重用你;如果办不到,那你就不用跟着我回去了,这里有三十贯钱,你拿着离开吧!” “嗒”的一声,李景裕将一个大包袱扔在了地上。转过身,走回到马车里,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对身边的一切全部不闻不问。 李景裕完全不担心刘彦贞办不到这件事,要知道历史上的那位刘彦贞可是一位精明狠辣的角色。 就在十年之后,也就是公元955年,当时的后周皇帝柴荣任命大将李谷为淮南道行军都部署,王彦超为副部署,统率后周名将韩令坤等十二将进攻南唐。 南唐也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当时的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兵两万火速增援寿州。 那时寿州已经被后周强攻了近一个月,战况紧急,时间要求刘彦贞进兵必须要迅速,但是刘彦贞接到命令之后根本就没有准备昼夜兼程赶去寿州,而是先冲向了淮河边。他是要利用南唐军队的水军,去从根本上一举击垮后周军队,让他们有来无回,彻底死在淮河的南岸!刘彦贞乘数百艘巨舰从水路直扑正阳,那里有后周军队赖以生存的浮桥。后周大将李谷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惊,慌忙撤兵,后周的大军在仓皇撤退的时候,遭到了南唐军队的追击,后周大军遭到了重创,逼得后周皇帝柴荣不得不御驾亲征…… 事后证明刘彦贞极为精明狠辣。 就因为刘彦贞的这一招,开战仅仅一个月,后周与南唐的进攻防守态势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胜负的双方完全被倾斜颠覆了。 第22章 没收住刀 李景裕身边的侍卫们此刻见到裕王殿下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一个如此年轻的新兵蛋子,纷纷大感诧异。 只见刘彦贞表情平静,似乎还笑了一笑,然后他非常感激地回答:“多谢殿下对我的信任,请殿下放心,我定不负殿下厚望。” 李景裕身边的侍卫们见刘彦贞面不改色,不由的都是心中升起敬佩之情:这个家伙,绝对不是简单货色啊。 刘彦贞没有理会周围众侍卫的神情,而是右手一伸,锵的一声,将他腰间的钢刀拔了出来。 本来熟悉无比的钢刀,此刻似乎变得极为沉重,拿着钢刀的右手似乎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刘彦贞的心中一片翻滚: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在今天出现了!却是来得如此的突然! 刘彦贞提着刀,微微垂着头,慢慢的向那二十一个俘虏走去。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极度的阴沉与压抑! 刘彦贞提着钢刀来到众俘虏身前,沉声说道:“你们也都听见了,我只有一个时辰时间,所以,我的时间很紧迫。希望你们能主动的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那样会很愉快。”声音寒冷如冰。 黑衣人们当然也听见了李景裕刚才说的话,一名黑衣人嘿嘿冷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臭小子,你以为板着脸就可以吓到人么?大爷我告诉你,今曰这事大爷我认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啊!”一声惨叫,响彻长空。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彦贞眼中的寒光一闪,手中的钢刀便是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只见白光一闪,这名黑衣人的一条左臂齐肩而落,鲜血如喷泉般从断臂处射出,喷在了他身边的另一个黑衣人脸上。强烈的呕吐感升起,但断臂的黑衣人身边的那人却是一声也不敢吭,死死的忍着。看向刘彦贞那单薄身影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四周一片死寂。 就连在旁观看的众侍卫也是绝未想到,这个平时跟自己等人有说有笑的伙伴,手段竟然是如此的狠辣!一句话之间没有达到目的,竟然会毫不犹豫,提刀便砍。而且下手毒辣之极,一刀出去,已致人伤残! 四周的众侍卫已经有些人面色白,喉中咯咯作响,喉结在一个劲的剧烈运动着,似乎在吞咽着什么…… 刘彦贞面色不变,手中的钢刀刃面上,滴滴鲜血缓缓滑落,落在地上。 刘彦贞冷眼一看,那黑衣人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刘彦贞口气依然很平静,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想用刑,那太麻烦了;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想用刑! 旁边的众侍卫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一种要以头抢地的感觉,你还想要怎样用刑啊?一刀便砍落了一只臂膀,竟然还是不想用刑?这话也太吓人了吧? 刘彦贞转过身,走到旁边的黑衣人身边,他依旧低着头,提着刀。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面前的黑衣人说话。心中默数了十个数,却还是没有听见面前的黑衣人说话的声音。 刘彦贞冷冷一哼,钢刀举起,看也不看的便又是一刀劈了下去。 “不要啊…….饶命啊…….我说!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黑衣人的臂膀顿时离体,落到地上。 喷溅的鲜血中有几滴溅到了刘彦贞的脸上,然后缓缓滑落,刘彦贞却是挺立如故,竟不擦试一下。 刘彦贞看着刚刚在自己刀下求饶的那黑衣人,似乎有些歉意的道:“不好意思,你说晚了。我没来得及收住刀。”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静,似乎在闲话家常一般,口气轻松得就像是在邻居家做客,却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茶杯,然后道歉那样的平常。 第23章 刘彦贞的审问 众侍卫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的刘彦贞,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升起,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冷颤。想想自己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再看看眼前这家伙,不到二十五岁年轻人,挥刀砍人就如家常便饭一般,看着他眉头也不眨一下的样子。众侍卫不由得均在心中道:这真的是一个人吗?这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 那黑衣人的臂膀被斩去,很快就痛得昏了过去。 刘彦贞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平静的转过了脸,继续看向第三个人,口中简简单单的问道:“你呢?还不愿意告诉我吗?”口气竟然很温柔。 那黑衣人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面前这个杀神一般的年轻人,嘴巴张得老大。见他竟然问自己,两眼一翻,竟然活活的吓晕了过去! 刘彦贞勃然大怒,喝道:“王八蛋,竟然敢装死!”似乎是怒不可遏,手中的钢刀刷的劈落,登时血光飞溅…… “我说!我说!” “不,我说……请让我说……” 剩下的一众黑衣人身子拼命向后缩着,脸上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的神色,纷纷争先恐后的喊了出来,唯恐眼前这魔头下一个目标便对准自己,声音之大,简直能够振聋聩。 刘彦贞冷哼一声,随手提起钢刀,刀尖指着一个稍微有些胖的黑衣人,道:“你说!” 刀尖上,粘稠的鲜血尚在一点一点汇聚着,慢慢变得圆润、滴落…… 那黑衣人被吓得软软的跪在了地上,道:“大爷……要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极端恐惧之下,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刘彦贞的面容稍缓,说道:“把你所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吧!” “是!是!小人名叫王大林,乃是忠义堂的人,这次奉堂主之命,前来截杀一个人,小人只知道被截杀的对象是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堂主要求我们将这年轻人与他所有的随同人员一并杀死了。还有……还有……”越急越是想不起到底要说什么,王大林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是谁叫你们堂主指使你们来的?” “啊?这个……小人实在不知啊!”王大林见刘彦贞的脸色又冷了下来,不禁连声求饶,磕头如捣蒜。 “你们的堂主叫什么名字?手下有多少人?总堂在哪里?………”刘彦贞也不管那么多,只要是自己想到的问题,一股脑的连珠炮般问了出来。 在刘彦贞的强大气势压迫下,王大林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在王大林的交代中,众人均知道了这忠义堂乃是楚州境内最大的帮派,忠义堂是在十五年之前出现在楚州的一个帮派,一开始仅仅是一群吃不饱饭的贫苦百姓聚集在一起,为了自己与家人能一起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而不得不拿起锄头去对抗那些欺压他们的人。随后,忠义堂就不断发展壮大,越来越多百姓加入其中……传到现任堂主朱宪忠的手里时,忠义堂已经有一千余人,掌管了楚州各处赌场和青楼的生意,但这些都仅仅是明面上的,其实忠义堂的主要经济来源是杀人越货的生意,忠义堂中有一百多人就是专门负责杀人的,只要出得起钱,任何人他们都敢杀。 而这王大林就是其中的一员...... 第24章 怨恨 在刘彦贞的面前,众位俘虏无比老实,几乎是一个说完了,倘若有不到之处,另一个便争先恐后的站起来补充,个个是面容诚惶诚恐,唯恐说得不详细,而惹来这位大魔头震怒。 眼看是再也没什么信息可以逼问的出来了,刘彦贞便也不再问了,将问出来的东西自己又整理了一遍,便去向坐在马车里的李景裕汇报。 李景裕对刘彦贞此次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审讯过程很快,也非常有效。基本上听完了这些俘虏的供词之后,众人对这忠义堂已经是了如指掌了。而刘彦贞所用掉的时间,仅仅是李景裕规定时间的一半,可以说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在这些人之中,是不会有人知道出钱雇凶杀人的到底是谁,只知道堂主朱宪忠接到了一个任务委托,要求便是将自己一行人尽数杀死,不留活口,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堂主朱宪忠就会奖励他们十万贯钱。以至于这些黑衣人一直到动手之前,依然不知道,自己奉命来杀的到底是什么人物。 其实在听到众侍卫对那个年轻人的称呼是裕王殿下后,这帮黑衣人的心中也已经明白,自己等人要杀的居然是淮南东路军节度使、裕王李景裕,而眼前这些人必然是裕王府的侍卫无疑! 此刻,这些黑衣人都不由的在心中暗骂:在楚州之中刺杀淮南东路军节度使!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哪怕有传闻说这位节度使是个糊涂蛋,从来不管事,完全没有实权,只是空有一个节度使的名头,但是,只要他还是淮南东路军节度使,那他就是淮南东路军的首领,哪怕是名义上的,不管淮南东路军的人多么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如果自己等人真的把淮南东路军节度使给杀了,那就不亚于打了淮南东路军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连自己的首领都保护不了,你说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所以可以想象自己等人会遭到淮南东路军怎样激烈的报复。 连带着也对他们的堂主朱宪忠怨恨了起来:我们这些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知道么?为了区区十多万贯钱,就这么把兄弟们的命都卖了!几乎可以想象的,此次行动不成,将会遭到官方怎么样激烈的报复!这个后果,绝对不是忠义堂可以承受得下的! 旁边,传来剧烈的呕吐之声,让人一听到就可以想象到,那正在呕吐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肝肠五脏全部呕吐出来的痛苦! 众人转脸望去,纷纷大出意外。那正在扶着车把浑身急剧颤抖着呕吐的人,竟是刚才还冷血无情拔刀砍人的刘彦贞! 刘彦贞毕竟只是一个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虽然顶着巨大的压力,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采取了最为极端的审讯方法,但是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般血淋淋的场面,尤其这场面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腹中早已翻江倒海般难受。现在,所有的压力尽去,那血琳琳的一幕又回到了眼前,于是再也忍不住了,狂吐起来。 第25章 陆孟俊 李景裕身边的一名侍卫看着刘彦贞抽搐的身子,眼中露出一丝不忍,忍不住对李景裕说道:“殿下的训练方法虽然见效甚快,但是对于新人来说,还是未免太过于残酷了一些。” 李景裕一怔,这人不简单啊,竟然看得出来自己是刻意训练刘彦贞的。转过头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他,他可是一位天生的神射手,未来不可限量。现在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训练,你也知道身为一个神射手,不管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还是在莺歌燕舞的青楼,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无论任何时候,眼里都只能有自己的目标,对其他的一切事物都要视若无睹。” 说完,李景裕又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何职务?” 那名侍卫还在想着这刘彦贞究竟有哪一点像一个前途无量的神射手,突然被李景裕提问,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小人叫陆孟俊,乃是李管家亲手提拔的什长!” “呃……什长?”李景裕一阵意外,如此人物,在自己这里只是一个管辖着十个人的什长?这不是暴敛天物吗? 陆孟俊却是一脸骄傲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李管家亲自训练出来的,百夫长是由李管家亲自担任的,我们这些什长都是他亲手选拔的。” “哦……”李景裕点了点头,自己的这位管家还真有两把刷子!亲自训练出来的人都不只是忠心这么简单啊,还各个都有不错的本事,就拿眼前的陆孟俊来说,这人放在军队中最差也是一员先锋大将。现在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看来自己的侍卫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李景裕盯着陆孟俊想了好一会儿,问道:“我打算筹建一支新军,由你来担任教官,不知道,你可愿意?” 陆孟俊一愣,这位裕王殿下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竟然要让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侍卫来担当新军的教官,不禁大感意外。愣了半晌才直愣愣的说道:“小人当然愿意,只是小人之前并没有什么当教官的经验,恐怕有负殿下所望,不如由李管家来担当此大任,李管家经验丰富,绝非小人所能比拟的。” 李景裕摆摆手,道:“彬叔他有别的事要忙,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训练新军,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既然我选中了你,你就一定有能力把这件事做好。” 陆孟俊心中一阵无语:难道不是因为我走过来替刘彦贞说话才选中我的吗?在这之前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别说知道我有什么能力了…… 这时,侍卫长李忠方才回过神来,走到李景裕身前,道:“殿下,小人认为现在应该马上派人去通知刘延庆大人,请他尽快派人将这忠义堂的贼人捉拿归案,免生后患啊!” 李景裕摇了摇头,道:“捉拿归案?干什么?那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只能捉到一些小鱼小虾,一个重要人物都抓不到的。” 李忠一脸的纳闷,不解的道:“怎么会捉不到?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李景裕解释道:“我问你,如果是你派人去截杀一个封疆大吏失败了,还被对方抓住了很多人,你会不会还呆在原地不动等人来抓?此刻,只怕这忠义堂中的重要人物恐怕早已做好准备,只要一到时间,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报喜,他们就会马上逃出楚州了。你觉得现在赶去通知刘延庆要多长时间?等到刘延庆派人过来,那时候城中大概就只剩下了一些小鱼小虾,那些人抓来有什么用?他们能知道什么?如果他们知道些什么的话,他们就不会傻呆呆的留在城里等人来抓了。” 李忠被骂得满脸通红,只能讪讪的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第26章 筹划未来 李景裕看着眼前五花大绑着的黑衣人,想了好久,才说道:“本来本王想把你们这帮家伙全部砍了了事……” 刚说到这里,众黑衣人便大惊失色,纷纷求饶。 李景裕继续说道:“不过,本王也知道你们其实并不知情,是被你们的堂主骗来的,罪不在你们身上,再加上本王也不希望把你们的家庭拆散了,让你们的父母少了个儿子、你们的妻子少了个丈夫、你们的孩子少了个父亲,所以只要你们配合,本王可以放了你们……但是,你们记住,若有人不听话,只要有一个人跑了,本王就会把他和剩下的人一起砍了!这几天,本王会派人去接收忠义堂的所有生意。你们若是配合好了,本王以后还能继续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甚至能比以前过得更好……” 众黑衣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自己等人参与截杀一位封疆大吏,本来还想着,便是不被杀头,也必是吃一辈子牢饭了。现在这种结局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让他们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李景裕看着他们都不说话,不由得一皱眉,道:“怎么都变哑巴了?难道都不愿意?” 众黑衣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切的道:“多谢裕王殿下的不杀之恩。从今后只要裕王殿下不嫌弃,我等愿为裕王殿下做牛做马,以报答裕王殿下的恩德。” 李景裕皱了皱眉头,说道:“本王不需要你们做牛做马,只需要你们听话。” 说完,李景裕一手指着先前扔在地上的那个大包袱,道:“将那些钱拿去分了吧。” 众黑衣人又是一阵感激莫名,听话的捡起了包袱…… 众侍卫对李景裕的举动均是大惑不解,这等穷凶极恶之徒,只要逼问出所有需要的消息,便一刀杀了就是,最差也要将他们提交官府,怎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李景裕见到他们一个个疑惑的表情,不由的心中暗骂你们都说我糊涂,我觉得你们才糊涂。这个忠义堂在那个朱宪忠手里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江湖帮派罢了,但若是在我手里,那便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为自己的裕王府增多了一项收入,而且还增多了无数的耳目。那忠义堂正在经营的青楼和赌场岂不是全是财富?而青楼和赌场又是消息来源最快、最为驳杂的地方。届时自己完全可以凭着这股势力,掌控楚州之内所有的消息。 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得到忠义堂这一股地下势力,便是用雪中送炭来形容也是绝不为过的。 现在的最大的难题就是李景裕必须费尽心思先找出一个绝对可靠的、有能力的人物来充当这忠义堂的堂主,然后才是怎么样发展势力的事。 不过,李景裕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关于这个忠义堂的堂主,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 可靠的、有能力的…… 这说的不就是李全彬吗? 李景裕想了想,挥了挥手,将李忠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在李忠的耳边低声道:“你先带五十个侍卫去将这些俘虏秘密带回王府,交给彬叔处理,然后再秘密告诉彬叔,我想……” 第27章 水很深 李忠带着五十个侍卫将那二十一个俘虏秘密押送回裕王府,而李景裕则带着剩下的侍卫再度启程。 车队很快抵达淮阴县,然后沿着街道前行。 李景裕掀开窗帘,对眼前的景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这里和山阳县非常相似,众多的马车与行人进进出出,忙碌而有序。 马车即将抵达正在建设的造纸坊的时候,李景裕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 “我说在这里的兄弟们,你们也是淮阴县人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造纸坊毒害我们这些淮阴县的人吗?” 骂声不绝于耳,车队也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您是准备绕路,还是停在这里?他们这些人把路都堵了。”车夫道。 李景裕笑道:“你先停在远一点的地方吧,我下车去走走,顺便看看热闹。” 车夫急忙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可千万别瞎胡闹啊!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怀疑,事情会越闹越大。” 李景裕微笑着答道:“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车夫无奈之下只能看着李景裕下车,轻轻一叹,然后驾车向不远处的茶馆驶去。虽然李景裕叫他把马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但他也不敢离李景裕太远,否则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就会来不及接应。 李景裕下了马车,向前方走去。有一些侍卫看见他一个人走下了马车,马上就想要靠上去保护他,结果李景裕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靠过来,侍卫们只能远远的跟在李景裕的身边,同时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群,一旦有行迹可疑的人靠近,他们马上就会把人控制起来。 李景裕一下马车就看见大街上站着上千人,有几十名衙役的士兵正拦着那些人,而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在建的造纸坊,但现在里面没有人,已经停工了。 周围有一些无所事事的行人正一边聊天一边看热闹。 李景裕慢慢地向前走,很快就走近了人群。 除了有几个人看了李景裕几眼,其他的人大都没在意,有的人喝骂着,有的人就跟看热闹似的一言不发。 有一个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中年大叔看见李景裕走了过来,连忙拉住了李景裕,吓得李景裕周围的侍卫就要立即冲过来将人制伏,好在李景裕立即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尚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中年大叔在李景裕的耳边低声道:“小兄弟,这里很危险,你最好快点离开,否则很可能会受伤!” 李景裕微笑着问道:“哦,是吗?那我可真要谢谢您了,不过我是来找朋友的,我的朋友就在这里,我劝了他很久,他就是不听,硬是要独自来这里,我也很担心他的安全,您能细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吗?这样我也有更好的理由劝他离开呀!” 中年大叔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很多。细节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在这楚州中靠近水源的不只有淮阴县一个,还有好几个县靠近水源,据说当初裕王府的人来选地方的时候,好多个县的县令都在争。毕竟如果当地建了一座造纸坊,当地的税赋收入就会增多,当地官员的考评就会高,这样当地的官员就容易升官。后来这造纸坊落户在淮阴县,其他几个地方的县令就很不满意了,所以一直在暗中阻挠这造纸坊,想要让这造纸坊搬迁到自己的县里。” “这倒是人之常情。”李景裕轻轻点头。 “而且不仅其他几个县在阻挠,听说江东商会还直接找来了不少地痞流氓准备闹事。所以我说,你要叫你的朋友千万别去凑这热闹。”中年大叔认真地看着李景裕。 “多谢提醒!不过,既然这里这么危险,那大叔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李景裕问道。 中年大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这里早晚都会有人来送饭送水,今天我的妻子回娘家探亲了,家里没人做饭,我就想着来这里蹭饭吃,吃完饭我就离开。其实你别看这里这么多人,实际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来蹭饭吃的。” “多谢告知,我现在要先去找到我的朋友,然后再与他一起离开这里。”李景裕向中年大叔道谢,然后走向了人群。 第28章 别院传闻 李景裕在淮阴县的一处客栈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再度启程去为自己的别院选址。 李景裕带着侍卫们走走停停,到处考察地形、位置,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别院是让李景裕比较满意的。 这座别院传闻是唐朝中期的一位大官修建的,不过在唐朝末期的战乱中被起义军摧毁,这座别院从那之后就无人问津了。 远远望去,这座别院也就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废墟而已,但等李景裕等人来到近前之时,却是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到处都是破瓦颓垣,墙壁有一半以上都已经倒塌了,别院里杂草丛生,里面所有的木材均已消失不见,就连房顶上的瓦片也被揭得精光…… 不过,这座院落占地极广,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李景裕粗略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十亩地左右,比现在的裕王府大多了。 李景裕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眼前的废墟之中走出来,惊惧的看着这群手持刀剑的不速之客,接着便会躲到一旁,再也不敢露面了。 众侍卫随着李景裕走在几乎被杂草淹没的道路小径上,一股股怪味臭味扑面而来。这座别院自从北方战乱之后,几乎就是难民与乞丐的暂居之所,随处可见骨瘦如材的尸体。 众侍卫皱起了眉头,这里的景象简直是触目惊心!对于他们这些平时吃穿不愁的人来说简直无法想象世间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李景裕也一脸凝重地在这一片废墟中迈步而行,四处打量。他万万没想到,战争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居然就会有这么多的难民流落到了这里,要是等到以后,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打进了中原,不知道会有多少难民流落南唐?会有多少难民饿死?而这一切自己这个历史穿越者又能改变多少? 李景裕收回了心神,他不再看这破败的景色,而是认真观察起这里的地形。 这座别院依山傍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以算得上是一处安居之所,更重要的是,这里处于造纸坊的下游,完全符合自己当初修建别院的目的。 李景裕越看越是满意,想要修复这座别院,耗费钱财虽然不少,但一旦建起,就是一座军事堡垒。 想到这里,李景裕也不由得奇怪起来,他绝对不相信自己比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眼光,为何这里却是无人问津? 李景裕转身,向自己身后的众侍卫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这地方这么好为什么一直都无人问津吗?” 众侍卫纷纷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都不知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这时一个年轻的侍卫站了出来,对李景裕道:“回禀殿下,小人对此事有所耳闻。” “哦!”李景裕看着这个说话的年轻侍卫,道:“那你说说看。” “据传,当初修建了这座别院的那位大官在这座别院修好了之后没过多久就因贪墨而被罢官抄家,全家流放。而这座别院的第二个主人听说是一位皇亲国戚,他们家的一个女儿是唐武宗的一位妃子。结果那位皇亲国戚搬进这座别院后,不到一年,唐武宗就驾崩了。唐武宗一死,那位皇亲国戚也就失了势,没过多久就被仇家找上门来,一家六十五口人尽数丧命。第三个主人是一位商人,家财万贯,而且还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但是他搬进这座别院之后,没过多久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起义军中鱼龙混杂,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借着起义军的名义把那位商人的家给抄了,那位商人十分不满,与他们发生了争执,结果被打成了重伤,没过多久就不治身亡了。所以人们都认为这是一处不祥之地,再也没有人想要在这里居住,这里也就逐渐荒废了……” 第29章 郭守节的分析 李景裕身边的众侍卫不由得变了脸色,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这样的传闻,他们都望向了李景裕,只希望李景裕赶紧开金口,好让自己等人赶紧离开这不祥之地…… 却不料,李景裕居然微笑着问那个侍卫,道:“那你觉得这里是不祥之地吗?” “回殿下,小人认为不是!”侍卫道。 “哦!说说你的理由。” “小人觉得这座别院的第一个主人既然是一位官员,那么他的收入就是有限的,可是他却能建造如此奢华的别院,可见他平时贪墨的银钱绝对不在少数,所以他因为贪墨而获罪是理所当然的,而之所以是在他搬进了这座别院之后才东窗事发,完全就是因为他修建这座别院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激起了当权者的不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罢了。” “唔,”李景裕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那侍卫见李景裕一脸饶有兴趣的神情,立即信心倍增,继续道:“而这座别院的第二个主人,那位皇亲国戚平时就仗势欺人,一旦失了势,自然就会遭到仇家的报复。至于唐武宗之所以英年早逝,完全是因为他信仰道教,长期服食那些所谓的长生丹药。在他之前的太宗、宪宗、穆宗、敬宗也都是因为长期服食那些所谓的长生丹药而驾崩的,所以唐武宗驾崩只是迟早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奇怪。” “至于这座别院的第三个主人,那个商人的资产早就惹人眼红,而起义军中龙蛇混杂,平时的那些流氓土匪都趁机加入了起义军,抄他家的那群人其实就是一群由流氓土匪和农民组成的一支杂牌军,眼里完全没有律法的存在,行事全部按照之前当土匪时的习性,杀人只是家常便饭,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把人打至重伤垂死完全正常。” 李景裕点点头,赞扬道:“你说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一喜,立即道:“小人叫郭守节。” “郭守节?唔,你很不错,我记住你了,好好努力吧。” 郭守节立即躬身道:“多谢殿下夸奖,小人一定会努力的!” “你现在去买些粮食回来,我要分粥救济这些难民。”李景裕吩咐道。 “喏!”郭守节应声道。 ……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关键就在于是否有足够的条件去激发出来。 不管是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赏识,或者是真的一心为民,郭守节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准备好了分粥的事宜。 李景裕远远地看着排队领粥的人群,李景裕问郭守节,道:“你看到了什么?” 郭守节不知道裕王殿下问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殿下,小人看到的是难民们在排队领粥。” 李景裕点点头,嗯了一声后说道:“我看到的却不仅仅是难民们在领粥,还看到了一股能改天换地的力量在聚集。” 李景裕见到郭守节虽然躬身应是,但是神色中却仍有些不以为然,有意培养郭守节的李景裕便接着道:“你说说自秦以来,至今一共经历了多少次朝代的变迁?除去西晋,又有多少朝代是因为民变而覆灭的?” 郭守节闻言,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事儿不仔细去想的话,还会觉得不过就是皇帝的更换罢了。 可是真要按照裕王殿下所说的去想了,才会发现不管是哪一个朝代,最后都是因为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百姓首先发难,最终才会被推翻。 强如汉朝,就是这些百姓掀起的黄巾之乱,才有了后来的三国两晋南北朝。 而眼前的这些灾民,和爆发黄巾之乱前的百姓,又何其相像?谁又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揭竿而起? 第30章 希望 见郭守节看向那些百姓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李景裕才接着道:“在我看来,这些百姓其实是全天下最好的百姓。但凡能吃饱饭,他们便不会选择造反,反而会老老实实的耕种为生。只是战乱毁掉了他们的家园,他们连饭都吃不了,他们也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饿死,要么选择战死。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哪个?” 郭守节无言以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郭守节还没回答,却听李景裕接着道:“走吧,咱们去跟那些难民聊一聊。” 这时候,负责秘密押送那些俘虏回裕王府的李忠已经带着人赶了回来。先前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获得了大胜,现在自己等人的底牌已经亮了出来了,李忠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再派出大批杀手,裕王殿下可就危险了。所以李忠把李景裕吩咐的事都办完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带人赶回到李景裕的身边。 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带着负责分粥事宜的郭守节以及一大群着装统一的侍卫走了过来,那些正在排队的难民们很容易就知道这位贵公子的身份不简单,立即跪伏在地。 李景裕目视眼前跪伏一地的难民,心里却是激动不已。 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便是自己以后争霸天下的资本! “本王姓李名景裕,字伯涛!蒙先帝错爱,受封裕王。从今天开始,本王将会命人在这里设立一个免费的分粥点,十天之内,你们都可以到这里来免费领取米粥。有的人想问了,那十天之后呢?你们不用担心,本王将会在这里修建一座别院,你们之中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报名参加成为一名工人。本王承诺,凡是成为了工人的人,除了可以提前领取一个月的工钱之外,一日三餐皆由本王负责。” 听完李景裕说的话后,那些形容枯槁的难民们全都热泪盈眶,口中高呼着李景裕的名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是!十天之内都可以来这里领粥确实不错,至少不用担心饿死,但是对于这些难民来说,他们要的不是施舍,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份希望,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李景裕就给了他们一份希望。 成为工人! 所以,难民们的感激更是发自肺腑。 老百姓很实在的,甭讲那些大道理,也甭讲那些尊贵的身份,他们只知道谁给俺饭吃,俺就对谁好!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泪纵横,在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起身,转身面对难民,激动的说道:“王爷能在此时站出来救济吾等无用之人,已是天大的恩情!何敢再去索求?能成为工人,那是王爷的恩德!做不了工人,那是你的命!若是有人敢有一句抱怨,老子曹德正与他势不两立!” 难民们纷纷出言赞同。 郭守节低声在李景裕身边说道:“这位老者以前乃是一位村正,今年已逾七旬,平素很是德高望重。这里的难民都很敬重他,这些难民能这么听话的在这里排队领粥,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在这个年代,限于生活水平和医疗条件,一个普通人很难活到七十岁,七十古来稀可不是说笑的。 李景裕对郭守节点点头,道:“你去跟他沟通一下,然后便按照计划组编这些难民吧。” 郭守节当即点头,向身后的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 那侍卫手持铜锣,“咣咣咣”的边走边敲,将李景裕事先准备好的组编之法公之于众。 “现在每户都派一个人来我这里领取一张白纸,书写自己和家人的姓名以及男丁人数。接下来的十天会按照每户的人口数来分粥。” “每十户结为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各自选出保长和大保长。以保为单位,每保出三人为保丁。保丁们轮差巡查,维持这里的治安。一户有盗,九户支援。” …… 第31章 优点 其实李景裕准备的这组编之法就是他参考了以后王安石变法时提出的保甲法衍生出来的! 这个保甲法的优劣点,其实一瞬间就能看清楚。 第一,现在的人早已习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如说用楚州的军队去保卫国都金陵城,都有出工不出力的,或者既当官兵也当强盗的事发生。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根据历史记载,就在三十年之后,宋军包围了金陵城,南唐后主李煜命人不惜一切代价冲破重围,向驻守在湖口的朱令赟传令,要他火速起兵,带着所有人马来解救金陵城。 虽然历史上没有记载,是谁,是怎样冲破了宋军连绵数里的军营,把李煜的求援命令送到了朱令赟的手里,但却记录下了朱令赟接到密信时的反应。 朱令赟先是询问湖口众将:“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众将答道:“将军可以带领我们所有人冲过去,现在正是五月份,长江涨水,正利于战舰出动。” 朱令赟却面色沉重地摇头,道:“不可,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想想看,我们如果大军出动,敌人会怎样?他们一定会跟在我们的后面。如果我们战胜了,就什么都好说,可一旦战败了,可是会连粮道都保不住,那时候怎么办?” 众将面面相觑,这听上去好有道理啊,那怎么办?就这么呆着?什么都不干? 高深莫测的朱令赟却再次向他们摇头,道:“你们怎么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呢?这样吧,等我写一封信给南都留守柴克贞老弟,让他来代替我把守湖口,这样我们不就还有后路了吗?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宋军了!” 可是他们非常无奈地收到了那位柴克贞突发重病,实在是爱莫能助的消息…… 于是朱令赟也没办法了,他只好满脸失望地对南方不断向他呼救的皇帝陛下说抱歉了! “陛下,我也爱莫能助了!” …… 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金陵城沦陷了,南唐也覆灭了。 这就是现状,每个人遇事先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 那么现在,考虑到身边就是自己的妻子儿女,相信每一个负责巡逻的保丁,都会尽心尽职的。没办法,现在的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必然挺身而出。 第二,要巡逻要抓人就得有功夫,所以李景裕就要派人定期的给保丁们培训。定期到一起训练,时间长了,就会出现一个必然的结果——保丁们的战斗力大增。这才是李景裕选择使用保甲法的最大原因的。 可能有人会说,李景裕又犯糊涂了。让世代扛锄头的农民去当兵打仗,这是脑子进水了才能想出来的蠢办法!农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干农活儿,让他们去打仗,除了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让庄稼荒芜,减少收成之外,还让那些一惯老实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农民们变得凶狠暴戾,朝廷没办法控制了! 对于这些人,李景裕只想问他们一个问题,历史上由农民组成的军队,到底有没有用?其实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只要稍微知道一些历史事件,答案就能脱口而出。 不说几百年前的刘邦、项羽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就说几十年前的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一个偌大的帝国就是被他们给搅乱了。还有一百多年之后的岳飞,他就是个没受过任何官方训练,纯粹在民间自学成材的河南农民。 这个问题搞清楚之后,保甲法的可行性,它的远景规划有多美妙就明白了吧。 第32章 不服? 何况有史为证,自从王安石提出的保甲法实行以来,有一个好处很快就出现了,那就是宋朝的治安状况。 在王安石变法之前,宋朝经常会有大叛乱、小造反,自从有了保甲法,州县之间因为禁军太远、厢兵太烂造成的管制空白立即被填补,终神宗一朝,再没有任何叛乱发生。 不过,虽然保甲法是好法,但是却缺乏成熟的土壤。 保甲法看似层层负责、层层节制,实则在这种法制下,最容易发生权力滥用、管理失控、信息失真等问题,是一种极易滋生腐败的法制。 不过眼前的这些难民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难民有什么能力去滋生腐败? 毕竟现在,活下去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李景裕拿出这个保甲法作为组编之法,也是出于无奈。 上千难民汇聚在这里,必然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作奸犯科之辈,如果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管理他们,这里必然乱成一团。 无可奈何之下,李景裕只好出此下策。 李景裕正想着以后要如何改善这保甲法,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鼓动。 李景裕皱皱眉,带着郭守节走了过去。 如此众多的难民汇聚到这里,最担心的是就是引起哗变,一旦难民情绪激动,再有一些别有用心者煽动,极易发生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难民们见到李景裕带着侍卫走过来,人群仿佛劈波斩浪一般,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人群当中,几名侍卫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死死的摁在地上,皮鞭啪啪的抽下去。 那小伙子倒也硬气,既不求饶,也不哭嚎,而是梗着脖子道:“我犯了何错?” 一名侍卫使劲地抽了两鞭子后,骂骂咧咧道:“你有何错?殿下命我等喊得明明白白,每户都要如实写下本户的人口数,你这小子竟敢谎报人数。” 那小伙子大叫道:“你怎么知道我谎报人数?你可以将我们的村正叫来,我与他当面对质!” 那侍卫大骂几句,举起鞭子还要再抽几下,见到李景裕带着郭守节过来,那侍卫赶紧放下鞭子,快步走上去,陪笑道:“殿下,我已经问过他们的村正了,他们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而且这小子平时就喜欢偷奸耍滑,不狠狠地打一顿可治不服他……” 他以为裕王殿下走过来是斥责他,毕竟要是闹起民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熟料李景裕盯着那小伙子,嘴角扯起一丝狞笑,说道:“你不服?” 那小伙子见到李景裕,知道眼前的是一位王爷,他也就没了底气,吱唔道:“小人……不……不服……” 李景裕笑得很开心道:“不服啊!不服好啊!去叫刘彦贞过来。” 刘彦贞很快就跑了过来,问道:“殿下,何事?” 李景裕指了指地上的那小伙子,道:“此人就交给你了!带下去吧!” 刘彦贞双眼一亮,道:“没问题!小子,跟老子走吧!老子会好好招待你的。” 那小伙子大惊失色,这是要把我弄死么? 太野蛮了吧……不就是多报了两个人,至于这么严重吗? 那小伙子见状立即大叫道:“不要啊!我服了,服了……” 郭守节狞笑道:“这会儿知道服了?晚了!加上这个小子,有多少人了?” 后一句却是对刘彦贞说的。 刘彦贞挥挥手,叫了几个同伴将又哭又叫的小伙子拖走,笑道:不守规矩,虚报人数的一共有四十八人。我早就想像李管家一样当个教官,却一直没有机会,感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不过,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一个人就能行么?” “行!怎么会不行呢?” 李景裕一脸肯定道。 自己教给刘彦贞的可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军事训练方法,只要利用好这套方法,不管是谁都能培养出一批合格的士兵。 李景裕并不担心刘彦贞能不能训练出一批合格的士兵,也不担心造纸坊的问题,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李全彬托李忠带回来给自己的那则消息…… 第33章 骨肉相残 裕王府。 李景裕将淮阴县的事都交给了郭守节和刘彦贞处理,自己则带着李忠等侍卫提前回到了裕王府。 这一切都是源于李全彬托李忠带给自己的那则消息。 事情可以追溯到公元925年,闽王王审知病故,其长子王延翰禀遗命充任节度观察三司发运使留后。公元926年,后唐皇帝李存勖正式任命王延翰为节度使。 不久之后,李存勖遇害,中原大乱,王延翰见有机可乘,便于公元926年十一月取出司马迁的《史记·闽越王无诸传》,传示给将吏们看,说道:“闽,自古是王国,我现在不称王,更待何时?” 军府将吏们闻其音而知其意,便纷纷上书劝王延翰称王。 于是王延翰称王,国号为“闽”,以后唐年号为正朔。 王延翰修建宫殿,设置百官,礼仪细节以及礼乐典章制度都效仿天子,赦免境内的罪犯,追尊其父亲王审知为昭武王?,并改延平镇为永平。 王延翰立国后,骄淫奢侈,还轻视欺侮自己的兄弟,继位才一个多月,就让他的弟弟王延钧出任泉州刺史,王延钧对此极其不爽。而时任建州刺史的王延禀,是王审知的养子,素来与王延翰不和。于是王延钧就拉上自己的义兄王延禀,两人联手袭击福州,斩杀了王延翰。王延钧弑兄之后,被后唐任命为威武军节度使,封闽王。 不久,王延禀又起兵叛乱,欲取而代之,但被王延钧反杀。 公元932年,王延钧上书后唐朝廷,道:“楚王马殷,吴越王钱镠都是尚书令,现大都已去世,请封臣为尚书令。”后唐朝廷没有应允,王延钧于是拒绝向后唐朝贡。同年王延钧一不做二不休,正式即皇帝位,改元龙启,定国号为“大闽”,立五庙,置百官,以福州为都,名长乐府。王延钧是开闽王氏第一个正式称帝者。 但王延钧比他哥哥王延翰还荒淫残暴,又迷信鬼神,重用奸臣,残害贤良,极不得民心。 在龙启三年,即公元935年,王延钧被长子王继鹏和皇城使李仿密谋杀害。其长子王继鹏继承皇位。 谁知王继鹏比他的父亲更加的荒淫无耻,他即位后忌妒其叔父前建州刺史王延武和户部尚书王延望的才干和声望,借托鬼神的话,说:“王延武、王延望将要叛变。”就派人率领强壮的士兵在他们的府第中将他们杀死,连同他们的五个儿子也一起杀了。 后来王继鹏又嫉妒建王王继严深得军心,于是罢免了他的兵权,把他的名字改为王继裕。 公元939年,控鹤都将连重遇与拱宸都将朱文进合谋兵变,纵火焚烧闽国南宫,王继鹏仓惶出逃,后被其叔王延羲与侄王继业捕杀。在这次兵变中,王继鹏的妻子儿女被杀戮无遗。 王继鹏死后,其叔、王审知第七子王延羲继位。 而连重遇由于政变有功,在政变后被迎立为建州节度使,封富沙王。 不出意料,王延曦即位后同样暴虐无道,甚至卖官鬻爵,又对宗室族人大肆诛杀。其弟王延政多次进谏未果,反遭其斥骂,遂于永隆五年,即公元943年,以自己控制的建州一地建国称帝,改元天德,国号为“大殷”。 永隆六年,即公元944年,连重遇与朱文进再次发动兵变,攻杀王延曦并对王氏家族进行屠杀,甚至凡王氏在福州者无论老幼均被屠杀殆尽。 而朱文进则自立为闽王。 第34章 开疆扩土 南唐皇帝李璟闻知闽国内乱,欲乘机开疆扩土,于是在公元944年,南唐以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侯、翰林待诏臧循为谋臣,随枢密副使查文徽率军自洪州进攻建州。 此时王延政正在攻打被朱文进控制的福州,久攻不下,突然听说南唐要进攻建州,于是派人欺骗福州守将说:“南唐大军是来帮助我征讨逆贼。” 福州守将林仁翰听信了他的话,于公元945年,杀死朱文进等人出降王延政,王延政率领大军进入到福州后,改殷国为闽国,自称闽帝,国都仍旧设在建州,以福州长乐府为东都,派他的侄子王继昌镇守福州。不久连重遇亦被部下杀死,闽国全境收复。 刚刚即位的王延政为加强建州防御,调侍卫军及拱宸、控鹤两都兵前往建州;命令仆射杨思恭与统军陈望率军前往建州,列阵建阳溪南岸以阻截南唐军。 此时,南唐大军才到达盖竹村,得知王延政已经取得福州,于是不敢轻举贸进。臧循退屯邵武。 闽国的守军见臧循率领的军队较弱,于是偷袭臧循军,大获全胜并斩杀了臧循。 查文徽屯兵建阳,与闽国大军对峙,两军相持旬余。 随后南唐以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率兵经崇安抵赤岭,进援查文徽。闽将杨思恭轻唐军兵少,又立足未稳,即令陈望领兵涉水进击。唐将祖全恩以主力当正面,遣奇兵出其后,两面夹攻。陈望战败被杀,杨思恭弃阵而逃。王延政闻讯大惊,急召董思安等率泉州兵护卫建州。 就在此时李仁达趁乱杀害王继昌窃据福州自立,拥立卓岩明称帝。五月,李仁达又杀死卓岩明,自立为威武留后。 同月,南唐军队开始攻打建州,王延政在建州水南一仗大败,城池被攻破,王延政投降,闽国至此灭亡。 九月,汀、泉、漳三州相继降,南唐以建州置永安军。 而现在,南唐枢密副使查文徽正乘胜攻打福州…… “一个月前,朝廷下诏,命令楚州派出三千民夫,负责押运粮草前往福州支援大军……就在十天前,那三千民夫已经集结完毕了,现在已经出发前往福州了……”李全彬站在一旁,向李景裕汇报情况。 十天前? 那不就是自己找刘延庆来裕王府商讨“应急之策”的时候? 等到李全彬说完,李景裕才问道:“刘延庆那边有派人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吗?” “没有……”李全彬低着头,不敢直视李景裕。 说起来,这件事其实是他失职了,这样一件大事,居然在一个月之后才知道。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之前的他仅仅只是裕王府的管家,光是管理着整个裕王府和训练新招揽的侍卫就花光了他的所有时间了,哪里会有时间去收集情报啊! 现在能知道这件事都是在整合了忠义堂的势力之后才发现的。 “呵呵,刘延庆这家伙真的是不把我这个淮南东路军节度使当回事啊!”李景裕冷笑道。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李景裕,他现在十分有必要建立一个强大的情报系统,不然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中就只会是一个聋子。 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像集结民夫押运粮食这样的军国大事,如果不是专门去收集情报,是不可能轻易知道的。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百姓,一般至少要等到三个月后才有可能知道消息…… 第35章 起名字 “算了,先不管那些事情了,反正我们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说说忠义堂的情况吧。”李景裕道。 “正如殿下所料,这忠义堂的那些重要人物发现他们派出去截杀的黑衣人迟迟未归,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立即就带着家中的姬妾子女逃出了城门,现在已不知去向了。我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让那二十一个俘虏去接管他们的生意,经过这些天的整合,现在我已经基本掌控了整个忠义堂。”李全彬道。 虽然李全彬没有细说,但是李景裕也知道这个整合的过程肯定少不了腥风血雨,不过李全彬不想说,李景裕也就不会问,只要不偏离自己制定好的大方向,剩下的该怎么做,就应该让手下去自由发挥。 所以李景裕只是稍微提醒了一句:“记得看好那二十一个人,别让他们耍什么花招。” “请殿下放心,我已经派人把他们的家人控制起来了,如果他们怪怪听话,那么我不介意分一些好处给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想要耍什么花招,那么我就会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李全彬冷漠的道。 听了李全彬的话,李景裕忍不住皱眉,不过旋即也就舒展开来了,虽然他有些反感李全彬的做法,不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他还要按照二十一世纪的那套行事规则来办事,那么不用问了,死的一定是他。 因为如果那二十一个人中有人怀有异心,在情报的收集中故意使绊子,对自己的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这些家当很可能会灰飞烟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而且又不是一定要杀了他们的家人,只要他们表现好,李景裕会把他们的家人都养得白白胖胖之后再送还给他们。 李全彬的做法相当于给李景裕买了一份保险,而且他还怕李景裕年纪尚轻,又未经世事,不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现在的李景裕当然懂得李全彬的良苦用心,只是他并没有说破,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你做的很好,这忠义堂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传回来的情报必须是准确的。”李景裕严肃地道。 “明白!”李全彬道。 “还有,既然换了主人,忠义堂这个名字也该换一下了,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呢?”李景裕问道。 “属下愚钝,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一切全凭殿下做主。”李全彬当然能想到很多好的名字,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李景裕面前表现得太优秀。比领导更优秀,这是为人下属者的大忌。 而且,现在裕王殿下把这么大的势力交给自己,如果什么都自己决定的话,现在可能还没有什么事,但等到以后,难免不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凭据,虽然裕王殿下可能不会在意,但是自己也会声望有损,即使身处高位也难受其寒。 要知道,时谤杀人甚于刀兵啊! 所以自己还是低调点好。 “什么名字好呢?”李景裕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就叫风雨堂吧!” 第36章 操练 曹志明全身酸软无力的躺在草地上。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在这里受罪。 不就是谎报了人数吗? 至于这样吗? 今天负责训练的教官好像是叫刘彦贞吧?听说还是那裕王殿下的亲兵?好像还很受看重的样子。 今天他好像说了几条规矩就没有再讲下去。 好像是什么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格遵守纪律…… 算了,记不清了! 当时的曹志明也没有认真地去听,只是在心中窃喜,以为那刘彦贞只是在装装样子,说完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就会下令让大家解散,奈何那刘彦贞说完之后,仿佛愣在原地,抿着嘴,身体似标枪一样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微丝不动。教官不动,曹志明等人自然也不敢动,只能干站着,无数双眼睛奇怪地盯着刘彦贞,都不晓得自己的教官意欲何为。 站军姿,新兵训练最基本科目,即保持立正姿式,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轻而易举,实则劳心耗力,考验人体力,耐心,意志,却也能磨人心智,练人体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前还不觉得站着有什么困难的人,有些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不时有人悄悄挪动,活动手脚,教官刘彦贞也的确看不到,不过,一直站在不远处观看的郭守节却会手持钢刀,走到那些悄悄挪动的人的身边,在那些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郭守节说完之后,那些人立即会站好,而且他们的站姿还不一般,双手垂直,贴在大腿两侧,背脊挺得笔直。 半个时辰左右,队列中,身体差些的人,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们从未想过,这样看似简单的站着,也能把人累虚脱。 曹志明此刻也有些挺不住了,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他咬咬牙,仍努力坚持着。因为他望向教官,却发现教官依然犹如旗杆,依然纹丝不动。曹志明站在队伍的前端,距离刘彦贞最近,看得细致,从开始到现在,自己的教官岿然不动,稳如泰山,唯有眼珠子在动,身体部位没有丝毫移位,简直能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身上的汗水,令曹志明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但就在曹志明稍微挪动手臂的时候,郭守节就走到他的身边说,你要是再动一下,午饭就少一个肉包。 天啊!他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肉包的味道了!曹志明立即站好,不敢再有丝毫的动弹。 尽管摇摇晃晃的,但大多数人都坚持了下来。 当然,郭守节的提醒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教官刘彦贞才宣布原地休息,能坚持下来的人没几个,但万幸的是曹志明坚持了下来,而那些没坚持到最后的人都懊恼不已,仿佛看到香喷喷的肉包正在离他们远去。 只是曹志明不太懂,他们练这个有什么用?站在那里让敌人当箭靶子射吗? 如果不是那个叫郭守节的人手持钢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他早就要嚷嚷起来了。 没想到休息片刻后,教官刘彦贞就宣布了的第二个命令。他要求所有人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排成列队站好,有一个人没站好,就全部人都没有午饭吃。 为了能尽快吃到午饭,所有人都迅速按要求站好。 教官刘彦贞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吩咐站在他身边的人,去把准备好的午饭拿过来。 第37章 绝望的曹志明 午饭是装在四个大木桶里,由几辆马车运送过来的。车上除了有四个大木桶,还载有许多瓷碗和勺子。 所有人看着马车上的大木桶都舔了舔嘴唇,正准备一哄而上时,教官刘彦贞又拦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教官刘彦贞命令所有人排成一条纵队,一个接一个上来领取餐具,任何扰乱秩序的人,将没有午饭吃。 人群乱哄哄地挤成一条队伍,曹志明的运气很是不错,排在第三。当然也有一些人对此表示出强烈的不满,队伍中不时传来一阵打闹声。但几个手持钢刀的人很快就冲进人群中,将闹事者赶了出来。 笨蛋! 曹志明瞟了眼闹事的人,是村子里臭名昭彰的恶霸——曹俊炫。平时不务正业,就靠着那一身蛮力在村子里到处惹事生非。现在这恶棍却被人用钢刀抵着,乖乖地蹲在一边。 瞧他那可笑的模样! 曹志明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摸清了教官的喜好。 那就是听命令,守规矩。 当大木桶的盖子被揭开时,曹志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的诱人气味让他几乎沉醉其中。 人群中也出现了一阵躁动,与此同时,教官的吼声也全了过来。 尽管所有人都咽着唾沫,肚子里咕咕直叫,但鉴于曹俊炫的“优秀”榜样,大家仍老老实实排队。 瓦缸里装的是热腾腾的白米饭。曹志明盛完饭后,他还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个额外的肉包。 曹志明几乎是狼吞虎咽般吃光了午饭,连碗底都舔了一遍。肉包甚至都没来得及咬,直接一口便吞进了肚子里。 放下饭碗,曹志明拍拍肚子,满意的打了个嗝,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美味的白米饭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感到了幸福。白米饭的香甜跟树皮草根比起来完全是天上地下,他甚至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食物,就算每天都站一个时辰又何妨?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很快就成为了现实! 下午,教官又带着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这还不算,等众人休息了片刻之后,教官又下达了一条闻所未闻的命令——所有人由郭守节带领,围绕正在修建的别院跑圈,在太阳落山前要跑完二十圈。而且教官强调,每个人都得完成此项,途中允许互相协助,若全部人都按时完成任务,晚饭全部人都增加一个肉包。 更让曹志明绝望的是,等到晚饭时间,教官会把他们挨个叫进一间帐篷,询问今天早上他当众讲述的那些规矩,忘记一条,今晚就没有晚饭吃。 结果辛苦了一整天的曹志明只能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更过分的是,就在半夜,帐篷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铜锣声,曹志明被惊醒了,马上跑到帐篷外,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教官刘彦贞正站在草地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帐篷这边,有一些人已经站在了教官身前,曹志明不明所以,只好立即跑到教官身前,低声向站在身边的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低声答道:“别说话,看着就好。” 曹志明还是不明所以,回头看向自己的帐篷那边,结果就看到郭守节正带着人逐个逐个帐篷的巡查,一旦发现了帐篷里还有人待着,就会把人带出来,带到自己等人的左边。 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教官刘彦贞终于开口道:“站在我右手边的人,你们的表现很好,现在解散,都回去休息吧。至于站在我左手边的人,你们还有待提高,现在都站好了,站一个时辰,有一个人动一下,就全部人再加一个时辰。” 曹志明听得毛骨悚然,两个时辰,自己的腿恐怕会断掉。 这是地狱吗? 爹!娘! 孩儿想回家啊…… 第38章 三字经 “殿下,你派人来叫我去给那些泥腿子上课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要我去教他们读书识字?”王夫子怒气匆匆的冲进了李景裕的书房,向李景裕高声质问道。 在这裕王府中也只有王夫子这位裕王的讲师才敢这样高声质问李景裕。 “我倒希望如此,不过那需要太长时间了,现在我只需要夫子你教一些简单的字词。”李景裕解释道。 “那些泥腿子怎么可能学得会我所掌握的知识。”王夫子不屑道。 “谁说的?”李景裕打了个哈欠,道:“孔圣人可是提倡“有教无类”的。夫子乃是儒学大家,绝对会有办法去教导他们的。” 王夫子对李景裕拍的马屁很受用,略显谦虚的道:“殿下过誉了,老夫还算不上儒学大家,不过教导他们这些泥腿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需要不少的时间。” “我相信夫子是绝对没问题的。而且我们裕王府上下都会为夫子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这个。”李景裕说着,随手把一本书递给了王夫子。 “殿下,这是什么?”王夫子接过了书,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见书的封面上有三个用楷书写成的大字——三字经。 王夫子有些茫然:“这是什么书?” 他不仅熟读儒学经典,更熟读经史典籍,可以称得上是博览群书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有哪本书是叫“三字经”的。 王夫子翻开书,就看见第一页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王夫子的神色不断变幻,口中念念叨叨,但他却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失态,而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手捧书籍,越读越是心惊,越读越是敬佩! 翻到书的最后,读至“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时戛然而止,王夫子却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良久之后,王夫子才回过神来,赞叹道:“好书!好书!这本《三字经》浅显易懂,?三字一句,合辙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文辞通俗、顺口、易记,书中更蕴含着至理,取材典范,包括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而且核心思想又包括了我们儒家所提倡的’仁,义,诚,敬,孝’……” 这本书的语句短小精悍,读起来琅琅上口,简直就是儒学大师的水准啊!即便是自己认识的那些声名远扬的儒学大师,大抵也没几个能作得出这样一本好书! 这书是出自何人之手?这种写作方式,自己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莫非…… 王夫子呆呆的看向李景裕,问道:“殿下,这书难道是你所著?” 李景裕停下笔,抬头看向王夫子道:“算是吧。闲着无聊的时候就随便写了点东西,写着写着就写了这么多字出来了。” 李景裕倒没有说谎,他真的是闲着无聊的时候把这本《三字经》写出来的。至于说这书的作者是谁,李景裕总不好告诉王夫子,这本书的真正作者王应麟要在两百多年之后才出生吧。 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自己抄袭,自己把这本书写出来了,说自己是这本书的作者又有什么问题呢? 而且,李景裕还想着,现在自己提前了两百多年把这本《三字经》写出来,会不会激励王应麟创作出更加优秀的作品?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啊! 第39章 世家大族 闲着无聊随便写的? 那要是认真写会写出怎样的传世之作? 王夫子不觉得李景裕会撒谎,一来是因为他知道像《三字经》这样的传世之作如果真的是别人写出来的,他一定会有所耳闻。二来是李景裕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这……这……”王夫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景裕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他明白王夫子的惊讶,这《三字经》可是与《百家姓》、《千字文》并称为三大国学启蒙读物,被历代中国人奉为经典并不断流传。 现在自己这样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说是自己随便写出来的,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李景裕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他却不愿意放过这个让自己扬名天下的机会,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名声这个东西也是很重要的。 只有自己有了足够高的名声,那些有识之士才会愿意追随自己,自己才能拥有逐鹿天下的资本。 李景裕不想花太多时间在解释《三字经》这件事上,他转移话题道:“这书夫子你先拿着,等刘彦贞他们把那些新兵训练得服服贴贴了,我就会请夫子去教导他们识字。” “让老夫来教导他们倒是问题不大,只是如果他们没有书本,光靠老夫一个人讲解字词,恐怕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如果可以像那些私塾一样,每个人都能够手持一本《三字经》听讲,那么花费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王夫子越说越小声,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现实,那些私塾之所以能做到人手一本书,是因为那些上得起私塾的人,家里都不缺买书的那点钱。王夫子也知道裕王殿下不会吝啬那点钱,但是,裕王殿下让自己去教导的可不仅仅是十几二十个有钱人家的孩童,而是一百八十名新兵。 如果真的要做到人手一本书,那花费之巨足以拖垮整个裕王府。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书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并不是想读就能读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书籍太贵了! 不说那贵得要死的纸张,就仅仅是雕版印刷那昂贵的成本,就不是一般贫苦人家消费得起的。 为何世家大族会一直存在? 就在于受教育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般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所以教育就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世家大族所垄断,寒门子弟缺少接受教育的机会,这就导致了朝廷上的官员大部分都出自那些有钱有势的世家大族,而寒门子弟想要和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竞争非常困难。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此消彼长,世家大族掌控了越来越多的资源,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资源,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那些世家大族选择了世交、联姻、结盟……他们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同盟,维护着他们自己的利益,却弃国家利益于不顾。 他们强大到可以无视朝廷的政令,甚至操纵朝廷的决策! 由于隋唐政权有赖关中世族支持拥载,且山东世族仍保有数百年的重阀阅、讲经学之传统,所以依旧享有优越的政治及社会地位。 虽然隋唐以来都有君主致力于摧毁门阀,但是这些长存了数百年的山东世族的社会和经济地位都十分优越,而且对当代政权的建立有不少的功劳,所以君主选择使用温和的政策去改革和削弱世族,想要将其逐渐废除。 在隋文帝任内,废除九品官人法,改行科举取士,目的就是择取人才,摧毁门阀任官系统。可惜隋朝国祚甚短,到了唐初,科举并不发达。 唐太宗李世民指示大臣以当时大臣品位高低订定等级,重新判定《世族志》。结果改定皇族宗室为第一等,其次是皇后外戚长孙氏,民间声望最高的山东世族崔氏被降为第三等。 等到了武则天掌权,武后为了对抗掌握政权的李唐宗室和大臣们,在科举制度中提升进士科的地位,使科举制度更加完备。因进士科难考,而有“五十老明经,六十少进士”的说法,所以进士科逐渐受到重视。 这意谓着世家大族历代所享有的优势,也就是对于经学的优渥学识,随着科举制度中进士科的流行,受到挑战,而主攻明经科的世家大族的影响力也逐渐衰微。所以唐代才会出现了由明经科的李党,也就是山东世族的官员,与进士科的牛党所形成的牛李党争。 幸运的是李景裕来到了一个好时代,在唐末的黄巢起义中,战争造成大量世族人士的伤亡,富饶的家园与产业也惨遭破坏,就连华北世族引以为傲的贯册祖谱也流失,世家大族不断衰落,到了现在,已经基本上与庶民再无区别了。 第40章 活字印刷术 “夫子放心,这个问题我会解决的。”李景裕说完,见王夫子仍是一脸怀疑的样子,于是又道:“夫子如果不相信,请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景裕带着王夫子来到了一间杂物房,说是杂物房,其实更像一间工坊,有好几个工匠正在那里对着一块石头打打敲敲,房间的四周都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李景裕这两个多月来的发明成果。 自从李全彬将整个裕王府清洗了两三遍之后,李景裕就一直躲在自己的裕王府里,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外,李景裕就一直待在这间杂物房里,捣鼓一些可能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帮助的东西。 对此,李全彬是十分赞同的,他觉得裕王殿下待在经过了自己多次血洗的裕王府里绝对比待在外面安全。因为担心裕王殿下累坏了,所以李全彬还找来了不少的能工巧匠,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后,李全彬才把那些合格的工匠送进裕王府中,协助裕王殿下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那些工匠的家人全都在李全彬的掌控之中。 李景裕在一个角落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个木格子,木格子里装满了一个个用胶泥做成的、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划突起的高度像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 李景裕向王夫子介绍道:“这就是我的最新研究成果——活字印刷术。” 王夫子看着眼前毛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夫子一定也知道现在最普遍使用的雕版印刷术,就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贴上抄写工整的书稿,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纸正面和木板相贴,字就成了反体,笔划清晰可辨。负责雕刻的工人用刻刀把版面没有字迹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体凸出的阳文,和字体凹入的碑石阴文截然不同。印刷的时候,在凸起的字体上涂上墨汁,然后把纸覆在它的上面,轻轻拂拭纸背,字迹就留在纸上了。但是这雕版印刷术也存在着明显的缺点∶第一,刻版费时费工费料,第二,大批书版存放不便,第三,有错字不容易更正。而这活字印刷术则不同,夫子请看......” 李景裕让工匠拿来一块带框的铁板作底托,铁板上面敷了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李景裕把王夫子手里的《三字经》拿了过来。 李景裕翻开《三字经》,随便找了一句话,给王夫子看,道:“就这句’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吧。”然后按照字韵,很快就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木格子里寻找到了那些字,将之按顺序的嵌入铁板上的凹槽之内,再用火烘烤铁板,等药剂冷却凝固后,再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只特制的刷子,沾上墨汁,刷在凸起的字体上,然后将整块铁板中有字的那一面用力的印在一张白纸上。 将铁板拿起,只见白纸之上出现了两排清晰的字体! “如果想要连续印刷,可以选择用两块铁板,一版加刷,另一版排字,两版交替使用。印刷完毕后,就用火把药剂烤化,再用手轻轻一抖,这些字就可以从铁板上脱落下来,再按韵放回原来的木格里,以备下次再用。”李景裕继续介绍道。 第41章 前途堪忧 王夫子今日所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厉害,厉害到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即便如此,当明白了这套活字印刷术会将印刷书籍的成本降低到何等地步之后,身为一个读书人的他还是会激动不已! 为什么“科举”这种新的选拔人才的制度在唐朝一直没有兴盛起来? 便是因为书籍太贵,贫苦人家的孩子买不起太多书,而有钱人家的孩子则不同,他们不仅有丰富的藏书,还有名师的教导,所以在每次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如果书籍人人都买得起,读书的人自然就多了,有才之士也会越来越多,此乃是天下之大幸。 等回过神来,王夫子立即对李景裕称赞道:“殿下大才,此物利国利民、足以影响千秋万世。凭借此物,殿下之名必将名留青史。全天下的寒门子弟都会感激殿下的恩德……” 一大堆的赞美之词从王夫子的口中说出,李景裕对此却是暗暗摇头。王夫子还是太高估了这活字印刷术的价值了。 当然,这不能怪他,这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时代的局限。 毕竟谁又能想到这操作灵活、成本低廉的活字印刷术的使用率其实是非常低的,远远不及雕版印刷术的使用率。 没错,理论上活字印刷术确实是操作灵活、成本低廉,但实际上,活字印刷术印刷出来的字体远不如雕版的精致、美观,在这个讲究书法的时代,自然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喜爱。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古代,需要用到活字印刷术大批印刷出版的书籍并不多。 话本要等到宋代才兴起,至于广受读书人喜爱的中长篇小说更是要等到明代。 到五代十国时期,比较有名的小说也就只有《左传》《史记》《世说新语》《搜神记》??等有限几部。 印刷这些小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现在市民阶层还没有兴起,而读书人对这些小说的需求又不大。 至于那些广受人们喜爱的诗词歌赋则完全没有印刷的必要,手抄比印刷更加便捷,还省时省力。 那么如果是要印刷读书人们参加科举都要用到的四书五经呢? 因为是这种需求量很大的书籍,手抄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要用印刷术。用什么印刷术好呢? 后世有人对此做过研究,李景裕还记得那研究的结果。 一块雕版的使用寿命大约为三万次,印刷完一版后,可以洗刷干净、风干,等待下一次的使用,无需再次排版,终生只需一次刻板。而如果是用活字就需要每次印刷前进行排版、核对,印完了需要把版拆掉,再把活字归位。单比较这个过程,活字印刷的成本好像低一点,但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活字印刷要排版,排完版还要校对,印完了这次还要把版拆掉,要把一个个活字归位。然后什么时候要印了,还要再次排版,排完版还要再次校对。 而且排版还需要由识字的人来做,可是在古代,识字的人都是在为了科举而努力,只有那种连私塾都干不了的人,才会来做排版的工作。事实上,在古代,很少有读书人愿意放下身段来干这个工作,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部分读书人都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行业。而雕版就不一样了,这不需要雕版工人识字,在雕版工人眼里每一个字就是一幅画,只要雕刻出来就可以了,愿意干这个的人多,需要的工钱还少。 从经济效益这方面来说,活字印刷术完败给雕版印刷术。 而且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雕版印刷术的需求量不断增大,也就产生了一个刻工群体,他们之间分工越来越细,又有师徒之间的传承,手艺越来越精湛,印出来的书的质量也就越来越好。而活字的字模一次制作完后,可以用很久,这就导致了无法持续产生大量相关的专业人才,也就导致印刷水平的提升极为缓慢。 那活字印刷术是不是就没用了呢? 当然不是,活字印刷术可以用来印刷族谱。族谱由于没有太大的印刷量,而且印完后短期内不需要再次印刷,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用活字印刷术来印刷族谱。 第42章 急不来 既然就目前来说,活字印刷术还不如雕版印刷术好用,那么李景裕提前把活字印刷术捣鼓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印刷《三字经》? 当然不是,《三字经》就跟四书五经一样,用雕版印刷术更加划算。 为了“活字印刷术发明者”这个虚名? 也不是,活字印刷术不是《三字经》,《三字经》一旦现世,很快就能传遍天下,因为《三字经》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可以帮助孩童记住那些字词,绝对会受到那些书香门第的喜爱,在那些人的宣传下,自己的文名很快就会得到提升。 活字印刷术不同,明明有着更加划算的雕版印刷术,谁会选择这种麻烦的活字印刷术啊! 李景裕也知道活字印刷术的诸多不便,在历史上,活字印刷术至少要到清代才逐渐流行起来。 但李景裕还是选择了提前把活字印刷术捣鼓出来,因为他有一个大计划,而在这个计划中,活字印刷术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现阶段的活字印刷术还无法满足他的要求,他已经吩咐了工匠们去研究木字印刷术和铜字印刷术以及他的最终目标——铅字印刷术。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李景裕当然也想一步到位,直接就把铅字印刷术发明出来。但是就凭目前的科技水平,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李景裕也不可能把铅字印刷术的每个步骤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能引导着工匠们研究,让工匠们少走弯路而已。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就像练兵一样。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几个月就训练出一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士兵? 李景裕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而且他也不需要那种能以一敌百的超级士兵。个体战斗力的强弱在超过十万人的军团大战中并不是特别重要,对自己的军队,李景裕只有一个要求——个体的战斗力可以不强,但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指哪打哪。 在自己掌握了历史发展的趋势的大前提下,自己最需要的不是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军师,而是一支绝对听从自己指挥的强大军队。 什么样的军队算得上强大? 服从命令的?团结一致的? 都是,但不只是,还差的就是精良的装备。 什么是精良的装备? 枪?炮? 李景裕也想过给自己的军队都配上枪炮,但他也只能想想,因为这想法并不现实。 虽然在唐朝末年,火药已被用于军事。但是现阶段的火药的使用还是非常落后的。 根据历史记载,唐昭宗天佑元年,即公元904年,杨行密的军队围攻豫章时,部将郑王番以所部发机飞火,烧龙沙门,带领壮士突火先登入城。这里所说的飞火就是把火药制成环状,把吊线点燃后用抛石机抛掷出去;火箭则是把火药球缚于箭镞之下,将引线点燃后用弓射出。 在火药发明之前,攻城守城常用一种抛石机抛掷石头和油脂火球,来消灭敌人。而在火药发明之后,人们也只是利用抛石机抛掷火药包来代替石头和油脂火球。 由此可知,现阶段李景裕要给自己的军队都配上枪炮是多么困难的事。 虽然枪炮暂时是不可能了,但李景裕也为自己的士兵们准备好了精良的武器…… 第43章 装备 二十世纪,单兵作战威力最强的近战武器当属“ak47”了,它坚实耐用,威力巨大,曾被誉为“枪王”,据说能穿透一般的墙体,有效距离大约为三百米。近距离打中人身后进去是个小洞,后面却像个碗口大小的伤口。 而在古代,也有一种类似的兵器非常厉害,那就是连弩。连弩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战国时的连弩可单发也可以连发,一次可以装进十只弓箭,到了三国时期,经过著名的军事家诸葛亮的改良,攻击能力大大提高,并被改名为诸葛连弩。改良之后的诸葛连弩射程大大提高,达到了近两百米的距离。 而现在李景裕手中拿着的就是诸葛连弩的升级版——神臂弓。 李景裕看着自己手中的神臂弓,暗暗点头。 这神臂弓用坚韧的山桑木为弩弓,又用坚实的檀木作弩身,以麻绳扎丝为弦,轻巧坚劲。弓身长三尺有余,弦长二尺有余。 “这神臂弓制造得不错,可曾测试?威力如何?”李景裕问站在身边的工匠李弘道。 “回殿下,已经测试过了,这神臂弓的最大射程超过了二百四十步,而且二百四十步以内可轻易贯穿重甲,二百四十步以外也可入木半箭。”李弘恭谨答道。 “做得很不错,”李景裕点点头,又问道:“那床子弩研制得怎么样?” “已经研制出来了,现在还在测试中。”李弘一脸崇拜的望着李景裕道。 一开始他是完全不相信这叫“神臂弓”的东西的威力能比得上诸葛连弩,只是迫于裕王殿下的命令,不得不研制这个叫“神臂弓”的东西,现在事实证明,裕王殿下是对的,这就让他更加期待这裕王殿下着重交代的“床子弩”的威力了。而且他也见识过在测试中的床子弩的威力,老实说,这是一种极端不仁道的武器,它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的,它是为了攻城而诞生的。看看它的构造——由四张强弓联体作为动力,以轴转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一条安放一支巨箭,那支巨箭发射出去的威力,想想就觉得恐怖。 “非常好!”李景裕满脸激动的称赞道。 这床子弩可不简单,如果说在古代,神臂弓是步枪,那么这个床子弩就是大炮。它的射程能达到一千五百米! 北宋最有名的一次战例是宋辽澶渊之战,而就在这澶渊之战中,床子弩当了一回“皇家寡妇制造者”。北宋真宗年间辽国入侵,直抵河北中部的澶州,兵锋直指开封。 当时的北宋皇帝是宋真宗赵恒,他在众大臣的劝谏下,一咬牙同意渡河督战。皇帝御驾亲征,顿时万军欢声雷动。 此时的辽军先锋是素以勇猛著称的萧挞凛,他深恐宋军士气高涨,立即率几千骑兵直扑城下,欲先发制人,取下北城。他一面组织猛攻,一面立马高坡之上观察宋军弱点。 只见宋军士气如虹,箭如雨下,辽军的队型渐渐散乱,萧挞凛不断传令猛攻,并指挥形成三面的围攻形式,渐渐取得主动,但这样一来,他的周围探马乱飞,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指挥位置。 此时,随宋真宗亲征的张世光率领床子弩军到达城墙上,见此情况,当即下令对准辽军的统帅开弓发箭。 萧挞凛自以为自己在弓箭射程之外,而且面向宋军的那一面有盾牌兵防守,自以为很安全。结果宋军的数十张床子弩齐发,立马高坡的萧挞凛成了集中射击的靶子,第一箭就直接命中萧挞凛的战马,他本人随后肋部中箭,犹掷箭于地,转眼间又一箭透盔顶,从一侧眼中穿出,顿时支撑不住倒地,当晚萧挞凛死于营中,死时身中六箭。因萧挞凛是辽军中和耶律斜珍齐名的军事天才、辽国的驸马,素以勇猛闻名。他的死使辽军大为震惊,此时的辽军是孤军深入,后边没有援军,也没了退路,前边有宋朝皇帝的亲征大军,宋军的实力也已经见识过了;后边还有宿敌田敏、杨延昭等人率领的大军,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靠萧挞凛在军中的威望。 萧挞凛被称为军中之胆,就是因为他在震慑敌人的同时更能安稳本国部队的军心。可是现在,萧挞凛突然战死,连最后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都破灭了。从此辽军对澶州没有进行过一次有效的攻击作战。 这场战争最终以双方签订澶渊之盟而收场,可以说,两河人民得享和平,床子弩功不可没。 第44章 过年 不知不觉,李景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时间来到了公元946年,南唐保大四年。 今年的新年,裕王府过得有些忙碌,随处可见拿着图纸走在路上激烈争论的工匠,侍女们更是在裕王府中来回穿梭,为工匠们送去茶点和研究材料,而侍卫们则更是忙碌,昼夜不停的巡逻,确保府中除了负责采购事务的管事外,一只蚊子都逃不出裕王府。 大管家李全彬则是神龙见尾不见首,除了偶尔回来裕王府中处理积压已久的事务外,平时是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不过细心的人们不难发现,往昔丰神如玉的李全彬的鬓角已经有些斑白,脸上的皱纹亦是蓄满了疲惫…… 裕王殿下则最是怪异,终日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不时将裕王府中的一些工匠招进书房里嘱咐一二…… 以往裕王府中欢乐悠闲的日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忙碌的工作,即便是新年也不例外。 哪种日子更好? 裕王府的人说不好,但是了解府中情况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了奔头,不再像以前一样,前途暗淡无光。 …… 其实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稳。 北方的后晋,战乱仍在继续,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御驾亲征,动员全族力量,再次发动了对后晋的战争,兵锋直指后晋的帝都汴京。 而反观那位被后晋皇帝石重贵寄予厚望的成德军节度使杜威,他率领十万大军到达前线后,每日只顾饮酒作乐,不议军事,只知一味地向后晋朝廷要求增兵运粮。虽然后晋大军兵多将广,实力远强于契丹大军,但由于主帅没有任何作为,反而被敌军截断粮道,形势极为不利。 东南方的闽国大地也不平静,南唐虽灭闽国,但并未完全统治闽地,闽国的残余势力仍在负隅顽抗。南唐皇帝李璟在灭亡闽国后就想撤兵,但查文徽、陈觉等大臣都劝说李璟乘胜追击,一举平定闽地。枢密使陈觉更是说自己可以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招来福州守将李仁达。于是李璟便以陈觉为宣谕使,召李仁达到金陵朝见,但是李仁达拒不从命。 陈觉回到建州后,便假借李璟之命,命令汀、建、信、抚四州的军队进攻李仁达。当时枢密副使魏岑正在安抚漳、泉两州的军民,听说陈觉起兵,也擅自发兵会合陈觉。 李璟听闻此事后大怒,但翰林学士冯延巳劝阻道:“军队已经行动,不能阻止。” 李璟无奈之下,便以王崇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招讨副使,增兵会合陈觉和魏岑,以冯延鲁、魏岑、陈觉为监军使。 李仁达听闻南唐出动大军讨伐自己,立即派人送钱物给吴越国,吴越国发兵三万以响应李仁达。 由于陈觉等人争功,进退不相呼应,导致冯延鲁与吴越国的军队率先交战,冯延鲁大败而逃,南唐的各路大军都相继溃败而归。 楚州境内也不安宁,楚州刺史刘延庆频频出手,数不清的马车拉着无数稀世珍宝前往楚州境内的各大世家。 一件件的交易,一桩桩的合作,在刘延庆的谈笑中确定了下来,这一刻,刘延庆的强大能力展露无遗。 第45章 请求 “陈觉等人的失败让陛下很生气,陛下派出使者前去锁拿陈觉、冯延鲁等人回金陵。但宰相冯延巳和太傅宋齐丘都极力为他们说情,于是陛下下诏,流放陈觉到蕲州、冯延鲁到舒州。知制诰韩熙载上书直言,请杀陈觉等人,被贬为和州司马。御史中丞江文蔚上表弹劾宰相冯延巳、魏岑怂恿进攻福州,应该治罪,结果被贬为江州司士参军。这些就是朝廷目前的最新情报,请殿下过目。”李全彬来到李景裕的书房后,先是简明扼要的把重要的事情向李景裕口述了一遍,然后再把早就整理好的情报交给李景裕审阅。 李景裕伸手接过了李全彬手上的情报,却并没有马上开始翻看,而是将其放在书桌上,抬头看着李全彬道:“彬叔,最近这段时间时间辛苦你了。” 李景裕这并不是在作秀收买人心,而是真心的感激李全彬,他之所以能做到足不出户便全知天下事,靠的全是李全彬收集回来的情报。 短短的几个月,李全彬便把风雨堂的触角伸向了朝堂,虽然情报的传递速度还是有点慢,但也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其中的艰辛完全可以从李全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脸的倦容中看出。 “不敢当,不敢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李全彬连连摇头道。 “你不用谦虚了,我这人的原则就是有功就赏,有错就罚。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出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你的。”李景裕道。 “不敢,不敢,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李全彬急忙拒绝道。 “不要客气,说吧。你再不说,本王可要生气了。”李景裕用威胁的口吻道。 “好吧,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刚好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殿下准许。”李全彬见李景裕都用上“本王”的自称了,只好借坡下驴道。 “哦!什么请求?说来听听。”李景裕好奇道。 “我请求殿下准许我卸任裕王府管家一职。”李全彬躬身道。 “啊?为什么?”李景裕惊讶地张大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现在既要管理风雨堂又要兼顾裕王府中的事务,实在是分身乏术,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府中的大量事物不断积压,等到我从风雨堂中抽出身来处理时,有很多紧急的事务都已经被耽搁了,所以我希望卸任管家一职,请殿下准许!”李全彬解释道。 “你说得也对,确实是为难你了,”李景裕点点头道:“那你觉得府中有何人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这个……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待在府中了,所以对府中的人事情况不太了解,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人选可以推荐,还请殿下见谅。”李全彬想了想答道。 其实李全彬这次并没有说实话,如果说连他都不了解府中的情况,那么诺大的裕王府中就没有人能称得上是了解府中的情况了,哪怕是李景裕这个裕王府的主人也一样。其实他的心目中早就有了三个适合的人选,但是他不能自己说出来。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就是他请求卸任裕王府管家的原因。他之所以请求卸任裕王府的管家一职,忙不过来确实是原因之一,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毕竟这么长时间他都能坚持下来了,裕王府中也没有出现什么重大的失误,他完全可以坚持下去。 真正的主要原因是他怕了! 第46章 怕了! 没错,李全彬就是怕了! 怕什么? 怕权力过大!怕树大招风!怕巅峰之后就是悬崖绝壁! 不是他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也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目前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怕。 看看,裕王府中的大管家是他,王夫子是他的老熟人,裕王府中的侍从不是他选的就是他招的,裕王府中的工匠的亲人们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裕王府的侍卫全都是他训练出来的,就连现在在别院那边训练新兵的刘彦贞和郭守节都是他亲自选拔出来的,而且他的手中还掌握着风雨堂这个情报机构…… 细思极恐! 不管他对裕王殿下是否忠诚,不管刘彦贞、郭守节等人是否会听从他的命令,但他对裕王殿下的权力甚至是生命安全形成了威胁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的裕王殿下暂时还信任着他,所以暂时来看他还是安全的,但是以后呢? 谁又能保证以后裕王殿下会一如既往的信任着他呢? 现在的他就像站在悬崖上,只要有人在他的背后轻轻一推,他马上就会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至于说先下手为强,先出手把裕王殿下杀掉? 别开玩笑了! 先不说府中的侍从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把裕王殿下给杀了,就说一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楚州刺史刘延庆,那家伙不知道多么渴望有人出手替他把裕王殿下给杀了。 只要裕王殿下一死,刘延庆就能名正言顺的使用节度使旌节调集大军为裕王殿下报仇,报完仇后,刘延庆就能以楚州无主为名自立为留后(唐代节度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最后只要等朝廷的任命诏书颁布下来,刘延庆就会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 所以说先下手为强把裕王殿下杀了,只是在找死。 既然如此,还不如继续忠心于裕王殿下,这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在哪里,就在李全彬现在的请求里,那就是让权。而且这权力的继任者绝对不能是自己推荐的人,否则就会被人怀疑自己只是表面让权,实际上还控制着整个裕王府。 只要把自己的权力缩小到无法威胁到裕王殿下,那他就是安全的,即便以后有人想要陷害他,裕王殿下也会看在他多年以来劳苦功高的份上放他一马,保他安享晚年。 至于说为什么不愿意把风雨堂的堂主之位交出来,而是把裕王府的管家之位交出来。 这个嘛…… 一来是因为自己突然把风雨堂的堂主之位交出来,裕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二来,自己也才刚接手风雨堂不久,一切都还千头万绪,想要退位让贤也不知道让给谁好,要是继任者的能力不够或者是品德有缺,带回来了假情报,对整个裕王府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好吧,其实李全彬也有一点点私心,作为裕王府的管家,整天去操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厌烦了。 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啊? 以前是没有机会,所以自己只能乖乖的待在裕王府里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不一样了,裕王殿下明显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自己怎么可能还甘心只是当一个小小的管家,特别是在掌管了风雨堂之后,体验到了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那种生杀予夺尽在掌握的感觉,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主动选择放弃…… 第47章 无意间 “好吧,你先把府中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吧,反正我最近也不算太忙,等我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再把府中的事务交给他处理。”李景裕想了想道。 李景裕倒是没有李全彬想得那么深远,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了解在这种君权至上的时代里生活的人的思想,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像李全彬这样有才干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才,要是一个不小心累死了,那就是天大的损失。所以他决定自己还是帮李全彬分担一下,以便让李全彬更好的为自己效力。 要是让他知道了李全彬的想法,那他只能送李全彬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流行词——脑补帝。 ...... 自从李全彬离开书房后,李景裕就一直在处理裕王府里的事务…… 直到两个时辰后,侍女徐莲捧着一个茶壶走进书房,准备给桌案上的茶杯斟满一杯茶时,李景裕才算把这么多天以来裕王府里积压的事务给处理完。 “殿下,别累坏了,奴婢煮了茶,温度刚刚好,殿下先喝一杯,休息一下吧。”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学习,徐莲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侍女了。 李景裕揉了揉眼睛,说道:“休息一下也好,莲儿,你先帮我把桌面收拾一下吧。”李景裕说着便站了起来,拿起了茶杯,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正在下着小雨,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景裕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想着此情此景最适合喝上一杯雨前龙井了。要不到时候叫风雨堂的人帮自己留意一下哪里有什么上好的茶树…… “殿下……殿下……”就在李景裕神游太虚的时候,徐莲突然轻声叫道。 李景裕回过神来,问道:“有什么事?” 徐莲指着书桌上摊开的账本,对李景裕道:“奴婢刚刚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把账本撞到了地上,捡起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个数目好像有点不对。” “哦?哪里不对。”李景裕快步走到书桌前,看着徐莲问道。 徐莲被李景裕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伸出食指,指着账本上写着干柴的那一列,道:“这个干柴的斤数不对,奴婢昨天去厨房拿殿下的鸡汤时曾听伙夫抱怨说前天买回来的二十五斤湿柴烧出来的烟太呛人了,奴婢问他为什么不用干柴烧火,他说府中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干柴了。而这账本中写着前天购买了二十五斤干柴,这就很奇怪了。殿下可能不知道,有一些无良商贾为了赚钱,会选择在干柴上洒水,这样干柴就会因为吸了水而变重,十斤重的湿柴晒干之后可能只有七八斤重。所以民间才会有一洒千金的说法。以赵管事的经验和眼力应该不会被那些无良商贾欺骗呀!所以奴婢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徐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李景裕一直盯着她看,完全没有看账本一眼。 “说完了?”李景裕看见徐莲没再说下去了,便问道。 “说完了,”徐莲低着头道:“奴婢愚钝,要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请殿下见谅。” “不,你说得很好。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李景裕又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徐莲急忙答道。 徐莲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哪里敢指导裕王殿下做事。 李景裕看徐莲的神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问,而是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旧账本,说道:“这样吧,你先拿这账本回去算一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第48章 套路 徐莲兴匆匆地拿着旧账本离开了书房。 而在她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她的李景裕的嘴角却掀起了一丝微笑。 不小心?无意间? 丫头,你这招数也太老套了吧! 这不就是偶然间的一件小事让领导发现自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的套路吗? 真的是偶然事件吗? 当然不是! 李景裕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把账本放在了书桌的正中间位置,这要用多大力气才能把账本撞飞到地上?这要多“不小心”才能做到? 不过李景裕并没有拆穿徐莲的打算。 因为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表现自己的能力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李景裕从来没有鄙视过那些主动给自己创造机会来表现自己能力的人,恰恰相反,他还十分欣赏这些人。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现在这么努力的工作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原本在历史上默默无名的人物创造出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鄙视那些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呢? 既然徐莲这丫头想要有表现的机会,那自己给她这个机会又何妨? 只要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堪当大任,把刚空出来的管家之位交给她也并无不可。 李景裕从来没有轻视过女人,特别是在上辈子见识过他的前女友发飙的威力后…… 时隔多月,李景裕终于在书房里再次见到了从北方赶回来的陆孟俊。 李景裕离开淮阴县的时候就暗中吩咐陆孟俊等数十个侍卫趁着北方战乱,秘密潜入北方地区招兵买马。为确保陆孟俊等人的安全,这件事,连李景裕最信任的李全彬都不知道,全部事情都是由李景裕一手操办,要钱给钱,要情报给情报。 但即便如此,陆孟俊等人依旧是险死还生。 因为北方战乱,后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还嫌境内的男丁不够多,陆孟俊等人却来挖墙脚,这可不亚于虎口夺食,后晋的官家能轻易放过陆孟俊等人才怪!所以这其中的凶险是可想而知的。 李景裕不知道这些情况吗? 当然不是! 他知道这样做就是在冒险,但是他别无选择,在楚州境内,只要他稍有异动,不仅近在咫尺的楚州刺史刘延庆会马上有所反应,就连远在天边的皇帝李璟也会对自己这边严加防范。他们也不需要大动干戈,只要把自己圈禁起来,断绝自己与外界的联系,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但如果不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光凭刘彦贞训练的那一百多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等待自己的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破局,就必须要冒险一搏。 所以李景裕只能选择派人去北方地区招兵买马,反正现在北方十分混乱,南唐国境内又有谁会注意到每一天都有十几二十人从北方逃到了李景裕在淮阴县设置的难民临时安置点……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陆孟俊,李景裕说道:“陆将军,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李景裕一开口就给陆孟俊吃了一颗定心丸。 陆将军! 这个称呼是在告诉陆孟俊,你放心,你的功劳不会白费的,以后你就是这群新兵的将军。 年仅二十五岁的将军,这是多么光宗耀主的事情。 陆孟俊感动不已,看来裕王殿下确实没骗自己,他确实很看重自己,也不枉自己在北方遭了那么多的罪。 第49章 要求 “不敢当,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此行属下幸不辱命,共招纳新兵士卒三千五百人,购得战马七十八匹。这是名单,请殿下过目。”说完,陆孟俊双手拿着厚厚的一叠纸张,递交给李景裕。 李景裕接过纸张,却没有翻看,而是说道:“?本王对于兵事所知有限,这群新兵还是要交给你管理,本王不会过多干预,但是,在这里,本王还是要提几点要求。 其一,还是军纪。常言道军令如山,军令一出,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该冲锋的时候还是要冲锋,只要后方没有撤兵的命令,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退后半步。这一点,你可以向刘彦贞训练的那一群新兵学习。等一会儿本王也会让刘彦贞派一些优秀的标兵来给你当助手,协助你训练新兵,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群新兵训练成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 其二,便是体能,本王知道那些新兵都是因为在北方吃不饱饭,所以才逃难来到我们这里当兵,所以有些人的体能是严重不合格的。来到这里,本王能保证他们有饱饭吃,但是体能必须要跟上,不然的话,训练也只是浪费时间。 其三,是要督促他们上好知识文化课,本王已经安排好了,王夫子每天都会抽出三个时辰来给这些新兵上课。你把新兵分成六组,轮流上课,本王也会派人去找这附近的读书人,让他们来教新兵们识字。本王不求自己士兵能吟诗作对,本王只求他们能听得懂军令,写得了情报。 其四,你要从一开始就警告他们饿死也不许抢粮,冻死也不许拆屋,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他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当强盗的,绝不允许手里有刀就抢劫百姓。一旦发现,斩立决,谁都不能例外。” 陆孟俊闻言道:“殿下所言极是。” 在这个时代,“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一句闹着玩的笑话。 去过北方的陆孟俊就深有体会。匪徒过来掠夺,就像梳子一样梳理了一遍,把百姓家里的财物都掠走,但是梳子齿与齿之间的间隔大,仍有漏过的;而篦子齿很细,就像官兵过来掠夺一样,是光明正大的,时间十分充裕,可以细细地搜刮,掠夺得比匪徒还要狠,不像匪徒至少还会怕官府过来,只好匆忙地掠走财物。 本地的军队尚且还会顾及一丝乡里乡亲的香火情份,对当地的老百姓虽然也会劫掠一番,但很少会伤人性命。但是外来的军队可就没有这份顾忌了,对地方百姓的劫掠也就更狠,杀人放火也毫无顾忌。 他们倒是抢得很爽,难为他们的最高统帅要为他们擦屁股。 最好的例子就是十九年后,北宋将领王全斌以六十六天的神速破灭后蜀,却因为士兵们对蜀中百姓的劫掠,激起了蜀中百姓的反抗,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蜀中之乱才彻底地平息下去。 本来立有大功的王全斌被贬官为崇义军节度使观察留后,随州安置。 而北宋皇帝赵匡胤则更加气愤,他手下的将士就为了些许的财物,就整整耽误了他两年的宝贵时光。其间不光是钱财和军力的浪费,而且有多少机会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自己的面前溜走…… 更严重的是,从此以后,蜀人与宋人结下不解之仇,天府之国再不是中原皇室在危难时天然的避风港了,就在短短的十几年之后,这里再一次爆发了规模更大,大到让整个宋朝震惊恐惧的民众暴动,让蜀中真正成了宋朝人的噩梦...... 第50章 第一批纸 “殿下,这是造纸坊的生产的第一批纸张,请殿下过目。”李全彬双手递给李景裕一张白纸。 李全彬虽然现在已经不是裕王府的管家了,但造纸坊是他一手建立的,所以在李景裕正式决定谁是造纸坊的新任掌柜之前,李全彬还是名义上的掌柜,所以在造纸坊的第一批纸张制造出来后,李全彬就把样品拿来给李景裕看。 李景裕接过白纸,轻轻抚摸纸张,只感觉纸张质地良好,光滑柔韧,摩擦不起毛茸,拿起毛笔在纸上书写,只见字迹清晰,墨汁很快就干了,但墨迹不褪。 “非常好!”李景裕点头赞道。不愧是记载在《天工开物》中的造纸术,果然非同凡响。这样的纸张绝对很快就会打开销路。 把毛笔放好后,李景裕接着道:“你要抓紧时间跟那些店铺沟通,尽快把这些纸张销售出去。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毕竟我是个外行,就不指导你们这些内行办事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尽快盈利。” 并不是李景裕贪图钱财,而是因为这间造纸坊的建造花费了他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建一座造纸坊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这对李景裕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这严重超出了他的计划,导致了他的许多想法都只能推迟实施。 “明白。请殿下放心,我一定会竭力完成此事。”李全彬躬身道。 “我叫工匠们研究的水泥可有成果?”李景裕又问道。 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建筑速度如此之快? 经过李景裕的深思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是水泥的作用! 所以李景裕就把自己记得的水泥制造之法告诉了李弘,吩咐他带人研究,尽快把水泥制造出来。 “对于这水泥一物,李弘他们说已经有些头绪了,只是这水泥还没有人见过,具体是怎么样的,有什么作用的,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研究。”听裕王殿下说得多了,李全彬也学会了经常使用“研究”一词。 平时他也会对手下说:“你们要仔细研究这情报,看看是真是假……” 由此可见,李景裕对周边的人的影响已经不再仅仅停留在行为上了…… “唔,”李景裕点头道:“是有点为难他们了,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说,一旦有了成果,就拿来给我看,既然是我想出来的,那我就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是,我这就去跟他们说。”李全彬说完,便欲躬身退出书房。 “你等一下。”李景裕叫住了李全彬,问道:“之前我吩咐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李全彬想了想,道:“殿下说的可是赵管事的那件事?” “没错。”李景裕道。 “此事已经查明了,赵管事买湿柴的那家店铺乃是他的妻弟王子聪的,我已经派人去查封了王子聪的店铺,并把他的账本拿了回来,他的账本里写得很清楚,赵管事最近三个月在他的店铺里购买了大量的湿柴,而且全都是按照干柴的价格交易。王子聪也亲口承认了他与赵管事暗中勾结,趁着我时常不在府中的机会,赵管事会购买大量的湿柴,放在柴房,等到我回来处理府中事务的时候,那些湿柴早已干透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第51章 钱用完了! “此事是我的失职,请殿下责罚。”李全彬单腿跪地道。 “算了,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失误,我一直只想着能者多劳,就不断给你添加重担,要是我能早点减轻你的负担,你也就不至于发现不了问题。”李景裕挥挥手,示意李全彬站起来。 “谢殿下。”李全彬站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起要怎么处理赵管事等人,因为李景裕相信李全彬会帮他处理好的…… “你想到有谁人可以接任管家一职了吗?”李景裕转移话题道。 “还没有。”李全彬摇头道,他现在是打死都不愿意再插手裕王府中的事情了,自己提拔的管事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丑事,李全彬都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面目再在裕王殿下的面前说自己有什么识人之明了。 “这样啊……那你觉得徐莲怎么样?”李景裕问出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徐莲?”李全彬想了想,然后道:“我觉得很适合,徐莲能发现账本中的问题,就证明她做事细致入微,而且她最近处理的那些旧账本,我也简单的翻看了一下,那几个藏得比较隐蔽的问题都被她发现了,确实是一块做管家的好材料。” “既然你也认为可以,那就先让她接替赵管事的工作吧。等过一段时间,她真正成长起来了,我再把管家的重任交给她。”李景裕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李全彬点头道:“先让徐莲去磨炼一下也好,就算她真的是一块璞玉,也需要细细的雕琢才行。一步登天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这时还在埋头苦干的徐莲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李景裕和李全彬两人的几句简单的对话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轰!” 七百步外的一面三尺厚的石墙应声倒下。 “好!” 站在远处观看床子弩试射的李景裕大声喝彩道。 “殿下请看,”李弘叫人搬来了一支三尺多长的巨箭,向李景裕介绍道:“我们称这支箭为“一枪三剑箭”。这支箭长约三尺五寸,尾羽是三片铁翎,就像三把长剑一样。这样的巨箭如果能成排强力射出,击中敌方的城楼,敌方的城墙必然倒塌,就算侥幸不塌,它们也能成排成行地钉在了城墙上,士兵们可以攀登它们,直接爬上敌方的城楼。” “好!那你就加紧制造,争取在今年年底前制造出五十台床子弩,我很期待它在战场上的表现。”李景裕笑道。 “这个……”李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李景裕问道。 “这个床子弩的制造技术我们确实已经掌握了,但是殿下拨给我们的钱就快要用完了,而且也没有多余的材料了。”李弘低着头道。 “用完了?”一直以来都文质彬彬的李景裕此刻也忍不住失态,大叫道:“我过年前才拨给了你一千贯钱,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跟我说用完了!” 不能怪李景裕如此失态,作为穿越人士的他深刻认识到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所以他在科技上的投入从来没有吝啬过一文钱,每个月裕王府总收入的三分之一都会被李景裕直接拨给李弘等工匠。 每个月最少都有一千贯钱! 第52章 败家 李景裕满脸黑线的翻看着李弘交给自己的账本,看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数字,就连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李景裕都忍不住心疼。 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这就是了! 五文钱一条的弓弦,他们一天就要拉断七八十条。 几十文钱一支的利箭,他们一天就要射毁四五十支。 还有…… 李景裕想过搞科技就是要烧钱,他也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烧钱的准备,但是他绝对没想到是这样的烧钱法。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科技这种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李景裕愕然发现自己的资金链已经来到了断裂的边缘了。 新军的训练需要大笔的资金投入,难民安置点每天都需要花费十到二十贯钱去购买大米,别院的建造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批的工人加入到工程队当中,先不说那些工人的工钱了,光是每天的花销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与之相比,裕王府中的日常花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而造纸坊现在才刚刚开始出成绩,还没回本呢!不需要李景裕再扔钱进去就很不错了,就更别说什么盈利了! 至于说风雨堂,没错,风雨堂的确有不少的收入,但是风雨堂的花销也不少,风雨堂这个情报机构想要发展壮大就必须要有大笔的资金投入,这就是一只巨大的噬金兽,能坚持到现在都不向李景裕要一文钱都是因为李全彬的本事了得。如果还指望它能反哺裕王府,那还是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光靠那些店铺的收入和地租,能支撑得了别院的建造和裕王府的日常花销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这个连李景裕这位裕王殿下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李弘告诉他没钱了! 要知道那一千贯钱都是李景裕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还指望着能支撑四五个月,结果现在一个月都还没到就被李弘这群“败家子”给花光了,李景裕如何能不气。 但是气归气,李景裕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去想办法筹钱,没办法,谁让李弘那群“败家子”花了那么多钱只制造出来了一台床子弩和十七把神臂弓。 离自己人手一把神臂弓的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算是李景裕也不得不承认,光靠那群没经历过实战的新兵蛋子,根本无法与那些久经战阵的正规军抗衡。 所以这神臂弓和床子弩是李景裕手中一张极其重要的底牌。 但李景裕现在又哪里还有闲钱可以拨给李弘呢? 钱!钱!钱!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缺钱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一文钱都能难倒赵匡胤这位英雄汉了,自己现在缺的可不只是一文钱啊!而是一千贯钱啊! 一文钱还能找朋友借,但一千贯钱呢?自己有哪位朋友可以借给自己一千贯钱吗? 没有! 好吧,李景裕可悲的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居然连一个有钱的朋友都没有。 哦,不,勉强说的话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楚州刺史刘延庆! 不过刘延庆会借一千贯钱给自己吗? 等一下! 说到刘延庆,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第53章 马家杰 这一时代,官员的休假制度大体还是遵循唐制,但却没有严格执行。不要说像刘延庆这样的大官了,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七品县令在工作时间不去办公都是司空见惯的。 诸如后世南宋的权臣贾似道,他每天不用上班,自有官员把文件送到他在葛岭的私第里,由其门客廖莹中、翁应龙处理,他只不过是在纸尾画押而已。他每天不是在葛岭的楼台亭阁间与姬娼尼妓寻欢作乐,就是在初秋时与姬妾趴在地上斗蟋蟀。 有时候他还会去西湖上划船,这就是“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贾似道当时的官职,相当于宰相)”的由来。 此时虽然还未到午时,但在刘府的后院之中,李景裕惦记着的楚州刺史刘延庆却在招待着一位扬州来的贵客。 这位扬州来的马公子可是位真正的贵客。自己虽然不在金陵很久了,一直待在楚州这么个破地方,但是刘延庆也是听说过这位马家杰马公子的大名的。 不说外面疯传的小道消息,就说自己查证过的,去年夏天,在吏部尚书生日宴上,马家杰就献上了十张红牙果桌,价值三千贯钱,这是最便宜的寿礼;兵部尚书是马家杰的姐夫,所以给兵部尚书的寿礼是十二颗东海夜明珠,光彩夺目,价值连城,据说是唐玄宗时一位长公主出嫁时的御赐之物;送给宰相冯延巳的寿礼最出人意料。 那是一只小木盒——里面是由赤粟金铸成的一座葡萄架,上面果实累累,大概有上百颗之多,全都是上好的东珠! 这马公子就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财神爷! 这回马公子亲自来到楚州这个破地方,可不就是说明马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价值了么。只要有了马家相助,自己成为正式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便指日可待了。 越想越高兴的刘延庆笑着举起酒杯道:“来,马公子,本官敬你一杯。” 马家杰却是赶忙站了起来,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使不得使不得,刘大人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可是万万当不得大人如此厚待。” 这位马公子既是一位财神爷,又难得的没有半点架子,难怪在金陵城中那么受欢迎。 心中愈发重视马家杰的刘延庆笑着道:“别客气,坐,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待马家杰坐下后,刘延庆才接着道:“这回的粮食总算够了吧?” 马家杰闻言,会心一笑道:“差不多了,在下准备明天便回金陵去向家父复命。刘大人的政绩如此显著,在下一定会请义父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的。” 马家杰的义父就是当朝宰相冯延巳。外界还有不少传闻说马家杰是冯延巳的私生子,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不过马家确实是在马家杰出生之后才兴旺发达起来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连马家杰的父亲马齐都承认了这一点。 心领神会的刘延庆抚须笑道:“马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是些许粮食罢了。也就是时间太赶了,不然的话,等到下一批粮食运来了,马公子就可以直接派人一次过把粮食全部运走,哪里用得着分两次搬运这么麻烦。” 马家杰闻言,叹了口气道:“在下也不想这般麻烦,但北方战事紧急,时不我待啊!” “哦!北方的战事,本官也有所耳闻,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刘延庆问道。 “唉,晋军节节败退,契丹大军已经对晋军形成了合围之势,依在下看来,晋军败局已定。”马家杰叹气道。 “不至于吧!”刘延庆惊道:“晋军人多势众,且都是百战精兵,战斗力极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契丹小儿击败!”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主帅——成德军节度使杜威,他每日只顾饮酒作乐,不议军事。听逃回来的人说,晋军的将士们都快气疯了,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敌人杀戮,自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啥都不能干!还听说他们都自发地准备好出击的装备,向主帅请战,但杜威下令把军营的大门牢牢关闭,不许任何人走出营地半步,违令者斩!” “气煞我也!”刘延庆用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骂道:“杜威这厮是傻了吗?怎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在下也觉得他是傻了,不然怎会做出此等蠢事。”马家杰赞通道。 第54章 大事不好! “大人你也消消气,要是因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啊!”马家杰劝道。 “唔,你说得很对,为这样的傻子气坏了身子,确实不值。”刘延庆顺了顺气道。 “说起傻子,那位傻子王爷现在怎样了?”马家杰转移话题道。 “还能怎样,不还是那傻样,一天到晚都待在自己的府中。从不与外人接触。裕王府中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他的管家李全彬在打理。”说起这位傻子王爷,刘延庆就一脸的不屑,“不过也多亏了那傻子替本官把难民的问题给解决了,本官才可以这么悠闲的在这里与马公子你把酒言欢。” “对啊!谁人能想到那傻子平时尽干些糊涂事,这次居然也干了一件正事,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是没有他在淮阴县设置的那个难民安置点,朝廷又哪里会留意到楚州这边已经快难民成灾了,陛下又怎么会派人运送大批的粮食前来楚州赈灾,我们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发财机遇。我们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他的‘善举’!” “就是,那傻子居然还说什么想向先帝学习,救济难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他平时干的那些糊涂事,哪里能与先帝相提并论。先帝雄才大略,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乃是自唐太宗以来最杰出的帝皇,如果先帝还活着,那不过是撮尔小民、化外野人的契丹,安敢趁我中华一时糜乱,就如此的猖狂!” 正说着,刘延庆的管家却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刘延庆却是淡定地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别在客人面前丢人显眼。” 管家见刘延庆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又看了看安坐在一旁的马家杰,也顾不得那件事有多么紧急了,连忙把额头上因为一路小跑而出的汗珠擦去,躬身对刘延庆道:“是小人失礼了,请老爷责罚。” “起来吧,下次注意点就是了。”刘延庆淡然道。 “谢老爷。”管家直起身。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的惊慌,以致连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忘了。”刘延庆记得,自从来到了楚州这个破地方之后,自己的这位管家就再也没有如此失态过。 “启禀老爷,裕王殿下带着大批的侍卫把我们的府邸给围了起来。”管家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急忙道。 哐当一声,刘延庆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道:“怎么回事?那傻子又犯糊涂了不成?敢带人来包围我的府邸,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胡伟聪呢?他死去哪里了?居然就这样被人给包围了?” 那管家急忙回答道:“刚才小人在来的时候就看见侍卫长带领着府中所有的侍卫冲到大门那边了,现在应该在与裕王殿下带来的人对峙,毕竟裕王殿下带来的人也不少,侍卫长一时半刻也无法把人都赶走。” 第55章 意欲何为 此刻,不仅是刘延庆怒不可遏,便是方才安坐在一旁的马家杰也愤愤不平的道:“他以为他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傻子,只是先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所以才派他来这楚州担任节度使而已,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敢带人来围堵当朝大员的府邸,等我回到了金陵,一定要请义父上奏陛下,罢免了他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之职。” 刘延庆经过了最初的愤怒,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闻言只是悠哉悠哉地说道:“马公子说的那个傻子是谁?本官怎么不知道呀?” 感觉莫名其妙的马家杰说道:“就是那个李景裕啊!莫非刘大人你喝醉了?我们刚刚还在说他来着。” 刘延庆却是呵呵一笑道:“裕王殿下?有吗?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北方的战事吗?有提到过裕王殿下吗?” 马家杰一愣,不过他能一直游走在金陵城的众权贵之间,自身还是有些本事的,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笑道:“不错,家父与刘大人乃是故交,在下途经楚州,特来拜访。方才我们两人一直在讨论北方的战事。” 刘延庆闻言,哈哈大笑道:“马公子不愧为再世孔明,才具天授,本官能与马公子结交,真是三生有幸啊!”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笑完之后,刘延庆便对管家道:“你去告诉胡伟聪,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我拦住了,要是惊扰到贵客,本官绝不轻饶。” 那管家苦着脸道:“小人明白。” 刘延庆闻言,便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本官随后就到。” 管家闻言,躬身道:“请老爷放心,小人一定会把老爷的话带到,小人这就告退。” 刘延庆摆了摆手,道:“去吧,这里暂时也用不上你。” 待管家退下后,刘延庆再次端起酒杯,对马家杰道:“来,这次是本官的失误,让人惊扰到了公子,本官在这里向公子赔罪,请公子恕罪。” 马家杰赶忙拿起酒杯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哪里有大人你说得这么严重啊!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 刘延庆一口把酒喝完,放下酒杯后,向马家杰拱手道:“本官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公事要紧,大人先去忙吧。”马家杰也客气的道。 …… 等刘延庆来到刘府的正门时,他看到的不是自己想象当中双方人马对峙的场景,而是自己府中的侍卫全都双手抱头,老老实实的蹲在墙边,包括了自己刚刚派来传话的管家。 而且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都不翼而飞了。 有十几个人手持钢刀站在一旁,死死的盯着他们,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就跟平时站在街边贩卖蔬菜水果的小商贩一样。 而在不远处,李景裕正悠闲的半躺在一张竹椅之上,眼睛微微眯着,在他的身后,侍卫长李忠正高举着一把油纸伞,为他遮挡阳光。 刘延庆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的侍卫长胡伟聪横躺在道路的中间,与他躺在一起的还有八个着装一致的侍卫,虽然刘延庆不知道这些侍卫的名字,但他光看着装就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府中的侍卫。 而现在,这些侍卫全都身中数箭,横躺在道路中间,生死不知。 处于暴发边缘的刘延庆却异常冷静,他盯着被众人保卫在中间的李景裕,冷声道:“裕王殿下,你过分了吧!围我的府邸,杀我的人……殿下这是意欲何为啊!”最后一句话,刘延庆几乎就是吼出来的。 第56章 信口雌黄 面对刘延庆的怒吼,李景裕掏了掏耳朵道:“不用说得这么大声,本王听得见。” “你究竟想怎样?”刘延庆就快被气疯了,气得他都顾不上尊卑礼仪了。 自己还从未被如此侮辱过! 如果不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自己绝对会冲过去将这混蛋给杀了,哪里还会在乎他的身份啊! 哪怕他是当今圣上,如此侮辱自己,都得死!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刘大人你可能贵人多忘事,所以本王就来提醒你一下,你在四个多月前向本王承诺,会拨给本王六百贯钱来安置难民,如今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这钱一直都还没到本王的手上,正好今天本王闲来无事,就特意来提醒你一下,毕竟你也知道,淮阴县那边,难民已经泛滥成灾了,这救灾如救火,不抓紧时间不行啊……”李景裕无视刘延庆那想要杀人的眼神,淡淡的说道。 “就为了区区六百贯钱,你就带人来包围我的府邸,还杀了我这么多名侍卫?”刘延庆怒极反笑道。 “哦!原来刘大人也觉得这六百贯钱太少了呀!那要不刘大人再拿多点钱出来?”李景裕一脸深有同感的样子道。 “你别再信口雌黄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一定要上奏陛下,请陛下治你的罪。”刘延庆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解释?解释什么?包围你的府邸?有吗?本王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人命令,不信你问问他们。你们说,本王有下过包围刘府的命令吗?”最后一句话,李景裕是向着裕王府的众侍卫说的。 “没有!”众侍卫齐声道。 “刘大人,你听见了没有?这些可都是本王的证人啊!”李景裕转而向刘延庆问道。 “至于说我们围堵了你家的事,这更是一场误会,只不过是因为本王快走到你家门口的时候觉得好累,就直接在这里休息一下,但是本王的侍卫太多了,为了避免阻塞交通,本王只能叫他们都靠过来站了,没想到你家的大门这么狭窄,一不小心他们就把你家的大门给挡住了。” “而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可都是意图刺杀本王,本王的侍卫为了保护本王只能反击,谁知道这些人这么弱,刚开战就死翘翘了,本王还没来得急询问是何人派他们来刺杀本王的呢!不对啊!刚刚刘大人说这些是你的侍卫,难道说是刘大人你派他们来刺杀本王的吗?”李景裕一脸惊讶的看着刘延庆道。 刘延庆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几句话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偏偏自己还不能反驳,毕竟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的小命都被别人拽在手里,反驳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要是换一个时间,那可就不好说了...... 第57章 动手 “好了,不要再在那里巧言令色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你我都清楚。今天本官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跟你多做计较。不就是六百贯钱吗?本官这就叫人去取,只是希望殿下你拿到钱之后能立即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刘延庆的话说得很有技术,他只是说今天不计较,但没说以后都不计较。 “刘大人别急嘛!其实本王还想向刘大人你讨要一样东西。”李景裕慢条斯理的道。 “什么东西?”刘延庆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个瘟神送走。 “本王的节度使旌节!”李景裕道。 刘延庆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搞这么大阵仗是想要干什么呢?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你的节度使旌节啊!” 笑了好一会儿,刘延庆才停了下来,冷笑道:“不过很可惜,你的节度使旌节不在我这里,我把它藏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而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这个地方在哪里。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把我杀了,你就永远都别想拿回你的节度使旌节。” “是吗?既然你不愿意交出来,那本王就只好自己派人去找了。”李景裕淡淡的说道:“动手!” 一直站在李景裕身后的李忠应声把手中高高举起的油纸伞摔到地上。 数十名手持钢刀的裕王府侍卫齐齐呼喝一声,纷纷冲进刘府…… 看着数十名裕王府侍卫把自己的府邸闹得鸡飞狗跳,刘延庆的双眼几欲冒火。 “裕王殿下,你这是在找死……”刘延庆咬牙切齿的道。 “本王是不是在找死暂且不论,但这都是你逼我的。你要是乖乖的把本王的节度使旌节交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李景裕毫不退让的道。 “你休想得逞!”刘延庆吼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手下见真章吧!”李景裕道。 刘府之中不时的传来喝骂声和哭喊声,但此时的李景裕和刘延庆都不再关心刘府中的情况,而是死死的盯着对方,互不相让。 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刘府中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名裕王府的侍卫也回来复命了。 此时的街道上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都伸头探脑的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刺史大人的府邸会被人给包围了。 李景裕却是不管那些百姓是不是在围观,听着里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去,李景裕便抬脚迈步,向着刘府的正门走去。 刘延庆自知无法阻拦,遂侧身让路,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等到李景裕走进刘府之后,刘延庆也转身,跟在李景裕后面走了进去。 不过,刘延庆那锐利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李景裕的后背。 李景裕,你等着!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要让你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一件事就是得罪了我! 第58章 搞不清楚状况 等进了刘府,李景裕才向身边的侍卫问道:“找到本王想要的东西了吗?” 那名侍卫闻言便躬身道:“启禀殿下,小人并未在这刘府中找到殿下的节度使旌节,但小人在搜查中发现了一名身份可疑的人。”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侍卫的汇报,李景裕还是难免有些失望,随口吩咐道:“带本王过去看看。”说完,便跟着侍卫向后院走去。 等到了刘延庆和马家杰喝酒的地方,李景裕看着满桌子的酒菜,再看看被裕王府的侍卫用钢刀逼着跪在地上的马家杰,李景裕只是冷哼了一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马家杰虽然被人用刀逼着跪在了地上,但是身为马家大公子的傲气却依旧还在,当下便怒道:“裕王殿下!你可知道我是谁?今天这件事要是让我义父知道了,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听着马家杰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李景裕简直要被逗乐了。 这傻小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还当这里是他可以横行霸道的金陵城? 看来有必要让这傻小子看清楚状况了! “聒噪!来人,掌嘴!”李景裕冷声道。 一直站在李景裕身边的侍卫长李忠立即冲上前去,对准马家杰那英俊的脸,用力地扇耳光。 等到马家杰的脸被扇得像猪头一样,李景裕才喊道:“停!” 听到李景裕的命令,李忠立即停了下来,快步退回到李景裕的身边。 李景裕向着马家杰问道:“你现在搞清楚状况了吗?这里可不是你可以横着走的金陵城,这里是楚州,是我的地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马家杰却还是不服,不过他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便向一直默默的站在李景裕身后的刘延庆道:“刘大人……酒窝(救我)……”可能是因为嘴被打肿了,马家杰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刘延庆自然也听到了马家杰的求救,但是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位马大公子啊!只好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就在这时,七八个拿着刀的人冲了过来,这些都是马家杰带来的随从,之前他们被刘延庆安排在不远处的客房里居住,突然听到刘府中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他们都以为是刘延庆要对自家公子不利,他们立即冲出客房,各自寻找到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他们都是军队中的精锐,是当朝宰相冯延巳特意挑选出来保护自己这个义子的。所以他们的本事当然是非同一般了,如果他们有意躲藏,哪怕就在这个小小的刘府之中,也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们。 但是听到马家杰的求救声后,他们就再也藏不住了。 要知道,现在冲出来,他们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他们不冲出来,这件事传回了金陵城,他们全家都得死! 所以他们只有选择冲出来,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好! 只是在看到十几把神臂弓对准了他们后,他们便果断地扔下了手中的刀,都不需要李景裕开口。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连弩啊!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鬼东西的威力有多么强大。 这鬼东西的射程可是达到了一百二十步,自己等人现在与敌人相差至少还有九十步的距离,等到自己冲到敌人面前,恐怕自己都已经被射成马蜂窝了,还能拿什么跟敌人同归于尽? 要是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还愿意冒险拼一把。 但是像现在这样,在明知道自己伤不到敌人一根毫毛的情况下,自己还拿命去拼,那就是傻子的行为。 自己的命也是很贵的好不好! 第59章 拿得起放得下 这次前来围堵刘延庆的府邸,李景裕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做足了准备的。 早在五天前,李景裕收到马家杰要来楚州收购粮食的情报后,李景裕就开始与李全彬暗中策划了这一次的行动。 为了确保此次行动能够顺利进行,李景裕可是把自己现有的所有底牌都用上了。 十七把神臂弓全都给侍卫们装备上,就连唯一的一台床子弩,李景裕也安排人带来了,就安放在不远处的一间民宅中。 就连刘彦贞还在训练的那一百八十名新兵都带来了! 而风雨堂安插在刘府周围的眼线更是暴露了不少,也全靠他们,李景裕等人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刘府。 但是在这个计划当中,最重要的却不是将刘府控制住,而是要将眼前的这位马公子控制住。 看了一眼已经变得垂头丧气的马家杰,李景裕没有再跟他多做纠缠,而是转过身向一直默默的站在身后的刘延庆问道:“刘大人,现在你可愿交出本王的节度使旌节?” “裕王殿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交出节度使旌节了吗?你有本事就把他和我都给杀了,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不过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刘延庆冷冷的道。 会有什么后果,李景裕当然清楚,他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只见李景裕一脸从容的说道:“把你和他都给杀了?本王才没有这么傻呢!你放心,本王绝不会现在就杀了你们,你不怕死,本王还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啊!不过你们私自贩卖朝廷的赈灾粮食的证据本王可都掌握了,再加上这位马公子作为人证,到时候,只要本王把这些证据公布出去,就算朝廷放过你们,聚集在淮阴县的那数万名难民都不会放过你们。刘大人,你可要想清楚啊!” 刘延庆的脸色不断变换,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道:“终究是棋差一招,罢了,这次是本官输了,殿下的节度使旌节就在本官的官署里,本官明日便亲自送到殿下的府上。”说完,刘延庆的神情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拿得起放得下! 刘延庆的表现让李景裕不由得对他再高看一眼。 老实说,那节度使旌节对于现在的刘延庆来说作用其实并不大,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经营,刘延庆的势力早已渗透到楚州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没有了那节度使旌节,刘延庆依旧可以发号施令,依旧是楚州的无冕之王——因为楚州境内的所有要职都是由他的亲信担任。 而他之所以一直都不愿意将那节度使旌节交还给李景裕,一来确实是先帝曾经叮嘱过他不要将那节度使旌节交给年未弱冠的李景裕。二来是因为他不想留下任何的隐患,节度使旌节只有一直掌握在他的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现在形势所逼,他为求自保,也只好先把节度使旌节交出去,等以后再徐徐图之。 他怕的不是朝廷的责罚,毕竟在朝中有宰相冯延巳等一众高官为他撑腰,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丢官罢职而已。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聚集在淮阴县的数万名难民,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私下贩卖了原本应该免费发放给他们的赈灾粮食,他们会怎么做那是可想而知的。 要知道,就算李景裕设立了难民安置点,每天都免费派发米粥来救济难民,依旧还是有不少人饿死,毕竟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第60章 化缘 数万难民的暴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这些难民可都待在淮阴县,一旦他们发生暴动,就算自己想要调集大军来围剿都来不及。 刘延庆现在也只能委屈求全了,先稳住李景裕再说。 刘延庆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李景裕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势力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自己拿捏的少年了。 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 楚州长史郑玉安不停地鞭挞着胯下的马匹,带着州府衙门的衙役,火烧火燎的直奔顾刘府而来。 这位长史大人刚刚还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午饭,突然收到仆人的报告,说裕王殿下带人包围了刘延庆的府邸,吓得他连手中的碗都拿不稳,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还未等他做出反应,紧接着便又有人来报告,说双方的人马在刘府门口大战,刘府那边已经有数人中箭,倒地不起,现在生死不知…… 郑玉安想当然的认为这是李景裕又犯糊涂了,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管不顾的打上门去…… 一边赶路,郑玉安一边暗骂…… 该死的李景裕,你就守着你的裕王府那一亩三分地不行吗?非得跑出来搞风搞雨! 真当自己是经略一方的封疆大吏不成? 郑玉安打定了主意,这次要好好的教训李景裕一番,免得让他再干出一些糊涂事来。 可是等到他来到了刘府的大门口时,他看到的却是一片和谐的景象…… 只见李景裕正在向刘延庆挥手告别,在他的身后是一大群裕王府的侍卫,那些侍卫都各自扛着一个大箱子,那些箱子好像很沉重的样子,那些侍卫都在咬牙坚持着…… “郑大人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是来刘大人府上化缘的吗?那你可就来晚了!刘大人已经将府中的财物尽数捐献出来用于救济难民了!”李景裕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了刚刚赶到的郑玉安,于是便大声向着郑玉安喊道。 来化缘? 你明明是带人来抢劫好不好? 看着李景裕的人如蝗虫过境、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刘府上下扫了一遍,等李景裕的人走后,刘府凄惨落魄得跟遭了蝗灾似的。 刘延庆眼睁睁的看着裕王府的侍卫们得意洋洋的把他家的东西搬走,心里疼得跟针扎似的。 但他却偏偏不能反抗,只能忍着——毕竟自己的把柄还握在别人的手里。 忍住!一定要忍住啊! 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延庆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 他真怕自己一冲动就会冲上去跟李景裕这混蛋拼命。 现在敌强我弱,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第61章 对骂 “这……这……”郑玉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说自己是来帮刘延庆解围的?但看这情况,刘延庆哪里需要自己帮他解围啊! 那自己带了这么多人马来是要干什么呢? 还没等郑玉安想好该怎么应答,刘延庆就首先发话了。 “郑大人!现在是办公时间,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憋了这么久的刘延庆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筒,直接就将自己的那一股怒火都倾泻到了郑玉安的身上。 “我……我……”还不等郑玉安回应,刘延庆就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什么我,还不快回到府衙办公,难道还要本官亲自请你去吗?你再不回去,本官定要上奏朝廷,请朝廷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暴怒中的刘延庆就像一把机关枪,不断的往外喷射子弹,丝毫不给别人喘息之机。 “刘延庆!刘老三!你够了!还不是因为听说你的府邸被人给围了,老子连饭都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带人赶来,本来好心想要来帮你解围,结果你倒好,老子一来你就说要上奏朝廷治老子的罪,搞得老子好像很想救你似的。好啊!那你上奏啊!到时候看看朝廷是信你还是信我……”此时的郑玉安也是一肚子火,自己火急火燎的赶来,结果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换了谁心里都会有气。 两个人在那狗咬狗,李景裕也乐得站在一旁看热闹。 两位正五品高官对撕的场景可不多见啊! 李景裕站在大街上看热闹,身为侍卫长的李忠自然也要站在一旁,寸步不离的保护李景裕,郭守节则负责看守马家杰,这可是重要的人证,李景裕自然要抓在自己手里。 而刘彦贞则忙着招呼侍卫们将那一箱箱珠宝钱币以及那些从刘府的侍卫手中收缴来的兵器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刘延庆和郑玉安站在刘府门口对骂了好一会儿,郑玉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于是郑玉安立即转身上马,掉转马头,对着他带来的人喊道:“走!” 话毕,不等众人做出反应,郑玉安就纵马离开,他实在是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丢人啊! 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简直是斯文扫地! 刘延庆见状也意识到自己是被气疯头了,居然就在大街上与人对骂,这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的刘延庆也赶紧转身,快步走进了刘府的大门。 见两位主角都走了,李景裕知道好戏要散场了,他只能念念不舍地带着自己的人马以及此行的战利品打道回府了。 好可惜啊! 要是能有一台摄像机将他们吵架的样子都拍下来就好了! …… 李景裕不知道的是,好戏还没有结束。 刘延庆回到府中,立即就吩咐他的管家道:“你立即拿着我的印信去找折冲都尉(州府的军事长官)万雨河,命他马上带领两千士卒包围裕王府,禁止任何人出入,若走漏一人,让他提人头来见我!” 第62章 报复 不到一个时辰,裕王府外面的大街上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只见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卒手持刀枪,快步跑到裕王府门前,将裕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 刀枪闪闪,一道道寒光刺得人眼生疼。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平时热闹无比的裕王府此刻便如同一头尚在沉睡中的巨兽,静静的矗立在众人眼前,对周遭的变故恍如未觉,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如果说裕王府中突然有数百名侍卫冲出来反抗,那还说得过去,毕竟这可是一位亲王的府邸啊!府中的侍卫数量多一点很正常。但偏偏却是眼前这样一幅怪异的样子,众人不由的均是心中惴惴不安! 裕王殿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为了稳定人心,万雨河翻身下马,面无表情,手中举起一张军令,大声朗读道:“裕王李景裕蒙受圣恩却不思为国尽忠,非但没有为楚州百姓谋福祉,甚至还祸乱楚州,实乃罪大恶极!今奉楚州刺史刘延庆刘大人之令,禁止任何人出入裕王府,直到刘大人前来!若走漏一人,全体士卒以军法处之!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众士卒齐声应道。 万雨河说完,环视所有士卒,道:“裕王李景裕罪大恶极,你们都知道,但只要夺爵的圣旨一天未到,他就还是一位亲王!该怎么做,你们心里可都清楚!” “是!”众士卒齐声道。 众士卒都明白万雨河的意思,毕竟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 什么祸乱楚州,什么不思为国尽忠,那都是个屁! 说来说去不就是裕王殿下围了你的府邸,抢了你的钱财,你咽不下那口气,想要报复回来嘛! 说得那么高大尚干什么! 是个爷们儿就不要畏首畏尾的,说那么多大义凌然的话干什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这样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纯爷们儿。这些都是那些士卒们的想法。 而万雨河要想得更深一层。 现在谁不知道刘延庆这是想要报复李景裕啊? 但问题是报复很容易,善后却很麻烦! 李景裕毕竟是先帝亲封的亲王,私自围堵亲王的府邸,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要是所有罪责都由刘延庆一个人来扛,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服从命令就是了,但怕就怕在刘延庆会找自己来做替罪羊。 这样的大罪,找一些底层士卒来顶罪是无法服众的,最起码也要拿自己这一层级的官员来顶罪才能服众。 但是楚州境内,自己这一层级的官员有几个? 不超过五个! 而且只有自己一个是拥有军权的武官。 那么刘延庆会拿谁来顶罪那是可想而知了! 第63章 环堵萧然 就在这时,早就躲在一旁等万雨河带士卒过来的刘延庆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对着万雨河怒喝道:“万雨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徇私不成?还是说你在顾忌他亲王的身份?”原来刘延庆回到府中后,看着那乱七八糟的正堂,越想越生气,一想到他身为楚州刺史,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之中被人搞得如此灰头土脸,几乎把他的肺都气炸了!恨不得立即便将裕王府的所有人都抓起来,碎尸万段! 为了能早点看到李景裕向他低头认错,于是他决定带几个随从赶来裕王府,谁知等他到了裕王府门口后却发现万雨河还没带士卒来到。刘延庆也知道就凭自己手底下的这几个歪瓜裂枣根本不是裕王府侍卫的对手,所以他也没有自找没趣的去裕王府门口挑衅,而是躲到一旁,想等万雨河带士卒来了,自己再出面。 没想到却见到万雨河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大声怒喝起来! 当着自己手下的面被人喝斥,万雨河的脸瞬间就是一黑!一股怒气差点就冲了上来,险些遏制不住! 但当他看见说话之人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刘延庆,他还是强行平息了自己心头翻涌的血气,向着刘延庆说道:“刘大人,裕王府此刻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恐怕蕴含有极大的阴谋,贸然动手,殊无把握啊!” “有什么阴谋,不就是区区一个空城计吗?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吓跑了?幼稚!他真以为自己多读几本兵书就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不成!本官领兵打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来人,给本官把这破门撞开。”刘延庆一脸不屑的道。 “砰……砰……” 士卒们很轻易的就将裕王府的大门给撞开了。 毕竟他们都是经历过实战的精兵,连厚重的城门,他们都能撞开,更不要说这样一扇破门了,让他们来干这活简直是大材小用! 只不过门后的景象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原本富丽堂皇的裕王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环堵萧然的裕王府。 不仅仅是裕王府中的人,就连原本摆放在正堂中的桌椅都消失不见了,李景裕甚至连花草树木都带走了,只留给刘延庆等人几面墙壁以及一首写在墙壁上的《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刘延庆自然知道这《陋室铭》是唐朝著名诗人刘禹锡创作的,是借陋室之名行歌颂道德品质之实,表达出陋室主人高洁傲岸的节操和安贫乐道的情趣。 只不过李景裕在这种场景中写出来,意思却有些耐人寻味……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派人去找!”刘延庆对着万雨河怒喝道。 万雨河这才从眼前这破败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原本富丽堂皇的裕王府是怎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但他也明白了李景裕包围刘府并不是无意之举,而是早有预谋的,想要不引人注目地把裕王府搬空,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就凭李景裕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是想不出这样一个完美的计谋的,究竟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他呢? 是李全彬?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些万雨河都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这下事情麻烦了! 第64章 明哲保身 在动物界里有很多生存技能。比如说变色龙,会随着环境来变换肤色,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受到敌人攻击。又比如说墨鱼,遭到强敌侵害时,会狂喷烟幕,夺路逃生。再比如说章鱼,为了逃生,甚至能舍弃五腑内脏。还有壁虎,蜘蛛,蜈蚣,鱿鱼等动物,它们为了逃生都不惜自残。 毫不疑问,现在的李景裕就是那一只大章鱼。为了生存,他不惜将自己的府邸抛弃。 一时的忍让不是因为懦弱,而是为了生存。只有不惜一切代价的生存下去,才有可能保存自身的实力,进而有朝一天扳回败局。 退能明哲保身,进能翻云覆雨。 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果然,没过多久,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就回来报告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裕王殿下的车队在两个时辰前就从西门出城了。” “西门?”刘延庆略一沉思,旋即就恍然大悟道:“他们是想要逃到淮阴县!” 淮阴县现在聚集了数万难民,这些难民全是靠李景裕的救济才能活下来的,李景裕可以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一旦让李景裕等人逃到了淮阴县,自己除非调集大军围剿,否则是不可能在淮阴县将李景裕等人抓住。 要知道,那些难民就是李景裕等人天然的保护伞,他们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景裕被抓走。 至于说派大军围剿? 别开玩笑了? 在楚州境内驻守的军队中唯一称得上大军就是淮南东路军,先不说淮南东路军的士兵愿不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去围剿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以及他们名义上的老大李景裕,就说自己把事情闹大了,私自调集军队去围攻一位亲王,朝廷会怎样看待自己。 会认为自己这是想要造反呢?还是想要割地称王呢? 不管当今天子喜不喜欢李景裕这个糊涂皇弟,李景裕都是根正苗红的皇室成员,是皇家的脸面,皇家的脸面能任由你一个小小的楚州刺史侮辱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到时候,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那是可想而知! 想到这,刘延庆的脸色不由变得苍白。 这仇真的报不了了吗? 不对! 还有办法阻止! 刘延庆突然大声喊道:“马上派人前往淮阴县,命令驻守在淮阴县的校尉(军事长官,统兵三百)沈冲率领全部人马阻截一群逃往淮阴县的匪盗,这群匪盗有三百多人,装备精良,有数十辆马车随行,还有告诉沈冲,不要选择正面作战,只要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本官随后就会率大军赶到。” 为了防止聚集在淮阴县的数万难民暴动,刘延庆特意派遣校尉沈冲驻守淮阴县,以防不测。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此刻的刘延庆只恨自己当初派去驻守淮阴县的士兵太少了,不然就可以前后夹击李景裕一行人了。 现在他只希望沈冲能多拖延一段时间,最好是能拖延到自己率大军杀到…… 第65章 伏击 老子说,水是世界上最柔弱的事物,凡是低洼之处,都能藏之贮之。 李景裕就认为,贫穷落后的淮阴县,就是生命中注定的低洼之处。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低洼,正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之地。 山阳县终究是楚州的治所,在这里,自己受到的钳制实在是太多了,淮阴县就不一样了,自己完全可以在这里自由的施展拳脚。 所以李景裕早就有意要搬迁到淮阴县居住,这一点从他之前的一些部署中就能看出一二。 这一次逃到淮阴县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由于马车中装载了不少的贵重物品,所以李景裕一行人的行走速度并不快,直到第二天上午,李景裕一行人才走到离淮阴县还有近十里路程的清水湖附近。 清水湖是南北狭长的一个小湖泊。一条宽大的官道沿着湖畔直通淮阴县,官道旁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沈冲及其部下就埋伏在这片茂密的树林中,准备待李景裕一行人通过时突然袭击,一举将其歼灭。 这时派出去侦察敌情的骑兵回来报告,目标已经来到离这只有一里路程的酒楼。 一大早就匆忙赶来这里埋伏的、已经露出疲惫之色的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沈冲只好赶紧下令保持冷静,注意掩蔽,做好战斗准备。 即将进入战斗的邓宇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今天早上与沈冲之间并不愉快的谈话。 作为一名队正(军事长官,统兵五十),邓宇清楚的知道此次的作战计划。三百正规军伏击数百匪盗,邓宇毫不怀疑能取得胜利。 但是,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老兵,邓宇却不得不提醒沈冲,只要是稍微看过兵书的人都知道清水湖旁边的这一片树林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如果敌人事先就猜到了自己等人会埋伏在这里,那么自己等人就危险了。 要知道现在吹的可是北风,一旦敌人采取火攻,自己等人很有可能就会葬身火海! 但沈冲却毫不客气地说他这是庸人自扰。 邓宇本来还想争辩几句,但沈冲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道:“这是军令,你只管执行就是!”说完,沈冲转身就离开了。 “唉!” 想到这,邓宇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能期望敌人都是些目不识丁的匪盗吧! 李景裕的车队离伏击点越来越近了! 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 沈冲等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肌肉绷紧,就像潜伏着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 然而,出乎沈冲意料的是,李景裕的车队在距离树林仅有三百米处也就是刚好在弓弩手射程之外突然停住了,紧接着床子弩被三名侍卫推到了队伍的前面。 就在沈冲等人迷惑于这个又像弓弩又像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刘彦贞和郭守节已经迅速的将床子弩上的数支巨箭全部点燃了。 “射!” 随着李忠一声令下,数支巨大的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准确无误的落入树林之中。巨箭上都涂满了易燃的黑油,借着风力迅速在森林中燃气了大火…… 第66章 移动的靶子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埋伏在树林里的沈冲等人的退路给截断,不仅如此,大火还不断的向埋伏在草丛里的士兵逼近,吓得不少士兵四处逃窜。 有不少惊慌失措的士兵直接选择从树林前端逃了出来,也顾不得刘彦贞与郭守节等手持神臂弓的敌人就守在他们的正前方。 “嗤嗤嗤….” 冲出树林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毫无防备的他们就是一个个会移动的靶子。 对着会移动的靶子射击很难吗? 不难! 至少对于刘彦贞等人来说不难!为了得到手上这把珍贵的神臂弓,他们早就苦练了很长一段时间。 李景裕可不是随便的将神臂弓分配给自己的侍卫,想要得到神臂弓,那可是要经过测试的! 毕竟一共就只有十七把神臂弓,裕王府的侍卫却有数百人,这分配给哪些人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得到的人不一定用得好,没得到的人就会觉得裕王殿下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景裕设立了五个测试项目,只有五个项目都全部通过的人才可以得到神臂弓的使用权。 其中一个项目就是射击快速移动的标靶! 所以刘彦贞等人完全不觉得射击这些会移动的靶子有什么难度,他们都忘了自己在私下里练习了多少次,区别仅仅在于目标从稻草人变成了活人! 即便有几个士兵侥幸躲过了刘彦贞等人的射击,迎接他们的也是一片箭雨,守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早就已经拉弓搭箭了,只要有人跑进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放箭射击。 沐浴在箭雨下的士兵很快就躺倒了一大片,随后有一些士兵学聪明了,直接把自己手上的兵器丢在原地,高举双手跑出了树林。 见他们这么懂事,刘彦贞等人也没有为难他们,直接放过了他们。直到他们跑到近处,李忠才把他们叫停了,命令他们乖乖的蹲在一旁,等候处理。 从众心理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见到自己的战友毫发无伤的投降了,剩下的士兵心中的多米洛骨牌也倒下了,纷纷丢掉手里的兵器,高举双手跑出树林,向刘彦贞等人投降了! 见越来越多的士兵跑出去投降了,沈冲大怒,站起身来,大声喝斥道:“胆敢投降者,以军法处之!” 只顾着喝斥逃跑士兵的沈冲却没有发现,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刘彦贞手中的神臂弓已经瞄准了他! 只听见“嗤”的一声,沈冲胸部中箭,应声倒地了...... 第67章 投降 整个战场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手持兵器,勇敢的冲出树林的士兵根本挡不住神臂弓射出的利箭,在离敌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倒下了;大量的士兵丢下兵器投降了;就连他们的校尉沈冲也中箭倒地了。 战斗渐渐平息了,除邓宇等十几个士兵还在负隅顽抗外,其他的士兵都丢下兵器投降了! 刘彦贞略带嘲讽的看着邓宇等人道:“战局已定,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投降吧!” 邓宇一脸坚毅的道:“我邓宇是绝对不会向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匪盗投降的,废话少说,要战就战吧!” “匪盗?谁说我们是匪盗了?”刘彦贞惊奇的问道。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沈校尉早就跟我们说了,你们这群无恶不作的匪盗在山阳县里四处劫掠,山阳县被你们搞得民不聊生,刘刺史派大军围剿你们,结果被你们侥幸逃脱了,所以刘刺史才会命令我们在这里阻截你们,免得让你们逃到了淮阴县,祸乱淮阴县!”邓宇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大声的把话喊了出来。 “誓死保卫淮阴县!” “不能让这帮禽兽进入淮阴县!” “杀啊!” 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大声叫道。 “住手!” 只见侍卫长李忠手捧裕王印绶从车队中走了出来,大声喊道:“此乃裕王殿下的车队,车中坐的乃是裕王殿下,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投降!” 虽然李景裕还没有拿回他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旌节,但裕王的印绶却一直都在他的手里。 亲眼见到裕王殿下的印绶,邓宇终于知道自己等人要伏击的究竟是何人了! 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邓宇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大声喊道:“我们投降!” 清水湖之战随着邓宇等人的投降而宣告结束。此战仅仅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但却有四十六名士兵战死,剩下的士兵全都做了俘虏,其中只有三名士兵是被大火烧伤了。 就因为刘延庆与李景裕之间的私人恩怨,就有四十六名优秀的士兵战死了,这不管是对他们的家庭,还是对这个国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但李景裕一点都不后悔,因为这就是战争,战争不相信眼泪! 如果不是李全彬早就派人盯紧了淮阴县周围的军队,发现了沈冲等人的异动之后就紧急派人来通知李景裕,裕王府的侍卫起码有三分之一要折损在这里。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身处这个乱世,在自己已经强大到无视一切规则之前,李景裕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第68章 再度遇险 李景裕亲自出面劝慰了邓宇等人一番,等邓宇等人的情绪稳定了之后,李景裕一行继续赶路,只不过车队变得更加庞大,行走速度也就更加缓慢了。 可能是因为危险已经解决了,李景裕一直紧绷着的那条弦也终于是松了下来,要知道,他这一次可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一招不慎,很有可能就会满盘皆输,他自己也会被人软禁在裕王府之中,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现在,淮阴县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回到淮阴县自己就赌赢了,从此以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想着想着,李景裕不由得陷入了沉睡,多日来的策划,多日来的殚精竭虑,他早就疲惫不堪了,只不过是因为计划中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李景裕一直强撑着,现在眼看着胜利在望了,李景裕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但是老天爷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李景裕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走在车队最前方的刘彦贞高呼示警。 紧接着马车便加速冲上一处高坡,李景裕被惊醒了,掀开车帘,问守卫在马车一旁的郭守节道:“何事如此惊慌?” 郭守节疾声道:“请殿下躲在车中,千万不要乱动!” 李景裕闻言不由得一惊,能让一向稳重的郭守节说出这样的话,此次遇到的问题恐怕不小! 李景裕立即转头望去,只见远方平原上掀起了漫天的烟尘,一支看不清全貌的骑兵队伍正向着自己这边发起猛烈的冲锋。沉闷的马蹄声就如同在天边回荡的雷鸣,向着自己这边席卷而来…… 这时候,裕王府的众侍卫已经在李忠的调度下列起了阵型,床子弩已经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十七把神臂弓也已经准备就绪了,众侍卫都拉弓搭箭,随时准备应敌。 就连清水湖一战收缴来的兵器也全都发还给邓宇等俘虏,命令他们奋勇杀敌,将功赎罪。 沈冲死了,邓宇等人群龙无首,自然只能听从裕王殿下的命令了。 而且那些骑兵也不见得就会放过自己,邓宇等人想要活命就只能保护好李景裕,只要李景裕不死,他们就还有一条活路。 对于即将到来的对决,李景裕的心中既有紧张,又不乏兴奋,好男儿谁不渴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啊!而且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面临的第一场正面对决。 被人埋伏袭杀,李景裕不是第一次遭遇。几个月前在去淮阴县选址的路上就遇到了一次,刚刚在清水湖畔又遇到了一次。只是这两次埋伏都被自己事先预料到了,再加上自己集中了优势兵力,以有心算无心,所以战况并不算激烈,己方的伤亡人数非常少。 但这次不同,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全骑兵阵容,向着自己这边正面冲锋。 这就是考验床子弩和神臂弓威力的时候了! 老实说,李景裕现在很想钻出马车去看看床子弩和神臂弓在真正的战场上的表现,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现在露面也只是添乱而已,所以他只好乖乖的躲在马车里。但是他也打定主意了,以后要好好锤炼身体,即便不能练成以一当十的本领,最起码也要具备自保的能力。 因为在三十三年后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教训摆在李景裕面前。 第69章 自保能力的重要性 就在公元979年七月七日,那场决定宋辽两国未来国运的大战中,面对兵力上具有绝对优势的宋军,契丹大将耶律休哥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他率军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宋朝皇帝赵光义所在的黄罗伞盖。 他的行为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契丹人,直接率军冲向宋军兵力最集中的地方,他不是找死吗? 但耶律休哥本人深知,这是契丹人胜利的唯一一个机会了,再不成功,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因为一旦幽州陷落,就会带动整个燕云地区一起倒向汉人。 那样的话,整个东亚的格局就会重新规划,契丹人彻底返祖,就和前面旋起旋灭的匈奴、突厥等蛮族没有了任何区别。突然降临的雪灾、瘟疫,以及草原部族间偶然性极高的野战胜负,都会让它万劫不复,在历史中除名。 耶律休哥的疯狂举动不仅给自己的民族带来了希望,同时也给宋军带来了决战获胜的可能——只要能杀了这拼死一搏的耶律休哥,契丹大军必定崩溃,到时候胜利就是属于宋朝的了! 历史证明,耶律休哥当时真的是命悬一线,面对他的殊死冲锋,宋军也向他发起了疯狂的攻击,他身上很快就出现了三处重伤,但是奇迹出现了,他真的劈开万人拱卫的宋军中军大营,冲到了那顶显赫无比的黄罗伞盖下。 但是在抵达黄罗伞盖的那一瞬间,耶律休哥全身都变得冰冷了,绝望笼罩着他,因为他发现倒在伞下的那个人,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护伞宋兵,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宋的皇帝! 宋朝皇帝赵光义去哪了? 有人能相信吗? 宋朝皇帝赵光义居然逃跑了! 明明中间应该还隔着重重的人浪,他的士兵们还在以血肉之躯来保卫着他的生命,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但是赵光义怕了! 他不是他的哥哥赵匡胤,他的哥哥即便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也敢向前冲锋,但他不行,他从来都没在战场上经受过危险! 所以他逃了! 在他的士兵们仍然在奋战的时候选择独自一人逃了。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跟随耶律休哥殊死冲锋的将士们猛然欢呼:“宋朝皇帝逃跑了……宋朝皇帝逃跑了……” 随着消息的传出,宋军的阵形剧烈动荡,连锁的反应向四面八方波及。 数十万人的宋军竟然就此崩溃了!失去了领袖的数十万宋军被分割包围,只能各自为战。 最终宋军战败了,阵亡近万余人,兵仗、器甲、符印、粮草、货币丢弃无数。 与此同时,赵光义的燕云梦宣告破灭! 但是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根据历史记载,契丹人当日仅仅只是险胜,就连他们英勇无比的战神耶律休哥也已经身受重创,连马都不能骑了! 所以说,赵光义当时离胜利真的只差了那么一口气,如果他坚持住了,那么辉煌的胜利就会属于他。他就会如愿成为那个收复燕云,远征大漠,喋血虏廷,拥有丰功伟绩的完美帝王。 可惜的是他没坚持住,哪怕是在他的身边还有数不清的亲兵守卫着,哪怕是他的敌人仅仅只有经过了彻夜的拼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耶律休哥,他还是连拿刀抵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时在场的是他的哥哥赵匡胤而不是他,恐怕耶律休哥已经被砍于马下了! 可叹!可悲! 更可悲的是以后备受外族欺凌的弱宋就是在此时埋下的祸根!如果赵光义北伐成功,那么他就会当之无愧地成为军队的灵魂,作为军队的至高主宰,他完全可以像他哥哥那样去平衡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决不让一方压倒另一方。 但是谁让他败了呢!为了安全,他只能选择以文治国。 第70章 马匪 有赵光义这样血淋淋的教训摆在自己的面前,由不得李景裕不努力锻炼身体,提高自保的能力。 就在李景裕回顾历史,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敌人已经突破了铺天盖地的箭雨,与裕王府的侍卫们短兵相接了。 只听马车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刀剑交鸣声,呼喝惨叫声……诸多声响糅杂一起,在李景裕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激烈交战的画面。 诸多声响中,李景裕听得最清楚的还是李忠的低吼呼喝声,以及刘彦贞的喊杀声。 这场厮杀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喊杀声才渐渐停止。 等到敌人完全退去,李忠等人才开始打扫战场。 李景裕躲在车厢中,听着车厢外传来窸窸窣窣翻动尸体的声音…… 等确认躺在地上的尸体都死透了,车厢外才响起李忠那略显低沉的声音:“请殿下放心,此地已无危险。” 听到这话,李景裕才敢钻出马车。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李景裕不由得有些后怕,这就是战争吗? 敌人留下上百具尸体,而裕王府的侍卫也战死了三十九人,还有许多伤者坐在原地,等待别人帮他处理伤势。其中便有刚刚投降的邓宇,他的手臂被砍了一刀,虽然已经用帛布包裹了,但仍有血水渗出,可见受伤之重。 “怎么能就这样包扎伤口呢!要先用干净的清水清洗伤口再作包扎。” 李景裕还是知道一些野外护理知识的,只是苦于没有没有高度数的蒸馏酒消毒,只能派人去找些干净的清水来给受伤的士兵清洗伤口,聊胜于无吧。 大部分轻伤者经过处理后,已经不影响行动了。只是有几人受伤过于严重,需要大夫救治,眼下却无这条件,只能将他们搬上马车,然后准备继续向淮阴县进发。 这时候李景裕才有时间向邓宇问道:“可知是哪支军队的人马袭击我们?” 明明自己早就已经安排好人手盯住淮阴县周围的各支军队,一旦他们稍有异动,李全彬应该就会立即派人来通知自己,但是现在这样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来袭,自己在事先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这些人不是来自于军队的。”邓宇指着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赤龙帮的马匪,沈冲曾与赤龙帮的帮主刘蛟打过交道,当时我也在场,亲眼见过这几人,当时他们就站在刘蛟的身后。” “刘蛟?赤龙帮?”李景裕想了想,问道:“他和刘延庆是什么关系?” “我听沈冲说过,这刘蛟原本是刘延庆的养子,但他性情骄狂,贪财好色,经常惹刘延庆生气,刘延庆一怒之下把他发配到了淮阴县当一个县尉,但他觉得县尉这个官太小了,拒不赴任,整天在淮阴县里游荡,后来不知怎么的和淮阴县附近的马匪混到一块了,于是他们就打着刘蛟的旗号到处奸淫掳掠,当时的淮阴县县令苏定国碍于刘延庆的面子,只能一忍再忍,没想到他们竟然愈发的猖獗,等到苏定国终于忍无可忍了,决定出手教训他们一顿的时候,他们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听说刘延庆十分重视这一股势力,甚至不惜亲自出面请苏定国喝酒,酒宴结束后,还送给了苏定国大批的金银缎帛,于是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了。” 邓宇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于是他一点都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都说出来了。 五代十国时期,盛行养子,后人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假子制度。其实这种风气跟沙陀人进入中原后带起的,沙陀人的下级向上级奉献自己的儿子,作为上级的养子,是一种示忠的表现。 到了五代时期,养子多为拉拢手段,节度使麾下的骁将会被节度使收为养子,名分上的亲族关系成为了笼络将领、划分势力的重要手段之一。 第71章 抵达 五代十国时期,养子现象层出不穷,比较出名的有唐明宗李嗣源,他就是唐太祖李克用的养子;而唐末帝李从珂同样也是唐明宗李嗣源养子;还有现在的后晋皇帝石重贵,他也是晋高祖石敬瑭的养子;至于大名鼎鼎的周世宗柴荣,那就更不用多说了,只要是了解宋史的人都知道他是周太祖郭威的养子。 所以李景裕对于刘延庆有一个养子是马匪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不过经过了这件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刘延庆在这楚州境内的势力,哪怕不调动军队,刘延庆居然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动数百人马来劫杀自己。幸亏这些马匪都没有经历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只知道各自为战,不懂得什么阵型,否则就凭自己手上的这点人马,还真就危险了!刘延庆调用马匪来劫杀自己,这是自己事先没有预想到的事情,所以说,就算计划再周详,施行的过程中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数,这次也是一个教训,自己以后要好好反省才行! 这时候,西南方又有一队人马冲来,远远的便以旗帜打出早就约定好的暗号,等到刘彦贞挥动旗帜做出回应,那一队人马才放心地冲过来。 为首的正是陆孟俊! 原来就在见到有大批骑兵向自己等人袭来的时候,李忠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于是紧急派人赶往淮阴县,命令陆孟俊带援兵前来救援。 陆孟俊率众冲上了高坡,一下马就赶紧拜见李景裕,见到李景裕毫发无伤,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殿下安然无恙。” 紧接着,他又转望向李忠,询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来犯者是否尽歼?” 李忠低声向陆孟俊讲解了一下情况,听完后,陆孟俊便破口大骂道:“刘延庆这厮竟敢派马匪来劫杀吾主,当真可恶!” 眼见李景裕久久不语,陆孟俊还以为李景裕这是惊魂未定,连忙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只要进到了淮阴县,那刘延庆的势力再大也无法威胁到您了!” 李景裕当然知道只要自己进到淮阴县,刘延庆就再也奈何不了自己,但是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到淮阴县,他又有些不甘心,怎么办呢? 李景裕沉吟少许,然后道:“陆孟俊听令!” 陆孟俊闻言立即单膝跪地,大声回答道:“末将在!” “你记住了,这赤龙帮就是你们新军的第一个目标,本王只给你们五个月的时间,如果五个月之后这个赤龙帮还没有被覆灭,那么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末将遵命。”陆孟俊严肃的道。 快意恩仇虽然很痛快,但是这样做的许多后果都要考虑到。权衡利弊后,李景裕还是决定再忍一忍。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新军的训练,只有自己的手里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自己才可以明目张胆地和刘延庆掰手腕。 下达命令后,李景裕也不打算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在陆孟俊等人的护卫下,继续向淮阴县进发。 直到黄昏时分,李景裕一行人终于安全抵达淮阴县…… 而就在李景裕一行人安全抵达淮阴县的时候,在遥远的北方,也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在上演。 第72章 绝地 白团卫村,一个在历史上并不出名的村子,但是一场关乎后晋国运的大战就发生在这个不出名的村子里。 此时还被死死的围困在白团卫村的晋军主力部队已经面临断水断粮的绝境了。本来,晋军已在营中打出一了口水井,可惜就在取水时,突然又狂风大作,把这口救命的水井给吹塌了。为了活命,晋军将士们只能用布绞泥,挤出泥水来解渴,但是人多水少,这泥水很快就被抢喝光了。 这一切,都被坐在高处的骆车上的耶律德光看的一清二楚,晋军行即将饿死,这正是一举解决晋军的绝佳机会。于是耶律德光坐在车中对手下的将士们说:“南人全都已经饥渴无力了,这正是天赐良机,今天一定要消灭这些南人。只要消灭了这些南人,我们就可以直取汴京,教训石重贵这个不听话的孙子了。” 其实耶律德光说得没错,后晋的兵马至少有一半都被围在这里了,只要消灭掉包围圈里的晋军,后晋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此时已经天亮,大风变得更加猛烈了。 由于晋营前都设有鹿角阻碍,不宜用骑兵,所以即便是骁勇善战的契丹骑兵也只能下马作战。 于是耶律德光命令将士们下马,拔除晋营的鹿角树障,同时顺风纵火,扬起沙尘以壮声威。 随着铺天盖地的火箭射入,晋军大营中顿时浓烟弥漫。 与此同时,数万契丹铁鹞子兵齐齐下马,手上拿着短刀,一步步向晋营逼去。耶律德光相信,数万吃饱喝足的契丹精壮士兵哪怕只用短刀也足够吃掉这一万多饥渴无力的晋军了。 契丹士兵用短刀砍掉了横在他们面前的鹿角铁黎之后,嘴上说着汉人听不懂的胡语,冷笑着向汉军逼近。 而此时,晋军的众将领都来了到主帅杜威的帐中,请求出战! 但面对敌军的逼近,晋军主帅杜威竟被吓得魂不守舍,一时之间竟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他身边的一个将士见状大怒,不由得怒吼道:“将军为何还不下令还击,难道要让大家坐以待毙吗?” 杜威本就心有怯意,闻言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先不急,等这风停了再说。” 马步都监李守贞也知道死守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向杜威劝说道:“现在大风肆虐,虽然对于我军有所不利,但风沙也阻挡了契丹人的视线,他们不知道我军虚实,必然会有所忌惮,我军趁着大风勇猛拼杀还有可能取胜。要是等到风停了,他们知道了我军的虚实,必然会合力攻打,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杜威还是坚持说道:“还是等风势稍缓后再看看情况吧!” 马军排阵使张彦泽也赞同道:“契丹人现在正处于顺风,而我军正处于下风,此时出战十分不利,还是等风向往回吹的时候我们再出战也不迟。” “众将士现在已经饥渴难耐了,要是再不出战,等契丹人杀到,我军必然会崩溃。现在契丹人以为我们不能逆风出战,我们不如出其不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李守贞说道。 第73章 反击 “你擅长防守,就留在后方吧!我率中路军出击就是了。” 见杜威还是犹豫不决,李守贞干脆不等杜威回答,径直冲出帐外,大声喊道:“将士们听令,全都拿起武器,准备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李守贞手下的众将士立即挥刀,跟随李守贞冲出营栅,呐喊着扑向契丹士兵。 张彦泽、药元福、皇甫遇等将领见此情景,于是也集合精锐骑兵,从营栅西面奔出,扑向契丹士兵,帐中剩余的诸将也陆续率兵跟进。 杜威本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大家的是节度使,他虽然是皇帝亲封的主帅,但却没有那种上级对下级的绝对指挥权。平时大家可以听他的命令,但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他的命令也不好使了。 无奈之下,杜威只好带着自己的部队跟着出击。 晋军疲惫不堪,契丹士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多日来的围追堵截,他们也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只是因为胜利在望,他们才能无视肉体上的疲惫。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已经被逼上绝路的晋军无疑是勇者,哪怕此时大风呼啸,尘土飞扬,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们也勇敢地冲向了敌营。 契丹士兵根本没想到晋军会顶风出击,一时间阵脚大乱,只得仓皇后退。 晋军凭借风势,在敌营中呐喊着左冲右突。由于风大天黑,大多数契丹士兵在晋军突至眼前才知道敌人已冲入营中,根本来不及上马,只能徒步逃跑。晋军乘势冲杀,契丹军势如山崩…… 此时风越刮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几乎无法分辨东西南北,晋军将领符彦卿与李守贞在战场中相遇,符彦卿询问道:“此时风大天黑,我们是撤兵还是继续追击?” 李守贞大声回答道:“我军正杀得起劲,只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绝不可轻易退缩!” 契丹的铁鹞子军无疑是一支精锐的部队,但他们真正擅长的是骑马作战,步战就完全不是晋军的对手,而且他们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的铠甲十分笨重,如果是骑马作战,这个弱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步战的话,这个弱点就是致命的。 晋军突然袭击,很多铁鹞子兵来不及上马就被杀了,仓促间他们只能放弃马匹,只身逃跑。 于是晋军乘胜追击,一直追赶了二十多里。 契丹士兵逃到阳城东南的河边,才收住了阵脚。 杜威乘胜追击到了阳城,远远的望见契丹士兵正在排兵布阵,立即下达命令,派出精锐骑兵再次攻击,契丹士兵惊魂未定,不敢反击,只得渡河逃走,在这过程中又被杀死、淹死了不少人。 而他们的首领耶律德光则乘车逃命,见晋军追得紧,也顾不得颜面了,跳下车,抢了一匹骆驼,猛拍骆驼的屁股,一路狂奔,才得以逃脱,直到跑回了幽州城,他才安下心来。 众将领见契丹人溃逃,于是向杜威请示是否继续追击。 杜威觉得胜利已够侥幸,不愿再追了,于是说道:“此战不死已属侥幸,还追他干什么!” 李守贞也说道:“这两天,人和马都已经非常饥渴了,现在大家喝饱了水,行动也不怎么方便,难以追上敌军,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全军收拾好战利品后,退守定州。 第74章 研制成功 “正月,陛下正式册立齐王殿下(李景遂)为皇太弟,改封燕王殿下(李景达)为齐王,改封南昌王(李弘冀,现任南唐皇帝李璟的长子)为燕王,封宋齐丘为卫国公......” 李全彬恭谨的向李景裕汇报朝廷的最新动向。 其实李全彬所讲的这些情报,李景裕都在历史书上看到过,可能有些许出入,但对李景裕的计划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现在的齐王李景遂不会知道他被册立为皇太弟在中国历史上有多么重大的历史意义——因为他会是最后一个汉人皇太弟。但李景遂并不知道这一点,反而是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改字为退身,取老子的“功成名遂身退”之意。 而宋齐丘被封为卫国公,则标志着“五鬼”又得势了……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还轮不到李景裕来操心,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眼下这件事。 此刻两人正站在一间房子外等待着第一批水泥的出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钱到位了的原因,在李景裕来到淮阴县的第三天,李弘就兴匆匆地跑来告诉他,水泥已经研制成功了!一听到这个消息,李景裕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赶了过来,在路上刚巧碰到了准备来向他汇报情报的李全彬,于是两人一起赶了过来。 水泥的生产流程说起来很简单,原材料也不难找,真正的关键就在于熟料的煅烧温度。 烧制水泥时所需要的具体温度李景裕早就不记得,所以他只能吩咐李弘他们自己研究。 今天就是出成果的时候了! “殿下,您说的“水泥”这种东西真能把石头都粘在一起?”见李景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全彬也就停止了汇报,轻声问道。虽然裕王殿下最近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但他仍旧将信将疑。毕竟他还没有亲眼见过水泥这种东西。 “别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景裕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景裕却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没人知道水泥对于他的计划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样东西。 “殿下,屋内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您现在可以进去查看了。”李弘满头大汗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向李景裕说道。 李景裕闻言立即带头冲进屋内,李全彬紧随其后。 一进到屋内,高热的空气瞬间就包围了李景裕,他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暴露在外的皮肤被烤得生疼。还好不用在这里待太长时间,不然只怕会引起高温休克。 “殿下,这就是您说的水泥吗?”李全彬看了一眼地上的粉末,转头向李景裕问道。 “看起来有些像,”李景裕用手夹起了一些粉末,用手指感受着它的余温,道:“具体行不行还得试一试才知道。” 李景裕把李弘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吩咐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河沙拿来,按自己交代的比例来配制水泥浆。 配置完水泥浆后,李景裕就站在一旁看着李弘把它们一股脑地倒在一块石砖上,再将另一块石砖扣了上去。水泥凝固的时间有些长,为了不浪费时间,李景裕打算干脆等到明天再看结果。 第75章 改制 在平北军成立大会上,李景裕面对着三千多名新兵宣读了平北军的新军规。 除了照搬陆孟俊原本对战斗、生活、调动、管理等方面的规定外,李景裕还着重对三个方面进行了强调:第一纪律性,除战斗中不得已的情况外不得有任何扰民行为;严禁赌博;严禁私斗;严格听从上级指挥;严禁劫掠等等,还制定了相应的惩罚措施。 第二是对军队编制进行了重大改变。 五代十国时期,战乱频繁,各路节度使你方唱罢我登场,打得不亦乐乎,导致军队的编制非常混乱,有些节度使明明只有两三千人都敢自封为都指挥使(军事长官,统兵两万五千人),这种现象在后周时期才逐渐消失。 而李景裕现在则规定每十人设一什长,每百人设一百夫长,每三百人设一营长,每一千人设一团长,每三千人设一旅长。李景裕自封为旅长,而三个团的团长则分别由陆孟俊、刘彦贞、郭守节三人担任。 至于说营长人选,则由他们三人自行选拔优秀的士兵担任,其余的职位由此类推。 抓大放小才是一位优秀管理者应有的管理方式。 当然李景裕也不会完全放任他们去组建自己的势力,他还分别给三位团长各自安排了一位参谋和一位监军,团长负责练兵和领兵打仗,参谋负责处理团中的各项事务以及整理战斗情报,为团长出谋划策,监军负责管理团中的财务。除非特殊情况,比如说参谋和监军都战死了,否则团中的一切事务必须要有团长、参谋和监军三人中的两人签字通过才可实施。 不是李景裕信不过陆孟俊等人,而是必要的分权对大家都好! 在五代时期,国王与自己的统兵大将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诚信关系。 正如宋太祖赵匡胤在杯酒释兵权时对他手下的高级将领们说的一样,我知道你们对我忠心耿耿,但天下有哪个人不想富贵啊!今日你们贪图富贵把我推上了皇位,难保来日你们的手下不会为求富贵,有样学样。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有人把黄袍披在你们身上,即便你不情愿,但你能推得掉吗? 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后周皇帝柴荣想要重新招募组建一支全新的、绝对服从的、战斗力超强的部队,还把组建这支部队的任务交给了他最器重的后周禁军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的赵匡胤。 所以赵匡胤才有了自己的私人小集团。 罗彦环、郭延斌、田重进、潘美、王彦升。 这些人的名字是不是很眼熟? 只要翻开宋史,在最初的几篇里这些人都历历在目,个个都名重一时。 他们就是在这次组建部队中被赵匡胤选中,并且成为赵匡胤的亲信的。 这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轮不到李景裕逞强。 第三是论功行赏。一般情况下,各军职每五年一换,到时候会根据功劳的大小来选拔,能者上,不能者下。至于由于阵亡而空缺的军职则根据功劳的大小公开进行选拔任命。 在会上李景裕还公布了接下来的训练方案。 陆孟俊负责训练骑兵,刘彦贞负责训练弓弩手,郭守节负责训练步兵。 每天早上由李景裕亲自带领全军的进行晨练,晨练结束后,上午由王夫子等老师组织上识字课,其余时间由各团长和各营长自行组织训练。 第76章 春风得意的曹志明 曹志明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由于在与马匪交战时表现突出,他因功被提拔为营长,由一个裕王殿下身边的小侍卫一跃成为了统兵三百的实权营长,这由不得他不骄傲。 既然成为了营长,自然要做个好榜样,起到带头作用了。 于是天还未亮,曹志明就赶到了集合地点,本来还想着自己是最早来到的,谁知道等他来到集合地点时却发现裕王殿下与三位团长早已站在了那里。 见状,曹志明不敢怠慢,赶紧向李景裕请安。看着眼前的曹志明,李景裕目露赞许之色,却没有开口说话,示意曹志明站到一旁等待指示。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士兵赶来集合,不过他们都是闲庭信步地走来,不像是来集合的,更像是来闲逛的。 卯时一过,李景裕转身朝着陆孟俊等人,厉声吩咐道:“命令下去,此时没有归队的士兵,全部就地站在原地。” 李景裕的声音很响亮,即便站的很远都能听到。幸好现在还没有开始打仗,不然就凭这群毫无时间观念的乌合之众,恐怕自己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见李景裕真的生气了,刘彦贞也不敢怠慢,赶紧跑去传达裕王殿下的命令…… “殿下,迟到的士兵怎么处理?”陆孟俊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裕王殿下来到淮阴县之前,这些士兵可都是自己负责训练的,虽然严格来说正式的训练只有十天,但是他们也算是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兵,现在他们的表现这么差,裕王殿下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呢? “每个营长找到自己营的士兵,沿着别院跑五圈,各团派出三名记录官负责监视,若有人心存侥幸,少跑或偷懒,每位营长增加五圈!”李景裕吩咐道。 刚刚赶到,却被刘彦贞拦了下来的士兵们见到裕王殿下早已到了,顿时忍不住满脸羞惭。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不如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有时间观念。 “还愣着干什么,要死吗?没听见殿下的命令,每个营长带好自己手下的兵,给老子跑起来!”陆孟俊没好气的大声吼道。 见裕王殿下和自己的团长都生气了,各位营长不敢马虎,带着各自的士兵撒开两条腿,开始绕着别院跑圈。 曹志明这才发现,这营长不好当啊!明明自己是最早到的,却要陪着迟到的士兵一起跑圈。看来等一下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迟到的士兵才行,不然下次他们又迟到,自己岂不是又要配跑了! 跑完圈后便是第一天的晨练,李景裕吩咐众人从集合地点跑步到二十里外的树林里,然后每个人折一枝树枝回来。 李景裕已经安排好人在树林里负责清点人数,如果有人想要投机取巧,那么就全部人重新再跑一遍。 至于时间,李景裕并没有做出明确的要求,而是规定最后齐人的营要替第一个齐人的营洗脏衣服。 李景裕特别强调:虽然自己并没有规定时间,但在他自己心里有一个最晚时限,若是有人超过了这个时限,那就滚蛋!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特别是那些刚刚跑完五圈的士兵,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再跑四十里,岂不是会累死? 但是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陆孟俊已经当先跑了出去,众人顿时反应了过来,也赶紧跑了起来。 李景裕看着众人跑动离去的身影,不由的摇了摇头,心道:听到命令的第一反应不是执行,而是怀疑,这样的士兵怎么能在战场上服从命令呢?恐怕他们看见凶狠的敌人就会逃跑了。 唉!这新军训练之路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第77章 打预防针 当最后一名士兵跑回到集合地点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大家一回到集合地点,都是一屁股便坐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身上的汗如涌泉般流出来,哪怕是陆孟俊也不例外。 李景裕一直站在集合地点等着众人跑回来,看着狼狈不堪的众人,眉头一皱,本来想忍住不骂人的,但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不由得怒喝道:“都像什么样子!快站起来,排好队,站好了!” “最先齐人的营队,全体向前走一步。”李景裕吩咐道。 顿时,曹志明一步当先站了出来,目中微有得色。没办法,谁叫他就算是多跑了五圈还能这么快就跑回来啊! 李景裕仔细的观察着这个营里的每一个人,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最后齐人的营队,全体向后退一步。”顿时,邓宇低着头,满脸羞惭地带着自己营的士兵向后退了一步。 邓宇所负责的营队就是由之前在清水湖伏击李景裕一行人的士兵组成的,在知道他们对伏击一事并不知情后,李景裕就将他们收编了,并把在与马匪交战时立有战功的邓宇提拔为他们的营长。 他们都是老兵了,按理说是不可能最后跑回来的。但是他们比那些新兵更注重团结,要是发现队友体力不支了,他们就会想办法帮队友一把。这就导致了他们的速度快不起来。 不过,虽然他们的营队是最晚跑回来的,但他们却是跑得最整齐的。 李景裕点点头,微笑道:“你们,都很不错!现在先自由活动一下,在没有恢复过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喝水。” 说完,李景裕转头望着曹志明等向前走了一步的人,冷笑道:“至于你们,跑得很快嘛!” 听着李景裕这不善的语气,曹志明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了。明明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自己的营队也领先后面的营队不是一点半点,怎么裕王殿下看起来却是一副极端不满意的样子? 李景裕冷冷的道:“今天,邓宇他们营队的衣服全部由你们来洗。你们的营长的训练加倍。” 此言一出,全场讶然! 先回来的非但没有受到奖赏,反而还受到了惩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景裕又朗声说道:“你们的确都跑得很快,也的确达到了我的要求,可是你们在跑得快的同时,你们却抛弃了自己的战友!你们明明知道他们已经体力不支了,可你们却依然没有想过要帮他们一把。甚至有些人还幸灾乐祸,因为有人跑得比自己慢,自己就不用担心垫底了。试问,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战场之上,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你们知道吗?” 听到李景裕的话,众人都呆住了。曹志明等人不由得惭愧的低下了头。 良久之后,曹志明大声道:“启禀殿下,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愿意接受惩罚,绝无怨言!” 李景裕哼了一声,道:“你们要牢牢记住,你们是一个集体,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在战场上搏杀之时,便是这些兄弟在为你们守护后方。今天你们的这种行为,与在战场上只顾着自己逃命,抛弃自己战友的卑鄙之徒有何区别?我要的不是一个超级士兵,我要的是你们集体的战力!身处乱世,男儿难免要征战沙场,而在战场上,不懂得互相配合,不懂得照顾战友,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全军覆没!在我这里,一切都要从实战出发,你们要从心底里认定,这个地方就是战场!自己随时都会死去,容不得半点疏忽。” 不能怪李景裕小题大作,而是这个时代的士兵都普遍认为兵家自古多胜负,打输打赢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追过敌人,谁没逃过跑?而且以后要打的仗还多着呢,不还得用他们这些士兵吗?所以他们很放心地私自逃跑,完全不顾军规军纪。 几年之后,周世宗柴荣手下的将军樊爱能和何徽俩人做出了阵前叛变,带兵私逃,杀了柴荣的信使,还阻碍了前往救助柴荣的后援部队等事之后还敢大摇大摆的回到周世宗柴荣的帐下! 不要惊奇,这样的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常有的事,几十年来一直就是这样的。 李景裕现在就是在给自己的军队打预防针,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只想维持现状,那么一切都很容易解决。可是如果自己想削平四海,抚有华夏,那么就必须做出改变,哪怕这种改变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自己也必须要坚持做下去,否则,纵然有百万勇猛之士,又怎能为己所用呢? 第78章 亡国之种 白团卫大捷之后,后晋大军班师回朝。 后晋朝廷自然要论功行赏了。 虽然这一战实际上并不是杜威指挥的,而且要是真的按照杜威的主意,后晋大军只会在战场上一败涂地。但是朝廷不知道这些啊!而且就算知道也没多大关系,因为前方确实打了胜仗,而杜威是全军最高的统帅,他手下的士兵打了胜仗,他自然就是第一功臣了。 所以杜威被加封为太傅,继续镇守镇州。 镇州是一个重镇,是后晋的门户,离契丹人的地盘非常近,经常会受到契丹士兵的侵扰。 后晋皇帝石重贵的意思是:你要官我可以给你,你要钱财我也可以给你机会去敛取,但是镇州是一个重镇,没有个自己人镇守,自己总是不放心,你杜威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总得为皇家分忧吧! 但是杜威对此却并不满意,镇州一直是杜威的地盘,他早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借口巩固边防,乘机敛取钱财,中饱私囊,这些都是小意思,他现在已经做到了只要知道哪一个富贵人家的家里藏有珍宝、美女、骏马,他都会派一个仆人前去通告一声,那家的主人要是懂事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送上门,自己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任意给他按一个罪名,将他处死,再没收他家的所有东西。 所以镇州被杜威治理得越来越凋敝。 而杜威也早就厌倦了这个又危险又毫无油水的地方,多次上表朝廷,请求调到更富庶的地方工作,但都被石重贵拒绝了 而现在,自己携白团卫大胜归来,如此大功,自己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偏远的地方担惊受怕呀! 杜威见石重贵还是命令他继续镇守镇州,顿时心生不满,竟然不顾皇命,带着老婆孩子以及数十车搜刮来的财物,自行离镇回京了…… 后晋宰相桑维翰听闻此事后立即奏请石重贵,说道:“成德军节度使杜威违抗皇命,擅离职守,此刻边疆正是多事之秋,他不思守土御敌,却擅自回京,此乃杀头大罪,等他回到京师之后,陛下即便不忍杀他,也应该免去他的职务,以儆效尤。”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石重贵闻言却默不作声,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 桑维翰自然是很了解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性,知道想免去杜威的所有职务是不太可能了,心念一转,接着道:“陛下如果不忍心加罪于他,也应该授予他靠近京师的小镇,千万不要再让他去统领那些雄藩大镇。” “他是朕的姑父,是绝对不会心生异志的。”石重贵摆了摆手,臆断道:“爱卿无需多言,想必是因为长公主思念朕了,想来京师见朕,所以他们才回京的,爱卿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朕自会处理。” 桑维翰本是为国家着想,不能容忍地方节度使无诏私自进京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这次可能没事,那下次呢? 没想到自己一心忠于陛下,忠于国家,却遭到了皇帝陛下的埋怨,心里非常郁闷。 于是桑维翰便推说自己有脚疾,请求致仕。 石重贵也知道朝廷暂时还离不开桑维翰,只好一再好言相劝。桑维翰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辞职退休,只是因为自己心里有股气,现在见到皇帝陛下服软了,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继续留任。 没过多久,杜威一行终于进京了,果然是带着妻子一起来的。杜威的妻子就是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的妹妹,现任皇帝石重贵的姑姑,在石重贵登基之后就被晋封为宋国长公主。 宋国长公主这次进宫,名义上是探视皇帝,实际上是来替杜威求情的,她请求石重贵将杜威调到一个好地方工作,还说魏州这个地方不错,很适合她养老。 石重贵还是很重视自己这位亲人的,当即答应了宋国长公主的请求,任命杜威为魏州留守,兼任天雄军节度使。原魏州留守马全节调任成德军。 杜威欣然辞行,带着自己的带着老婆孩子以及数十车搜刮来的财物到魏州上任去了。 第79章 契丹 在遥远的北方,有一头野狼正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虽然诺大的中原被它搅得千疮百孔,但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次的大败也把它弄得伤痕累累。 而这头野狼的名字叫作——契丹! 契丹,原指镔铁和刀剑。据说当年哥伦布出海,就是为了寻找他仰慕已久的契丹,而在俄文及拉丁文中,中国一词至今仍为“契丹”,也就是谐音的“震旦”。 这个民族极为古老,契丹最早记载见于《魏书》。《魏书》在记载与北魏政权联系和交往的各民族时,首次为契丹和与它关系密切的库莫奚(也是中国古代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原与契丹同属一支,后分开,再后又被契丹吞并)立了专传。此后,《北史》、《隋书》、《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等,都有关于契丹人活动情况的专门记录。 根据《后汉书》的记载,契丹来源于鲜卑或鲜卑宇文部,当然,鲜卑族的成分很庞杂,确实有人认为契丹是东胡系统东部鲜卑宇文部之裔,是来自匈奴的“余种”。 南北朝时,鲜卑内乱,宇文部被突然勃兴的慕容部击破,残部分裂成契丹和奚两族。之后契丹屡受别族侵略,同时被北朝的几代君主所轻视,不得已,从北魏的太武帝时起,契丹开始转向中原大地的君主,他们渐渐内附,每岁朝贡不断,直到唐朝建立,他们更背弃了突厥,在唐贞观二年(即公元628年),归附唐朝,当时的唐朝皇帝李世民曾赐给契丹首领旗鼓,后来成为契丹可汗权位的象征。 虽然在天可汗李世民的时代,就有契丹族的将军为李唐王朝征战天下的记录。但是直到唐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之前,这个民族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温饱和安全而已,可是到了这一年,在他们族中的八部落的迭剌部中出生了一个男孩儿,他的名字叫作耶律阿保机。 可以说,在他出生前,契丹族什么也不是,而在他出生后,契丹人开始学会团结,虽然是被迫的。 由于唐朝末年的中原混战,使得北方的汉人纷纷逃入契丹地区,躲避战乱。汉族的先进生产及其他技术对契丹的经济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而在契丹八部中迭剌部又离中原比较近,所以发展得最快,势力远超其他七部。而迭剌部的夷离堇(部落酋长)则一直由耶律氏家族世袭担任,这个家族从耶律阿保机的八世祖耶律雅里重新整顿契丹部落联盟并担任夷离堇之后,就进入了契丹社会的上层,而且从耶律阿保机的七世祖开始就掌握了部落联盟的军权,地位仅次于联盟的首领可汗。 到了痕德廑可汗时期,耶律阿保机担任夷离堇,负责对外征战。由于他的战绩骄人,于是获得了仅次于可汗的“于越”尊号。然后他利用契丹的族规,借着可汗三年一选的机会,把契丹可汗权位的象征——旗鼓,收归自己所有,自己担任了契丹部落的可汗,从此,可汗的选立就转入了迭剌部的耶律氏家族。 在这之后,他便全力以赴的为自己、更为契丹族争夺生存空间。 他周旋在当时中原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间——他先是与唐朝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在阵前结为兄弟,说好了要联手攻破“后梁”,可是转过身来就和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谈好了条件,把李克用给卖了。 就从这一刻起,契丹人闻到了诱人的香味,要在这乱成一团的中原大地上,为自己争一碗汤喝了。 但这碗汤烫嘴,他错在了最根本的地方——选错了对手,更选错了朋友。自以为聪明的耶律阿保机根据当时实力的对比,选择了当时最强的人朱温做朋友,把实际上同样是少数民族的沙陀人李克用当成了敌人。 第80章 生子当如李亚子 首先朱温根本就不是个人,那是历史上公认的大恶魔。朱大恶魔一生都在背叛与欺骗中讨生活。对最初的主人黄巢和后来的大唐皇帝他都能举起屠刀,更何况是一个塞外野人! 至于说李克用,呵呵,耶律阿保机可真有眼光,给自己选了个最强的死对头。 这一时期的沙陀人是天下无敌的! 沙陀人从唐朝末期迅速崛起后,一度成为中国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民族:镇压黄巢起义,争霸中原,左右天下,最终建立了后唐。史籍对于他们的事迹书不胜书。 就这样,本想火中取栗的耶律阿保机,在朱温那连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还被特重视诺言的沙陀人李克用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据说李克用临死时给自己那个神武天纵的儿子李存勖留下了三支箭,代表自己毕生的三大恨,要求李存勖代为洗雪:第一支箭是要讨伐忘恩负义的幽州留守刘仁恭,不攻下幽州,则霸业不可图;第二支箭是消灭世仇朱温;第三支箭就是把当初与自己把臂而盟,结为兄弟,誓复大唐社稷,最终却背信弃义的耶律阿保机给干掉! 看看,耶律阿保机在李克用的心里比世仇朱温还可恨! 李克用病逝以后,李存勖继任晋王,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了叔父李克宁、义兄李存颢等人的叛乱,然后亲自带兵去解救潞州之围,趁着大雾大破梁军,彻底解除了潞州之围,晋军声势大振。随后,李存勖联合成德镇、义武镇两镇节度使再次大破梁军,还把成德镇、义武镇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下。 朱温称帝以后,李存勖依然使用大唐的年号,表示继承大唐的意志。 在公元913年,李存勖以平叛的名义,率军攻破了号称拥甲三十万之众的幽州城,用白绢捆缚着刘仁恭、刘守光父子高奏凯歌回到晋阳,献俘于家庙。处斩了僭称燕国皇帝的刘守光后,又将刘仁恭押至代州,在李克用墓前处斩。完成了父亲的第一个遗愿。 在公元923年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改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沿用“唐”为国号,又追赠父祖三代为皇帝,与唐高祖、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并列为七庙,以表示自己是唐朝的合法继承人。 当年的十月二日,李存勖亲率精兵渡过黄河,昼夜兼程,仅用了区区九天的时间就奔袭了六百余里,直捣敌巢,灭亡了后梁。完成了父亲的第二件遗愿。 但可惜的是,即便是战无不胜的李存勖也没能完成他父亲的最后一件遗愿。 在公元922年,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勾结耶律阿保机,引契丹军南下,意图背叛李存勖。对中原贼心不死的耶律阿保机亲率三十万契丹铁骑攻入居庸关,下古北口,在望都遇到了率领着五千骑兵先行赶来的李存勖。 李存勖当时的兵力仅有十万,而且大部队都在他的后方。此时的耶律阿保机占据了绝对的先手,他调集了绝对优势的兵力,把李存勖重重包围了起来,而当时李存勖的身边只有五千名骑兵……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李存勖居然骁勇到了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步,他就只用了这五千骑兵,就冲出了包围圈,并且会合后方的大部队,实现了绝地反击,把耶律阿保机的契丹兵团打得彻底崩溃,一直往北逃出去一百余里才算勉强保住了性命。在这之后,耶律阿保机率领契丹大军退至望都。李存勖继续进军望都,耶律阿保机再次被打败,只好仓皇逃跑。 就这样,耶律阿保机对中原绝望了,他和当时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朱温说的没错,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存勖的字)。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存勖。 南击后梁、北却契丹、东取河北、西并河中、定鼎中原,这些对于李存勖来说不过都是小儿科而已。 三十天灭亡前蜀,得凤翔、汉中及两川之地,震慑南方诸割据国,这才是他标榜史册的伟大功绩。 第81章 诸弟之乱 不过耶律阿保机完全不必沮丧,这还算不上失败,他只是没占着最大限度的便宜而已。回顾历史,耶律阿保机只是重复了之前最强盛时期的匈奴和突厥的表现——攻进汉地,然后被汉地当时的主流军队击退,如此而已。 更何况他还顺手牵羊地捞到了最实惠的好处。他掠回来大批的汉人,这些汉人比金子还珍贵,不仅能给他在未经开垦的、绝对肥沃的土地上种出大批的粮食,给他造出来他做梦都想不出来的精美宫殿,还能给他提出当时除了汉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种能独创的治国理念。 那是中原大地用了几千年的战争和鲜血才总结归纳出来的智慧。而契丹人却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不劳而获了。 当年的局面就是这样的,在辽阔肥沃的草原上,在汉人的帮助下,契丹人的生活变得富足且规律了,日子空前美好,但是耶律阿保机的麻烦也跟着来了——眼红。没办法,古今中外都一个样,嫉妒是人的本能。但是耶律阿保机绝对没有想到,最恨他的,居然是他的亲兄弟。 本来按照原始的选汗制度,一旦可汗之位转入某一个家族中,那么这个家族的成年男子都有机会成为可汗。而按照契丹的族规,可汗三年一选。耶律阿保机是在公元907年正月以契丹传统的“燔柴告天”仪式即可汗位,那么到了公元910年,耶律阿保机就该退位让贤了,但是耶律阿保机在位时期,羡慕中原王朝的制度,希望可以和中原皇帝一样采取终身制,所以到了改选之年拒绝让出汗位。 在汗位的诱惑下,耶律阿保机的几位弟弟决定逼迫他进行选举,于是就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三次“诸弟之乱”。 第一次,在911年,耶律阿保机察觉得早,以为弟弟们年轻不懂事,抓起来骂了一顿就原谅了他们;没想到紧跟着在第二年,即公元912年,他的弟弟们就卷土重来了,不过这回他们学聪明了,联合了契丹内部的几个最重要的官员,组成了强大的叛乱集团,趁着耶律阿保机领兵在外,起兵阻击,公开谋反。 在耶律阿保机从西南返回的途中,他的弟弟们领兵阻道,直言不讳地要求耶律阿保机恢复部落世选制,让他们四人也有获得当选可汗的机会和权利。耶律阿保机没有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反而引兵南移,来到了十七泺,并且当机立断,于当天再次举行了隆重的“燔柴告天”仪式。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耶律阿保机郑重宣布继续担任契丹八部联盟的可汗。耶律阿保机这一先发制人的举措,一下子就取得了政治上的优势,不但巩固了权位,相反,他还高举维护传统的选举制的旗帜,以正义之师的名义,率领大军征讨以他的弟弟们为首的叛乱分子。他的弟弟们得知耶律阿保机已经举行了继任可汗的传统仪式,再也没有了起兵反抗的借口了,于次日纷纷向耶律阿保机缴械投降,表示臣服。而耶律阿保机再一次宽恕了他们,只把他们囚禁起来,交待清楚问题,并未予以重罚。 但是没有被暴打过的猪就是不好好吃食,他的弟弟们在吸取了两次叛乱的经验教训以后,又谋划了更加缜密的叛乱计划。 第82章 枭雄耶律阿保机 就在公元913年三月,以耶律阿保机最大的同母弟弟耶律剌葛为首的叛乱集团,再次乘耶律阿保机出征芦水之机,三面出击,一面派迭剌、安端领军千余骑,谎称向耶律阿保机汇报工作,借机下手刺杀耶律阿保机;一面派寅底石去袭击耶律阿保机的行宫,夺取象征着可汗权位的旗鼓;一面自制旗鼓,图谋篡位。 但迭剌、安端素无军事斗争的经验,岂是老谋深算的耶律阿保机的对手,很快就露出了破绽,被耶律阿保机擒获了。而由寅底石率领的另一支叛军则直捣耶律阿保机的可汗营帐,留守营帐的是耶律阿保机的妻子,那位拥有回鹘血统的述律平,她率领自己的亲军珊瑚军据险自守,不仅保住了旗鼓,还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 但就算是这样,事情仍然没有完,耶律阿保机最大的同母弟弟耶律剌葛无论如何都要当上可汗,哪怕过把瘾就死都行。于是他用自制的可汗仪仗和旗鼓公开称汗,跟他的亲哥哥彻底撕破了脸皮。 没办法了,耶律阿保机除了退位,就只有平叛了。但平叛的代价极其高昂,也说明了为什么之前耶律阿保机要对弟弟们一忍再忍。 在这场血淋淋的权力斗争中,有上百名皇亲国戚被处死,就连耶律阿保机唯一的同胞亲妹妹余卢者见姑也未能幸免。而契丹部落更是“孳畜道毙者十七八,物价十倍”。 迭剌部终于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归于平静了。然而这仅仅是摆平了契丹八部中的一部,另外七部仍然在暗中做着推翻耶律阿保机的准备。 公元915年,耶律阿保机出征室韦得胜回国,就被契丹的其余七部围攻。他们以恢复旧的可汗选举制度为旗号,强迫耶律阿保机退让可汗之位。 七打一,耶律阿保机只好先服软,当场交出旗鼓,答应退位,然后他对七位大酋长说道:“我手下有很多汉人,我想建一座汉城来安置他们,可以吗?”。七位大酋长就像投桃报李似的答应了。 从此,在滦河边上就出现了一座仿幽州式的汉城,这里的土地肥沃,产盐出铁,不仅被耶律阿保机手下的汉人喜欢,就连远近的契丹人也都往这里搬。尤其是那七位大酋长,时不时就来打点秋风,从不走空。 后来耶律阿保机采纳了述律平的计策,派人转告七位大酋长:“我的盐池经常供给各部,但大家只知道食盐之利,却不知答谢主人,你们觉得这样行吗?你们都应该来犒劳我。” 七位大酋长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便带着牛和酒来了,没想到耶律阿保机早就布下伏兵,等大家喝得烂醉时,这七位大酋长连同他们的一众亲信都被突然翻脸的耶律阿保机干掉。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盐池之变”。 耶律阿保机趁机清除了所有反对他的人,统一了契丹八部,并在公元916年,依照汉例,正式建国称帝,国号“大契丹国”(史称“契丹”),年号神册,从此契丹的可汗成为了历史。 第83章 传奇落幕 耶律阿保机建国称帝后,任用韩延徽、韩知古、康默记与卢文进等汉人为佐命功臣。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 从此,契丹再不是部落之间以血缘为基础的军事联盟了,它成了一个真正的国家,以本族的契丹人为主,但空前创造性地给了本是抢来做奴隶的汉人们以基本平行的地位。 就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怪胎出现了。 它强悍,一点不比以前的匈奴、突厥、回鹘、沙陀们弱;它又聪明,不仅懂得怎样打仗,还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字,不仅懂得修堡垒,还盖出了比汉人所盖的还要独特的宫殿、寺院、高塔……更要命的是它还长寿,让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短命王朝都望尘莫及,甚至就连赵匡胤创建的北宋都比不过它。 有了韩延徽等汉人的改良,新生的契丹变成了强悍的外来物种,在当年的漠北草原上成了所有部落的天敌。 接下来的事就非常的简单了,耶律阿保机的生命转化成了一首开天辟地、不断胜利的史诗,在他的有生之年,除了被中原的李存勖打得鼻青脸肿之外,其余所有的征伐都所向披靡。 但作为一个国家的帝王,打仗并不是他的主业。 耶律阿保机还建城市,在潢河以北营建皇都,让草原民族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了一个城市级的固定政治中心,还在契丹境内仿汉制设立了州、军、县、城、堡等层层监管实体,把草原具体细化,变得像中原一样好管理;而且他还创造了契丹文字和第一部法典《决狱法》,从此契丹人有了自己的经史典籍了。 不仅如此,他还彻底打破了祖宗定下的规矩,把契丹八部分成了南北两部,从此谁也别想再搞什么三年换可汗的把戏了。而南北两部的最高行政长官通称宰相,北宰相必须是皇族的后人,南宰相必须是皇室宗亲,外人连门都摸不着。 整治好自己的国家之后,耶律阿保机就把自己周边能看得见的所有部落都吞并了,包括吐谷浑、党项、阻卜等小点的部落,更包括强极一时的渤海国。 这里有必要强调一下渤海国,这片土地太重要了,它既增加了契丹国土的纵深度,为以后的南侵作了准备,没有了后顾之忧,更高瞻远瞩地紧紧掐住了契丹人未来的死敌女真人的脖子,不断地欺压,不断地得利,直到两百多年以后被一次清账。 打下了渤海国以后,耶律阿保机的人生也就落下了帷幕,他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 而这时他的国家已经走上了正轨,契丹民族与他出生之前相比,变化堪称翻天覆地,已经真正强悍到了草原霸主的地位。应该说,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令人目眩的高度,这是当时全东亚最成功的人。就连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存勖都比不过他。因为李存勖只懂得马上打天下,却不懂得马下治天下。 李存勖治国乏术,用人无方,纵容皇后干政,重用伶人、宦官,疏忌杀戮功臣,横征暴敛,又吝惜钱财,以致百姓困苦、藩镇怨愤、士卒离心,在公元926年四月就死于兴教门之变了。盖棺定论,李存勖是一名优秀的将领,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第84章 断腕太后 非常遗憾的是耶律阿保机这位成功人士活得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死的时候都心事重重的。 因为他的儿子,还有他的老婆。 契丹的女人很厉害,这谁都知道。可是这里面大有区别,这位契丹的第一任皇后述律平与后来的萧燕燕大不一样,其不同之处就像后来清朝时的孝庄和慈禧。 孝庄太后一生严格遵守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妇道原则,甚至就算子死了,还把孙子拉扯成人,一生都在辅佐。但慈禧就不同了,什么儿子侄子的,在她那儿都必须要无条件的服从,一切都必须由她说了算。而述律平就是这么个狠角色。 回到当年,耶律阿保机去世的消息刚刚传回来,她就开始磨刀霍霍,准备杀人了。杀人很常见,但是像她这么杀的就太与众不同,独特到就算把整个人类历史都找一遍,也仅此一例。 她先是把跟着耶律阿保机攻打渤海国的一百多个将领的妻子们都找来,对她们凄然一笑,道:“你们看,我的丈夫没了,我现在是一个寡妇了……” 没等那一百多个妻子对她同声安慰,她就接着说了一句:“所以,我都成寡妇了,你们怎么还可以有丈夫呢?” 在场的所有妻子都傻了,不是说同意,而是被述律平的这逻辑给气傻了,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而述律平更是眼明手快,没等她们回过神来,就大手一挥,早就埋伏在一旁的亲兵一拥而上,将在场的所有妻子都关了起来。随后述律平又叫来了她们的丈夫,再问道:“你们想不想先帝呀?” “想!” 一百多个将领异口同声道。 谁敢说不想呢?不想,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众将领的回答,可以说是那个“君为臣纲”的封建社会最正规的回答。 但众将领始料未及的是述律平面带微笑的说道:“那太好了,既然你们都想他,那就跟他去吧。” 就这样,契丹族里最精锐的一百多个将领人头落地,死不瞑目。或许他们死的时候都在同情耶律阿保机,跟这样一个恶婆娘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经过了最初生离死别时的痛苦,述律平对丈夫的思念迅速上升到了一个疯狂的高度,她时常在丈夫生前最得力的那些部下面前转悠,常常连点预兆都没有,就突然说一句:“我想我丈夫了,你帮我给他带个信吧!” 然后这个人就会被带到耶律阿保机的坟前斩杀。 或许一开始屠杀政敌只是为了稳定耶律阿保机死后动荡不安的政权,但是杀人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习惯,看谁不顺眼就让他去“侍奉先帝”。 而当时的汉军都团练使赵思温就让述律平看着很不顺眼,于是她就对赵思温说道:“赵将军,先帝跟你最亲近了,要不你也去侍奉他?” 然而赵思温可不像那些头脑简单的契丹官员一样容易对付,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着述律平说道:“亲近莫如皇后,您去,我随后就跟上。” 赵思温的话把述律平逼到绝处,正当群臣偷笑的时候,述律平敏捷的作出回答:“我并非不想去侍奉先帝,只是因为诸子幼弱,国家无主,我不能去啊!” 似乎真的是好感动人哦,不过她亲生的大儿子耶律倍这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儿子耶律德光也二十五岁了,大半个渤海国都是他打下来的! “国家无主”,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让他们当! 双方僵持不下。 述律平的一双眼睛,瞪着赵思温的一双眼睛,再加上周围无数双契丹人怨毒的眼睛,瞪了好久,结果发现没有一个人回避她。 见此情景,述律平也知道自己不给点交代,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于是她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刀,众人都以为述律平这是准备亲自动手,将赵思温送去侍奉先帝,可述律平却没有砍向赵思温,而是很平静的说道:“我的儿子真的还很小,可我也真的很想我的丈夫了……这样吧,我就用这个去陪他。” 说完,她挥动佩刀,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右手齐腕砍下,命人将自己的这只手放到耶律阿保机的棺椁中。 就以这只手代替自己,去陪死去的耶律阿保机吧! 第85章 杀戮的目的 当天的矛盾总算是平息了,赵思温成功的当众打压了述律平这位狠毒太后的气焰。甚至有不少契丹人乐观地觉得残废了的太后也应该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不再胡乱杀人了吧? 但是契丹人马上就绝望了,他们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因为述律平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变得更加狠毒。 她先是把大臣耶律铎臻关了起来,没判刑,只是对他说道:“什么时候这把铁锁坏了,我就把你放了!”至于原因嘛,只不过是因为当初她建议丈夫先打东边的渤海国,再打西边的各族小部落,而耶律铎臻的意见与她相反而已。 紧接着,她又把契丹数得着的高官——耶律迭里,以炮烙之刑处死,再抄斩满门,罪名是“党附人皇王”。 可是人皇王是谁啊? 那就是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被正式册封为契丹皇太子的耶律倍!对未来的、同时也是法定的皇帝效忠也是死罪? 事情的真相终于露出来了,之前的一切看似纯暴虐型杀戮,都是为了达到她的最终目的——让自己的二儿子耶律德光当皇帝,把合法的皇位继承人耶律倍废掉。 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耶律倍不是她亲生的吗?不,绝对是她亲生的长子。 那么是耶律德光的才华高过他的亲哥哥太多了,所以为国为家都要废长立幼?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并不全面。 耶律阿保机与述律平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三子耶律李胡。小的时候,这三兄弟就表现出了很大的差异。 有一次,耶律阿保机为了考验三个儿子,让他们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去外面捡柴。结果长子耶律倍精心选择了长短相近而又干透的木柴,捆绑得整整齐齐的背回家中;次子耶律德光却是把出门之后见到的所有木柴全部捡了回来;三子耶律李胡则怕冷嫌累,无心捡柴,只是随便捡了几根应付了事。 事后,耶律阿保机感慨地说道:“突欲(耶律倍的字)力求完美,德谨(耶律德光的字)目标明确,此二子皆是成大事之人;而奚隐(耶律李胡的字)没有一点责任心,与两位兄长相差甚远,难成大事。” 因此,在耶律阿保机去世之后,有实力角逐皇位的便是耶律倍和耶律德光。 在征服渤海国后,耶律阿保机将其改名为“东丹国”,以“甘露”为年号,采用“天、地、人”三才的典故,册封皇太子耶律倍为“人皇王”,主持东丹国的国政,并赐予其天子的冠冕。 因为耶律阿保机自己的尊号是“天皇帝”,皇后述律平是“地皇后”,这样就确立了耶律倍“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这让许多文臣武将认为:耶律阿保机的用意就是让耶律倍成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公元926年七月,耶律阿保机在没有交代清楚自己的身后事的情况下,突然病逝。 在东丹国主持国政的耶律倍,接到父皇驾崩的噩耗后,马上动身返回契丹的皇都,而他的母亲述律平已奉梓宫西还,他的二弟耶律德光已先到“行在”(专指天子巡行所到之地。这里指耶律阿保机所在的地方)。 兄弟二人的急速奔丧,意味着契丹统治集团内部将要开展一场对皇位的争夺战。谁来继承契丹的皇位,成了契丹贵族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第86章 让国皇帝 在那时候,契丹还残留着世选的遗风,不像中原王朝有一个成功并成熟的继承制度——嫡长子继承制。 所以契丹的贵族们就面临着这样的难题——是立长还是立贤? 虽然以“天、地、人”的顺序来看,文武双全的皇太子耶律倍就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但是皇太子耶律倍的汉化程度很深,尊孔尚儒,主张契丹全盘汉化,以儒家思想作为治国之术; 而临朝称制、大权在握的述律平则主张维护契丹的奴隶制度。她更关心契丹贵族的传统利益。对于汉臣和汉人的文化,她可以有限度的借用,但并不愿看到汉人的势力过大而影响到自己的民族。而且若论战功,耶律倍确实是比他的二弟耶律德光稍逊一筹。 国家终究不能一直无主。 述律平知道她不可能长期把持朝政,自己必须要在耶律倍和耶律德光这两个儿子之间选一个人来继承皇位。 如果按照中原王朝皇位继承的传统,嫡长子耶律倍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但这并不符合她的利益。 所以述律平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的二儿子耶律德光继承皇位。 她用断腕这一壮举,向世人展示了她的狠辣与无情,震慑群臣。 在这之后,述律平终于要选皇帝了,之前没有任何罪名就杀了那么多的人,这时她要来个真正的“公平”。 她先是把群臣都聚集到帐内,让两个儿子上马,然后对群臣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也都适合做皇帝,我不能决定由谁来做皇帝,现在把这选皇帝的权力交给你们,你们认为谁适合做皇帝就执谁的鞍辔。” 群臣都知道述律平的意图,争先恐后的抢着执耶律德光的鞍辔,并欢呼“愿事德光皇帝”。 耶律倍被群臣晾在了一边,无奈之下,只好率领群臣向述律平请命道:“大元帅(耶律德光)功德及人神,中外攸属,宜主社稷。”主动要求将契丹皇位让给自己亲爱的弟弟,自己只保留东丹王这一职位就可以了。 于是超级郁闷的事情发生了,他落选了可仍然还是皇帝,只不过叫——“让国皇帝”。 耶律德光虽然如愿即位,可是他对自己的哥哥耶律倍却并不放心。不仅加强了对耶律倍的监视和防范,更不断的想方设法削弱耶律倍治理的东丹国的实力,直到把耶律倍这个东丹王变得有名无实。为此,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矛盾进一步加深。 后来,耶律倍的处境被时任的后唐皇帝李嗣源得知,出于政治目的,他派人持书密诏耶律倍。在公元930年,忍无可忍的耶律倍终于决定带着自己心爱的妾室与珍藏的图书从辽东渡海投奔后唐。 当他在金州即将上船时,面对故国,悲愤满腔,在海边立了一块小木牌,上刻《海上诗》:“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不如他国去”。 耶律倍到达后唐后受到了热情地接待。后唐皇帝李嗣源以天子的仪仗来欢迎他,并赐他以国姓“李”,取名“李慕华”,改瑞州为怀化军,拜李慕华为怀化军节度使。 虽然身在异国,但耶律倍却身在曹营心在汉。 公元933年,后唐皇帝李嗣源病死,其子李从厚即位不到半年,就被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杀死。耶律倍认为这是攻打后唐的好时机,于是派人密报耶律德光,希望利用后唐内乱之机攻打后唐。 后来,耶律德光果然亲率大军南下,但他不是应耶律倍之邀,而是应石敬瑭之请。 第87章 哭得皇位 五代时期是一个政权更替频繁,争战十分激烈的一个时代,只要手中握有强大的军队,谁都可以称王称帝。 后唐末帝李从珂继位之后,手握重兵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自然就成为了他最大的威胁。 后来,后唐的大臣薛文通向李从珂建议道:“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迟早是要造反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从珂采纳了薛文通的主意,在公元936年五月,改任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又改赐“扶天启运中正功臣”名号。 果然,天道好轮回! 知道李从厚为什么被杀吗? 就是因为李从厚在公元934年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表面上看很简单,就是诏令他的义兄李从珂离开凤翔,改任河东节度使。换句话说,就是让李从珂搬个家,也不算远,就是从陕西凤翔搬到山西太原。 按理来说,太原总比凤翔大吧,职务上也属于平级调动,明明是偏向自家人吧。但李从珂的反应却是将上身的衣服脱掉,露出身上的一个个伤疤,然后站到了城墙上,对着朝廷派来帮他搬家的大军,哭诉道:“我自小就跟随先帝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满身创伤,这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你们中也有很多人和我一同跟随先帝四处征战,为国家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陛下宠信佞臣,猜忌自家骨肉,对我妄加陷害。你们大家都了解我的为人,我以前对你们如何,你们心里也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被佞臣利用,替他们杀害自己的战友呢?我究竟有什么罪要受此惩罚啊!” 李从珂疯了吗?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他却觉得李从厚要害他。难道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是因为在那个年月,如果皇帝让手下的节度使搬家,潜台词就是要他去死。因为一旦节度使离开原来的根据地,就会失去自卫的力量,很有可能在途中被一纸诏书赐死。 在这生死关头,李从珂自然是哭得声泪俱下,这就使得许多来帮他搬家的士兵动了恻隐之心,而这其中就有一个叫杨思权的羽林军指挥使,他曾在李从珂的手下任职,两人的交情也很好。只见他对大家大声说道:“大相公(李从珂)乃吾主也!” 众将士也齐声应和。 随后杨思权向李从珂说道:“希望大王在攻克京城后能任命我为节度使,不要给防御使或团练使。” 此情此景,李从珂哪有不答应的理由啊,当即命人送给他一张任命状,于是杨思权立即领兵从西门进入城中,归附李从珂。而正在攻打东门的都指挥使尹晖听闻此事后,也率军归附。 李从珂赶紧在城中收刮财物赏赐给这些归附的将士们,并且李从珂向将士们承诺在进入洛阳后,每人都可以得到100缗钱作为奖赏。 先后劝降了羽林军指挥使杨思权、都指挥使尹晖等攻城将领,李从珂实力大增,趁机一举击败李从厚派遣来帮他搬家的所有军队,随即拥兵东进,兵锋直指京城——洛阳。 不久,李从珂便攻陷洛阳,李从厚只带了五十名侍卫逃离京城,没想到却在卫州城东数里处遇到了率军入朝的姐夫石敬瑭。他将近日发生的变故告知石敬瑭,向他询问兴复之策。 石敬瑭托言要与卫州刺史王弘贽商议,将李从厚安置在驿馆中。王弘贽认为李从厚已经没有复起的希望。石敬瑭便指使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驿,将李从厚的随从侍卫全部杀死,然后率军赶赴洛阳,向李从珂宣誓效忠。而李从厚则被王弘贽软禁在州衙中。 公元934年四月,李从珂进入洛阳,宰相冯道率百官三次上表劝进。李从珂才无可奈何的以曹太后的名义下诏,将李从厚废为鄂王,而他则在两日后即位称帝。 称帝后,李从珂命殿直王峦(王弘贽之子)前往卫州,弑杀李从厚。李从厚死时,年仅二十一岁。 第88章 汉人皇帝异族封 而现在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就是当初被迫搬家的李从珂的翻版,他当然也可以向李从珂学习,靠哭来夺得皇位。只不过李从珂从自身的成功案例中吸取了教训,派来帮他搬家的军队首领全是跟他不和的,他就算是哭得肝肠寸断也不会有一个人可怜他。 石敬瑭知道自身实力不足,在他的首席谋士桑维翰的建议下,以割让燕云十六州,并以儿国自称为条件,乞求耶律德光出兵助其反抗后唐。 这是一个足以让“石敬瑭”这个名字遗臭万年的无耻条件。因为他选择了用汉族的土地来换他自己的生命! 燕云十六州,包括了幽、涿、蓟、檀、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东西约六百公里,南北约二百公里,面积约十二万平方公里!就这样被石敬瑭连同土地上的百姓,都断送给了异族! 正愁没机会南下的耶律德光喜出望外,立即亲率五万骑兵从雁门关南下来救石敬瑭,最后偷袭大败后唐的军队,杀死了一万多人。 公元936年十一月,就在晋阳城,耶律德光正式册立石敬塘为中原皇帝,国号为“晋”。 而石敬瑭的登基大典是中国历史上所有登基大典中的一场闹剧。由于他匆忙登基称帝,连皇帝的衣冠都没有准备,仓促之间,赶制也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 耶律德光似乎也不想让他这位干儿子太难堪,于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帝服,摘下头上戴着的冠冕,派使者送给石敬瑭。 于是石敬瑭谢过了耶律德光的好意,接过了使者送来的衣冠,穿戴起来。穿戴完毕后,石敬瑭就举行正式的登基仪式,接受群臣的朝贺。 此时的石敬瑭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异族的帝服,但帝服里面穿的却是汉服,脚上穿的也是汉人的鞋子。 这是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登基闹剧。 在耶律德光的帮助下,石敬瑭一路势如破竹,接连击败了后唐将领张敬达、杨光远、符彦饶等人。 在石敬瑭占领渑池之后,李从珂自知已无生还可能,不由得再次失声痛哭。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李彦绅劝道:“陛下,城破在即,不如赶紧乔装打扮,混入民间逃生吧。” “亡国之君,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不如一死了之。”李从珂叹气道。 李彦绅想了想又说道:“陛下,那耶律倍乃是耶律德光的长兄,由他出面求情,一定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 “被俘受辱,哪如死了干净?”李从珂已决意一死。 “那就这样便宜了那耶律倍不成?”李彦绅不甘心的问道。 李从珂想了想,也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这些契丹人,于是下诏道:“召耶律倍举家来彩云楼,与朕一同赴死。” 如今洛阳城破在即,无数百姓都携家出逃,而耶律倍此时也正在收拾家中的金银细软,准备携家出逃。 就在这时,李彦绅来传旨,召耶律倍全家去一同赴死。 耶律倍哪里肯奉召,推拒不去,惹得李彦绅大怒,吩咐禁军齐上,将耶律倍及其全家老小尽数杀死,而府中的金银细软则被禁军抢掠一空。 耶律倍死时,年仅三十八岁。 第89章 自焚 公元93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李从珂见大势已去,于是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准备自焚而死。 传说刘皇后曾想放火烧了洛阳城,让石敬瑭进了洛阳城也没地方住。 而李从珂却叹了口气,说道:“新天子进京,怎会露天而居,必然会大兴土木 ,重建新城,到时候受罪的还是百姓,还是留下来吧,也算是给大唐的子民们一个交代!” 于是李从珂就在玄武楼里放了一把大火,霎时间火烈楼崩,楼内的所有人都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至此,后唐宣告灭亡,传二世四帝,共历时一十四年,比世仇朱温所建立的后梁还少了三年。 而唐朝的传国玉玺亦从此不知所踪。 李从珂引火自焚以后,洛阳城里的文武百官也知道后唐的江山已经崩塌了,这个天下即将引来新的主人。 五代十国时期,军阀混战,皇帝更换频繁,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反正不管是谁当上了皇帝,都离不开他们这些人,于是乎大家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准备迎接新君。 五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李从珂自焚的当天晚上,石敬瑭率军兵不血刃地开进洛阳城。 大军进城之后,契丹军队中有一个年轻的小将一马当先,抢在所有人前面冲入耶律倍的府中。当他看见耶律倍卧倒在地的尸体时,他不禁失声痛哭。 此人正是耶律阿保机的嫡长孙、耶律倍的嫡长子——耶律阮。 耶律倍逃离契丹,投奔后唐时,耶律阮被耶律德光当作人质留在了契丹。 为了得到燕云十六州,此次帮助石敬瑭攻打后唐,耶律德光可谓是下了血本的,不仅自己御驾亲征,还动员了全族的力量,年仅十九岁的耶律阮也随军出征了。耶律阮本来是期望着能父子重逢的,没想到却来迟了一步,从此天人永隔了。 耶律德光闻讯赶来,也是抚尸恸哭,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二十七日,石敬瑭接受群臣朝贺,随后下诏大赦天下。 石敬瑭顺利的当上了皇帝之后,就依照约定,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作为谢礼,并许诺每年向契丹皇帝纳贡三十万匹绢。 绢帛在当时是可以当作钱币使用的,至于说三十万匹绢是什么概念嘛? 可以参考一下在宋史里极其著名的话,那是赵匡胤在巡视他的私人金库“封桩库”时说的——“待储满五百万贯,即向契丹赎回燕云十六州,如不允,则散此金绢募勇士,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二百万绢,则敌尽矣。” 而在《续资治通鉴》中却记载着,赵匡胤是在听说猛将田钦祚以三千打六万,逼退契丹人之后,对左右的人兴奋的说道:“契丹数入寇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二百万绢,则敌尽矣。” 不管怎样,反正就是说用二十匹绢买一颗契丹人头,只要用二百万绢就能把契丹的全部精兵尽数干掉。 而石敬瑭在位七年,年年向契丹称臣纳贡,所纳绢帛早就不止二百万了,而当时契丹的精兵不过五万之数。 第90章 儿皇帝 三十四岁的耶律德光在帮助四十五岁的干儿子石敬瑭坐稳皇位之后就准备回契丹了。 临行前,耶律德光还不忘和石敬瑭订立盟约:“世世子孙,幸勿相忘!” 虽然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但不是所有的汉人将领都愿意做契丹人的走狗。 云州节度判官吴峦就不买契丹人的账,在耶律德光经过云州时紧闭城门,不让契丹人进城。 耶律德光在城下破口大骂道:“你们的皇帝早就把云州割让给我了,你们为何还要抗命不遵?” 吴峦却并不理会耶律德光的怒吼,而是命令守城的士兵用利箭“招呼”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在城下大骂,城上突然飞来了一支箭,吓得耶律德光仓皇后退,颜面尽失。 于是气急败坏的耶律德光下令攻城。 结果在吴峦的指挥下,城中军民严防死守,一连十多天过去了,契丹人仍然无法攻破云州城。 耶律德光不想在此纠缠下去,于是便留下部将继续围攻云州城,自己则带领亲兵回契丹了。 吴峦在云州城中苦守了半年,契丹人始终无法攻破云州城。但云州城里的粮食也即将告罄了,苦于没有援军,吴峦只能派人突围,到洛阳去向石敬瑭求援。 如果石敬瑭能痛改前非,发兵援助吴峦,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毕竟燕云十六州的民心、军心还是向着中原的,而契丹人孤军深入近半年,早就师老兵疲了,此时想要消灭这支围攻云州城的契丹军队易如反掌。 但儿皇帝石敬瑭却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刚刚入主中原,各地藩镇对自己都是口服但心不服,他要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藩镇叛乱,而不是去得罪实力强劲的契丹干爹。 于是他一面派人给耶律德光送信,请他撤走围攻云州城的军队;一面派人到云州,召回吴峦。 在这之后,契丹军队果然撤走了,而吴峦也奉召回了洛阳,改任宁武军节度使。 儿皇帝石敬瑭确实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兑现自己给耶律德光的所有承诺,将燕云十六州的土地及土地上的人民全部割让给了契丹,哪怕让契丹人轻易占领了长城一带的显要地区;哪怕从此以后,契丹人可以长驱直入到黄河流域,给中原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哪怕他从此成为了历史上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他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而且,除此之外,石敬瑭还对于契丹百依百顺,非常谨慎,每次书信皆用表,以此表示君臣有别,称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自称为“儿皇帝”。除了每年向契丹纳贡三十万匹绢外,每逢吉凶庆吊之事,乖儿子石敬瑭还会赠送奇珍异宝给他的干爹,以致赠送奇珍异宝的车队相继以道。 石敬瑭在位期间,后晋朝廷为了免起兵端,上上下下对契丹人尊敬无比,但契丹的使者却无礼骄横,大臣中除了桑维翰少数几个人外,都对契丹人有气,主张抵御契丹。 其实石敬瑭也曾动摇过,但看了桑维翰的长篇奏折后,又觉得当儿皇帝好处较多,所以一直到死也没有自己扔下儿皇帝这顶帽子。 第91章 继承人 历史证明,述律平选对了皇位继承人。耶律德光做得比他的父皇耶律阿保机都漂亮,不仅给契丹人带来了空前的繁荣,还为契丹人绵延两百余年的国祚作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得到了燕云十六州。 从此之后,别说草原上流行什么瘟疫或者是下个什么五十年不遇、一百年不遇的大暴雪,就算是突然地震了,整个漠北草原凭空消失了,契丹人都照样能生存下去。 因为农耕经济是当时世界上最稳定的生产方式。 但是,即便是做出了如此辉煌的事业,耶律德光却还是乐不起来。因为他就算把事业做得再大,都没法保证能传给自己的子孙。 至于原因嘛,还是因为他的母后述律平。 别看耶律德光在人们的印象中那是个恶魔级的大人物。 有的史书中还写着“德光之强,举世无双。” 但那些都是在外面表现给别人看的,他在家里和自己的母后说话可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只要应对稍不如意,述律平瞪他一眼,他就趋避不及。 而且最要命的是,述律平已经帮他安排好了继承人。 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弟弟,述律平的三儿子——耶律李胡。 耶律德光在刚刚继位不久,就不得不封弟弟耶律李胡为皇太弟,兼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接班人待遇! 对此,述律平给出的解释是——未雨绸缪嘛,免得自己以后又要杀那么多的人。 不管怎样,耶律德光毕竟是将燕云十六州弄到手了,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继续南下,将边界推进到黄河岸边。 而耶律德光的乖儿子石敬瑭在当了七年的皇帝之后,终于先他而去了。随后继位的人是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这个孙子可就让他心烦了。石敬瑭生有六子,大多早夭,等到石敬瑭死的时候,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 本来石敬瑭在临死之前就把石重睿托孤给时任后晋宰相的冯道,意思就是要冯道辅立石重睿为皇帝。 但石敬瑭死后,冯道与当时掌握实权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两人却背弃了石敬瑭的临终嘱托,篡改遗诏,立石重贵为帝。 其实冯道和景延广两人并无私心,毕竟年幼无知的石重睿肯定比年长的石重贵更容易控制,两人要是有私心的话,肯定是立年幼的石重睿。但两人为了国家着想,还是选择了立年长的石重贵。 因为在石重贵即位之前,后晋的形势并不乐观。 北面的契丹凭借着扶立石敬瑭之功,挟制中原,虎视眈眈;南面的南唐、后蜀等割据国蠢蠢欲动;而后晋统治集团内部更是矛盾重重,加之连年的旱、蝗、涝等天灾,后晋国内早就饿殍遍野,民怨沸腾了。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扶立年幼的石重睿当皇帝,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更害了这个国家。 因此,石敬瑭刚断气,冯道和景延广就立即派人赶往汴州,一方面是给石重贵报丧,一方面是奉迎齐王石重贵回魏州继位。 第92章 大战之始 而石重贵一即位,果然就遇到了一棘手问题,就是该如何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报丧,这里面涉及到国书的称呼问题。按照石敬瑭时期的惯例:后晋要向契丹称臣,石敬瑭要自称儿皇帝。 轮到石重贵这里,他就要自称为“孙皇帝”了。 石重贵觉得这样很别扭,毕竟他不是石敬瑭那样饱经世故、棱角早已被磨平的中年人,他是一个有血性的青年人。 国家称臣,自己称孙,这样有损国格和人格的事情,他一时半会还真接受不了,但他也明白这件事情很复杂,不能由他个人的好恶决定,于是他将这件事交给大臣们讨论。 景延广主张向耶律德光称孙但不称臣,毕竟向耶律德光称孙只是家耻,但称臣则是国耻。 石重贵觉得这样牺牲小我、保全国家也挺好,说不定他还能因为这样为了社稷安危而忍辱负重的壮举,得以流芳百世呢! 于是石重贵采纳了景延广的意见,派人去向耶律德光报丧,只称孙不称臣。言下之意就是在私人关系上,你是我爷爷,这没问题,但是在工作关系上我们是平等的!后晋并不是你们契丹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这就把耶律德光气得暴跳如雷了,大骂石重贵这该死的孙子,还派出了使者到魏州去责骂石重贵——为何不向契丹请命就自行做了皇帝。 此时朝中大权都由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掌控,接待契丹使者的任务自然也就交由他来处理。 景延广有勇无谋,只是凭借着扶立石重贵之功才得以独揽大权。他掌权以后,后晋就改变了石敬瑭时期对契丹的一贯政策。他先是把在后晋经商的契丹人全都抓了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律砍头,没收全部货物,正式断绝了两国贸易。紧接着他还整军备武,准备重温一下沙陀人当年横扫天下的雄风。他以石重贵的名义下旨——“生擒德光者,擢升节度。” 面对契丹使者的责骂,景延广自然也毫不客气,让他回去转告耶律德光:“我们的先帝是你们北朝所立,那时候可以称臣,但现在的新皇帝却是我们中原自己所立,愿意称孙就很照顾你们的面子了,更没有称臣的道理。你们北朝可不要小看我们中原,也不要想着随意侮辱我们,如果不服那就来好了,我们现在有十万口横磨剑,正等着你们呢,如果将来不幸被孙子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被天下人所取笑,到时候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景延广本来是想把这个契丹使者给杀了的,但不少大臣都反对说不能杀,于是就只能放了他。 等到契丹使者要出发回契丹的时候,他对景延广说道:“我的记性不太好,恐怕等到了契丹就会忘了你说过的话,请你在纸上写一下吧。”景延广倒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很爽快的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写在纸上,交给他带回去给耶律德光。 契丹使者回到契丹后,就对耶律德光添油加醋的汇报了他在后晋的遭遇,转述了景延广看不起契丹的话。 耶律德光听了大怒,将契丹境内的所有后晋使者都关押起来,然后开始准备出兵中原,去教训一下自己那不听话的孙子。 第93章 一国两制 其实耶律德光早在石敬瑭还活着的时候就想出兵中原,夺取更多肥沃的土地了,但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反对,他不得不收住自己迈向中原大地的脚步。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断腕太后——述律平! 对于述律平来说,能够这么顺利的得到汉人的燕云十六州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她的丈夫耶律阿保机活着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对于自己儿子的野心,饱经世故的述律平当然是一清二楚,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述律平并不赞成自己儿子的想法,她屡次告诫耶律德光:“我们就算得到汉地也是难以久驻的,算起来终究还是得不偿失。而且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到时候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迫于述律平的压力,耶律德光只能暂时屈服,但他还在做着各种准备,等待着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石重贵那孙子狂妄自大,看不起契丹人,主动断绝了两国贸易,这就给了耶律德光出兵的借口。 而且就在此时,后晋的青州节度使杨光远派人来给耶律德光送信,信中说石重贵忘恩负义,背弃当初的盟约,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出兵北上,直捣临潢府,一雪石敬瑭割地称臣之耻。如果耶律德光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孙子,现在正是时候,因为后晋国内正在闹饥荒,国家财政入早就不敷出。再加上自己的协助,绝对可以一举夺得天下。这封信打消了耶律德光的最后一丝犹豫,他马上调兵遣将,准备发兵中原了。 此时,述律平再想阻拦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契丹已经变了,她以前之所以能号令天下,其实只是因为她杀人断腕的余威还在。可是耶律德光也不是吃干饭的,在他掌权的这十多年里也做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他为了更好地治理不同民族的事务,就制定了“因俗而治”的原则,形成了北、南两套完整的官制,即北面官制和南面官制。 北面官制,即契丹族的官制,官吏全部是契丹人,掌握契丹的一切军政事务,也是契丹的最高权力机关。 之所以称为北面官,是因为契丹人崇拜太阳,他们以东方为最神圣的方向,所有的房子都坐西朝东,包括皇宫,而且契丹人的习俗是以左为上。于是向东,再尚左,契丹的北面官就站在了契丹皇帝的北边。 而和北面官相对应的就是南面官,在耶律德光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后,他仿效唐朝的官制,设立三省六部等一整套治理机构,以此来招揽汉人,用汉人来管理汉人的事务。南面官主要由汉人来担任,虽然契丹人也有在南面官中任职的,但他们都被称为汉官,也穿汉服。 在地方官制当中,契丹也是两套制度并存,就是部族制和州县制,契丹人和其他游牧民族用部族制,而汉人和渤海人则使用唐朝时用的州县制。 就这样,契丹的官场被细分,权力被具体规划,环环相扣,等到耶律德光下定决心,要出兵中原的时候,契丹的政治体系已经被真正的完善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年被述律平杀死的那些契丹高官的后代都已经长大成人了,靠着他们父辈的关系,一个个都官居要职。 他们可能没有办法杀了述律平替父报仇,但是帮助耶律德光摆脱述律平的统治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于是历时三年的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第94章 第一战 契丹在忙着备战,石重贵在忙着干什么呢? 他在忙着做新婿! 石重贵本来就是个声色犬马之徒,只不过是因为石敬瑭的儿子们就只剩下一个幼子石重睿了,他这个石敬瑭的亲侄子有很大希望会继承皇位,而石敬瑭向来节俭,又只有永乐公主一位妻子,所以他在石敬瑭在世的时候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朝不慎让自己再也无缘帝位。他要做的就是筹谋军事,建立战功,取得石敬瑭的欢心,好坐上皇位。 而现在石敬瑭已经死了,他也如愿坐上了皇位,自然就原形毕露了。 石重贵的婶母冯氏生的美艳妖娆,风姿卓越,顾盼流转,而且举步轻摇,艳冠群芳,但是她的丈夫石重胤却无福消受美人恩,娶了冯氏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然后年仅二十岁的冯氏就成寡妇了。 石重贵早就注意到这位婶母了,在石重贵还是汴京留守的时候,他的原配夫人张氏病亡,当时他就打定主意要让冯氏成为自己的继室。 所以石敬瑭尸骨未寒,梓宫在殡,石重贵就下诏纳婶母冯氏为妃,并恬不知耻地对左右说道:“我今日作新婿何如?”。 冯氏得宠之后就开始干涉朝政。石重贵对冯氏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所有宫内女官,只要取得了冯氏的欢心,无不封为郡夫人。 冯氏的哥哥冯玉,目不识丁,竟官拜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冯氏干政,石重贵宠信伶官,挥霍无度,大肆敛财,整个后晋朝廷很快就变得乌烟瘴气。 其实景延广所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全是在吹牛,后晋经过了近七年的积累,国力早已大增,和契丹交战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但是在皇帝石重贵不理政务的情况下,大权独揽的景延广却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巩固自己的权位上。 这就导致了大战来临的时候,后晋朝廷只能仓促应战。 公元944年正月,契丹先锋官赵延寿和赵延昭率领五万契丹骑兵入侵中原,兵分数路,很快就攻陷了贝州,进入了雁门关,兵锋直指汴京。 这时候,石重贵终于感觉到大祸临头了,于是立即就遣使者前往契丹,表达自己想和干爷爷耶律德光重修旧好的意愿。耶律德光正志得意满,怎么可能愿意中途罢兵。于是他回信说,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和谈已经没有意义了,大家还是在战场上见高低吧! 石重贵见求和不得,只好迎战。 石重贵以黄河为屏障,部署防御:命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军进驻戚城;遣张彦泽戍守黎阳;以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负责抵御契丹的西路军。石重贵则在众将的簇拥下亲率禁军抵达澶州指挥。 二月,耶律德光率军围攻戚城,派遣麻答率兵攻打博州,抢渡马家口,与后晋叛将杨光远会师,钳击晋军。 石重贵命何重进、白再荣、安彦威等将领分守麻家口、马家口,加强诸津要守备。同时,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等率兵,沿河水陆并进,赶到马家口阻截。 等李守贞赶到马家口,契丹大军已经在河东筑垒,正掩护后续兵马渡河。李守贞乘契丹军半渡而击,拔掉了东岸契丹军的营垒。东岸的契丹军溃败,西岸的契丹军立即溃逃,被溺死数千人。 此时戚城交战双方相持不下,被逼无奈,耶律德光只好假装放弃攻打元城,声言退兵,暗中却把精锐骑兵都埋伏在顿丘城中,意图引诱晋军出战。 适逢霖雨,晋军十多天都没有出城。契丹军没能伏击晋军,反而把自己弄得饥肠辘辘。耶律德光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伏击。 三月初一,耶律德光亲率十万大军在澶州城北摆开阵势,准备攻打澶州。 石重贵也率军出城应战,两军鏖战到天黑,双方皆伤亡惨重。 耶律德光知道不能取胜了,于是乘夜退兵,在三十里外扎下营寨,不久便撤兵北归。 第95章 议和 契丹撤军后,石重贵遣军收复失地,调整部署:命高行周戍守澶州;遣李守贞攻讨驻守青州的叛将杨光远;以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杜重威为都招讨使,统领河北、山东、河南诸地防务。 十二月,李守贞攻破青州,杀死了杨光远。 后晋和契丹的第一场大战至此宣告结束。 此战后晋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后晋的国家财政也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解决财政危机,石重贵想出了一个狠招,他派遣三十六名使者分赴各地收刮民财,这些使者每人都带着一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他们带领大批的随从,拿着刀杖直接到百姓家里强行催讨,如果拿不出钱,就要沦为奴婢。 州、县官吏又借机为非作歹,敲诈勒索,闹得后晋国内鸡犬不宁。 除此之外,石重贵还下旨征兵,每七户百姓必须要出一人充军,而且新征入伍的士兵的生活用品、武器装备和战马都是自备的。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个可怕的经济负担。 对此石重贵一概不予理会,他还下诏改年号为“开运”,命令举国上下庆贺…… 耶律德光本想教训一下自己这不听话的孙子,没想到却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听说杨光远战败被杀,青州又被后晋夺了回去。耶律德光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决定再次出兵南下,想要一雪前耻。 这次南下,耶律德光一路都十分顺利,仅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把后晋的主力部队围困在了白团卫,若非老天帮助,再加上李守贞等将领带头冲锋,后晋士兵奋勇杀敌,耶律德光恐怕已经攻陷汴京了。 契丹两次大规模的进攻都被后晋挫败了,契丹军队可谓是伤亡惨重。 而且在耶律德光此次大败而归后,契丹国内也发生了自然灾害,人和牲畜大量死亡,各部落也出现了厌战情绪。 主张休战的述律平对耶律德光说道:“我想要让一个汉人来做契丹的皇帝,你同意吗?” 耶律德光闻言大吃一惊,立即表示反对。 述律平又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让汉人来做契丹的皇帝,那你为什么还要想去做汉人的皇帝呢?” 耶律德光狡辩道:“石氏忘恩负义,背叛了我,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述律平又劝他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过汉人向番邦求和的,没听说过番邦向汉人求和的,如果汉人真的有心悔改,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述律平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政治老手,政治斗争的手段异常高明,她说这话表面上看是在劝耶律德光休战,实际上是在放话给后晋,意思是只要汉人向契丹求和,契丹就会答应。 这段对话只要传了出去,必定会收拢那些厌战之人和大部分汉人的人心,同时显示出耶律德光意气用事,目光短浅,为自己争取到了政治上的有利地位。 述律平的话果然传到了汴京,石重贵在众大臣的劝谏下决定派出供奉官张晖出使契丹,向耶律德光上表称臣,表示谢罪。 耶律德光吃了两场败仗,哪里肯如此轻易就休战啊!他向后晋使者提出了两个条件:一,必须要由桑维翰和景延广亲自奉表前来。二,后晋要割让镇州和定州给契丹。 桑维翰是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做儿皇帝的主要策划人,而景延广则是挑起两国大战的始作俑者。 耶律德光的意思很明确,找桑维翰是想要问他当年的盟约为何不遵守。找景延广是要问他为何要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 至于说问完之后要怎样处理这两人,那就要看耶律德光的心情了。 第96章 骄奢淫逸 听到出使契丹的张晖的汇报,石重贵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就是大怒——现在究竟是谁吃了两场败仗?明明是你们契丹主动来攻打我们,我们只能被动应战,而且两次都将你们打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讲条件?现在我为了国家的安定,都愿意主动低头认错,称臣称孙了,你居然还不满意? 石重贵见契丹人如此贪得无厌,于是便放弃了和谈。 两场大胜让石重贵开始志得意满了,觉得契丹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敢来,自己就敢把他打回去。 于是石重贵开始做起了太平天子,沉溺于酒色之中。 他不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反而大建宫室,大量制造器具玩物,装饰后庭。为了铺地毯,不惜建造织锦楼,征用数百织工,费时一年才完成。 为了玩乐尽兴,石重贵召了大量的优伶(艺人)进宫,他对优伶们的赏赐异常慷慨,常常是一掷千金。 由于当时各地上交给朝廷的贡赋大都是银两,不方便携带,于是石重贵下令将银子都换成金子,他还对身边的人笑道:“金子个头小,价值高,便于携带。” 枢密使桑维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劝谏石重贵道:“陛下过去在战场上遇到了身受重伤的士兵也不过是赏赐几匹布罢了。如今一个优伶只是一说一笑,陛下就赏赐布帛十匹、钱万贯,还有棉袍银带无数。如果让前方将士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怎么想与朕何干?”石重贵很不高兴的问道。 “他们会觉得自己断筋折骨、流血拼命,得到的回报还不如优伶的一说一笑多,陛下觉得他们还会愿意保卫陛下的安全吗?”桑维翰问道。 “爱卿多虑了,朕当年做亲王时,高祖(石敬瑭)对朕特别疼爱,给朕的赏赐数不胜数,现在朕拿出来赏赐优伶的钱财都是以前高祖赏赐给朕的,没有用国库的钱。”石重贵狡辩道。 石重贵的意思就是这是我自己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谁都管不着。 桑维翰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却不知自己已经进入了石重贵心目中的黑名单了,原因无他,太烦人了,总是管这管那的,石重贵早就对他感到厌烦了。只不过是因为之前要和契丹开战,朝廷暂时还离不开他,现在契丹已经被打败两次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度入侵,是时候该飞鸟尽良弓藏了。 枢密使冯玉与桑维翰在朝中为政治对手,他看出了石重贵的意图,立即纠集朝中同党——宣徽南院使李彦韬、天平节度使李守贞,联名上奏弹劾桑维翰。 石重贵顺水推舟,下诏撤销桑维翰的枢密使职务,调任开封府尹。 桑维翰被撤职调任后也来了脾气,多次借口身体有恙,不去上朝。 石重贵也不管,只要他不来烦着自己就行。没有了人在他身边啰嗦,石重贵开始尽情享受皇帝的生活,直到一年后去迎接那最后的、耻辱的灭亡! 第97章 王府别院 历时近六个月,裕王府别院终于修建完成了! 裕王府别院坐北朝南。后院正厅为五间两层楼房,楼下当中一间是正堂,正堂室内置有桌椅,可以当作会客室使用。楼上正门中间是李景裕的书房,李景裕经常在此办公。在书房旁边的左厢房是李景裕的卧室,右厢房则是收藏书籍密册的藏书室。 前院左右两边有三间无回廊平房,是裕王府中女眷的居所。 别院的大门两边有两尊用白石精雕而成的石狮子,大门门楣上有李景裕亲书的四个大字——王府别院。 这还是李景裕多次强调要节俭的结果,否则李弘绝对会命人按照裕王府的规格来修建,这个败家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节俭”为何物。 李景裕带着李弘、徐莲以及李忠等侍卫巡视完自己的别院之后,就来到了别院后方的厨房欣赏自己的杰作。 在规划别院的布局时,李景裕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仆人们居住的房子以及厨房、柴房等都布置在了别院的后方,也正是因为要修建这些房子才花费了如此多的时间。 “这个节柴灶真的有这么厉害?能省一半的柴火?” 当徐莲从李弘的嘴里听说厨房里新修的节柴灶的作用后,满脸的不可思议,上下左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裕王殿下的杰作。 徐莲是侍女出身,现在又是裕王府中负责物资采购的管事,自然经常和厨房打交道,对厨房每个月消耗的柴火数量一清二楚,正因如此,她更明白这节柴灶的作用之大。 李弘点头道:“这节柴灶改变了原来的结构,还在屋外垒了烟囱,使得通风顺畅,点火容易,起火也快,不仅可以调节温度,还不积灰,因此又好烧又省柴,起码能省一半的柴火,还更省时间。” “真的有这么神奇?”徐莲一时之间还是不敢相信。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把伙夫叫来试一试嘛,殿下不是常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李弘笑道。 “哪里用得着叫伙夫来啊!我来烧火就行。”说完,李忠就坐到灶口去烧火。 只见李忠熟练地使用火石打火,再用麦桔引火,火顺利的引燃。 “起火好快啊!”李忠惊叹道。他是贫苦人家出身,平时也常在家烧火,深知火开头难烧,尤其是在这种乍暖还寒时节里更不好烧。可现在这火却这么快就在灶膛里烧的很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直接加点柴火吧,这样烧的更快。”李景裕笑着指点道。 一般的灶通风不畅,因此一开始烧的时候得尽量用麦杆引火,还得小心的吹风。但自己设计的这种节柴灶,根本不需要吹火,而且烧起来就不容易灭。 李景裕设计的这个节柴灶有两个锅,节柴灶的灶口上是一个大铁锅,后面一点还有一个小铁锅。 烧火的时候,大锅加热,那个小铁锅也会加热。这样一来,大锅做饭的同时小锅也可以用来烧水。 李弘帮忙给大小锅都添上水,李忠则继续加柴生火。 原来用大锅烧开半锅水至少得一刻钟的时间,但现在却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锅里的水就烧开了。甚至顺带着连小锅的那锅水也都已经温热了。 李忠赞道:“这灶真好烧,都不用怎么理会,直接往里面加柴就行了,比我家那灶省事多了。” 李景裕笑道:“你要是喜欢,不妨叫李弘也帮你家建造一个节柴灶。” “那怎么好意思?”李忠嘴上是这么说,眼睛却不怀好意的望向李弘。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李弘狠狠的瞪了李忠一眼。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第98章 难题 众所周知,精力过剩的男人绝对没法安生过日子,尤其是上千精力过剩的男人扎堆聚在一起无所事事。 李景裕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难题,既然王府别院建造完了,那上千名建筑工人自然也就无事可干了,没事干了自然也就没工钱了,没工钱了,那么如何养家糊口可就成了一大难题了。 “那些工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李景裕向李弘问道。 “他们现在是各怀心事,担心这王府别院建造完了,殿下您就不再聘用他们了,据我了解,有不少人已经准备离开,到别处去自谋生路了。”李弘一脸为难的道。 不是他不想留住这些人,而是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到这么多的工作给他们干啊!不找工作给他们,他们上千人整天聚在一起无所事事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任由他们去自谋生路。 “唔……这些情况我都有所了解,只是没有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就已经这么严重了。”李景裕略一沉思,接着道:“先这样吧,你去挑选三百名壮实的男子,组建成一支新的营队,交由李忠训练。然后你再挑选三百名手艺精良的工人,由你牵头,组成一支工程队,去给淮阴县周边的居民修缮房屋以及建造节柴灶,所有的收益都由你来分配,我分毫不取。至于剩下的人,我另有安排。” 其实李景裕早就想吸纳一部分难民进自己的军队里,只是一来,当时自己的财力不足;二来是因为那时候的难民大都面黄肌瘦,没什么战斗力,上到战场也只是多了一些炮灰。 但现在不同了,一来是因为自己的造纸坊已经开始大幅盈利了! 受南唐皇帝李璟爱好文学的影响,南唐全国上下都喜爱书写适用于歌筵舞榭的词曲,如他的宠臣韩熙载、冯延巳之流,都非常喜欢饮宴赋诗,于是,南唐国内对纸张的需求量就非常大,再加之这里是哪里? 是江淮地区! 打开地图,这是一片从古至今都繁华富庶的土地。唐末动乱、晋梁争霸(指的是唐朝末年至五代初期,以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为首的河东势力与以朱温、朱友贞父子为首的中原势力长达数十年的争霸战争)、契丹南侵,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中原大地上就从来没消停过,一直闹到了现在也不过是多了半年的喘息之机,而江淮地区却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富足依旧! 对于这些富足的江淮百姓来说,纸张的价格贵一点算什么,最重要是纸质要好。 而李景裕利用后世的经验制造出来的纸张的质量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这就导致了他的造纸坊生产出来的纸张常常供不应求,盈利自然也就大幅上涨。 有了钱自然也就好办事了,多养一些士兵完全没问题。 二来是因为那些工人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加之搬运建筑材料的锻炼,如今已经变得相当壮实了,即便不能打败敌人,至少也能充充场面。 至于组建工程队也是李景裕考虑良久之后的决定,毕竟即使自己再有钱也不可能长时间养着这么大群人,终究要靠他们自力更生。 至于剩下的人,李景裕也早有打算,只不过那个实验还没有成功…… 第99章 提炼 趁着天还没黑,李景裕再次拿起了碱石、芒硝、石灰,准备提炼碱。 若是在后世用这些东西来提炼碱非常方便,有许多种方法,还高效高能。但现在却比较麻烦。 不过李景裕需要的量不大,也对纯度没那么高要求,因此辛苦点也还是能得到想要的碱。 明代的李时珍的《本草纲木》里就有写到碱石,到了后来,甚至有聪明人发现提炼碱石可以得到用来洗衣和做面食的碱,大赚其财。不过从李景裕的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来看,碱石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就只有两个,一是用做药材,二就是用来炼丹了。 而李景裕需要的是做面食的食用碱,这就需要从碱石中提炼出来。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所以这个实验失败了很多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 不过李景裕也并不着急,每天一有空闲就去做实验,他相信凭借着自己脑子里仅剩的那点化学知识以及自己的不懈努力,自己一定会提炼成功。 李景裕这边热火朝天的实验,可把另一边的李全彬、李忠等人吓坏了。 还记得南唐开国皇帝李昪是怎么死的吗? 就是因为他晚年崇尚道术,经常服用道士们给他炼制的丹药,结果丹药中所含的铅汞之毒日复一日的流进他的血管,渗透他的骨髓,最终在他体内燃起了一团暴戾而疯狂的火焰。服侍他的宦官和宫女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团烈焰无情地吞噬。到了后来,李昪更是背上生疮,毒发而死。 现在的李景裕就像是在走他父亲的老路,如何让人不胆战心惊! 哪怕李景裕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在炼丹,也没有任何人相信。 对此,李景裕也唯有苦笑…… 折腾了良久,在经历了几次接近成功的失败之后,李景裕终于提炼出了纯碱。接着他一鼓作气,又趁热打铁的利用纯碱加工出了小苏打。 纯碱是不能直接食用的,但是加工成小苏打后,则可以作为食品添加剂。 “殿下,天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徐莲忍不住走过来轻声道。 “没事,都已经弄好了。”李景裕笑着对徐莲道。 “弄好了?”徐莲有些惊奇的道。 “这个就是我说的食用碱。”李景裕指着面前的小苏打道。 看着徐莲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李景裕打算用事实说话。 “这张纸上写的是制作步骤,你拿去给伙夫,让他按照这张纸上的步骤来做,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李景裕递给徐莲一张纸,纸上是他早就写好的馍馍的制作步骤。 有权有势就是好,一些简单的小事情不用亲自去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就好了。 交代完馍馍的事情之后,李景裕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去处理今天剩下的事务。 直到深夜,忙了一整天的李景裕才终于处理完了今天的所有事务。在一番简单洗漱后,李景裕酣然入梦。 没办法,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势,不勤奋怎么行呢? 第100章 馍馍 阵阵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伙夫王顺擦了擦鼻子,对着周围的伙伴说道:“我去看看熟了没有。” 周围的一众伙夫齐齐点头,只见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睛,一看就知道他们昨晚没睡好。 没办法,这是裕王殿下亲自交代的事情,容不得有半点疏忽。他们这些人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守在蒸笼的周边,生怕出一点问题。 蒸笼从灶上端下,王顺一打开,顿时一阵白汽升腾而起。 所有人都迫不急待的去看笼里的蒸饼了。 只见白色的蒸汽里,二十多个馍馍显露了出来。 “哇,好大的蒸饼啊!” 王顺忍不住惊呼。这些蒸饼是大家一起做的,他亲眼看着放进蒸笼里的,那时候每个蒸饼都是寻常大小,有些甚至比寻常的蒸饼还要小点。可是现在蒸出来的饼,却好大一个。 “只用了原来一半的面,就蒸出了一样大的饼,这个叫‘食用碱’的东西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加了食用碱的馍馍蒸得很大,而且十分的蓬松。 王顺取来筷子和碗,先夹了几个出来。 “要不大家试试这馍馍的口感和味道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毕竟这是裕王殿下交代做的馍馍,要是被人发现自己等人偷吃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放心吃吧!正好看一看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大家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李景裕的声音。 李景裕和徐莲一大早就赶过来了,正好赶上馍馍出笼。 王顺等人立即向李景裕躬身行礼,李景裕挥了挥手,道:“快点试吃一下吧,看看味道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会想办法改良的。” 王顺最是大胆,听到李景裕这么一说,立即就伸手去抓起一个馍馍,但是馍馍还没凉,烫的他左右手不停的倒腾,然后也不等馍馍凉透,就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一口下去,王顺眼睛都冒光了。 “好松软啊!而且还有点甘甜,真好吃。” 其他人本来在李景裕面前还有点拘谨,但听了王顺的话后也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的看法准不准确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裕王殿下面前混个脸熟,要知道自己等人是很少机会能见到裕王殿下的,平时的饭菜都是侍女端去书房的,而这一次裕王殿下因为这馍馍的事情亲自来到厨房的,自己等人这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近,这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而第一个说出自己看法的人当然是裕王殿下印象最深刻的。后面说的人多了反而会记不清楚。 既然第一被抢了,那就只能抢第二了。 众人赶紧抓起一个馍馍往自己嘴里塞。 虽然还是很烫,可吃起来却是真的很好吃。 口感松软,带有一点甜味。吃了大半辈子的蒸饼,早都已经习惯了那些蒸饼的味道的众人,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蒸饼还可以这么好吃。 李景裕当然不用像他们那样抢来吃,他等那馍馍凉透后,也吃了一个,确实很好吃,有点像后世的馒头的味道。 第101章 生意 “彬叔,这馍馍要是拿到县里去卖,你说有人买不?”李景裕向正狼吞虎咽的李全彬问道。 这么辛苦地弄出这么好吃的馍馍,李景裕自然不只是用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清楚,哪怕造纸坊再赚钱,也无法长时间供养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自己得想办法再开源才行。 “当然有人买了,这馍馍……这么好吃了。”说完,李全彬忍不住又大口吃了起来,一个馍馍也就一百来克,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能吃七八个。 等发现桌面上的十几个馍馍都下了肚之后,李全彬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李景裕笑笑。 “让殿下见笑了,今天真的有些饿了。而且这个馍馍是真的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蒸饼。” “彬叔要是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叫王顺去再蒸一笼馍馍。说来也是我不好,一大早就把你叫来,你还没吃早饭吧?” “没事,就是今天早上有点忙,没顾得上吃早饭。”李全彬舔了舔嘴唇,接着道:“这馍馍就算是拿到金陵去卖,都会有人买,毕竟又好吃又新奇嘛。” 既然买是肯定有人买了,那么李景裕就要考虑如何卖出更多,使效益最大化。 直接把这馍馍放在淮阴县里卖肯定是行的,但是县里的情况他也清楚,大都是些农户,他们早就习惯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了,就算这馍馍大家都喜欢,也卖不出多少。 至于说那数万难民,就更不用想了,他们要是都买得起馍馍,自己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去山阳县卖,倒也是一个办法,毕竟山阳县是楚州的治所所在,来往的商贾较多,只是路途有些遥远,运输成本有点高。 想了一会,李景裕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彬叔,你说若是我们把这馍馍送到楚州的各个酒楼里去卖怎么样?” “殿下还真的打算卖这馍馍来赚钱?”李全彬还以为李景裕刚刚说要卖馍馍是在开玩笑,哪想到李景裕却是认真的。 李景裕笑了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我这么辛苦把食用碱提炼加工出来干什么。我们现在的开支可不小,得想办法开源才行。” 见李景裕不像是在说笑,李全彬也就严肃认真了起来,之前他还以为裕王殿下弄这馍馍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所以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在仔细一想,这馍馍确实大有可为。 自己的风雨堂中本就有不少小商贩,指望这些小商贩日进斗金可能不行,但是走街串巷,收集各地的街谈巷语却是绝对没问题。 至于这些情报有多少是真的,那就要靠自己分辨了。 让这些小商贩在收集情报的同时顺便售卖馍馍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而且这样还可以减少开支。 李全彬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景裕。 李景裕闻言大喜,这才是真正懂得开源节流的好员工啊!比李弘那些花钱如流水的家伙好多了。 于是李景裕笑道:“这想法很好,不过做生意要讲究互惠互利。这样,我们也不让他们白卖,他们每帮我们卖出一个馍馍,我们就给他们多少分利,这样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 “可以试试。”李全彬沉思良久,最后点头道。 “嗯,那我就让王顺他们再多做一些......” 第102章 蒸馏酒 把馍馍的售卖事宜全部交给了李全彬,李景裕又要去攻克下一个难关了。 在建造王府别院时,李景裕专门让人在王府别院外一里处建造出一座宽大的实验室,将所有有一技之长的工匠都安置在那里。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李景裕觉得后世的经验证明不同的思想理念的碰撞,总能衍生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成果。而他也期待着这群工匠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 当然,指望这群工匠现在就给自己带来惊喜那是不太可能了。 还是得靠自己的记忆! 李景裕下一步打算研制的就是蒸馏酒。 关于蒸馏酒的起源,历来都是众说纷纭。即便到了后世,国内外学者对这个问题仍在进行资料收集及研究工作。 “溜酒”之名,最早见于唐诗。 白居易的《荔枝楼对酒》诗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 而陶雍亦有“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的诗句,可见唐代已有蒸馏酒。 但从唐代的《投荒杂录》所记载的烧酒之法来看,这只是一种加热促进酒的陈熟的方法。在宋代的《北山酒经》中这种操作又称为“火迫酒”。所以唐代已有蒸馏酒的说法还难以成立。 明代的医学家李时珍则认为蒸馏酒始创于元代,在他的《本草纲目》卷二十二《谷部》云:“烧(溜)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人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而在元代的文献中确实有蒸馏酒及蒸馏器的记载,如《饮膳正要》。所以十四世纪初,蒸馏酒确实已经存在了。但是否始创于元代,史料中都没有明确说明。 但不管蒸馏酒是在何时出现的,至少现在知道最先进的蒸馏之法的就只有李景裕一人。 蒸馏酒的技术并不高深,最重要的便是器皿的打造。 承热的器皿,装酒的容器,收集蒸汽的外罩,一根用于冷凝蒸汽的导管,一根用于导出酒液的导管。 这些东西,李景裕早就吩咐李弘准备了。李弘也一早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实验室里,随时等着李景裕来做实验。 既然工具都准备好了,李景裕就按照自己记忆,让人稍加改动,使之更符合自己印象中的模样。 然后便是命人将买来的米酒尽数搬运过来,拍开泥封,在那些工匠们难以理解的眼神中,依次倒入那些已经改造好的器皿中,再生火猛蒸起来。 虽然并不理解李景裕的做法,但却不妨碍工匠们按照李景裕的吩咐行事。 很快,器皿内的酒液就沸腾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极为浓郁的酒气散逸出来,满室飘香。 李景裕紧紧的盯着用于冷凝蒸汽导管,直到蒸汽冷凝化作液体流淌出来,李景裕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证明了自己的这些工具还是有用的。 眼见有了成果,李景裕便让人加大火力。而他则舀起一点蒸馏过的酒液,略一品尝。 唔…… 老实说,这蒸馏过的酒液确实不如原本的米酒味道好,只有一股辛辣味,既没有富于变化的口感,也没有可堪咂摸的回韵,更近似直接掺了水的酒精。 但李景裕本就不是要酿造什么绝世佳酿,口感色泽之类都是虚的,用途才是真正的王道!只要这酒的度数够高,那就够了。 李景裕倒是还记得后世的几种酒的酿造之法,但是一来没必要,二来时间耗不起。 一种佳酿的酿造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那是要经过数道工艺,花费无数时间酝酿,绝非一日之功。 而李景裕之所以要研制蒸馏酒,是因为他要研制出医用酒精! 当初与马匪交战时,李景裕身边有三名侍卫仅仅是受了轻伤,当时他们并没有注意,结果到了淮阴县后没过多久就伤口感染,死了! 这件事给李景裕敲响了警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反而死在了伤口感染上。 这样的事情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第103章 好男不当兵 兵营内。 “这绷带要用烧开的水煮过之后才能再用。”李景裕举起手中的绷带向营房内的所有人说道。 这是李景裕每天的任务之一——轮流到各个兵营讲述医疗卫生知识。不管他每天有多忙,他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到兵营里讲述医疗卫生知识。 在得知那三个侍卫的死因后,李景裕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这么一群可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战士,自己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为本不应导致死亡的伤势而痛苦的死去呢? 医术什么的,李景裕是半点也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提升医疗卫生现状。 医用酒精的研制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还是提高士兵们的医疗卫生意识。所以李景裕不辞辛劳的坚持每天抽时间来给士兵们讲述医疗卫生知识。 他不敢奢望个个士兵都能完全遵照他说的去做,因为这不现实。但他能确定,自己说过之后,枉死的士兵绝对要比过去少,这就够了! 今天轮到邓宇所在的营队听讲。 李景裕讲完之后,邓宇站起了来,大声提醒营房内的所有人道:“没听到殿下怎么说的吗?还不快点行动起来!每一件被褥衣物,还有换下来的绷带,都要用滚水煮过,放在阳光下晒干,才能再次使用,还有营房中,也要每日清理一番,否则必生疾疫。” “诺!”营内的所有人都齐齐的应了一声。 没办法,营长的命令必须服从嘛! 邓宇自然了解自己手下的这群士兵的想法,但是在李景裕面前,他也不方便训斥,只能任由他们去各干各的。而他则要负责送李景裕离开兵营。 ......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有太多顾虑。” 在离开兵营之后,邓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引起了李景裕的注意。 “殿下,您真的觉得这样做有用吗?”邓宇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在军队里待了近五年,自然清楚士兵们的习惯,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什么环境卫生。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总要试一试吧。只要有一两个士兵因此而得救,我的这番努力就不算白费!”李景裕无奈道。 这关乎到世风问题,李景裕也感到很棘手,“好男不当兵”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军队之中可谓是鱼龙混杂,有囚犯,有匪盗,有流民,有奴婢…… 这些人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环境卫生,他们在乎的是什么时候发粮饷。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拜后梁太祖朱温所赐。 五代十国时期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不仅百姓深受其苦,士兵们也普遍厌战。当时就出现了一种现象:战争中士兵们普遍出工不出力,这就造成了每次战役过后士兵倒是没死几个,将校却死了一大片的现象。而不管在哪个朝代,将校都是百战残余,是军队的中坚力量,长此以往,军队哪还会有战斗力可言! 后梁太祖朱温鉴于此,发明了一种残酷的军法,那就是“拔队斩”。“拔队斩”就是每次战役如果有将校战死,那么他所率领的士兵不论有没有过错,全部都要被处死。 “拔队斩”颁布实施后,确实减少了将校们的伤亡比例。但是,另一种更为要命的现象出现了,那就是每次战役结束后,逃亡的士兵比战死的、受伤的士兵还要多,这对于拥兵自重的节度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第104章 神奇的时代 战场形势是瞬息万变的,就算是有了“拔队斩”这条军规,让士兵们不敢在战场上扔下将校逃跑,也不能绝对保证这些将校们不会战死!对于那些有在战场中“正常”死亡的将校的部下来说,为了保命,只有逃跑这一条路。 为防止士兵逃亡,朱温又想出了一个更为狠辣的办法,那就是在士兵的脸上刺上所在部队的军号,这样无论那些士兵跑到哪里,都可以凭借他脸上的刺字找到他,而各地的关隘和地方官府都要协助抓捕,抓到人后,就把人执送回原部队处死。就算是有个别士兵侥幸逃脱归乡,乡人也不能收留,否则全乡人都要受罚。 而同时代割据幽州的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也在北方推波助澜,他们在幽州征集了二十万男子充军,其中年幼者只有十五,年长者已近七十,每个人的脸上都要刺上“定霸都”三个字,而文官则在手腕上刺出“一心事主”四个字。 朱温此风一开,各大节度使纷纷效仿。而无处可逃的战败士兵们就只能啸聚山林,落草为寇了。 这就给了那些实力较弱的节度使们一个机会,他们会招抚这些落草为寇的士兵们,以壮大自身实力。这也就导致了军队之中鱼龙混杂,有逃兵,有盗贼,有流氓无赖…… 就比如南吴的开国皇帝杨行密,他就做过江淮强盗,是被官军捉捕后,才当了官兵。而前蜀的开国皇帝王建,则是以杀牛、偷驴、贩卖私盐为生,又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八,故被乡人称为“贼王八”。后来他犯了重罪,无奈之下只能逃离家乡,到远处投军。还有吴越的开国皇帝钱镠也是一个以贩卖私盐为生的无赖。至于南平的开国皇帝高季兴更曾是汴州富豪李让的一个家奴。 五代十国时期就是一个如此神奇的时期,许多出身微贱,甚至犯过罪受过刑的人都能称王称霸。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军队里讲究的不再是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忠义气节,而是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人人都只注重自身利益。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李景裕居然还去讲什么环境卫生,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李景裕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但是,正如他自己说的,总要试一试吧。 …… 告别了邓宇,李景裕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随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份报表。 这份报表是李全彬今早派人送来的,报表上记录的自然就是馍馍的售卖情况。 情况还不错,扣除一切成本之后,昨天一天的纯利润有近十贯钱。 十贯钱算不上多,王府别院一天的开销都不止这个数,更不用说实验室那边了,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但是这仅仅只是第一天的销售量,等到以后打开了市场,这又会是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而且这馍馍的制作关键是食用碱,而提炼加工食用碱的方法暂时还只有自己一个人掌握,短时间内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强大的竞争对手出现。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不过李景裕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思考后,决定不再按照原计划把馍馍的制作交给李弘挑剩下的那些工人来完成。馍馍的制作过程其实十分简单,完全可以交给妇人来完成,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人力。 至于那些工人,李景裕已经为他们找到了一份十分适合的工作了。 第105章 两份图纸 书房内。 李弘看着自己手中的两份图纸,忍不住皱眉,虽然裕王殿下在图纸中已经标明了建造要求,但是,这…… 李弘看向正一脸微笑注视着他的裕王殿下,一脸为难的道:“殿下,这临冲吕公车要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要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不仅要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还要承载数百士兵。这……这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就算能够制造出来,这样庞大的兵车形体笨重,受地形限制,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是很难发挥出威力的。” 没错,图纸上画的正是临冲吕公车! 临冲吕公车,又称“吕公车”,“吕公”指的是姜太公姜尚,因其受封于吕地,所以被尊为“吕公”,相传此车便是由他发明的。但是,实际上临冲吕公车最早成型应该追溯到宋代,而且到了明代才有较多应用。 吕公车是一种多层的塔楼形攻城器械,下有轴轮用以推进,各层以隔板隔开,每一层都可容纳士兵。而吕公车的最上层的前端无隔板,车内士兵可以借此进行攻击,最下层是推动吕公车前进的士兵,而其它几层则是用来装载攻城的战斗士兵。 吕公车可以利用自身的高度,从车中直接向城内射击,也可用来接近城墙,直接攻打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而吕公车的最下层则可以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门。 在古代攻城战中,吕公车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强有力的战具。 “虽然这吕公车形体笨重,容易受地形限制,但它的突然出现,往往对守城士兵有一种巨大的威慑力,从而乱其阵脚。”李景裕解释道。 李景裕当然知道吕公车的缺点在哪里,而他之所以选择吕公车作为攻城器具,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不过他暂时还不便与李弘细说。 还是那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李弘见裕王殿下态度坚决,也就不便再说些什么了,他终究只是个下属,奉命行事就行了。 至于这第二份图纸倒是简单,从这份图纸就可以看出这抛石机的结构:支撑的木架、固定木杆的轴承以及用以抛射砲石的木杆。木杆的前端有皮囊容纳砲石,末端系有砲索。当瞄准完毕以后,负责射击的人便向下猛拉砲索,砲石飞出。而这图中用以抛掷的木杆只有一根,裕王殿下还特意在图纸上注明这叫单梢砲。 这单梢砲与李弘以往所见的抛石机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用来抛出燃烧物的。 “人手方面你自行安排,不过实验室的人你不要动,我还需要他们帮忙研制医用酒精,你主要还是从那些比较空闲的工人中挑选吧。至于时间,我给你五个月的时间,五个月后我要看见一台吕公车和三十台单梢砲。”李景裕一脸严肃的吩咐道。 “诺!”李弘应声道。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制造细节,但李弘知道自己等人又要忙起来了...... 第106章 来使 李景裕最近很忙,定北军的操练,医用酒精的研制,医疗卫生的宣讲,食用碱的提炼和加工,以及别院事务的处理,这些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参与,除此之外,还有馍馍的售卖,攻城器械的制造,工程队的组建等事情也需要他亲自过问,所以他最近是忙得席不暇暖。 但是,就算是这么忙,李景裕却依旧坚持着每个月写一封信给远在河东的一位番汉孔目(掌管一路军政、民政机关之机要的秘书长)。 虽然至今还没有收到一封回信,但李景裕还是没有放弃,因为这个人对他将来的计划实在是太重要了。 就这样,李景裕每天都过得既忙碌又充实。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李景裕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务,在王府别院中设宴招待。 李昪在金陵称帝后,同邻国的后晋不相往来,却同契丹建立了外交关系,每当契丹使者出使南唐,他总是盛情款待,临走时还要赠送使者一份厚礼。 当时的李昪刚刚坐稳皇位,不敢对外轻起战事,却乐于看到潜在对手互相残杀,以便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对手的实力越弱,自身的安全就越有保障。而新继位的李璟也没有想过与契丹断交,所以南唐和契丹一直都有使者来往。 而就在不久之前,契丹派出了使者来访南唐,为表诚意,南唐皇帝李璟也派出了兵部尚书贾潭回访契丹。 需要李景裕亲自设宴招待的人正是兵部尚书贾潭! 当然,身为皇室宗亲,李景裕没有必要亲自去迎接贾潭,哪怕他是朝廷的使者。所以李景裕派了李忠前去迎接贾潭一行人。 “那里就是裕王殿下的住所?” 贾潭抬手指着王府别院问道,感觉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即便是李景裕真的像传闻那样没有实权,不受人待见,但他的名位还是摆在那的,无论是淮南东路军节度使的身份,还是一字亲王的身份,都是无数人奋斗终生也可望而不可及的,拥有这样显赫身份的人,住所怎会如此简陋。 李忠顺着贾潭所指方向望去,然后笑道:“尚书大人误会了,这里只是裕王殿下新建的别院。” “新建的别院?”贾潭闻言点了点头。 这他倒是能理解,因为现在的许多人都有建别院的习惯,他自己也在金陵城外建了一座别院,就是为了闲时住到别院里去放松紧绷的神经。他的同僚中也有人因为厌倦了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住到别院里去隐居。 而且这里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确实是个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兴建这样一座别院,工料用度损耗几何?” 贾潭本来对这些庶务并不感兴趣,只是闲极无聊,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这个问题,李忠还真回答不了,他就是负责保卫裕王殿下出行的,哪曾关心过这座别院的工料用度损耗几何啊!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李弘才对。 但是贾潭问道,他又不好不作答,只好从自己的理解角度解释道:“这座别院的建造,耗时近六个月” 听到这话,贾潭又是一惊。没想到这裕王殿下的威望已经低到了这种程度,就连手下的工匠都敢欺瞒他。 自己在金陵城外建造的别院比这简陋的别院豪华壮丽数倍,耗时也就不过是四个多月。建造这样简陋的别院耗时居然比自己那豪华别院还长,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他手下的工匠欺负他人傻钱多,故意延长工期,以获取更多的工钱。 这他倒是冤枉了李弘,李弘倒是想多弄点钱来建造这座王府别院,但是,在李景裕的授意下,负责物资采购的徐莲将每一项开支都卡得死死的,李弘想多花一文钱都难。 贾潭不知道的是,李忠说的耗时近六个月建造完成的不仅是眼前的王府别院,还包括了王府别院后方的一大片房屋。 当然,由于视线的阻挡,贾潭也看不到王府别院后方的房屋。 第107章 传奇皇后 贾潭心中还在思忖之际,李景裕已经从别院中迎了出来,远远便笑道:“贵客临门,本王却因琐事缠身,不能远迎,真是失礼。” “哈哈,此次途经楚州只是巧合,裕王殿下又何必拘礼,要是因本官而废弃正事,那本官心里可就更加过意不去了。”贾潭也笑着说道。 虽然两人同在金陵城时并无深交,但现在说起话来却像久别重逢的好友。 “无妨,尚书大人你舟车劳顿,本王已经让人备好餐食,且先进府用餐。” 李景裕领着贾潭往别院里走去。 “陛下听说裕王殿下由于先皇太后的辞世而伤心过度,暴病不起,所以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本官前来探访。不知道裕王殿下的病情是否已经有所好转?” 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过后,贾潭才说起了他来这里的原因。 “已无大恙,还请尚书大人代本王向陛下转达,待到本王痊愈,本王一定会亲自回朝请罪。”李景裕当然不会说自己其实什么病都没有,之前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浪费时间回朝去参加先皇太后的殡葬大礼。 先皇太后宋金福是在去年十月病逝的,当时李景裕才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诸事都还千头万绪呢,哪里愿意耗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回朝去参加先皇太后的葬礼。 说起来这先皇太后宋金福确实是一位传奇女子。她出生在唐未动荡时期,在她幼年时她的父母就死于战乱之中,而年幼的她则独自一人在乱军中流离,后来侥幸被升州刺史王戎收留,成为了王戎府里的一名侍女。 后来,南吴的实际掌权者大将军徐温,为了拉拢王戎,决定为自己的养子徐知诰聘娶王戎的女儿王氏为妻,而相貌平平的宋金福则以婢女身份陪着王氏一同嫁入徐家。 宋福金在徐家表现得非常恭顺,对徐知诰和王氏都谦让有礼,对徐温也很温顺孝敬,所以徐知诰也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轻视她,还不时去她房中看望。 由于王氏不能生育,所以在公元916年,宋福金就为徐知诰生下了长子李璟。而母以子贵的宋福金在徐家的地位也开始大大提升。 不久之后,王氏因病早逝,徐知诰顺势将宋金福扶正,于是宋金福就成了徐知诰的继室夫人。 接下来就是从下到上打通关的过程,随着徐知诰的势力增强,宋福金先是进封为广平郡君,后又进封为晋国君,最后被封为齐王妃。 不久之后,徐知诰受禅称帝,恢复李姓,改名为昪,自称是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的四世孙。?宋福金更是因此一跃成为皇后。 由一个相貌平平的陪嫁婢女逐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是皇太后,她的经历堪称传奇。 但是这些又和李景裕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李景裕的嫡母,又不是他的生母。而且由于李景裕的生母在生他时难产死了,李昪就把他交给嫔妃钟氏抚养,所以李景裕与皇太后宋金福并不算亲近,更不要说有什么感情了。而对于穿越过来的李景裕来说,不去参加宋金福的葬礼更是毫无负罪感。 但是该有的样子还是得有,谁叫别人的孩子现在都位居高位呢! 宋金福为李昪生了四个儿子,除了次子李景迁早夭外,长子李璟现在是南唐皇帝,三子李景遂是总领朝政的皇太弟,四子李景达是统御诸道兵马元帅的中书令。 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弄死现在的李景裕,那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第108章 兄终弟及 “本王听说尚书大人在三月初就已经从金陵出发了,为何直到才来到楚州,莫非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李景裕实在是懒于继续那些无聊的寒暄了,于是便随口问道。 “本官去给燕王殿下送行了,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贾潭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这种事情也瞒不过有心人,干脆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好了。 “哦!燕王终于出发前往润州了?那本王还真是孤陋寡闻啊!”李景裕装作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 李景裕当然不会不知道燕王已经出发前往润州这件事,他早就命人关注着扬州方向的动静了。实际上不仅仅是他,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在密切的关注着扬州方向的动静,确切的说是燕王李弘翼的动静。 燕王李弘翼,作为现任南唐皇帝李璟的嫡长子,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 但是他的父亲李璟在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南唐皇位后却一反传统的打破了中国延袭了近千年的嫡长子继承制,要实行兄终弟及,还在李昪的灵柩前与弟弟李景遂立下盟誓,相约兄弟世世继立。并且把本应该担任太子的李弘冀外放到东都扬州担任留守。 从理论上讲,兄终弟及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继承制度,它明确了谁是未来的继承人,减少了主弱臣强、幼主临朝、权臣压主等现象的出现,但是它也明确了谁是第二继承人,谁是第三继承人……这就使那些迫不及待要登上历史舞台的野心家们有了行动的目标,只要消灭了继承顺序中排在自己前面的人,自己就能顺利的登上那个万众瞩目的历史舞台。 都说权力是人性的腐蚀剂,是命运的绞肉机,在权力面前,无论是兄弟阋墙,还是叔侄反目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远的不说,就拿后世宋朝最有名的金匮之盟来说,不管这金匮之盟是不是真的,反正事实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生命被突然终结了,宋朝的国运、权柄都由他的好弟弟赵光义来继承。而赵匡胤的嫡长子赵德昭被逼杀,幼子赵德芳神秘的暴病而亡,赵匡胤的遗孀宋氏死后得不到符合祖制的礼仪,一直没有下葬,而是“权殡普济佛舍”。赵匡胤的三弟赵廷美因意图谋反被削去一切官职,降王爵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并由房州知州阎彦和房州通判袁廓负责看管。赵廷美的所有子女必须跟随他们的父亲迁往房州,非诏不得进京。赵廷美举家迁至房州后不久,赵廷美就忧愤成疾,吐血而终。赵光义的嫡长子赵元佐被逼疯,二儿子赵元僖离奇暴毙(有人说是中毒身亡)。真正实现了,为了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喜爱文学的李璟会不知道兄终弟及的弊端吗? 当然不会。 那是因为兄弟间的友爱之情真的已经超出了父子间的亲情? 肯定不是,这从李弘翼的名字就能看出。 五代十国时期,民间流行着一句谶语:“有一真人在冀州,开口张弓向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 谶语,本来就含糊其辞,怎么理解都行。 不知是哪个无名道士解释成了:真人,也就是真命天子要出世了!这个人的名字里可能有个字,就像是张开口子的弓箭一样,方向朝向左边,后面跟着个像没有封闭的“口”一样的字。而皇位将会在他的子孙之间,世世代代的传递下去。 于是本来无关紧要的谶语,让所有的野心家都变得不淡定了。 李璟就是根据这句谶语,给自己的嫡长子取名叫做李弘冀,以显示他是真命天子,是天生的皇位继承人。 据说,南唐的老对头吴越国的国王钱元瓘更绝,李璟只是引用这句谶语来给自己的嫡长子的取名字,他却在自己的十四个儿子的名字中都加进了一个“弘”字,如钱弘佐、钱弘倧、钱弘俶、钱弘仪,钱弘…… 第109章 缘由 既然李璟也是像其他皇帝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自己的皇位。那么,李璟决定实行兄终弟及的最大可能就是有什么人逼得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谁能逼得已经当上皇帝的李璟让步? 当然就只有李璟的父亲、南唐的开国皇帝——李昪! 按理来说,李璟是李昪的嫡长子,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而且到李昪称帝时,李璟的第六子、目生重瞳的李从嘉也已经降生了,完全不用担心后继无人的问题。但是李昪却偏偏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 为什么? 这就跟李昪的发迹史有关了。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以养子的身份,先是帮助自己的养父徐温夺得了南吴的军政大权,然后在徐温死后,把徐温的子孙都排挤到了一边,自己身登大宝。从此改元换号,恢复自己“李”这个荣耀了近三百年的光辉姓氏。这其中的艰辛那是可想而知。 史有定论,李昪在五代十一国里的皇帝排行榜里可以远远的排在骁勇善战的李存勗以及唐朝的终结者朱温的前面,是五代十国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里多说一句,之所以要数二,是因为后来有了柴荣。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嫡长子李璟可能是基因突变了,一点都不像他。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完全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相比之下,他更喜爱自己的二儿子李景迁。可是不幸的是,李景迁死在了他称帝前夕。 在这之后,李昪又打算传位给自己最器重的四儿子李景达,但因为次序问题,终究难成。 李昪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举棋不定,这就造成了统治阶级内部的人心涣散,他的儿子们彼此猜忌失和,大臣们也趁此拉帮结派,个个都想成为从龙之臣。 为了稳定人心,李昪只好在公元940年八月,正式册立长子李璟为皇太子。 好了,都不用争了,都回去好好干活吧! 年仅五十一岁的李昪认为,哪怕自己的这个长子再不成器,自己也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教导,在自己的亲自教导下,就算他的能力还是不足以北伐中原,但保住江淮一隅也不成问题。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给李璟准备了大量的军需储备,光是他的光德昌宫就存有七百多万贯的库存。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李昪突然间就病了! 为了治病,李昪经常服用道士们给他炼制的丹药,结果变得神智不清,不久之后更是背上生疮,毒发而死。 这时距离他登极称帝还不到六年,距离李璟被册立为皇太子还不到三年,一切都是这样的苍促,国家、百姓以及李璟,都还没有准备好,他真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去! 而且他的突然死亡也给李璟留下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那就是人心的问题。要知道朝廷上的这些文武百官中可是有不少人曾经支持过他的两个弟弟争夺皇位的。现在李璟就要继位了,他们难道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等着被李璟秋后算账吗? 当然不能! 而自救的办法就只有把李景遂或李景达推上皇位。 所以李昪死后,南唐朝廷中暗流涌动,随时都有可能掀起一个大浪,将李璟拍死在岸上...... 当然,这不能怪李昪,因为他不能在正式册立李璟为皇太子后就出手打压那些支持李景遂或李景达的官员,否则政局就会大乱。毕竟不管那些官员支持的是谁,最终受益的还是自己家的人,他们只是想跟着混口汤喝,结果倒好,汤没混到,你还要把他们的饭碗给打碎,他们能轻易罢休吗? 李昪对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极度珍惜,不想它就这么毁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布局,逐步把那些不安的因素剔除,留给自己的子孙一个安定繁荣的国家,但谁让他死得这么早呢! 第110章 国手布局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李璟的两个弟弟都有着十分强大的势力,且在朝堂之上不乏支持者。 李昪死得太早了,李璟担心自己一时之间还无法稳住局面,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机会,他决定封锁了李昪去世的消息,先以李昪的名义发了一道命令,就说自己身心交病,命皇太子 李璟监国。 李璟本来还想请太后宋金福临朝称制,代行天子之权。 但是宋金福坚决拒绝,她对李璟说道:“先帝曾经说过,妇人干政,乱之本也!如今先帝刚刚驾崩,绝不能开此恶端。况且,继位之君年事已长,声望颇佳,舍此取彼,这是亡国之道。” 无奈之下,李璟只得打消了请太后临朝称制的念头、 公元943年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李昪去世后、李璟以李昪的名义发布命令的第七天,经过了李璟的一番安排,朝廷内外变得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议。李璟这才宣布李昪驾崩的消息,并当众宣布先帝遗诏,在李昪的灵枢前即皇帝位。 当然,为了能顺利即位,李璟也做出了让步,那就是在李昪的灵柩前与弟弟李景遂立下盟誓,相约兄弟世世继立,并且把本应该担任太子的李弘冀外放到东都扬州担任留守。 表面上看,李璟的这个安排是为了避免自己的长子李弘翼与自己的弟弟争夺皇位,所以才把他调离权力中枢;实际上却是李璟担心自己的长子在朝中会遭人暗害,所以要把他派出去,让他到地方上去发展他的个人势力。 要知道,东都扬州可是当时南唐境内最重要的地区之一,也是除了帝都金陵外,经济和军事实力最强的地区。 就这样,李璟在内压制他的弟弟李景遂的势力,李弘翼在外发展个人势力,等到时机成熟,两人里应外合,逼迫李景遂主动放弃自己的皇位继承权,到时候皇位继承权自然就顺理成章的回到了李弘翼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父亲的指点,这个时期的李璟表现出来的政治斗争手段异常高明,完全不像是后期尽干些混账事的李璟能做出来的。 李璟以退为进,下令中外政务全都委托给齐王李景遂决断,如有急奏,全都交由枢密副使陈觉、查文徽二人,二人挑选重要事务进宫面奏,其余大臣非召不得入内。 李璟此举令朝野震惊,臣民惶恐不安,纷纷上书请求李璟收回诏命,甚至有大臣冒死闯宫,叩额泣谏。由于群情汹涌,李璟无奈之下只好收回诏命,同时削弱了李景遂、陈觉、查文徽三人的权力。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你是皇帝啊!直接下旨削去李景遂的全部官职,剥夺他的所有权力不就行了吗? 真的行吗?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李昪早就把这事给办了。 李景遂早就已经尾大不掉了,在金陵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想一举拿下,势必会惊动天下,即便是李昪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应对随即而来的反扑,更何况是刚刚当上皇帝不久的李璟。 那要怎样才能既达到目的,又能进行得风波不起,一切尽在掌握中呢? 派刺客暗杀李景遂? 太简单粗暴、太没有头脑了。 先退居深宫,把中外政务全都托付给李景遂,引起那些忠于自己的与反对李景遂的大臣不满,再重用陈觉、查文徽二人,使所有大臣同仇敌忾,积极上书反对。这时候,自己再站出来主持大局,上演一场明君与谏臣的传奇戏码,顺从民意,削弱李景遂、陈觉、查文徽三人的权力。 国手布局,讲究的是步步扣紧,最初风起于青萍之末,到最后才浩浩荡荡,无可阻挡。等尘埃落定之后,他不仅把李景遂死死的压制住,还得到了群臣的拥戴。 但是历史证明,这仅仅是李璟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几个值得称道的事迹,很快他就会用事实来证明他的父亲李昪的眼光究竟有多么毒辣。 第111章 润州 润州位于长江下游,北临大江,南据峻岭,形势险要,且有长江和京杭大运河在境内交汇,是江淮地区物资流通的枢纽地带。 润州一带还曾被称为朱方、谷阳、丹徒、京口等。 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途经京岘山见有王气升腾,便命三千赭衣徒凿断龙脉,以败王气,并改名为丹徒县。 到了东汉末年,孙权称霸江东,将苏州的根据地迁至此处,在北固山前峰筑铁瓮城,将此处改名为“京口”。东晋南渡,征北、镇北、安北、平北等将军府及北中郎将府常设于此,因此有“北府”之称。 隋开皇十五年,隋文帝杨坚置润州,这是润州行政建置取名的开始。 哪怕忽略掉润州的经济与军事优势,润州也比扬州离南唐的帝都金陵更近。 燕王由扬州移镇润州,无异于是一个敏感的政治信号——李弘翼羽翼已丰,随时都有可能回朝争位! 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弟的李景遂自然也接收到这个信号,但无奈他已经被李璟死死的压制在金陵城内不得动弹,哪里还能阻扰得了李弘翼的壮大。 皇太弟这个尊号听起来是很威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他的军权已经被李璟收回了,而事权也大都被剥夺了,尊其位而虚其职,这就是李璟所采取的策略。所以李景遂现在是位尊实危,只能改字为“退身”,取“功成名遂身退”之意,以期李璟父子能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要知道历史上,随着皇子的长大,皇太弟与皇子间竞逐皇位的情势往往会愈演愈烈,而由于皇帝的存在,皇太弟的地位通常是不稳固的,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李景遂现在也不敢再奢望能继承皇位了,他只希望能保住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性命。 李景遂的处境自然也瞒不过那些时局中的老狐狸,像贾潭这样的朝廷大臣自然就要想办法去向李弘翼这位未来的皇位继承人靠拢。 所以李景裕对于贾潭会专门去给李弘翼送行并不觉得意外。 “燕王殿下能力卓越,扬州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看见李景裕兴致索然的样子,本来还在盛赞李弘翼的贾潭的脸色不由得略显尴尬,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听说裕王殿下与刘刺史因一些小事而有所争执,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哦!此事尚书大人是听何人所言,本王与刘大人素来交好,并无不和。”李景裕笑道:“刘大人今早才派人送来了百石粮食,以助本王赈灾,又何来不和之说?” 李景裕倒是没有说谎,刘延庆最近确实经常派人运送粮食到淮阴县,这也确实大大的缓解了李景裕的钱粮压力,但是刘延庆会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想要此前的所做所为略作补偿,也不是因为想要讨好李景裕,而是因为他不运送粮食到淮阴县,马家杰就有饿死的危险! 马家杰刚来淮阴县的时候还挺有骨气的,拒绝服从李景裕的一切安排,但是在饿了三天之后,他终于服软了,听从李景裕的吩咐给刘延庆写信,让刘延庆派人送粮食到淮阴县赈灾,并在信中言明,只要有一个难民没吃饱饭,他就绝食一天。 刘延庆接到信后自然不敢怠慢了,虽然他不在乎马家杰的生死,但是他绝不能让马家杰死在楚州境内,特别是不能因为他与李景裕之间的争执而死,否则他就要面对宰相冯延巳的怒火。 第112章 赠词 “哦!这倒是本官孟浪了,没查清楚事情的真伪就来询问裕王殿下,只是没想到裕王殿下与刘刺史非但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刀兵相向,还通力合作,共同赈济那些流落江淮的难民,能有二位贤能共镇楚州,实乃社稷之福。”贾潭皮笑肉不笑的道。 他当然知道李景裕是在胡说八道,早在他来到淮阴县之前,他就在山阳县里与刘延庆见过面,从刘延庆那里了解到——李景裕无端带领裕王府的数百侍卫闯入刘府,将刘府洗劫一空后率众逃到了淮阴县,并在淮阴县中培植势力,意图谋反。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的人身上,贾潭是绝对不会轻易相信的,但发生在李景裕的身上,贾潭却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这位裕王殿下以前可是做过不少糊涂事的,贾潭至今还历历在目。而且就算裕王殿下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所以贾潭有理由相信这是真的。 但毕竟是事关亲王,贾潭也不会只是相信刘延庆的一面之词,所以他拒绝了刘延庆联名上奏朝廷的请求,而是要求来淮阴县见过裕王再说。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景裕满嘴胡言,对自己的提问避重就轻,完全不向自己解释为何要洗劫刘府! 既然在李景裕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贾潭也就不再久留,当即便告辞离开,李景裕也无挽留之意,直接让人将之送出门去。 只是贾潭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李景裕说道:“听说裕王殿下离开山阳县时曾留给刘刺史一首诗,不知本官是否有此荣幸,临别之际能得殿下赠诗?” 贾潭这话自然不是真的指望李景裕能写一首诗来为自己送别,而是想要告诉李景裕,你在山阳县里做过的事情我都清楚,不要以为你那谎话能骗过我! 李景裕却仿佛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道:“尚书大人将出使契丹,本王身无长物,便写一词赠与,尚书大人一帆风顺,功成归来!” 李景裕命人拿来笔墨纸砚,略一思索,便拿起笔来,边写边念道:“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贾潭乃是书香门第出身,加之能在李璟朝身居高位,本身的诗词水平自然不弱,很快就理解了这首词的意思。 这词是说,请告诉契丹皇帝,不要以为许久不见南唐出师北伐,便认为南唐已经没有人才了。希望尚书大人您这次出使契丹能发挥出自身的才干与魄力,只手擎天,显示出万夫莫当的英雄气概。自笑堂堂的大汉民族使节,哪能像河水永远东流那样,年年向契丹人送礼?暂且再到契丹人的帐篷里走一遭,将来定要征服他们,获得契丹皇帝的头头颅,悬于长安城内异族使臣居住的地方。 贾潭还在解读这首词的词意,李景裕已经写上了词题“水调歌头·送尚书贾潭使契丹”,然后便双手捧起纸张,递向贾潭。 贾潭亦用双手接过,仔细观看。 “好词!我定当不让此词蒙尘,这次我不仅要发挥出自身的才干与魄力,只手擎天,显示出万夫莫当的英雄气概,更要让契丹人知道我们汉人不是好惹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贾潭激情满怀的说道。 贾潭小心翼翼地叠起这张纸,放入怀中,接着便狐疑的问道:“这首词是不是少了下阕?” 李景裕心里暗叹,果然不愧是南唐的官员,文学水平就是高,这样都能看出少了下阕。但李景裕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下阕的典故不适合用在南唐。 文抄也要用心,如果留下了口实被人攻讦,不如不抄。 李景裕厚着脸皮道:“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词只是本王偶有所感,并无下阕之说。” “可惜了……”贾潭叹道。 第113章 下阕 坐在轻快小舟上,贾潭却无心欣赏小河两岸的风景,而是在思考临别前李景裕对自己说的话。 “还请尚书大人转告冯大人,马家公子在本王府上作客已有旬日,甚思乡中家小,还请冯大人尽早派人前来本王府上将其接走。” 既然提到了马家公子,贾潭自然知道这冯大人指的就是宰相冯延巳,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马家杰不能自己回去,而是要让冯延巳派人来接? 是李景裕话中另有深意?还是这其中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呢? 贾潭沉思良久后,便让人将自己的心腹梅韬招来,吩咐道:“你给我彻查这几年来裕王殿下在楚州的一切行动,不必急于一时,但务必要详尽。” 然后贾潭又招来了自己的几个亲信,吩咐他们分头将自己草草写成的几份信笺送到楚州长史郑玉安、楚州司马杨志杰等各位与自己有旧的楚州官员的官署内。 身在他这个位置,首先考虑到的不是这一件事的真假,而是这件事中所蕴含的信息究竟能给这个时局带来多大的变数,然后就是尽量将这变数引导到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 这时候,小舟行过一片浅塘,几名孩童正在那里嬉戏玩闹,看见有小舟经过,便在岸上嬉笑着唱道:“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听到这无邪的童音,贾潭不禁一愣,紧接着便喃喃自语道:“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好词!好词!真是好词!” 随后贾潭捧腹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裕王殿下,差点儿就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这一阕词用的就是水调歌头的词牌,而且这一阕词的意思是:这里是唐尧建立的都城,是虞舜开辟的土壤,是夏禹分封的疆域。在这里总有几个有傲骨的人,以向异族俯首称臣为耻的!万里河山现在正充斥着异族的腥膻之气,千古以来的汉族英灵在哪里,他们的浩然正气什么时候才能得以伸张?异族的命运用不着多问,我们汉民族的国运正如日中天,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分明就是那首所谓的《水调歌头·送尚书贾潭使契丹》的下阕。 而且这首词中所说的“我们”应该不是指南唐,而是指占据中原的后晋! 贾潭认为这绝对是一个晋人感于时事所作的一首词曲,传唱开后,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李景裕的耳里。而自己向李景裕讨要诗词时,李景裕就想到了这首并没有在江南流传开的词曲,但是他也知道一旦把下阕说出来,自己就一定会猜到这首词说的是与契丹交恶的后晋,而不是与契丹交好的南唐。所以李景裕才会说这首词没有下阕,意图蒙混过关…… 贾潭自以为已经洞悉了李景裕的小把戏,却不知道岸上的那些孩童,其实都是李景裕花钱雇来的水军,只要看到有船只经过就咏唱这半阕词曲。李景裕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过往的船只将这半阕词曲传播到后晋境内,以激发后晋百姓心中的那一点民族意识,为之后的大事做好铺垫。 当然,李景裕也知道这种事情短时间内是看不到任何成果的,只有等到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时候,这半阕词曲的威力才会显露出来。 但出乎李景裕意料的是,后晋皇帝石重贵可能是以为“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是在称赞他向耶律德光称孙而不称臣的行为,所以他也在后晋境内大力推广这半阕词曲。这倒是帮了李景裕一个大忙。 第114章 帷幕 定州西北二百里处,有一座山叫作狼山,当地的百姓为了躲避契丹人和盗寇的骚扰,进山修筑了一座城堡,起名为狼山堡。 狼山堡中有一座尼姑庵,尼姑孙深意就住在里面。 这孙深意言事颇为灵验,远近的百姓都将她奉若神明。因此,在她的身边聚集了不少 信徒,其中就有孙方简、孙行友兄弟俩。他们与孙深意本是同宗,便自居侄辈侍奉孙深意。 孙深意病逝后,孙方简就诈称孙深意坐化了,并在她的尸体上涂了一些特殊的染料,放在神龛中,用香花供奉,对外声称她的尸体永不腐烂,引得远近的百姓争相前来参拜。 恰逢后晋与契丹交恶,后晋的赋役日益繁重,盗寇横行无忌,百姓怨声载道。 孙方简两兄弟便趁机打起了替天行道的旗帜,自言有神明相助,可庇护百姓免受兵灾。当地的百姓自然趋之若骛,纷纷前来寻求庇护。 于是他们便将前来投奔的青壮年男子组编成队伍,以堡为寨,成了占山为王的强盗。 每逢契丹人入境,孙方简便率众袭击契丹人,夺取他们的物资和牛马,平分给狼山堡的信众。 四周的乡民听说狼山堡不仅不用交税,还有粮分,于是纷纷拖家带口前来投靠。如此一来,狼山堡便逐渐成为了一个有一千多户人家的大堡。 后来,石重贵任命定帅表为边界游奕使,孙方简担心定帅表会派遣军队前来征剿他们,便主动上表请降。 后晋朝廷也想利用他的力量抵御契丹,于是便任命孙方简为东北面招收指挥使。 孙方简受命之后,多次带人进入契丹境内抢掠,入祁沟关,平庸城,破飞狐寨,屡屡得胜,铠丈畜产所得渐多,实力也日益强大。而孙方简也不再满足于当前的待遇,多次向后晋朝廷提出十分过分要求,刚开始后晋朝廷还满足了他的一部分请求,把定帅表抽调回朝,任命孙方简为边界游奕使,其弟孙行友为边界游奕副使。 但后来孙方简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后晋朝廷便不再理会。 孙方简见自己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便对后晋朝廷严重的不满,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投靠后晋的老冤家契丹,并对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说道:“河北正在闹饥荒,饿死了很多人。而充州、沧州、贝州一带更是盗贼四起,中原百姓都在期盼着陛下您能入主中原,扶危定乱。余虽不才,亦愿为陛下先锋,领兵讨伐忘恩负义的石重贵。” 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耶律德光闻言大喜,立即下令全国整军备战...... 公元946年六月,定州刺史上报朝廷,说契丹大规模的调集军队,屯兵边境,大有入侵中原之势。 为了以防万一,后晋皇帝石重贵下诏:命天平节度使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为北面行营副都部署;命彰德节度使张彦泽为马军都指挥使;义武节度使李殷为步军都指挥使;并派指挥使王彦超、白延遇等人,率十营步兵前往邢州驻扎。 后晋与契丹之间的第三场大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第115章 刘知远 “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白可久率众投降了契丹。” 等到手下的众将领都集中到大帐后,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一开口就给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此言一出,帐内的众将领突然都变得神采奕奕,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见状,刘知远心里暗叹,他也知道这几年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都过得不太舒心。其实何止是他们,自己又何尝过得舒心。 石重贵登基以来,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打压河东的势力,就连刘知远的心腹谋士李琼都被扣留在汴梁。 对此,刘知远也是心有不满,要知道他和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想当年,还只是后唐横海军节度使李嗣源手下一部将的石敬瑭领兵和后梁的军队激战于黄河岸边,石敬瑭不敌逃跑,却没想到马甲突然断裂,几乎就要被后梁的军队追赶上了,是刘知远将自己的战马换给了石敬瑭,自己则骑上石敬瑭的马,掩护石敬瑭后撤。事后,石敬瑭非常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就奏请将刘知远留在自己帐下,刘知远因此成了一名牙门都校。 在石敬瑭的有意栽培下,刘知远在后唐平步青云,官至马步军都指挥使。 在石敬瑭称帝后,刘知远更是以其佐命之功,历任检校司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点检随驾六军诸卫事、许州节度使、朱州节度使、检校太傅、河东节度使等要职,日趋显贵。 更有传闻称石敬瑭临终前曾下诏立幼子石重睿为皇帝,让刘知远回朝辅政。但是由于冯道与景延广两人篡改了遗诏,立了石重贵为帝,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件事也让石重贵心生警惕,所以他登基以来,一直都在明里暗里的打压刘知远。 刘知远本身便是一个敏察机警的人,在得知这传闻之后,便知道石重贵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自己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就只有起兵反抗这一条路可走,而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兵,主要还在于自己眼下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发动一场大规模兵变。 “陛下把吐谷浑部落安置在晋阳,实在是居心叵测。更何况那白可久现在已经叛逃,谁也不敢保证剩下的那些吐谷浑人不会闹事。”刘知远毫不避讳的说道。 其实这也是在场的众将领的共识——石重贵之所以要把吐谷浑部落安置在岚州和石州一带,就是想要用吐谷浑人来牵制刘知远。 刘知远的心腹、番汉孔目郭威一脸凝重的说道:“听说那白可久投奔契丹后,耶律德光就让他做了云州观察使。这件事对剩下的那些吐谷浑人有很大的诱惑,如果他们也起了贰心,跟着一起造反,我们恐怕就会面临内外夹击的局面,肘腋之变,不可不防!” 闻言,刘知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正在这时候,帐外突有兵众急奏声传来,会议被打断,刘知远脸上有些不悦,可是待到亲兵行入稍作陈述,他的脸色才陡然一变,继而手扶书案,在地图上认真审视起来,其余众将眼见如此,便也纷纷噤声,担心打扰到刘知远的思路。 过了良久,刘知远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众将说出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白可久刚刚秘密潜回了吐谷浑部,引诱白承福投降契丹。” 众将领闻言大惊!这白可久在吐谷浑人中的地位仅次于吐谷浑的酋长白承福,由他出面招降,恐怕那些吐谷浑人都会选择背叛后晋,投降契丹。 “不能再等了,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先把白承福给杀了,其他的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郭威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躬身道:“而且听说白承福的家里金银堆积如山,就连喂马的食槽都是用银子做的,只要除掉了白承福,就可以将他的家产没收充公,补充军用。眼下安危难测,将军宜早做打算。” 刘知远点点头。 其实又何须郭威提醒,他的心里已有谋划。 第116章 各有谋划 “竖子欺人太甚!” 吐谷浑部落的一座大帐中,白承福暴跳如雷,面前更是一片狼藉,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在其左下方,坐着一个鼻翼不是很宽,浅棕黄色皮肤,黑色直发的中年男子。眼见白承福气急败坏,便笑道:“你这是自取其辱,早听我言北行,凭你的家资和兵力,就算不封王,那也是威震一方的节度使。偏要留在这个小小的晋阳城里,让人随意欺辱。” “你说得倒轻巧!契丹若是善地,你又何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来找我?我家居此不易,岂能轻弃!”白承福没好气的反驳道。 后晋皇帝石重贵想要利用吐谷浑人来牵制刘知远,身为吐谷浑酋长的白承福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能被人利用,那就证明了你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且他也不是只干事不拿工钱。石重贵不仅封他为大同军节度使,还会经常召他入朝,每次都盛情款待,赏赐也非常丰厚,他的家产有一大半都是石重贵赏赐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由于自己的手下白可久以牧马为名,率众北投契丹。致使石重贵对自己起了疑心,再加上刘知远在一旁屡进谗言,说吐谷浑人反复无常,让他们居留在晋阳,实在是心头之患,应该将吐谷浑人都迁到内地去。 石重贵于是下令将吐谷浑部落的一千九百余人分散安置到各州县去。一旦大部分吐谷浑人都迁走了,白承福就会变得势单力孤,在石重贵心目中的分量也就不再像以前那么重了。 白承福抬头看一眼白可久道:“既然不能相忍为国,那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了。你马上去找耶律德光,就说我白承福愿意率众归降,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契丹出兵助我剿杀刘氏满门,不报此仇,我心有不甘!” 白可久闻言却摇头道:“这不行,刘知远雄踞河东,契丹若是真的出兵助你,不亚于直接跟后晋开战。这样的大事不是你我所能够干预的。” “这你放心,我早有布置,不必攻城,只要契丹愿意出兵牵制住河东的主力军团,我就有绝对的把握剿杀刘氏满门。这些你都不用管,只要把我的话传给耶律德光就行,同意与否都是他的问题。”白承福凝声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害你,此事若是不成,我全家亦是在劫难逃。况且没有我的帮助,你也难在契丹立足。等到此次事毕,我家资你财货,助你南下建功,日后我等共逐富贵!”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将那刘知远的妻子李三娘留给我处理,我在河东久闻那李三娘天生丽质,长得倾国倾城,只是一直无缘目睹,如此红颜要是就这样烟消云散,我实在是不舍。”白可久一脸玩味的说道。 白承福听到这里,便明白了白可久这是在和他谈条件,于是便开怀大笑:“你放心,这次功成之后,不要说李三娘了,刘知远的妻妾我全给你留着,免得你玩得不够尽兴。” 而在白承福的心底里却补了一句话,只要到时候你还有命活着! 第117章 上下齐心 送走了白可久后,白承福心中彷徨尽去,一头扑入大事的准备工作中…… 在晋阳城中有一座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刑场。如今在刑场上,正有三十余人被反剪双臂、跪在那里。 这些即将受刑者,有男有女,有的脸色灰败、战战兢兢,有的则目露凶光、破口大骂,诸多污词俚语不堪入耳。然而无论这些人是何姿态,作何反应,却都无法撼动那些行刑者的心绪。 随着一声大吼:“斩!” 刀光飞掠,血色迸射,三十余个头颅陡然抛上半空。 “传首各帐!” 随着一声疾呼,而后便有一队骑兵疾驰上前,手中长枪蓦地一挑,便将那些血色狰狞的头颅穿在了长枪上,旋即疾冲向各座大帐,同时大声吼道:“不服军令,擅自迁离晋阳者,军法立斩!” 大帐中的那些居民们听到这叫喊声,纷纷探出头来,看到了那些被挑在长枪上的头颅,都是不寒而栗,纷纷噤若寒蝉。 而在此时的另一处大帐中,气氛亦是凝重,两名赤膊壮汉被反剪双臂跪在堂下。而在堂中列席的众人,有的狠狠地盯住这两人,眸中充满怨恨,有的则是面露不忍,似是深为这两人感到遗憾。 堂上坐着的则是吐谷浑的酋长白承福。 脸色虽然如常,但白承福的心情却难称淡然,双眼紧盯着堂下被捆缚住的二人,双目中也不乏怒火。见他这副模样,堂上众人更加不敢多言,正襟危坐,神态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白承福才蓦地冷笑一声。 “过去我待你们二人如何?” 冷笑过后,白承福徐徐开口道。 那两人听到这问题,当即便有些错愕,接着便挑些好听的词说道:“主公对我等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 听到这二人的回答,白承福捋着胡须感慨一声。 紧接着又问道:“你们跟随我的这些年,可曾有功未赏?可曾无错而获罪?又或是我曾亏德于你们?” “主公赏罚分明,大公无私……” “既如此,为何要弃我而去?” 听到那二人的回答,白承福又开口问道。 “我、我……” 那二人听到这话,不免语竭。如今晋阳的态势如何,大家各自心知。朝廷诏令已下,吐谷浑各帐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迁离晋阳城,自己只是按照朝廷诏令办事,率本帐人马迁离晋阳,没想到却被白承福下令擒拿。 按朝廷诏令办事也有错吗? 你们这些神仙打架,遭殃的却总是我们这些凡人! 二人心中纵有思量,此刻却不好直接宣之于口。 “哈哈,我赠你们金鏣玉络,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说这话时,白承福的神态愈发阴沉,“我只道赤诚相待,推己及人,可让人心念我,义不相弃,原来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真是愚不可及啊!” 堂中的其他人听到这话后,纷纷于席中站起来,俯首礼拜道:“我等俱受主公恩重,生死相随,绝无背弃!” 而那两人也是脸色大变,头磕在地上疾吼道:“主公饶命啊……” “饶命?人情军法俱在,我倒想听一听,你们要我凭何相饶?” 听到这二人的悲诉之声,白承福的双眸也隐有黯淡,他又何偿想在族中再造杀戮,削弱自身的实力,减少自己活下去的可能。然而,不杀又不足以立威,不刹住这股迁离的浪潮,自己的部落中又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陪自己等死呢? “拉下去吧,传首各帐。” 白承福摆摆手低语道。紧接着他便无视那二人的嚎叫,缓缓行到帐中的众人面前,厉声道:“我欲为大事,须得上下齐心!凡有异心者,皆诛之!” 众人齐声道:“愿与主公共举大事!” 以铁血手段震慑众人之后,白承福便加快了人力物力的调度,以求更快的完成布置。 第118章 敌袭 忙了一整天,白承福回到卧室后沾枕就着,鼾声如雷。 睡梦中,他统率数万劲旅,旌旗遮天,杀声遍野,在他前方,刘知远独骑逃生,惶惶如丧家之犬。 “杀!杀!杀!” 在兵众们响彻云霄的吼叫声中,刘知远被一骑兵斩下头颅,旋即便有一亲兵抓住那头颅趋行至驾前,恭声道:“主公,叛贼刘知远已经伏诛!” 白承福转头望去,才发现那亲兵竟是叛逃契丹的白可久,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可久小儿,你以为有契丹人撑腰,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视线一转,便看到远处在几名残兵败将的簇拥下仓皇逃窜的郭威。他令旗一转,正待要下令剿灭郭威余孽,忽然听到耳畔传来惶恐的喊叫声:“主公,大事不妙!城外敌袭!” “我有数万精兵在手,谁敢来犯!” 白承福在睡梦中大吼一声,蓦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帏之内,浑身大汗,气息急促。心道一声可惜,不能尽歼刘知远所部。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刚准备睡个回笼觉,便又听到门外惶恐的喊叫声:“敌人已经冲进城内!” 这不是梦! 白承福悚然一惊,本来还有些混沌的脑海一激灵,顿时整个人从床榻上跃下,随手抓起一件利刃,然后才疾声道:“何方来敌?快,快召集族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踏步行出门去,才看到外间早已经火光冲天,大片夜幕已被映得通红! “快,快去扑火!” 白承福急躁的道。若再任由火势蔓延,他自己恐怕也要葬身火海! 然而守卫在他身边的亲兵却不动身形,只是苦着脸说道:“敌人已经冲入城内,其众甚多!内城墙已被冲破,还请主公先行离去,暂避敌锋!” 听到这话,白承福更是惊得手脚冰凉,头颅艰难的转向那喧嚣震天的厮杀声传来的地方。 “披甲!与我同去杀敌!” 事态危急至此,白承福已经顾不上再去询问是何方来敌,在亲兵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才勉强将甲衣缚在了身上,此时厮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即将蔓延至此。 手中提着一柄长枪,白承福率领一众亲兵匆匆往厮杀声传来的地方冲去,刚刚冲到战场,便看到一支利箭射来! “保护主公!” 几名亲兵上前举枪要挑飞那利箭,谁知又有几支利箭紧随而至,只听噗噗声响起,几名亲兵应声倒下,生死不知! 眼见这一幕,白承福更是肝胆俱裂,这些可都是自己保命的本钱,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再抬头望向前方,只见前方已经有大批的骑兵向他冲来。 “快退!” 白承福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倒拖长枪返身便往后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六郎在何处?快把六郎接来此处!” 他此时的脑海里仍是一片混沌,但图谋大事岂能没有准备退路,他早就把自己的五个儿子都遣离晋阳,只留下了年仅三岁的六儿子在家中陪自己。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他已经不打算再死晋阳了,将自己的六儿子找到后,他收集了一批家中的财货,然后便率领三百名心腹的亲兵进入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边低头在密道中疾行,白承福一边庆幸早就将家中的一部分财货分别安置,尤其是他的长子那里,更是聚集了家中过半的财货。只要彼此汇合,哪怕再大劫难,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119章 惊喜连连 在密道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方有冷风涌入,吹得众人都清醒了许多。 快到出口了! 白承福这时候却突然收住了脚步,转身望向密道内部,冷笑道:“不管是谁,毁我家宅之仇,我必定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白承福弯腰冲出密道,然后便被冲天的火光刺得无法直视。他连忙举手遮住双眼,耳边却听到一个爽朗笑声:“白承福,你怎么这么迟才出来啊?我已在此久候多时了!” 听到这话,白承福只觉得全身冰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待到感觉有人将他的双手反剪,推搡到一边,他才渐渐恢复了知觉,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一身戎甲的刘知远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缓缓向他走来。 “刘知远,果然是你!我究竟与你有何仇何怨,为何你始终不肯放过我?” 眼见已无逃生的可能,白承福索性放弃了挣扎,只是双眼死死的盯住刘知远,眼中流露刻骨恨意。 刘知远淡笑一声,继而肃然道:“乱世争雄,各凭手段,何来仇怨之说?” 白承福冷笑道:“说得好!那些什么贞节大义,不过都是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就凭你这番话,我这大好的头颅就送你一场富贵吧!” “此言差矣!” 刘知远冷笑一声,旋即又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阶下之囚,又何须你送我富贵!” 一个时辰后,战报被整理出来。这一战共剿杀四百六十三人,俘虏过千,白承福及其亲族无一幸免,并抄没了白承福等人的全部家产。 其中羊马财货巨以万计,金银钱绢之类更是海量,粮食亦有数万石,兵甲弓箭之类的兵备也数量庞大,随时可以武装数千精兵! 可见白承福也是谋划已久,甚至做好了与刘知远硬碰硬的准备,可惜被人捷足先登,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这些物资也全都充作军用。 如此丰厚的收获,让刘知远也是大喜过望,从此他就再也不用受朝廷的钳制了! 然后刘知远上奏朝廷,说白承福率众谋反,已经就地镇压。 石重贵知道自己已经奈何不了刘知远了,也就没有追究刘知远的先斩后奏行为,还下诏嘉奖了他。 吐谷浑部落从此衰微,河东军就此雄踞一方,虎视天下。 而且,很快河东军就有了展示肌肉的机会! 公元946年九月,三万契丹骑兵入侵河东,刘知远命郭威率兵迎战,在阳武谷大败契丹骑兵,阵斩七千余人。 不久之后,张彦泽也上表朝廷,报称在泰州、定州接连击败契丹骑兵,杀敌两千余人。 石重贵见两处接连告捷,以为契丹人经过了之前的两场大败,已经元气大伤,不复往日辉煌了,歼灭他们指日可待。 公元946年九月,是石重贵的幸运月,老天爷给石重贵的惊喜不断! 首先便是有人从幽州给石重贵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长期寄身于契丹的赵延寿表示愿意回国。 赵延寿是卢龙节度使赵德钧的养子。历任汴州司马、汝州刺史、河阳节度使、宋州节度使,宣武、忠武两镇节度使。后来随其养父赵德钧投降契丹。 赵延寿既是中原人,又曾在中原做官,对中原的情况了如指掌,耶律德光的治国方略,多出自赵延寿之手,同时他也是耶律德光进犯中原的急先锋。 如果此人归国,等于是砍断了耶律德光的双手,要是能利用赵延寿来对付耶律德光,那更是事半功倍。 第120章 双喜临门 后晋的枢密使冯玉不疑有他,立即命天雄军节度使杜威给赵延寿写信,把朝廷的意思说清楚,许诺赵延寿回归中原后,除了皇位之外,其他任何条件和要求都可以满足他。 于是杜威便派遣曾经在赵延寿手下做过事的将领赵行实带上书信潜往幽州去见赵延寿。 赵延寿收到信后,立即就写了回信,说他身在异国他乡,非常思念故国,只求能速归故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并恳求朝廷派兵前去接应,这样他才能够脱身南下。 冯玉等人自然满口答应,又派赵行实前往幽州,与赵延寿约定回归的日期。 整个九月,后晋真是好事连连,继赵延寿欲回归故国的喜讯之后,紧跟着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契丹的瀛州守将刘延祚派人给后晋的乐寿监军王峦送信,说要举城投降! 他在信中说瀛州城中契丹兵众不足千人,后晋朝廷如果派兵来袭,他愿为内应。并说今年秋雨连绵,瓦桥关以北,积水漫无边际,耶律德光已经回牙帐去了,即使知道关南有变,也会被雨水所阻,想救援也来不及。 王峦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将刘延祚的信转送给朝廷。 双喜临门啊! 后晋的君臣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随后不久,天雄节度使杜威也向朝廷上表,建议趁机收复瀛州、莫州;深州刺史慕容迁也趁机献上《瀛莫图》。 石重贵与枢密使冯玉也知道机不可失,便准备派兵去迎接赵延寿和刘延祚。 石重贵在和群臣商议领兵北伐的人选时,最先想到的便是杜威和李守贞。 这两人都曾击败过耶律德光,战场经验都十分丰富,是十分适合的统帅人选。 但是前段时间,石重贵听说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多次领兵经过广晋,天雄节度使杜威总是盛情接待他,走的时候,还要赠送他大量的金银,每次都是数以万计。而李守贞则很大方的把这些钱财都赏赐给自己手下的兵众。 所以在李守贞入朝时,石重贵就对他说:“听说爱卿经常将自己的钱财赏给自己手下的兵卒?” “这些都是杜威的功劳,他对国家忠心耿耿,愿意用钱财资助微臣,微臣怎敢掠取他的美德呢!”李守贞趁机说道:“陛下他日若要用兵,微臣愿与杜威通力合作,肃清北方之敌。” 李守贞自以为,自己不夺他人之功,会在石重贵的心里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殊不知,正是他的这番话话让石重贵决定任命杜威为北伐统帅,李守贞做杜威的副手。 传说在很久以前,孔子突然决定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学生子路。当时,子路己经当官了,虽然小了点,但好歹也是一县之长。 孔子便问子路:“你当官这么久了,有什么政绩,说来听听。” 子路就心想,什么是老师最爱听的呢?当然是“仁爱”了,这是老师所有思想的最精粹所在。于是他对孔子说道:“回先生的话,本县前些日子闹饥荒,弟子本着救人之心,未经请示,就开仓放赈了,百姓们都很高兴,很感激弟子。” 却不料他的老师瞬间勃然大怒,对他的态度就像面对着一个乱臣贼子,怒骂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子,你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先生,弟子何错之有?”子路还是没明白,自己明明是做了好事,老师为什么还要这样骂自己? “唉!”孔子哀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只有天子才有资格放赈救灾,你这样做,百姓们感激的会是谁啊?你这是在动摇民心,在收买民心,在与君争利!这是为臣子者最要不得的祸乱之兆!” 于是以后千百年间所有的儒家子弟们都知道了应该怎样侍奉天子。 可惜,李守贞却不知道,没办法,他就是一武夫,读的书不多,能有今天的高位都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于是做了错事自己还不知道。更要命的是他的罪名比子路还要高得多,因为他收买的是军心! 这问题的严重性和恶劣性质已经不是教育改造的问题,而是彻底回炉,让他重新投胎做人的问题了。 更关键的是,这事别人还没法帮他解释,只要敢说话,就会火上浇油,让皇帝更加误会军队己经拉帮结伙,不再听命于自己了。 换个时间,李守贞早死了,但谁让现在是用人之时,有能力的高级将领没几个了,只能将就着用了! 第121章 准备好了吗? 公元946年十月十四日,石重贵正式任命杜威为北面行营都指挥使,统率十万大军北伐。 石重贵在调集各路大军北伐的诏书中声称:“此次北伐,先取瀛州、莫州,安定关南;再收复燕云十六州,荡平塞北。”并许诺:“有擒获耶律德光者,除上镇节度使外,赏钱万贯,绢万匹,银万两!” 石重贵认为,耶律德光已经被自己痛扁了两次,再扁一次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这次还有赵延寿与刘延祚这两个内应,后晋大军绝对是马到成功! 打仗凭的是实力,可不是靠几句豪言壮语就能消灭敌人的。 先取瀛莫,安定关南;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石重贵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石重贵继位以来,与契丹,准确来说是与耶律德光打了两仗,虽然两次都将耶律德光打 得鼻青脸肿,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后晋的兵力也损失不少。 为了扩充兵力,后晋朝廷在白团卫大捷之后又下旨征兵。 也就是说这十万大军中大部分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真要让这些在不久之前还拿着锄头种地的新兵上阵对战那些以骑马打猎为生的契丹骑兵,能有几分胜算? 更要命的是,石重贵此次出兵,是由于有赵延寿和刘延祚请降做内应,可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两人的目的呢?真的是良心发现,想要弃暗投明吗? 这些,石重贵都不管,他只想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洗刷自己向耶律德光称孙的耻辱! 但是以国伐国,岂是如此轻易!石重贵很快就会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 “刘延庆,豚犬之才!” 一声暴躁的咆哮,伴随着金属撞击声,蓦地在冯延巳的书房中响起,这让书房内外的众人纷纷噤若寒蝉。 书房内,冯延巳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择人而噬,快速起伏的胸膛,显示出此时心情的恶劣。 前不久,他派自己的义子马家杰去楚州找刘延庆合作做生意,谁知道马家杰一去就是数月,至今未归,冯延巳本以为是途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特意派人到楚州去找刘延庆询问情况。结果派去的人回来汇报说一切顺利,是马家杰见楚州山清水秀,所以就想在楚州多待一段时间。 既然一切顺利,冯延巳便不再关心这些小事了。 可是兵部尚书贾潭的这封亲笔信,居然说马家杰是被扣押在李景裕新建的王府别院之中! 信件里很详细的记录了马家杰被李景裕从刘延庆的府上带走的过程,以及李景裕与刘延庆这几个月来的明争暗斗。可以看得出来,贾潭调查得十分仔细,就连刘延庆与郑玉安之间的骂战内容都被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也让冯延巳更加烦躁,随手将那封信拿起来撕得粉碎。 “堂堂的朝廷命官,竟如无知泼妇一般当街对骂,简直是不知所谓!” 冯延巳心情可谓恼怒到极点,乃至于没有了以往的淡定与从容。 他心内对于刘延庆的怨念可谓是无以复加。这蠢物早先隐瞒了楚州的真实情况,以至于自己来不及做任何的安排,现在好了,被贾潭给一次性揭露出来,他自己丢人事小,连带着自己也被人抓住了把柄。 私自贩卖赈灾粮食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无良商人勾结地方官私自贩卖朝廷派发的赈灾粮食;往大了说是官商勾结,一起发国难财。 如果冯延巳能在最开始就得到这消息,他有绝对的把握将影响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到时候这事是大是小就由他说了算。 但是就因为刘延庆这蠢物自作聪明,以为光凭他自己就能将事情完美解决,结果就拖到现在,引起了贾潭的注意,这把柄也就落到了贾潭的手上了。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的政治人物,已经没有了明确的派系之分,而自己与贾潭之间的交情又达不到让贾潭无偿为自己掩盖此事的地步。 所以,凭冯延巳对贾潭的了解,稍加思忖便能想明白他的用意。贾潭这么用心的去调查这件事,是准备狮子大开口,自己想要压下这件事,不付出大代价是不可能的了。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当初朝廷挑选出使契丹的使者,便是自己发力,一把将贾潭推了出去,现在落到人家手里了,自己不出点血怎么行。 第122章 闭门谢客 既然下场来玩,输赢都是寻常,自己这次既然输了,那就愿赌服输好了,如果输打赢要,那就太没有品格了。 诚然这一次是因为刘延庆那蠢物的自作聪明,自己才会输得如此难看,但是自己也是犯了识人不明的错误,居然以为那刘延庆是可造之材,还有意提拔他接任扬州留守一职。 “来人,为我更衣,我要进宫去见陛下!” 这一事件,对冯延巳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就这么灰溜溜的认输绝不是他的风格,总要拉些人来为自己垫背。 宦海沉浮多年,冯延巳自然也有他的政治斗争节奏和最终目的,不必再被动等待,见招拆招。 既然暂时不能对贾潭出手,那就拉裕王李景裕来为自己垫背好了。他早就看上了淮南东路军节度使这个位置,本来是想要在朝中培养一些优秀的人才,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外放接替李景裕。可是如今看来,这时机李景裕已经帮他创造出来了。 领兵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训练私军,意图谋反。在自己的运作下,无论哪条都足以致李景裕于死地,即使李璟不忍处死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一定会罢免他的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一职。 到时候不管是帮自己人谋夺这个节度使之位,还是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那些有潜力的后起之秀,都没有问题。 至于刘延庆那里,他已经彻底的放弃了。刘延庆这次的昏招一出,最起码位置是坐不住了,私自贩卖赈灾粮食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分量足够的官员来背这口大黑锅,否则很容易烧到自己身上,刘延庆这蠢物刚好合适。 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步骤,冯延巳便准备进宫去见皇帝。 正在这时候,又有家丁来报有急信传来,乃是泉州方面的传信。 冯延巳将信拆开,匆匆一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老爷、老爷……” 家丁在一旁见冯延巳呆楞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唤了几句。 良久之后,冯延巳才长叹一声,将那信扔在地上,语调惆怅到了极点:“无能匹夫,坏我大事!不进宫了,吩咐下去,我家从即日起闭门谢客!” —— 阳光已经西垂,往常这个时候,朝议已经结束了,但今天的朝议却至今没有结束。 大殿的墙壁檐角都装饰雕刻着镀金的龙,还有各种鸟兽以及士兵的图形和战争的图画。 宏大的殿堂内,近百名内侍分立两侧,年仅三十岁的皇帝李璟端坐在龙椅之上,以手抵额,听着殿中的大臣在那争论不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李昪过去经常告诫自己的话:“一定要牢记,用兵中原,南方诸小国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用兵南方诸小国,中原王朝必然会发兵南下。因此,千万不要把南方的诸小国当作心腹大患,要尽量保持睦邻友好的关系,这样以后北伐中原时,后方也会保持稳定。至于北方的中原王朝,不管谁兴谁败,都会是我们的死敌。以南伐北从来都是困难重重,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北方越来越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多,只是到那时,一定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要负重前行。” 但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把父皇说过的话给忘了呢?是在自己决定“先定南方诸国,再入主中原”的时候?还是自己攻灭了闽国,把疆域从28州增加到了32州的时候? 第123章 李璟有话说 “够了!” 李璟一声怒喝,殿中的众人神色俱都变得不能淡然,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也不敢出口,或是将头垂得更低,或是略有不满的望向殿中的正在慷慨陈辞的大臣。 “除了开战,卿等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李璟的冷笑道。 他何尝不想直接开战,派遣大军去剿灭那忘恩负义的留从效,但是南唐目前的国力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福州的那一场大败直接将南唐拖进了战争漩涡,长达一年的围攻,无论是人力还是钱粮都消耗巨大,南唐已经没有能力两线作战了。 殿中的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又不用他们去打仗,当然就乐得在这殿中慷慨激昂地痛骂留从效,并要求立即出兵讨伐。 在座的多是只会诗词歌赋却不善处理政务的人,这会儿更不知该要说什么去为他们的陛下排忧解难了。而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冯延巳等朝廷重臣出声化解陛下的诘问。但今天冯延巳告病在家,只好由太傅宋齐丘出面了。 感受到众人目光,宋齐丘心中也是暗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留从效不过是王继勋手下一匹夫,窃居泉州已是非分,如今更是私自发兵攻打漳州,自称泉、漳二州留后,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其势绝难长久!陛下若是出兵讨伐,天下必定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宋齐丘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的陛下正死死的盯着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见状,宋齐丘忙不迭地住嘴不敢再多说话。至于其他人,神态则更加拘谨。 “先帝若在,留从效安敢如此放肆!” 李璟蓦地长叹一声,眉目之间满是追忆缅怀。 听到这话后,殿中垂首的众人神态俱都略有异变。而其中宋齐丘的两手更是蓦地攥起,视线陡然厉色几分。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留从效放肆还是在说我们这些做大臣的放肆? 李璟的意思很明显,大臣还是那些大臣,只是换了个皇帝而已,为什么就没有了原来的能力呢?是在欺负我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治不了你们? 宋齐丘立即避席而起,深拜道:“臣等不能攘忧于外,以致陛下深忧至此,实在是臣等之过!” 其他几名朝廷重臣见状,也都纷纷避席请罪,几名将领更是声色俱厉的踊跃请战,发誓要将留从效的贼首奉于君前。 李璟眼见此状,只是冷笑一声,继而便不乏感慨道:“往年卿等不过是乡中一文人,苟全性命于乱世。杨氏失德,自弃其众。徐氏骄横,自取其咎。先帝乘势而起,披襟斩棘数十载,惨淡经营,朕方能坐享天下,诚是天命在我,但也多赖众卿之力。” “先帝与众卿,相识于微末,共进此时,社稷分享,寄望悠远。但天不遂人愿,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江南虽定,吴越未平。我大唐(这里指南唐)北有石晋虎视眈眈,东有吴越枕戈待旦,南有刘汉引而不发,西有荆楚厉兵秣马,这些俱是心头尖刃,稍有懈怠,诸贼即要厉行,剜我血肉,割我疆土!王闽虽灭未平,实乃心腹大患,我是旦夕忧虑,唯恐有失。但众卿扣心自问,是否此心同我?” “奸贼李仁达,不忠不义之辈,仍能固守福州,却我军于城门之外!陈觉、冯延鲁之徒,俱负才名,如今竟大败于吴越之手,究竟是他们名不符实,才不堪用?还是气骄志堕,狂妄自大?诸卿谁能道我?” 讲到这里,李璟已是厉态毕露,额角甚至都有青筋露出,可见心情之恶劣。实在是太窝火了,登基之前,他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身为父亲的长子,父亲的名位迟早都是他的,他既不用忧心柴米油盐,又不用应付阴谋诡计,可以整天游山玩水,吟诗作画。 等到父亲建国称帝,他更是一跃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王,后来更被册封为皇太子。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乏阿谀奉承之人,自己想要什么,只要一句话,身边的人立即就会帮自己办妥。 但是登基之后,除了一开始攻破了虔州,成功抓拿妖贼张遇贤外,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先是自己好心写信给王延政,劝他们不要兄弟相残,结果好心没好报,王延政回信大骂自己父子篡夺了杨氏的天下,罪该万死! 自己为了维护大国尊严,愤而发兵,讨伐王延政。历时近一年,终于灭亡闽国。 怎料闽国虽灭,但当地将领的反抗不断,先是李仁达据守福州,勾结吴越,让自己损兵折将。接着这留从效更是过分...... 第124章 美梦破碎 闽王王延政投降之后,南唐对其采取了收用安置的政策,因此泉州刺史王继勋、漳州刺史王继成和汀州刺史许文慎都随之向南唐投降。 南唐灭亡闽国后,闽国叛将李仁达主动和南唐通好,南唐封李仁达为威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并赐名为李弘义。 福州的李仁达虽然已经名义上隶属于南唐,但实际上仍然是独立的小王国,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南唐多次引诱李仁达入朝觐见都没有成功。 泉州和福州年前曾发生过战争,现在又都归属于南唐,泉州刺史王继勋便主动向福州的李仁达致书修好,用的是平等的礼节;但威武军节度李仁达却认为泉州历来隶属威武军,泉州刺史王继勋就是自己的下级,居然胆敢用平等的礼节来给自己写信,简直是岂有此理! 于是便以王继勋抗礼为由,派他的弟弟李宏通率兵万人进攻泉州,再次将泉州拖入了战争。 而此时握有军权的泉州指挥使留从效认为时机已到,便趁机对王继勋说道:“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认为使君赏罚不公,皆不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 不等王继勋做出反应,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刀斧手便冲了出来,顺势将王继勋制服。 留从效将王继勋废归私第后,便代领了军府事,领兵击败了李弘通的大军。并主动上表向李璟汇报。 为了迅速平定闽地,李璟不想再节外生枝,便接受了留从效的请求,正式任命留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王继勋回金陵任职。 而就在今年十月,漳州发生了林赞尧叛乱,泉州刺史留从效不经请示,私自命令其裨将董思安出兵占领漳州。 现在,南唐君臣面临的问题就是要不要承认留从效占据漳州的事实! 不承认能怎么办?出兵讨伐吗?朝廷已经无兵可派了!不出兵,下旨申饬?会有用吗? 承认?朝廷的威严还要不要?开了这个先例,到时候谁都可以随意出兵攻伐附近的州县,反正抢到的地盘都是自己的,尽情去抢吧!久而久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李璟万万没想到,自己本以为已是颇为稳固的闽地,竟然接连有失,几无奏捷! 而留从效的行为,直接令得福州周边的形势都有所动荡。在震怒之余,李璟心中更有一种美梦被惊醒的羞恼。原来早先他所自认为的雄伟功业,竟然如此脆弱!脆弱到一个小小的泉州刺史就能将其打碎。 如今还仅仅只是有所征兆而已,若事态进一步恶化,局势又会演变到哪一步? 且不说东南面顽固的闽国余孽,单单只是在这金陵城中,他所看不见的那些阴暗角落里,会不会就有奸邪之徒,对自己的皇位虎视眈眈?比如自己的好弟弟李景遂! 如果天下再起动荡,自己有没有能力像父皇那样四面征战,定国安邦?而眼前这些位高权重的臣子们,又能否像效忠父皇一样效忠于自己? 第125章 妙计 “冯卿安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冯延巳来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今天冯延巳不在,李璟还真有些不习惯。 “回禀陛下,冯大人偶感风寒,如今正在家中休养。但请陛下放心,冯大人在微臣入宫之前已将他的建议告知微臣,让微臣代为转告。”宋齐丘闻言,立即躬身道。 “哦!冯卿有何高见,说来听听。”李璟冷笑道。 他自然知道冯延巳为何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就在今天病了。因为自己之前就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才接受了留从效的请求,正式任命留从效为泉州刺史。可以说正是他的建议才有了今日之祸! 而他之所以会替留从效说话,也是因为留从效通过查文徽送了一份厚礼给他。 当时李璟还在心里嘲笑留从效,那小子以为国家大事,都是冯延巳他们这些大臣做主呢! 但现在,李璟已经笑不出来了,因为事实证明,没有了这些大臣,他真是啥事都做不成。 “回禀陛下,冯大人建议改漳州为南州,以董思安为南州刺史。”宋齐丘道。 “什么?这不是变相承认了留从效占据漳州的事实……哦!朕明白了。”李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将漳州改为南州,这是变相否定了留从效占据漳州的事实,因为留从效自称为泉、漳二州留后,而不是泉、南二州留后。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虽然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但怎奈大义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不承认他的南州留后身份,那他留从效就不是南州名义上的领导。而任命董思安为南州刺史,则是在安抚留从效,南州可以交给你的人管理,只要你的人愿意服从你的命令,南州就还是在你的手里。 但是董思安一旦被正式任命为南州刺史,他在等级上就与泉州刺史留从效持平了,他还愿不愿意对留从效言听计从,这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想明白了这些,李璟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的难题,冯延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不过这也让李璟下定了决心,要尽快把冯延巳赶出金陵,这样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璟有三条理由赶冯延巳出金陵。 首先是李璟灭亡闽国后想撤兵,但冯延巳、查文徽、陈觉等人联名上奏说:“李仁达等闽国余孽尚在,不如乘胜全部攻取。” 结果导致了南唐大军深陷福州这个泥潭当中。让李璟无法再对外发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自己眼前溜走。 然后便是陈觉假借圣命,命令汀、建、信、抚四州的军队进攻李仁达。而正在安抚漳、泉两州的军民的枢密副使魏岑也擅自发兵会合陈觉。 李璟听闻此事后大怒,又是冯延巳劝阻说:“军队已经行动,不能阻止。” 李璟无奈之下,便采纳了冯延巳的建议,以王崇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招讨副使,增兵会合陈觉和魏岑,以冯延鲁、魏岑、陈觉为监军使。结果却是陈觉等人争功,进退不相呼应,冯延鲁与吴越军队先战,大败而逃,各军都溃败而归。 这样的结果是李璟绝对无法接受的!愤怒至极的李璟想要斩杀陈觉和冯延鲁泄愤,结果冯延巳与宋齐丘又率领群臣为他们说情,逼得李璟只能流放陈觉到蕲州,流放冯延鲁到舒州。 再加上留从效这件事,李璟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要把冯延巳留在自己身边了。 不过李璟也明白,想要把身为宰相的冯延巳赶出金陵还是要讲究一定的策略…… 第126章 神驹 南唐保大四年十月的时局变幻莫测,令所有身在局中之人都颇有应接不暇的感觉。 先是漳州发生了林赞尧叛乱,接着便是泉州刺史留从效不经请示,火速出兵占领了漳州。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留从效却自称为泉、漳二州留后,企图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强迫南唐朝廷承认他是泉、漳二州留后。 这把所有人都吓得措手不及,以为又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在泉、漳二州。 怎料朝廷下诏,改漳州为南州,正式任命董思安为南州刺史。 这份诏令一颁布,立即化解了可能到来的危机。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以为风波就此过去了,结果又被朝廷新鲜出炉的另一份诏令吓得惊慌失措——宰相冯延巳改任太子太傅。 南唐采用的是唐朝的制度,宰相是正三品官,太子太傅是从一品官,从官阶上来说,冯延巳还升官了,真是可喜可贺! 就连冯延巳的那些政敌们都笑了。没办法,谁让冯延巳这些年这么的生猛呢,连年升官,仅仅用了不到九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秘书郎一直升到了宰相,现在更是官居从一品的太子太傅。但是想必他们也会在心里想一个问题――太子太傅,好大的官啊!可是请问我国现在有太子吗?好像只有一个皇太弟吧?那你傅什么啊? 尊其位而虚其职,这就是李璟对付冯延巳的方法,跟对付他的好弟弟李景遂的方法如出一辙。 当然,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冯延巳劳苦功高,因此升任太子太傅。 这时候,南唐的官员们对此事的感觉就开始分层了。有的人为冯延巳的升官而感到开心,可有的人就感到巨大的恐惧,并且这种恐惧的深度和他们官职地位的高低成正比,越是平时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这时候就越恐慌! 皇帝李璟究竟想要干什么? 败了,千真万确的败了! 冯延巳愿赌服输,没再垂死挣扎,安静的接受了他的新职位。这也让惶惶不可终日的大臣们平静了下来,朝廷一时之间风平浪静。 而一群行色匆匆的商人也开始从金陵城中出发,目标直指楚州! —— 公元946年十月的一个下午,在汴梁城东的一个校场上,一位虬辑卷发、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牵着一匹赤褐色的高头大马,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各位,快点过来看呀,正宗的西域宝马!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这位西域胡人的嗓音洪亮,再加上生硬而有趣的汉语,立刻就吸引了一大批走过的路人前来观看。 那个西域胡人还在不断地吆喝着,前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转眼之间就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不乏豪杰俊彦,当然也有不少泼皮无赖。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匹西域宝马身上。 那匹马的全身都是赤褐色,光泽油亮,就像锦缎一样光亮,马毛乌黑而且粗长;马身高有六尺五寸,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马腿修长且有力;嘴唇、鼻头和眼圈周围的毛色略淡,近似淡红色,显得刹悍、年轻、高贵。很显然,这是一匹千里挑一的神驹! 不过,有几个懂马的人很快就看出了猫腻,这匹马的尾巴只剩下了一半,身体的左侧还有两道非常明显的刀痕。而且从它站在这里的那时起就没有一刻是安分的,两只前腿不停地在地上摩擦,头拼命地向上仰着,好像随时都要挣脱缰绳,疾奔远去一般。 这种情况,那些懂马的行家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一匹上过战场的烈马,一般人是没有办法驾驭它的。 第127章 跑马了 那牵马的西域胡人听到围观的人们都对这匹马赞不绝口,便趁热打铁,伸手摘下头上的毡帽,一边挥舞着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应该都已经看到了,这可是一匹纯种的西域宝马,可以日行千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看看它的毛色、骨骼,甚至是气度,样样都是上品货色。各位别看这匹马高大壮硕,其实才长了五颗牙,还嫩着呢!不信的话,你们瞧一瞧!”说完,他便将毡帽重新戴在头上,腾出左手,掰开马嘴,让人们一一过目。旁边围观的路人立即往前靠。看过之后,个个都赞不绝口。而那个西域胡人的右手始终紧紧地抓住那马的马辔头,丝毫也不敢松懈。 “常言道,得良马如得良伴。在这战乱年头能有这样一匹良马相伴,可以说是天大的福气啊!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那西域胡人接着便叹了一口气,露出万般无奈的神情道:“若非我急着回乡,路上缺少盘缠,又怎么舍得将它出手呢!” “你要卖多少钱?”有人试探着问道。 “现今时价,身高四尺二寸的儿马都值四十贯钱,每高一寸增钱十贯,这还是就普通的马匹而言。我这匹马身高近七尺,又是纯种西域宝马,你说值多少钱?” “少啰嗦!干脆点!卖多少钱?” 那西域胡人沉思良久,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咬咬牙说道:“一口价,一百贯钱!少一文钱也别想牵走它。也就是我急着回乡,否则哪有这么便宜啊!” 围观的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有的说贵,有的说不贵。在这里围观的人们十有八九都只是来凑热闹的,并无购马之意。 而那些懂马的行家心知肚明,这赤褐马的价值远远不止一百贯钱,如果再配上一个好一点的马鞍、马橙,然后稍加修饰,最少可以卖到五百贯钱,有可能还会更多。 但这匹马的性子太过刚烈,只怕一般人难以驾驭,自己买了反而容易成为累赘。所以,谁也不愿上前搭腔。 那个西域胡人见到状,正要开口再卖弄一番,怎料人群之中忽然走出来了一群青年人。 这群青年人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却是远近闻名的泼皮无赖,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最喜欢的就是惹事生非。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威武雄健的骏马,一时按捺不住好奇,便一同围了上来,这个摸摸腿,那个摸摸尾巴,还有一个更过分,他用右手食指在那马左侧的刀痕上划来划去,嘴里还一边哼着小曲儿。 “快滚开,赶紧滚开!”西域胡人立即大声呵斥道,他一听那赤褐马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就知道它已经发怒了。西域胡人只能使劲的攥住手中的马络头。 谁知,那马猛地向上一仰头,顺势向旁边一甩,挣脱了马辔头,后腿直立,两只前腿腾空而起,头向苍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好像是在发泄它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一般。 那几个青年被这突起的变故惊呆了,待到回过神来,准备跑开时,赤褐马已经在空中扭转了身子,四蹄着地,向着他们疾冲而来。围观的人们本能地向旁边一闪,有两个行动稍慢的,被直接撞翻在地,马蹄再一踏,便在地上翻滚抽搐。 赤褐马像离弦的箭一般,从人群闪开的口子中穿过,撒开四蹄,朝着校场空旷的地方飞驰而去。 “快拦住它,快拦住它!”那西域胡人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人群中的议论声、咒骂声、呼喊声,交相错杂,沸沸扬扬,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或许是那赤褐马刚刚解脱束缚,还辨不清方向,又或许是有意要向人们挑衅,它跑出了一百多米就停了下来,在那里慢悠悠地兜着圈子。 西域胡人见状,立即跑了过去,试图用手抓住缰绳,谁知那赤褐马头一偏,扬起前蹄,奋地一踢,正好踢在了西域胡人的肚子上,幸好他躲得够快,再加上皮糙肉厚,才没有受伤,只是疼得龇牙咧嘴,再也不敢上前了。 第128章 驭马 望着仍然在那兜着圈子的赤褐马,那西域胡人又急又怒,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拱手对围过来的人道:“哪位好汉可以替我收服这匹烈马,我定有重赏,绝不反悔!” 听了他这么一说,人群之中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再一看那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两个人,又开始犹豫、胆怯起来。 正在这时,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一位青年壮汉,边走边卷起的袖子,露出他那粗壮的胳膊。 此人虽然身材魁梧,但是步伐却十分灵活。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绕着赤褐马转圈,瞄准时机,加快脚步,猛冲向前,一把抓住了缰绳,死命地向后拉。 但没想到那赤褐马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竟然速度不减,拖着那青年汉子跑来跑去,而那青年汉子也是倔强,硬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使劲,死命地抓住缰绳。那缰绳虽然足够粗大,却也禁不起这般折腾,没一会儿就“啪”的一声断了。 那青年汉子触不及防,顿时被甩了出去,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接着又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上前来,试图降服这匹烈马,结果都被甩飞了出去,慢慢的也就没有人再敢上前尝试了。 那西域胡人见状急了,一咬牙一跺脚道:“哪位好汉能帮我降服这匹烈马,我感激不尽,甘愿将此马贱卖给他,仅要五十贯钱作为回乡的盘缠,绝不反悔!” 那西域胡人刚说完,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暴喝:“孽畜,休得猖狂!” 只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青年掠过人群,几个箭步冲了上去,距离马尚有数尺的距离,双脚便一顿,腾身跃起,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地骑在马上。 “好!好…”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 赤褐马猛然之间被人骑在了头上,立即狂性大发,不停地颠跳腾挪,想要将青年甩下去。 怎料青年紧抓马颈,双腿夹紧马肚,好像扎了根似的,稳如磐石。 那赤褐马一见这招不灵光,便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后腿站立,前腿腾空,直立而起。只见那青年双手牢牢地抱住马的脖子,身子仍然紧贴马背。赤褐马不但摆脱不了他,脖子反而被勒得一阵剧痛,顿时野性大发,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向前飞奔而去。跑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下,臀部猛地耸起。马上的青年经过这一顿一耸,身子也从马背上弹起,头下脚上,眼看着就要被甩下马去了。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尖叫。 情急之中,只见那青年双手揪住马脖子,腰部使劲,双腿猛地向上一蹬,旋转身子恢复了原位,依旧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赤褐马这下子真的生气了,又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转眼之间就接近了校场的大门。 这大门本是为行人进出而设,高不过八尺,骑在近七尺高的马上的人如何出得去? 但赤褐马不管不顾,硬是要闯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虽然青年将身体本能地一仰,但他的前额还是命中了门檐,硬生生地栽下马来。 围观的众人都吓坏了,以为那青年这下铁定死了,却不料他立即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摇了摇头,又冲向了那匹害他丢了面子的赤褐马,再次骑了上去,硬是要把那匹马给驯服了才肯罢休。 围观的众人看得那是目瞪口呆,见过为了钱不要命的,没见过为了马不要命的,你说你图什么?就算你把这匹马驯服了又怎样,还不是要再花五十贯钱才能把它买下来。 五十贯钱啊! 那可是普通人家好几年的生活费了,你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有那么多钱吗? 第129章 买还是不买? 又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已经被那青年折腾得精疲力尽的赤褐马终于不在剧烈反抗了。只见那青年骑在马背上,双腿轻轻一夹,赤褐马就平稳地跑回了那西域胡人的身边。 那青年矫健地跳下了马背。人们这时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只见他两颊丰润,鼻梁挺拔;宽阔的额庭下,两道粗黑的眉毛,外端微微上翘,几乎延伸至太阳穴;眼睛并不算大,但却很有神;他身高七尺,肩宽腰细,体格匀称,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架子。 “哦,原来是赵弘殷家的赵匡胤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赵匡胤?你认识?他是什么人?” “我认识他父亲赵弘殷,他父亲是一名禁军将领。他家世代为官,他的曾祖父赵珽,历任幽州节度从事,累官御史中丞。他的祖父赵敬,历任营州、蓟州、涿州三州刺史;他的父亲赵弘殷骁勇善战,曾追随镇州节度使王镕在黄河沿岸增援后唐庄宗李存勖,立有战功。后唐庄宗李存勖甚至亲自任命赵弘殷为飞捷军指挥使,分掌禁军。” “世代为官这么厉害?” “厉害个鬼,据我所知,他赵家就从来没有真正的显赫富贵过,大都只是些地方官员,不过都挺油滑干练的,再加上比较识时务。朝廷不行了,马上就投靠藩镇,汉人的朝廷不行了,马上就给沙陀人打工,而且都尽心尽力的。”有人闻言不屑道。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这赵弘殷的,经历了这么多场流血政变,依旧能分掌禁军,历经六朝不倒。这简直就是个奇迹。能在这乱世中求得生存,为妻儿求得温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们就不要苛责太多了。” “这赵弘殷生有三子,长子赵匡济不幸早夭,这赵匡胤是他的次子,同时也是他们赵家最大的孩子。对了,赵匡胤还有个弟弟叫作赵匡义,现在才七岁。” “听说这赵匡胤自小就非常喜欢练习武艺,尤其擅长棍法。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已经能够将一根三十六斤重的铁棍舞弄的出神入化。” …… 众人的在那议论纷纷,但身为众人焦点的赵匡胤却并不在意,他在想一个问题——这马,自己究竟是买还是不买? 本来赵匡胤是无意买下这一匹马的,他之所以主动跳出来降服这匹马是想赚点赏钱,好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这些年里,自己的父亲赵弘殷如履薄冰地保持着自己的禁军官职,维持着一份不厚不薄的俸禄,解决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温饱问题,还帮自己娶了媳妇,这已经非常不易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快要生了,家里又快要多张口吃饭了,自己作为家里最大的儿子难道不应该为父母分忧吗? 可是降服了这匹赤褐马之后,赵匡胤又有些不舍了,如此良马,平时起码得卖百贯钱,而且还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现在只要五十贯钱,它就属于自己了,如此良机,简直是千载难逢! 怎么办?买还是不买? 第130章 训话 想了很久,赵匡胤一咬牙,买了! 只是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赵匡胤只能找住在这附近的朋友手中借钱了。 凑足了五十贯钱,赵匡胤顺利的买下这匹赤褐马。 那西域胡人虽然少赚了五十贯钱,但毕竟有言在先,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反悔,只得遵守诺言。 赵匡胤骑上马背,向着自己家奔驰而去。 他家并不豪华,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房舍,门前种有几株大榆树。 进了大门,是一间宽敞的庭院,过了庭院,便是正房。正房中间有一个厅堂,厅堂的右 侧是赵匡胤父母的卧室,左侧是赵匡胤夫妻的卧室。 赵匡胤牵着马走进了院子,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大哥回来啦!”年仅七岁的赵匡义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怎料他一眼就瞥见了那赤褐马,立即发出一声尖叫,拔腿跑了过去,想要模一摸。 “别过来,它可是很凶的!”赵匡胤赶紧伸出手挡住赵匡义,然后将新换的缰绳拴在院中的柳树上。 “哥,你就让我瞧一瞧嘛!这么小气干嘛!”赵匡义一脸委屈的样子。 “别急,等以后熟悉了,不仅让你摸,还让你骑呢!”说完,拉着赵匡义的小手,迈步走进厅堂。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吵吵闹闹的?”赵匡胤的母亲杜氏挺着个大肚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娘,大哥骑了一匹赤褐马回来。”赵匡义一脸兴奋的说道。 “什么赤褐马,胤儿?”杜氏闻言便转头望着赵匡胤。 听到母亲发问,赵匡胤赶忙恭敬地回答道:“孩儿在东校场遇到了一匹罕见的神驹,只用了五十贯钱就将它买下来了。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呢!”他对自己撞门的事情只字未提,怕母亲责骂。 “五十贯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在朋友那里借的。”赵匡胤低着头道。他深知自己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母亲一定会不高兴。 果然,赵匡胤刚说完,杜氏就脸色大变,变得十分难看。 但是杜氏没有立即破口大骂,而是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挥挥手道:“胤儿,你坐下,娘有话对你说。” “娘,您说吧,我听着呢。”赵匡胤顺从地坐在椅子上。 “胤儿,你也快十八岁了,去年又娶了媳妇,也算是一个大人了。虽然娘觉得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你不喜欢读书,娘也不逼你,你喜欢舞刀弄棒,娘也由着你。现在你爹出征在外,你娘年纪也大了,你弟又还小,这个家得由你来担着,凡事你都应当多想一想家里才是啊!” “娘,您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你明白就好,我也就不多说了。”听了儿子的话,杜氏感到了一丝安慰。 一家人吃过晚饭,赵匡胤向母亲问过安,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赵匡胤妻子贺绮云递给赵匡胤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贺绮云是贺景思的女儿,比赵匡胤小两岁。因为贺景思和赵弘殷同为军校,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交情深厚。 赵弘殷知道贺绮云性情温婉,便在去年为赵匡胤聘娶了年仅16岁的贺绮云为妻。于是两个生死之交又成了儿女亲家。 “相公,你发什么呆啊?”贺绮云看到赵匡胤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便用右手食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笑着问道。 赵匡胤放下茶杯,伸手揽过贺绮云,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我在想今天娘亲说的话。” 贺绮云倚在他胸前,轻声说道:“相公,你就不要郁闷了,婆婆这样说也是为了这个家。你想想,现在世道这么乱,公公又出征在外,婆婆和我又都是妇道人家,这个家就靠你撑着了,你又不懂事,花了这么多钱买了匹马回来,她怎么能不着急。” “我知道,都怪我没本事。”赵匡胤闷声答了一句。 “相公,要不你和我舅舅一起做生意,这样一来可以接济家中,二来可以让婆婆高兴,三来还可以出去见见世面。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不愿意做这些琐事,但现在家里拮据,就当作是一个权宜之计吧。” 赵匡胤默不应声,贺绮云见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第131章 沈强来了 刚走下船,沈浩便看到裕王的侍卫长李忠正站在岸边等着自己,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但很快就恢复原样,微笑着走过去问道:“裕王殿下现在在哪里?” 李忠不卑不亢的答道:“裕王殿下正在别院等候,还请贵客移步。” “在别院等候?这裕王殿下好大的架子啊!”跟在沈浩后面的沈强语气不善的说道。 “放肆!休得无礼!”沈强轻声骂了沈浩一句,便转过头来对李忠道:“小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还请勿怪。” “令郎师出名门,才彰气盛实属正常。” 李忠闻言只是笑了笑,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竖子,还不快向李大人道歉!” 听到李忠这么说,沈浩连忙让自己的儿子沈强道歉。 俗话说得好,相府门房六品官,更何况自己等人这次来是救人的,眼前这位可是裕王殿下的侍卫长,要是他把这话传到裕王殿下的耳里,自己这人还救不救了? “孩儿无错,何需道歉!”沈强却仍据理力争,不肯低头。 “逆子,还敢猖獗!你自己不能自持,还要任性坏我家声?”沈浩怒呵道:“来人,给我把这逆子押回船上!” “孩儿虽不知错在何处,亦不敢忤逆父意!”沈强说罢,便气呼呼的走回船上。 “小儿孟浪轻率,让大人见笑了。”沈浩转头对李忠说道。 李忠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现在代表的是裕王殿下,不能随便说话,只要回去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实的汇报给裕王殿下,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请沈浩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然后引着众随从往不远处的王府别院而去。 听到马车远去的声音消失了,沈强这才走出船仓,吩咐随从准备秘密登岸。 沈强平日里虽然桀骜不驯,但也是有城府,知进退的人,刚刚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无礼,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留在船上。此次楚州之行,除了救人之外,自己亦有收集证据证明裕王李景裕意图谋反的重任。 冯延巳这次不明不白的吃了一个暗亏,自然不肯就这样罢休,但因为泉州留从效的事情,他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利,不方便再主动出面指控裕王李景裕意图谋反。而由其他大臣出面,又明显不够分量,需要更加充足的证据才行。 沈强穿着便衣,带着两个随从四处溜达。如今的别院周边已经焕然一新,四周皆有用水泥制成的砖瓦房围绕,远远望去还能看到有不少房屋正在修建。 除此之外,也有诸多的农人在稻田中收割稻谷。今年整个楚州都风调雨顺,大部分地区都大丰收。而在王府别院的统一指挥下,那些从北方逃来的难民全都化身为农人,在稻田里忙碌,有人在前收割,有人随后打捆,有人将捆好的稻秧运送出来,井然有序…… 靠近一处山谷,沈强突然听到了震天动地的脚步声。沈强心生好奇,示意随从跟着自己走上山去。 怎料刚行至山谷口,便有两名身披铠甲的侍卫上前拦住,抱拳解释道:“三位可是从外地来的?此地已被裕王殿下设为禁区,任何人不许进入,还请三位绕道而行。” “哪家恶奴胆敢阻拦我家少爷?” 沈强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一个随从立即指着对方怒声呵斥。 沈强立在山道上并不说话,心里却想着,这山谷既然被裕王李景裕设为禁区,里面一定有什么大秘密,自己今天还偏要想办法进去闯一闯。 那侍卫刚要答话,便听到谷内传来嘹亮的喊声:“我们的口号是?”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整齐划一的声音随之回应,声音之大,响彻天地,惊得沈强等人都楞在当场。 “我们的目标是?” 那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回答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响亮。 而后在沈强等人略微呆滞的视线中,便看到一个个阵列分明的方队从山谷上跑下来。 每个方队有近三百人,一个个神情肃穆,着装统一,脚步整齐划一,踏在地上发出的“啪……啪……啪……”声极有节奏,隐隐有一股气吞山河之势。 而跑在第一个方阵最前方的,便是裕王李景裕。 第132章 拼爹你是绝对拼不过我了 这就是李景裕的习惯,每天例行晨操后,李景裕就会带领队伍在山谷中晨跑,哪怕今天有贵客临门,也依旧不改。 五代十国时期,军权永远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既然自己身处这个时代,那他就不能不入乡随俗。因此这些新兵不能完全交由刘彦贞等人来操练,自己也要担负起责任,陪着他们共同成长。 大半年的相处下来,这些新兵也发生了不小变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站在自己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已经颇有定北军该有的气势了。 来到山谷口,看见沈强等人,李景裕立即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数个方阵也立即停了下来,脚步依旧整齐划一。 随后李景裕举起左手轻轻一挥,他身边立即有人脱离方阵,前往询问这里的情况。 把守山谷口的侍卫自然如实回答,并把双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听了自己特意挑选出来的亲兵的汇报,李景裕的眉头不由得一皱,随即便挥挥手,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定北军部众自行解散,各自训练。 他们的训练安排得很紧张,上午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吃饭加休息时间,不能就这样站在那里浪费时间。 而且对方只有三人,自己要是留下这么多部众在身后站着,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胆小,怕了对方! 李景裕在众亲兵的护卫下迈步走到了沈强等人面前。 “你家少爷是何人?胆敢如此羞辱我的侍卫!”李景裕虽然是对着那随从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强。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何人胆敢在这里耍威风。?“说出来吓死你,我家少爷可是……” 那随从的话还没说完,沈强就伸手打断了他。 “你又是何人?” 沈强没有急着自报身份,他知道能带着这么多亲兵行动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自己这次恐怕是碰到硬茬子了! 想象中,对方一脸傲慢的说出自己的父亲是谁谁谁,然后自己装逼打脸的情节并没有出现,李景裕不由得有些失望,随口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拼爹你是绝对拼不过我了。” “笑话,你爹还是当今圣上不成?”那随从冷笑道。 “当今圣上?他还比不过我爹,在我爹面前他还得行跪拜之礼。” 李景裕心想,李璟见到李昪的灵位确实要行跪拜之礼,自己这样说应该也不算错。 “荒谬!快叫你爹滚出来,爷爷我倒想看看是何等人家养出了你这种目无君父的杂种!”那随从平时跟随沈强作威作福惯了,一时之间没管住嘴,辱骂的话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护卫在李景裕身旁的亲兵全都怒视那个随从。而李景裕也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随从,缓缓说道:“小朋友,说话小心点,你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这山谷?” “你……” 那随从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一人举刀劈下,大好的头颅当即便滚落地上! 沈强无视那血浆喷涌的无头尸体,以及溅射到自己身上的血迹,随手将钢刀扔到地上,向李景裕躬身道:“此獠胡言乱语,辱及先帝,当诛!草民御下无方,还请裕王殿下责罚。” 是的,沈强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敢说当今圣上面对其父还要行跪拜之礼,这样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身份极其尊贵。 但看对方的言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疯子,而且对方有这么多亲兵护卫,身份肯定不简单。 而在这淮阴县中,拥有这么多亲兵,身份又极其尊贵的人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裕王李景裕! 第133章 敲竹杠 “够果决啊!本王现在倒是十分好奇你的身份。”李景裕没有在意那随从的死活,反正他也没打算让那随从活着离开淮阴县。辱人父母,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大忌! “草民姓沈,是一商贾之子,这次运货途经淮阴,因前阵子大雨,便在此地停歇,今日恰闻这山谷中传来响声,心生好奇,特意带着两名随从前来查看,谁知遇到了殿下。”沈强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节外生枝。 “哦?商贾之子?看你那随从的嚣张态度,你可不像是普通的商贾之子那么简单。”李景裕笑道。 “殿下说笑了,草民就一普通的商贾之子,至于那随从,不过是草民花钱雇来充当护卫的,对他的来历,草民也不甚了解。”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时候,沈强当然是要想办法将关系撇清。 “不甚了解你就敢雇他来充当护卫?看来你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让殿下见笑了,草民并不是胆子大,只是有些单纯,容易被人骗。” 李景裕看着沈强表现出来的那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话不可信,但李景裕也没在意,只要他没有妨碍到自己的计划,自己就用不着赶尽杀绝。 “本王不管你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本王就一个问题,你的随从虽然已经身亡,但他先前辱骂先帝,这帐该怎么算?”李景裕摆出一副要敲竹杠的样子。 没办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三千多人的定北军,每天的花费都是天文数字,而自己从刘延庆那里抢来的财货即将告罄,自己很快就会再度陷入到入不敷出的尴尬处境,李景裕最近想钱都快想疯了,有这样一个敲竹杠的机会,李景裕自然是不会放过。 “这个……”沈强也明白李景裕的意思,自己这次不大出血恐怕是走不了了。但是这个“出血”度必须要把握好,太多了,容易让李景裕怀疑自己的身份,太少了,又无法让李景裕满意。 沈强沉吟良久,一咬牙道:“草民愿拿出一万贯钱劳军。” 沈强故意说拿钱劳军,而不是赔偿,更不是认罪受罚,辱骂先帝的罪名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你说什么?风太大,本王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李景裕表面上一脸的不满,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本来想着敲诈个几千贯钱以解燃眉之急,没想到今天抓了一条大鱼,一张口就是一万贯钱,那还客气什么,往死里宰。 “草民愿拿出一万贯钱以及一千石粮食劳军!”沈强再次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呵呵,辱骂先帝,羞辱当朝亲王,这罪名,一旦本王上奏朝廷,你抄家灭族都算是轻的,你现在拿出一万贯钱、一千石粮食就想算了?”李景裕冷笑道。 “殿下究竟想怎样?”沈强知道自己这次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样吧,本王也不为难你了,只要你交出一万贯钱、五千石粮食,这件事就算了。”李景裕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价码。 “不行,五千石粮食太多了,草民最多只能拿出三千石粮食。”沈强悄悄松了一口气,李景裕愿意开出价码,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最怕的就是自己一直加大价码,而他却一直不满意。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为难你,只要在三日之内,这些钱粮能尽入库中,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李景裕道。 “请殿下放心,草民立即回去安排。”沈强见李景裕答应,立即大喜。 “不,你先留在这,让你这随从拿你的信物回去,什么时候钱粮入库,你就什么时候回去。”李景裕缓缓的道。 “但是……”沈强大惊,他没想到李景裕还想把自己扣留在这里当人质。 “不用再说了,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能讨价还价,而且本王已经作出让步了,你别再不知好歹了。”李景裕打断了沈强的话,毫不客气的道。 接着,李景裕没有再理会沈强,转头对自己的亲兵耳语了一番,然后便把事情都交给自己的亲兵处理,自己则骑上马背,打道回府了。 第134章 没一个好东西 李景裕刚刚回到王府别院,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马家杰。 李景裕当即一勒马缰,驻足观望。 只见马家杰跟在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后,在数十名随从的护卫下,正慢慢的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看着那中年男子十分难看的脸色,李景裕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又有大批钱粮入库了! 江东商会的大掌柜沈浩今天要来自己这里赎回马家杰这件事,李景裕是知道的。 马家杰的身份,说大了,那是前宰相、现太子太傅冯延巳的义子,说小了,他就是一个有钱的商贾之子。 冯延巳刚刚改任太子太傅,声威大损,要是再派一个官员来将马家杰赎回,岂不是要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商人的事就让商人去解决,他派出了自己最欣赏的侄女婿、江东商会的大掌柜沈浩去将马家杰赎回来。 他给出的指示是,李景裕要节度使旌节就给他节度使旌节,要钱财就给他钱财,反正李景裕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事摆平了! 至于那些钱财,也不用在意,只要等自己解决了眼前的麻烦,重登宰相之位,到时候,让李景裕吃进去多少,就要吐出来多少。 为了防止沈浩的商贾身份不被李景裕重视,冯延巳更是在沈浩等人出发之前就写了一封亲笔信,派快马连夜送到李景裕的手上。 这才有了李忠在岸边迎接沈浩的一幕! 冯延巳的面子,李景裕还是要给的,虽然他已经不是宰相了,但凭借着他多年经营的人脉,要给自己添堵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说与沈浩之间的谈判,李景裕则找来了李全彬代替自己,负责与沈浩谈判。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李景裕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擅长谈判,就像刚才,自己以为能敲诈个几千贯就很不错了,谁知道对方一开口就是一万贯钱,最后的结果更是远超自己的预料。 …… 马家杰跟在沈浩身后走出了王府别院,回想这几个月以来的遭遇,简直是苦不堪言!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被饿了好几天,虽然没有遭受什么肉体上的伤害,但精神上的伤害是一点都没少受。 而这沈浩真的是念及两人之间的交情,舍得下血本来赎回自己么? 拉倒吧! 他是料定了自己因为此次被抓,从而导致威望尽失,回到江东商会以后,再也不能如同以往那样应者云集,只能乖乖的庇佑在他的羽翼之下,仰其鼻息。与此同时,沈浩更能直接搭上义父冯延巳的那条线,可谓一举两得! 而李景裕呢?不过是拿自己来换取想要的东西罢了。 都特么是阴险狡诈之辈,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马家杰心里忿忿的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心里一突,猛地回头,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自己身前的不远处,自己恨之入骨的李景裕正带着一副魔鬼般的微笑,看着自己…… 马家杰吓得差点夺路而逃! 这个看起来稚气未消,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实在是太残忍了,即便是从来不拿人命当回事儿,偶尔兴起还会随意打死几个奴婢的马家杰,也对李景裕的那些手段毛骨悚然,那种恐惧永世难忘。 然后,他就见到李景裕微笑着冲自己打招呼:“嗨!” 第135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马家杰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催促走在他前面的沈浩道:“马车在哪里?快点驶过来,我还赶着回去见义父呢!” 沈浩却不认识李景裕,他刚刚在李全彬那里吃了瘪,现在心情很不好,闻言便转头狠狠的瞪了马家杰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急什么,我们的船还在三十几里外呢!” 沈浩的话可把马家杰吓得脸色发白,转头向身边的随从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难道是走了三十多里路过来的?” 那随从摇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小声道:“之前我们是坐裕王府提供的马车过来的。” 马家杰一脸疑惑的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去。” 那名随从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我们来的时候,那是带着大批钱财过来的,他们自然要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现在,我们的钱财已经全部被榨干了,他们还有必要安排好马车送我们离开吗?或者说是你想我们再来一次?” 马家杰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件商品,李景裕是卖方,沈浩是买方。更要命的是,他发现李景裕已经催着马匹,向这边走过来了…… 马家杰急的汗都出来了,连忙对那随从说道:“要不你帮我去雇辆马车,我现在身上没钱,你先帮我垫上,等回到金陵城,我定当百倍奉还。” 在马家杰近乎于哀求的恳求之下,那名随从不情不愿的掏出了一大把铜钱,递给守候在一旁的马车夫。 谁知那马车夫看了看这一把铜钱,顿时不爽了,这么点钱,这是打发要饭的呢?都不够老子请兄弟们喝一顿! 没错,这马车夫是李全彬特意留下来的,目的就是要再敲他们一顿竹杠,顺便离间马家杰与沈浩两人。 这马车就只能坐一个人,是沈浩先上呢?还是马家杰先上呢?这就很有讲究了。 那马车夫一翻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子的马今天跑累了,要吃点千年人参补充一下体力,你们还是先等等吧,等什么时候老子的马恢复体力了,再载你们上路。” 马家杰差点肺都气炸了!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老子堂堂的金陵城第一大少,举国闻名的财神爷,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马车夫如此刁难,偏偏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么你就徒步走三十几里,要么就乖乖的给钱坐车。 万不得已,马家杰也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身前的沈浩。 你可是义父派来赎回我的人,堂堂的江东商会大掌柜,不至于连一个马车夫都摆不平吧? 沈浩此时也气得冒烟,堂堂的江东商会大掌柜,整个江东地区几乎都可以横着走,便是楚州刺史刘延庆见到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马车夫刁难,你这马车夫算老几? 可是他临行之时,冯延巳可是亲口叮嘱,一路护送马家杰要尽可能的低调,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说到底,马家杰勾结地方官私自贩卖朝廷派发的赈灾粮食这件事还没有结案,难免被有心人惦记上,比如说贾潭!要是再被人发现冯延巳暗自派人接走了马家杰,怕是再一次落人口实。 以权谋私? 冯延巳可不愿意担负这个名声,虽然私底下的事情没少做…… 第136章 相遇 沈浩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递给那马车夫,沉声道:“这是江东商会的令牌,凭此令牌可在江东的任何一家柜坊中领取一百贯钱,只要你送我们到船上,这令牌就是你的。” 在唐代,铜钱每贯重六斤四两,要携带大量铜钱出门,既重且很不方便。所以唐代出现了专营钱币和贵重物品存放与借贷的机构,这些机构被称为柜坊。人们一般会预先将铜钱存放在柜坊中,在进行买卖时,取用比较方便。 看着那纯金打造的令牌,马车夫大喜,急忙将令牌塞进怀中,道:“好咧,客官请上车!” “哼!”沈强懒得和一个马车夫计较,冷着脸走上了马车,转身对马家杰说道:“我先到船上安排好食宿,马公子随后再来吧。” “这……这……”马家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沈浩已经坐进马车中,丝毫不再理会。 那马车夫调转马头,刚走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下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沈浩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顿时不悦,掀开车帘道:“怎么又停下?快点赶路……”说着,便见到有几名骑马披甲的侍卫拦在前路当中,顿时恼火道:“什么人胆敢挡路,不想活了吗?赶紧给老子让开……哎呀!” 话还没说完,沈浩就被一名侍卫一马鞭抽在脑袋上。 那侍卫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沈浩气得要死,这是什么人,居然敢拿马鞭抽我? “我……” 沈浩刚想说话,却见之前嚣张跋扈的马车夫此时已经跪在了大路中间,低声哀求道:“殿下恕罪,小的无意冒犯……” 殿下! 怎么在这遇见这尊大神了?沈浩还以为李景裕不在王府别院中,所以接待自己的才会是李全彬。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传说中的裕王殿下! 想想刚才自己骂骂咧咧的口气,沈浩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刚刚花了大价钱才把马家杰赎了回来,这下要是自己也被扣留下来,到时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财才能离开这里。 幸好李景裕并不愿与他计较,只是冷声道:“不想死就滚远点!” “谢殿下开恩!” 沈浩仿佛听见了世上最美妙的仙乐,屁滚尿流的跳下马车,跑得远远的…… 李景裕倒不是没想过把沈浩也扣留在这里,再敲一笔竹杠,但是担心过犹不及,而且把沈浩扣留在这里,到时候谁给自己送钱送粮啊?要知道,在这江东地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筹集这么多钱粮的人可不多!所以李景裕最后还是决定放沈浩一马。 马家杰有些傻眼了,沈浩这混蛋怎么抛下他,自己跑了? 但马家杰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不得不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脸,涩声道:“这个……那个……殿下,不知有何事吩咐?” “呵呵……”李景裕笑道:“今天就走啦?不多待几天?是本王招待不周吗?” 马家杰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好似都不太妥当,只能尴尬的笑着,不敢吱声。 李景裕策马靠近马家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马家杰的肩膀,说道:“别紧张,这里的大门会永远向你打开,欢迎你常来玩啊!” 说罢,李景裕也不等马家杰做出反应,招呼自己身边的亲兵,大摇大摆的策马驶入王府别院。 马家杰有些傻眼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37章 宴请 回到王府别院,李全彬早已在书房等候。这次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除了达成了夺回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旌节这个基本目标之外,还得到了庞大的物资。 钱万贯,绢万匹,粮食亦有千石,铠甲弓箭之类的兵备也足以武装定北军全军! 可见沈浩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最短时间内把马家杰赎回去。 而且这些物资全都已经运抵淮阴,李全彬也已经派人前去接收了。 如此丰厚的收获,自然让李景裕欣喜若狂,他本来只是想要夺回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旌节,没想到李全彬给了自己这么大惊喜! 等到这些物资全部入库,一直以来困扰着李景裕的资金问题已经无忧了。 李景裕终于开始阔起来,有钱了,很多计划都可以开始实施了。 钱粮全部入库的第二天,李景裕便派人出去派发请柬,他在明月楼设宴,宴请楚州各县县令、县丞、县尉等八品以上的官员,甚至就连他的老冤家刘延庆也收到了请柬。 俗话说得好,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 李景裕想要宴请楚州各地八品以上的官员,自然是想和他们加深一下交情,方便之后的行动。之前是怕自己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现在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旌节已经回到自己手上了,李景裕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号召力来召开这样的宴会了。 但很快事实就抽了李景裕一巴掌,因为无情的事实证明,是李景裕自作多情了。 各地县令直接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了李景裕的宴请,其余官员不是重病在家休养,就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无法来参加宴会。借口都不带重复的,很明显事先经过了商量! 不出意料,宴会当天没有一个官员到场! 李景裕对此也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情况他早有预料。毕竟自己得罪了楚州权势最大的刘延庆和江东首富沈浩两人,两人发力达成了这样的局面,李景裕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于是李景裕干脆将这宴会变成了答谢宴,答谢李全彬、李忠、王夫子、徐莲、李弘等裕王府的“老人”,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离不弃,答谢陆孟俊、刘彦贞、郭守节、曹志明、邓宇等定北军营级以上的将领,为自己辛苦操练军队。 这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而就在第二天,一则消息轰动全楚州——江东首富、江东商会大掌柜沈浩决定在三天后举办一场立冬文会,以文会友,宴请全楚州的青年俊杰参加。 并且有消息透露,这次立冬文会,将会由楚州三巨头,楚州刺史刘延庆、楚州司马杨志杰、楚州长史郑玉安担任评委,而且楚州各地八品以上的官员届时都会到场,一旦被他们看中,就可以被破格录取为胥吏,相当于一夜之间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138章 名位诱人 这次立冬文会,奖励不可谓是不丰厚。 此次文会的第一名,可以选择楚州三巨头中的任何一位拜师,成为其门生,除此之外,还奖励铜钱一千贯,以及名人字画一幅。 第二名,奖励铜钱五百贯,名人字画一幅,除此之外,沈浩还会高价聘请他担任自己的二儿子沈亮的讲师。 第三名,奖励铜钱一百贯,名人字画一幅。 第四名,奖励铜钱五十贯。 第五名,奖励铜钱十贯。 楚州的读书人在听到这则消息后,根本没在意自己的文学水平,只觉热血上涌! 全楚州的读书人都沸腾了! 成为楚州三巨头的门生啊!那是多少读书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机会,有钱也买不到。一旦成为了楚州三巨头的门生,那前途可是不可限量。 至于说担任沈浩的二儿子沈亮的讲师,虽然也很不错,但是对读书人来说,最大的梦想还是要入仕为官,济世救民,一展平生抱负。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立冬文会的奖励还是很吸引人的。楚州各地的,甚至包括附近州县的读书人都开始动身前往这场立冬文会的举办地——楚州淮阴县! …… 王府别院。 李景裕静静地坐在书房之中,捏着这张精美的请柬,不由得沉思起来。 不得不说,自己这次确实是被打脸了,自己前脚刚邀请完楚州各地八品以上的官员参加宴会,结果没一个官员赏脸,差点把自己的宴会变成了笑话;转过头来,沈浩就以举办立冬文会为名,邀请楚州各地八品以上的官员,更重要的是这些官员都明确答应了! 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而且沈浩还深怕知道的人太少,专门邀请了全楚州的读书人前来看笑话。 哪怕是李景裕也不得不承认,被那些官员破格录取为胥吏,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胥吏的产生有许多说法,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中国人发明造纸技术之后,将行政上的文书作业提升成为一种艺术。无数的报告、记录和各种文件都成为例行公事,通常还需要制作各种副本。每种文件都必须有独特格式,不得有丝毫偏差。正是由于胥吏精通这些烦琐的细节,所以他们逐渐成为了官僚体制内不可或缺的角色。 官员是有品级的,官员往往是通过科举产生的,一般是通过国家选拔后由吏部任命的。自隋以后,官员由中央统一任命,因此也叫“朝廷命官”,领取朝廷的俸禄而为朝廷工作。 胥吏则不同,胥吏一般是由官员任命的,由官员负责发放俸禄,是为官员工作的。而且胥吏不需要经过科举就能担任,虽然一般都没有品级,但对那些出身贫寒的读书人来说却是一条不错的途径。 而且胥吏要长期盘踞地方,专司一职,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所以胥吏一般都是由当地人担任。又由于官员在一地一任,长不过三五年,短的只有两三个月,官员初到一地任职,风土人情不熟,唯一能依靠办差的就只有胥吏,官员离了吏胥根本无法办事,所以胥吏在地方上的权力说大不大,但说小却绝对不小。 更重要的是,由于唐末战乱,科举考试已经中断了好多年,对那些寒门士子来说,成为胥吏已经成为了他们入仕为官的唯一途径。 所以这诱惑比那些钱财奖励更吸引人,李景裕相信,到时候全楚州的读书人一定会蜂拥而至。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要不要接受邀请,参加这个立冬文会呢? 第139章 才高八斗? 沈浩在这个时候举办立冬文会,还派人给自己送来了请柬,很明显是要打自己的脸,以报前几日之仇。 楚州高层谁不知道裕王李景裕是个大糊涂蛋啊! 想当年李景裕读书的时候,一章论语,普通学生一个时辰就可背得滚瓜烂熟,但他至少要三个时辰才能背下来。这样的人,叫他去参加文会,不是叫他出丑是什么? 不过李景裕对此并不在意,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至于现在? 呵呵! 你们脑子里的才,是用斗来计量的,我脑子里的才,是用吨来计量的,双方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好吗! 唐诗宋词元散曲,李景裕不敢说自己记得有多少,但是那些小时候背了无数遍的千古名篇却是想忘都忘不了。就像李白的《静夜诗》,只要一说起“床前明月光”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起“疑是地上霜”。 所以这立冬文会,李景裕还从未怕过。 比词,你是比得过苏东坡?比得过柳永?还是比得过陆游?比得过辛弃疾? 比曲,你是比得过关汉卿?比得过马致远?还是比得过郑光祖?比得过汤显祖? 至于说比诗,对,没错,这个时候唐诗基本上都已经现世了,自己这个文抄公已经不能抄袭李杜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了,但是唐朝之后就没人写诗了吗? 苏东坡不写诗吗?陆游不写诗吗?于谦不写诗吗?戚继光不写诗吗? 就连宋初以武建勋的名将曹翰都留有“曾因国难披金甲,耻为家贫卖宝刀。他日燕山磨峭壁,定当先勒大名曹!”这样的千古名篇。 所以说,李景裕有这么多名人名家的优秀作品在背后支持,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现在的问题是,李景裕有必要去吗? 答案是没有! 就像刘延庆没有理由来参加李景裕的宴会一样,李景裕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既然如此,那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参加什么立冬文会,有那时间,不如多想几个发财致富的方法。 但很快李景裕就改变主意了,因为有一个人也明确宣布他将会出席这次的立冬文会,这个人叫李平,现任司仓参军,主管粮仓。 …… 上了李景裕的马车,李全彬四处打量,由衷的赞道:“殿下,这马车真不错啊,不像别的马车那样闷潮颠簸,这就是您吩咐李弘他们研制的马车?。” “你可是风雨堂的堂主啊,这马车还放在你眼里?”李景裕笑着打趣道。 南唐缺马,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其实不仅南唐缺马,就连占据中原的后晋也缺马,甚至可以说五代十国里的所有国家都缺马,特别是战马! 唯一不缺马的可能就只有在党项人手里经营了两百余年的定难五州。定难五州在哪? 就在“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那里牧场广袤,牧养无数牛羊,出产各种优良马匹,曾经是中原王朝的主要马匹来源。 唐末战乱,天下分崩离析,中原板荡,可是这定难五州依旧牢牢地掌握在党项人的手里,各割据国都无法把手伸进定难五州。 不过这对于南唐来说却没有多大影响,北人乘马,南人操舟,自古皆然。 南唐人大都乘坐小舟出行,所以还是有不少马匹在市面上流通的,只不过都不是什么良种马,再加上车厢的制作比较简陋,这就导致了马车颠簸不定。李景裕第一次坐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被颠得散架了,那时候他就想到了要研制一种减震效果更好的马车,历时数月,现在终于出成果了! 第140章 别无选择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当初跟在殿下身边当一个小管家的时候最轻松。现在虽然权力大了,但是责任也更重了,不再像当初那般,只要管好府内的事务就行了。” “能者多劳嘛。不过你也别太劳累了,小心累坏了身体。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要是累坏了身体,谁还能帮我管理风雨堂啊!”李景裕看着李全彬的那两只熊猫眼,忍不住说道。 李景裕很理解李全彬的辛劳,其实这段时间他又何尝过得轻松!他现在是真正感受了到挥金如土的土豪快感,大笔一挥,就有一大堆钱粮在他的库房中消失,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稍有不慎,就会损失惨重,而且这损失还是一时半会都无法祢补的。 如果有的选,李景裕也想当一个逍遥王爷,不愁衣食,无忧无虑的度过这一生。 但是现实让他别无选择,不想在几年之后的储位之争中被波及,不想在三十年后的灭国之战中跟着李煜一起成为赵匡胤的众多俘虏收藏品中的一员,成为赵匡胤向全天下所有人展示能力、气魄和胸怀的工具之一,他就只能在接下来这几年的乱局中浑水摸鱼,趁机壮大自身的实力。 过了这几年,可就再也没有这样以小搏大的机会了。等到赵匡胤平定了李筠、李重进叛乱,李景裕,乃至于整个南唐的命运就基本上定了下来,到时候李景裕再做什么都注定了是徒劳无功。 “请殿下放心,我会注意休息的。”李全彬道。 “现在府内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徐莲处理,你每月的月末回府中查一次账就可以了,别太累了。”李景裕道。 虽然李全彬已经辞去了管家一职,但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裕王府管家,经验与能力都不是李景裕可比的,许多李景裕检查无误的账目,李全彬都能轻易的挑出毛病。因此,李景裕特意请李全彬在每个月的月中与月末回府查账。 说起这事,李全彬却是老脸一红,道:“倒是我小瞧了徐莲那丫头,没想到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我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啊?”李景裕疑惑地看着李全彬,连经验老道的李全彬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李全彬轻咳一声,道:“徐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力,确实值得好好培养,日后定当是殿下的一大助力。” “既然连彬叔都这么说,那我以后就多给她点锻炼的机会,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李景裕没想到徐莲这么有本事,就连向来眼光极高的李全彬都主动替她说好话。 “我相信徐莲绝对不会辜负殿下的一番好意。”李全彬点头道。 李景裕道:“说实话,我也希望手下能多一些像彬叔你这样的人才,但是这需要长时间的历练,而我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唉,殿下说的对,时间不等人啊!”李全彬叹了口气道:“北边已经开战了,但形势不容乐观啊。此次北伐,那石重贵也算是孤注一掷了,竟然将大部分的禁军都调到前线去。诚如殿下所言,一旦北伐大军战败,石晋必将亡国!” 李全彬说的是不久前石重贵做的一件蠢事。 第141章 旷世豪赌 杜威受命北伐之后,带着数万兵马到广晋与李守贞顺利会师了。但即便是手握十万大军,仍不能让他感到安心,他已经被契丹人打出阴影了,十分担心自己的兵力不够,打不过契丹人,于是便向朝廷提出了增兵的要求。 他也很清楚现在的朝廷是什么情况,为了能顺利的达到目的,他又打出了一张亲情牌,让他的妻子宋国公主亲自进京去找石重贵要兵。 石重贵见自己的姑姑亲自出马,不能不给面子,可手中实在是无兵可调了,无奈之下,便将大部分禁军都调到前线去增援杜威。 这样做很愚蠢吗? 不见得,至少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人觉得石重贵做错了,甚至有一些人会称赞石重贵“有血性”,因为他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那最终的、辉煌的胜利。 没错,石重贵就是在以后晋的江山为赌注进行一场旷世豪赌,赌赢了,那么辉煌的、无与伦比的胜利就会属于他,到时候,他不仅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更能远征大漠,喋血虏廷,做出千年前的大汉天子以及三百年前的天可汗曾经有过的丰功伟绩! 当然,天可汗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李世民可是先平定了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割据势力,为唐朝的建立与统一立下赫赫战功。再对外开疆拓土,攻灭东突厥与薛延陀,征服高昌、龟兹、吐谷浑,重创高句丽,设立安西四镇,这才被北方各族共同尊称为“天可汗”。 而现在的后晋呢?这个时候它的南边有南唐、吴越、楚、南汉、荆南、后蜀等各割据国;北边有死敌契丹;在西北还有党项、回鹘等这些在唐朝就已经极为强盛的部落。至于东边,后晋倒是可以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有什么敌人突然冒出来,因为那边是大海,这时候无论是高丽人或者仍然属名为倭且沾沾自喜的岛国人都还不成气候,中原大地无论再怎么乱,也都没有他们插足的份儿。 但即便暂时还达不到天可汗那样的高度也没关系,石重贵还年轻,他还有的是机会成为那个神圣无比、压倒所有前人的完美帝王! 至于说赌输了…… 呵呵,这一次北伐有内应相助,一定是马到成功,兵到城破,怎么可能会输! 那些担心赌输了的人,纯粹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事实也是如此,杜威与李守贞会师后,继续北上,直达瀛州。 当他们到达瀛州之后,突然发现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好,瀛州城门大开,城内静悄悄的,像是一座空城。 但是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久经战阵的杜威与李守贞顿时起了疑心,他们率领着十万大军在城外徘徊了很久,终究还是不敢进城。 最后,主帅杜威下令,大军在瀛州城外扎下营寨,同时派出骑兵四处打探消息。 不久之后,杜威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报告说,契丹的瀛州守将高漠翰早已率军弃城而逃,而瀛州刺史刘延祚也不知去向。 杜威这才释然,原来是敌人闻风丧胆,不战而逃。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客气了,他预料,现在道路湿滑,契丹人一定逃得不远,这时候就应该趁他病要他命。 于是杜威下令,命马军排阵使梁汉璋领两千骑兵前去追击瀛州城的逃兵。 根据之前瀛州刺史刘延祚提供的情报,瀛州城中的守军不过千余人,派两千骑兵前去追击,足够了。 梁汉璋领兵前去追击,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第142章 北边战场 “现在北边的情况怎么样?”李景裕向李全彬问道。最近他忙着筹备定北军围剿赤龙帮的事情,李全彬送上来的情报也只是粗略翻看了一下,没有太过关注,所以对北边战场现在的形势并没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形势不太妙,梁汉璋率骑兵追到了浮阳,便掉进了契丹人设下的埋伏圈,埋伏在那里的不是从瀛州城中逃出来的千余守军,而是五千名契丹的精锐骑兵。梁汉璋的那两千骑兵全军覆没,梁汉璋本人也血战而亡。梁汉璋战败的消息传回到杜威所在的中军大营,杜威被吓得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这一次是中了契丹人的诡计。正要整军反击,又听闻耶律德光亲率契丹大军向着自己杀过来了。杜威可能是早就被耶律德光打怕了,一听闻耶律德光要来,便连夜率军向南逃走。” “彰德军节度使张彦泽当时就驻扎在镇州,听闻杜威率军从瀛州退了回来,便特地领兵前去会师。在张彦泽的建议下,杜威决定退守镇州,以抵御耶律德光。但是杜威的大军还没有到达镇州,在中途就遇到了麻烦。耶律德光棋高一着,早就派兵守住了晋军到镇州的必经之路——中渡桥。” “等到张彦泽率军赶到滹沲河边,才发现中渡桥已经被契丹人占领。张彦泽心急之下,立即对守桥的契丹人发起进攻,想夺桥过河,可惜的是,他连续发起了三次进攻,都被守桥的契丹人挡了回来。等到他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契丹人已经放火烧桥了。” “原来,契丹人虽然暂时挡住了晋军的进攻,但中渡桥能不能守住,他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一旦让晋军拿下了中渡桥,强行渡过滹沲河,与驻守镇州的晋军会师,形势很可能就会逆转。于是,耶律德光下令,烧掉中渡桥,让晋军过不了河。” “杜威看着契丹人放火烧桥,却并没有命士兵上去灭火,更没有强行过河的意思,而是命各军择地扎营,沿河筑寨。” “这就是北边战场的最新情况,到目前为止,晋军与契丹一直都只是在滹沲河两岸对峙,并没有爆发新的大战。”李全彬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用最简洁的方式将后晋与契丹开战以来的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就连李景裕都不得不赞叹李全彬的记忆力之强。 等李全彬喘了口气,李景裕又接着问道:“彬叔,你说为什么杜威不急着过河,而是命令各军择地扎营,沿河筑寨?” “我猜想,杜威应该是觉得契丹人远道而来,携带的粮草不会太多,撑不了多久,所以他准备打持久战。”李全彬答道。 李景裕点点头,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杜威这是打算跟契丹人比消耗,看谁先撑不住。 “那彬叔,这件事你又怎么看?”李景裕继续问道。 李全彬略一沉思,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契丹人自备的粮草不会太多,他们每次入侵中原,都是走一路,抢一路的。我觉得,契丹人这次南下,所携带的粮草肯定不多,比耗功,他肯定是比不过晋军,这样耗下去,契丹人只会不战而败。如果我是耶律德光,我就绝对不会死撑到底,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会选择撤军。毕竟这是汉人的地盘,契丹人入侵中原就是想抢点东西而已,不是来拼命的,这次如果抢不到,那就下次再来,但命弄丢了,可就啥都没了,不划算。” “彬叔,你说得很对。”李景裕先是点头肯定了李全彬的看法,旋即话锋一转道:“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地方——栾城!” “栾城?”李全彬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李景裕的意思。 “没错,就是栾城!虽然栾城并不是一个大城,也没有晋国的粮仓,存粮并不是很多,但当杜威选择在中渡桥附近扎营之后,这情况就会发生变化。既然杜威率领的数万晋军选择驻扎在滹沲河边,后方的粮草就必须要源源不断地运过来,而这栾城就是晋军粮草运输的必经之地,各地运往中渡桥的粮草,全都会先集中在栾城,然后再分运到晋军的各军营。原本默默无闻的栾城,已经成为了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关键所在。只要契丹人派兵夺取了栾城,晋军必败无疑!” 第143章 为他人作嫁衣 李全彬微微皱眉,经过了李景裕的提醒,他也意识到了栾城的重要性,但他不明白的是,从未有过战场经历的李景裕究竟是从何而来这样的战略性眼光以及敢下必败断语的自信。 这可不同于凭着青年时的一腔热血在战阵之上斩将夺旗,这需要超高的智慧和独到的眼光,而且还必须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才可以。而这些,只有区区十八岁,没有上过战场的李景裕实在没法让人信服。不过他并没有说李景裕是杞人忧天,而是劝道:“耶律德光终究不是汉人,他没读过什么兵书,可能没有这么高超的战略眼光。” “世有大年,不在多服补药;天生名将,不必多读兵书。”?李景裕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但并没有反驳,只是说出了自己以前最喜欢的一句话,便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参加过立冬文会,都有什么说法?” “说法?”李全彬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老实说,他不敢相信年纪轻轻的李景裕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但旋即他便回过神来,道:“也没什么说法,这立冬文会以往都是以“冬”为题作诗或作词,一般都是诗会,偶尔会办成词会,不过已经有十多年没举办过,毕竟这些年战乱不断,也没有多少人有那个闲钱去举办文会,直到先帝建国称帝,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文会才再次出现,而且大都是那些名门望族用来给自家的子弟扬名的。” “还有这种说法?” “殿下您想想,一般人哪有财力举办这种文会啊!这要有场地,要有酒菜,要有歌姬表演助兴,而且总要有个彩头奖励,如此算来,一场文会至少得花费两千贯钱,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他们花大价钱举办这样的文会,自然是要用来为自家的优秀子弟扬名了,要是一不小心为他人作了嫁衣裳,他们还不得气得吐血。所以他们都会提前把诗词作好,然后再高价请名家点评斧正,这种经过层层打磨的诗词,普通读书人哪能比得了。所以大部分的文会,头彩都是没有悬念的,除非有人特别倒霉,遇到猛龙过江,比如王勃。”李全彬说到最后笑了起来。 李景裕闻言也是微微一笑,这确实是一个很传奇的典故。 唐高宗上元二年,王勃前往交趾看望父亲,路过南昌时,正赶上都督阎伯舆新修滕王阁成,重阳节时在滕王阁大宴宾客。王勃前往拜见,阎都督早闻他的名气,便特意邀请他参加宴会。 阎都督此次宴客,是为了向大家夸耀他的女婿孟学士的才学,因此他特意让女婿事先准备好一篇序文,在席间当作即兴所作书写给大家看。 宴会上,阎都督让人拿出纸笔,假意请诸人为这次盛会作序。大家都知道他的用意,所以都推辞不写。而王勃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晚辈,竟不推辞,接过纸笔,当众挥笔而书。 阎都督十分不高兴,拂衣而起,转入帐后,派人去看王勃都写了些什么。听说王勃开首写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阎都督便说:“不过是老生常谈。”又闻“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都督沉吟不语。等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都督不得不叹服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 可怜的阎都督,他精心筹备的宴会,最终却为他人作了嫁衣。 当然,这是他之不幸,却是全人类之大幸! 第144章 士族 李景裕笑道:“既然这次文会是别人出钱,请我们去白吃白喝,我们就不要抢了别人的风头,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也挺好。” 李全彬冷笑道:“只怕对方来者不善啊!” “怎么说?”李景裕自然也有一些猜想,但毕竟还没参加过这样的文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实际情况,还不太好确定。 李全彬道:“这样的文会,其实前三名早已有了归属,说白了,其他读书人就是在争第四名与第五名,而这些读书人主要可以分为两个群体,士族与寒门!” 李景裕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李全彬道:“虽说士族在南朝就已经衰落了,隋唐两代,更是废止九品中正制,实行科举制,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使产生于魏,盛行于晋的门阀士族制度在政治上最终消亡。但士族终究是名亡实存,只不过不再是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望罢了。” “这我明白,说起来,我家原本还是最大的士族。”李景裕随口说道。 士族的标志其实就是个人的出身背景对于其仕途的影响远大于其本身的才能与专长。 想当初李昪还只是豫章公的时候,自己的便宜哥哥李璟年仅十一岁就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士族特权呢? 李全彬立刻说道:“殿下您出身皇族,自然算不得是士族,但是在士族人的眼里,您就是他们的自己人。一旦您在这次的立冬文会上表现得太差,他们就会以您为辱,甚至明里暗里的排斥您,而寒门士子本来就对您有所敌视,如此一来,您就会落入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境地。当然,暂时看来,这对您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再加上刘延庆与沈浩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情况可就对您不太有利了。” “让我孤立无援?哼!他们想得到挺美的。”李景裕道:“他们不惹到我头上还好,一旦惹到我,我让他们追悔莫及!” 见李景裕已经有所准备,李全彬便不再多说,转而跟李景裕说了一些文人阴人害人的手段,让李景裕小心。 …… 今天是立冬文会举办的大日子,再加上这是楚州境内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文会,自然成为了街头巷尾的主要话题,一大早就有大量的百姓聚集在明月楼附近。 马车一路行驶,为了避免撞到两侧密密麻麻的行人,速度减慢了很多。 李景裕在车上都能听到周边的百姓在侃大山。 “我儿能谋善断,要是生在贞观年间,定当是房玄龄那样的宰傅之才。这次文会,他定当能技惊四座,被刘大人所赏识。” “这次这么多高官参加这个立冬文会,只要表现得不是太差,随便让哪一位高官看中都能飞黄腾达了。” “胡扯吧,你以为这立冬文会是谁都可以参加的,我邻居家的孩子也算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以往的那些小文会都会特意邀请他去参加,但这次他连门都进不了!” “正常,聚集在明月楼下的读书人少说得有三四千,但能进去的最多不超过一百人,肯定争的厉害。” “听说是那位贺老先生出的题目把他们都难住了。” “什么题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 第145章 怀才不遇 李景裕一边听着周围百姓的闲谈,一边想着心事。 不多时,为李景裕驾马的侍卫叫道:“公子,前面的人太多了,有伙计在疏导,不让马车进,我们只能停在这里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景裕特意吩咐过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在外面尽量称呼自己为公子。 “好,那就在这里停下吧。”李景裕答道。 李景裕与李全彬下了马车,李景裕吩咐道:“你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们不知道多久才走。” “诺。”那侍卫应声道。 李全彬的双眼一亮,心想殿下对自己这些下人是真的好,自己跟对人了! 两人慢步走到明月楼前,李景裕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区区几天的时间,这里已经变得与之前他在明月楼设宴的时候完全不同,只见他的周围站着许多手持折扇的读书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衣着朴素,有的年轻气盛,有的白发苍苍,有的甚至牙齿都掉光了,依旧还要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一脸的沉思。 “这些老人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来这凑热闹?”李景裕低声向身边的李全彬问道。 “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是文德年间考中的进士,本来是准备入朝为官的,但怎料唐昭宗讨伐李克用失利,昭宗在连吃了几场败仗之后,恐惧李克用以武力相威胁,为了平息李克用的怒火,昭宗罢免了当初赞成出兵的官员,他们这些新晋的天子门生也成了替罪羊。事后昭宗虽有心起复,但没过多久就发生了陇西郡王李茂贞领兵进军长安问罪,昭宗出逃洛阳的事情。他们这些身无官职的人侥幸逃离长安,到洛阳去投奔昭宗。但此时昭宗已经被华州刺史韩建幽禁在华州,昭宗自身难保,还如何顾得了他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隐姓埋名,各自逃回乡中。直到李存勖覆灭后梁,他们才敢恢复原来的名姓,但此时早已没人记得他们这些老进士了!” “他们身负才学,本应高官厚禄,济世救民,名留青史,结果却默默无闻地奔波劳碌了一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后生晚辈爬到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他们如何甘心!”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他们扬名,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李全彬解释道。 “唉,这乱世之中,怀才不遇之辈何其之多,他们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这就够了!只是我没想到仅仅这楚州境内就有这么多怀才不遇之人,那全国各地怀才不遇的人又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啊!” 当然,李景裕也只是感慨了一番,他有自知之明的,现在的他还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第146章 拒之门外 李景裕与李全彬两人来到了明月楼的正门,向门卫出示了请柬便准备走进去,怎料在李景裕走进门后,那门卫却伸手拦住了紧随其后的李全彬。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全彬双拳紧握,目光冰冷的盯着那门卫。 “请客官见谅,我们掌柜有规定,这次的立冬文会,一张请柬只能进一个人。客官如果想要进来,不妨到侧门去试一试,只要答对题目,就能获得入场资格。”门卫笑着解释道。 “还有这样的规定?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李景裕转身问道。 “这是沈大掌柜定下的规矩,我们这些下人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还请客官见谅。”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这门卫表现得如此谦恭,李全彬倒不好发难,否则最后难堪就只会是他,甚至还会连累到裕王殿下。 “公子,您先进去,我这就去答题,您放心,我很快就会进去找您的!”说完,李全彬转过头来盯着那门卫道:“告诉你家掌柜,你们定下的规矩我们可以遵守,你们搞什么花样我们也奉陪到底,但要是我家公子在里面待得不顺心,我等会儿就带人来将你这明月楼给拆了!” 门卫低头不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言不合就扬言要将这明月楼拆了? 他们这些神仙打架,自己这种凡人还是躲得远远的比较好。 “算了,别为难他了,我们一起去答题吧。”李景裕说罢便抬脚往回走,谁知又被那门卫拦住了,这下就连李景裕都不耐烦了,看着门卫问道:“又怎么了?” “这位客官,真的不好意思,我们掌柜有规定,这里不能随便进出,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门卫心里也苦啊!自己在这里守了一早上,就没遇到过这么麻烦的客人。 “你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从这里出去,就不会再从这里进来。”李景裕说罢便不再理会那门卫,带着李全彬走向了侧门。 走远了之后,李全彬才低声问道:“殿下是担心他们可能会在楼内设局?” “不是可能,是肯定。他们明知道我出行必然有侍卫跟随,却依旧设下这个规定,只让我一个人进去,很明显是担心我的侍卫会碍了他们的事。”李景裕其实也有些后怕,要是自己真的一个人进了去,后果不堪设想。肉体伤害可能不会受到,毕竟自己的三千定北军就驻扎在十里外,他们是绝对不敢冒险的,但精神上的伤害却绝对不会少,而且事后自己还无法光明正大的报仇,因为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位兄弟,你也是来撞运气的?”李景裕还在想着心事,突然有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人主动向他打招呼。 “啊?”李景裕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青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名叫张东君,师从周伯琦周老先生,专修诗词一道。” “哦,久仰尊师大名。”虽然李景裕完全不知道周伯琦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敬仰已久的模样。 “这位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文会的吧?”张东君问道。 “嗯,对呀,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文会。”李景裕老实的道。 “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对呀,我之前都没参加过任何文会,对这些文会的规矩都不太了解。” “这样啊?嗯,也没什么问题,你看到那边排着长队的门了没有?” “看到了,怎么了?” “那扇门上有一个考题,出题人就是我们楚州最有名的儒学大师蔡德明,蔡老先生非常严格,今天一上午都没有一个人能从这扇门进去,所以,我们不要去那里,东门也不行,东门要在一刻钟内创作一首咏梅词,这太难了……” 第147章 下一个 “哦,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李景裕一愣,还有这讲究的?李全彬怎么没告诉自己? “我们应该去西门,西门是对联,虽然也很难,但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哦,对了,还未请教,兄弟你贵姓?” “免贵姓李。” “姓李?哇!国姓啊!看来兄弟你的身份很不一般。” “见笑了,祖上积德,留有几亩薄田罢了。” “唉,在这乱世之中,能守住几亩薄田就很不错了。对了,还未请教尊师大名。” “家师姓王,人称王夫子。”李景裕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全名是什么,平时自己都是称呼他为夫子的,而自己府上的人都跟自己一样是称呼他为夫子。 “王夫子?难道是王家村里开私塾的那个王老头?” “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王夫子?” “还有另一个王夫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行了,兄弟,是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另一个姓王的夫子。” “不是,我说的是……” “别说了,兄弟,我信你!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那王老头,哦,不对,是王夫子,听说是只会教论语的,你这样都敢来参加这立冬文会。啧啧啧,兄弟你也是想过来看彩衣姑娘的吧!” “彩衣姑娘?什么彩衣姑娘?”李景裕都懒得解释了,反正自己怎么解释,这家伙都不会信。 “行了,兄弟,你别装了,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彩衣姑娘已经决定在这次的立冬文会中选一人,结束她的清倌人之身!”这个名叫张东君的青年眼神飘忽不定,嘴角露着坏坏的笑容,看着李景裕,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自来熟表情。 李景裕闻言一愣,这么大的事,李全彬怎么没有告诉自己? 李景裕连忙转头望向身边的李全彬,只见李全彬也呆住了, 很明显,事先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见李景裕望了过来,李全彬迟疑片刻,低声对李景裕道:“这事不好说了。若真是沈浩安排的,那这个代价也太大了。这彩衣姑娘可是新晋的楚州花魁,是江东商会的摇钱树,精通诗词歌赋,甚至听说她还能跟一些儒学大家讨论经义策论。她一年至少能为江东商会赚两万贯钱,身价高的可怕。” “甚至有传闻称,当年有一位正五品的朝廷大员要为她赎身,娶她为续弦都被拒绝了。” 李景裕听到这里就大概明白了这彩衣姑娘是怎么回事了,便点点头,示意李全彬不用再说了,自己已经全明白了。 当李景裕与李全彬跟着张东君来到西门的时候,李景裕发现在这里排队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还要少。 张东君大摇大摆地找了一个位置排队,李景裕与李全彬则跟在张东君的后面。 “下一个……” “我觉得是……” “下一个……” “什么?不对?我觉得下联就是这样呀,挺工整的!” “下一个……” “再给我次机会吧!” “下一个……” “我来!” “下一个……” “我觉得应该这样对……” “下一个……” 李景裕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排队的人这么少了,对联这里刷人刷得很快,二十个人,不到半刻钟就都被刷下去了。 “这什么对联啊,怎么这么难!” “我觉得我对得挺工整的啊,为什么不行?” “哎……我本来还以为西门最简单,没想到也这么难……” “到底真正的下联是什么?之前有人对出来了吗?” “听说有两个人对出来了。” “真的吗?他们对了什么?” “一个对了‘立春不为三更后’。还有一个对了’秋分不知三更后’。” 两边被刷下去的人都在研究还有什么节气可以对上去。 很快,就轮到张东君了。 张东君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朝前走去。 “冬至已是四季尾。下联……”张东君盯着这幅上联,瞪大眼睛看着要求。 要求对下联要包含一个节气名…… 他盯着上联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憋出了一句:“立夏不为三更后。” “下一个……” 坐守西门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张东君,顿时摇摇头。 “等等,老先生,我对得不是挺工整的吗?” “下一个……”老人看着张东君一副不服输的模样,终归是摇摇头。 第148章 怎么这么简单 就在张东君离开,轮到李景裕的时候,李景裕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殿下!” 李景裕心生好奇,难道今天还有其他王侯来参加这立冬文会? 李景裕循声望去,只见一驾马车缓缓停在明月楼门口,一名中年人步下马车,正望着自己。 明月楼的掌柜可能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此时已经站在了明月楼的门口等候,他自然清楚来人的模样,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出使契丹归来的兵部尚书贾潭! 贾潭这次出使契丹,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但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出使任务,回朝之后定会受到嘉奖。 明月楼的掌柜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走出明月楼,迎接贾潭。 贾潭不理会明月楼掌柜的恭维,却快步走到李景裕身前,问道:“裕王殿下怎么还不进去?” “哦,原来是尚书大人啊!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次出使应该很成功吧?”李景裕笑着道。 眼前这人之前可是间接帮了自己一把,没有他的助攻,自己的敲竹杠行动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幸不辱命。”贾潭也是笑着答道。 自己这次出使契丹,能安全归来固然可喜,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他这次成功抓住了冯延巳这老狐狸的把柄,获得了大量的政治资源,为自家子弟的仕途铺平了道路。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少年所赐! “裕王殿下怎么还不进去?今天这明月楼内可是汇聚了全楚州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啊!裕王殿下怎能缺席。”一番寒暄之后,贾潭又接着问道。 “本王就是来这里答题,以获取入场资格,刚排完队……”李景裕一脸随意的答道。 “啊?答题以获取入场资格?难道他们没有给您放请柬?”贾潭一脸惊讶的问道。 “请柬?有啊!但是那请柬只能允许本王一个人进去,本王的侍卫全都不能进去,本王也不是不讲规矩的人,便来这里对对联,帮本王的侍卫弄个入场资格。” “对对联?什么对联?” “这……让本王先看看啊,嗯,上联是’冬季已是四季尾’,下联不就是’白露又成三更后’吗?这对联怎么这么简单?”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听不到贾潭的答复,李景裕有些懵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贾潭。 却发现贾潭一脸震惊的站在那里…… 老实说,他感觉有点尴尬了,刚刚双方还有说有笑,现在突然安静了,这让他很尴尬。 “本王错了吗?”李景裕向坐守西门的老人问道。 “没错!对得很工整!来,小兄弟,这给你,你从这门进去就行。”老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字条递给李景裕。 这对联不是没人对得出来,但是像李景裕这样随口就对得这么工整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没走远的张东君也惊呆了! 这就对出来了? 我这周伯琦的学生都没对出来,你这王老头的学生随口就对出来了? 等等,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什么?裕王殿下? 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是内定的那一帮人? 靠! 这扮猪吃老虎也太可恶了吧? 第149章 又对出来了! 贾潭回过神来,道:“既然裕王殿下已经获得入场资格了,那我们就一起进去吧。” 谁知,李景裕却拒绝了贾潭的邀请,道:“尚书大人还是先进去吧,本王还要帮彬叔弄个入场资格。” 说罢,李景裕便走到了李全彬身边,耳语了几句。 贾潭见李景裕态度坚决,便也没再自讨没趣,带着随从先一步走进了明月楼。 李全彬向李景裕点点头,转头看向坐守西门的老人,道:“我对的下联是——小寒犹如三更后。” 又对出来了! 无数读书人想破脑袋都对不出来的下联,就这么简单的被对出来了! 这裕王殿下说得对,这对联怎么这么简单? …… 明月楼的一楼非常宽敞,摆着许多饭桌和书桌,饭桌上是各种糕点、冷盘以及酒水,书桌上则是备齐了笔墨纸砚。 六个歌姬正在大堂之中抚琴吹箫,悠扬的乐声在半空回荡。 已经进来的五十多名读书人分布在一楼和二楼走廊上,有的聚在一起畅谈风月,有的在讲述一些轶事趣闻,有的则在与歌姬嬉戏打闹。 二楼所有房间的门虽然都关着,但也隐约可以听到男人的交谈声以及女人的笑声。 “裕王殿下!过来这边。”李景裕刚走进大堂,贾潭就大声地向李景裕打招呼。 这几个字一出,所有的读书人都停下手中的事,连那些女子也带着惊讶的表情看向门口。 原本在二楼各房间里交谈的人也都走到走廊上,看向李景裕。 李景裕顿时有种被人当猴子看的感觉,他无奈地一拱手,算是向所有人打过招呼,然后便向贾潭走去。 李景裕跟着贾潭走上了二楼,明月楼里的气氛才恢复了正常。 “裕王殿下,您的才华如此出众,定能拿下这次文会的魁首。”贾潭边走边说道。 “刚刚只是侥幸,而且今天本王只带了嘴,没带手,所以就不献丑了,等吃饱了就走。”李景裕微笑道。 周围的读书人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人还以为李景裕是在开玩笑。 贾潭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裕王殿下刚刚那么轻易就对出了下联,现在怎么就说不参与这立冬文会的比拼呢?” “刚刚那只是侥幸,再说了,写诗作词这种事又不是吃饭喝水,总不能说有就有。”李景裕还是继续推辞。 “那还真是可惜了。”贾潭轻叹道。 第150章 沈亮 就在李景裕与贾潭交谈的时候,一行身穿华贵锦袍的年轻人从天字号房间里走了出来,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乐声停下,所有人都向那些人看去。 其中一个衣服上绣着锦鲤图案的青年男子向众人一拱手,微笑道:“感谢在座的各位愿意给家父这个机会,举办主持这次立冬文会。小子不才,赖家父错爱,接了这苦差事。今天我本想先吐吐苦水,不过听说出使契丹的贾大人载誉归来,这些天吃的苦都值了。请允许我代表在座的所有人感谢贾大人,贾大人不辞辛劳,出使契丹,为我大唐扬眉吐气!”说着便用力拍手鼓掌。 明月楼内顿时掌声雷动。 李景裕和少数人则却感到不对劲。 叫好鼓掌这种事对那些戏子来说是很高的荣誉,可这么突兀地向一位朝廷大员鼓掌,就有些草率了。 一旁的李全彬立刻给李景裕介绍道:“他就是沈浩的二儿子,沈亮,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早已插手江东商会的事务。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沈强进入江东商会之后做的几件大事,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说完给了李景裕一个要小心的眼神。 而一旁的贾潭则站起来向众人一拱手,道:“沈郎谬贊,本官不过是奉皇命出使契丹,全赖陛下圣明,本官幸不辱命。此行但求无过,本官何敢居功。今日途径此地,听闻有此盛事,特来凑一凑热闹,充当一个看客,顺便品尝一下此地的美食,至于文会什么的,本官就不掺合了。”贾潭说完便坐了下来。 众人看出贾潭有退让之意,有的好奇,有的不满,但沈亮周围的几个人却面带冷笑。 沈亮叹了口气,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今天自己能有幸一睹贾大人的文采……说起文会,倒是沈某疏忽了,沈某在这要向诸位道歉。由于北方战场有变,刘刺史、杨司马、郑长史三位大人因公务无法参与此次立冬文会,事出突然,沈某也来不及通知大家,不过三位大人也曾吩咐沈某将此次立冬文会的前五名名单交到他们的案上。所以请大家放心,你们的优秀表现,三位大人一定会知道的。” “当然是要以国事为重。” “都是为国效力嘛!” 众人纷纷为沈亮解围。 贾潭冷哼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李景裕,面色极为严峻。 李景裕心领神会,这沈亮不简单啊!先是借刘延庆三人之名把所有人都聚集到这明月楼中,然后再以公务繁忙为由,为刘延庆三人开脱,其实从一开始刘延庆三人就没打算过要来,毕竟他们来参加这种文会实在是太掉价了。不过既然他们愿意让沈亮借他们之名举办这次立冬文会,这沈亮所图必然不小。 “沈亮他们究竟是想对付我还是对付贾潭?或者说是两个人都一起收拾了?”李景裕心想。 沈亮见众人都表示理解,又道:“虽然三位大人不能来参加此次立冬文会,沈某深感遗憾,但这次文会终究还是要正常进行的,为此我特意请来了彩衣姑娘担任此次文会的评委!” “什么?” “彩衣姑娘要来?事先怎么完全没有消息?” “难怪有消息称彩衣姑娘已经决定在这次的立冬文会中选一人,结束她的清倌人之身。原来她也会参加这次立冬文会啊!” “唉,这沈亮的面子还真是大,连彩衣姑娘都被他请来了!” 明月楼内议论纷纷…… 第151章 彩衣姑娘 “有请彩衣姑娘!” 沈亮说完,一个女人莲步款款地从二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现场的许多男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不少女人也露出羡慕之色。 这是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与魅力,明明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偏偏长得风情万种,柔媚多姿,像是春水化成的一般,无比动人。 玲珑起伏的柔美娇躯,在火红的长裙间若隐若现,曼妙的曲线,以及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都白白嫩嫩,仿佛闪动着的惑人光泽,惹人无限遐思。 这就是江东商会里有名的美女,彩衣姑娘! 李景裕原本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去看的,他也想看看这个众人称赞的彩衣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由自主的拿徐莲跟她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景裕低头喝茶,心想自己果然不懂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在他看来,这个彩衣长得还算可以,虽然竭力掩饰,但怎奈风尘味太浓,怎样都遮不住她的那股子俗气。 这种女人在李景裕心里只有一个评价——俗媚! 彩衣姑娘如同众星捧月般,面带微笑,抬高下巴,扫视全场,表情始终如一,没有被任何人影响,哪怕是那个低头喝茶的人。 坐在李景裕身边的贾潭低声问道:“怎么,难道裕王殿下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的,只不过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罢了。”李景裕淡淡的道:“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她究竟是凭什么一年赚两万贯钱?” 贾潭笑道:“这个,您就有所不知了,她们这种清倌人单论容貌是赚不了那么多钱的,她们卖的不是貌,卖的是才。像这彩衣姑娘,有传言说她出身书香世家,曾祖父还是一位儒学大师,至于说这传言是否属实,谁又会去管这个呢!再加上她会弹琴,会作诗词,会写点文章,于是就有人将她吹捧成“江东才女”,然后她就出名了。那些蠢人会当真,但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就是江东商会捧人的手段罢了。大家说出来笑笑就行,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景裕点点头,继续喝茶。 彩衣姑娘慢慢下楼,原本在大堂的高台上的表演的歌姬都离开了,明月楼的两个侍女走在彩衣姑娘前面,一路抛着花瓣,留下阵阵花香。 文会的主持人沈亮和一些读书人簇拥着彩衣姑娘一起走到高台上,等到众人坐定,沈亮才开口道:“此次立冬文会的规则非常简单,以“立冬”为题当场写一首诗,但是要注意了,这诗中必须要有一种花的名字。诗成之后,交由彩衣姑娘评判,若是作诗之人不服气,就交由在座的所有人评判。” 说完,沈亮退后了三步,让出了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沈亮笑着问道:“谁第一个上来作诗?” “我来!”台下有一人抢先站了起来。 沈亮笑道:“张兄这么积极,那就请张兄先来好了。” 其余人只好鼓掌,沈亮明显是在帮张辉,再争就等于不给沈亮面子。 “谢谢各位相让。”张辉假意客气一番,走到桌案前,先向彩衣姑娘问好,然后沉吟片刻,道:“说到冬季,那就离不开梅花,我就先来一首咏梅诗,为大家抛砖引玉好了。” 张辉提笔,思索良久,一边念一边写:“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 等张辉写完,众人纷纷叫好。 “这’青黄’两字用的妙,让人有一种在深秋中徜徉的感觉,’细雨生寒未有霜’更是给人一种有寒意,但是看不见霜的感觉。” “‘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这句甚妙,冬天已到春天还会远吗?在那无人知晓的地方,梅花还在绽放着缕缕清香。 “张兄大才,此诗必入前三!” 在众人叫好的声中,张辉潇洒地离开高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152章 请作诗 第一首诗就写的这么好,这让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人打消了念头,否则就等于牺牲自己来衬托张辉,一时间竟然没人再上去。 “没有人再来一首诗吗?”沈亮大声问道。 全场无人应声。 彩衣姑娘突然道:“哪位是裕王殿下?久闻裕王殿下才华横溢,今天更是听闻裕王殿下在西门外轻易的答对了徐老先生的题目。彩衣斗胆请裕王殿下赠诗一首,不知彩衣可有这个福分?” 众人一起向李景裕望去,极为羡慕李景裕受到的待遇。 李景裕却面色如常,丝毫不为之所动。 “哎呀!原来你就是裕王殿下?”彩衣姑娘用极为天真的语气轻呼道。 沈亮好奇地问道:“难道彩衣姑娘与裕王殿下事先就已经认识?” 彩衣姑娘用极为哀怨的目光看着李景裕,委屈地道:“这倒不是,只是此前我下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望向我,唯有这位裕王殿下低头喝茶,看来贱妾的蒲柳之姿根本不入裕王殿下的眼。” 少数人被彩衣姑娘这么一撩拨,顿时略带敌意看向李景裕,认为他是在用这种手段羞辱彩衣姑娘。 沈亮哈哈大笑,道:“彩衣姑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别说是你,就算是金陵城的花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真的?”彩衣姑娘一脸好奇的问道。 “裕王殿下之前的贴身侍女袁秀珊,那可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小美人儿,连我看了都心动,最后还不是因为犯了点小错便被裕王殿下下令打死了。”沈亮道。 “不会吧!”彩衣姑娘用手捂嘴,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景裕。 李景裕缓缓站起,冷笑道:“那袁秀珊在本王的饭菜里下毒,意图毒杀本王。怎么到了沈兄的嘴里,她袁秀珊就是犯了点小错?难道沈兄认为刺王杀驾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错?” 明月楼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李景裕竟然会如此直接。 沈亮立刻露出委屈之色,道:“裕王殿下你误会了,我是真不了解实情,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袁秀珊如此可恶,我在这里向你认错,我不该只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不过嘛,你的话我也不能全信,不然我还是听信一面之词。再说了,今天这是立冬文会,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别的,裕王殿下,你就看在我们大家的面子上,写一首诗吧。” 李景裕讥笑道:“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却傻的可怜,想要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绑架在场的所有人来孤立本王,你以为他们会上你的当吗?你们沈家为了对付本王,可谓是费尽心机啊!” 坐在李景裕身边的贾潭暗道好一个裕王殿下,这样做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但抢先一步把事情挑明白了,那些原本中立的人基本上就不会再帮沈亮了。 果然,许多人下意识的后退,避免被卷入这场无形的纷争之中。 李景裕的一席话,算是把沈亮及其死党孤立了起来,彻底断了他们利用其他人羞辱自己的可能。 第153章 好一个沈家! 沈亮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唉声叹息道:“裕王殿下,你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孤立你的意思。我知道,裕王殿下你出身高贵,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但是你也不能总是认为我们这些商人都心怀不轨吧!” 李景裕道:“沈兄好手段,无法孤立本王,就要把本王与商人对立起来。本王从来没有看不起商人,恰恰相反,本王最敬重的就是那些善长仁翁。反倒是你,你现在处处示弱,自以为很聪明,但本王想问一个问题,你沈亮平时就是这么一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口的谦谦君子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众人恍然大悟。 所有人都知道沈亮平时虽然也算有礼,但却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委曲求全,怎么说他也是沈家的二少爷,说他一点脾气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但今天他却装作一副很委屈的模样,无非是以退为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人,同时反衬出李景裕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小人。 被李景裕当场揭穿,沈亮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去看周围的人。 有的人选择了躲避沈亮的目光,有的人则面带冷笑,有的人则轻轻摇头。 沈亮死死地咬着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喝骂咽回肚子里,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骂了,那么李景裕必然会趁机说他这是恼羞成怒。 沈亮怒道:“裕王殿下,你怎能如此羞辱我?我若不是为了这文会能顺利进行,怎会如此委曲求全!” 沈亮身边一人突然讥笑道:“裕王殿下好大的脾气啊!沈兄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裕王殿下何必这么大反应,莫非是被沈兄说中了?” “陈庭兄弟!少说两句,裕王殿下不是那种人!”沈亮呵斥道。 彩衣姑娘道:“你们别吵了!千错万错都是彩衣的错,彩衣不该因为仰慕裕王殿下而逼他作诗。只是听闻裕王殿下今天在西门外轻易的答对了徐老先生的题目,便想亲眼目睹裕王殿下的文采。万万没想到彩衣一片好心,却做了蠢事,让裕王殿下为难了。”说着,便向李景裕微微屈膝万福,接着道:“望裕王殿下垂怜,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非要请裕王殿下作诗的,妾身愿自罚三杯,求裕王殿下恕罪。” 陈庭大叫道:“这怎么行!明明是他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怕被我们当场揭穿,让他难堪,所以才不敢作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为难自己!” “陈兄!”沈亮低吼一声。 明月楼内静悄悄的。 李景裕轻叹一声,他发现自己的心中起了波澜。 “自己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被人挤兑几句,心中就起了波澜。明知道这些都是对方的手段,还是无法保持心境,波澜不惊。我要是还不肯写诗,他们肯定会说我胸无点墨,之前的对联不知道是从哪里抄来的,借此毁我名声。我要是写的诗不好,沈家必然也会大肆羞辱抹黑我的名声;我若是写的好,这彩衣必然会借此机会接近我。我要是接受了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我要是不接受她,万一她为情自杀,不管她死没死成,都必然会引发人们的愤怒,再加上沈家在一旁引导舆论,不知道会把我污蔑成什么样子,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好一个沈亮!好一个沈家!” 第154章 四步成诗 “这里面,刘延庆恐怕也出力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多官员坐视我受辱。虽然我只是这楚州名义上的老大,但我被人羞辱,丢脸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人,还有整个楚州的所有官员。’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这种话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不太流行了,但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而他们这些楚州官员却能坐在这里,漠视我被人羞辱……不过很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论才学,我从未怕过谁。” 李景裕心里已有定计,旋即便转身,迈步向外走去,李全彬紧紧跟随。 沈亮无比急切,连忙给陈庭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计划留下李景裕。 陈庭一咬牙,他是真的不想这么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他非常清楚。但时间不等人,要是让李景裕就这样走了,他会死得更惨。 陈庭只好大声叫道:“李景裕,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一个无能草包,连当众作诗的胆量都没有。你要不是走了狗屎运,生在了皇家,你狗屁都不是,我为先帝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悲哀!你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这个国家的耻辱!” 全场震惊! 陈庭这话已经不是对裕王不恭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 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怎样,他是死定了。 李景裕闻言却哈哈一笑,然后停下脚步,站在明月楼的大门外,背对着众人。 “既然你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本王作诗,那本王就如你所愿作一首。鉴于本王曾跟尚书大人说过这次文会,本王只带了嘴没带手,那就在这里吟诵一首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想要看一看这位远近闻名的糊涂王爷究竟是不是如同传闻中的那样胸无点墨。 “黄菊一何好,持觞惟尔从。” 李景裕说着,向前迈出一步。 几个读书人忍不住摇头,这立冬时节怎么还会有黄菊呢?这裕王殿下连时节都没有搞清楚。 吟诵了第一句,李景裕再度向前一步。 “名应称晚秀,色岂为人容。” 众人点点头,如果说是晚菊,这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这一句虽然不错,但却只能说是泛泛,比张辉的那首诗还差点。 “正似花重九,休论月孟冬。”李景裕又向前走了一步。 众人不由得露出惊奇的神色,这倒是稀奇,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重阳节,诗人居然有幸在立冬日赏菊。 “霜威占清晓,直欲犯其锋。” 四步成诗,李景裕不再逗留,慢步离开。 十多个屏气凝神的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齐齐吸气。 沈亮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这句诗说的是寒霜的肃杀之威,想要趁着天刚亮,直接冒犯菊花的锋芒,简直是不知死活。 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还不足以让沈亮如此,但沈亮本身的才学并不低,立刻想到李景裕这话恐怕是对自己等人说的,那这一句诗就生出别样的滋味。 最后一句诗无比直白,陈庭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甚至有几个人立即不动声色地远离沈亮等人。 第155章 星空乱象 李景裕当众吟诵完整首诗,头也没回,直接就走了。倒不是他想装完逼就跑,而是诗词这种东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而这次的立冬文会更是只有彩衣姑娘这一个评委,这诗写得好不好全由她一个人说了算,这就无形中加大了难度,除非李景裕能写出一首让所有人都称赞的诗,否则留给李景裕的就只会是无尽的羞辱。但这很难,即便是诗仙李白都没办法保证自己的诗能让所有人都称赞。 所以李景裕选择了当众吟诵完整首诗就走,这样就能形成话题,这首诗也就能通过在场的人传播出去,到时候公道自在人心,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你也没办法让他懂,因为你永远都无法叫醒装睡的人。 李景裕走了,贾潭随即也走了,其他的楚州官员也都不想再淌这趟浑水,纷纷离开了…… 一旁的陈庭见状,低声道:“沈兄,刘大人事先安排好的那些手段怎么办?他离开得太果断了,我都来不及拦住他。” 沈亮恨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先放一放了,难道你还能去把他抓回来?” 陈庭叹息道:“唉,真不应该这样来逼他作诗,这下倒好,我赔掉了自己的前途,反倒帮他扬了名。” 沈亮却咬牙切齿道:“他如果作不出这等好诗,继续装作一个糊涂蛋,或许可以多活一段时日,但现在,呵呵,他活不了多久了!朝廷是绝对不会放任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亲王镇守地方的。” 陈庭恍然大悟。 “船只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就在东岸,你快去吧,我也已经吩咐好船夫送你去扬州跟你的家人汇合。”沈亮没有回头,直接说道。 “多谢沈兄。”陈庭向沈亮一拱手,转身离开了。急着离去的他却没有看到沈亮嘴角的那一抹冷笑。 …… 李平走出了明月楼,抬头看天,晴空万里。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他不由得感慨万千。 最近几天总有些心神不宁,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石敬瑭起兵作乱的时候。 但他在昨晚仰望星空,推演星辰,果然让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紫薇星移,太白犯于北斗之上,化客为主,又有贪狼、破军、七杀,三星逆转。 复杂的星象,错乱的星局,都隐隐昭示着一场乱局即将到来。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星象,好像所有的星位都乱了,却又相互牵引,相互制衡,祸害、五鬼、六煞、绝命等凶星都隐隐有现世之兆。这乱象,不知道因何而成,可注定了会引发无数霍乱。 可是,他反复参悟研究,却又发现星辰所成的乱象并未彻底失控,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操控。 李平能推演星象,预测吉凶祸福,却不敢奢望自己能窥探天机,可眼前的星象实在是太诡异了,明明是大凶之兆,却又隐藏着生机。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一道凶相竟然盘绕在楚州之上! 楚州怎么可能会有凶相? 什么事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第156章 李平 “如今乱象渐显啊!”李平轻轻叹息。 老实说,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罕见而又浩大的乱象,未尝不是种幸运。可是这牵扯到了楚州,就不得不让人紧张起来。这么大的乱局,肯定会存在很多变数,最终走向也会千变万化,可一旦开始,就会变成一场旷世的飓风,任何牵连到里面的人或物,都可能会面临粉身碎骨的危险。 “这乱象牵扯到的又何止是楚州,恐怕要牵连整个江东。” “听说北边闹得很凶,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石晋与契丹积怨已深,这次或许会大打出手,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旷世大战。但是也不对啊!此战之后,无论是哪方得胜,都必定无力再南侵江东,那这楚州凶相又是指什么呢?”李平缓缓摇头,从昨晚到今天,他想到过了无数可能,也尝试着对应星象,可是,北方开战这么久了,星空的乱相却还是不太明显,有着风雨欲来之势,但这风雨到现在似乎都还没成型。 究竟是什么事呢? 李平边走边想着心事,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地拉扯,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小弟弟,有什么事吗?”李平自然不会跟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计较。 “有个大哥哥叫我把这个给你。”说着,那孩童递给了李平一张纸条。 拿起纸条一看,李平顿时吃了一惊,狐疑的看了看眼前的孩童,那位怎么会突然请他见面? 莫非…… 不过他片刻都不敢耽搁,只是跟那孩童说了声谢谢,便整理一下衣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胡同。 胡同里,停靠着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周围皆有虎背熊腰的侍卫警戒着。 李平快步进入胡同,看见前面那一辆裕王殿下特制的马车后,赶紧走到车窗前,躬身施礼,低声道:“下官见过殿下。” 车厢内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李参军毋须多礼,且上车一叙。” 李景裕此刻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到李平来了,便出言邀请他上车。 其实李景裕对于这一次的会面是十分期待的。 李平,这是一个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但却查不到任何光荣事迹的南唐政治人物,而让他名留青史的就只有南唐被北宋覆灭后,南唐后主李煜所说的那一句话——当初我错杀潘佑、李平,悔之不已! 除此之外,便只有寥寥几笔的历史记录流传了下来。 李平少为道士,常讲方术符箓、仙人神鬼等妄诞之说,官至卫尉卿、户部侍郎。他的好朋友内史舍人潘佑感于南唐国运衰弱,连上八疏,希望让李平当尚书令。 徐铉、张洎等南唐重臣排斥李平,说李平妖言惑众,煽动潘佑犯上。于是李煜下诏,将二人打入牢狱,潘佑自杀于家中,李平自缢于狱中。 就是这样的简单! 甚至他的好朋友潘佑的历史记录都比他详细。 车帘被掀开,李景裕立即回过神来,看向李平。 李平一身常服,模样十分普通,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人。完全没有李景裕想象中的那种无双国士的感觉。 “未知殿下遣人相邀,所为何事?”李平说话很直接,一来就直奔主题。 轻咳一声,李景裕也不含糊,直接说道:“本王自是有事要找你商量……” 第157章 乱象渐显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李平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都不矫揉做作。 “不知道参军对北方的战事了解多少?”李景裕问道。 “略有所闻。”李平平静地答道。 “那参军认为此战会是谁胜谁败?” “未到最后,不敢轻言胜败。” “本王敢断言,石晋必败!” “殿下何出此言?” 李平心里一惊,这与自己观察到的星象暗合。 “参军不必心急,且听本王一一道来……” 李景裕将此战之后中原千年未有的大变局逐一向李平分析讲解,当然,其中夹杂着不少李景裕自己的见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李平如坠梦中。 李平是越听越心惊,随着李景裕的讲解,再结合他自己推演出来的星象,他更觉得李景裕讲的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此世道激进之际,我辈怎能落后于人!” 李景裕的话让李平精神一振,他知道,要进入正题了! …… 不出李景裕所料,在契丹人的大营里,粮食真的不多,为了筹粮,耶律德光这次盯上了栾城! 耶律德光暗中派他的舅舅萧翰和通事刘重进率领一百名骑兵和数百名步卒,悄悄地从滹沲河上游过河,绕到晋军的背后,奇袭栾城! 杜威做梦也没有想到,耶律德光的目标会是栾城,他安排在栾城的守军只有千余人。 当萧翰率领数百名步骑兵出现在栾城的时候,栾城的守军以为前线已经兵败,契丹人已经杀到栾城了! 守城将士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连城门都来不及关,契丹人进城,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长驱直入,没作丝毫停顿。 此时,栾城的守城将士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契丹人轻松地攻占了晋军的屯粮重地——栾城! 契丹人占领栾城后,派人抓了一些城中的百姓,在他们的脸上刺上“奉敕不杀”四个字,然后放他们南下。 后晋的运粮民夫在运粮途中遇上了这些脸上刺字的百姓,都以为契丹人杀过来了,纷纷丢下粮车,四处逃散。 一时间中原大地风声鹤唳! 栾城一失,不仅各地给晋军运来的大量粮食全都进了耶律德光的口袋,就连晋军的粮道和退路都被契丹人切断了。 消息传回,晋军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此时正奉命在怀州督运粮草的晋军北面水陆转运使李谷,在得到准确消息后,急忙向朝廷上书,详细说明了此时后晋北伐大军的危急形势,请石重贵马上御驾亲征,驾临澶州,同时派高行周、符彦卿等领军大将镇守澶州、河阳这两处战略要地。 石重贵接到了李谷的奏章,才知道北伐大军目前的情况已经是如此危急! 不久之后,杜威派出的信使也到了汴京,传达了杜威的请求——请朝廷火速派兵支援。 此时石重贵身边也仅剩下数百名晋军,根本无兵可派了。 无奈之下,石重贵只好下诏,将河北及滑州、孟州、泽州、潞州的五十万石存粮火速调往驻扎在中渡桥的晋军大营。 由于督运时间紧迫,各级官府催逼得非常紧,很快就闹得天下沸沸扬扬…… 第158章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三天之后,前方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入汴京,石重贵这下真急了,想要再次御驾亲征。 但都指挥使李彦韬劝谏道:“陛下亲征,谁人来镇守宗社?臣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陛下贵为天子,怎么可以屡冒矢石呢!” 其余朝臣也纷纷上书劝谏。 石重贵无奈之下,只能下诏,命高行周为北面都部署,符彦卿为副都部署,让他们共同镇守澶州,派西京留守景延广驻守河阳。 十二月初五,杜威再次派张祥回京告急。 可是石重贵手中确实已经无兵可调、无粮可送了,只能让张祥回去告诉杜威,严防死守! ...... 忙碌了一整天,石重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宫中,他的爱妃冯氏连忙上前迎接。 “陛下受累了,妾身早已备下香汤,请陛下沐浴洗尘,早作休息。” “如今这形势,朕还怎么睡得安稳。”石重贵叹了口气道。 冯氏的哥哥就是现任的枢密使冯玉,冯氏通过自己的哥哥对当前形势也是有所了解,闻言心中一动,立即道:“陛下,妾身想到一计,可解杜大人之围。” “爱妃有何良策,快快道来。”石重贵就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道。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软禁在京的李琼?” “这……爱妃不提,朕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四年前,石重贵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曾召各地节度使入京朝贺,当时,景延广就向石重贵献计,要趁机除掉刘知远等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后来是因为李琼提醒石重贵,景延广之所以不敢篡位称帝,是因为有刘知远等先帝石敬瑭提拔的节度使镇守地方,随时都可以回京勤王。一旦石重贵将刘知远等节度使都除掉了,景延广必将更加肆无忌惮。 石重贵于是放了刘知远一马,但景延广不甘心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秘密派人前往刘知远在汴京城中的住处,意图刺杀刘知远。 李琼事先就已经预料到景延广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在朝贺结束之后,他让刘知远乔装打扮,逃出汴京城,而李琼自己则留下来做掩护。 等到景延广意识到刘知远已经逃离汴京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刘知远早已回到了他自己的大本营! 景延广就这样错过了唯一一次杀死刘知远的机会,顿时大怒,虽然他很想杀了李琼来泄愤,但是刘知远领兵在外,景延广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触怒了刘知远,刘知远真的有可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回京勤王。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乖乖地将李琼放回去,不然刘知远还真的以为自己怕了他。 于是景延广就派人将李琼软禁在汴京城中,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之久。 石重贵疑惑地道:“那李琼不就是刘知远的幕僚吗?人称赛张良。莫非爱妃是想让朕向他问计不成?” “非也。”冯氏开门见山道:“如今遍观我朝,兵强马壮者唯有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一人,若刘知远肯出兵,自然可解杜大人之围。” “唉!”石重贵叹息一声,道:“这事,朕岂会不知,怎奈那刘知远隔岸观火,几番不肯应召,如之奈何?” “刘知远不受君命自有其理,这是陛下轻信景延广的谗言,欲加害他而造成的。”冯氏分析道:“如今景延广已经被陛下外放任职,陛下要是再放李琼回去,相信那刘知远不会再违抗圣命。” “朕只恐积怨太深,无济于事。”石重贵道。 “妾身觉得那李琼乃是明理之人,妾身愿亲自前去劝说,使他感戴圣恩,回晋阳劝动刘知远发兵解围。” “这……爱妃凤体玉身,屈尊前去探访臣子门客,实在是难为你了。” “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妾身便是赴汤蹈火亦心甘情愿。” 石重贵也明白,如今朝中兵马尽在杜威手上,一旦杜威大败自己便会国破家亡。如今也只有刘知远这一个指望了,于是他对冯氏说道:“爱妃可便宜行事,如能说动李琼,可赏他黄金千两。并可许诺,刘知远破敌之后,擢升枢密使,封万户侯。” 冯氏信心十足地道:“请陛下放心,妾身定当不虚此行。” 第159章 坐怀不乱 拜别石重贵后,冯氏又折回宫室之中,刻意打扮一番。 虽然已是深秋,可她依然是身着夏装,她那凝脂般的肌肤在那飘逸的薄纱中若隐若现。水红色的抹胸上,双峰半掩半露愈发撩人心魄。 冯氏对着铜镜端详再三,觉得自己这娇艳的丽质足以令全天下所有男人神魂颠倒了,于是便带着足够的自信来到李琼被幽禁的小院前。 她将跟在身边的侍从全都留在了门外,自己轻移莲步踏入了院中。 这是一处清净的住所,院内各色鲜花争芳竞放。一阵寒风 吹过,送来扑鼻的花香,却也使得冯氏打了个哆嗦。 此时,李琼手捧一册古籍正在苦读,根本没有发觉有人到来。 冯氏推开房门进了屋,先是十分恭敬地向李琼打了声招呼:“李先生。” 李琼见是冯氏,略显一惊,放下古籍,躬身施礼道:“参见娘娘,不知凤驾光临,李某未能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冯氏答道:“李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一人独居此地已有数年之久,想必是寂寞难耐的很吧?” 李琼一怔,不知冯氏的目的何在,只好客气地道:“倒是有些想家了,思念亲友。” 冯氏靠近了些,道:“我今天来看望先生,先生不会不高兴吧?” 李琼能感觉到那浓郁的脂粉香沁入五脏,不着痕迹地稍稍退后一些,道:“娘娘言重了,您今日能光临寒舍,李某感激不尽,哪还会不高兴。” 冯氏又靠近了一些,声音已是异样:“李先生可知,你我那日相见之后,先生的神采,我至今仍难以忘怀,今日特来酬相思之苦。” 李琼借机将冯氏扶到太师椅内坐下,接着道:“娘娘国色天香,天下谁人不仰慕,怎奈国母之身,皆不敢造次。染指便是欺君杀头之罪,李某为一家老小着想,不敢有丝毫冒犯,还望娘娘宽恕。” “怕什么!有我做主,保你无事,而且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事后我就向陛下恳求,送你回晋阳。”冯越说越露骨,说着便又起身趋向李琼,道:“这室内只有你我二人,快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娘娘,这万万使不得,有道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李琼移身避开,急忙道:“李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犯娘娘。” “难道李先生已经不想回晋阳了吗?” “娘娘乃是大度之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报复李某。”李琼此时已经把她的来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便道:“其实李某也想尽快赶回晋阳,劝说刘大人火速出兵,匡扶社稷,但怎奈身陷囚笼,去留不能如意。” 冯氏虽然未能如愿抓住李琼的把柄,但她也明白事情的轻重,见李琼这么自觉的主动提起,便不再做戏,一脸严肃的道:“先生坐怀不乱,令人敬重。诚如先生所言,北伐大军被困,朝廷已无兵可派了,急需刘大人出兵解围。此乃社稷危急存亡之际,还望刘大人能放下旧日的恩怨,追念先帝的知遇之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陛下也请李先生传话,刘大人出兵破敌之后,可擢升为枢密使,封万户侯。” 如此良机,李琼自然不会放过,一口应承下来:“李某久沐圣恩,一心报国,若是有幸脱困,定当不负娘娘重托,飞马回晋阳,敦请刘大人火速出兵,以解陛下之忧。” “先生能感戴圣恩,我心甚慰,我现在便进宫,恳求陛下派人送你回晋阳。”冯氏说完就走,没有丝毫耽搁。 就这样,在被软禁了近四年之后,李琼终于离开了汴京,回返晋阳。 第160章 玉柱斧 密室中,李景裕脸色沉凝,手持一柄玉柱斧,拨弄着火盆中摇曳的火苗。 这把玉柱斧就是后世传说中,宋朝第一大悬案——“烛光斧影”中的玉斧,不过它并不是一般用来砍柴的铁斧,更不是战场上杀人用的战斧,而是一种玉质饰物,就如玉如意一般。而且因为这种玉质的斧头经常被挂在墙上充作装饰物,因此也被称之为“玉柱斧”。 这是一件五代十国时期非常流行的文具类用品,李景裕也慕名找来了一件。 根据后世的史书记载,赵匡胤驾崩前夕,曾站在漫天大雪里“以斧戳雪”,回头对他的好弟弟赵光义说道:“好做!好做!” 在亲眼见识到这玉柱斧的大小之后,李景裕就产生了一个疑问,赵匡胤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把这么小的玉柱斧戳到地面上的?蹲着吗?当然,如果赵匡胤的手臂比通臂猿的还长,那就另当别论了。 信是李全彬亲自送来的,叮嘱他要密室独览,勿示于人。至于信里的内容,经过最初的惊诧后,李景裕的心情也渐归平淡,继而开始思忖自己的诸多布置要如何做出调整。 虽然明知后晋兵祸未远,但围绕这一事件,李景裕所做的布置主要还是趁虚而入,以小博大,并不打算过早的涉入到诸国争霸当中。 一方面是现在自己的底蕴还不够,军事方面仍然处于弱势,并不足以跟诸藩镇一同瓜分后晋。另一方面则是南北的隔阂在时下仍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北人对南人的歧视由来已久,一时半会是很难改变的,哪怕是在大一统的唐朝,南人宰相也就只有张九龄一个;到了北宋初年,更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规矩——长江以南的人能不用就不用,就算一定要用也不能大用。这个规矩直到宋真宗时期才被打破。 老实说,李景裕是有些不甘心的,如果未来的局势没有太大变故,那么等到耶律德光撤出汴京城,汴京城的守备力量将会空前的虚弱,甚至比靖康之变前夕还要虚弱。若是不能利用得尽,则未免太过可惜。 其实从大局出发,李景裕是希望南唐可以出兵攻占汴京,趁机入主中原,这样可以为天下一统节省很多时间,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但是谁让李璟这位二世祖从即位开始就雄心壮志,喜欢向四邻用兵呢!没错,他是攻灭了闽国,把国家从二十八州增到了三十二州,一时之间军威强盛,众国侧目。可是从此也背上了包袱,这些刚抢到手的地方不断出现小规模的反叛,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派兵镇压,于是就恶性循环,没完没了了。等到这个李昪生前怎么也等不到的千载良机出现时,南唐已经疲兵东南,再也没办法腾不出手脚向北发展了。 根据史书记载,刘知远进入汴京城根本没有遇到过任何有效的阻挡,就像溜了个弯一样进入了汴京城,就捡到了个皇帝来做。 每次翻阅史书,看到这里,李景裕都不禁猜想——如果那个时候南唐能干手净脚没有累赘,从淮河江北之地直扑过来,天下会是谁的?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哪怕是李景裕这个穿越者也没有办法改变南唐已经师老兵疲的这个现状,他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的命运。 既然只能靠自己,那么早先的那些布置都要做出些许调整。 李景裕本质上并不是一个随时准备孤注一掷的亡命赌徒,他的心中时刻都有一个求稳的底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果敢进取的勇气,只是他并不信奉那些强逞匹夫意气的舍命相搏,而是希望能在拼搏之前有一个缜密的方案以及几个备案,哪怕只能增加一线胜机,这些准备都不会是无用之功。 在密室中枯坐良久,那火苗早已熄灭,那灰烬也都散落开,李景裕这才长身而起,推门行出。他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不会有太多悠闲。 第161章 别无选择 楚州司马杨志杰突然前往李府拜会司仓参军李平,李府上下大惊,好在杨志杰待的时间并不长,谈论的内容也不多,主要还是关于粮仓的调度问题。 只是过了小半个时辰,杨志杰将要离开的时候,又一脸微笑地对李平说道:“北方战乱不止,我等边境州县正宜广蓄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李平闻言,目中精光一闪,随即笑语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大人尽管放心。” 待到送走了杨志杰之后,李平返回自己的席位坐定,神态则有几分复杂。 自从见过李景裕之后,这段时间里,李平的心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对于那一次会面,李景裕所言种种,李平是想了又想,甚至连李景裕当时的各种神情姿态变化都努力回味一番,所回味出来的内容自然也就更多。 到现在,他已经大体上可以确定李景裕当时要表达什么,又要达成怎样意图。但这并不能缓解他自己内心的纠结,反而给他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有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心理压力就越大。 凭心而论,他的地位超然,无论是投靠哪边似乎都十分安全。但地位超然也可以理解为没人在乎,这是最可悲的,无论他投向哪边都不会得到太大的重视。 可以说,如今这双方当中,李平的态度如何是最不重要的,且不说他就是个管粮仓的,手里没权又没人,而那刘延庆权倾楚州,李景裕又狡诈莫测,自己只要露出一点不愿合作的苗头,马上就会被他们扼杀。 刘延庆这一方面,李平确实是无计可施了,根本就影响不到。可是李景裕这一方面人才匮乏,自己投靠过去必定大有可为。 而且李景裕有野心,装了这么多年的傻子,所图必然甚大,再加上见识同样不凡,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英主领袖。 而刘延庆,老实说,如今楚州的形势早就已经不是两年前刘延庆一家独大的时候了,刘府光天化日之下被洗劫一空,马家杰在刘府被抓,原本在刘延庆手里节度使旌节被夺,江东商会破财免灾,这些事情无不让刘延庆威望大损,刘延庆再想恢复当年的威势,可以说是难如登天,虽然不可说全无成功的可能,但这当中的艰辛与曲折都已经远胜旧年,更何况李景裕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所以在李平看来,刘延庆眼下正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况当中,自己若是靠过去,只怕会成为他的陪葬品。 尽管有了这种认识,但毕竟自己在他的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李平深知刘延庆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哪怕是现在,他都还是一只牙碎爪裂却仍然狰狞可怖,不停咆哮攻击的猛虎,不仅能把敢当众跟他撕破脸皮的楚州长史郑玉安打压的抬不起头,就连江东商会的损失都被他联合楚州境内的各大世家给抹平了。 而且想要让李平下定决心跟着李景裕跟刘延庆对抗也很难,抛开李平本身对刘延庆的忌惮不提,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就算是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做成此事,李景裕未必会给予他相应的报酬。 所以他一直都在待价而沽,只要李景裕能开出合适的价码,李平很乐意为其奔走效劳。 李平一直以为自己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区别只在于报酬的多少,但杨志杰的到来让他明白了,他早已别无选择…… 第162章 荒野激战 荒野中,马蹄声似有似无,十几名骑士分散在野地中铺开足足数里的距离,错落有致。表面看来,这十几人无论姿势还是速度都不相同,但却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联系起来,每一人在网中都充当着一个节点,少了一个都显得不够协调。 这十几人在穿行过一片植被茂密的坡地后,散开的阵型逐渐收缩,聚集在了坡地下方一片低洼的草地中,仍有八骑游荡于外,剩下的骑士们则在那草地上下马饮水就餐,甚至有不少人松开马鞍腹带,大手极有规律的拍打着马身上稍显僵硬的肌肉以作松弛回力。 斥候的工作枯燥且沉重,但又重要的无可取代,而且随时游走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一旦有变数发生,往往便意味着灭顶之灾。这十几名骑士早就习惯了这种枯燥无味的斥候工作,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草地上的众人正在低声交谈,突然一个方向上发出几声不甚明显的异响,普通人往往就忽略过去,但对于这些终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斥候而言,这几声异响已经不啻于平地惊雷。 数息之内,众人尽数翻身上马,而此前为了节省马力而集中在几匹马背上的弓刀箭矢也快速地传递到每个人的手中。然后众人才再次向异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方向负责警戒的斥候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匹马软伏在草地上。 眼见这一幕,众人心内危机感更甚,能够如此快速解决掉一名斥候,可见对方必是有预谋的伏击。 “撤!” 斥候头目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果断地低吼一声。 然后十数战马并成锋矢状,直往一个方向逃去。 但是,当这些斥候开始冲锋的时候,其余各方早已经响起了马蹄声,一共二十余骑从茂密的草丛里冲出。 双方距离尚有十丈之远,但伏击者的箭矢已经破空而来,双方都在骑马疾驰,哪怕仅仅只是流矢,一旦撞上去必然要被洞穿。 而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也根本不适合去挥刀劈砍流矢,一旦那斥候动作幅度过大,马的冲锋便会受到极大影响,一旦没有了速度,骑在马上的斥候必死无疑! 所以那十几名斥候在第一时间侧伏于马背,同时引弓拉弦,须臾之内便冲出数丈距离。 但伏击者早有准备,迎面的两人看似无从抵挡斥候们的冲击,然而这两人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反手以刀背拍在马臀上,一手稳定控住缰绳,直接迎面撞来! 双方距离飞速拉近,两名伏击者借力于战马的奔腾,突然从马背上平飞而出。 一般来说,在这样的速度下落马,轻则筋断骨折,重则一命呜呼。 然而这两人却早有准备,借着短暂的滞空时间,四肢骤然收缩,趁着落地那一瞬两手蓦地拉住草皮用力一扯,而后侧翻直接滚出了数丈之远,恰好落在一处生长得最为茂密的草丛里,身形一晃,飞快淹没其中。 两匹无主战马速度已经攀升到了极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变向或减速。对面的那十几名斥候眼见这一幕也是目眦尽裂,尤其是排在最前面的几人,诚然他们能够在最短时间内避开那两匹疯马,但后方跟随冲锋的同伴必定会下意识跟随他们转向,而那正是伏击者们冲来的方向。 斥候们虽然勉强避开了两匹疯马的冲撞,但随即便有一波箭雨破空而来,而此时这支斥候队伍为了躲避迎面撞来的战马,却还一矢未发,甚至就连此前的拉弓准备都放弃了。 双方骑兵对决,一方已经发了两矢,另一方却一矢未发,结果如何根本无需猜度。这第二波的箭矢,便直接射倒了七八名斥候,而这七八名斥候的倒地,则直接拖累了整支队伍…… 战斗从发生到结束,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但是最终战斗却是在一里多外结束的,由此可见这场战斗节奏之快以及过程之激烈! 最终的战斗结果是这支斥候小队被全歼。但伏击者中也有三人重伤,无法参加接下来的大战。 于是在这激战过后便响起了咒骂声。 “不要废话了,快点打扫战场,然后撤离。等会儿还要干活呢!” 邓宇打断了众人的咒骂牢骚,低声下令道。 于是众人便加快了动作,从血泊中翻起那些斥候的尸体,将他们身上的、马上的各类有价值的物品尽皆剥除,然后快速撤离此处。 第163章 忐忑不安 虽然定北军中的军士们早就知道赤龙帮在刘延庆的有意扶植下经营得颇为出色,但当真正亲眼看见时,他们依然忍不住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慨。 这座赤龙帮的营寨坐落于河流的夹角处,本身地理位置已是十分优越,易守难攻。 而且这座营寨也建筑得颇为宏大,寨墙并非是寻常的竹木栅栏,而是层层夯土,四角则以巨石为支柱,高达丈余,显得雄浑坚固,将一片硕大区域都给包围起来,最起码可容纳万余人。 在营寨周围又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一些河渠、湖塘,半作引水泄洪,半作城防工事。再搭配着一些巨木搭建的箭塔,更将周遭的土地都给环绕保卫起来,在这些土地上种植着长势正好的农粮作物,当然也不乏修剪整齐的树林。 定北军的军士们见此一幕欣欣向荣的姿态,心内的羡慕嫉妒也都忍不住滋生而出。 尤其是那些原本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难民们,看到这营寨被经营的如此扎实雄厚,更是羡慕不已。 “那刘蛟久来不事生产,却有如此雄厚的营寨,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乡民。刘延庆身为楚州刺史,不审其人德行,居然相助此等凶徒创此深厚基业,这根本就是无顾我等楚州百姓所望!此次若不能除此恶贼,任其发展壮大,此贼日后必将无人能制!” 原本众人对于这从军以来的第一场大战还心存几分忐忑,但在看到这赤龙帮短短几年便已强大至此,不免多出了几分使命感,觉得自己身负大义,除此恶贼,必定能得神灵相助,旗开得胜。 或许他们在淮阴县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毫无疑问,在淮阴县内,刘蛟的这个赤龙帮也可以称得上是声名狼藉,名声臭不可当。 所以,对于刘延庆居然如此大力扶植刘蛟这种败类,也实在是让人不能认同。而他们围剿赤龙帮的行为,自然也就带上了一层正义的色彩,邪不胜正,正义必胜!绝不能容许此等凶恶衰德的贼众凌驾于一众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好吧,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生就热爱打仗,不打仗,吾宁死的战争疯子,他们参军打仗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穷!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里,连中原皇帝都没觉得自己富裕过,每天都有不怕死的人因为贩私盐而被处死;或者因为贩卖牛皮而被处死;还有因为私铸钱币而被处死……反正都是死,那为什么不去参军,起码自己手里有了刀子,在军队里实在是混不下去也可以落草为寇嘛! 这些思计,也都体现出时人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是等着饿死,另一方面则是铤而走险,舍命一搏,搏赢了,封妻荫子;搏输了,也就不过是一死而已。 无论怎么看,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铤而走险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哪怕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舍命一搏了,即将到来的大战依旧让那些初上战场的新兵们忐忑不安! 第164章 不满 两十余架威力强大的床子弩被推上战阵,在敌方的弓弩射程之外整整齐齐的摆列成排,而后雄浑的鼓声响彻云霄,在营寨城头上那些守卫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数十块火焰巨石随着单梢砲的抛射轰然上天,于半空之中结成一道火红色的云层,迅速催压而来。 一阵惊雷般的巨响过后,赤龙帮贼众引以为傲的寨墙,在数息之后便被彻底撕开,寨墙倒塌后,墙内的那些哭号惊走的身影俱都暴露于外! 很快,千余名定北军精骑便于阵前成列,在陆孟俊的率领下,各持弓刀战械直往已经洞开的寨墙冲去,并且齐声喊道:“弃械不杀,伏地免死!刘蛟首恶,为祸乡里,杀无赦!” 这场战事进行的这么顺利,就连设伏在外围的郭守节所部都大感猝不及防。 这甚至不能言之为战事,完全就是一边倒的欺负人。 原本郭守节所部的军士们在看到陆孟俊所部的优越装备配给后,心内羡慕的同时,也是隐隐有些不满。 如此精良的装备凭什么只配给陆孟俊的那个团啊!我们这些人难道就不用在战场上厮杀吗?既然我们也要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那为什么不给我们也配备这么精良的装备? 在这些没有得到精良装备的军士们看来,凭心而论,他们也知道,裕王殿下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这样的精良装备,就连陆孟俊所部现在使用的那些装备都是李弘等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已经不可能再生产更多了。但是为什么是自己没有? 想要在战场上存活,靠的可不是什么神灵的庇护,凭的全是个人的武器装备,以及以命搏命的勇气。而这样精良的装备,便是他们在战场上活命的重要法宝。 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诚然定北军中的规定是多劳多得,但也不能打着多劳多得的旗号,就欺人到连一件精良的装备都不给他们吧!若这样精良的装备仅仅只有几件那也就罢了,他们也可以稍作低头,让给其他更有需要的兄弟,但既然可以武装一个团一千多人,那总要对他们也稍作关照吧。 正因存有这种心理,所以这些埋伏在战场外围的军士们心里对裕王殿下的安排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满,以至于对不能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利益的团长郭守节都颇怀怨望。 甚至暗地里都不乏有人讥笑,说这郭守节之前不过是裕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侍卫,无功无德,只不过是对王府别院所在的那块土地之前的历史有所了解,就侥幸被病急乱投医的裕王殿下给看中了,这才在定北军建立之后当上了团长。 然而那响彻这一番天地的轰鸣声不仅在极短时间内便轰开了坚固的寨墙,更将这些心怀不满的军士们的旧观念敲打粉碎! 这种规模的寨墙已经不逊于一座坚城要塞,哪怕是自己等人有着全套的攻城器械,想要攻占下来也绝非容易的事情。虽然陆孟俊所部的各种攻城器械之精良远非普通军队可比,但想要攻破这寨墙肯定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但是这在他们看来无比坚固的寨墙竟然如此脆弱,就连第一轮轰击都撑不下去。而陆孟俊所部更是在这么恐怖的轰击下带头冲锋,虽然说那火焰巨石绝对不会向着他们轰击,但是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是很难排除误伤的。既要面对敌人的殊死顽抗,又要防备被己方的攻击所误伤,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那是可想而知的。 虽然他们事先认为我上我也行,但是在亲眼目睹了这凶险的战场之后,他们才明白,这些都是别人应得的。 陆孟俊所部的强大他们早有听闻,虽然也自认不敌,但也并不觉得对方有多强,最多就是骑着战马跑得快一点。若真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能让他们损失惨重。但让他们也在如此险峻的处境下作战,他们这群初上战场的新兵还真的没有那个胆子。 第165章 询问 陆孟俊所部已经冲入营寨中开始追杀一些顽抗之众,搜捕刘蛟等人。 而那些赤龙帮的首领们则一个个聚集在一间密室中,紧张得足底冷汗直涌。 尽管刘蛟对于寨内的防事颇具信心,但敌人这么快就撕破了寨墙冲了进来,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会儿他也有些慌了神,明白到眼前难关已经不是能够凭着自己手上的这些人马可以应付过去的。 可是当他想派遣手下去向他的义父刘延庆求援的时候,却发现道路已经不通了,郭守节所部将周遭区域封锁得飞鸟难过! 黑压压的人群快速的从寨外涌进寨中,刘蛟手下虽然很多悍不畏死的盗匪,但是那种流寇的习性以及其本身对战争的残酷性认识的不足,随着大军的涌入,那种心虚感已经难以控制的弥漫开来…… 当赤龙帮陷入困守死战的时候,距离战场不过三十多里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李景裕正率部驻扎在此。 前方战事激烈,李景裕却没有下令大军速行,而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作闭目假寐之状。除了周遭军士集结的鼓号声外,大帐里还回荡着他用右手食指叩打书案的声音,节奏均匀且稳定。 “殿下,刘彦贞已经率军进入营寨,协助陆孟俊所部围剿赤龙帮残余的贼众。我军也已集结完毕,一俟令下,即可拔行北上!” 片刻之后,甲胄鲜明的李忠行入帐中,抱拳禀告道。 李景裕闻言后便微微颔首,只是沉声道:“若是一个时辰后,刘延庆的增援部队还未到达,大军即刻北进,无需再报。” 李忠听到这吩咐,当即便恭声应诺,正待要转身离开,却又听李景裕开口问道:“之晨,赤龙帮中应该也有不少无辜之人,我却为毕其功于一役,不分青红皂白,下令全数围剿,在你看来,我是不是过于恶毒?” 之晨是李忠的字。 李忠听到这话后便愣了一愣,李景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平时的李景裕都是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哪里需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询问自己。待见李景裕神态不乏萧索,李忠便意识到李景裕终究还年轻,不像自己这种久历军旅之人,早就磨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难免拘泥于这样不知所谓的杂念。 不过这种样子的李景裕,反倒让他安心许多,李景裕的这种表现才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该有的,要是年纪轻轻就有一副铁石心肠,一心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漠视他人的生命,这样的人长大以后才是最可怕的。 “所处的位置不同,善恶的标准自然也不同。殿下惜于自身将士,不愿出现不必要的损失,数日谋划,皆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这于我等将士已是大善,殿下不必多虑。” 李景裕闻言笑了一笑,随后叹息道:“希望赤龙寨中的无辜之辈也能念我此心,主动弃械投降吧。我亦不愿再造杀戮。” …… “哈哈,这单梢砲与床子弩都如此强悍,那坚固的寨墙在它们面前毫无阻碍,确实称得上是军国杀器!得此强械力助,谁又能挡我大军进攻的步伐。就算城墙再高再厚,也实在无可畏惧!” 经历过一场攻防大战之后,寨墙之内已是满目狼藉,房舍遭到了严重破坏,甚至就连几座耸立的箭塔都被推倒横在地上,可见此前的战事之激烈。 然而带头冲锋的陆孟俊却精神振奋,这是他们定北军成立以来的第一战,首战告捷,他如何能不兴奋。 那些赤龙帮的贼众在自己率部刚刚攻进寨中的时候确实是表现的如狼似虎,也让陆孟俊等先头部队吃尽了苦头,可是一待陆孟俊等人在寨中站稳了脚跟,那群贼众顿时虚态毕露。 单凭寨中的千余贼众,哪怕占据着地利的优势,也很难将陆孟俊等先头部队打出去。 此战在陆孟俊等人冲进寨中的那一刻起,结局就以及注定了,面对装备精良的定北军,赤龙帮的贼众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第166章 隐患 “以前我还觉得裕王殿下花费大量钱财支持李弘等人搞什么研发,简直就是在胡闹,但现在我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我们今天要是没有这样精良的装备,不知道要死多少兄弟才能攻陷这座营寨啊!”陆孟俊叹了口气道。 此前陆孟俊对于李弘等人耗费大量钱财却只换来了这么点器械,还经常感到肉疼,这么多钱财,用来改良一下军队的伙食多好啊!但在见识到因为双方的装备不同所产生的惊人战绩,也更加有感于这些投资研制的器械物超所值,以及对于有先见之明的裕王殿下的敬佩。 “殿下确是神机妙算,总能料事于未发,我等远不及也。”刘彦贞笑道。 “行了,不要再拍殿下马屁了,快点打扫一下这里,准备好迎接殿下的到来吧。”郭守节在一旁说道。 在先前的大战中,赤龙帮的贼众一直试图突破郭守节所部的封锁,逃出生天,但几次冲击都没有成功,便只好弃械投降了。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郭守节便率军前来与陆孟俊、刘彦贞等人会师。 老实说,这一战确实是令他们扬眉吐气,数月以来的艰苦训练终于在今天有了成果,就连寻常士卒走起路来都昂首挺胸。 但郭守节也明白,接下来的训练肯定是要做出调整了,很显然,经此一战,如今定北军众从团长到寻常士卒,都有一种亢奋轻敌的情绪,对于大型战事的残酷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这样的情况其实有好有坏,好处在于全军士卒都敢打敢拼,哪怕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都敢迎面冲上去,但坏处就是,一旦首轮冲锋被敌军挫败之后,士气会飞快下堕,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但无论裕王殿下有什么样的决定,他终究只是一个下属,提议可以,若想代替裕王殿下做什么决定,那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所以在裕王殿下到来之前,郭守节不会做什么多余的工作,而是唤来亲兵,将这寨子仔细搜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同时叮嘱亲兵一定要向裕王殿下详细奏报此战我军的得失和功败。他必须要让裕王殿下明知细节详情,不要被陆孟俊等人的盲目乐观而蒙蔽。 对于郭守节的谨慎小心,陆孟俊也是看在眼中,但他却不作表态。彼此都在军中厮混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了解郭守节的本事,这人带兵冲锋可能不太擅长,但谋篇布局却是十分在行,再说了他就是靠着看待事物足够冷静客观才被裕王殿下所赏识的。 在郭守节的提醒之下,陆孟俊和刘彦贞分别派遣士卒打扫战场,收敛敌我双方的尸首并收捡此前所耗用的箭矢。 一个时辰之后,赤龙帮的一众首领在一间密室中被活捉,至此,威震淮阴的赤龙帮宣告覆灭。 第167章 缴获 “多少?你再说一遍!”李景裕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郭守节。 “此战共缴获了五万斛谷米粮食。”郭守节再说了一遍,对于李景裕的惊讶,郭守节深表理解。因为此战的缴获实在是太惊人太丰厚了,单单谷米粮食便有将近五万斛之***据此时的重量单位换算就相当于两万五千石,至于其他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这么庞大的资用缴获,前线的统计人员都直接惊呆了! 其实何止是前线的统计人员,就连李景裕在听到这一惊人数字的时候,一时间也是惊愕不已。要知道他坐镇淮阴这么久,过的一直都是苦日子,本来养军就已经不易,还要为那些难民修建房舍,研制精良装备,扩展情报网络。哪怕是在沈浩父子身上敲了一笔大的,也撑不起这样的消耗,现在自己的粮仓又快见底了,真是恨不得一顿饭分成两顿吃。 现在好了,这赤龙帮不仅为自己锤炼新军,还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真是好人啊! 在稍加沉吟之后,李景裕又命人严密监视山阳方面刘延庆的动向,以防不测,同时命刘彦贞等人携带大量车马,将赤龙帮的资用全部运回自己的大本营。 部署好这一切之后,李景裕才再次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兄弟们的伤亡如何?” 郭守节沉声道:“战死五十八人,重伤七十一人,轻伤一百四十三人。” 李景裕身子一震,道:“损失怎么会如此之大?” 郭守节身子一颤,道:“已经不算大了,毕竟我们是进攻的一方,敌人的损失比我们更大。” 李景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把战报一次全部给我说完,难道还需要我一点一点的问吗?” 郭守节立即道:“赤龙帮中共一千五百四十三人,此战战死四百八十七人,重伤九十七人,轻伤八十四人,其余的都成了我们的俘虏。” 李景裕皱起了眉头,声音中有些恼怒:“这伤亡还不算大?那你觉得怎样的伤亡才算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郭守节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以两千人进攻一座一千五百多人的营寨,有这样的伤亡不是很正常吗?” 李景裕闭上了眼睛,想了想,然后向郭守节挥了挥手,道:“此战只诛恶首,你现在去将赤龙帮的一众首领斩首,然后将他们的尸首以及我们事先搜集到的赤龙帮的犯罪证据交给县衙处理。至于剩下的俘虏,就请乡人们来指认,有罪的论罪处理,无罪的就放归乡里吧。” “诺!”郭守节应声道。 …… 按照朝廷规定,各衙门就算是休沐的时节都必须要有人轮流值守。 但是在这正常办公时间,淮阴县的县衙大门却是紧闭的,显得十分怪异。 看着那紧闭的县衙大门,李景裕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明知道自己坐镇淮阴,竟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肥啊。 李景裕大步上前,一脚踹在大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李景裕在县衙门口如此放肆,县衙内却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李景裕都被气笑了,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众人一同上前,用力地踹门。 “吵什么吵?吵着你爷爷睡觉了。”过了许久,县衙内才传来一个极度不耐烦的声音。 第168章 状纸 吱嘎...... 门没有大开,只是开了一条小缝,开门的衙役睡眼惺忪地看了李景裕等人一眼,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报案!”李景裕没好气的道。 “状纸带来了吗?” “带来了。” “拿来看看。” “你还负责看状纸?” “少废话,快拿来!” 李景裕从随从的怀里随手抽出了一份赤龙帮的罪状递了过去。 那衙役接过一看,上面的字没一个认识,随手扔到地上,骂道:“什么狗屁东西,我要的是状纸,不是草纸。” “这不就是状纸?” “状纸!唉,我说的状纸是钱,你懂不懂?你是外地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钱?报案还要给钱?”李景裕这下子是真的惊呆了。 “废话,不给钱,谁帮你办事啊!” “那要多少钱?” “不多,只要五贯钱,看你初来乍到,大爷我发发善心,只收你四贯钱。” “五贯钱!这么多?” “不多了,平时都是要八贯钱的,你小子走运,今天县令大人不在,才只收你四贯钱。” “县令不在,那谁来办案啊?” “当然是县尉大人了,县尉大人很好说话的,大案只要一百贯钱,小案只要五十贯钱。” “办案还要我给钱。” “也不是,你可以选择不给,但是你那案子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 “哦……多谢告知。” “别客气,快点给钱吧。” “这就给。”李景裕对身旁的李忠使了个眼色。 李忠点点头,一脚猛的踹上去,半开的大门轰然洞开。 “轰——” 那衙役顿时被大门撞飞了出去,随即晕倒在地。 李景裕冷着脸,带着李忠等人大步向衙门内走去。 衙门正对着公堂,之前一通猛踹,已经将衙门中的人都惊醒。但就算李景裕等人站到公堂之上,一众衙役还没有到齐。 “你们家县令呢?”李景裕随手抓住一个衙役,沉声问道。 “应该快回来了,你先等会儿……”那衙役见李景裕等人人多势众,也不敢随便发脾气。 等了约莫一刻钟,在李景裕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淮阴县县令苏定国这才打着酒嗝从内堂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呃——”打了一个酒嗝,苏定国高高的举起惊堂木,再重重的拍下,问道:“堂下何人?胆敢在此闹事?来人,先将他拉下去杖打二十再说。” 苏定国瞪着醉眼定定的看了许久,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衣着。 李景裕怒极反笑,不想再跟他多说废话了,直接下令道:“把他给本王拿下。” 李忠立即冲上前去,抓着苏定国的衣领,将他扯下公堂。 周围的衙役刚想上前阻止,李景裕身边的随从立即拔出刀剑,将李景裕牢牢围在中心,而李景裕则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节度使官印,并高高举起,道:“本王乃淮南东路军节度使,受陛下重托,节制楚州,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一众衙役闻言,也不知真假,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在站在一旁主簿知道轻重,见状连忙大声喊道:“快退下,快退下,这位是总揽楚州军、民、财、政的节度使大人。” 一众衙役这才站回原位,而李景裕身旁的随从也都收起了刀剑。 李景裕排开了身边的随从,缓缓向前走去。在一众衙役诧异的目光下,李景裕抬腿一脚将苏定国踹翻在地。 “我军将士奋战一天,痛击匪寇,义血抛洒,以性命保一方平安,难道是为了尔等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恶贼所战?”李景裕的语调愤怒到了极点。 随即李景裕直接在县令的座位之上坐下,怒声道:“苏定国,办公时间,玩忽职守!本王这就革了你的官职,你给我跪下好好反省。等一下,本王就派人去查抄你的府邸,要是没找到什么罪证还好说,要是找到了,哼,你就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来人,叫县丞和县尉两人过来!” 这下子,那些衙役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跑去寻找县尉和县丞。 第169章 狡辩 没过一会儿,两个身着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狂奔而来,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定国,以及正翻阅着卷宗的李景裕,脸色顿时一凛。 “下官淮阴县县丞,郭茂财拜见裕王殿下。” “下官淮阴县县尉成及冠刑平拜见裕王殿下。” “你们两人方才在做什么?也和他一般喝得烂醉如泥?”李景裕指着苏定国冷冷的喝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裕王殿下明鉴,下官刚刚就在整理最近的文案……” “裕王殿下明鉴,下官刚刚在追捕犯人……” “这么说,就苏定国一人玩忽职守,你们两人都尽忠职守了?”李景裕冷笑着问道。 “这……”看了眼瑟瑟发抖的苏定国,郭茂财眼中精芒一闪,一咬牙,道:“裕王殿下有所不知,我等虽不敢自认是什么安邦定国的能吏,但也不敢这样玩忽职守。这五年来,淮阴县的所有公务,几乎都是我与刑大人两人完成的。然后再冠上苏大人的名字……” “你们……”苏定国猛的抬起头,激动地伸出食指指着郭茂财。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次被捉了个正着,这官位是保不住了,但却没想到以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郭茂财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反咬自己一口。 “肃静!苏定国,你胆子不小啊!明知道本王坐镇淮阴,你还敢这样顶风作案,行了,本王这次就成全你!刚刚本王已经革去了苏定国的官职,至于何人替代,皆看二位表现了。本王今日来到县衙,本是为了报案,却不想,竟然抓到了一只害群之马。”说着将手中的卷宗扔了下去,“你们二人看看,这些人都该如何判决?” 两人连忙捡起卷宗,仅仅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惊呼道:“是赤龙帮的人?” “怎么?你们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认识!只是这赤龙帮祸害地方多年,近三年来,我们共接到了九十四位百姓报案,全都是状告这赤龙帮的,而且这赤龙帮所犯下的案件每一件都触目惊心令人发指,所以下官才对他们的案件记忆犹新。” “这么说,这赤龙帮犯下的罪行你们都是知道的?”李景裕寒着脸再次问道。 “下官确实知道。” “你们既然知道,为何姑息养奸?”李景裕冷冷的喝问道。 “并非下官包庇他们,是苏大人……哦,不,是苏定国让我们不要管这件事的。” “苏定国让你们不要管,你们就不管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何不上报?” “其实下官也想过上报,但想必裕王殿下也知道那刘蛟的身份,下官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整个楚州官场,皆是一丘之貉,就算下官上报了,下官的奏章也绝对无法上达天听,甚至可能连楚州都出不了,而自己恐怕也难以善终了……” 李景裕闻言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们虽然这么狡辩,但李景裕却是不信的。要说他们一个县丞一个县尉都没办法将一份奏章送到金陵城,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如果真是那样,凭他们的能力根本就坐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只有一个解释,无非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当作没看到一般。这个情况,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非常常见。 第170章 兼任 “哼,身为百姓的父母官,竟然对残害百姓的匪帮不闻不问,如此行径,简直是畜生不如。来人,将这淮阴县县令苏定国押入大牢,待本王查明他的其他罪状之后,再一并开刀问斩!” “殿下……饶命……饶命啊……”苏定国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哀嚎道。 “饶命?本王若饶了你,谁饶过那些被赤龙帮害得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你是死有余辜,居然还敢恬不知耻的求饶,押下去!” “殿下……裕王殿下,那刘蛟是刺史大人的养子……下官不能不从啊……” “刺史大人?尔奉尔禄,皆是民脂民膏,难道还是刘延庆给你的俸禄和权威?你且说,是不是刘延庆让你这么做的?” “不……不是……是刘蛟求上下官的……但是他是刺史大人的养子……下官不能不从啊……”苏定国也不傻,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是绝对不能站出来指证刘延庆的,可以说刘延庆就是他现在唯一能指望得上的救命稻草,把刘延庆也拖下水,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押下去!”李景裕懒得再废话了,原本还想着能从这废物口中得到什么刘延庆的罪状,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跪舔刘延庆就纵容赤龙帮胡作非为,完全是死有余辜! “殿下,您这样做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啊……”撕心裂肺的嚎叫响起,苏定国被衙役押走了。 李景裕冷着脸盯着剩下的郭茂财和刑平,道:“既然你们都知道这赤龙帮,应该也搜集了不少关于他们的资料,你们先将赤龙帮的资料拿来给本王!” “是!”郭茂财慌忙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捧着一堆卷宗跑回来,道:“殿下,都在这了……” 翻看了一下卷宗,李景裕满意的点点头,这里面不仅记录了赤龙帮所犯下的罪状,还有不少证据,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在,李景裕完全可以直接将赤龙帮的案件做成铁案了。 “你们两人做的不错,但是苏定国这事,你们两人也有失察之责,本王对你们两人还需多加考察。这样吧,这淮阴县县令一职就暂时由定北军首席参谋李全彬兼任,你们两人协助。你们也大可放心,李全彬不会在这任上待太久,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本王必定另有重用,到时候谁来接任这县令之职,就要看你们两人的表现了。”说完,李景裕留下了一些亲信负责交接工作,自己则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县衙。 …… “殿下,我自问才力有限,您就算不为我的身体着想,也要体谅一下我的辛劳啊,为何还要给我增加如此重担?” 别人听到自己升官了,都是欣喜若狂的,到了李全彬这里却是真的急了。李全彬一接到消息就赶紧赶到王府别院来找李景裕。 李全彬原本好端端的在风雨堂的总部整理情报,正等着过几天就去向李景裕汇报最近北方战场的情报,没想到几天没去王府别院,便突然接到李景裕要求自己兼任淮阴县县令一职的消息,气得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哪怕他向来都对李景裕唯命是从,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抛下手上的工作,跑来找李景裕讨个说法。 没错,定北军首席参谋一职说是正七品,但这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连俸禄都是李景裕给的。而风雨堂的堂主一职更是没有品阶,能够兼任淮阴县县令一职,已经算是高升了,毕竟淮阴县县令一职是朝廷所承认的正七品的官职。 起步就是正七品的地方大员,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偏偏李全彬就高兴不起来。 看看他现在的官职,情报机构风雨堂堂主,定北军首席参谋,淮阴县县令。 看起来是威风八面,深受重用。但实际上,却是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身为风雨堂堂主,他就是李景裕的眼睛和耳朵,不止是要承受来自李景裕的压力,还要小心翼翼的查实每一份重要的情报,一旦出现细微错漏,那带来的灾难将会是毁灭性的,而不仅仅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 至于定北军首席参谋,那就更麻烦了,不仅要有威,还要有恩,恩威并用才能让那群只会舞刀弄剑的大兵们信服。 现在又多了淮阴县县令一职,想要坐稳位置,不仅要忍受着郭茂财和刑平的刁难与异议,还要有成绩有成就有表现,更要随时小心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每一个都需要小心应对,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第171章 忠烈 李景裕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便耐着性子,站起身来陪着笑脸道:“彬叔不要这么生气嘛,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我之所以为此,也是有些苦衷,彬叔要不要听我解释一番。” 其实到了现在,李全彬的心态也渐渐平和下来,身为李景裕最信重的人,李景裕的许多安排都是经过他的手完成的,他自然知道李景裕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如此安排,必然会有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但一想到自己的工作量又要大幅度增加了,便忍不住道:“即便您有苦衷,为何不先知会我一声?” “我若提前说了,彬叔你就愿意吗?” “不会!” 李全彬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我自问才力有限,无力身兼三任。” “所以,我索性先不与彬叔说此事,毕竟我事先也不知道这苏定国居然会是这样一匹害群之马。但彬叔也无需过于自谦,风雨堂的工作,彬叔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只需要在大事上把把关,其余的小事完全可以交给手下的那些人去做。至于说定北军,与赤龙帮一战过后,一个月的时间内都不会再起战事,彬叔完全可以放心。而这淮阴县,我需要它在这一个月内都平安无事,接下来这一个月,我要全力为接下来的大事做好准备,这段时间,淮阴县不能乱!所以我需要彬叔你这样有能力有手段的心腹来坐镇淮阴。”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纪友忍不住叹息道:“真不知是殿下您想得太多,还是我等眼量太浅。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殿下您为何又要时时作忧劳思量?”李全彬听到李景裕对他的夸赞,心里也不禁一喜,随即便不再抱怨,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形势大好?彬叔你太乐观了,大变须臾即至,我等应该要做出一些布置了。” 听到这话,李全彬脸色变了一变:“形势已经这般恶劣?可是北方战事仍是僵持不下……罢了,既然殿下您吩咐到,稍后我便去淮阴县县衙上任。” “彬叔,辛苦你了。”李景裕点点头道。 “殿下千万不要这样说,能为殿下效劳,是属下的荣幸。”李全彬恭敬的道。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对李全彬之后在淮阴县的工作做好安排后,李全彬就准备离开了,谁知,就在这时,有侍女来到书房外,说刚刚门外有人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是要交给李全彬。 李全彬向李景裕请示后连忙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王清全军覆没! 李全彬闭上双眼,叹了口气,道:“人言智高者不可目量,说的便是殿下啊!北方战事,我时刻跟进,却万万没料到杜威果真如殿下所言,拥兵数万却不敢与契丹人一决雌雄,只会不断退缩,丢尽我们汉人的颜面。” “怎么?北方战局又出现变化了?”李景裕闻言笑道。 “我正想向殿下汇报此事。杜威大军与契丹人相持多日,军中的禁军都指挥使王清向杜威提出,不能被契丹人活活困死在这里,他建议全军突围。但杜威慑于契丹骑兵的强大,不敢出兵交战。王清无奈之下便提出由自己带领所辖的两万禁军在前杀开一条血路,大军随后跟上就行。但杜威依旧不肯同意,经过了激烈的争论,杜威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给了王清两千人马。王清也拿杜威没办法,只好带着那两千人马抢渡滹沲河,契丹人没想到晋军还敢主动进攻,一时之间阵脚大乱,纷纷向后撒退。王清带兵顺利的登上了对岸,列开了阵势。” 第172章 登闻鼓 “彬叔若无要事,不妨留下吃一顿便饭。”李景裕没有再多说北方的战事,毕竟自己现在还完全插不上手,多说无益,还是抓紧时间发展自身实力为好。 “多谢殿下厚爱,不过我还是想先去县衙了解清楚情况,方便日后的工作。”既然答应了兼任淮阴县县令,李全彬自然要把事情办好。 “嗯,这样啊,那你先去忙吧……哦,等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淮阴县的县衙外居然没有安装登闻鼓,之前踹门踹到我脚都痛了,你有时间就安排人去将登闻鼓安装好。” “登闻鼓?殿下,县衙外为何要安装登闻鼓?”李全彬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景裕。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哦……”李景裕突然想起了在县衙外放置登闻鼓是在宋朝之后才开始的。 登闻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直以来都众说纷纭。相传远在尧舜之时,就有“敢谏之鼓”。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挝鼓上言。 到了周朝,则悬鼓于路门之外,世人称之为“路鼓”。由太仆主管,御仆守护,百姓有击鼓声冤者,御仆须迅速报告太仆,太仆再报告周王,不得延误。 到了西晋时期才正式在朝堂之外悬置登闻鼓,允许百姓击鼓鸣冤,直接向皇帝申诉冤情。 魏晋之后,历朝历代都设置登闻鼓,方便百姓直接向皇帝申冤。 可登闻鼓虽设,但考虑到要向皇帝直接告御状,除非事情危急、冤情极大,臣民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否则没有谁会轻易敲打这登闻鼓。毕竟天威难测,谁也不敢保证这鼓要是真敲了,皇帝绝对不会翻脸。 所以登闻鼓虽然很早就出现了。但是,真正让登闻鼓制度达到顶峰的还是非宋朝莫属。 不是因为宋朝专门设立了登闻鼓院和登闻鼓检院,而且两院均受理吏民申诉之状,而是因为宋朝敲登闻鼓的门槛最低,而受到的重视程度最高!不像明朝那样,除了明太祖朱元璋特别重视登闻鼓外,其他时期则流于形式;更不像清朝那样硬性规定“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之事才可以击打登闻鼓。 有两件趣事可以说明宋朝登闻鼓制度的优秀。 公元993年,有一个叫作牟晖的普通百姓敲打登闻鼓,吓得窝在皇宫里养伤的宋太宗赵光义赶紧召他进宫中询问。 谁知这牟晖见了皇帝之后,所诉说的“冤情”却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他家的母猪跑了,找了好几天都不到,便来找皇帝诉苦。 竟然就为了这样的小事去敲打登闻鼓告御状! 宋太宗赵光义都快被气笑了,随手赏赐给他一千钱,算是补偿了他走丢母猪的损失,就打发他走了。 等到牟晖离开后,赵光义才笑着对身边的大臣说道:“今日有人敲登闻鼓来问朕找寻他家走丢的母猪,但朕又何尝见过他家的猪。然朕与卿所共喜者,乃知天下已无冤民矣!” 第173章 趣事 第二件趣事就与宋朝的超级牛人寇准以及传奇衙门开封府有关。 宋朝的开封府,那是个有传说有故事的衙门,而轮到了寇准来当开封府尹,那故事就更多了。 有一天,来了两个告状的人,这两人的来头相当巨大,是前宰相薛居正的孙子,刚死了的左領军卫將軍薛惟吉的儿子。 分别叫薛安上和薛安民,而他们要告的人是——他们的妈妈。 他们的妈妈姓柴,是薛惟吉的正室(俗称大老婆)。 柴氏没生育,这两个儿子都是薛惟吉的小妾所生,但在古代理法上,她就是薛惟吉所有儿子的亲妈没商量。 只不过柴氏马上就要改嫁了,按理说这很正当,毕竟古代女子初嫁从父,再嫁由已。男人死了,服过孝了,嫁不嫁,嫁给谁,谁也管不着。(当然,等到朱圣人出世就不是这样说了) 那么这两个儿子告他们的妈妈什么呢? 初看是心理不平衡,因为他们的妈妈,这位柴氏女真的是太非同凡响了,她第一次嫁,就嫁给了前宰相的儿子,这第二嫁,居然就嫁给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前宰相——张齐贤。 那么问题来了,这张齐贤犯花痴了吗?要知道那时候他都已经五十九岁了,这位柴氏女就算再美若天仙又能怎么样?值得他坏了这么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名声,还连带着把从前的老领导薛居正的名声也都毁了吗? 别急,“四践两府、九居八座”的张齐贤自然不是傻子,他会这样做自然有原因。 这位柴氏女可是一位真正的“财女”,她把薛家父子两辈人所攒下的所有财产都打包捆进了自己的嫁装里,在一千多年前就实现了妇女离婚法、继承法上的先进理念,一枚铜钱都没给两个儿子留下。这才是让薛安上和薛安民两兄弟抓狂、让张齐贤临老入花丛的根本原因。 案子到了开封府,寇准二话没说,直接原封不动地把原告状纸转交给了皇帝。 当时的皇帝是宋真宗赵恒,他按规矩受理了,并下令转交御史台。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柴氏女就为了一点遗产分割的小事,居然走到皇宫的门外,把登闻鼓给敲响了。 老实说,柴氏女的举动也不算过份,毕竟在赵光义时期,还有人因为丢了一头猪,就敲登闻鼓把赵恒他爹给震出来嘛…… 但是在一千年以前,一位贵妇人因为急着改嫁,就敲得惊天动地的,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于是赵恒就只有再次坐殿听案。接着案情就有了大发展,根据柴氏女的证词,她的两个儿子之所以会状告她,完全是一个人给教坏的,那个人就是副宰相向敏中! 具体细节可以概括为,向敏中看上了薛家的大宅子,先是以种种手段贱价买了去,然后更打起了柴氏女的主意,要娶她过门。而她那么“贞洁”的一个人,当然不愿意了。于是向敏中就教唆她的儿子们来状告她,这完全就是个阴谋,向敏中卑鄙无耻,就是想财色兼收,不成功就这样蓄意报复。 这下子,宋朝的君臣都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位柴氏女,看看她为什么就这么有宰相缘呢?死去的公公是宰相,改嫁的男人是宰相,想抢她的也是宰相,居然有三位宰相和她有关系了…… 而向敏中则脸色惨淡,他承认自己的确用五百万贯的价钱买了薛家的大宅子,但是这柴氏女他根本没见过,见色起意、蓄意报复从何谈起?而且他的正室刚死了,正在用尽全力地悲哀呢,哪有心情想女人? 赵恒想了想,觉得向敏中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追究了。 但是要命的是,登闻鼓紧跟着就又响了,还是那位柴氏女,她这次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定要把向敏中拉下水淹死! 第174章 鸣冤鼓 赵桓不想再理会这件破事,就命司门员外郎张正伦前去讯问,结果却发现柴氏女的话跟之前给出的证词有所出入。 于是赵桓下令,命御史台将柴氏女逮捕入狱。柴氏女在御史台里很快就招供了,她背后的确有人指使,那人正是张齐贤的大儿子张宗诲。目的就是要转移所有人的视线,用向敏中来顶缸,谁让他真的买了薛家的大宅子。 这时候一个案底也被查了出来,关于薛家老宅的大宅子,那是赵桓的老爹赵光义当年亲自下诏不许买卖的!那时候就是知道了薛家的子孙们都不成器,怕他们败光了祖业。 于是向敏中就倒大霉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正赶上一个中年女人急着改嫁的时候买房子……于是他就被御史台给弹劾了。 墙倒众人推,向敏中的老冤家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先是盐铁使王嗣,此人堪称目光独到,一击必中。他直接点到了向敏中的死穴。他向皇帝报告说,向敏中犯了欺君之罪,他说他现在没心情想女人,但是他己经预定了驸马都尉王承衍家的女儿,只差下聘礼了! 火上浇油啊! 赵恒立即派人去查,结果王承衍家的女儿亲口承认这是真的…… 赵恒顿时失望透顶,下诏罢免了向敏中。 紧接着便是翰林院的学士宋白。此人以前曾经找向敏中借钱,但是向敏中没借给他,于是他就怀恨在心。这次的罢相制刚好就由他来写,他当然是有仇报仇,调动起全部仇恨,给向敏中批了八个字,让他背了一辈子——“对朕食言,为臣自昧。” 向敏中捧着这样的诏书,简单是痛不欲生!因为这八个字是在说他目无君父,是个最为人所不齿的小人。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他! 至于这件事里的其他人,当然也依次受到了惩罚,一个都没跑掉。 张齐贤被贬去洛阳当太常卿,彻底一个闲职;而他那智慧超人的大儿子张宗诲则被贬得更远,到海州去当别驾;柴氏女只被罚铜八斤了事,薛安上兄弟被打了一顿板子,一切就算结束了。 不过薛家的家产都被收没入宫,柴氏女从此无钱一身轻,而且她再婚的美梦彻底破灭。别说张齐贤不敢娶了,她的泼妇名声己经随着那激昂的登闻鼓声传遍了神州大地,估计就连契丹人都对她没兴趣了…… 而薛家的公子们就更惨,他们没法卖房子,只能守着偌大的深宅大院坐吃山空。 …… 当然,李景裕想到的不是这些有趣的故事,而是宋代以前,登闻鼓一般都只是安置在皇宫附近,从来没有过在县衙门口安置登闻鼓的先例。 “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我上次去县衙报案,看门的那个衙役居然要收我五贯钱的报案费。五贯钱啊,那是一般百姓能随便拿出来的吗?要是没钱支付报案费,那岂不是有状无处告,有冤无处伸!难怪民间传闻:衙门八字两面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李景裕冷笑道。 “这……殿下,全国各地的官府都是如此,并非淮阴县特例。再说,这也是行之有年的官府规制。”李全彬低声答道。 “哼,这就是陋规!倘如这陋规不改,我等就算有心为百姓伸冤也无能为力。所以我要你在县衙门口安装一座鸣冤鼓,那鼓不用太大,比登闻鼓小一点就好,但鼓声一定要够响亮,要保证你人坐在县衙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然后再贴出告示,任何人若想前来告状,皆可自行击鼓鸣冤!”登闻鼓到目前为止都是放置在皇宫门口,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严格来说是属于皇帝独有的东酉,李景裕抄袭登闻鼓弄出了鸣冤鼓,虽然有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但看在李景裕的亲王身份上,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这鸣冤鼓比登闻鼓还大,那就是逾越了。 “诺。”李全彬躬身应道。 第175章 王峻 “末将王峻,拜见李先生!” 率队前来迎接李琼等人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将领,他是刘知远的心腹之一。 “王将军无需多礼。”被困汴京长达数年之久,终于见到己方的将领和部队,李琼心中也是倍感亲切。 作为朝廷派来劝说刘知远发兵的使者,李琼的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朝廷派来监视他的人,所以李琼并没有与王峻多说什么,略作寒暄之后,他们一行人便一同前往目下正位于晋阳城中的大本营。 走在路上,李琼时不时地打量王峻。 老实说,刚看见王峻的时候他也很惊讶,为什么不是郭威来迎接自己?要知道,他和郭威那可是结义兄弟,曾经立下过血誓“异日富贵无相忘,苟渝此言,神降之罚”的,而且军中谁人不知自己是郭威的老师,郭威所学的《阃外春秋》都是自己教的,刘知远应该是知道自己和郭威的关系的,可是他却偏偏派这个王峻来迎接自己,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王峻这个人,李琼也有所了解。不是因为王峻有什么文韬武略、经世之才,而是因为他的音乐天赋很高,既会跳舞又善于唱歌,嗓音也非常好听。 后梁时期,他投奔了一位叫作张筠的镇州节度使。 他是去做什么呢?只是唱唱歌,陪陪酒,形象和地位真的不能算高。 有一次,租庸使(管钱粮税收的)赵岩到张筠的家里去作客,张筠设宴招待,酒席间又让王峻出来唱歌助兴,王峻的歌声让赵岩大为倾倒,于是张筠就非常风雅慷慨地把王峻当作礼物给送了出去。可是王峻跟着赵岩却差一点丢了脑袋。 后唐灭梁时,李存勖杀了赵岩全族,王峻极其机警地逃出了赵府,躲到了民间,寄宿到别人家里,这才逃过一劫。 躲了很久之后,王峻才敢再出来,投靠了后唐的一位三司使(国家财政一把手)张延朗,可是终日应酬见多识广的张延朗却对他没有一点看重。 到了后来,石敬瑭这个人尽可爹的杂种在契丹人的帮助下,起兵灭掉了后唐,张延朗就像王峻的前任主人赵岩一样被新主人杀掉,张延朗的全部家产包括奴婢,当然也包括王峻这样的伶人,都被当作奖品赏给了时任后晋大将的刘知远。 也不知道这王峻用了什么手段,有过什么表现,在李琼被困汴京的这区区数年时间里,他就从一名陪酒的伶人,一跃而成为领兵的将官,而且还是刘知远的牙军中的牙将。 要知道,牙军可是藩镇中最精锐的军队,由节度使派遣心腹将领统管,是节度使们对抗朝廷的重要力量,非心腹无法担任牙将。 这王峻究竟有何本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升任牙将呢? 李琼不由得想得出神。 “不知李先生有何事?”身为沙场战将,王峻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警觉,自然发现了李琼总是在打量自己,一次两次那也就算了,但像他这样老是盯着自己看,那就让王峻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哦……没事,我只是在想这地方经营得真不错,远胜从前啊!”李琼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其实李琼也并没有说谎,他被困汴京数年,关于晋阳的记忆已经变得极为模糊,这一路走来,本以为所见应是满目疮痍的残破景致。 毕竟据李琼所知,刘知远虽然成功除掉了白承福一族,但也仅仅只是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自古以来创建困难,破坏却是轻松。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河东地区尽复元气又谈何容易,更不要说刘知远这些天来一直忙着整军备战,自然没有太多精力经营地方。 所以,李琼的心中倒也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却是惊喜不断。 第176章 决定命运的时刻 晋阳城外,有一片区域,分布着大大小小、多达十数个坊市。行走在其中,可以听到天南海北各种口音,除了人数众多的原住居民以外,吐谷浑人也不在少数。 而且这些坊市之中所提供的商品也是种类繁多,让人观之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类似谷、米、盐等最基本之物,交易起来最是频繁。而更加珍贵,还有各类瓷器、绸缎等等,各种商品,或精或美,令人目不暇接。 在游览了一番之后,李琼惊奇的发现此处物胜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甚至有许多特产珍货,就连他都见识不全! “敢问将军,此处是何人主事?”李琼问道。 王峻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李琼从汴京城里带回来的随从,很明显是有些不信任他们。 李琼身边的随从倒也识趣,见状便主动远离了李琼。 待到那些随从离开之后,王峻才说道:“此处的主事者乃番汉孔目郭威郭大人。” “郭兄,这怎么可能!”李琼惊道。 不是他不相信王峻,而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郭威了,郭威这人,长于军伍,勇武有力,豪爽负气,略通兵法,善抚将士,你叫他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完全没问题,但你要想他论道经邦,那是想都别想。 难道郭威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是李琼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末将不敢欺瞒先生,此地在数月前就交由郭大人主事了。”王峻知道这李琼在刘知远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敢有所怠慢,急忙解释道。 而听到这话后,李琼更是无言以对,实在是眼前这一幕繁华景象,与他数年前就已经习惯的荒凉景象相比,简直是有云泥之判,当中的差距之大甚至令言辞失色,让人不知该要如何表达,他实在是没办法相信这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郭威的杰作。 微微让他的心情有所舒缓的是,晋阳城中为了防御契丹人的入侵,纵有营建也多为军事所用,而如今契丹人又被杜威大军死死的拖在了中渡桥附近,想要入侵晋阳也有心无力,所以晋阳城中也难免有所冷清,但这也是李琼习以为常的景象。 一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抵达了河东军的大本营。这一个旧年吐谷浑部落的中枢所在,早已经被河东军彻底的掌控,极目四望,到处都是河东军的各个旗号的营垒所在,连营几近百里,军势之盛,更让李琼心旌摇曳,激动得不能自已。 “郭兄大才,吾不如也!” 这是李琼见到郭威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先生,你这话从何说起?”郭威刚想冲上去给李琼一个热情的拥抱就被李琼的这句话弄得一脸迷糊。 “郭兄只用了区区数月时间就将晋阳城变得如此繁华,此等本事,吾不如也。”李琼笑着解释道。 “哈哈,原来先生是在说这件事啊!先生这次可就猜错了,这都是……”郭威刚想解释。谁知这时却有一个卫兵快步走来,对着李琼和郭威低声说道:“大帅请二位快进帐中议事。” 郭威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李琼,笑道:“军事要紧,你我还是稍后再叙旧吧。” 李琼点了点头,跟着郭威走进了中军大帐。 刘知远早就坐在帐中等着李琼的到来。 “草民李琼,拜见大帅!”李琼过去虽然是刘知远的幕僚,但并没有官职在身,所以只好自称草民。 “唔。”刘知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然后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可是朝廷派先生回来劝寡人出兵,以解杜威大军之围?” “正是。”李琼没有狡辩,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没必要说谎。 “那不知先生有何意见?”刘知远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可。”李琼张口吐出了两个字。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这样决定了石重贵以及后晋的命运! 刘知远笑了…… 第177章 以皇位为诱饵 杜威根本就没指望过刘知远会良心发现,发兵来增援自己。大家都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尿性,换了杜威坐在刘知远的那个位置上,他也绝对不会发兵。节度使手中的军队就是节度使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命根子,怎么可能为了朝廷的一纸诏书就消耗自己的军力。 既然刘知远不能靠,石重贵又靠不住,那要想活命,就只能靠自己了。 杜威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自救的办法——向契丹人投降! 什么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大义,此时都不重要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统率后晋各路大将、率数万精锐大军的后晋北伐主帅杜威,没有跟契丹人打过一场硬仗,就准备向契丹人缴械投降了。 好在杜威也不傻,没有直接宣布全军投降,而是先写了一封密信,派心腹秘密送往敌营,向耶律德光表达了投降之意,并邀功请赏。 耶律德光看完信后都快乐疯了! 要知道,耶律德光虽然派兵包围了晋军,但晋军毕竟人多势众,又都是后晋的精锐士兵,战斗力极强,想要全歼晋军,耶律德光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而且还要防止晋军狗急跳墙,反咬自己一口,到时候自己就算是胜了,那也是惨胜! 但现在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要是错过了这样的千载良机,耶律德光都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把自己撞死! 耶律德光高兴,他身边的赵延寿心里更高兴。杜威这一投降,后晋就算是玩完了,自己祖辈两代人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耶律德光当初可是答应过自己,夺取中原后,就任命自己为中原皇帝。 没错,赵延寿确实是想回中原了,不过他不是想回来当石重贵的臣子,而是想回来当皇帝! 耶律德光之所以会发动这次战争,有一半原因就是被他怂恿的。 当然,如果他知道耶律德光在给杜威的回信中写了什么,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耶律德光哪会在意赵延寿的想法,他给杜威的回信中对杜威说,赵延寿这个人的威望实在是太低了,恐怕做不了中原皇帝。你如果真的能率军投降,这中原的皇帝就让给你来做。 耶律德光还不由得感慨,这中原人真好骗。想当初,自己给了石敬瑭一个皇位,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得到了燕云十六州和每年三十万匹绢的朝贡;给赵延寿一个皇位的允诺,他就像狗一样,为自己鞍前马后,充当了和后晋作战的先锋;如今,自己又要用皇位作为诱饵,来钧杜威这条大鱼了。 杜威得到了耶律德光的允诺,顿时大喜过望,立即命书记官写好降表。 第二天,杜威在军帐周围埋伏好刀斧手,然后召集众将前来开会。 杜威没有多费口舌,直接把写好的降表递给他们看,让他们各自在上面签名。李守贞、宋彦筠等将领虽然都很惊讶,但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不是因为晋军已经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陷入了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绝境,而是因为他们很轻易地就发现大帐四周有伏兵——杜威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们。 第178章 痛哭失声 大帐周围人影晃动,不签名,恐怕难以活着离开这里,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就签吧! 可有一个人就是不识时务,皇甫遇激动的站了起来,冲着杜威愤然说道:“朝廷以为你是国之干城,所以才委以重任,我军到达中渡桥后,没正面与契丹人打过一场硬仗,军力无损,完全可以舍命一搏。就算不能打败契丹人,也能用我们的血肉将契丹人挡在此地,让契丹人再也无力南下。如今未到最后关头,你却要全军缴械投降,你对得起朝廷的栽培、对得起陛下的恩宠吗?” “时势所迫,我也是为了大家才委曲求全的啊!”杜威装作很无奈的样子。 皇甫遇见杜威不听劝告,也知道多说无益,便愤然离去。 杜威见只有皇甫遇这一个将领表示反对,也就没有再动刀兵,由他去了。 …… 等到众将签完名,杜威就派合门使高勋去敌营拜见耶律德光,同时献上降表。 耶律德光盛情款待了高勋,并让他转告杜威,即日受降。 得到高勋的汇报,杜威立即下令全军将士出营列阵。 那些晋军中的老兵们还记得不久前的白团卫绝地反击战,以及大败契丹人的辉煌往事,以为杜威是准备下令让全军再来一次绝地大反击。于是大家都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谁知列好阵后,杜威却对大家说:“兄弟们,我们的粮食快要吃光了,朝廷也并没有派出援军来增援我们,而外面的契丹人还在那虎视眈眈,想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大家想要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跟契丹人拼了!”士兵们发出一声怒吼。 “拼是没有出路的。”杜威大声喊道:“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 将领们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们都耷拉着脑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本来还群情激愤的士兵们突然听到自己的主帅宣布投降的消息,一下子都惊呆了,有不少人手中的兵器都掉到地上。 “脱下铠甲,放下兵器!”传令兵大声喊叫道。 土兵们听到传令兵的命令,顿时知道自己刚刚并没有听错,自己的主帅真的要向契丹人投降了,顿时痛哭失声。 霎时间,军营内哭声一片,震动原野。 李守贞担心军心动摇,立即大声说道:“主上失德,任用奸邪,猜忌我军,使我军孤立无援,我们已经进退无路,还是归顺北朝,另求富贵吧!” 士气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玄妙,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每个士兵的战斗意志。 就像是一个大国要与一个小国开战,大国的士兵们都磨刀霍霍,准备杀向敌国,建功立业,结果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国王已经跑到敌国去投降了,你让那些士兵们还有什么战斗意志。 而五代十国时期的士兵们就更简单了,谁给钱我们就替谁办事,朱家给钱,那就替朱家办事;李家给钱,那就替李家办事;石家给钱,那就替石家办事。反正都是卖命,那为什么不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现在投降契丹也只不过是换了个给钱的人罢了,什么国家利益,什么民族大义,你指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士兵们会懂得这些东西? 而他们之所以痛哭失声,是为王清他们的牺牲感到不值,是为了这数年里无数战士的牺牲感到不值。那里面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朋友,更有他们的战友! 但无论在场有多少人对杜威恨得咬牙切齿,一切都已成定局。在杜威宣布投降的那一刻,中渡桥就成了晋安寨的翻版,当年晋安寨一降,后唐就进了火葬场;现在中渡桥一降,那后晋也就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第179章 大势已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身穿契丹人服装的赵延寿带着一队契丹骑兵来到晋军大营之中。 杜威立即率领部众向赵延寿行礼。赵延寿好言抚慰一番后,就命随行的骑兵递上一套契丹人的服装交给杜威。 杜威立即当众穿上契丹人的服装,向北跪下叩拜。 随后,杜威又率领众将随同赵延寿去契丹人的大营中拜见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当即任命杜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同时还向杜威郑重许诺,干掉了石重贵以后,就让杜威做中原的皇帝。杜威立即大喜过望,向耶律德光跪拜谢恩。 为了讨好耶律德光,杜威立即倒戈南向,将矛头对准了后晋。 杜威先是跟着耶律德光来到镇州城下,派人告诉顺国节度使王周,说自己和北伐大军的全体将士都归顺大契丹国了,叫王周也赶快弃暗投明。 王周困守孤城,面对耶律德光率领的十多万大军,无力顽抗,只好大开城门,迎接耶律德光的大军进城。 耶律德光率军进城之后,立即派兵去袭击代州。 代州刺史王晖举城投降。 耶律德光接着又派通事耿崇美去招降易州。 易州刺史郭麟守城有术,是一位让耶律德光又恨又怕的能臣。 耶律德光每次入侵中原,都要担心郭麟会截断自己的归路,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小心提防。 耶律德光每次经过易州城下,都要指着易州城,咬牙切齿地说道:“朕要吞并中原,只恨此人挡住了去路。” 所以耿崇美领兵到了易州城后,首先就将郭麟杀了,接着便接管了易州城。 随后,义武军节度使李殷、安国军留后方泰,都先后投降了契丹。 耶律德光任命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任命客省副使马崇祚代为主持镇州事务,然后率兵继续南下。 在行军途中,杜威等降将时刻都要跟随在耶律德光的左右听候差遣,名为帮耶律德光参谋军事,实为耶律德光不放心他们,要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方便监视。 耶律德光想要先派人进汴京城,直接去见后晋群臣――告诉这些人,你们的新主人就要来了,你们的身份现在都要变一变了! 派谁去好呢? 很不幸,耶律德光把目光转向了皇甫遇。 耶律德光任命皇甫遇为先锋,率兵攻打汴京城。皇甫遇不顾众人的劝说,拒不出战。 退出大帐之后,皇甫遇哭着对左右说:“我身荷国恩,位兼将相,既不能死于军阵,何颜以见旧主!更受命图之,所不忍也。” 当天夜晚,皇甫遇带着几名亲信悄悄地离开了军营,逃到赵郡的时候,皇甫遇对左右说道:“主辱臣死,无复南行。”说罢,便拔剑自刎了。 皇甫遇的死并没有让耶律德光改变计划。 既然皇甫遇不能去了,耶律德光就任命张彦泽当先锋,命他率两千骑兵前往攻打汴京城,并派通事傅住儿为都监,一同前往。 于是张彦泽率兵连夜出发,渡过白马津,直抵滑州。 第180章 爷爷 公元946年十二月十六日,石重贵刚听说杜威临阵降敌,还没来得及召集朝臣来商议对策,就接到张彦泽派人送来的耶律德光的两道檄文,顿时心里发慌,紧急召见冯玉、李崧、李彦韬三位大臣,商议退兵之策。 李崧说道:“禁军已经全部派出去了,现在汴京城内已经无兵可调了。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驻守在晋阳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陛下应立即下诏,命刘知远火速率兵勤王。” 石重贵立即命李崧起草诏书,派人飞马送往晋阳,命刘知远率兵驰援京城。 十二月十七日,天还没亮,张彦泽就率兵从封邱门破关,冲入汴京城中,无人可挡,城中大乱。 等到石重贵接到消息,张彦泽已经率兵进了明德门。 石重贵急忙命人去找李彦韬,命他召集城中所有的禁军去抵御张彦泽。可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找不到李彦韬。 原来,李彦韬见大势已去,已经自顾自的逃命去了。 石重贵自知败局已定,自己恐怕是难以幸免,便在宫中放了一把大火,提着宝剑,驱赶着后宫的十几个宫女和宦官,准备一同跳进火中自焚。 当年,石敬瑭率兵攻入洛阳,李从珂便选择自焚于玄武楼。如今,张彦泽攻进了汴京城,石重贵也准备走李从珂的老路,纵火自焚。 禁军将领薛超见石重贵想要自尽,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劝他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张彦泽派人从宽仁门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耶律德光写的,而收信的人则是石敬瑭的老婆——李太后。 石重贵看了信后,激动得坐在御苑中和妃嫔们相拥而泣,因为他从这封信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耶律德光在信中的语气十分平和,说他不会将石氏一族赶尽杀绝,并说他想要召见桑维翰、景延广两人。 石重贵立即命人扑灭了大火,打开所有的宫门,准备迎接耶律德光的到来。同时召来翰林学士范质起草降表。 石重贵含着泪对范质说道:“杜郎背我,真是太过分了。以前,先帝在晋阳起事,曾想选择一个儿子做留守,他与爷爷(指耶律德光)商量,爷爷曾经说过我能担当此任。卿起草降表时,要多提及以前的事,这样我们母子或许还有活的希望。” 范质按照石重贵的意思,起草了一份降表。 石重贵正在审阅的时候,皇太后李氏突然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哭着责备道:“我以前就多次说过,冯氏兄妹靠不住。你宠信冯氏,让她胡作非为,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何保全社稷?怎么对得起先帝?” 李太后还想说话,外面又有人来催促,说张彦泽已经率兵进了宽仁门,只等太后和皇帝回话。 李太后顿时大哭起来,石重贵在一旁劝慰道:“爷爷来信,并无恶意,我们只要奉表请罪,说不定会把宗社还给我们呢!” 石重贵尽管是在痴人说梦,但李太后实在也是别无他法,只得徐徐说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既然写信来,我也只好答复一表,就请范爱卿代为起草吧!” 范质于是又起草了一表。 李太后和石重贵把表文大体看了一下,便召镇宁节度使石延煦、威信节度使石延宝,捧上传国御宝一枚、金印三枚,出城去向耶律德光献上降表。 石延煦和石延宝是石重贵的亲生儿子,他们也知道情况危急,推迟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到契丹人的大营里走一趟。 第181章 桑维翰之死 耶律德光欣然接受了石重贵的降表,并派通事傅住儿,进城宣诏。 傅住儿进到皇宫之后,就命石重贵脱去皇帝的衣冠,改穿普通百姓的衣服,下阶跪拜,聆听耶律德光的诏令。 石重贵此时已经无法反抗,只得唯命是从。 …… 好不容易等到傅住儿离开,石重贵急忙派人传召张彦泽,要与他商量后事。 但石重贵忘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原来的他,是后晋的皇帝,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而现在的张彦泽也不是原来那个张彦泽了,原来的张彦泽是石重贵的臣子,现在的张彦泽,是耶律德光的先锋。 两人的身份都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过去,石重贵对张彦泽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现在,张彦泽就不伺候了。 不过张彦泽还算给石重贵留了一点面子,装作很愧疚地对来人说:“不能为国效死,臣没脸见陛下!” 石重贵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以为张彦泽真的是愧疚到没脸来见他,竟然再次派人去召他,而且还对张彦泽好好地安慰了一番。 对此,张彦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真的去见石重贵,而是到了侍卫司,假借石重贵的名义,传召开封尹桑维翰进见。 当年张彦泽还只是彰义军节度使的时候,擅自杀了手下的掌书记张式和将领杨洪,而且都是先斩断手脚,然后再处斩,手段极为残忍。 时任河阳节度使的王周上表弹劾张彦泽,刑部郎中李涛也上奏要求处死张彦泽。桑维翰更是趁机劝谏石敬瑭处死张彦泽。 但石敬瑭饶张彦泽不死,只是将他贬为龙武将军。 后来,石重贵想提拔张彦泽为彰德节度使,又是桑维翰多加劝阻,张彦泽才没有得逞。直到桑维翰被罢免枢密使之职,张彦泽才得以升任彰德节度使。 所以张彦泽进城之后,桑维翰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但是身为朝廷大臣,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只好静坐家中待命。 张彦泽以皇帝的名义召桑维翰进宫,桑维翰不疑有他,应命而往。 在路上,桑维翰碰巧遇到了中书侍郎李崧,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侍卫司的人来催桑维翰快点进宫。 桑维翰不由得苦笑着对李崧这位侍卫司的主官说道:“公为国主政,现在国家将亡,为何却要吾以身殉国?” 李崧无言以对,只好一声不吭地走了。 …… 张彦泽端坐在高堂之上,看见桑维翰走了进来,便大声呵斥道:“桑维翰,你可知罪?” “往昔吾以逆抚顺,大事未集,孤城被围,外无救援,而徒将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强,能使契丹空国兴师,应若符契,出危解难,遂成晋氏。及少主新立,衅结兵连,败约起争,皆发自景延广。吾何罪之有?吾意欲兴晋而已,既无挟虏以自重,又无劫主以盗权,吾自观之,足以称贤。若言有罪,不过是未能替陛下铲除尔等奸佞小人,致使晋氏衰败至此。”桑维翰指着张彦泽责备道:“当年,先帝不听吾言,免汝死罪;陛下又不听吾之劝告,授汝兵权,节制一镇,以致今日之祸。汝这无耻之徒,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张彦泽被说得面红耳赤,怒道:“一派胡言。” “好一个一派胡言,难道吾有哪一点说错了吗!”桑维翰一阵狂笑。 “桑维翰!”张彦泽大声的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哈哈……吾,晋之大臣也,自当死国!” “想死是吧,好,那我就成全你。”张彦泽说罢,也不等桑维翰回话,命人把他推出去关进大牢里,并派人严加看守。 当天晚上,张彦泽就派人秘密地进大牢里把桑维翰缢杀了,然后再派人去向耶律德光报告说桑维翰上吊自杀了。 第182章 大发淫威 五代十国时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攻城拔寨之后,接着便是自由抢掠,这算是对士兵们的一种变相赏赐。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中国历来就是这样。这一天之前,就有人受过这样的苦,而这一天之后,中国人也远远没有幸免――就算是到了清朝,这种兽性的陋习都依然存在。 被部分学者尊称为千古一帝的爱新觉罗·玄烨如何?那可是奠定了清朝兴盛的根基,开创了康乾盛世的康熙大帝啊!擒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亲征准噶尔,驱逐沙俄,哪一件事不被后人们歌功颂德。但他平定三藩时,没给大将周培公等人出征的军饷,军队所过之处就公然劫掠,事后也不见处罚;后世所公认的晚清名臣曾国藩又怎样?那可是晚清四大名臣之首,洋务运动的发起者之一。是他创立湘军,平定了太平天国运动。但他的湘军一边打仗一边忙着往家乡一船又一船地运东西,船里装的是什么,还用细说吗? 一句话,中国人有个奇怪的习惯,有时对自己的同胞们比外国人还要凶狠。 张彦泽自然也不例外,他先是命人打开开封府的府库,将里面的财物抢了个精光,然后再纵兵抢掠,抢完了官家,抢大臣的,抢完了大臣,再抢商贾的。 城中的乱民见士兵们都在忙着抢掠,也都趁机出来浑水摸鱼,跟着去抢掠。每个人都想着自己平日里在这汴京城中可望而不可及的钱财、珠宝,或者远比他们高贵的女人,他们已经疯了,他们要去抢! 这些乱民不敢跟那些士兵们去争抢豪富之家,只好趁乱冲入民宅内,一刀砍死或上前搏命或伏地求饶的男丁,继而便狞笑着迈步行入门内,将藏匿在门户后瑟瑟发抖的妇人一把抓住,旋即便大施凌辱! 一时之间,兵也抢,民也抢,汴京城成了一个混乱的世界。 这种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了两天才停了下来。抢掠之后的汴京城,一片狼籍。 作为此时汴京城的主宰者,张彦泽的住处,财宝早已堆积如山。 他自认为有大功于契丹,变得更加骄纵,出入要有数百人簇拥着,还让人高举着大旗在 前面开路,旗上写着“赤心为主”四个大字。 路边的百姓看到张彦泽如此厚颜无耻,有的没忍住低声骂了几句。 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不小心让随行的土兵听见了,随即便被抓起来送到张彦泽面前。 张彦泽也不问那人犯了什么罪,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接着便有士兵将那人推出去砍成了三段。 欺负完了普通民众,张彦泽接下来便要对过去与自己不和的大臣动手。 宣徽使孟承询与张彦泽向来不和,张彦泽便来到了孟承询家。 孟承询的叔父和弟弟出来应酬,张彦泽借口说孟家招待不周,便下令将孟承询的叔父和弟弟都杀了,陈尸门前。让城中的大小官员不寒而栗。 曾经弹劾过张彦泽的李涛,这时候的职务是中书舍人,张彦泽进城之后,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私下对亲信说:“低头是死,抬头也是死,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见他,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李涛主动去求见张彦泽,让下人通报道:“上书请杀太尉者李涛,前来请死!” 张彦泽接见了李涛,笑着问道:“你今天害怕了吗?” “我今天很害怕啊!就像当年你很害怕一样。先帝当年如果听了我李涛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张彦泽听罢,哈哈大笑,命人给李涛敬酒。李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容退出,旁若无人…… 第183章 阶下之囚 十二月十八日,张彦泽派部下进入皇宫,命石重贵一家搬到开封府的府衙去住。 石重贵无可奈何,只好与太后李氏、皇后冯氏坐着轿子,带着十余名宦官以及几车金银珠宝离开皇宫。 张彦泽的部下上前阻拦道:“北朝皇帝就要来京,库物不应该私藏,这些东西就不要带走了!” 石重贵只得顺从地将要带走的金银珠宝全部留了下来。除了部分随身携带之物,石重贵几乎是被扫地出门。 张彦泽在石重贵留下来的财宝中挑出一些比较珍贵的宝物,自己拿走。其余的财宝全都封存在库,留给耶律德光。 石重贵及其后宫妃嫔迁居到开封府之后,由张彦泽派来的控鹤指挥使王世诚负责率兵看守,完全隔绝了石重贵与外界的联系。 石重贵做了阶下之囚,这才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石重贵给耶律德光上的表章,全都要先交给张彦泽审阅后,得到张彦泽的准许才能发出去;想要几匹绢,以前只要随口说一句话,早就有人跪送上来。现在,叫人去取几匹绢,把守库房的官吏却冷冷地说道:“这些东西还是石重贵的吗?” 石重贵派人向李崧讨要点酒喝,李崧却派人回复道:“臣家里虽然还有点酒,但不能给陛下喝,因为臣担心陛下会借酒消愁,酒后失态,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啊!” 石重贵又派人去召见李彦韬,可李彦韬还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一个悍吏。 这个悍吏是张彦泽派来向石重贵索要楚国夫人丁氏的。 楚国夫人丁氏就是石延煦的生母,丁氏今年才三十岁出头,风韵犹存,让张彦泽垂涎已久。 石重贵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便禀明李太后,想请李太后出面求情。 但李太后现在也是阶下囚,她也做不了这个主。 既然连李太后都阻止不了,丁氏就更是身不由己了,经不住张彦泽派来的人一再催逼,丁氏只好跟着去了。 …… 远在滑州的耶律德光在得到桑维翰自尽的消息后,感慨地说道:“朕根本没想过要杀桑维翰,他为何要自尽呢?” 老实说,耶律德光对桑维翰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 他的确是后晋的能臣,平定范延光、杨光远,他功不可没;说到治理天下,他之才学当世无人能比;哪怕后晋连年发生天灾,他也能辅助石敬瑭救灾安民,年年给自己送来三十万匹绢的朝贡。更不用说他做的最大的一件“好事”——割让燕云十六州。但是桑维翰的能力也让耶律德光十分忌惮,后晋之所以能两次击败契丹的南侵,完全就是依靠桑维翰担任枢密使时打下的基础,如果桑维翰一直担任着后晋的枢密使,耶律德光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这么顺利地攻占汴京城。 但现在桑维翰都自尽了,耶律德光也不能死咬着旧事不放,这样就显得自己太过心胸狭窄了。 于是耶律德光下令,厚恤桑维翰的家属。 第184章 准备进城 十二月二十三日,石延煦和石延宝亲自来到了滑州,向耶律德光献上传国御宝。 耶律德光拿起传国御宝,反复地看了半天,然后向石延煦问道:“这印是真的吗?” 石延煦回答道:“回禀陛下,此印确实是我国的传国御宝。” “恐怕未必吧!”耶律德光说罢便从桌案上拿过一张纸,草草写了数行字,然后把纸递给了石延煦说道:“拿回去交给你们的父亲。” 石延煦、石延宝回到汴京城后,将耶律德光写的那张纸交给石重贵。 石重贵拿着那张纸看了大半天才看明白,耶律德光写的那几行汉文的意思是:“乖孙子石重贵不要担心,只要你诚心归降,不再做那些无谓的抵抗,爷爷一定不会伤你性命的。至于那张彦泽欺负你的事,等爷爷到了汴京城,一定会为你做主,到时候那张彦泽是杀是剐都随你喜欢。但是你也要让爷爷我看见你投降的诚意啊!你既然是诚心归降,那就将真的传国御宝送来吧!”其实耶律德光也无法确定这传国御宝是真是假,只是感觉这传国御宝的做工有些粗糙,像是赶制出来的一样,所以就写封信来诈一诈石重贵。 石重贵看了信的前半段,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心情略为放宽。但看到后半段,不免又焦急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家只有这么一个传国御宝。为何爷爷要说是假的呢?”想了想,石重贵猛然醒悟:“原来如此,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习惯性地旁顾左右,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伺候了,只得自己找来纸笔,亲自写道:“先帝率兵进入洛阳的时候,伪主李从珂自焚于玄武楼,唐朝的传国御宝也不知所向了,可能是同李从珂一起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先帝受命之后,特意命人制造此宝,由于用时较短,所以这传国御宝较为粗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件事。孙子自知罪孽深重,唯求爷爷开恩垂怜,怎么还敢隐藏不献呢?” 收到了石重贵的回信,耶律德光也就没有再责难了。 耶律德光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进入汴京城的仪式上。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 华夏那可是礼仪之邦,耶律德光可不想在自己未来的子民面前失礼。 耶律德光先是换上了皇帝的新装,中原的皇帝什么打扮,他就怎么打扮。顾影自怜,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非常地道的中原皇帝了。 公元916年立国的契丹至今已经有三十一年了,不算长,但耶律德光深知,汉人就是契丹的命根子,他的国家之所以能超越他们的前辈匈奴、突厥、回鹘,迅速成为超级大国,全靠那些汉人的贡献。 唐朝末年,中原无休止的动乱,让大批的汉人远远的逃出国境,到草原上去讨生活,不知不觉中,让异族人迅速受益。而异族人也非常的关照他们,契丹从立国之始,就分了南院和北院,南院管汉人,北院治契丹。 南院对汉人“照顾”得无微不致,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一种特殊的保护措施——保证汉人绝对没办法再逃回中原。 第185章 神奇的死法 依靠着汉人,契丹成为了有史以来,东亚大地上最最幸运的少数民族。想想他们的前辈,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哪一个不是垂涎于汉人的富裕,骑着马举着刀过来明抢的?但结果往往是千辛万苦才抢到了汉人的一丁点财富,而自己的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更有甚者,偶尔碰上汉人出了个强硬的皇帝,比如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等,还要被反攻倒算。 哪一个比得上契丹?汉人先是自己送上门来帮忙生产,把契丹养肥养壮了,然后石敬瑭这“乖儿子”突然间双手献上了燕云十六州以及大批的汉人,让契丹人凭空得到巨大的财富以及无穷的生产力。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石敬瑭是既授了契丹人以鱼,又授了契丹人以渔。 之后更绝的是,石氏皇帝可能是担心契丹人突遇富贵没办法消化,居然让契丹人适应了整整10年,然后才由石重贵这个“孙子”把中原的腹地也断送给了契丹。 这样的机会哪里是千载难逢?这是自有汉人以来的两三千年里,从来没有给过异族人的机会啊! 耶律德光下定决心不走了,无论如何都不走了,一定要落地生根,把契丹就此真正的做强做大。 既然想要扎根中原,那自然就要按着中原的那一套礼仪来办事。 耶律德光以身作则,改穿中原衣冠,从服饰上先和汉人拉近距离。 而进城的礼仪也是十分重要的,因为那是做给所有的汴京城民众看的。 有人提议采用投降的古制:让石重贵身穿白衣,口衔玉壁,手牵一只白羊,头上缠着草绳站在城门外。石重贵的身后是后晋的文武百官,这些人要身穿孝服,赤足,伏在一口空棺材上放声痛哭。 这就是当时出降的国君所应必备的官方“礼仪”,以此来表示自己犯有死罪,听候发落。而他的官员们,是在为他而服丧悲痛。 可是耶律德光不接受这种仪式,他说道:“朕派骑兵攻克了汴京城,是来收编的,不是来受降的,不必用这些古礼!唯独景延广一人出言不逊,不杀之,难解朕心头之恨。” 于是耶律德光一面派兵去抓捕景延广,一面传令后晋朝臣,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仍沿用汉人的礼仪。 景延广自知跑不掉,只得主动去拜见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一见到景延广就怒斥道:“两国失欢,都是你一人所致,你还有脸来见朕?你所说的那十万口横磨剑,现在在哪里?” 景延广百般抵赖,说没有这回事。 耶律德光让人找来当日的笔录,白纸黑字 记得清清楚楚,还是景延广亲笔记录的。铁证如山,景延广再也没办法抵赖了。 耶律德光开始给景延广数列罪名,数一罪,丢一个牙筹,给他记数,丢到第八根牙筹的时候,景延广已经以面伏地,不敢抬头看了。 耶律德光很满意景延广的这种表现,叫人将景延广锁进牢车,送往塞北,日后看自己的心情再行处罚。 景延广自知难逃一死,夜宿陈桥的时候,趁着押送他的士兵不注意,自己扼喉自杀了。 景延广死的时候年仅五十六岁。 第186章 负义候 公元946年除夕,后晋的文武百官听说耶律德光第二天就要进汴京城了,于是都连夜住到封禅寺里。 公元947年正月初一,后晋的文武百官在封禅寺内,集体面向旧主子石重贵所在的方向遥拜辞别,然后全都改换素衣纱帽,跪伏在大道两旁。迎接新主子耶律德光进城。 耶律德光头戴貂帽,身披貂裘,内裹铁甲,立马于高岗之上,双手一挥,命归降的后晋百官起立,并让大家改穿常服,好言抚慰了一番。 后晋的左卫上将军安叔千起身出列,走到高岗前,向耶律德光说了一番胡语。 耶律德光闻言笑道:“你就是‘安没字’吗?你过去镇守邢州时,已经多次向朕表示忠诚,朕可没有忘记啊!” 安叔千听后,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这安叔千喜欢胡语,汉字却识不了几个,众人因此笑称他为“安没字”。 这时候,后晋的文武百官都已经站起来了,大家一同领着耶律德光进入封丘门。 封丘门内,石重贵和李太后以及后宫的一众妃嫔都站在那里迎候。 但耶律德光拒不接见石重贵等人,而是率大军径直进城去了。 见到契丹大军进城,城内的百姓吓得四处躲藏。 而耶律德光则自顾自地登上城楼,派通事官大声传话,叫道:“大家不要惊慌,朕本无意南来打扰中原百姓的生活,但是你们的皇帝盛情邀请朕进入汴京城,朕这也是盛情难却。请大家放心,朕也是人,以后就由朕来当你们的皇帝,让你们休养生息。” 百姓们听了耶律德光的喊话,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接着耶律德光便走下了城楼,进入明德门,门内就是宫禁,但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下马拜揖,然后才入宫。 来到了崇元殿,耶律德光在中原皇帝的宝座上坐好之后,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并当场宣布所有人都官复原职,还给几个知名人物升官加爵。 李崧擢升为太子太师,并继续兼任枢密使。 威胜军节度使、中书令冯道擢升为太傅。 枢密副使刘敏代理开封尹。 当天晚上,耶律德光率军退出汴京城,屯兵赤冈,以定民心。 正月初二,宣徽使孟承询上奏耶律德光,述说张彦泽在汴京城中的恶行,请求诛杀张彦泽以平民愤。 汴京城中的百姓也纷纷前往开封府,状告张彦泽。 耶律德光见张彦泽如此不得人心,正好可以杀鸡儆猴,一来可平民愤;二来可定民心;三来可显示自己大公无私,是一个圣明天子。一箭三雕,妙不可言。 于是耶律德光命人将张彦泽抓捕入狱,然后装模作样地询问百官:“张彦泽有罪,卿等觉得是留之?还是杀之?” 张彦泽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早已犯了众怒,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更是对张彦泽恨之入骨,一致赞同杀了张彦泽这个恶人。 “张彦泽该杀,傅住儿也没干什么好事,索性一起杀了,让他们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耶律德光于是下令,将张彦泽、傅住儿两人推出去斩首。 其实耶律德光要杀张彦泽和傅住儿,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 张彦泽和傅住儿进入汴京城后,私自抢夺了不少奇珍异宝,留给耶律德光的财物,都是他们挑剩下的。 耶律德光屡犯中原,为的就是抢掠中原的财物,现在这么辛苦才攻占了汴京城,他怎么能容忍别人来虎口夺食呢? 解决掉张彦泽和傅住儿之后,耶律德光又命人将石重贵及其宫眷全部迁居到封禅寺,并派契丹士兵负责把守。 正月初五,耶律德光正式下诏,废石重贵为负义候。 后晋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后晋自石敬瑭建国称帝以来,只传了一代,立国共十一年,毁灭在当初缔造它的“恩主”手里。 耶律德光一手扶起了后晋王朝,又亲手将其灭掉。对于后晋来说,真是成也耶律德光,亡也耶律德光。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石晋的这十一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但石晋所造成的恶果,却是后患无穷。 第187章 威服四方 正月初六,耶律德光正式向全国各地派出使者,向国内的所有藩镇节度使们通告——负义候石重贵已经不再是你们的皇帝了,你们的新主人是朕,耶律德光!不过大家都不要慌,除了皇帝换了之外,其实什么都和往常一样,只要大家都安守本份,朕一定会遵守诺言,让大家休养生息的。若非必要,朕也实在不愿再动刀兵,望诸卿能体谅朕的苦心。 那些拥兵自重的藩镇节度使们,在石重贵和耶律德光的争斗之中,多数都没有插手,所以兵力基本上都健全。 他们若是都不服耶律德光,耶律德光这中原皇位就别想坐稳了。 但幸运的是,耶律德光派到各地的使者们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都不错,那些藩镇节度使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大多都上表称臣了,这让耶律德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 公元947正月,这似乎是耶律德光的幸运月,在轻松攻占汴京城后,命运再次向他露出了笑脸。 正月初八,领兵驻守澶州的归德节度使高行周和武宁军节度使符彦卿自澶州南下,回到汴京城,请求觐见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 高行周是谁?那是中原第一军事强人,历仕后唐、后晋两朝,前后镇守过复州、颍州、延州、潞州、洛阳、宋州、澶州等地,参与过讨平定州王都、魏州范延光、襄州安从进等藩镇的叛乱。可以说是后晋国内军功第一人,就算是耶律德光最忌惮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在军功这一方面都比不过他。 要不是因为石重贵宠信李彦韬,不仅架空了高行周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后晋的禁军统帅)职权,还把高行周外放为归德节度使,导致高行周心怀不满,在北伐大军投降契丹后拥兵自守,并没有发兵勤王,耶律德光绝对无法像现在这般轻易的攻占汴京城。 高行周的归降,对于刚刚攻占中原,立足未稳的耶律德光来说意义重大。高行周的和平归降就相当于给天下所有观望者一个消息,让所有人一下子都知道了,耶律德光来中原当皇帝,那是人心所向。 耶律德光连忙派人迎接高行周进帐。 至于符彦卿,呵呵,耶律德光的记性可是很好的! 想记性不好都不行,当年的白团卫之战,耶律德光的命可就差点丢那了。那时候领兵追杀耶律德光的将领正是符彦卿! 白团卫之战给契丹人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乃至遇上马匹生病不饮不嚼,契丹人都会唾骂道:“莫非符王作怪?” 现在符彦卿自投罗网,耶律德光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耶律德光当即命人将符彦卿绑缚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下去胖揍一顿,出口恶气再说。 等到耶律德光接见完高行周,耶律德光才命人把符彦卿带上来。 此时的符彦卿早就被揍得鼻青脸肿了,但耶律德光依旧觉得不解气,一见到符彦卿就恨恨地说道:“就因为你,朕的性命差点就断送在阳城!” 符彦卿依旧毫无惧色,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臣当年只知道有负义候,不知道有陛下,今天既然前来,我的生死自然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耶律德光一听这话就笑了,没想到当年追杀了自己几十里路的符彦卿现在居然也会拍自己的马屁了。 胖揍了符彦卿一顿后,耶律德光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再加上符彦卿这么会做人,主动来向自己投降称臣,耶律德光自然也不好再为难符彦卿,否则如何向天下人展示契丹皇帝气度恢宏,不计前嫌,对任何臣子都一视同仁的光辉形象! 于是耶律德光亲自为符彦卿松绑,并好言抚慰了一番,然后便命人带符彦卿去他事先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第188章 拔钉钱 正月二十,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从驻地赶来汴京,勤见耶律德光。 刘继勋是当年后晋与契丹交恶的罪魁祸首之一。所以他一到汴京城就被耶律德光下令逮捕入狱。 后晋国丈、昭义节度使张从恩驻守潞州,为防不测,他特意派人去邀请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相约一同去朝见耶律德光。 刘知远很快就派人答复道:“我们一隅之地,岂能违抗天命。您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于是张从恩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晋昌军节度使赵在礼此时也正从驻地赶赴汴京,在他抵达郑州后,才听说匡国节度使刘继勋被逮捕入狱的消息,不禁大惊,害怕自己到了汴京城也被契丹人拘捕羞辱。 这绝对不是赵在礼自己吓自己,就在不久之前,赵在礼途经洛阳的时候,领兵驻扎在洛阳的契丹首领、奚王拽剌就曾向赵在礼索取过大量的货物财宝。 契丹的首领向自己索要财物,赵在礼一咬牙也就给了,谁叫现在别人是老大呢!但是那些普通的契丹士兵也来敲诈自己是怎么回事,真当自己好欺负呢? 但是现在的老大是契丹人,赵在礼也不好发火,于是便随手给了那些普通士兵每人几十贯钱,算是给足了契丹人面子。 但是那些契丹士兵可就不干了。 谁不知道你赵在礼富得流油,是后晋首富,当年收“拔钉钱”的盛举早就传到了契丹。 十年前,赵在礼镇守宋州的时候,横行不法,百姓深受其苦,后来朝廷下旨,让赵在礼移镇永兴,宋州的百姓听说之后高兴得奔走相告,欢呼道:”这个人走了,就好像拔去了咱们眼睛里的钉子,真是太高兴了!“而赵在礼听说这件事之后,感到非常恼怒,欲报这被称为“眼中钉”的仇,于是就上表朝廷,请求在宋州多留任一年,当时的朝廷正自顾不暇,就准许了他的请求。 于是赵在礼命令宋州的各地小吏搜检户口,每户交纳一千钱,这个钱就叫”拔钉钱“,公开督促交纳,有不交纳的百姓,就鞭打致残,当年所收的钱财达百万之多。 这件事传遍了大江南北,就连远在大漠草原的契丹人都有所耳闻。 现在赵在礼想用这么点钱就把他们打发走,简直是做梦! 于是那些契丹士兵们想方设法的羞辱赵在礼,想要逼他多拿点钱财出来。 赵在礼不堪其辱,又求告无门,只好破财挡灾,又拿出了一大笔钱财“赏赐”给那些契丹士兵才从洛阳城中逃了出来。 现在听闻刘继勋的遭遇,赵在礼担心自己在汴京城中再次受辱,到时候命不由自,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但是赵在礼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他已经来到了郑州,现在想要逃回自己的驻地都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赵在礼只好选择了自杀,这样至少可以保留自己的身后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政治遗产。 正月二十五日夜,赵在礼用衣带系在马棚栏杆上上吊自杀而死,时年六十六岁。 后汉高祖刘知远建国称帝之后,追赠赵在礼为中书令。 第189章 命运之巅 公元947年,正月三十,耶律德光站在汴京城的城头上,举目四顾,只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此时,不仅后晋国内的藩镇节度使争相归附,南方诸割据国的使者也陆续来朝了。 南唐、后蜀、吴越、楚、南汉、荆南无不遣使祝贺耶律德光进占汴京城。 南唐皇帝李璟更是送来了无数奇珍异宝,顺带着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请求耶律德光允许他派一位亲王代表自己到长安祭拜诸位先皇的陵墓(李昪自称是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的四世孙)。 耶律德光钱财照收不误,但却一口回绝了李璟的请求。李璟对此也无可奈何。 而耶律德光的心腹大患,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也已经遣使来朝了。 虽然刘知远还没有上表称臣,但耶律德光也不担心刘知远会耍什么花样,这个时候的河北、河南已经完全被契丹控制,关中诸藩镇也已经多数归降,刘知远所在的河东现在是三面受敌。 一旦刘知远有所异动,耶律德光相信自己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剿灭刘知远。从而杀一警百,平定中原。 大局已定了,那件期待已久的事情也就该做了。 公元947年,二月初一,耶律德光穿戴中原皇帝的衣冠,登上崇元殿,接受百官朝拜,下诏将国号“大契丹国”改为“大辽”,改会同十年为大同元年,升镇州为中京,同时大赦天下! …… 崇元殿。 耶律德光端坐在皇位之上,文武百官跪坐在御阶之下,辽臣列左,汉臣列右。辽臣以耶律德光的舅舅宣武军节度使萧翰为首。萧翰本无姓氏,但辽人想要入主中原自然就要入乡随俗,再加上萧翰仰慕汉朝的萧何,经常自比萧何,于是便以萧为姓,翰为名,自此以后萧翰这一族皆称姓萧。 汉臣则以太子太师、枢密使李崧为首,太傅冯道紧随其后,而耶律德光以中原皇位相许的、已经恢复本名的杜重威(石重贵已经被废,杜威不需要再避讳)则排在了第三位。 立下“大功”杜重威不仅得不到早先耶律德光允诺的中原皇位,甚至连官职都没有提升,仍然是天雄军节度使,而且他的部队的兵器铠甲全都被耶律德光收缴了,已经变得战力全无。 虽然皇帝梦落空了,但杜重威不敢有丝毫怨言,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乖乖听话,还有别的办法吗? 而且好好表现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个皇太子。 认干爹而已,他石敬瑭认得,我杜重威就认不得吗? 杜重威心里想什么,耶律德光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把这个皇位坐稳了。 体验过了中原皇帝的滋味,再回过头去看自己过去在辽国的日子,那是皇帝该过的日子吗? “汉家仪仗,果然威风!”耶律德光暗自赞叹了一句,接着便回过神来,面向群臣,微笑着说道:“今日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不能光是朕与卿等同乐,传朕诏令——从今以后,不修兵甲,轻赋省役,让天下百姓共享太平。”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应道。 第190章 睥睨天下 耶律德光见状,微微一笑,随即不无感慨的道:“可惜了,还有一位爱卿未能与朕同乐……” “不知陛下所指何人?”李崧躬身问道。 “陛下说的,莫非是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圆滑老练的冯道一下子就猜中了耶律德光的心思。 “不错。”耶律德光微微点头。 “陛下,那刘知远不识好歹,辜负圣恩,倔强不朝,微臣愿为先锋,领兵五万,三个月内必定扫平晋阳,活捉刘知远。”李守贞想要趁机掌握兵权,于是进言道。 耶律德光闻言一笑,道:“李爱卿的忠心可嘉。爱卿的勇猛,朕亦略知一二,然天下初定,若非必要,朕实在不想再动刀兵,使生灵涂炭。还是先看看刘知远的态度如何再说。” 李守贞连忙劝道:“陛下,那刘知远早有不臣之心,陛下的美意,恐怕他是不会领的。” “无妨,刘知远数日前已经遣使来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先看看那使者的态度再说。” 耶律德光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宦官快步跑入殿中,向耶律德光禀告道:“禀告陛下,晋阳使者已到。” “快宣他进殿。”耶律德光大手一挥道。 …… 晋阳使者正是王峻! 王峻此行肩负重任,一是不能向耶律德光称臣,二是不能把双方的关系弄僵,因为刘知远还没有准备好与耶律德光正式开战。三是探听情报,了解耶律德光在中原的处境。 因此王峻入殿后并不施以君臣大礼,而是以外交使者的身份拜见耶律德光:“晋阳使者王峻参拜大辽皇帝耶律德光陛下,恭祝陛下入主中原。” “哼,王峻,见了朕为何不行大礼参拜?”耶律德光对王峻的行为感到不满,怒喝道。 王峻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吾主刘大人尚未正式归顺,吾不敢违礼,只能先以客礼相见。” “哼,他刘知远既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难不成是想要自立?”耶律德光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刘知远的那点小心思。 王峻连忙解释道:“不事南朝石重贵,是因他负义在先;未能来朝拜陛下,是因为刘大人有疾在身。为表心迹,刘大人特派下官先行拜见,并有名马十匹、锦缎百匹献上。” “但不知刘知远何时可来汴京?” 耶律德光刚得到了后晋的国库,哪会在意这么点东西,他现在只关心刘知远什么时候归降。 “请陛下放心,刘大人说了,一旦他的身体有所好转,他定会亲自来京请罪。” “好吧。”耶律德光不置可否的道,“来人,把朕的天龙木拐拿来。” 耶律德光的话音刚落,立即有一个宦官双手抱着一根木拐,快步跑到王峻身边,恭敬地将木拐递给王峻。 王峻一头雾水地接过木拐,拿在手上仔细观摩。 木拐是红色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的,拿在手上轻若无物,手感也很不错,打磨得非常光滑,木拐上刻着两条飞龙,雕刻得栩栩如生。 “此拐名为天龙拐,见此拐,如见朕亲临,所有人都必须礼让,文官要下轿,武将要下马。现在朕将这天龙拐赐予刘知远,愿他早日来朝。” 王峻一脸受宠若惊的道:“下官代吾主感谢陛下的恩赐。” 王峻只在汴京城中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拿着耶律德光写给刘知远的信和那枝天龙拐返回晋阳…… 第191章 时辰已到 楚州,山阳县。 这雨下了一整晚仍未停歇,但是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 一匹战马由淮阴县的方向快速驰来,到得城门外的一处树林附近,战马突然悲鸣一声,腿下打滑,一头撞向了前方粗大的树干。马上的骑士反应还算迅速,第一时间甩脱马蹬,从马背之上跃起。 但是尽管那骑士反应敏捷,左脚还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没能保持住身形,在一旁的泥路上滚了两滚,满身泥浆…… 隐藏在树林中的人听到这动静,当即便有数人冲了出来,刚想要一起动手将这骑士迅速地拽进树林,却猛然发现眼前这狼狈至极的骑士正是定北军中的营长…… “我等参见曹营长!” 曹志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闭上双眼,微微抬头,让倾斜的雨水将脸上的泥垢冲掉,定了定神,曹志明回头,一脸怜悯的瞅了一眼那匹可怜的战马,这才转过头来,沉声说道:“告诉邓营长,时辰已到,可以进城了!” “诺!” 一个负责放哨的士卒当即反身回到树林当中,片刻功夫,邓宇便带着一队精锐的士卒出现在曹志明面前。 李景裕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往此处分派士卒。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隔几天都会有四五个衣着打扮没有半点联系的行人或商旅途经此处,然后离奇失踪的事情发生。 不过奇怪的是,一直都没有人到官府去报案,官府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没事找事了。但是这片树林的凶名却是传播了开来,以至于很多人都宁愿花多点时间绕路走,也不敢进这片树林里冒险。 这倒是方便了邓宇等人的行动,毕竟三百多人马躲藏在这树林里,想要不漏半点破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邓宇恭敬地接过曹志明递交的令符,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随我进城!” “诺!” 众士卒轰然应命。 他们早就在这树林里隐藏得腻歪了,现在终于能够纵马疾驰了,个个都是兴奋得很,众人快马加鞭,一路向着城门疾驰而去…… 雨势依然很大,城门刚打开不久,行人寥寥,只有几辆马车在等待检查。 守城的兵卒对于这几辆准备进城的马车只是随意的看看,便挥挥手放行了。 这种鬼天气,谁还有耐心仔细搜查?再说了,这些年来,楚州一直都太平无事,哪里来那么多作奸犯科之徒? 这些年来最大的事件就是裕王李景裕带兵围堵刘府,但那些都是神仙打架,跟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又有什么关系呢?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兵卒才诧异的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甲胄鲜明的骑兵,陡然间从漫天雨幕当中冲出,向着自己急冲而来…… 守城的兵卒们都快吓傻了,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是有叛贼作乱还是契丹人得到了后晋还不满足,还想要攻打楚州? 至于说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城门……谁特么这个时候还敢出去拦阻,那不是找死么? 守城的兵卒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倒是刚刚进城的几辆马车颇为机灵,见状连忙闪到了一边,车夫都伏在车辕上,尽量不引起注意。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三 纵马入城 那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城门冲来,席卷着漫天的雨雾,毫不停留地从敞开的城门飞奔进去。 半空中,一块令牌飞起,落向一个守城的兵卒怀里,那兵卒手忙脚乱地接住,耳边却听一人高声说道:“定北军,奉裕王殿下之命,入城捉拿反贼,尔等勿要惊扰城中居民!” 声音渐渐远去,被闷雷一般的蹄声所掩盖。 那兵卒定了定神,这才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裕王殿下的麾下,不是契丹人便好,不是契丹人便好……”若是契丹人的部队攻城,他们这群小兵一个都别想活! 在南唐国内,契丹人早就被妖魔化了,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我们伟大的大唐天子要对契丹人的无理行径一忍再忍,那是我们的大唐天子为了百姓福祉而忍辱负重! 甚至于,契丹人都被用来恐吓那些不听话的孩童。 契丹之凶,小儿止啼。 以至于就连南唐的士卒都对契丹人心怀惧意。 一个小头目闻言,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好个屁!那裕王殿下又哪里是个安生的主?没有圣旨就这般调动军队入城本就是犯了国法,若是他们再在城中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到头来我等还是在劫难逃!” “啊?这可怎么办……” 一众兵卒尽皆傻眼。 那裕王殿下可是尽干些糊涂事的,上次就带人抢了刺史大人的府邸了,这次这么大张旗鼓的调动骑兵入城,怕不是又要抢谁家? 我滴个乖乖,这可是要了老命了!到时候这失职之责扣下来,自己这群小兵丢官罢职都是小事了,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还是那小头目的脑瓜好使,拽过一个行动敏捷的兵卒,将那块令牌塞进他的手里,嘱咐道:“你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衙门报信,记住了,就说裕王殿下的手下纵马入城,似是要寻谁人的晦气……” 那兵卒愣了半天,骑兵就骑兵呗,什么叫手下纵马入城? 那小头目气得踹了他一脚,怒道:“还不快去?等到那群骑兵当真做下什么大事,我等就是一个延迟军报之罪,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哦哦哦,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那兵卒虽然还是不明所以,不过那句“要不要脑袋”实在是太吓人了,也不敢多问,撒开脚丫子就向着最近衙门的方向跑去。 那小头目则是一脸愁容的道:“这个裕王殿下又要搞什么鬼,纵兵入城,这也太乱来吧?” 虽然他反应迅速,将骑兵冲城说成手下纵马入城,前者几乎是砍头的大罪,后者则只是御下不严的过错。当然,他也不是那么好心为那位素未谋面的裕王殿下做遮掩,只是在为自己开脱。 放任骑兵冲城而不加阻拦,与裕王殿下的手下目无法纪纵马入城,这过错自然不是一个级别……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群骑兵不要在城中搞出什么大事情,否则什么借口都是白搭,自己妥妥的跟着倒霉。 不过这些个兵卒注定了要失望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大事情那么简单,说是震动天下都不为过! ...... 寂静的县城被阵阵的铁蹄声打破了宁静。 三百多铁骑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在街道上疾驰,幸好现在是早上,再加上下了一整晚的雨,街道没有什么行人,否则不知将有多少东西被这快马撞翻,被铁蹄践踏。 此时的邓宇根本不在乎沿途撞翻了多少东西,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此行的任务必须尽快完成! 他要在第一时间将刘府上下一网打尽。否则若是折冲都尉万雨河闻讯赶来,自己等人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不说,还会给裕王殿下带来极大的隐患。 此时此刻,楚州境内还是有很多人、很多世家会站在刘延庆那一边的! 第193章 杀 “驾!驾!” 邓宇不停地鞭挞马匹,速度一再提升。 穿越了数条街道后,前方出现了一处阔大的宅院。 上次遭遇李景裕洗劫后,刘延庆就搬了新家,还加强了防卫力量。 但是不管他的防卫力量有多强,也不可能抵挡得了邓宇的三百精骑。 邓宇丝毫没有停留,大声下达命令:“按计划,十人一组,三组由后门包抄,左右各两组进入院内之后散开,各自把守左右院墙,防止有人翻墙逃脱。余者随我从正门冲进去,但凡男丁,无论老幼,杀无赦!” 若说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顾忌什么稚子何辜,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双方早就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了,等到刘延庆缓过气来,绝对不会放过躲在淮阴县李景裕。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别管那么多了,杀吧…… 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邓宇的命令下达,士卒们便按照各自的职责去完成任务,整个队伍顿时分裂出好几股,奔向各自的目标。 邓宇骑在马上,一手抽出钢刀,一手提着缰绳,小腿微微一夹马腹,马匹的两条前蹄抬起,狠狠的踏在红色厚重的大门上。 “轰!” 马匹的庞大体型加上狂奔而来的动能,大门立即受力不住,轰然震断了门闩,向两侧洞开。 众士卒从洞开的大门纵马而入,手中的钢刀高高扬起,见人便杀! 士卒们双眼冷漠,杀气腾腾! 他们就是裕王殿下手中的刀,不需要有多余的怜悯,军令如山,只需要完美的完成任务! 邓宇则带着几个亲兵直奔正堂。 刘府之内陡然间残遭横祸,根本来不及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数的侍卫便被屠杀当场。 惨叫、惊叫声,喝骂声,哭泣声,嘶吼声,马匹的嘶鸣声…… 刘府之内宛如人间地狱! 刘延庆的大儿子刘福拎着一柄大刀冲出,双眼血红,见到迎面而来的骑士,大怒道:“何方蟊贼,胆敢闯入,活腻歪了么……” 邓宇看都不看他那张色厉内荏的嘴脸,纵马前冲,手里的大刀挥下。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一方是定北军千挑万选的精锐强兵,一方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整个过程几乎可以用不费吹灰之力来形容。 杀了刘延庆的大儿子,邓宇毫不在意,双腿一夹马腹,马匹便扬起四蹄冲上正堂之前的台阶。 杀! 刘府前院惨嚎震天,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血水混合着雨水肆意流淌,这座精致的府邸,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第194章 噩梦 此时,还毫不知情的刘延庆正躺在床榻之上的睡的正香。 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契丹人顺利地攻占了楚州城,拜刘延庆为征南大将军,领兵十万征伐江南,江南士族尽皆归附,心甘情愿以刘延庆马首是瞻。刘延庆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南唐境内处处烽烟四起,看似军威强盛的南唐短时间内就分崩离析。刘延庆为耶律德光一统江南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大辽的第一功臣,被敕封为汉王,权倾朝野,名满天下。 只是正当刘延庆志得意满之时,那该死的李景裕率领着南唐剩下的残兵败卒攻城拔寨,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杀过来,杀得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刘延庆想要奋力抵挡,却突然发觉自己手中的兵器不见了,就连想要呼唤身边的侍卫全力抵抗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景裕一脸狰狞的挥舞着钢刀向自己一刀斩下…… “啊!” 刘延庆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濒死的惨状令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身上全都是冒出的冷汗。 就在这时,有一股冷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冷风抚体,刘延庆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刘延庆不由得恼怒,自己睡着了,怎地无人侍候在一旁,为自己盖被子? 他刚想呼喊门外的侍女,房门便“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一个身影推开房门,想要迈步进来,却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像滚地葫芦一般滚了进来…… 刘延庆心里正恼火,此刻愈发的愤怒,只是未等他出言喝骂,那人已经狼狈的抬起头,大叫道:“老爷,敌袭!” “你说什么?”刘延庆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有敌来袭!老爷快逃!” 刘延庆终于反应过来,豁然起身。 难道还在做梦? 虽然刘延庆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多年来的小心谨慎让刘延庆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把拽过放在一旁的衣衫,胡乱向着身上套去,边套边问道:“可知是何方贼寇,居然如此大胆?” “不清楚!那些贼人一冲府内就开始杀人了,大少爷已经不幸牺牲了!” 还真的不是做梦啊…… 刘延庆闻言,脸色铁青,虽然心里很悲痛,但是表面上还算沉稳。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总不可能因为死了一个儿子就方寸大乱了,哪怕死的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 现在他最在意的是究竟是哪方人马想要对自己动手? 他不是没怀疑过待在淮阴县的李景裕,但是很快就被他给否定了。 你围堵朝廷命官的府邸,凭你亲王的身份,可能不会是死罪,最多就是被软禁起来罢了,但是如果说你没有一点罪名就领兵攻打刺史府邸的话? 呵呵…… 一州刺史,可不是泥捏的,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吗? 如果领兵攻打刺史府都能免死,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就算那李景裕再糊涂,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能会让他如此鲁莽的领兵攻打刺史府。 第195章 贵客 刘延庆正想着是究竟是哪方人马对自己下手,转过头来却发现来报信的家仆神色慌张,不由得怒骂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可曾召集府中的侍卫出战?”?那家仆点头道:“小的前来报信之时,刚好见到侍卫长率领着府中的侍卫前去迎战了。”?这下刘延庆可就放心了。?家仆所说的这位侍卫长可不是之前的胡伟聪之流,而是真正的军中好手,离职之前可是一位都指挥使,统领着两千五百人。是刘延庆特意从军中挑选来为自己保家护院的,为的就是防止像之前那样被李景裕带人围府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位侍卫长的身手比之折冲都尉万雨河还要强上几分,由他率着府中的上百侍卫迎战,定然万无一失。不过刘延庆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毕竟这刘府之中除去钱财之外,尚有一位“贵客”——大辽使者乔荣! 耶律德光一统中原之后,还想要继续南下扩张,这一点都不值得奇怪,而他南下的第一站正好就是楚州! 楚州有海盐之利,是一块让耶律德光都眼红不已的大肥肉,而且攻占了楚州就可以切断南唐朝廷跟海州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三面夹击,海州自然也就唾手可得。 攻一城而得两州,这么划算的生意,耶律德光岂可放过。 但是中原初定,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还没有入朝汴京,觐见耶律德光。耶律德光自然也不敢随意调兵南下,否则,打赢了还好说,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在楚州损兵折将,那可就危险了。 别看那些藩镇节度使们现在都很听话,让他们上表称臣就上表称臣,让他们入朝汴京就入朝汴京。一旦让他们逮着机会,他们绝对会趁你病要你命,将耶律德光驱逐出中原,甚至于将耶律德光围杀在中原。 他们现在之所以这么听话,一方面是因为耶律德光刚刚率军攻占了汴京,军威正盛,无人敢触其锋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藩镇节度使们谁都不服谁,各自为政,给了耶律德光逐个击破的机会。 既然不能用兵攻打楚州,那就换别的方法。 耶律德光对此毫不在意。 汴京城难道是自己用兵打下来的吗? 当然不是! 那是自己用计谋拿下来的。 在与后晋交战的过程中,耶律德光可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汉族官吏的称帝野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先是利用了赵延寿想当中原皇帝的野心,许诺赵延寿在灭掉后晋之后让他来做皇帝,赵延寿对此深信不疑,作战很是卖力。晋辽第一次大战,只有赵延寿的一路兵马取得了一点战果。 等到现在终于灭掉了后晋,耶律德光却闭口不提当初的诺言,甚至就连赵延寿毫不知耻地提出请求,立自己为太子。 耶律德光也是推说皇太子应该由皇帝的亲生儿子来当,他当不合适。 耶律德光甚至还找机会将赵延寿“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职权给去掉了。 至于另一个耶律德光同样许诺了,灭掉后晋之后给予中原皇帝之位的杜重威,就更是被耶律德光当猴耍…… 第196章 诱降 既然可以用中原皇位来引诱中原汉人为自己干活,那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去引诱南唐的汉人呢? 当然,中原皇位是不可能给他们了,那是耶律德光的私人物品,但是像征南大将军、汉王之类的头衔还是可以随便他们挑的,至于说事成之后能不能兑现承诺? 呵呵...... 耶律德光好像就没有向中原汉人兑现承诺的习惯,南唐汉人难道会是例外? ...... 刘延庆自然也不傻,为了征南大将军、汉王这样的虚衔就背叛南唐是绝对不可能的。想当年,为汉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等异姓王还不是被汉高祖刘邦说杀就杀。 难道这只是汉人的习惯,契丹人就不杀开国功臣吗? 那请你告诉我,跟着耶律阿保机攻打渤海国的那一百多个将领是怎么死的?那些被述律平派去给耶律阿保机带信的大臣现在又在哪? ...... 刘延庆当天严词拒绝了乔荣给出的条件。 乔荣无奈之下只好立即派人向耶律德光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耶律德光闻讯,不怒反喜。 因为这说明了刘延庆并不是不愿意背叛南唐,而是自己给出的筹码不够。 因为如果刘延庆真的对南唐忠心不二,那他见到乔荣之后就应该先将乔荣捆绑起来,送交金陵,然后加强楚州城的防御力量,坚守待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乔荣。 既然筹码不够,那就加码好了,刘延庆想要什么官位,想要什么样的奖赏,能满足的,耶律德光都答应了他...... 经过了双方半个多月的扯皮,刘延庆终于松口了,给出了自己的最后条件——他要军权! 在五代十国时期,没有绝对效忠的军队就别想做任何大事。 刘知远凭什么让耶律德光如此忌惮,耶律德光甚至认为:“刘知远不降,则天下未安”? 凭的不就是刘知远手里的五万精兵! 所以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军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实的。 但是军权这东西实在是太敏感了,耶律德光可不想把军权交给一个汉人。 于是双方又僵住了...... 这也就导致了刘延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与耶律德光讨价还价上,根本没空搭理在淮阴县兴风作浪的李景裕。 反正只要自己跟耶律德光谈妥了条件,李景裕这位南唐亲王的死期就到了,到时候自己要以泰山压卵之势压死他! 刘延庆穿好了衣衫,顺手扯过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至于没有蓑衣雨伞,一出去就会被雨水淋透,这种事此时却也是顾不得了。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到乔荣那边,保证不能有丝毫的意外才行。?只要保住了乔荣,就算府内的钱财都被贼人抢走也无关紧要。 “快跟上!”?刘延庆快步向门口走去,那家仆自然紧跟其后。 门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落在雨水聚集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门外。 第197章 落幕 刘延庆见到来人一愣,急问道:“张珲,你怎么这么快回来?那些贼人都已经被你驱离了?” 来人正是刘延庆的侍卫长张珲。 此刻,张珲身上甲胄早已破烂不堪,有几处缺口甚至还有鲜血汩汩流出。 张珲答非所问,嘶声叫道:“大人快逃,敌人人数众多,宅院已经被团团围住,前庭现在更是被冲破了,他们武器精良,我等怕是抵挡不住了!还请大人快逃,我等誓死护卫大人冲出去。” 刘延庆闻言,脸色一白,急忙问道:“形式已经恶劣至此?武器精良?他们的武器难道比你们的还好吗?” 张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道:“大人,别想那么多了,赶紧逃吧,不然他们就冲进来了!” 似乎是印证他的话语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一阵喧嚣。?兵刃交击、临死前的惨嚎、相互间的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刘延庆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晃了一晃差点摔倒,幸得张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刘延庆的肩膀,再次催促道:“大人,快逃吧!” 刘延庆稳定了一下心神,他知道越是紧急的时刻越是要沉住气,不能乱。?敢对自己家如此下死手的人,除了李景裕那个疯子,刘延庆也就想不到其他人了!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去想李景裕这个疯子怎地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一州刺史下死手,更没心思去想为什么李全彬没有阻止李景裕的疯狂行为。?现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心念转动,刘延庆疾声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乔荣带走!否则就算我们成功逃了出去,契丹人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你先带人去抵挡贼人,挡得了一时是一时,我现在就去将乔荣带过来,到时候我们再一同冲出去!” 契丹人的使者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不管怎么说,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张珲一直在军队里厮混,哪里懂这些弯弯道道啊。但是他一向对刘延庆唯命是从,自然是刘延庆怎说他就怎做。 张珲当即便拍着胸膛保证道:“大人放心!属下这就率人出去挡住贼人,就算是死,也定然会为大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离开!”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刘延庆眼神复杂的看着张珲的背影,紧紧攥了攥拳头。?他很清楚,张珲此去必死无疑,但是他对此却别无办法。没有张珲为他拖延时间,他根本无法跟乔荣一同逃出去。 若是今日能逃过一劫,异日定然将李景裕的项上人头割下来,在你坟前祭奠! 刘延庆咬了咬牙,大步出门,顺着雨廊一路向右。?谁知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一队全副铠甲的士卒蜂拥而入。 张珲居然只抵挡了这么一会儿? 被人一脚踹在膝弯,刘延庆受痛之下不由自主地跪在地面上,等回过神来,一柄冰冷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喧嚣的声音渐渐落幕,只剩下偶尔会有一两声惨呼此起彼伏的响起,那是躲在暗处的男丁被揪出来杀掉时发出的嘶吼。?天地之间,慢慢的只剩下雨水落下的“哗哗”声...... 第198章 栽赃 “营长,发财了!” 一个士卒兴奋的跑到邓宇近前报告。 “立正站好了!注意点形象,别给我丢脸!此处既然是一州刺史的府邸,自然不会短缺了财物。听曹志明那家伙说,上次他一个人就抢到了价值上千贯的财物。这么点财物就让你兴奋得找不着北了?丢人!快令人清点数目,登记造册,严禁顺手牵羊,若有查实,严惩不贷!” “诺!” 那士卒连忙应是。 随后瞅了瞅四周,见到左近无人,便又凑上前一些,低声道:“另外,属下在府内搜到一间密室,密室内除去金银玉器之外,更有一封署名为耶律德光的书信……”?这自然是李景裕事先安排好的“栽赃嫁祸”。 没办法,毕竟是对一州刺史下杀手,没点罪名根本说不过去。 而什么罪名大到要屠戮一州刺史的满门男丁,自然是意图谋反、通敌卖国之类的大罪。 当然,制定此次行动之时,李景裕还不知道耶律德光已经暗中派遣了使者秘密进入楚州城诱降刘延庆,不然,他连这栽赃嫁祸都可以省了。 想一想,刚刚被耶律德光打脸的李璟见到这封信会有什么反应,再加上有李景裕这位南唐亲王作证,更重要的是刘延庆这位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难道李璟会为了一个意图通敌卖国的死人去治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罪? 如果他真的会这么做,那他的“好弟弟”李景遂早就死了! 意图谋反、通敌卖国之类的罪名主要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如果皇帝认为你是,那不是也是;如果皇帝认为你不是,那是也不是!??至于说李璟会不会突然犯倔,一定要治李景裕的罪? 李景裕表示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待在楚州,听候朝廷发落,甚至他一开始是计划彻底放弃楚州,带着定北军去寻找一处新的根据地。 但是,不久之前李全彬交给他的那封密信让他改变了计划,因为李全彬在信中告诉李景裕,他的父皇李昇早就为他在楚州埋下了两枚暗棋。 老实说,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景裕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个父皇会这么的高瞻远瞩,数年前就在楚州埋下了这两枚暗棋。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毕竟当年李景裕出镇楚州的时候仅有十四岁,还是出了名的糊涂蛋,至于什么政治手腕、手段之类的就更别提了。 你指望一个十四岁的糊涂少年能镇得住楚州那群老奸巨猾的官吏? 所以刘延庆名为刺史,实为节度使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但是这却是李昇所不能接受的结果,李景裕这孩子再不争气,那也是自己的儿子,能随便让你一个外人欺负吗? 但当时又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那就只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好布置,一旦刘延庆欺人太甚,那就动用这两枚暗棋,夺取楚州的政权,囚禁或者杀掉刘延庆! 而什么时候动用这两枚暗棋,则由李昇最信任的李全彬决定...... 第199章 大鱼 邓宇迈步走进了刘府的正堂。 士卒们还在收拢尸体,杀的时候很过瘾,但是杀完之后就有麻烦了。不管怎么说,刘延庆好歹也是一州刺史,就算是满门抄斩,也得给人家列出一个名单,看看有何人身死,何人逃脱,也方便朝廷发下海捕文书,通缉天下。 指认尸首这件事,只能是靠刘府内的仆役婢女来做。 将仆役婢女们分成几队,令他们无法相互之间窜通,然后再一一领着指认尸体便是。 几队人共同认定的尸首,就可以盖棺定论了,偶尔有一两个死状可怖面目全非的,在经过两三轮的指认之后,亦可确定下来。 这个过程并不难,但是很耗费时间。 邓宇派人将自己的亲信高寿荣叫来。 高寿荣是邓宇麾下马术最强的人,邓宇命他带着刘延庆的刺史印,快速赶去李景裕身边,亲手将刺史印交给李景裕。?刚刚送走了高寿荣,一个士卒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营长,我们逮到条大鱼啦!” 邓宇疑惑不解,这刘延庆都被杀了,还哪来的大鱼?还有,怎么老是他来向自己报信? 那士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邓宇近前,兴奋的说道:“我们捉到了一个自称大辽使者的人!” “此言当真?” 邓宇顿时淡定不了了! 大辽使者? 大辽! 刘延庆将这么一个人物秘密藏在自己的宅院之内,所图为何,已经昭然若揭了!若说之前的“栽赃嫁祸”还有一丝牵强,难免不能服众的话,那么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简直就是给李景裕“血洗刘府”提供了最最充足的理由!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命眷顾? “这种事情,属下岂敢信口雌黄?属下已经派人看守好那座院子了,营长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自然,带路!” 邓宇和那个名叫周仓的士卒快步来到了刘府的一处偏院。 院子中央有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正房里有有烛光透过门缝窗户倾泻出来。 一队士卒默然立在院中,将各个位置都严密控制起来。 邓宇推开正门,迈步而入。 只见一个看起来像汉人,但穿着契丹人服装的男子正端坐于席上,身前是一方四脚茶几,身侧有一个红泥小炉,炉内的炭火燃得正旺,一只水壶冒着白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乔荣见到邓宇进来,微微一笑,道:“看来刘延庆那家伙已经被你们杀了。” “通敌卖国之辈,该死!”邓宇淡淡的道。 “那看来将军你也是没打算放过我了。你就不怕大辽的报复吗?” “虽然我很想杀了你这种数典忘祖之人,但是你终究是外使,究竟杀不杀你,要由裕王殿下决定。” 邓宇最讨厌的就是乔荣这样的人,明明是汉人,却甘愿为契丹人卖命,这样的民族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由裕王殿下决定......哈哈......没想到我能在临死之前得到如此有意思的消息!”乔荣哈哈大笑。 乔荣是大辽使者,他的生杀大权应该是掌握在南唐皇帝李璟的手里。 毕竟这是两国的外交问题,俗话说得好,外交无小事。这杀外使更是一件大事。一旦处理不好,两国很容易就会兵戎相见,所以李璟手下的大臣是不敢随便插手的,只有李璟这样的一国之主才能做出决定。 而现在,邓宇却说“要由裕王殿下决定”,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裕王李景裕的不臣之心连他的部下都意识到了! “你服毒了?” 邓宇注意到乔荣的用词,再仔细打量了乔荣一番后,终于发现了乔荣的脸色不对! 第200章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没错,在将军进屋之前,我已经服下了剧毒。将军不用再多费周折了,此毒无药可解。可惜了,我本来还以为自己不需要服下这剧毒,只要跟刘延庆这贪得无厌的家伙谈妥了军权的归属,自己就能完成使命,回归大辽,到时候加官进爵,富贵终老,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让你们捷足先登......罢了,这都是命!无论怎说,我亦是华夏子孙,身上流淌着汉人的血脉,只恳求将军让我死得轻松一些,有尊严一些。过往这几十年,我看不透生死,也看不透红尘,心中总是藏着一丝侥幸,一丝执念。为了活命,我做过很多的错事。然而现在死之将至,却陡然发现世间沧桑,不过是心头留痕……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邓宇暗叹一声,安坐不动。 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邓宇觉得自己应该成全他。 转眼之间,乔荣的脸色已经由惨白变成死灰,黑色的污血自嘴角留下,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是微微一笑道:“将军是否在疑惑,我身上为何会有这无药可解的剧毒?” 邓宇默然不语。 老实说,他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乔荣身上会有无药可解的剧毒。 乔荣是不可能事先知道自己等人会在今晚袭杀刘府,如果他真的可以事先知道这次行动,那他早就跑了,而不是乖乖的待在这里等死。 而刘延庆也不可能事先给乔荣准备好剧毒,因为乔荣死在这里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除非...... 想到这里,邓宇神色大变! 乔荣看见邓宇脸色大变,顿时哈哈一笑,随即苦笑道:“看来将军已经猜到了……没错,这剧毒是临行前耶律德光给我的,要是刘延庆忠于南唐,不肯归降,我就在这里服毒自杀,为大辽出兵提供一个合理的借口......” 邓宇默然不语,他知道,此时耶律德光的阴谋已经得逞了,自己已经来不及阻止乔荣自杀了。 乔荣的脸色越来越差,嘴角的污血一口一口的吐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可叹,我为契丹人卖命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我在他们眼里依旧不过就是一只可有可无的狗,随时都可以牺牲掉!说出来也不怕将军笑话,我在来南唐的路上,有好几次想过将那剧毒丢掉,但是一想起我留在汴京城中的妻儿老小,我......我就......” 邓宇无言以对,想了想,他问道:“外使可有遗言?” 乔荣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用力支地撑着面前的茶几,不愿就这么倒下去,他喃喃说道:“我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来生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第201章 又一次 楚州长史郑玉安又一次不停的鞭挞着胯下的马匹,带着州府衙门的衙役,火烧火燎的直奔刘府而来。 为什么要说又呢? 一说起这个,郑玉安就气得想骂人...... 该死的李景裕,是不是上次没有收拾你,这次你又皮痒了?这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又带人来围刘府,还围上瘾了不成? 想围刘府那就围吧,谁让你是一位亲王呢?老子也不想再去救刘延庆那个混蛋,但是你就不能像上次那样悄无声息的奇袭刘府吗?非要纵兵入城,直闯刘府,这就做得过分了吧? 那好歹也是一州刺史的家,你这样欺上门去,不是明摆着火拼么? 这么大的事,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胡来吗? 须知,这里可是楚州,是我郑玉安的地盘!怎能让你一个毛头小子胡来...... 还有刘延庆那混蛋也是,你搬家搬去哪里不好,非要搬到离州府衙门那么远的地方,老子骑马的都觉得累,就更别说那群只能靠双腿赶路的衙役了...... 万雨河那家伙也是个废物,叫他去召集人马支援刘府,现在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郑玉安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暗骂...... 但是当他看到刘府的惨状之后,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干啥啊? 这得死了多少人? 这分明是要灭门啊…… 裕王殿下啊,这次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郑玉安只觉得双眼发黑,呼吸很是困难。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不成自己还没睡醒,这是在做梦? 可是那冲天的血腥味,以及那满地的血水,使得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刘府惨遭灭门! 郑玉安想要进入刘府一看究竟,却被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卒拦阻了。 郑玉安见状,冷声喝道:“本官乃是楚州长史,此地尽在本官治下,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阻拦本官?” 楚州长史? 两个士卒诧异的互视一眼。 就在郑玉安以为这两人是认识到自己的官职有多么高高在上,马上就要惊慌失措的认错之时,左手边的那个士卒一脸疑惑的说道:“楚州长史是什么?” 原谅他们吧! 他们真不是故意的,在加入定北军之前,他们就是从北方逃难而来、大字不识的普通农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进入定北军后,虽然有王夫子带着一群教书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但是僧多粥少,他们一个月只能上四次课,而且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军事训练上,学到现在,他们也就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字词以及李景裕教的阿拉伯数字。而说到官职,他们也就知道什长、百夫长、营长、团长、旅长等军中官职。 至于什么楚州长史,那是听都没听过。 郑玉安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当即怒叫道:“来人!给本官将这两个藐视朝廷命官的贼子拿下!” 郑玉安身后的衙役们一拥而上,想要将这两个士卒制服。 两个士卒见势不妙,当即握紧手里的横刀,冷声道:“小的有军令在身,不敢退让。这位大人若是想要进去,那就从我二人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好久没试过被下属当面顶撞,郑玉安现在是又气又急,差点发狂,大声吼道:“将这两个目无上官的混账给本官拿下!” 身后的衙役们当即一拥而上,顺利地将那两个士卒制服。说到底,这两个士卒固然是勇猛,却也双拳难敌四手,面对上百名衙役的围攻,自然无法抵挡。 制服了两个士卒后,郑玉安大手一挥,率领着一众衙役向刘府内走去。 第202章 给本官冲进去 沿途所见,处处皆是男丁的尸首,这些尸首有的衣衫简朴,有的衣饰华丽,有的白发苍苍,有的青春年少…… 鲜血虽然被雨水冲淡稀释,却依旧遍地狼藉...... 所有跟着郑玉安进来的人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寒气自小腹升起,再加上被冰冷的雨水淋着,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这简直就是在抄家灭族啊! 郑玉安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一具具尸体就这么七扭八歪的摆在自己面前,或是匍匐,或是仰天,身上有多处血淋淋的刀口! 这李景裕难不成当真疯了? 不然他怎么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凶残暴戾之事? 按理说,他这位楚州长史这个时候就应当挺身而出,先是怒叱这些士卒如此丧心病狂目无王法的恶行,接着就是指挥麾下的衙役将这些士卒尽数捉捕下狱。 但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文官,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平时这种事都是刘延庆顶在最前面的。 现在刘延庆被困在里面,轮到他来发号施令,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郑玉安在正堂门前停下脚步,心念电转,吩咐身后的衙役们:“你们冲进去,立即逮捕这些乱杀无辜的士卒!敢有反抗者,杀无赦!尔等深受皇恩,自当保一方太平,给本官冲进去!” 他自己不敢进去,那就指使手下进去。 但问题是他聪明,他手下这些人就全是傻子吗? 他们一路跑来,早就精疲力竭了,对付一两个士卒,那他们凭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倒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付一群刚刚屠灭刘府、煞气正重的暴徒,那就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众衙役面有难色,尽皆眼神闪烁,目光游移,一时间居然没人响应郑玉安的话语。 这就有些尴尬了…… 郑玉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悲哀了...... 原来自己平日里的威风都是假的,到了关键时刻,手下居然没一个人听命于自己! 郑玉安真想转身一走了之算了! 可毕竟职责在身,若是就此一走了之,一个渎职的罪名都是轻的,袖手旁观李景裕手下的暴行,这是一个长史能干出的事儿么?到时候李璟一发怒,剁了他郑玉安都有可能! 没办法,郑玉安只好一腔悲愤,硬着头皮往前走…… 却没想到只是走了两步,一队士卒就从后宅走了出来。 那一身整齐的铠甲尽皆被鲜血染红,一个个杀气腾腾,宛如杀神降临人世! 郑玉安心中猛地一突,失声叫道:“站住!给本官站住!本官乃是楚州长史,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邓宇闻言一愣,随即抱拳施礼,沉声说道:“原来是郑大人当面,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郑玉安见到邓宇的态度还算良好,这才稍稍放心,急问道:“你是何人?因何要将刘府满门斩杀,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回大人的话,末将乃裕王殿下的亲兵,此番奉裕王殿下之命,来此缉拿通敌卖国的反贼。只是反贼拼死突围,末将麾下士卒伤亡惨重,这才不得不将反抗者尽数诛杀。” 邓宇不卑不亢,言语条理清晰。 我们是来捉拿反贼的,只是反贼拘捕,所以这才不得不杀人…… 而且由于定北军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所以邓宇并没有说自己是定北军的营长,而是自称为李景裕的亲兵。 第203章 露出獠牙 郑玉安见这个将领言辞之间对自己似乎甚是恭敬,他自认为是自己的长史身份压制住了对方的气势,顿时心里有了底气。于是用手指着邓宇叱道:“胡言乱语!此地乃是楚州刺史刘延庆刘大人的府邸,哪来什么反贼!便是有反贼,又何须尔等多管闲事?吾等自然会将反贼绳之以法......” 邓宇有些头疼。他本来连夜奔袭已经累得体力透支,到现在更是连口水都没喝过,本来还想着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结果这混蛋还在那叽叽喳喳的鼓噪个没完…… 邓宇心中怒气陡升,手握着刀鞘“呛啷”一声就抽出半截儿,刀身寒光闪闪,冷声道:“再多言,以私通反贼的罪名的论处!” “呃……”?郑玉安顿时语竭,眼珠子却瞪着邓宇,心说这人也太不讲理了,自己好歹也是你的上官啊!你这样张嘴闭嘴“私通反贼”的罪名压下来,谁受得了啊! 郑玉安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自己这个长史身份,好像还真没人在乎啊…… 邓宇冷哼一声,理了理思路,组织了一下言语,看着郑玉安,淡淡的说道:“刘延庆勾结大辽皇帝耶律德光,企图把楚州作为投名状,拱手送给耶律德光,此事证据确凿。郑大人到现在还口口声声说此地没有反贼,莫非郑大人与刘延庆相互串通?” 郑玉安的脸都吓白了! 勾结大辽? 把楚州拱手送给耶律德光? 我的天啊! 这可是通天的大案啊! 怪不得李景裕那家伙敢命令手下的士卒如此肆无忌惮的屠杀,感情人家是心里有底气啊! 最让他心惊胆跳的是邓宇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相互串通? 没这么冤枉人的! 郑玉安虽然不会带兵打仗,却不代表他是个政治上的白痴,这种事情谁沾边谁倒霉! 而且想要把楚州拱手送给耶律德光,光靠刘延庆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绝对有不少官员牵涉其中。这就是个巨坑,跳进去就出不来了。 “刘延庆居然敢如此?简直是难以置信!幸好诸位揭露了刘延庆的祸心,否则本官岂不是要一直被刘延庆这奸贼蒙蔽!”?郑玉安明智的转移话题,干咳两声,说道:“敢问裕王殿下到底掌握了刘延庆什么样的证据?” 郑玉安身后的一众衙役集体鄙视! 你这态度转变得太快了吧,刚刚还义正言辞的斥责对方,现在就变得这么的恭敬了? 邓宇说道:“大辽使者就隐匿在刘府之内,受到刘延庆的保护,伺机阴谋作乱,夺取楚州!而且,在刘府之内搜出了耶律德光的信件,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这下,郑玉安知道刘延庆勾结大辽的罪名没跑了。 各种人证物证俱全,事情已经定了性。况且李景裕下手狠辣,麾下士卒闪电般袭击刘府,刘府中的核心人物一个都没跑了,想找个刘延庆的直系子孙为刘延庆伸冤都不行。 至于什么“反贼拼命反抗,只能就地格杀”的话语也就骗骗小孩子,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谁脑子进水了才会反抗?人都有苟活之心,哪怕能够多喘一口气,也没谁会拼死反抗…… 李景裕此举,是要将刘延庆狠狠的钉死,再无翻身的余地。 人都死了,还翻得了什么身? 太狠了! 真的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李景裕这家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一位封疆大吏给摁死了! 郑玉安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越想越觉得李景裕可怕。 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要亮出他的獠牙了吗? 这种人只能亲近,哪怕亲近不了,也要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绝对不能成为死敌!若是被这种人盯上了,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204章 署名 郑玉安此时已是心生退意,他拱拱手,一脸愧疚的说道:“说起来,此事本官亦有失察之责,毕竟刘延庆是本官的同僚。所以为了避嫌,此事本官就不参与了,一切皆由裕王殿下处置即可,本官这就告辞……” 想就这样全身而退? 没门儿! 邓宇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郑玉安的袖子,微笑着说道:“郑大人留步!其实就算大人今天没来,末将也打算稍后前往州府衙门拜会大人。末将奉命来此之前,裕王殿下早有交待,此地乃是大人治下,如此天大的功劳,岂能由我等独占?所以,还请大人一同署名上书,向陛下请功!” 郑玉安差点就没忍住骂人的冲动! 你这会儿想起来这是本官治下了? 你们杀得刘府血流成河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问问我? 现在好了,杀完人就想找我来背锅。 向陛下请功? 当我傻呀? 跟你一起署名上书,岂不是说这刘府的灭门有我的一份? 对一州刺史先斩后奏,这件事传了出去岂不是会闹翻天,到时候各州刺史和节度使都会人人自危,担心哪天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手下的人斩了。 到时候,皇帝李璟为了安抚各州,说不定还会重罚这次行动的主事者,杀一儆百! 所以现在上书请功,不但不会得到奖赏,还很有可能被严惩。 郑玉安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强硬的拒绝道:“多谢裕王殿下提携,只是本官未能及时识破刘延庆的阴谋,本已是失职,怎么还敢厚颜贪功?还请将军回复裕王殿下,就说本官感谢他的好意,却也无颜愧领了!”?说罢,转身就想走。 可邓宇却拽着他的袖子硬是不肯撒手…… 郑玉安无奈的道:“将军还有何事?” 邓宇嘿嘿一笑,看了郑玉安身后的众衙役一眼,无人敢与他对视,皆将头不自然的扭开,瞅向别处。 邓宇将郑玉安拉开两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疏,递给郑玉安,低声道:“郑大人请看。” 郑玉安知道自己不看完这份奏疏,这混蛋是不打算放自己离开了,于是他只好乖乖的打开奏疏。 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郑玉安只感觉自己如坠冰窖,透体冰寒! 这份奏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刘延庆勾结大辽欲图不轨,由于情况紧急,只能事急从权,先斩后奏。 至于什么人证物证,这份奏疏中完全没有提及,一切的罪名都是捕风捉影,都在猜测之中。 这样的奏疏太容易写了,郑玉安随随便便都能写出几十份。?但让郑玉安心惊的是在奏疏的结尾处署名的不仅有裕王李景裕,还有楚州司马杨志杰!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杨志杰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可能还参与了。 一州的节度使与司马联手策划了这次行动。 刘延庆这次死得不冤! 郑玉安立即明白了为什么万雨河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恐怕是事先得到了杨志杰的授意。 要知道,杨志杰和万雨河两人在两年前就结为了儿女亲家,当时这件事可是惹得刘延庆极为不满,毕竟自己手下最强的武装力量居然被别的势力渗透了,这是任何一个掌权者都无法容忍的。但是他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换万雨河,而且万雨河对他还算忠心,平时又是随叫随到的,时间久了,刘延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没想到,万雨河却在今天选择了按兵不动,把刘延庆全家给害惨了...... 第205章 入营 郑玉安叹了口气,问道:“杨大人平日里与世无争,跟刘延庆更是毫无过折,你们是怎样将他拖下水的?” 邓宇干咳一声,道:“这个……怎么能这么说呢?杨大人感戴圣恩,发现刘延庆勾结耶律德光,欲图不轨,便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乃国之干城,又怎能说是我们拖他下水呢?” 邓宇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杨志杰受先帝之恩,帮助先帝之子,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郑玉安闻言,却是苦笑着摇摇头道:“随你们的便,署名就署名吧!” 枪杆子和钱袋子现在都被别人握在手里,那自己这笔杆子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否则,郑玉安相信眼前这位杀神绝对不介意再多杀一位朝廷命官。 ...... 邓宇带兵血洗刘府的时候,李景裕在干嘛?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李景裕居然缺席了,把斩杀一州刺史这样的大事委派给了手下的营长去做,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就连上次围堵刘府都是李景裕亲自带队的,而攻打赤龙帮时,李景裕更是亲自坐镇中军,调兵遣将。 这次,李景裕竟然缺席了? 其实仔细一想,却也不难理解,李景裕之所以缺席,那当然是因为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做! 什么事能比斩杀一州刺史还重要? 那当然是夺军权了! 杀掉刘延庆还不够,必须要能迅速的接管刘延庆死后群龙无首的军队,这样李景裕才算是真正的掌控楚州。 夺军权这件事很难吗? 很难! 但是在刘延庆的刺史印落到李景裕手里之后,这件事就很简单了。 要是节度使旌节加上刺史印都没办法接管淮南东路军的话,那这支军队恐怕都不姓李了!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李景裕还把定北军都给带上了,就驻扎在军营数里之外。 ...... 眼前营垒层叠,有甲士出入,军容俨然。这里就是淮南东路军的大本营了。 淮南东路军的在册人数是八千人。当然,这其中是有不少水分的,这八千人中能有五千可战之兵就不错了。 也就是因为这里是边境重镇,官员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空饷,不然能有三千可战之兵就该偷着乐了。毕竟钱很重要,但命比钱更重要。 李景裕乘坐着马车,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进入军营。 李景裕入营自然不会出现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士卒列阵欢呼迎接的景象。甚至李景裕所能看到的活人,只有偶尔穿营而过的执戈士卒,而其他绝大多数地方则安静得很,就好像没人在那里。 至于这些巡营士卒,在见到李景裕一行后,反应也没有多热切,顶多让开主路,列队在旁等待他们通过,然后继续巡行,甚至没人上前行礼。 第206章 梁文忠 这时候,营帐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身披氅衣之人,远远便对李景裕拱手笑道:“末将梁文忠,恭迎裕王殿下。” 李景裕看到这人颇为儒雅,气质上迥异于他见过的所有将领,不免微微一愣。诚然,乱世之中,世家子弟应征入伍是常见之事,但能有这样独特气质的就只有眼前这人。 李景裕侧首望向李全彬。李全彬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人。 不过那梁文忠倒是很主动,不等李景裕等人回话便主动道:“末将奉萧平萧将军之命,请裕王殿下于此暂候片刻,萧将军正在与谢将军商谈机要,不能出迎,还望殿下恕罪。” 这?萧平正是李景裕的父皇李昇在楚州埋下的一枚暗棋,不过他没有另一枚暗棋杨志杰厉害,在楚州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位都指挥使,淮南东路军的大权还是掌握在老将谢安石手里。 两人所谓的商谈机要,恐怕就是在进行谈判。 李景裕略一沉吟,想到自己对谢安石的了解有限,这谈判也完全插不了手,不如让萧平全权代表自己去谈好了。 既然是自己的便宜父皇为自己挑选的帮手,那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李景裕便点点头,表示同意留在这里等消息。 梁文忠见状,连忙笑着将李景裕请入营中。 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有孤傲之风,难于交往,但若彼此有心结交,那又简单得多。 李景裕虽然与这梁文忠素未谋面,但对方既然有意结交自己,自己自然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在淮南东路军内部寻找一些得力帮手。 两人在营中愉快的交谈起来,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这梁文忠倒也很识趣,明白李景裕此行的目的,所言多是淮南东路军中的情况。 淮南东路军现有六千可战之兵,比李景裕预料的还要多。 现有都指挥使三位,分别是谢安石,萧平,赵宝吉。 在今天之前,萧平和赵宝吉两人都是完全听命于刘延庆的,而谢安石资格老,战功高,地位超然,就连刘延庆见到他都得恭敬的称呼他为谢公。 在刘延庆死后,淮南东路军中威望最高的就是谢安石,所以谢安石的意愿非常重要。 这些都是李景裕迫切想要了解的情况,对于李景裕接下来接管淮南东路军有很大的帮助。 要是谢安石倒向李景裕这边,那李景裕自然就可以顺利的接管淮南东路军;但要是谢安石认为李景裕是栽赃陷害、乱杀无辜的话,那双方就免不了一场血战。这一战,哪怕李景裕取胜了,那也是惨胜,甚至会影响到李景裕接下来的计划! 言至酣处,梁文忠突然笑语道:“北来日久,少见金陵故交。今日得见殿下,亦能稍解思乡之情。” 李景裕闻言后眸子微微一闪,而后也笑道:“将军有实任大才,若是困于朝中,反倒使明珠蒙尘。本王年少,这军中事务还需要将军多加提点。” 这一番对答,便是彼此试探了,梁文忠想要试探出李景裕接管淮南东路军之后的安排,而李景裕亦给出了承诺,事成之后会对他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后,梁文忠的笑容越发开朗,显然是李景裕的回答让他感觉自己这番用心没有白费。 李全彬在席中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则是感慨于裕王殿下真是长大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亲兵匆匆行入帐中,先对梁文忠微微点头,然后才又对李景裕说道:“谢将军请裕王殿下帐内相见。” 梁文忠起身相送,临别之前低声对李景裕说道:“相信谢将军一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景裕闻言后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径直走出了营帐...... 第207章 谢安石 “晚辈李景裕,拜见谢公。冒昧打扰,实在惶恐。”李景裕一入营帐,立即就恭敬的向席上的谢安石拱手行礼。 谢安石是跟着杨行密打天下的那一代人,资历比改名前的李昇还高,只比徐温低一点,就连李昇都没把握能驾驭住他,只好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打发到楚州去养老。 所以李景裕在他面前自称晚辈并没有任何不妥。 “无妨,老朽不堪,昨夜偶感风寒,不能出迎,倒是让殿下见笑了。殿下,请择席自坐吧。” 李景裕依言坐在了距离谢安石的坐席最近的位置上,听着谢安石那有些沉浊的喘息声,不免有些感怀。人言七十古稀,这位老人家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却还要在这苦寒之地戍守,虽然谢安石老而弥坚值得钦佩,但这又何尝不是说明了朝廷对于武将的忌惮! “不知谢公体中何如?”李景裕恭敬的询问谢安石的身体状况。 “老朽能食能眠,或还有日月可期。” 谢安石听到这问话,本来就算不上高兴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差了。 什么意思,是问我什么时候死吗? 像他这样的高龄老者,又身具高位,心思更加敏感。本来是平常的问候,但听在他的耳里却是那么刺耳。 在他的心里,这些李家人都是薄情寡恩之辈。 听到这个回答,李景裕面色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谢公乃是国之勋臣,社稷柱石,又怎么能以寻常野叟自视。公能颐养长寿,便是楚州万众之幸!” “我是自知衰老力竭,天命已可望见,殿下不必以此慰我。” 稍微表达了对李景裕的不满之后,谢安石才又长叹一声:“人之老矣,性厉厌众。纵有愠言,还望殿下不要以此怨我。殿下风采,让人称羡啊!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是浑噩度日,哪及你之万一。” “谢公言重了。公,国之干城,累功甲子,人莫能及。晚辈要向谢公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哪敢自美。” 谢安石闻言后轻笑一声,也不答话,转头望向李景裕身旁的一众亲兵,笑道:“老朽在镇,尚有几分薄力,殿下无须担忧。” 李景裕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赧颜,他为了以防不测,全程都在亲兵的护卫下行动。这在他看来很正常,但在谢安石这样的沙场老将眼中,这就是无胆鼠辈的行为。 稍作沉吟后,李景裕才对谢安石笑语道:“险行心虚,倒让谢公见笑。” “心虚倒是未必,盛气确是迫人啊!” 老实说,得知李景裕突然出手斩杀刘延庆,就连谢安石都吓了一跳。虽然他早就对李家人的心狠手辣有所了解,在李景裕组建定北军的时候就预料到日后李景裕必定会与刘延庆争权,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李景裕竟然敢于如此行险。 要知道这次行动实在有太多不可测的凶险了。首先是能不能杀掉刘延庆这位楚州刺史?还有就算杀掉了刘延庆,李景裕又有没有能力稳住刘延庆死后的混乱局面?就算是稳住了局面,接下来又该怎样解决朝廷的斥责以及汹涌人情? 诸多艰难,难以尽论。就算一切顺利,朝廷也一定会把李景裕召回金陵,到头来只会是白忙活一场。 李景裕想要坐稳楚州,实在是希望渺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渺茫的机会,李景裕便悍然出手! 老实说,对于这样冒险的行为,谢安石是实在不能认同。因为这本身就与他的性格相悖,他无论用兵还是做人,向来都求稳重。历次****,他都冷眼旁观,沉着应对,立于纷争的核心之外,这也是他能够长存于时局之内的原因之一。??所以说,如果从公心而论,谢安石并不认为李景裕是一个合适的掌权者。楚州是边境重镇,必须要有成熟稳重之人坐镇,李景裕显然不是这种人。 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诚然从性格而言,他是比较认同刘延庆那种谨慎的人,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也明白刘延庆这样的人不可深信,也很难以恩义去结交。 第208章 事成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在稍作沉吟之后,谢安石便直接发问道:“来日楚州将要何往,不知殿下可有方略?” 李景裕听到这话,就知道谢安石的最后考验来了!当即便打起精神来,正色说道:“晚辈自知才浅,不敢以取代自标,唯踵迹以行,法从谢公,不敢轻易。凡开物务,尽付规绳......” 这一整套说辞,是李景裕根据自己的想法,针对谢安石的性格与李全彬等心腹讨论总结出来的,大体上的内容便是整体保持原有的管理秩序,先稳定住楚州,继而将淮南东路军与定北军合并,成为真正属于李景裕的武装力量。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谢安石的安排,两军合并后,谢安石将担任旅长,统兵三千。而一些谢安石所提拔的旧将,职权俱都会保留下来,不作更改。 其实未来楚州将会如何,谢安石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李景裕的一面之辞,他只是想探听一下李景裕的态度而已。李景裕现在如此表态,肯定了他这些年在楚州的成绩,已经让谢安石感到很满意了。 至于李景裕会否真的信守诺言,会否按捺不住这种爱冒险的性格而冲动行事,这都不是谢安石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是李璟这个皇帝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场谈话到此基本上算是结束了,其实要谈的条件,谢安石都跟萧平谈好了,这次与李景裕见面只是为了了解李景裕的态度。 谢安石哈哈一笑,对李景裕说道:“老朽年老多病,去意早生,不敢奢求这旅长之位,多谢殿下的好意了。仪仗、符节、军资、械用之类,老朽俱已命人造册封存。既然殿下已在军中,那也就无谓浪费时间,即刻便召集军中同僚共作见证,军中事务俱付殿下。老朽也好早一日卸下诸事,轻身归乡。” ...... 短短七天时间,刘延庆一家的灭门惨案就传遍江东,渐渐向江南一带扩散。 只是与想象中的天下哗然不同,各州刺史出乎预料的尽皆保持沉默,不知是因为忌惮于李景裕的亲王身份,还是因为刘延庆一案牵扯到了正在北方兴风作浪的大辽,众人都唯恐惹祸上身…… 整个江东,宛如被恐怖的气压所笼罩。 但身处漩涡中心的李景裕却若无其事一般,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接管楚州的军政。 在谢安石和萧平的协助下,李景裕很顺利地接管了淮南东路军。至于剩下的那位都指挥使赵宝吉,在谢安石和萧平两人都倒向李景裕的大势下,他只能选择归附李景裕。当然,李景裕也没有亏待他,直接把他擢升为旅长?,这是自李景裕创造旅长这一军职后的第二位旅长,算得上是一种荣誉。本来这位置是李景裕为谢安石所准备的,但是谢安石的去意坚决,李景裕再三挽留都无法改变他的意愿,只好借花敬佛,把旅长这个名头按在赵宝吉头上。?当然,赵宝吉除了军职变了,实际职权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管理着手下那两千多人马。 第209章 杀一儆百 楚州刺史刘延庆被灭门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几日之间便传到了金陵。 朝野震动! 这可是一州刺史啊! 他李景裕怎就敢这么做? 谁给他的胆子! 金陵城中风卷云动,暗流汹涌。在这件事情上,所有的文官几乎不用私底下去联络、沟通,他们的目标一致——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李景裕必须要受到惩罚! 而且不仅仅是要惩罚,还是要严厉的惩罚!以此来警示后人,震慑同辈,彻底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可是没等文官们有所动作,又有一则消息从楚州传回。 刘延庆藏匿大辽使者,勾结辽主,阴谋夺取楚州,人证物证确凿! 大辽使者的尸体,已然在运回金陵的途中…… 勾结辽主,谋夺楚州。这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刘延庆死有余辜,按理来说文官们都应该消停了吧。 但文官们依旧表示不能忍。 刘延庆通敌叛国已成定案,如山铁案不可能翻过来,也没人去为刘延庆翻案。他们在乎的是李景裕肆意妄为的手段! 刘延庆是一定要死的,但是死在朝廷的诏令之下,与死在李景裕的屠戮之下,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若不严惩李景裕,那以后手握兵权的节度使是不是看谁有大罪就可以先斩后奏,杀完再说? 这是文官们绝对不允许出现的状况! 本来在五代十国时期,文官的地位就不高,经常被手握兵权的节度使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要是再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文官们的人身安全就完全得不到保障了。 所以这已经不是刘延庆该不该死的问题,而是文官们与手握兵权的节度使之间的斗争。 …… 李景端坐在御座之上,看了一眼殿上正义正辞严口水横飞的宋齐丘,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头疼…… 看来今日又会有一顿争吵了。 一想起自己这个糊涂弟弟干的那些混账事,李璟就恨不得将这个混蛋吊起来,狠狠的抽上一百鞭子…… 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毕竟是当年先帝亲封的一字王,李璟也不好随便惩治他,不然就会传出兄弟阋墙的丑闻。 因此,虽然楚州刺史刘延庆不断上书弹劾李景裕,但是李璟大多时候都是装聋作哑,不予理会的。 可是这次的事情确确实实做得太过头了! 一州刺史,那是你说杀就能杀的吗? 对,没错!刘延庆犯了大罪,该死!但是这能由你一个臣子来决定吗??还先斩后奏,是谁给你这个胆子? 李璟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凌厉,但思绪却有些飘忽…… 正在慷慨陈词的宋齐丘怒了!他站在殿上,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处理李景裕的危害,结果却发现皇帝陛下走神了,于是便大声说道:“陛下,老臣之言,句句皆是安邦之策,还望陛下明鉴,将裕王殿下缉拿进京,杀一儆百!” 大殿之上顿时静悄悄的,唯有这“杀一儆百”的余音袅袅不绝…… 李璟心里猛的一跳,怎么就说到要“杀一儆百”了? 他下意识的问道:“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大殿之上越发的安静了,站在大殿中央的宋齐丘,一张老脸以极快的速度涨得通红。 原来自己在这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皇帝陛下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第210章 宋齐丘 宋齐丘涨红着脸,瞪圆了双眼,愤然道:“陛下有心袒护裕王,臣等亦能理解。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裕王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行事肆无忌惮,将国法纲纪置于何地?” 哪怕是在群臣汇聚的大殿之上,宋齐丘都有资格在皇帝陛下面前吼上两嗓子。 为什么? 因为宋齐丘牛得不行啊…… 宋齐丘,字子嵩,南唐第一国士,为文有天才,自以古今独步,书札亦自矜炫,而嗤鄙欧、虞之徒。历任杨吴和南唐左右仆射平章事(宰相)。 南唐的立国之策都是宋齐丘与李昪在灰炉中探讨出来的。 甚至有一次,宋齐丘在朝宴上喝醉了,当众对李昪说道:“陛下中兴,实老臣之力,乃忘老臣,可乎?“ 李昪被当众落了面子,怒道:“太保始以游客识朕,今为三公,足矣。“ 宋齐丘闻言,很生气的说道:“臣为游客时,陛下亦偏裨耳,今不过杀老臣。“接着便上书请求致仕。 李昪第二天就后悔了,对宋齐丘道:“朕之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旋即拜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这样一个连李昪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在李璟的时代更是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坚不可摧的实力! 时人将李璟的宠臣冯延巳,冯延鲁,陈觉,魏岑、查文徽合称为五鬼,而宋齐丘就是公认的五鬼之主! 李璟继位初期,曾想铲除宋齐丘的势力。于是便下诏外放宋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 宋齐丘得到消息后顿时不乐意了,干脆上奏请求归隐九华山。 李璟顺水推舟,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但后来迫于群臣的压力,李璟只好派遣宰相冯延巳去召他回朝,但被宋齐丘拒绝了。李璟只好再派遣亲王李景达持诏前往,宋齐丘这才答应。 于是作为补偿,李璟拜宋齐丘为太傅中书令,封卫国公,赐号国老。 所以,只有宋齐丘才敢在李璟面前倚老卖老,时不时的吹胡子瞪眼,李璟也拿他没办法。 李璟是真的拿这个老家伙没辙,只好说道:“此事裕王确实处理得过于粗暴,但是毕竟刘延庆藏匿大辽使者在先,谋夺楚州在后,证据确凿,死不足惜。所以,朕认为,裕王虽有过,却无大错。” 他倒是希望李景裕能多灭几个像刘延庆这样的混账文官。 这些混账文官,每个人的手上和心里都血迹斑斑,随时都在想着怎样杀人,以及提防被别人所杀。他们除了身上没有太大的力气,不能亲自上阵杀人之外,与武将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不好好的想办法治国安邦,整天搞些阴谋诡计,争权夺利,结党营私,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的。 所以,李璟最是厌烦这些混账文官。 偏偏他这皇位得来便是依靠着这些文官,要不是当年他们力挺自己,这皇位恐怕就会落到李昪最器重的李景达手里。 现在,就算他想要反攻倒算,也得顾忌一下这些文官联合起来逼宫带来的严重后果。 第211章 表态 当然,李璟都当了将近五年的皇帝了,地位早已稳固,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文官们随意拿捏的软弱天子。而且由于福州大败,五鬼中的冯延鲁和陈觉都被免官流放,魏岑和查文徽则还在领兵围攻福州,至于太子太傅冯延巳,更是还待在家里养病。如今朝堂之上,是五鬼尽去,只剩下了一个宋齐丘。 话虽如此,但若是宋齐丘借机与其他大臣联合起来沆瀣一气,李璟这个皇帝也会很头疼。 众位大臣一听,顿时明白了,皇帝陛下这是表明态度要袒护裕王。 众人也不意外,那裕王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一种,哪里是一个刘延庆比得了的。 但是大臣们不答应啊! 今日若是裕王毫发无伤,异日就必然会有人效仿裕王的行事。那些手握大权节度使们也是忍很久了,现如今谁知道是不是就有人心里蠢蠢欲动了? 翰林学士常梦锡站了出来道:“陛下此言差矣,刘延庆固然罪有应得,然则国家国法家有家规,刘延庆犯罪,自当由有司审理明确,证据确凿,而后明正典刑。裕王岂能一言而决刘延庆之罪?” 常梦锡其实也不想站出来,他跟宋齐丘又不是一伙的,闲的无聊去得罪一位亲王? 可他专管密令,是文官领袖,他不站出来,以后还怎么领导别人? 况且,裕王这次是犯了众怒,他只是顺应时势而已,说不上得不得罪的。 李璟的面色很难看,常梦锡的话语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他也很认同。毕竟一切都得依照规矩办事嘛,若是人人都乱来的话,那还要国法做什么? 若是换了个人闯下这般大祸,李璟二话不说,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是李景裕不行啊……?那可是自己最小的弟弟啊,尽管做事糊涂了点,那也是自己的弟弟啊! 先帝驾崩之前可是拉着自己的手,叮嘱自己要照顾好家人,千万不要出现兄弟相残的悲剧。 所以就算是对付对自己的皇位威胁最大的弟弟李景遂,自己也是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法,逐步剪除其党羽,削夺其权力,将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不是快刀斩乱麻,将其一举铲除。 现在要是顺了大臣们的意,自己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 李璟鼓着气,眼神向下扫视了一遍,见到自己亲近的几位大臣都老神在在的垂首不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倒是想给李景裕开脱,可是作为皇帝的他是不能遇到事就亲自下场的,哪怕是下面吵翻天了,他依旧得保持高高在上的皇帝形象。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李璟早就摸索出来了如何当一个皇帝,或者说怎么样明哲保身,始终在群臣之中保持着超然的天子地位。 那就是不要亲自下场参与事情的争论,尤其是矛盾重重的那些事。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他可以安排代言人发言,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能亲自下场的。 “大唐律令严明,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裕王究竟有罪无罪,不是张嘴说说就行的。这样,朝廷发出一道谕令,着令裕王即刻回京述职,一切都等到裕王回京后再行定夺。” 万般无奈之下,李璟只好开口说道。 第212章 请君称帝 刘知远得知王峻从汴京回来了,连忙召见。 王峻见到刘知远后,便向他呈上了耶律德光的信和木拐。 刘知远接过木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便随手扔到一旁,不以为然道:“只是一根普通的木拐而已,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赏我有何用?” 随即打开耶律德光的信一看...... 刘知远深呼吸,再深呼吸,信还是稳稳地拿在手里,没撕碎,也没有扔到地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是真不知道,原来白痴也是可以传染的,耶律德光已经深深地被石敬瑭那败类给感染了。 在这封信的开头,耶律德光就对刘知远非常的亲切,亲切的程度和重视的程度完全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我儿知远,你好吗……” 刘知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也将那封信丢到一边,转头向王峻问起汴京的情况。 要是让耶律德光知道了刘知远的反应,他一定会非常郁闷——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在中原,当别人的儿子不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 “你对现在的形势怎么看?”刘知远向王峻问道。 “现在汴京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契丹之势必难长久!”王峻斩钉截铁的道。 “怎么说?”刘知远连忙问道。 “耶律德光攻占汴京城后,不给士兵们发赏钱,而是放任士兵们去掠夺城中富户的财物。而各藩镇上贡的财宝更是都进了耶律德光的内库。如此行径,不仅城中百姓愤恨不已,就连士兵们都怨声载道!下官愚见,契丹人势必难以久据中原,到时候大帅举兵起义,锐图复兴,海内必定会群起而响应。”王峻一脸严肃的道。 刘知远何尝不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耶律德光在中原不得人心,势必要撤出中原,而目前为止,举目天下,实力最强的、威望最高的藩镇就是自己,所以自己最终夺得天下的机会是很大的。但是刘知远终究还是有所顾虑,毕竟机遇和危机是并存的,赢取天下或一无所有,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由不得刘知远不谨慎。 刘知远略微沉吟了一会,微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要请大家来商议一下。” 于是刘知远便召集自己的几名心腹前来开会。 众人在听取了王峻的见闻后,番汉孔目郭威率先说道:“如此看来,契丹人势必难以久据中原。到时候,中原无主,天下势必大乱,百姓们都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挽倾厦之将覆,解万民于倒悬,大帅当应天意顺民心,称帝自立,夺取天下正此时也!” 河东行军司马张彦威也附议道:“大帅有天子之相,理当称帝。” 都将史弘肇也说道:“张司马所言极是,我晋阳蓄势已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大帅,机不可失啊!” 众人苦劝良久,刘知远却依旧沉默不语,他还是有所顾虑,见众人都看着他不说话,便开口说道:“寡人也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但是用兵有缓有急,应因时制宜。现在耶律德光刚刚攻占汴京,军威正盛,在形势没有其他变化之前,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 第213章 正式称帝 郭威又劝道:“现在,天下多以大帅为首望,大帅再不行动,万一被别人趁虚而入,那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虽然中原的各藩镇都没有实力与刘知远一争高下,但是别忘了南边还有一个南唐,西边还有一个后蜀,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张彦威也在一旁劝道:“大帅就算不愿称帝,也应趁此机会号召四方,驱逐胡虏,收复中原!” 史弘肇道:“大帅若恐师出无名,不如以迎驾为名,从丹泾口出兵,北上迎接少帝。” 此时,石重贵早已被耶律德光派人送出了后晋国境,所谓的迎驾不过是出兵的借口。 刘知远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见刘知远主意已定,便各自散去,开始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刘知远的登基事宜了,难道还真的以为要出兵迎驾啊? 刘知远说自己不想称帝,这话连鬼神都不信! 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刘知远的必然选择。 刘知远的这招,稍有点古代历史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在作秀。 古之称帝者,必有三辞。 一千多年前的汉高祖刘邦演得更像,三辞还不够,最后弄到了四五辞,甚至还装出了很委屈的样子说,既然大家硬要让我当皇帝,那我就只好为难自己了。 这就是中国古代思维,明明是行的,你嘴上还得说自己不行;你明明心里是想当皇帝的,但嘴上还得说我不想当。但是,如果谁真不让他当了,那他一定会杀人!??刘知远的这套作秀的游戏规则,郭威他们自然是深谙其中妙处的,当然要全力配合了,让刘知远这个皇帝当得实至名归。 当天,军中就发生了“哗变”,将士们高呼:“今天下无主,请大帅先定帝号,再出兵北伐......” 刘知远闻讯,当即命亲兵来到军中传令,禁止喧哗!?紧接着,军中将吏、耆老,接连上书,恳切陈请。 刘知远依旧不允,对众人道:“如今胡虏军威正盛,我等应当先建立功业,再做打算。” 当天晚上,李琼来到刘知远的帐中,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刘知远:“契丹人肯定是要撤出中原的。到时天下无主,局面必然会更加混乱。所以,为了国家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还请大帅您勇挑重担,登基称帝吧。” 这话听来很舒服,当然也是刘知远想听到的。但是刘知远却还是推辞,他回绝道:“寡人听说皇帝的尊号,是贤能的人才能据有的,寡人现在可承担不起这个尊贵的称号啊!”??李琼又道:“现在远近人心不谋而合,这是天命所归。若不趁机夺取天下,一味谦让,只怕人心离散,到时候恐怕就要反受其害!” “这……”刘知远也担心过犹不及,略作沉吟便说道:“若不从先生之言,恐冷了大家的心。罢了,既然大家都敦促寡人登基称帝,那寡人就尽力一试,只是寡人不是为了谋权篡位,只是为了匡扶社稷,不使中原落入异族敌寇之手,故仍用晋之国号,至于年号嘛,就延用先帝的’天福’年号吧。” …… 公元947年二月十五日,刘知远在晋阳正式登基称帝! 国号仍为晋,改“开运四年”为“天福十二年”。 第214章 风起云涌 刘知远在晋阳登基称帝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中原大地,天下顿时沸腾! 诸藩镇节度使和后晋旧将多起兵响应,各地百姓也群起反抗,多则数万人,少亦千百人,攻破州县城,杀死契丹人任命的官吏。 密切关注着晋阳动态的耶律德光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当即勃然大怒,下诏削夺刘知远的一切官爵,同时命耿承美为昭义节度使,镇守泽潞;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镇守相州;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镇守孟州,对河东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陕府指挥使赵晖杀死契丹监军刘愿,自称陕府留后,向刘知远奉表称臣。 盗贼头目梁晖趁相州守备空虚,率领数百壮士,在高唐英到相州赴任前攻占了相州,并自称相州留后,向刘知远奉表称臣。 ...... 刘知远称帝就像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起了一大堆的连锁反应,将耶律德光从天下归心的美梦中惊醒了。 不过耶律德光在惊怒之余,也非常自信,他相信自己只要发兵,就一定可以迅速地剿灭刘知远。从而杀一儆百,平定中原。 但是信心满满的耶律德光突然间发现他手下的士兵都非常忙。 忙什么? 忙着作战! 后晋都灭了,怎么还在作战啊? 这就要说说契丹人的军饷制度了。契丹军队出征,契丹皇帝是从来不给士兵们发粮饷的,出兵打仗就是给士兵们发财的机会,他们可以随意掳掠民间粮草财物,抢到的财物都归他们自己所有,所以挣多挣少全看他们的本事,这种方式按他们自己的行话讲,叫“打草谷”。 这次契丹大军前所未有地深入中原,这样的发财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那中原最富庶的汴京城是耶律德光的私人财产,契丹士兵们不敢乱来,但周边的州县总可以抢一抢吧? 结果契丹士兵们每天都四面出动,随意劫掠,中原数百里间,财产牲畜被一扫而空。 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他们惊奇地发现中原的平民百姓原来比后晋的正规军强悍得多,各地的百姓起义军,让契丹大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等到耶律德光想对刘知远动手时,局面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审时度势,耶律德光只好选择用汉官来治汉人的方法,他派遣扣留在汴京城中的李守贞、杜重威、符彦卿、高行周等藩镇节度使返回驻地,镇压当地的“寇盗”...... 第215章 李景裕的目的 楚州,城门外。 “楚州之事,尽托彬叔了。务保后方安定,则此行大事可成矣!” 李景裕对着来为他送行的李全彬说道。 从刘延庆被杀到现在仅仅只过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而且刘延庆的爪牙遍布楚州,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清扫干净的,所以一旦李景裕这位亲王离开了楚州,刘延庆的爪牙就会立即展开反扑,可想而知李全彬接下来要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小。但有杨志杰、萧平等人的协助,又有大义在手,再加上风雨堂在楚州建立的情报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应是无虞。 “殿下放心,必不让那些犬吠声影响到殿下!” 虽然李全彬说这话时自信满满,但其眉目之间却有掩饰不去的疲倦。 来看看他现在的官职。 定北军首席参谋,风雨堂堂主,淮阴县县令,楚州节度留后。 唐玄宗时期,宰相或朝廷大臣遥领地方节度使、地方节度使出征或入朝,常置留后知节度事,以后就成为了惯例。唐安史之乱后,节度使不服朝廷命令,遇事或年老不能任事,常以子弟或亲信代行职务,称节度留后或观察留后,亦有士卒自推留后,事后强迫朝廷补行任命为正式节度使或观察使。 而李全彬这个楚州节度留后,就是李景裕任命的。 对于这一任命,眼下负责主持楚州事务的李全彬可谓是苦不堪言,旁人做官是享福的,他做官简直就是要命的! 旁人只看到李景裕顺利的接管了楚州的军政事务,却不知这事仍然包藏着极大隐患。所以李全彬白天要接见各司长官,了解楚州的各方面情况,晚上还要处理公务,间歇更要应对来自各方的试探,简直没有片刻的休息。 但李全彬对自己依旧充满自信,从去年得知李景裕的这个计划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诸多安排至今,心中岂可还有彷徨。 不过看到李景裕戎甲披身,李全彬却是有些担心:“战阵厮杀,总有混乱。殿下安坐府中静待则可,何必一定要以身犯险。” 李景裕闻言后一笑,说道:“此行干系重大,只有我亲自出马方可确保无虑。” 这不是李景裕自夸,而是此事确实是非他不可。 李全彬听到这话,便也不再多劝,而是笑道:“旬日之后,与殿下共贺此胜!” “好!”李景裕也笑道。 说罢,李景裕转身上马,大喝一声道:“出发!” 早已整装待发的一众亲兵立即跟上李景裕,一行人向着徐州方向进发。 没错,李景裕此行并不是回京述职。 朝廷的谕令此时才刚刚进入楚州境内,起码还有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山阳县,等谕令传到山阳县,李景裕已经不在楚州境内了,自然也就没办法接到谕令了。既然没接到谕令,那自然也就不用回京述职了,而等到李景裕凯旋归来,这道谕令就形同废纸。 这当然也是李景裕计划好的,楚州的消息传回金陵,最快也要七天,然后朝廷要派人核实消息,又起码要花三天时间,再加上朝议的时间,然后朝廷再发谕令来楚州,由于这是谕令,所以比急报的传递速度要慢一些,所以又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二十多天的时间足够李景裕接管楚州的粮仓了。 没错,李景裕夺下楚州的主要目的就是得到楚州的粮仓。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此次出征徐州,定北军是全军出动,这其中所要消耗的粮草不是李景裕承担得起的,必须要依靠楚州的粮仓。 早在数月以前,李景裕就对主管粮仓的司仓参军李平进行过暗示,让李平广蓄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当时李平还以为李景裕是想跟刘延庆进行武装对抗,所以才让自己准备钱粮提供给李景裕手下的定北军,但李平却万万没想到,李景裕会悍然出手,迅速解决掉刘延庆,并雷厉风行的接管楚州的军政事务。 而李景裕所需的粮草也不是用来内斗的,而是要用来征伐的。 第216章 徐州 徐州,古称彭城,夏商时期的九州之一。 徐州是黄河和京杭大运河的交界处,而且毗邻东海,连接青州、兖州、豫州、扬州等地。徐州扼守在交通要冲,北进可控制华北平原,南下可直取江南之地,西去可挺进中原腹地,东退可通过海路逃生。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是著名的兵家必争之地,东晋军事家甚至认为:“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 历史上围绕徐州的征战就不下数百次之多,最著名的有楚汉战争时期的彭城之战,项羽在此地以三万精兵打败了刘邦的五十六万大军。 徐州虽然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但是它背靠江南水运系统,西有黄河水路,周围有山地环绕,依山傍水,再加上有大运河作为后勤保障,有天然的防守优势,也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 李景裕是疯了才会觉得凭借着自己手下的这三千定北军就能攻下这样的军事重镇。 正面攻破徐州城并不是不可能,但那要有数十倍于城中守军的兵力才能做到,这样的军事重镇,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是没办法长久占领的。 现在的徐州城已经被当地数万起义军围攻了旬日之久,但是哪怕城中的守军不过数千人,城外的数万起义军也依旧束手无策,这足以见得徐州城防之强! 李景裕从来就没想过从正面攻破徐州城,先不说他手下的定北军根本没有这个实力从正面攻破这座坚城,就算有,后勤补给也没办法跟上,现在才去征调民夫运粮根本来不及了。他只为他的大军准备了二十天的粮草,要是二十天后还无法进入徐州城,他就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回京述职请罪了。所以留给他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定北军在二十天内攻破徐州城呢? 答案是没有! 徐州城是不可能在二十天内被三千新兵攻破的,除非城内有内应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去。 所以李景裕根本没想过要攻打徐州城,他带兵前来徐州是为了找人的,找那个可以决定徐州城命运的人——掌管徐州一切军政事务的武宁军节度使符彦卿! 现在,符彦卿应该还在从汴京回徐州城的路上,只要能在中途截留住符彦卿一行,那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符彦卿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李景裕有一定的把握招降他。 但是符彦卿会走哪条路回徐州城却是未知的,为了防止让符彦卿逃脱,李景裕将定北军分散开出去,以百人为单位,埋伏在各个路口,守株待兔,而李景裕则亲率三百亲兵守在历史书上记载的甬桥附近,静候符彦卿。 由于不确定符彦卿什么时候会从汴京返回,所以在夺下楚州后的第十天,李景裕就将三千定北军分派了出去,而李景裕率领的这三百亲兵是最后出发的。 第217章 追击 李景裕带着三百余亲兵一路急行军,终于在六天后赶到了甬桥附近。 其实李景裕也不确定符彦卿是不是一定会经过甬桥,只是他隐约记得史书上记载的是符彦卿一行到达甬桥时,起义军首领李仁恕正领众数万进攻徐州城。当然,史书记载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李景裕也不敢对此抱太大希望。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李忠突然抬起手,止住了队伍的前进,身子一蹲,仔细的聆听起四周的动静。 跟在李忠身后的众人也连忙蹲下,一双双眼睛紧张的向四周扫视。 众人耳朵里,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在向四周看了一会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李忠身上。 李忠蹲在草丛中,耸了耸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朝身后虚按了两下右手,示意众人藏好,他自己则躬着身子,向左侧蹿了过去。 跑没多远,李忠就停了下来,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谷地。 与遍地杂草的野地相比,谷地内的植被要稀松了许多,除了零零散散的生着几棵大树,放眼望去,一片焦黄,尽是些干松的土地。 在谷地里,每隔十余步,就会有一处篝火燃烧过的痕迹。 蹲在谷地边缘,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李忠给后方的众人留下了标记,随后便跑下了谷地。 下到谷内,李忠走到一处已经熄灭了的柴堆前,他蹲下身子,伸手捡起了一块还没完全燃烧尽的木柴,仔细的端详着。 没过多久,看到李忠留下的标记的众人全都赶了过来。众人下到谷地,士卒们各自在附近做出警戒,李忠则走到李景裕的身前。 “他们离开不久,应该只有千余人!”李忠对李景裕说道:“如果现在去追,我们还能追的上!” “是官兵还是起义军?”李景裕问道。 “若无意外,他们应该是徐州当地的起义军!”扭头朝身后的篝火堆看了一眼,李忠接着说道:“木柴已经完全燃烧完了,他们是在造饭,这里离徐州城不远,徐州城外有数万起义军,只有千余人就敢在这里明目张胆的用篝火做饭,他们也只可能是起义军的人,而且他们还是向着徐州城方向行军!” 李景裕的眼睛微微眯着,朝着东方看了过去,对李忠说道:“让兄弟们做好准备,我们出发,追上这支队伍再说。” 李忠应了一声,吩咐士卒们准备出发去了。 李景裕站在一堆烧焦了的木柴旁边,视线却投向了谷地东侧那片凌乱的脚印。 篝火还有着些余温,李景裕相信这支队伍并没有走的太远,只要加快速度,他们还能很快追上。 他不清楚这千余人是谁的麾下,不过对他来说,是谁的麾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到他们! 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记录十分混乱,各种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十分值得推敲,决不能以自己记忆中的那点历史知识作为行事的准则。 要了解整个徐州的情况,并以此做出将来发展势力的部署,必须要找到徐州的当地人来了解! 第218章 巧遇 李忠领着百余名士卒做先锋,一路小跑,追赶着那支刚从谷地离去不久的起义军。 连续追赶了十数里,还是没有发现那支起义军的踪迹。正在奔跑的李忠突然停了下来,抬手止住了整支队伍的前进。 队伍停下来后,李忠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根草叶,抬头朝前面看了看,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众人小声说道:“前方有敌军,小心前进,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众人伸着头朝前方张望,却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旷野上除了风声和草儿摇曳的“沙沙”声,再没有其他声响,更别说有什么敌人的踪影了。 小心的向前穿行了两三百步,李忠等人终于听到了不少人笑谈的声音。 李忠藏在草丛中,往前摸了十多步,悄悄抬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群衣着简陋的汉子。 这群汉子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十多人。他们坐在草丛中,谈笑风生,开怀畅饮。 一群汉子的正中间,坐着一个上半身被绳索紧紧捆缚着、如同粽子一般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愤懑和懊恼,他的外衣已经被剥掉了,只穿着内衬,但从内衬的布料上就能看出这个中年人非富即贵。 藏身在草地中,李忠的视线在不远处几个汉子的身上游走着,确定附近没有伏兵,他朝身后一招手,指着那些汉子,压低声音说道:“抓两个活口,其余人,全干掉!那个被捆着的中年人,回头给我带来!” 虽然那群汉子的人数不多,四处又都是草地,但若是所有人都朝前推进的话,动静太大了,一定会引起那三十多名汉子的警惕。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推进到他们的近前,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只有尽量减少参与行动的人数。 李忠向身后摆了两下手,带着十多个士卒,躬着身借着草丛的掩护,朝那群汉子溜了过去。 溜到离那群汉子只有十多步的地方,李忠朝跟着他的士卒们做了个射箭的动作,十多个士卒纷纷从背后取下短弓,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各自选择了目标瞄准。 随着李忠右手虚空一按,十几支箭矢夹着风声,朝那三十多名正坐在草地上大声说笑的汉子飞了过去。 这群汉子在不久之前还仅仅只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农民,哪里有什么警觉性,对于急速飞来的箭矢毫无察觉。 夹着劲风的箭矢射中了十几名汉子,随着那十多名汉子发出了惨叫,李忠带着发起偷袭的士卒们纵身而起,朝剩下的汉子猛扑了上去。 突然之间有十几名汉子中箭,上半身捆缚着麻绳,正满脸懊恼的坐在草地上的中年人一愣,随即眼中透露出异样的光彩。??“是敌袭!快拔剑!”李忠等人刚一蹿起,带领这群汉子的领队就一把抽出长剑,朝乱作一团的汉子们喊了一嗓子,让他们不要自乱阵脚。 “上!”李忠等人已经冲了出去,李景裕自然也不用再继续隐藏了,他向身后的众人一招手,低吼了一声,身先士卒的朝着刚被攻击、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的汉子们扑了上去。 三百余名装备精良的士卒扑向二十多名阵脚大乱的起义军汉子,结果毫无悬念,双方仅仅只是刚一接触,那群起义军汉子就被彻底击溃,大多数人被杀,只有少数人受了重伤的,还躺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哀嚎着。 一手持着刚杀了两个人,上面还沾着血迹的长剑,李景裕抬脚走到被捆绑的中年人身后,为他解开了绳索,把那中年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调平淡的问了句:“符将军,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被他们这几十人俘获了?” 第219章 贤王 刚被李景裕松绑,那中年人心内对李景裕等人多少带着些感激,只见他双手抱拳,微微躬着身子,正准备向李景裕躬身行礼道谢,突然听到李景裕的话语后硬生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之后才苦笑道:“多谢阁下搭救,倒是让阁下见笑了,没错,本官就是武宁节度使符彦卿,敢问阁下是……?” 没错,眼前这中年人就是李景裕要找的武宁节度使符彦卿! 为了方便手下的人找到他,李景裕早在去年年初就安排了风雨堂的人潜入徐州城,画下了符彦卿的画像,并传阅全军,所有的百夫长都必须记住符彦卿的样貌,现在这幅画像就在李景裕手上。 “本王乃是大唐裕王李景裕!”李景裕从一旁的亲兵手中接过一块布,先抹去了剑身上的血渍,随后把长剑朝剑鞘里一插,对符彦卿说道:“听闻徐州城被数万贼军围攻,本想前来助符将军一臂之力,共保徐州安定!不想居然能在此遇见符将军,真是走运啊!” 老实说,李景裕现在也有些后怕,自己还是来迟了,符彦卿一行已经经过甬桥了,若非恰巧遇到这群汉子,自己恐怕就要无功而返了。 “原来是有贤王之称的裕王殿下啊!失敬,失敬......”一听李景裕说他是大唐裕王,符彦卿愣了一下,就马上反应了过来。 因为李景裕当初趁着后晋大乱,派人到后晋境内招兵买马,其中离楚州最近的徐州更是重点关照对象,所以李景裕的名字在徐州是两个极端,觉得他好的人说他是仁民爱物的一代贤王,觉得他不好的人,说他是趁人之危的无耻小人。 “到底发生了何事?符将军如何会落入贼军之手?”李景裕问道。 “不瞒殿下!”符彦卿躬着身子十分谦恭的对李景裕说道:“我听闻徐州城被贼军围困,便立即从汴京火速赶回,由于急着赶路,所以就没带多少亲兵跟随,怎料中途遇到了千余贼军的伏击。” 话说到这里,他抬眼偷偷看了一下李景裕,声音小了许多说道:“我军不过数百人,厮杀一场后,我军且战且退,不想却在甬桥一带,遭遇到贼军的一队斥候!” “斥候?”李景裕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向他问道:“对方有多少人马?” 符彦卿愤愤的说道:“对方只有数十人,比我军人数要少一些,只是我军新败,士气不振,再加上一路奔波劳累,身体大都疲惫不堪,所以才……” “不用说这些!”见符彦卿想要解释战败的原因,李景裕朝他摆了摆手,对他说道:“眼下本王只想知道,你们被伏击的地方。” “就在前方十余里处。”本想为自己的战败稍作解释,不料却被李景裕制止了,符彦卿的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低着头继续说道:“在撤退中,我与大军走散了,一不小心便落到了这群人手中......” “符将军是何时被伏击的?此时距离被伏击已过了多少时辰?”不等符彦卿把话说完,李景裕又问了一句。 符彦卿知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必须要尽可能的体现自己的价值,于是连忙道:“骑马只需一刻钟,若是步行,则需半个时辰。” 听完了符彦卿的介绍,李景裕沉吟片刻,扭过头对众人说道:“一个活口不留,尽数杀死,另外发出信号,集结大军,等我命令!” 众人应了一声,随即一个个的检查着躺在地上的汉子,无论他们是否已经死亡,都在颈子上深深的补上一剑...... 第220章 动手 再次回到甬桥附近,李景裕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望向数百米外排成一排跪着的士兵。 跪在地上的士兵足有二十人,他们全都低着头,双手反剪被捆绑着,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二十多名身穿简陋盔甲的汉子。 距离这群跪在地上的士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近百名与他们穿着同样服饰的官兵被千余名手持刀斧的汉子围在中间。 几乎所有的官兵都双手抱头蹲着,连看也不敢去看那些站在一旁的汉子。 “你们说不说?”一个衣着比较整洁的汉子双手背在身后,扭头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兵,冷声道。 “不说是吧?嘴硬是吧?那好,那就都砍了!” 二十名汉子手持沾满鲜血的大刀,朝前跨上一步,举起大刀,朝着那些官兵的颈子上劈了过去。 沾着鲜血的大刀在阳光下划出了一道赤红色的光弧,劈落在二十名官兵的颈子上。 圆滚滚的二十颗头颅从他们的颈子上掉落,随即一排鲜血凝成的喷泉飚射而起,在半空中翻腾着,最后才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坠落地上。 砍掉了那二十名官兵的头颅后,一群汉子上前拖着尸体,把尸体堆放在一旁,又有几个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头颅,把头颅也丢到一旁。 眼看着那二十名官兵被砍了脑袋,站在李景裕身后的李忠挺身上前一步,摆出了要冲出去的架势。 李景裕伸手拦住了李忠,朝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现在大军还未集结完毕,自己手下只有五百余人,现在冲出去,伤亡太大了。 杀完二十名官兵之后,那衣着整洁的汉子又走进了剩下的官兵之中,在他们中间挑选着,边挑边问道:“你说不说?” “呸!” 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一名官兵忿恨的瞪着他,愤愤的说道:“别说我们都不知道将军在哪,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混蛋,很喜欢吐口水是吗?”那汉子的脾气火爆,张开巴掌,朝瞪他的官兵脸上重重的搧了过去。 随着“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官兵的脸向旁边一偏,嘴角霎时渗出了鲜血。 可他并没有因这一巴掌而屈服,还是扭过头来狠狠的瞪着搧他的那个汉子。 “呦呵!小子,骨头挺硬的嘛!”见那官兵还死死的瞪着自己,那汉子扭了扭膀子,再次抡起了巴掌。 “好啦!跟一个死人计较这些做什么!”一旁的另一个汉子伸手朝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冷笑道:“到时候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们的刀子硬。” 已经抡起胳膊的汉子听到同伴如此一说,便放下了手臂,冷笑了两声,回瞪了那官兵一眼,转身走到了另一个官兵面前。?站在李景裕身后的符彦卿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在了李景裕的身上。可李景裕却好像根本没介意那些官兵的性命似的,依然一声不发。 “殿下,郭守节等人来了。”李忠小声的唤了李景裕一句。 李景裕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没过多久,那群汉子又从官兵中拖出了二十人,随着那衣着整洁的汉子一声令下,那二十名汉子再次举起了大刀。 跪在地上的官兵一个个都低着头,就连刚才吐唾沫的那个人,也都不再挣扎,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是他们不怕死,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可如今他们就算想反抗、想逃走,也是力不从心了!他们能做的,只有保留自己最后的体面。 “砍!”双手背在身后,在高举大刀的汉子背后走了两圈,那衣着整洁的汉子又一次下达了屠杀的命令。 “射!”就在那汉子下达屠杀命令的同时,李景裕也高喊了一声,早已准备好的百余名弓箭手纷纷射出自己手中的箭矢,射向自己锁定已久的目标。 第221章 大战 高举大刀的汉子们正要砍下跪在地上的官兵的脑袋,突然听到一旁的林子里发出了一声断喝,紧接着一片箭矢便朝他们飞射过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中箭倒地。 双方的距离不过数百米,一轮箭雨过后,李忠便率人冲出林子,径直扑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汉子们。 霎时之间,刀光剑影飞舞,三百余名定北军将士朝着那群汉子劈头盖脸的一通猛砍。 还没从箭雨的袭击中缓过神来的那衣着整洁的汉子转眼间就被李忠劈翻在地。 七八个定北军士卒纵步蹿到跪在地上的官兵身后,用刀将捆缚着他们的绳索割断。 绑在身上的绳索刚被割断,那二十名官兵就纵身蹿了起来,从地上捡起那些汉子掉落的大刀,朝着围成一圈,剩下的汉子扑了上去。 那群汉子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向来都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的,还没试过跟正规军真刀真枪的干一架,现在突遇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袭击,他们顿时有所胆怯了。 那二十个死里逃生的官兵可不管这些,只见他们迅速冲到剩下的汉子跟前,抡起大刀,朝着敌人的头顶劈了下去。??????????那汉子连忙举刀阻挡,将劈向他头顶的大刀挡开,就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他的后腰被人猛的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正是一个被围在包围圈中的官兵! 后腰被撞,那汉子的肚子朝前一挺,恰好将胸口完全暴露在刚挥刀朝他劈砍的官兵面前。 那官兵连想也没想,手中的刀一挺,锋利的刀尖“噗”的一声扎进了他的胸膛。 那官兵抬起脚,朝着那汉子的小腹上猛的踹了一下,一把抽出大刀,将那汉子给踹的朝后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了下去。 抽出了大刀,那官兵并没有立刻冲向下一个汉子,而是用刀割开了同伴身上的绳索。 身上的绳索刚刚掉落,刚刚解困的官兵就迫不及待的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兵器,跟他的同伴一同朝着其他的汉子冲了上去。???这些死里逃生的官兵们气势都很足,面对人数远多于他们的汉子,竟是半点惧意也没有,打起来也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措手不及的汉子们在李忠等人一轮冲锋之下,被打的连续后退。 “杀!”符彦卿抡起大刀,怒吼一声,将刀刃朝着一个汉子的头顶劈了下去。 那汉子见大刀劈向自己的头顶,连忙举刀来挡,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大刀竟被硬生生的劈成了两半,大刀的去势却丝毫未减,银亮的刀身划过一道光弧,在他的身上劈过。 那汉子两眼圆睁,一脸茫然的瞪着符彦卿,过了片刻,他才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手起刀落,一刀砍死了一个汉子,符彦卿毫不停留,怒吼了一声,大刀笔直的捅向另一个汉子的腹腔。 一刀扎穿了一个汉子的肚腹,符彦卿嘶喊着,双臂挑起刀柄,将那具尸体挑了起来,在半空中抡了一圈,朝着几名正与官兵们厮杀的汉子甩了过去。 那几名汉子正在和官兵们厮杀,完全没提防会有一具还滴淌着鲜血的尸体夹着一股劲风凌空朝他们飞了过来。 尸体重重的砸在了那几个汉子的身上,近一百五十斤的躯体,加上惯性的作用,冲击力是何等强大。 几个汉子闷哼一声,被硬生生的撞翻在地,还没等他们爬起来,与他们厮杀的官兵们已是纵步上前,手起刀落,将手中的刀深深的扎进了他们的躯体之中...... 第222章 图穷匕见 当伤亡人数超过三百之后,剩下的汉子终于开始崩溃了,他们四处逃散,各自为战。 仅仅只用了一刻钟,这支起义军就被彻底击溃!大多数人都逃了,只留下了八十余名受伤的汉子被李忠带人按倒在地,用麻绳紧紧的捆缚了起来。 “给将士们松绑!” 李景裕手持长剑从林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围在四周,上半身还被麻绳紧紧捆绑着的官兵,向身后的众人下达了松绑的命令。 “你刚刚表现得不错,有血性,有骨气,很好!”李景裕走到那个之前向汉子吐唾沫的官兵面前说道。 “你是何人?”虽然知道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那官兵的血性却不减,李景裕的语调虽是平淡,可说话的语气却很是高傲,这让他十分不爽! “放肆!”见自己手下的兵这么不懂礼貌,站在李景裕身旁的符彦卿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骂道:“张苍,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唐的裕王殿下。” 符彦卿说出“大唐的裕王殿下”,近百名官兵都是愣了一愣,张苍更是一脸的愕然,所有人竟是都没有反应过来李景裕的身份。 唐朝都亡了将近四十年了,而且唐朝的那些宗室亲王都被朱温杀得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什么裕王啊? 至于李存勖建立的后唐,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内斗之后,就只剩下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幼子李从益还活着,但是李从益的爵位也只是郇国公,而不是什么裕王。 所有官兵都没有往南唐方面想,毕竟在他们眼中,南唐只是偏居一隅的江南小朝廷,趁着中原一时糜乱,躲在长江天险之后,玩自娱自乐的称帝游戏,等到哪天,中原王朝腾出手来,随手就能将他们收拾掉。 “本王正是大唐裕王李景裕!”李景裕环视了一圈站在面前的官兵,微微点头,承认了他的身份。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符彦卿带头,向李景裕躬身拜谢。 见主帅已经承认了李景裕的身份,其余的官兵也都躬身拜谢。 “众将士免礼!”朝眼前的众人挥了一下手,李景裕转头对着符彦卿说道:“符将军,如今中原大乱,耶律德光暴政无仁,不知道徐州愿不愿意回归大唐的怀抱?” 图穷匕见! 契丹人这次攻占了中原王朝的首都,前所未有的深入中原腹地,在中原大地上建国称帝。这是中原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不仅仅是已经登基称帝的原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一个人在等待最好的出击时机,就连各地稍微有些实力的藩镇节度使都蠢蠢欲动了。 距离刘知远登基称帝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天下反而越发趋于平静。 虽然各地小战不断,但人们想象中的军团大战却一直没有发生。 这就像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所有的舆论造势,军事准备都已经到位了。 现在天下所有人的胃口都已经吊起来了,都翘首以待那一幕——耶律德光引以为傲的“大辽”轰然倒塌的那一幕。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个大国的覆灭啊。 这才是真正的大戏。 可能几十年都见不到一回。 上一次是后晋,但是那太突然了,就因为杜重威这败类阵前叛变投敌,将这大好河山一朝葬送,让契丹人得以一路高歌猛进,毫无阻难的就攻占了汴京,灭亡了后晋。 而这一次大辽的覆灭才是真正的大戏,刘知远为此足足准备了半年多了,甚至为了争取时间,不惜委曲求全,假意逢迎耶律德光。 这么充足的准备,那这场大戏该有多么精彩啊! 现在的大辽表面上看,依旧风光无限,疆域之广,远超耶律阿保机在位时期,但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大辽内部危机重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而刘知远等藩镇节度使们就像天上盘旋着的秃鹫。 只等着这大辽一倒,立刻俯冲下来,抢夺肉吃。 李景裕的胃口很小,也不敢去跟那些“大鳄”抢肉吃,只能浑水摸鱼,吃掉一块“小小”的徐州! 第223章 诚意 “末将当然是心向大唐了,只是……”朝李景裕偷偷的看了一眼,符彦卿双手抱拳,深深躬着身子,想要找个理由拖延时间。 现在中原的局势还没有明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符彦卿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宝押在南唐这一边。 可李景裕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他刚开口,李景裕就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将军无需多言,将军之忠义,本王早已心知,既然将军心向大唐,那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将军。本王至今尚未婚配,这王妃之位空置已久,听闻将军府上的二千金美貌聪慧,温婉贤淑,本王有意娶为正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算是李景裕当前能给出的最有诚意的条件了! 为什么是娶符彦卿的二女儿呢? 那是因为符彦卿的大女儿已经嫁给了李守贞之子李崇训,小女儿今年才刚满六岁,只有这二女儿符昭德年方十五,尚未婚嫁。 李景裕很有信心,自己给出的这条件绝对能够打动符彦卿。其实在后世的历史上,围在徐州城外的起义军首领李仁恕也曾试图拉拢符彦卿,请求与其一同入城,但被符彦卿正义凛然的拒绝了,李仁恕无奈之下只好撤围离去。 李景裕与李仁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站在李仁恕身后的是那数万百姓起义军,而站在李景裕身后的是整个南唐!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可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符彦卿如果选择与李仁恕合作,能得到什么?除了得到那战斗力并不算高的数万人外还能得到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甚至还要为那数万人无偿提供大量的粮食、住房、布匹等生活物资。 要知道,这数万人可不全都是身体健壮的汉子,有很多人是拖家带口前来投奔起义军的,这数万人中,老弱妇孺占了绝大部分。这数万人中要是能有一万名身体健壮的汉子,那李仁恕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抓到手的符彦卿,还撤去了徐州之围。 而与李景裕合作则不同,李景裕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南唐,南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财物,哪怕是到了后期连打败仗、尽失江北之地,南唐也依旧能够每年拿出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十十万石上贡后周,更不用说现在的南唐有多么富裕了。 所以符彦卿一旦归顺了南唐,南唐朝廷不仅不需要他缴纳一文钱,甚至为了拉拢他还有可能赏赐他大量的财物。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中原局势未明,一旦耶律德光坐稳了江山,能不能容得下符彦卿这个老敌人还不一定呢;要是刘知远获胜了,当然是皆大欢喜了,但是别说是符彦卿了,就算是刘知远自己也对正面打败耶律德光没什么把握,要是有把握,他也就不会到现在都还引而不发了。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归顺南唐无疑是符彦卿最好的选择。 更别说符彦卿现在人就在李景裕的手上! 第224章 联婚 符彦卿沉吟片刻,躬身道:“殿下能看得上小女,那是小女的荣幸,末将岂有不可之说。” “那就好。”李景裕闻言点点头,这桩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符彦卿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现在自己身边只有不到百名亲兵,而李景裕身边却有上千名定北军将士,身后更是站着一个富足安定的南唐,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武宁节度使能够抗衡的,惹怒了他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而且就算自己侥幸从他手中逃走了,也根本无法逃回徐州城内,只会再次落入到徐州城外的起义军手中。 至于说这样做有卖女儿之嫌? 呵呵。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卖女儿了,难道他的大女儿与李崇训之间就是自由恋爱了? 要是李崇训的老子不叫李守贞,你看看符彦卿还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利益! 她的老子为了家族利益都可以在契丹人面前卑躬屈膝了,她委屈一下自己有何不可? 再说了,在这年头,盲婚哑嫁很正常,更别说是政治联婚了! 政治联婚,是一种家族之间增强彼此联系的重要手段。 符家发迹时间较短,还算不得是世家门阀,只能说是一方豪族,但是也有这种政治需求。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符彦卿觉得与谁家需要加强联系进而彼此联姻,确实与他的儿女关系不大。因为这其中的主角实际上是两个家族的掌权者,至于两位当事人是完全没有肯定或者否决的资格的…… 相较而言,李景裕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还可以决定一下自己的联婚对象。 “请殿下助我解徐州之围,徐州上下愿以殿下马首是瞻!”符彦卿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在南唐无依无靠,既然选择了归顺南唐,那就要抱紧李景裕这条大腿。 要是他知道了李景裕在南唐的尴尬处境,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那是自然。等大军集结之后,我们就立即出兵。”现在刘彦贞和陆孟俊等人还没赶来集合,李景裕可不想就这样傻乎乎的冲进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那些俘虏怎么办?”站在李景裕身后的李忠,上前一步,靠近李景裕小声问了一句。 “愿意归降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杀掉。暂时先别松绑,等进了徐州城再松绑。”扭头朝那八十名跪在地上的汉子看了一眼,李景裕淡淡的对李忠吩咐了一句。 李忠点了下头,转过身去处理那些俘虏...... 刘彦贞和陆孟俊等人是在两个时辰后赶来与大军汇合的,大军稍作休整后便全军朝着徐州城方向出发了。 第225章 终于来了 此刻,徐州城外杀声震天! 起义军的主帅李仁恕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眼前那高大的城墙,长长呼了一口气。 多次的引蛇出洞失败之后,他只能选择了最惨烈的攻城战,用人命来换取胜利! 没别的办法了。 他的大军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起义军的粮食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等到大军缺粮,这支数万人的起义军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攻城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再不济也能减少一些人口,再多撑几天。 而就在此时! 西北方向,忽然涌起惊天的尘土,仿佛乌云滚滚而来。 终于来了! 李仁恕一阵狂喜,不容易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昨天李仁恕就接到了战报,起义军在甬桥一带与符彦卿所部遭遇,双方一番激战之后,符彦卿单骑逃亡。 为了成功抓捕符彦卿,李仁恕甚至派去了数支五十人小队协助抓捕,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符彦卿抓到自己面前! 而与此同时,李仁恕则抓紧时间猛攻徐州城,给徐州城的守军施加压力,到时候再加上符彦卿在一旁劝降,久攻不下的徐州城自然就会落到自己的手里。 见远方的“乌云”离自己越来越近,李仁恕立即大声吼道:“全军压上,全力攻城!” “城破之后,任由你们剽掠!” 这比什么都要鼓舞士气! 随着李仁恕一声令下。 起义军几乎全军压上,不要命的疯狂攻城。 徐州城外顿时厮杀震天...... 数里外的一千多人已经依稀可见了。 他们突然开始全力冲锋了! 李仁恕见状不由得冷哼一声,之前迟迟都抓不到人回来,现在大局已定了,又着急什么呢? 急着回来抢功吗? 很快,那一千多人就冲入了战场。 但出乎李仁恕意料的是,那一千多人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冲势更加凶猛了。 李仁恕见状不由得一愕,然后他就见到了他盼望已久的人——武宁节度使符彦卿! “将军来得何其晚矣!”李仁恕对着符彦卿哈哈大笑道。 然而就在此时! 符彦卿猛地挣开身上束缚着的绳索,然后大声吼道:“我乃武宁节度使符彦卿,我带援军回来了!” “城内的兄弟们都挺住啊!” “这一战,我们必胜!” “将贼军斩尽杀绝,杀啊!” 随着一阵阵高呼,符彦卿身后的大军顿时举起了数十面写有“符”字的大旗。 率先杀入战场的一千多人,带着惊人的冲势,从起义军的背后,猛地杀了过去。 霎时间,起义军死伤惨重! 一边倒的屠杀出现了! …… 李仁恕敢对天发誓,他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在符彦卿挣脱身上的绳索的那一刹那,李仁恕被吓得近乎魂飞魄散。 就仿佛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抽到了头顶。 整个人就仿佛瞬间被定身了一般,完全不能动弹。 老天爷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会这样? 符彦卿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他现在怎么非但没有被抓,还带着援军杀回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 符彦卿,那是什么人啊? 那是可以将耶律德光打得四处乱窜的猛将啊! 现在他带着援军杀回来了,前后夹击,如何让人不心惊胆战? 足足过好一会儿,李仁恕才反应了过来,然后大声吼道:“全军向后转,迎敌,迎敌!” 但起义军的一万多人,此时正在疯狂攻城。 你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体向后转,然后列阵迎敌? 这可能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226章 战争结束 “杀,杀,杀……” 陆孟俊率领的骑兵团也迅速冲入了战场。 之前为了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李景裕安排郭守节的步兵团穿上那些汉子的服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而陆孟俊的骑兵团则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现在终于不用再掩饰了,骑兵团当然是开始全力冲刺了! 这才是他们的最爱啊。 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冲刺碾压敌人的步兵。 就这么一路碾压过去,甚至都不需要挥刀。 手中的钢刀斜握,就这么如同犁田一般,疯狂地切了过去。 哪怕李仁恕手下的起义军全是精锐步兵,此时也是无力回天。 这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整个战场,尘土滚滚,仿若沙尘暴一般。 就这么一直杀,杀,杀! 起义军死伤,不计其数! …… 徐州城内的守军,陷入了狂喜,因为符彦卿回来了!徐州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大批的援军! “是援军,是援军。” “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符大人,是符大人回来了!” 徐州城内的守军顿时士气冲天。 城墙上的守军更是仿佛瞬间满血复活一般,疯狂地战斗。 符彦卿的长子符昭序此时也觉得浑身燥热发抖。 听着城外的厮杀声,真的如同美妙的仙音一般。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实在是太艰难了,父亲符彦卿被困在汴京,生死未卜;徐州城外数万大军团团围困;家中的男丁就剩下自己和年幼的弟弟符昭信,以及还没断奶的符昭愿。 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独撑大局,还要一直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以安抚军心。 实在是太累了,自己已经多久没好好的睡过一觉了? 忘了,真的忘了...... 符昭序现在只想快点将坚守徐州的重任交还给父亲,然后自己回去好好的睡一觉。 ...... 大战有时候很慢,甚至可能会长年累月,但有些时候又会很快。 比如这一战! 几乎只有一个时辰左右,徐州城外的战斗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面对背后袭来的高速骑兵,本就不算强大的起义军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之力,更何况还被对方前后夹击。 当起义军的伤亡人数超过两千之后,剩下的人就开始疯狂地奔逃。 这支李仁恕东拼西凑的杂牌军根本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洗礼,打顺风仗当然是完全没有问题了,但像这样的逆风仗却完全没法打。 霎时之间,徐州城外无数人四处奔逃。 李景裕当初逮不住四处奔逃的一千多名汉子,如今自然也逮不住这疯狂奔逃的数万溃军了。 但是他也根本不需要去抓。 他只需要盯紧高台上的李仁恕就可以了。 当战局彻底崩坏的时候,李仁恕就带着几十名亲兵逃窜了。 但他注定是逃不掉的,因为李景裕早已经派了刘彦贞所部在他逃亡的路上堵截。 等到李景裕率领亲兵卫队赶到的时候,李仁恕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身边只有不到五十人护卫。 李仁恕无比的不甘心。 今天他距离胜利是如此之近,差一点就要拿下徐州城了。 差一点他的大军就要横扫整个徐州了。 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被眼前这个混蛋硬生生给毁了。 “啊……啊……啊……“李仁恕一阵阵痛苦的大吼,然后猛地拔剑横在脖子上,怒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那你就自尽好了。”李景裕淡淡的道。 李仁恕的行为属于聚众谋反,不管是在南唐还是还是后汉都是不被容忍的,自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仁恕也知道这件事,甚至他在起义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猛地一咬牙,刎颈自尽! 数息之后,他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李景裕大声道:“将士们!你们的主帅已经死了,扔下武器投降吧,本王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李仁恕死后,他身边的护卫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全都弃械投降。 至此徐州城之战宣告结束! 第227章 符昭德 徐州,符府。 “我不嫁,要嫁就叫他自己去嫁!” 一道愤怒的声音打破了符府的宁静,符府的下人们急忙躲回自己的房间,紧闭门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到这位姑奶奶。 此时距离徐州城大战已经过去了七天,在符彦卿的带领下,李景裕一行人很顺利的进驻了徐州城。 这七天,李景裕都在忙着接管徐州的军政,根本没时间来见一见他的这位未婚妻。 其实,与其说是接管,不如说是符彦卿引荐徐州城的各位头头给李景裕认识更加贴切。 至于这些头头嘴上说着什么“听凭裕王殿下调遣。” 这话听听就好。 反正李景裕短时间内是无法独自对徐州城的各项事务作出任何安排的,他的所有命令都必须要得到符彦卿点头才能实施。 不过李景裕对此也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反正他又不准备对徐州城的官吏进行大换血,只要徐州在名义上归顺了南唐,那这开疆拓土之功他就拿定了! 朝廷的那道谕令也已经传到了徐州城,不过李景裕满脸为难的对传令的使者说道:“如今徐州初定,诸事未宁,本王还不能回京,还请上使代本王向陛下请罪。” 那使者也知道自己来迟了,如今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已经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使者能够做主的了,他必须要尽快回报朝廷,恭请圣裁。 所以他传旨之后不做停留,连夜赶回朝廷。 李景裕也没空搭理他,匆匆见过之后,就将之抛于脑后了。 他现在还要忙着自己的婚姻大事呢!虽然符彦卿没有特意吩咐,但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符彦卿回府之后,就向家人宣告了联婚之事,结果遭到了当事人符昭德的强烈反对。 “娘,当初他就逼着姐姐嫁人,现在他又想逼着我去嫁给那什么裕王,他到底是多讨厌我们姐妹啊?”符昭德扑在她的母亲杨氏的怀里哭述道。 杨氏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别瞎说,你爹哪里会讨厌你们姐妹俩啊!只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现在都已经十五岁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怀了你哥了。你爹给你找到了一位如意郎君,你应该高兴才对。” “狗屁的如意郎君,这李景裕我听说过,就是一个大糊涂蛋!”符昭德愤愤的道。 “别乱说!你这话要是让你爹听到,非得打你一顿不可。”杨氏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符昭德低头不语。 杨氏见状,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身为符家的女儿,也理应担着这些,婚姻小事又如何能与家族大事相比呢?更何况,你要嫁的是大唐亲王,以后便是大唐王妃,不比嫁给城中的哪家纨绔要好得多?” “可是我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要是长得丑陋不堪,以后我还哪有脸出去见人啊?”符昭德小声的嘟囔道。 杨氏握着她的手,叹息道:“我们这些生在大家族里的女人,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当年嫁给你爹之前,我也没见过他,如今不也未曾觉得有何遗憾......” 第228章 幸得良人 见符昭德依旧还是低头不语,杨氏又叹了口气,劝慰道:“当家族强盛的时候,自然可以让你自由飞翔,但当家族危难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朝着一个方向飞。当初你姐姐就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答应了那门婚事。” “你也不小了,应该也明白你爹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现在中原大乱,你爹的仇敌耶律德光意图入主中原;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割据河东,自立为帝;各地藩镇节度使拥兵自守,以后究竟是虏主中原,还是汉统中兴仍未可知。你爹将你许配给大唐亲王,也是为了你好,符家以后祸福难料,你嫁给了大唐亲王,至少也多了条后路,不是吗?” “孩儿明白了。”符昭德低声道。 “你能明白就好。” 杨氏欣慰的点点头,可是她却没有发现符昭德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异色。 ...... 节度使府中,李景裕正和符彦卿商议将士们的封赏事宜。 此战,虽然是徐州城守军没有真的为南唐立下什么大功,但是他们抵御了李仁恕率领的起义军数月之久,也是有不少战功的,不可不管。 在商量过后,一致得出结论,还是要刑赏分明。 要做到这一点也很简单,那就是要尽快落实此战各项战功的奖赏。 原本符彦卿对此还有几分迟疑,毕竟不管怎么说,徐州城守军都是先抵御起义军,后归降南唐的,这先后问题非常关键,在归降南唐之前就不能算是南唐的军队,那又何来为南唐立功之说?所以究竟要如何犒赏诸军,符彦卿建议还是要听取一下南唐朝廷的意见。 然而李景裕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直言道:“莫非将军还以为,朝廷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江南虽是富庶之地,但财富终究有限,于情于理,朝廷都不太可能愿意承担这笔额外的犒赏费用。” 符彦卿终究是北方人,对江南的富庶程度并没有足够的认识,他还以为南唐朝廷会像后晋朝廷一样锱铢必究。 “将军并不熟悉江南的人情风物,所以对朝廷可能有些许误解。” 符彦卿不清楚南唐的现状,所以对徐州归顺南唐的意义没有正确的认识。 南唐大军围攻福州已有数月之久,但福州至今依旧是固若金汤,闽国的残余势力更是趁机在闽地兴风作浪,南唐朝廷早已疲于应对,这次徐州的归降,无异于给南唐上下打了一剂强心剂,南唐朝廷一定会大肆宣扬,又怎么会亏待徐州的有功将士。 李景裕倒不是想趁机占朝廷的便宜。 但是对李景裕来说,占据徐楚两州只是一个开始,眼前所做种种,都是为了来年趁着中原大乱夺得更大的进展而做准备。所以,他需要更多的资本。 凭借着自己手头上的这点本钱,根本无法在四年之后切入中原,虎口夺食! “徐州归附大唐,证明大唐乃是众心所向,意义非凡,陛下必不会吝啬财物,将军尽可放心为将士们请功。” 听到李景裕这么说,符彦卿不免更有感慨,此前迫于形势,他只能忍痛答应将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他,如今见李景裕这么为自己家着想,他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女儿幸得良人! 第229章 论功 徐州城这一战除了斩首和俘虏之外,资用的缴获反而不多,起义军的粮食本就不多了,武器装备更是简陋无比,真正值得称道的可能就只有战争结束后主动前来归降的数千人。 虽然在战场上只要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就都是敌人,但一想到来日还要面对更多的汉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彼此流血厮杀,而让契丹人渔翁得利,有足够的时间做大做强,成为真正的“大辽”,李景裕就从心底里感到一阵的绝望。 李景裕一直都在试图用最少的代价,来结束五代十国这个乱世,而不是以杀止杀。 夺楚州,他只杀了刘延庆一家,没有大开杀戒,没有一次性将楚州城中的刘延庆一党清扫干净。 进徐州,他也只是将起义军击败,没有为了让战果显得更加辉煌而赶尽杀绝。 这乱世对生命的伤害已经够大了,李景裕不想再加重了。 所以对于那些降众的安置,李景裕也没有一概将之发为罪卒,其中勇猛敢战之众,俱都遴选录入军中。 他们或许一时难以接受境遇的变化,但没关系,还有近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他们来自我调整。 李景裕率军进驻徐州城之后,便让李忠等人前往俘虏营地,与那些俘虏一对一的谈话,了解他们的诉求,以期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将他们引为己用的方案。 李景裕与符彦卿定下了论功的总基调之后,便开始拟定论功簿了。 虽然这一次论功要呈交南唐朝廷,得到批复之后才算真正确定,但这一战可谓是南唐北伐首胜,呈交上去的战报,朝廷也不可能会有太大的更改。 这一场战事,首功当属李景裕,而主动投诚的符彦卿则排在第一梯队,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后续众将士的排序才是重点。 紧接着符彦卿的是李忠。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忠一直为李景裕鞍前马后,尽职尽责,在涌桥的时候更是勇猛的率兵冲杀,这样的好下属,不提拔他提拔谁。 排在第二梯队首位的是李全彬,李全彬虽然没有真正参战,但他干的却是汉朝丞相萧何干的活——稳定大后方! 后方不稳,前方将士如何能安心征战? 所以李全彬之功当之无悔。 在第二梯队中列名者有十数人,李景裕所部诸将便得居七八席。不仅有团长级的郭守节、陆孟俊、刘彦贞,就连营长级的曹志明、邓宇的都列名其中。 至于徐州城的守军,因为是在击败起义军之后才归附南唐的,真正有功者反而不多,毕竟归附南唐的大功已经记在了符彦卿的头上了。至于这份功劳以后该要怎么分配给,那是符彦卿这个节度使该考虑的问题,李景裕也不好干涉太多。 当然,总不能把符彦卿的人全都安排到第三梯队,李景裕还是在第二梯队中留了几个名额给符彦卿的几名心腹将领以及儿子符昭序。 李景裕与符彦卿刚刚拟定完论功簿,突然就有一个符府的下人冲了进来,对着符彦卿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要在锦绣楼抛绣球招亲!” “什么?”符彦卿惊呼。 第230章 将门虎女 符家二小姐要在锦绣楼上抛绣球招亲!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徐州城。 顿时,整个徐州城都沸腾了,无数的青年俊杰赶赴锦绣楼。这可是符府的千金小姐啊,身份高贵,长相绝美。符家千金虽然鲜有露面,但人家早已名扬徐州。 所有人都知道符家千金美艳不可方物,但整个徐州城愣是没有一个年轻人敢上门求亲。 他们有自知之明啊! 看看符家的大小姐嫁给谁了,人家嫁给的可是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之子李崇训。那可是除了皇室之外的顶级权贵,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家世背景? 所有人都觉得,像符昭德这样身份尊贵的绝色美人,起码也要嫁入权贵之家。 所以徐州城的所有男子都不敢奢望能娶到这位符家千金。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符家千金竟然要抛绣球招亲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抛绣球,那就是说大家都有机会,大家凭本事竞争,谁抢到了绣球,谁就能抱得美人归,不论身份地位,不论家世背景。 所以等到李景裕跟着符彦卿来到锦绣楼的时候,锦绣楼下已经人满为患了。 当然,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地痞流氓,附近州县的青年俊杰们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这里。 符彦卿远远的看到锦绣楼下的那群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声喊道:“谁敢继续待在锦绣楼下不走,老子就将他满门抄斩!” 锦绣楼下的众人听到符彦卿的喊话,顿时大惊! 符彦卿在徐州的威名跟阎王差不多,有不少的纨绔子弟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他说要杀人,那是真的会杀人的。 符阎王发话了,锦绣楼下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锦绣楼上的符昭德见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她又不敢现在就抛绣球。毕竟在锦绣楼下的大都是些衣着简陋的地痞流氓,现在把绣球扔下去,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地痞流氓捡到。她虽然不想听从父亲的命令嫁给那李景裕,但也不能随便的就将自己的终生幸福交给那些不靠谱的地痞流氓吧。 见到父亲向着自己这边赶来,符昭德也知道自己这抛绣球招亲的计划是不可能顺利进行的了。 “那么想我嫁他是吧,那好,我如你所愿。” 看着跟在符彦卿身后的李景裕,符昭德一咬牙,对身边的丫鬟说道:“给我拿块大一点的石头过来。” 李景裕此时也正在望着锦绣楼上的符昭德,虽然楼上站着不止一个女子,但通过穿着打扮,李景裕一眼就知道了哪个女子是符昭德。 看着符昭德那俏丽的脸庞,李景裕不由得想起,这位姑娘在史书上的记载,这位后世的宣慈皇后一直到二十四岁都还没有嫁人,直到后周世宗柴荣病危托孤,才接了她姐姐的班,成为了柴荣的第二任皇后,在这之后,仅过了十天柴荣就病逝了,她升格成了太后。由于柴荣和她姐姐的孩子柴宗训年仅六岁,无法治国理政,所以就由她这位太后来临朝听政。 半年之后,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废黜柴宗训,自立为帝。她亲手脱下了柴宗训身上的黄袍和自己的凤袍,穿着一身白衣,带着柴宗训走进了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命名的功德禅院天清寺,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 柴宗训死后,她就出家修道,号玉清仙师,终生没有再嫁。 结合她现在的表现以及她是因为形势所迫才成为柴荣的皇后的,李景裕一直在想她会不会是一个单身主义者? 就在李景裕分神的时候,一团黑影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并且迅速放大。 砰! 锦绣楼上的符昭德看着街上应声而倒的年轻人,霎时怔住了,她捂住脸,喃喃道:“完了,手滑了……” 李景裕倒在地上,脑海一阵嗡鸣,有些湿润的东西沿着额头流下来。 他的身旁躺着一个红色的球状物,还是实心的。 身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这就是他昏睡前最后的印象。 第231章 绣球 李景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上还隐隐作痛,就连意识也还有些模糊。 “这是哪里?”近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砰! 额头上再次传来剧痛,李景裕捂着额头,看着对面一个同样捂着额头,对他怒目而视的绿裙少女。 那绿裙少女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正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景裕。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李景裕一口气问出了数个问题,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左右四顾,终于看到了那个砸晕自己的“凶器”就摆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凶器”是一个球状物,外面裹有红色的丝绸,里面应该是实心的。他伸手将那个“凶器”拿到手里捏了捏,很硬,也很重,里面很有可能是石头。 幸亏外面还有一层丝绸包裹着,要不然他就不是被砸晕这么简单了。 李景裕正想要质问眼前的绿裙少女,刚才是谁砸他的,门外就有一名女子快步跑了进来,对绿裙少女说道:“小姐,你怎么又偷偷跑进来了,快点出去啊,不然老爷又要责罚我了。”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了已经醒来的李景裕,立即高兴的说道:“姑爷,你终于醒了!” 李景裕闻言一愣,不确定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姑爷啊!”那少女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既然姑爷接了小姐的绣球,那就是符家的姑爷了……” “不,你等一下……”?李景裕的脑子有点乱,他觉得自己需要先捋一捋。 绣球?姑爷? 等等! 李景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个玩意,是个绣球? 这里的习俗是给绣球里塞石头的吗? 在他愣神的功夫,房间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骚乱。 “老爷......” 符彦卿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床边,说道:“殿下请先安心养伤,大婚之事,等伤好了之后再说。” “符将军,你们这的习俗还真是奇特,居然还有往绣球里塞石头的。”李景裕轻笑道。 符彦卿老脸一红,尴尬的说道:“殿下说笑了,那丫头年轻不懂事,我已经罚她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了。最近几年,我事务缠身,少有在家对她言传身教的时间,竟让她养成了如此性情,我日后必定严加管教。” 李景裕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的性情又岂是区区数日就能改变的。 对于这位符家千金,李景裕素未谋面,只从史书上看到过她只言片语的介绍。若说出于感情方面的考量,无凭无据,实在是过于牵强了。 既然本来就是出于利益方面的考虑才决定娶她为妻的,那她是美是丑,性情如何都并不重要。 至于以后会否夫纲难振,眼下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闺中之乐,又岂独画眉? 再说了,若是娶一个太过恭顺的,只会一味相敬如宾的妻子,那样的生活也未免太过无趣了吧。 第232章 朝堂之上 南唐的朝会,每五日一朝,今天刚好就是朝会的日子,金陵城中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到了金殿之上参加今天的朝会。 朝会的时间有长有短,长则数个时辰,短则不到一刻,大多数时候,朝会上只会议论几件军国大事,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退朝。 近半年来,朝会之上议论的大事主要有两个。 一是闽地的各反叛势力要如何解决。 二是如何攻克福州。 这两件事情,朝臣已经商议了近半年,也没有商议出所以然来。 李璟看了看嘈杂的朝堂,揉了揉眉心,挥手说道:“此事下次再议,诸卿还有没有别的要事启奏……”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官员就从班列中走了出来,抱着笏板,沉声道:“臣弹劾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李景裕无法无天,未曾请示朝廷就私自出兵北伐徐州,臣恳请陛下,将其召回京师问罪!” 其余朝臣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了那官员一眼,那官员正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责,由他们来开这第一枪最合适。 果然,那官员的话音落下之后,御史台又有一名侍御史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淮南东路军节度使李景裕未经朝廷允许,竟私自出兵北伐,破坏两国邦交,如此独断专行,目无法纪,臣恳请陛下,将其召回京师问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侍御史之后,又有十余名朝臣出列,声音整齐划一。 太傅宋齐丘尚未出手,他的部分党羽就已经有如此声势,李璟若是还一意孤行,要包庇自己的弟弟,待到太傅宋齐丘带头逼谏,最后下不来台的,必定还是李璟自己。 朝中的许多官员本来还不知道李景裕又犯了什么事,被御史台的人给弹劾了,听到这里,心中便有数了。 侍御史开口之后,又有数名朝臣站出来附议。 像这样数十位官员同时弹劾某人的情况,必定是事先商议过的,而站出来的官员,不是宋齐丘一党的,就是和宋齐丘一党有密切联系的。 如此多高官联名上谏,李璟的表情却颇为淡然,他看着下方斗志昂扬的群臣,淡淡的说道:“今日朕乏了,此事,下次朝会再议。” 说罢,他便径直的起身,从后殿离开。 …… 御书房中。 李璟在下朝之后,一般会直接来御书房处理政务,只不过这次,他却没有批阅奏章,而是锁着眉头,在殿内缓缓踱着步子。 李景裕出兵北伐徐州的事情,他昨天就知道了,也预想到今日的朝会之上,宋齐丘一派的官员会揪住此事不放,对此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担忧的不是宋齐丘一派在朝堂上作乱,他担心的是李景裕为何突然出兵北伐徐州? 如今北方虽然大乱,藩镇林立,藩镇节度使们各自为政,刘知远和耶律德光两强对峙,但徐州也不是一个软柿子,不是谁都可以说捏就捏的。 而从李景裕事先对楚州的种种安排来看,他也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糊涂弟弟,那他为何会如此不智,主动出兵北伐徐州呢? 第233章 我们赢了! 李景裕私自出兵北伐的消息传回金陵之后,本就不平静的朝堂,再次掀起了波澜。 群臣已经磨刀霍霍,等着下一次朝会时,直接向陛下发难。 然而,不等下一次朝会,弹劾李景裕的奏章就已经铺天盖地的向着御书房蜂拥而来。 宫中的内侍每天都要将那些奏章一筐一筐的搬走。 除此之外,金陵城中,上到朝堂,下到市井,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朝廷虽然没有明文布告,但还是有一些消息,从上层流传出来,很快便传遍了金陵,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周边扩散。 裕王李景裕破坏两国邦交,未经朝廷允许,主动出兵北伐徐州。如此行径,必然会惹怒大辽,引大辽来犯。 如今南唐的精锐大军大都驻扎在闽地,根本无法及时回援金陵。 一旦与辽国开战,南唐就要两面受敌。到时候,既要应对大辽的入侵,同时又要稳定闽地,无论这其中的哪一个出现了差错,南唐便要元气大伤。 金陵的百姓生活虽然富足安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南唐安定,一旦南唐陷入战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城中的所有百姓都在等,在等一个好消息。 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只要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便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这些日子来,金陵城中的百姓无不翘首以盼,他们守在城门口,等一道或许不会有的捷报传来…… 有头脑灵活者,干脆在城门之外摆起了茶摊,一文钱一壶茶水,茶摊从早到晚,客人不断。 茶摊之上,一名中年人抿了一口茶水,目光从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收回来,叹息道:“不知何时才能天下太平?苍天保佑啊,保佑我大唐能挺得过这一难关……” “一定能挺得过的!” “陛下已经传召大军班师,必定可以抵挡住契丹人的入侵!” …… 茶摊上的众人纷纷接口,心中虽然忐忑,但语气却颇为坚定。 便在这时,一名老者领着一位青年壮汉,走到茶摊边,问道:“打搅各位了,请问县衙怎么走?” “一直往北走,穿过三条街,门前有两座石狮子的就是了。”一名茶客指了指城门,又问道:“老人家去县衙做什么?” 老者指了指那青年壮汉,说道:“这不是听说要跟契丹人打仗嘛,我家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力气有的是,我就想着让他跟着将士们去北边杀几个契丹贼子,总比在家种地好……” 那中年人闻言,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老丈好样的,实乃我辈楷模。” 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懂得,大丈夫身强力壮的,何须屈膝于异族敌寇……” 老者的话音刚落,从前方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官道上远远的扬起一阵烟尘,一匹轻骑疾驰而来,行至城门口时,却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马上的骑士挥了挥马鞭,马速更快,他紧紧的贴着马背,一边提醒人群,一边大声喊道:“徐州大捷!” 他从茶摊旁经过,又扬起了一阵烟尘,有些尘土落入了茶碗之中,弄脏了茶水,却无一人喝骂。 众人皆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逐渐露出兴奋和激动之色。 那老者掏了掏耳朵,看着那中年人,问道:“娃儿,他刚才喊什么?” “徐州大捷,徐州大捷……”那中年人满脸激动,抓着那老者的手,用力的摇动,颤声道:“老丈,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第234章 局势 一份捷报摆在案头,乃是从徐州传回的捷报。 这本是一件大喜事,但传回来的时间不对,便变成了一件大祸事。 从上午开始,李璟便坐在书案前,略显憔悴的脸上隐有苦恼之色,心内则在思忖该如何予以回应。 一想到自己当初即位仅仅几个月就攻破虔州,擒获妖贼张遇贤,火速平定了岭南叛乱。之后更是从容调度,一纸诏书就将宋齐丘踢出了金陵;略施小计,又将自己的好弟弟李景遂彻底架空。然后布局天下,一步一步的为自己的长子李弘翼铺就帝王之路。 然而突如其来一场大战却让这种形势陡然翻转,闽国之战,吸引了他的大部分精力,待到战争结束,局势却已完全被颠覆。 刚刚平定的闽地叛乱四起,而且由于叛军是在本土作战,自己派去的南唐精锐大军难以一举歼灭。只能驻军闽地,进行持久战。 大军长期驻扎在外,京师空虚,闹得人心惶惶,群臣联名劝谏,请老臣出面稳定局势。 李璟无奈,只好又派人将宋齐丘这尊大神请了出来。 然后,福州大败,自己的威望大损,泉州刺史留从效趁机跳了出来,逼迫朝廷承认他占据泉、漳两州的事实。而自己迫于形势,居然只能作出了妥协! 奇耻大辱啊! 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要向自己的臣子作出妥协。 而自己这弟弟李景裕也不安生,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了他先斩后奏,斩杀楚州刺史满门的大事,现在又私自出兵北伐徐州。 看着御书房中那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李璟便明白,早先的诸多布置所积众怨已经反扑而来。眼前的局面已经是群臣能够接受的底线,已经不允许他再逾越半分! 心中纵有不甘,李璟亦知事不可为,并不想再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他本来打算等到下次朝会,就顺水推舟,答应群臣的请求,将李景裕召回京师问罪。 反正又罪不致死,到时候自己这皇帝再出面为他周旋一二,最多就是将他永久软禁府中,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心中虽然有了这样一个决定,但李璟也知要达成极为困难。李景裕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众怒。此事哪怕是在他刚刚灭亡闽国,声威大震之时,想要做成都会有几分波折,更不要说他威望大损的时下。 所以,他并没有在上一次的朝会上直接答应群臣的请求,而是先将此事压了下来,让义愤填膺的群臣们醒醒神,好好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他们的皇帝。 限于当下的处境,李璟这皇帝已经不可能再摆出什么态度立场,旗帜鲜明的去声援李景裕。他与宋齐丘之间,与群臣之间,眼下已经达成一个脆弱且微妙的平衡,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彼此的底线。 宋齐丘一党虽已初步掌握朝局,但也不敢流露出太明显的意图,更何况如今朝中五鬼尽去,宋齐丘的其他党羽还不成气候,只要大军班师回朝,自己一纸诏书就能将他们全部罢免。但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刚刚收复的闽地尽数丢失,这几年里无数将士的性命都白白牺牲,无数的物质投入都白白浪费掉,对福州的进攻态势也都彻底毁掉。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璟也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 眼看着李景裕一再胡来,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李璟的心内倍感焦灼,只是苦于诏书的传递速度太慢,根本来不及阻止李景裕的行动。而宋齐丘等人则是乐于见到李景裕犯错,有意拖延。 在这样的形势下,徐州传回的捷报就成为了破局的关键。 第235章 一动不如一静 徐州大捷的消息传回金陵,金陵城中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民间欢呼雀跃,朝野却一片寂静。 尤其是之前跳得最欢的那些官员,此时全都变成了哑巴。 因为作为政治动物,他们都意识到了此事的敏感程度。 之前,李景裕确实是犯了错,他们当然是要痛打落水狗了,但现在徐州传捷,李景裕立下了泼天大功,他们当即闭口不言。 中书省。 “太傅,太傅……” 宫中内侍低唤两声,宋齐丘才回过神来,继而轻咳两声,端正了一下坐姿,神情肃然问道:“何事?” 看到宋齐丘略显魂不守舍的样子,那内侍心内不禁大感好奇。究竟是何事,竟让宋齐丘如此失神。 心内虽好奇,但那内侍脸上却不露丝毫异色,轻声道:“宫中有诏。” 对于当下君臣之间的紧张气氛,那内侍深有体会,听到宋齐丘的问话,并不多言,径直将皇帝刚刚写好的诏书奉至宋齐丘案上。 宋齐丘捧起那诏书匆匆一览,诏书的内容非常简单,只不过是赞扬了李景裕和符彦卿几句,然后命中书省和礼部一同商议对两人的封赏。 看到这里,宋齐丘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苦笑,益发意识到君臣之间的裂痕已经撕裂得难以弥补了。 南唐沿用的是唐朝的制度,按唐制,中书省负责决策,门下省负责审核,尚书省负责执行。 按理来说,封赏功臣的事宜交给中书省负责就可以了,礼部只要根据中书省的决定准备相应的仪仗就好了。 但是皇帝现在却亲自下诏,命中书省和礼部一同商议。 这分明是对他这位太傅中书令的敲打和警告! 宋齐丘心知皇帝对他有怨念,然而事态一步步行至如今,走到今天这一步,亦非他所愿,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今朝中五鬼尽去,皇帝逐渐有些不能自控,大摆宴席,广修宫殿,兴之所至,无所不为。他身为群臣的领袖必须要站出来支撑大局,否则人心离散,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适逢李景裕犯错,群情激愤,面对这样的形势,宋齐丘又能怎么做?他只能顺势而为,竭力维持住朝局的稳定。 死一个亲王不要紧,更何况是李景裕自己作死在先,那就怨不得别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朝局不能乱,朝局一乱,国将不国啊! 可是徐州传捷,这就把宋齐丘摆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对,没错,李景裕是犯错了,但是他也立功了,而且是泼天大功。想想朝廷派出了数万大军围攻福州,投入了无数的物资,历时近一年,依旧没能拿下福州,而李景裕仅凭三千私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拿下了徐州这样的军事重镇。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而且现在已然错过了对李景裕动手的最佳时机,其实当初李景裕刚刚斩杀楚州刺史刘延庆满门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那时的他在楚州立足未稳,只是逞一时的兵威之凶,震住了楚州的一众官吏,只要朝廷的一纸诏书就能将他打回原形。 但是现在,局势已经截然不同,李景裕近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进驻了徐州城,兵力完好无损,虽然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赢了就是赢了。 徐州大捷的消息传回,万众欢腾,这可是北伐首胜,意义非凡。而做出如此壮举的李景裕自然是立下了大功,朝野瞩目,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动手,实属不智。 而且如今徐州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符彦卿想要在南唐站稳位置,就必须要牢牢抱住李景裕这条大腿,一旦朝廷下诏,命李景裕回京述职,符彦卿难保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再说了,先前面对泉州刺史留从效的逼迫,朝廷尚且要作出妥协。如今李景裕同样占据两州之地,朝廷难道还要跟他硬刚到底? 当下之局,一动不如一静。 第236章 封赏 朝廷对符彦卿的封赏很快就出炉了,其实也很好理解,符彦卿在后晋的官职是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唐朝安史之乱后,藩镇兴起,逐渐形成了割据势力。唐朝皇帝为了笼络跋扈一时的节度使,或以宰相头衔赐给节度使,或以朝臣加“平章事“头衔出任节度使,这类官员皆称“使相“。 唐朝中后期,凡为宰相者必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称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官衔的节度使为使相。 使相虽与宰相并称,但实际上并不能行使宰相的权力,不能参预朝政和签署朝政命令,只在朝廷除授大臣的诏令上副署,而且这种副署多是形式性质的。 但不管怎么说,符彦卿的官位都已经无法再升了,再升就要给个真宰相给他当了。而南唐从来就没有让武将当宰相的先例。 那怎么办呢?人家举城归附,朝廷总不能不赏吧? 南唐的大佬们全力开动脑筋,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封官是封不了了,那就封爵吧。 按唐制,爵位分为亲王、嗣王(承袭亲王的为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国公以下,均加开国字样,如某某郡开国侯、某某县开国子。唐朝的封爵有食邑,但往往为虚封,唯加实封者可以享有封地的租税收入。 符彦卿在后晋的爵位就是祁国公,南唐朝廷自然也不能吝啬了,经过了南唐的一众大佬开会商议,决定封符彦卿为魏国公,加兼侍中一职,余如故。也就是说除了加兼侍中一职外,符彦卿在后晋的官职全都保留了下来。 虽然还只是一个国公,但魏国公跟祁国公的分量完全不一样。唐朝得封魏国公者,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裴寂、房玄龄、李光弼等,哪一个不是国之重臣。 当然,除了这些名誉性的头衔外,还有实质性的奖赏。 由皇帝陛下亲自下诏,赏武宁军节度使符彦卿银万两、钱万贯、绢万匹! 五代十国时期的度量衡制度极为混乱,不同的地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在南唐,一两黄金大概相当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大概相当于一贯钱,绢与银等同。 也就是说,李璟一口气就赏给了符彦卿三万贯钱,这份赏赐不可谓不厚重。 当然,这是北伐首胜,极具意义,怎么赏赐都不算过分,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大的便宜了。 而轮到对李景裕进行封赏,就让南唐的一众大佬头疼了。 怎么说呢? 李景裕的行为有功也有过。 训练私军;先斩后奏,斩杀楚州刺史满门;未经朝廷允许,擅自出兵北伐,破坏两国邦交。 条条都是超级大罪。 但是他又是亲王之尊,节度一州军政,又有北伐首功加持。 这样的人,是赏是罚,实难处理。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上位者所必须遵循的法则,只有赏罚分明,他手底下的人才会服气,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朝廷那一套完整的体系就会乱套。 第237章 赏罚分明 经过了朝臣们长达三天的激烈争论,对于李景裕的赏罚安排也终于出炉了。 先说罚的,裕王李景裕降封为彭城王,除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之位,剥夺所有的封地。 由一字王变成二字王,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这是从亲王降爵成了郡王,彻底断绝了李景裕的争位之路。 按唐制,只有亲王才能继承皇位,嗣王和郡王都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而剥夺所有的封地就是要斩断李景裕的主要经济来源。 与之相比,除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位只是小儿科,完全就在李景裕的意料之中,他早就将淮南东路军的六千多人并入了定北军中,淮南东路军中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 说完了罚,那就来说赏的。 授彭城王李景裕定北军节度使之位,节度徐楚两州。赐良田五十顷,赏钱万贯。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定北军为朝廷的正规军。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还答应了李景裕的请求,亲自为他和符昭德赐婚。 至于接下来由谁来接任淮南东路军节度使之位,朝臣们并没有提及,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的淮南东路军早已名不符实了,索性就让它逐渐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除了李景裕和符彦卿外,定北军的其他将领都得到了朝廷的赏赐,就连安坐在家的楚州司马杨志杰、楚州长史郑玉安都升了官。 楚州司马杨志杰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升了小半级。 楚州长史郑玉安擢升为礼部员外郎,也是升了小半级。 这两人其实是明升暗降,皇帝陛下对这两人在刘延庆一事的处理上十分不满,所以就借机将他们抽调回京,另行委任韩熙载为楚州司马,张世训为楚州长史。 诏书传至徐州,李景裕闻讯大喜,这一切当然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当初他要求郑玉安在奏疏中署名,为的就是这一天。 刘延庆、杨志杰、郑玉安三人在楚州经营多年,他们各自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如今刘延庆虽然被铲除了,但是其他二人在楚州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就连李景裕都是要依靠杨志杰和萧平才能接管楚州。而且他们还趁刘延庆刚死、李景裕立足未稳之机,瓜分了刘延庆的势力,实力更胜一筹。 一州的司马和长史,节度使是无权任命的,除非是节度使决定跟朝廷彻底撕破脸,否则节度使就只有提名权,没有任命权。当然,节度使提名的人选,朝廷一般都是不会否决的。 所以李景裕不敢也不能在明面上对杨志杰和郑玉安动手。 既然李景裕不能亲自动手,那就让朝廷动手好了。 李景裕让杨志杰和郑玉安在奏疏上署名就是为了让皇帝陛下误以为这两人已经和他结为一党了,为了剪除李景裕的羽翼,皇帝陛下必定会将两人抽掉回京,然后再派两名心腹大臣来楚州牵制李景裕,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术。 当然,杨志杰终究是为自己立过功的,李景裕也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所以李景裕在请功的奏疏中盛赞郑玉安之功,对杨志杰之功却只有寥寥几笔带过。 看起来对杨志杰很不公平,但这却已经是李景裕最大的仁慈了! 这就是斗争,敌人坚持的,我就反对;敌人反对的,我就坚持。 知其白而守其黑,知其雄而守其雌。 这就是斗争的艺术。 同理,李景裕说有大功的,那就小赏;李景裕说有小功的,那就大赏。这就是李璟的奖赏准则。 这不同于军功,军功那是实打实的功劳,你敢克扣,那些大兵们就敢对你拔刀子。 而文功不同,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皇帝说你政绩好,那就是好;说你政绩差,那就是差。 一州那么大,若有心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怎么可能找不出一两个小问题。 而且皇帝这一次又没说有功不赏,都把他们抽掉回京,还提升了小半级。 只不过这任职的部门就大有讲究了。 杨志杰已年近花甲,干不了几年就要乞骸骨了,先把他抽掉回京担任翰林院侍读,两年之后提升为国子监祭酒,最后以翰林院侍读学士衔光荣致仕。这也算是官宦生涯的一种圆满。 而郑玉安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礼部是六部中油水最少的部门,也没什么政绩可言,一般都是给人养老或者是给权贵子弟镀金的。 所以郑玉安以后的官运那是可想而知了。 第238章 清扫朝堂 徐州的顺利归顺,让南唐皇帝李璟看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看似强大无比的辽国其实只是个纸老虎,它对外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是为了掩盖他内部的虚弱。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趁他病要他命! 李璟下诏,命神卫都虞候皇甫晖率军万余出发,到泗、海诸州,招纳正相互混战的各路地方豪强和因战乱流离失所的流民们,扩充军队。 一个月后,皇甫晖传回捷报,蒙城守将咸师朗率军归顺南唐。 李璟大喜,升皇甫晖为奉化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镇江州。 北方事定,大军也就不需要从闽地班师回朝了,李璟下诏,大军继续驻守闽地,全力剿灭当地的反叛势力。 外忧已除,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内患了。 南唐保大五年四月,李璟作出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安排。 拜太子太傅冯延巳为抚州节度使,出镇抚州。 拜卫国公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出镇洪州。 先是把宋齐丘一党的两位领袖都踢出朝堂。这两人一离京,金陵城中就翻天覆地,平日里与他们两人交好的官员全都被责降,其中就有与李景裕打过交道的兵部尚书贾潭,他被降为泰州刺史。 然后李璟大肆提拔宋齐丘的政敌,其中,兵部尚书一职就由宋齐丘的死对头钟谟担任。 ...... 南唐皇帝李璟忙着清扫朝堂,新任的定北军节度使李景裕也在忙着清扫楚州的官场。 在杨志杰和郑玉安离职赴京,新任的楚州司马和楚州长史到任前的这段时间里,李景裕都在全力以赴的为楚州官场进行清洗。 他的手段非常简单粗暴,听话的,原职留用;不听话的,直接罢免。 还是那句话,楚州这么大,找一两个小错误不难,更何况李景裕手上还有风雨堂这个情报机构。 那如何证明对方听不听话呢? 很简单,只要他们肯出手对付江东商会。 江东商会的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这么多年来,作奸犯科、侵占民田、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干,一查一个准,关键是那些官员愿不愿意去查。 江东商会是楚州官员们的衣食父母,江东商会平日里孝敬给官员们的财物都是以万贯起步的,出手对付江东商会就等于自断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短短十天时间,楚州节度留后李全彬就遭遇了五次暗杀,死伤了十多个护卫。 其中最危险的一次,那杀手突破了重重护卫,直接杀到了李全彬面前,幸好李全彬自身的武艺不差,三下五除二的就轻松解决了杀手。 远在徐州的李景裕闻讯大怒,当即派李忠率领定北军中的一百名精锐战士赶往楚州,贴身保卫李全彬。同时下令,对于那些迟迟不肯出手对付江东商会的官员,哪怕他们在事后动手了,也全都降职使用。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楚州就有超过三成的官员丢官罢职,近五成的官员被降职。 县丞、县尉级的官员无一幸免,尽数被罢免。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大量的官位空缺,县衙里没人主事了。 但不要紧,李景裕早就想好了对策! 第239章 调动 “这是我草拟的官员升迁名单,请将军过目,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李景裕将自己数日来草拟的官员升迁名单递给符彦卿。 符彦卿接过名单,却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笑着说道:“还不改口?” “哦,你瞧我这记性,一时还改不过来,让岳父您见笑了。”李景裕笑道。 “无妨,凡事都要慢慢来嘛。”符彦卿笑着摇摇头道。 旋即,符彦卿便翻阅手中的名单,大致看了一遍后,说道:“大体上,没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只是昭序资历尚浅,又无大功,怎能担任折冲都尉一职。” “此言差矣!岳父虎父无犬子,大舅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抵御贼军数月之久,若非长史一职,朝廷已有人选,我还想向朝廷推荐大舅呢!” “贤婿过誉了,这臭小子还当不得如此夸赞。” 符彦卿打了个哈哈,此事算是就这么定了。 待到送走了李景裕之后,一直站在一旁的符昭序才开口说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他这分明就是在挖我们的墙角啊!” “住口!什么你的、我的、他的,你要记住,他是你妹夫,你们是一家人。” 符彦卿眼皮一翻,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再次翻看手中的名单,神态则有几分复杂。 另一侧的符昭序则还是有些不解,忧心忡忡道:“但他这样做分明就是在夺权啊!要不我叫成叔叔他们拒绝这份任命?” 符彦卿听到这话,脸色更是不耐,反问道:“叫他们拒绝这份任命?你这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啊?” “当然是想帮爹爹您啊……” 符昭序闻言大惊,急忙解释道。 “那就住口!” 符彦卿一拍桌案,厉声呵斥,片刻后才又缓缓的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今莫不如是。如今有一份大好的前程摆在他们的面前,你却叫他们拒绝,凭什么?就凭你和他们过去几年的交情?呵呵……你啊,还是太嫩了!以后要多向这位妹夫请教学习,你这妹夫的手段可是相当高明。” 其实符彦卿的心情也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李景裕这手段可是相当高明,他并没有仗着背后有南唐撑腰,肆无忌惮的在徐州抢班夺权,而是以楚州官位空缺为名,就近将徐州的官员调往楚州任职,而且还都不是平级调动,最差的都官升半级,最好的甚至连升两级。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徐州的官员们还哪里能保持冷静。 自己这个时候出面阻止,只会适得其反,引发众怒,还不如顺水推舟,让那些得到升迁机会的官员记住自己这个情。 而且李景裕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仅仅是抽掉了徐州的四成官员,还把折冲都尉这样的重职让给了自己的儿子。 如果换成是南唐皇帝亲自动手,可能会直接把符彦卿掉回京师,担任太保、太师之类的虚职。 第240章 回报 李景裕对于这次官员调动的结果也是相当满意,虽然只是抽调了徐州的四成官员,但是除了折冲都尉一职让给了符昭序外,李景裕在徐州的其他重要位置,尤其是军队,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代,只要掌控了枪杆子和钱袋子,笔杆子就只能乖乖的听话。 所以李景裕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牢牢的抓紧枪杆子和钱袋子,至于楚州方面的事务,则全都交给了楚州节度留后李全彬负责,对于这位彬叔的能力和手腕,李景裕可是相当信任。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减轻李全彬的工作负担,李景裕正式免除了他的淮阴县县令一职,但李景裕并没有像当初承诺的那样,让淮阴县县丞郭茂财或县尉刑平接任县令一职,因为这两人都已经被降级使用了。新任的淮阴县县令是在徐州之战中负责后勤保障工作的原司仓参军——李平。 从正八品下的司仓参军一跃成为正七品的一县县令,这也算是巨大的进步了。 可以说,李平当初的风险投资终于得到了巨大的回报。 “殿下,城外又来了一批百姓!”李景裕正在书房里梳理最近的成败得失,门外传来了一个亲兵的声音:“现在聚集在城外的百姓,足有万人之多,守城兵将不敢擅专,恳请殿下指示!” “守好书房,别让任何人靠近。”听说城外聚集了万余人,李景裕站起身,对报讯的亲兵说道。 “诺!”那亲兵应了一声,朝门口站着的一队亲兵说道:“加紧巡逻,绝不可有半点差池!” “诺!”一众亲兵将手按在长剑的剑柄上,视线都在房间的窗口和门边来回的游走着。 出了书房,李景裕领着一队亲兵快速朝着城门口走去。 还没到城门口,隔着城墙,他就听到城外传来了许多男女老幼的吵嚷声。 吵嚷声中,有男子呼唤开门的喊声,也有女子哀求守门兵将让他们进城的声音,甚至其间还掺杂着许多孩子的哭声,不用看都能猜想到场面是何等混乱。 快步走上城头,李景裕朝城下望去,只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尽是吵嚷着要入城的百姓。 城下的百姓,目测有一两万人。 “殿下,这些百姓的领头人说了,北方战乱,他们的家都被毁了,他们现在别无所求,只想进城避难。”李景裕正向城下张望,一名守城将官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手抱拳对他说道:“只是如此众多的百姓入城,恐怕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不仅仅是混乱这么简单吧?”扭头看了那将官一眼,李景裕对他说道:“他们进城后的吃饭问题,住房问题,你都考虑过了吗?” “这……多谢殿下提点,是下官考虑不周,险犯大错。” 那将官经过李景裕的提点,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太过片面。 李景裕沉思片刻,道:“你先派人去告诉定北军的陆孟俊团长,让他将城中多余的军帐全都拿过来;然后传我命令,命定北军的郭守节团长准备分粥事宜,预估人数是两万;最后,这些百姓进城后,就把所有精壮男子全都集中在一处,叫定北军的刘彦贞团长来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李景裕向身旁的一个亲兵说道:“你去告诉符都尉以后但凡有百姓入城,先将精壮男人隔离起来,由各自的家人认领,待到确认身份后,才能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诺!”那亲兵应了一声,扭头跑下了城墙,径直向着府衙方向去了。 第241章 骚乱 “开门,放百姓入城!” 一切准备就绪后,李景裕把手一抬,向城下的守城兵将们喊了一声。 在城门打开一小半的时候,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守城兵士跑出了城外,列成两队,站在万余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身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乡亲们,想进城的,都先静一静!”一名守城将官站在百姓们面前,手按剑柄,高声喊道:“不分老幼,男左女右,两人一排,接受检查进城!” 那将官的话刚喊完,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百姓们顿时更加骚乱了起来,并没有多少人自觉列队进城,反倒有些人趁乱喊了起来:“他们这是要将我等拒在城外,乡亲们,冲进去啊!” 原本就已是有些骚乱,再加上有人趁机起哄,城外的百姓更加慌了,争先恐后的冲向城门。 “关上城门!”领兵出城的将官见百姓们乱了,赶忙朝身后喊道。 那将官的喊声刚落,守在城门内侧的兵卒就连忙将城门紧紧关闭。 “他们不让我等进城,是要让我们全都饿死在城外,快撞城门啊!”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男子见城门关了,又赶紧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起哄者,尽数诛杀!”站在城墙上,李景裕眉头紧皱,向城外的将士们高声喊道:“把所有刚才起哄的人,全部就地处决!” 这一声喊的是声色俱厉,在百姓中怂恿众人冲击城门的人们见状,赶忙又喊道:“他们要杀人了!乡亲们,我们跟他们拼了!” 可这一次,他们的喊声并没有奏效,大部分百姓都没有动,反倒是有不少人扭头看着高声喊叫的那几个男子。 虽说他们现在都非常恐慌,但是一定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与这些装备精良的将士们硬拼,哪怕城外的百姓人数众多,也只会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城外的将士循着喊声,冲到了起哄的男子们面前,一个个将他们撂翻在地,也不押到一旁,在将他们撂翻之后,就直接挥刀,将其斩杀。 鲜血四溢,城外的万余名百姓都被这场景震慑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竟是再也没人敢趁乱起哄。 “乡亲们!”站在城头上,李景裕高声向城外的百姓们喊道:“北方战乱,你们的家园被毁,这是天灾,亦是人祸。你们为了躲避战乱,前来投奔,我很欢迎!城内粮草颇丰,倒是能养得你们数日。但是城内百姓是无辜的,若是我任由你们进城,你们当中的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趁机在城内作乱,伤害到城内的百姓,那我是万死难辞其咎。你们若是真心想要进城,就应配合守军,接受检查!” 万余名百姓一个个仰着头,看着城头上的李景裕,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真不好受。 “想进城的,就快点行动起来,两人一排,接受检查进城。”李景裕朝城外的百姓们喊道:“还有,精壮男子进城后要由将士们护送,到专门的住所暂住。接受细致盘查,并由一同入城的亲眷认领,方可与亲人团聚!” 李景裕这句话一喊,城外的百姓顿时又骚乱了起来,许多人都把自家的男丁给护了起来,还有一些没有亲眷在场的年轻男子,一个个睁圆了眼睛,望着城头。 第242章 进城 “这位大人,敢问我等未有亲眷的人,要如何处置?”片刻之后,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男子仰头朝城头上站着的李景裕喊道:“是否没有亲眷认领的,都要被拉去砍了脑袋?” “你想多了!”看着喊话的男子,李景裕撇了撇嘴,高声喊道:“我若有心要杀你们,现在就能下令将你们尽数射杀。只是为了城内百姓的利益着想,我不能放任你们在城内四处游动。你们放心,经过检查入城的百姓,我定会好生照顾!” 他这么一喊,问话的男子缩了缩头,没再说话。 而城头上的李景裕却在这时小声对身旁的亲兵说道:“注意那男子,敢在这个时候出头质问我的必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诺!”亲兵应了一声,把视线投向了刚才向李景裕问话的男子。 经过了李景裕的解释,百姓们渐渐安稳了一些,城门再次缓缓打开,留出了一条足够两人一同通过的缝隙。 拦在百姓面前的将士死死的堵在前往城内的路径上。而在此时,城内也跑出了一队大约一千人的队伍,在靠近城门的街道上列成了两排。 情绪稍稍安稳下来的百姓,在将官的指引下,两人一排,经过简单的搜身,陆续进入城内。 凡有精壮男子进城,在街道上站列的兵卒都会将他们拦在一旁。 许多老人、妇人和孩子,见自家的男丁被拦到一旁,都是依依不舍的牵着男人衣衫。 这感人的场面并没有打动城头上的李景裕。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里,一个小小的疏漏,就可能造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万余名百姓进城,其中精壮男子的比例,竟有近十分之三。 兵卒们在刘彦贞的率领下,护送着三千多名进城的精壮男子,将他们送至城内一片空地上,这里早就搭建好了数百顶帐篷。 “乡亲们!”李景裕站在城头上,向百姓们喊道:“我们已经在城内为你们搭建好了帐篷,请各位在将士们的指引下前往住处,明日一早,来城门这边认人,将各自家中的男丁带回去。不是你家的男丁,一律不许认领,否则全家杀头,明白了吗?” 进了城的百姓们一个个满脸惊恐的望着站在城头上的李景裕,先前期待着能够进城寻条活路的心思,在此刻也是变的动摇了起来。 他们看到的这位大人,并不像传闻中仁民爱物的一代贤王,反而更像一个嗜血的杀戮狂,动不动就说要杀要砍的。 可是都已经进城了,总不好现在就逃出去。百姓们虽说心内很是恐慌,却没敢再闹着要离开这里,纷纷在将士们的指引下,朝着为他们安排好的住处走去。 眼尖的刘彦贞却敏锐的发现,被严密监控的精壮男子中,有十余人在前往住处的路上,都在四处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站在城头上的李景裕看着这么多百姓进城也是头疼不已。这人多了,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入城的百姓大多是拖儿带女的,这么庞大的人口,必然增加粮草消耗。而进城的百姓都是衣衫褴褛的,除了那身破衣烂衫,值钱的东西应该已经没剩多少了。 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的贫困人口,并不能给徐州城带来任何的利益,反倒会增添许多麻烦。 更为恼人的是,有不少的地痞流氓混在百姓之中,他们进城后肯定会给城内维稳增加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麻烦。 站在城头上,李景裕眺望着北方,心内暗暗嘀咕:“这战争应该也快结束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可撑不了多久了。” 第243章 腊肉皇帝 南唐忙着整理内政的这几个月里,中原大地上并不安宁。 澶州的起义军首领王琼,成功攻入澶州城,击败辽将耶律郎五。 紧接着,宋、亳、密三州更是接连被起义军攻占。 新任皇帝刘知远看准时机,采纳了郭威“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的建议,命史弘肇为先锋,举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无敌,接连攻占代州、晋州、潞州等地,兵锋直指洛阳。 还在做着大辽皇帝梦的耶律德光接二连三的收到了各地沦陷的消息,终于心生退意。 而徐州叛变投敌的消息,更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耶律德光误以为南唐也要对自己出手了。 误判形势的耶律德光当机立断,不再留恋汴京城的繁华,以自己要回辽国的上京临潢府看望太后为由,率军返回幽州。同时任命他的表兄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领兵一千,留守汴京。 耶律德光带着后晋降官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以及后晋国库中的所有财物,一路北行,路过相州时,下令尽屠相州城,城中人男子被杀,妇女被掳,婴儿被抛到空中,用刀尖承接。事后查点,诺大的一个相州城,只有七百余人侥幸存活,死者超过十万。 耶律德光率军北行,边走边抢,凡有民众聚居的地方,必定会被洗劫一空。 耶律德光亲自率军打草谷,自然也承受了中原百姓的猛烈回击。虽然并没有对他的大军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也让其疲惫不堪。 当大军走到栾城境内的一片树林时,耶律德光在军中突发暴病而死,年仅四十五岁。 此地正是传说中著名的杀胡林! 关于杀胡林的起源有三种说法,一是翁元圻注:“《纪异录》云:‘林内射杀狐,因以名之。’;二是唐代的《续通典》云:“唐天后时,袭突厥,群胡死於此,故以名之。”;三是耶律德光在此地暴病而亡,中原人才将此地命名为杀胡林,意为杀胡人的林子。 孰是孰非,自有后人评说。 …… 耶律德光的死讯传回辽国的上京临潢府后,述律平太后当即下懿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可就难坏了伴驾的文武大臣,当时正是炎炎夏日,保存尸体谈何容易? 正当文武大臣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位御厨出了个主意,干脆把耶律德光的尸体做成“羓”。 羓是北方游牧民族多喜食牛羊肉,有时候杀了一只牛或羊后,一时又吃不完,碰上夏天,牧民就把牛羊的内脏掏空,用盐卤上,就成了不会腐烂的“羓”,也就是后世常说的腊肉。 群臣无奈之下只好采纳了御厨的建议,把耶律德光的尸体做成“羓”,昼夜兼程的将耶律德光的尸体送回上京临潢府,所以耶律德光也被后世戏称为“腊肉皇帝”。 后世的南宋名臣范成大曾有诗云:“猖狂若到杀胡林,郎王犹羓何况汝!” 第244章 叛乱! 事实证明,述律平老太后当初未雨绸缪,在耶律德光还活着的时候就立了自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为继承人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因为耶律德光真的是突然死亡的!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己经六十九岁的述律平没有哭,她抚摸着自己儿子那具被挖空内脏、用盐卤上才能保持原形的尸体,很平静地说道:“待国中人畜安定如故,再来葬你。” 毫无疑问,述律平老太后此时的悲痛是重量级的,但她必须把这些都强压下去。因为她有敌人了,二十多年的唯我独尊,想怎样就怎样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契丹史上最大的叛乱发生了! 引发叛乱的正是她的孙子,她大儿子耶律倍的长子——耶律阮! 还有人记得这位契丹军中的年轻小将吗? 耶律阮,契丹名为耶律兀欲,这个胆大妄为的孩子居然已经是契丹的新任皇帝了! 事情是这样的,耶律德光在杀胡林突然病死后,大军无主,每个人都想到了远在上京临潢府的述律平老太后,以及那个早就确立下来的皇位继承人耶律李胡。 耶律李胡是个地地道道的“原始契丹人”,他勇武强悍,力大无比,但生性残忍酷虐,稍微不如意便要在人脸上刺字,或者将人扔到水里淹死,或者扔到火里烧死。 契丹人早就受够了,难得大军在外,而且还有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房长孙在军中,为什么不立这位更加合法的人当皇帝呢? 这时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站了出来,是主管宿卫的耶律安抟,他把同在军中的南院大王耶律吼、北院大王耶律洼招集到了耶律兀欲的身边,由他挑头,号召众人拥立耶律兀欲为帝。 每个人都相信他的决心,因为他就是当年被述律平太后以炮烙之刑处死的耶律迭里的儿子! 耶律兀欲自然也有称帝之心,但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因为另一位怀有称帝之心的人现在正驻守在镇州,这是他登基称帝的最大障碍! 没错,这个障碍就是一直做着中原皇帝梦的赵延寿! 耶律德光死后,赵延寿便赖在镇州不走了,还自称奉了耶律德光的遗诏,自任权知南朝军国事一职,这个官职就相当于中原的临时最高统帅。 此人不除,耶律兀欲寝食难安。 于是耶律兀欲以宴饮的名义邀请赵延寿、张砺、和凝、冯道、李崧等后晋降臣到自己的馆舍饮酒。赵延寿不疑有他,如约前来,张砺等人也都应邀而至。 耶律兀欲高兴地亲自迎接他们,还请赵延寿坐了首席。 剩下的众人依次而坐,大家虽然都各怀心事,但表面上也都装出很高兴的样子,推杯换盏,场面也不失热闹。 酒过三巡,耶律兀欲突然对赵延寿说道:“内人从上京来了,大舅难道不想见见她吗?” “什么?小妹来了?”赵延寿惊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你看我这做兄长的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多不好意思啊!” 原来赵延寿当初还在上京临潢府的时候就与耶律兀欲的妻子结拜为异姓兄妹 “大舅说笑了,兄妹之间哪里还需要讲究这些虚礼啊!”耶律兀欲指着在座的众人说道:“只是这里都是男客,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她不方便出来见你。” “小妹既然来了,我这做兄长的怎么可以不见呢?既然她不能出来,那我就和你一同进去吧!” 赵延寿说完起身离席,和耶律兀欲一同进入内院。 耶律兀欲去了多时才从内院里走出来,笑着说道:“赵延寿蓄意谋反,刚才我已经将他锁起来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耶律兀欲接着说道:“先帝驾崩之前,给了我一道遗旨,允许我主持南朝军国大事。之后就再无其他遗诏了。赵延寿擅作主张,假传先帝遗诏,自任权知南朝军国事,真是大逆不道!不过我也知道,此事乃赵延寿一人所为,与大家无关,大家不用害怕,继续喝酒!” 第245章 内战 第二天,耶律兀欲就以奉耶律德光的遗诏为名,在镇州正式登基称帝! 同时,耶律兀欲也派出使者,将自己成为大辽新主的消息传告四方。 述律平老太后闻讯大怒,立即派自己的小儿子、“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李胡率领上京的守军和宫卫军前去讨逆。 耶律兀欲听闻耶律李胡已经领兵出发了,连忙命亲信将领麻答留守镇州,将后晋的一众降臣全都留在镇州。 而被耶律兀欲擒获的赵延寿则被迫随军北行,一年之后,屈辱的死在了契丹人的大牢之中。 赵延寿被耶律兀欲带走了,他的儿子、河中节度使赵匡赞投降了刘知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六月一日,耶律兀欲率军来到泰德泉时,与耶律李胡的军队遭遇。 毫无悬念的一场大战过后,耶律李胡大败逃走。 其实也很好理解,抛开耶律李胡得不得人心的问题不谈,光从战斗力来看,耶律李胡也输定了――耶律德光征战后晋,率领的可是契丹最精锐的部队,如今这支部队落到耶律兀欲的手里,战斗力难道会虚弱到连城防部队都不如吗? 耶律李胡战败的消息传回,述律平的怒火更盛,亲自整顿兵马,准备和自己的孙子决战。 述律平和耶律李胡率军驻扎于潢河的横渡,双方大军隔着河岸对峙。 一边是纵横天下无敌手的百战精兵,一边是不久前刚刚大败的残兵败将。这仗还用打吗?还需要打吗? 但述律平要打,并且坚信自己必胜,因为她有秘密武器。这件东西威力无比,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她之所以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件东西的功劳。 没错,她手中的这件秘密武器就是人质! 耶律李胡在双方开战之前就押着大批的妇女老幼来到阵前,让对面士兵们看得清楚明白,那些都是他们的家眷,现在都在耶律李胡和述律平的手里。 “我要是打不赢,这些人就得先掉脑袋!” 这就是耶律李胡的战前宣言。 很无耻吧?但是很管用。 很显然,述律平一直都掌握着最佳的,也是最根本的统治手段――国家由人组成,每个人又都有弱点,就算没有弱点也有亲人。那么,掌握了每个人的亲人,就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国家…… 回顾述律平掌权的这二十多年里,她就是这么做的,除了这种恐怖高压的政治手段之外,真的再找不出什么治国服人的高招了。 公元947年七月,潢河,横渡。 辽国的精锐部队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一旦开战,那就是父子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契丹都将走向分裂。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契丹代有豪杰出,二百年间他第一”的耶律屋质站了出来。 耶律屋质此时的官职是辽国的惕隐,掌管皇族政教事务。他主动站出来对述律平老太后说道:“以言和解,事必有成。否则就应速战,以决胜负。但是人心一摇,祸国不浅,请太后三思。” 述律平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耶律屋质坦然面对,直接把问题的关键点提了出来:“都是太祖与太后您的子孙,皇位未移他族,有何不可和议的?” 述律平近将七十了,亲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从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妻子到贵为草原第一大国的国母,她很清楚双方一旦开战的后果是什么。 权衡利弊之后,她派耶律屋质去见她的孙子,但不说议和,只是由着耶律屋质游说,先看看效果。 第246章 横渡之约 当上了皇帝的耶律兀欲也是非常强硬,见到耶律屋质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和谈?哈哈……那些乌合之众,怎能敌我?” 他在上一战中就己经击败了耶律李胡,现在为什么还要答应和谈? 耶律屋质也没劝他,更没有哀求,他只是平静地摆出现实局面,说道“一旦开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更何况,就算是你赢了,那众将士的家眷怎么办?耶律李胡能饶过他们吗?” 此言一出,满帐将士不寒而粟。 那些可都是他们的亲人啊,只要交战,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得家破人亡! 耶律兀欲察言观色,也知道自己若硬是要开战,只会失去军心,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和谈。 但是双方一见面就互不相让,当场开骂,根本没有半点的和解迹象。最后还是因为述律平年老不支,只好转头对耶律屋质说道:“屋质,你来给我想个办法。” 耶律屋质也不含糊,他当场拿起了一把算筹,先抽出一支问述律平老太后道:“当年人皇王(耶律兀欲的父亲耶律倍)尚在,何故另立?” 述律平老太后没有发火,她像当年回答赵思温那样,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耶律阿保机,说道:“此乃先帝遗命。” 耶律屋质不置可否,再抽出一根算筹问耶律兀欲道:“你为什么要擅自称帝,为何不请示你的长辈?” 耶律兀欲满腹怨毒的道:“父王当立而不立,所以我如今不愿禀报!” 耶律屋质闻言,立即正言厉色的呵斥道:“你父王当年舍父母之邦出逃他国,这是为人子之道吗?现在你见了太后,绝无逊谢,只知道寻仇埋怨,这就是你的本意?” 不等耶律兀欲有什么反应,耶律屋质又转身面对述律平老太后,说道:“太后您偏听偏爱,篡改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还至今不肯承认。你们这样还想和解?你们应该立即交战才对!” 说着他把满把的算筹都扔到地上,自己退回到臣子的行列当中。 交……战? 在场的契丹人全体沉默了,满族的精英全在这里了,全国的精锐部队也都在潢河两岸,只要交战,就是父子兄弟相夷! 家国难以两全,年近七十,一生倔强跋扈的述律平老太后突然间悲从中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率先捡起了一根算筹,哭着说道:“太祖当年因为兄弟叛乱,天下荼毒,疮痍未复,我怎敢因为自家争夺帝位而使国家再遭兵乱呢?” 眼看述律平的态度软了下来,耶律兀欲当即痛不欲生的说道:“我父王当年以人皇王的身份而失去皇位,尚且不曾兴兵,我如今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指发起内斗,武力夺位),当真是枉为人子啊!” 说着他也捡起了一根算筹。 这下,双方终于算是和解了。 满帐契丹权贵,不分在哪个阵营里,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终于不必再自相残杀了! 但是下一个问题紧跟着就来。 述律平老太后最先清醒过来,向耶律屋质问道:“屋质,现在和议己定,皇位属谁?” 看来耶律屋质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连皇位的归属都由他来决定。 但是满帐的契丹权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是在看一个死人。 “皇位属谁”,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 被你选中的人不见得感激你,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落选的却一定会成为你的死敌! 耶律屋质此时却一脸平静,理所当然的说道:“太后若传永康王(耶律兀欲),顺天合人,复何疑?”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耶律李胡再也不忍不住了,他跳了出来厉声大叫道:“有我在,兀欲岂能即位?” 耶律屋质冲他笑了笑,说道:“礼有世嫡,不传诸弟,当年先帝(耶律德光)即位都有问题,何况你暴戾残忍不得人心,强求帝位的话,人们何止是口出怨言!如今永康王乃众望所归,此乃定局,不可扭转了。” 耶律李胡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述律平老太后及时止住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事到如今,她也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是真的没戏了。她对耶律李胡叹息道:“虽说我爱你甚于其它孩子,可是常言道‘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如今不是我不想立你为帝,实在是你自己太不争气了。” 接着,述律平老太后又和耶律阮正式达成了“横渡之约”,双方罢兵,承认耶律兀欲为大辽新主,一同返回上京临潢府。 就这样,经过耶律屋质的不懈努力,契丹史上最大的叛乱宣告结束!而且耶律兀欲亲政之后,述律平老太后一系的势力被彻底排挤出朝堂。 述律平和她的小儿子耶律李胡也被迁往祖州监管起来,这位断腕太后在幽禁中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六年时光,然后便结束了她传奇的一生。 至于耶律李胡,他因为儿子耶律喜隐的叛乱,被牵连入狱,最后死于狱中,终年五十岁。 而耶律屋质则更上一层楼,在五年后的另一场叛乱中再次立下大功,最后官封“于越”。 于越是辽国的百官之首,无具体职掌,也没有品级,就是所谓的“大之极矣,所以没品。” 终辽国两百余年,只有四位大臣真正够资格得此荣衔。 第一位就是拥立耶律阿保机登基称帝的耶律曷鲁;耶律屋质是第二位;第三位就是契丹历史上的最强战神,在抵挡宋军北伐时,射伤宋太宗赵光义的耶律休哥;第四位是辽道宗耶律洪基时期,讨平了耶律重元叛乱的耶律仁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247章 李从益 耶律德光一死,契丹内乱,天下何属还有悬念吗? 得到耶律德光的死讯后,刘知远连忙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如何出兵收复中原。 经过众人商议,刘知远采纳了郭威的建议,从陕州、晋州出兵。 确定了出兵日期后,刘知远任命自己的弟弟刘崇为晋阳尹,堂弟刘信为待卫指挥使,皇子刘承训、刘承祐、刘承勋为将军,杨邠为枢密使,郭威为副枢密使,王章为三司使,苏逢吉与苏禹珪为同平章事。最先归附的赵晖、王守恩、武行德等人,都被任命为节度使。 转眼到了出征的日子,刘知远让弟弟刘崇留守晋阳,命赵州刺使李存瑰、幕僚李襄为少尹、牙将蔚进为马步指挥使,共同协助刘崇留守晋阳。 刘知远则亲自率领三万精兵,从晋阳出发,过阴地关,取道晋州。 公元947年五月十二日,刘知远正式出兵中原,开启他的帝王之路。 …… 留守汴京的萧翰,听说刘知远拥兵南来,自知凭借自己这一千守军是难以抵挡的,所以也准备北逃。但他在走之前找了一只替罪羊来主持汴京政局,然后才率众北归。 他找的这只替罪羊就是后唐明宗皇帝李嗣源的儿子——许王李从益。 萧翰以耶律德光的名义任命许王李从益为知南朝军国事,主持南朝的一切军国大事。 群臣听从萧翰的命令,将年仅十七岁的李从益簇拥到崇文殿,接受群臣的朝拜。 李从益下殿之后,尚且沉浸在登上权力巅峰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命宦官摆下酒宴,让宫女们在他面前表演歌舞。 李从益的母亲王太妃见状大怒,骂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观看歌舞!” “母妃何出此言?”李从益惊道。 “你难道不知道那萧翰是找你做替死鬼吗?” “母妃之言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找我做替死鬼?” “你……你,我这妇人都知道那刘知远已经兵临洛阳城下,连萧翰都吓得闻风逃窜,各地州县更是望风而逃降,不过十数日即可攻到汴京城下,那时还焉有你的命在!” 李从益闻言,一下子就慌了,忙问道:“母妃,这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要想活命,就只能派使者先去通报,告知刘知远,你我母子并无野心,现下权且代为管理宫阙,待到刘知远到来之日,即将玺册完璧奉上。” “就依母妃所言。”李从益点头道。 虽然已经派人前去通报,但是王太妃依旧坐卧不安,便派人随时探听河东大军的动向。 不久之后就有人来报,说刘知远已经进入绛州,收降了刺史李从朗,留偏将薛琼为防御使,自率大军东来。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说刘知远已经抵达陕州。 很快众人就接到了刘知远从洛阳传来的檄文。 檄文的大致内容就是:凡经辽主任命的官员,一律维持现状。 刘知远此意,是为了安抚汴京城的人心。 群臣读了刘知远的檄文,心中大定,接着便聚集在一起商议要如何迎接新主。 王太妃见状焦急万分,对着群臣哭述道:“我们母子本是亡国之人,连生死都由人裁夺,又怎敢与人争天下?希望诸公能向陛下述说我们的苦衷。我也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能留我儿一命,也好让明宗陵前有一个扫墓之人。” 众人无言以对。 王太妃见状,只好独自派人奉表到洛阳,恭迎刘知远来汴京。 而且李从益在表文中的自称是“臣许王掌管军国事李从益”。 派往洛阳的人出发后,她们母子俩便从宫中搬了出来,住进了私宅,专等刘知远到来。 第248章 逼反杜重威 刘知远看了李从益的表文后,就密令郑州防御使郭从义秘密前往汴京,找机会除掉李从益和王太妃。 数日之后,王太妃和李从益突发暴病而亡的消息传来,刘知远闻讯大惊,连忙下诏厚葬李从益母子。 公元947年六月十五日,刘知远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汴京城,上殿接受群臣的朝贺,同时下诏大赦天下,蠲免赋税,废除了耶律德光在中原的一切政令,凡是被耶律德光废除的节度使和官吏,一律官复原职。 改国号为大汉(史称“后汉”),改天福十三年为乾祐元年。 随后任命晋阳留守刘崇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接着便是封赏功臣,犒劳将士。 值得一提的是,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也再次回到了禁军里,重操旧业,官位没升也没降。 回顾这二十多年,三个朝代彼此更替,七个皇帝你死我活,甚至就连契丹人都打到他的家门口了,而赵弘殷一家人居然都无一死伤,这太不容易了,简直称得上是个奇迹。 …… 刘知远入主中原,各藩镇纷纷派人奉表祝贺。其中就有新任的吴越王钱弘倧! 吴越的部队击败了南唐大军,解了福州之围后,当时的吴越王钱弘佐就另派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助守福州。 没过多久,吴越王钱弘佐就病逝了,年仅二十岁。 因其子年幼,于是王位就由其弟弟钱弘倧继承。 公元947年八月,后汉皇帝刘知远正式下诏,任命钱弘倧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任中书令、吴越王。 不久之后,由于福州守将李仁达与吴越派来的东南安抚使鲍修让不和,计划袭杀鲍修让,再以福州投降南唐,却不料这意图被鲍修让提前察觉,鲍修让先下手为强,率兵杀进了李仁达的府第,杀死了李仁达,并夷其族。 事后,鲍修让将李仁达的首级送至钱塘,吴越王钱弘倧以丞相吴程知遥领威武军节度使。 从此,福州彻底归吴越所有! …… 刘知远入主汴京城后,中原的各个藩镇节度使纷纷上表称臣,只有兵力不弱于刘知远的两个节度使始终没有表态,这两人就是杜重威和李守贞。 李守贞和杜重威,无论哪一个都是后晋藩镇的代表,他们如果造反,马上就会变成整个国内人心顺逆的风向标。所以刘知远不能再等了,养痈为患,不如快刀除之! 但是这也很有难度,不是说击败他们就可以了,而是既要打赢,又不能伤了自己的元气,而且既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又不能由他这位新皇帝先出兵……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刘知远的心胸宽广如海,能容纳万物。从来都是人负他,而不是他负人。 于是刘知远便放出风声,说李守贞和杜重威意图造反,自己不日就要亲率大军征讨。 李守贞闻讯,当即派使者入朝汴京,表示臣服。 杜重威也知道自己孤掌难鸣,于是便派心腹牙将前往汴京,向刘知远上表称臣。 临行之前,杜重威对牙将面授机宜,道:“见到刘知远后,可以主动提出,我有意离镇,改任他处。” “这………”牙将犹豫道:“万一刘知远顺水推舟,同意了大帅的提议,到时候岂不是骑虎难下?” “你只管如此说,我相信刘知远是不会走此险棋的。”杜重威心中觉得,刘知远也是做过节度使的人,应该明白凡是节度使都非常忌惮更换镇守之地。 后唐末帝李从珂、后晋高祖石敬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吗? 但是刘知远仿佛没有明白杜重威的意思,而是在朝堂之上高度赞扬了杜重威的觉悟,然后下令杜重威移镇归德,与原归德节度使高行周对调。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奸诈狡猾的杜重威马上就明白了刘知远想干什么,拒不受命,遣其子杜弘璲向辽将麻答求援,麻答闻讯大喜,当即下令,命蕃将杨衮与幽州指挥使张琏赶赴魏州,协助杜重威守城。 杜重威不出意料的反了,早有准备的刘知远当即下令,命高行周与慕容彦超率军讨伐杜重威。 第249章 缺粮 中原大地上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契丹人还没有完全退出中原,后汉境内就爆发了死伤惨烈的内战,无数的中原百姓疯狂的向着后蜀和南唐的方向逃亡。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又有超过两万名百姓涌入徐州城。 李景裕站在城头,一只手扶着城垛,低头望着城外正吵嚷着要进城的百姓。 在他的身后,数十名亲兵在紧张的扫视着四周,一有异常就会马上抽刀而出。 “加上城下的这一批百姓,这段时间已经有五万余名百姓入城了!城中的军帐已经不足了。”站在李景裕身后,郭守节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另外,城中的粮价已经翻升了数倍之多,而我们的储粮也已经快要见底了……” “加派人手到楚州、扬州等地购粮!不要吝啬钱财,把朝廷赏我的那一万贯钱全都拿出来,如果还是不够,那就把那五十顷良田也全都换成粮食。当务之急是要确保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低头看着一队守城兵士列队出城,李景裕眉头微皱,对郭守节说道:“秋收将近,最近江南也没有什么天灾,只要撑过了这段时间,各地就会有大量的余粮,到时候粮价自然就会下降。” “是,末将马上就去安排。”郭守节应了一声,随后小声说道:“只是这人越来越多,粮草却是只见消耗无从补给,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再等等吧,时机还未成熟!”李景裕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应该也该来了!” 连续数日,前往徐州城的百姓是越来越多,每次有百姓入城,守城将士总会先将精壮男子与老弱妇孺隔离开来,等到第二天一早再让他们统一认亲。 “殿下,李忠将军回来了!”这一天,李景裕又登上城头,像往常一样注视着进城的百姓,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亲兵的呼声。 李忠被李景裕派去楚州守卫李全彬,如今楚州事定,各位官吏也都走马上任了,剩下的也就只有政治层面的斗争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李忠留守了。 “留后也知今年中原大乱,徐州必有用急之困,所以此前已经有所准备,稍后可运三十五万斛粮入于徐州。其中十万斛算是济困,另外的二十五万斛可以在明年补还。” 待见到李景裕之后,李忠也来不及休息,便向李景裕汇报此行所得。 “实在是辛苦之晨了!人多美我乐善好施,是难得的一代贤王,但若无尔等鼎力相助,我又何德何能获此殊荣?” 听到李忠的汇报,李景裕也是由衷的感到喜悦。 李全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筹措三十五万斛粮食援助徐州,于他而言也是意外之喜。虽然这当中只有十万斛粮食是无偿援助,另外二十五万斛则是要在明年补还,听起来好像很不够意思,既然都能拿出粮食来援助了,那为何不一次性无偿援助三十五万斛粮食呢? 但账可不能这么算。李全彬刚刚在楚州站稳脚跟,行事也要顾念到楚州官吏们的感受,不可能做到完全无私的帮助徐州发展。 再说了,楚州之内,江东商会的关系网本就是盘根错节,虽然在不久之前的那场大清洗中元气大伤,兼之刘延庆被杀、郑玉安和杨志杰两人被调回京师,使得江东商会在楚州官场上的影响力弱了许多。但江东商会终究是资本雄厚,关系网遍布楚州,哪怕是楚州节度留后李全彬在楚州也要受到其钳制。 李景裕估计,李全彬眼下能够掌握的粮食,七十万斛已经算是极限了。这还是因为最近几年中原内斗不休,楚州并无严重边患,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才积攒起来的。 “承蒙殿下信任,任人以能,方显我等本事。” 李忠恭敬的道。 “你我之间,不需那些恭维的话。”李景裕摆了摆手道:“既然稍后就有粮食运来,那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第250章 长贫难顾 临时安置所。 “乡亲们!”眼中带着几分悲戚,李景裕站在高台之上,低头俯视着在场的所有百姓,向他们喊道:“北方战乱,致使你们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这一切都是谁人之过?” “契丹人!”如果没有契丹人的入侵,他们现在还可以在后晋国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李景裕向他们问了一声之后,众人齐齐喊出了同一个他们心中最为憎恨的名字! “是!”俯视着在场的人们,李景裕接着对他们喊道:“契丹人烧了你们的家,杀了你们的亲人,抢了你们的财物。今日你们在这忍痛挨饿都是他们害的,你们还愿意屈服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吗?” “不愿意!”仰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李景裕,所有的百姓又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不瞒乡亲们说!”人们对契丹人的恨意已空前高涨了,李景裕却神情痛苦的说道:“徐州城已经快没粮了,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本王只能把多数的粮草调拨给军队……” 民以食为天。听说徐州城没粮了,刚刚平静下来的百姓们又有些骚动了起来。 “将士们为了保护大家,与契丹人浴血搏杀,难道你们忍心让他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吗?”人们刚刚有所骚动,李景裕就接着高声喊道:“即日起,军中将士,每月口粮五斗!铜钱三十枚!凡是青壮年男子,愿意参军者,皆可到各衙门门口的征兵处参加兵检,只要通过兵检,都可得到口粮!” 李景裕喊出了当兵每月口粮五斗和三十枚铜钱的话,骚动的人群又稍稍的安静了一些,特别是那些青壮年男子也都安静了下来。 “而寻常百姓,每人每月可到各施粥点排队领取一升口粮……”看着街道上的人们,李景裕脸上挂着痛苦的神情,用一种极尽悲戚的语气说道:“这已是本王能尽的最大力量了!” 听了李景裕的一番话,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一双双满是茫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斛、斗、升、合之间的换算是简单的十进制,一斛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 五斗口粮,一般人狂吃一个月都根本吃不完,还能剩下许多来养家糊口,而一升口粮,即便是只喝稀粥,也绝对撑不过一个月。 “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困难只是暂时的,先前由于贼军作乱,徐州境内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荒地。经过本王与符将军商议,决定无论是谁,只要在官府登记入册,都可以在官府选定的无主荒地上耕种,田主一年后归来,土地归还一半;两年后回来,归还三分之一;三年以后才回来,这片土地就不用归还了。本王在这里先说明,三年之后才回来的人可以去开垦别的土地。而且在官府登记入册的农户都可以享有免除一年内所有租税的优惠。” 秋收将近,又有李全彬派人从楚州运来的粮草,眼下粮草已经无忧了,最大的问题还是要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好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白白的消耗着粮食,一直无偿的供养着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正所谓长贫难顾,徐州哪怕是再富足也无法一直无偿的供养着五万多无业游民,必须要给他们找些事干! 李景裕打算趁此机会,以这庞大的人口潜力来撬动整个徐州的财富! 第251章 扩军 李景裕早就有了扩军的想法,实在是他手上的可用之兵太少了,就连在这乱世中求生存都做不到,只能乖乖的躲在南唐的庇护之下,但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等到南唐都自身难保的时候,自己占据着这徐楚两州又有何用?到时候,这两州就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符了。 就如同符彦卿,虽然贵为一州节度使,手握八千徐州军,但面对强势的异族皇帝,该跪的时候他还是得跪。 眼下李景裕手握五万余人,其中的青壮年男子最少也有一两万,一旦这股能量彻底爆发出来,在徐州产生的影响并不逊于一枚导弹在江河中爆发,毕竟他眼下所经营的,还仅仅只是徐楚两地而已,能够更好的集中力量,重点经营。 随着李景裕一声令下,整个徐州都掀起了一股参军的浪潮,几乎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加入了军旅,除此之外,百姓家中有女儿者,多愿与官兵结亲! 不过,军队人数的激增,并不意味着战斗力的迅猛提升。新加入军队的士兵,大都是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平民百姓,想要训练他们成为真正的战士,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奏效。 重阳节前,楚州的运粮队终于来到了徐州城下。 得知楚州的运粮队终于到了,李景裕也是十分欣喜,抛开手头上的一些事务,与李忠并一众亲兵一起出城迎接。 这运粮队的领队正是李景裕的旧相识梁文忠! 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梁文忠笑道:“殿下才具天授,深谋远虑,创此殊功,我等任事者若能有殿下的一二分本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将军过誉了,此乃众将士合力之功,非我一人之功。”对于别人的赞美之词,李景裕现在都是自动过滤的,别人都只看到了他立下大功,权势越发显赫,却没看到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尴尬。 南唐朝廷那边是因为大军驻扎在外,没精力搭理自己,只能任由自己玩耍;而后汉那边则是在全力接收后晋的版图,没功夫搭理自己。不管是哪边先缓过气来,最先遭殃的都肯定是自己。因为徐州这地方太重要了,“北国钥匙,南国门户”这句话可不是吹出来的,不管是后汉还是南唐都想要把其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入城中,李景裕先是为梁文忠引荐了符彦卿及其儿子符昭序,又带他参观了城中的临时安置所。 等到夜色降临,李景裕才带梁文忠回到府中。 李景裕现在居住的这座府邸本来是徐州城中,一户有钱人家的住宅,只是听说城外有贼军围城,于是他们一家便趁乱逃出城去,现在早已不知所踪,李景裕便临时征用了这座府邸。 待众人落座,李忠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梁文忠说道:“不知将军能否尽快抽调一批钱粮来徐州?” 梁文忠听到这话,神情便是一滞,他虽然初到徐州,但对徐州的富足也有了一个印象,徐州人口充足,土地肥沃,每年的产出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自己刚刚才运来了一大批粮草,那批粮草应该就足够六千大军吃半年了,但看李忠这神情,莫非那堆积如山的粮草也不够用? 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梁文忠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当他转头望向李景裕时,李景裕脸上也显出几丝尴尬:“今日始知治军之难,将军若是得暇,最好能在立冬之前再调运一批钱粮过来。楚州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一个大丰之年,筹措应该不难。” “殿下究竟做了什么?” 梁文忠沉默良久,才徐徐问出这句话来。 第252章 效忠 看到梁文忠一脸震惊的神情,李景裕尴尬之余,也是颇为自豪的。过去这些天,从徐州各地赶来参军的青壮年络绎不绝。 李景裕还是太小看一个月口粮五斗和三十枚铜钱的诱惑力了,之前的后晋朝廷早就把徐州百姓收刮得家徒四壁了,只能靠着租种地主的田地来勉强苟活,甚至有些百姓还要卖儿卖女来勉强度日。 现在只要参军就能每个月得到口粮五斗和三十枚铜钱,他们当然是踊跃参军了。哪怕李景裕一再提高参军的标准,短短数日的时间内依旧招募到了一万新兵。 当这数字汇总上来之后,不只是符彦卿,就连李景裕都吓了一跳! 一万新兵,这对于刚刚遭逢战乱的徐州城来说绝对是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数字,这些人的安置和整顿,绝对不是短短旬日之间就能完成。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也需要吃饭,哪怕每人日耗只是五合,累加起来都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 所以包括符彦卿在内的一众徐州官员们,接连来信劝告李景裕有选择的裁军。徐州虽然富足,但在之前的战事上的投入也实在极大,目下实在容纳不下这么多的新兵。 李景裕也明白这些人并非畏难,实情的确如此,所谓有多大肚量便吃多少饭,暴饮暴食那是能撑死人的。 但自己刚刚给了这些百姓希望,一旦再将他们裁除,他们很有可能在绝望之下转化为流寇乱民,祸乱徐州! 这些可都是青壮年男子啊,若是由之放养于野,为世家豪族荫庇或是干脆聚众为乱,那就糟糕了。 而且留给李景裕的时间也不多了,在未来这一万新兵便是他切入中原的基石和主力! “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这一万新兵便能尽数为我所用……” 所以,楚州方面的钱粮,对于维持和推动时下已经铺开的局面,便尤为重要。若非中原大乱,后汉内斗不休,南唐疲兵东南,双方都无暇顾及徐州,李景裕纵有设想,也绝对不敢付诸现实。 节度使私自扩军,永远是当权者的大忌! 听到李景裕对时下局面的讲解和分析,梁文忠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事到如今,李景裕割据自立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自己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不然,你说李景裕他好好的一个亲王不当,跑到徐州来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什么?这分明是在全力为自己打造大本营啊! 但是谁让自己已经上了这艘贼船,只能跟着他一路走到黑了。 沉吟良久,梁文忠才说道:“局面既然已经打开,断无半途而废之理。末将明早就赶回楚州,筹措钱粮。” “那就辛苦将军了。”李景裕拱手道。 “殿下言重,能为殿下办事,是末将的荣幸。”梁文忠再次向李景裕表忠心。 “本王军中还缺了一位团长,不知将军是否愿意过来徐州,助本王一臂之力?” 李景裕笑着问道。 “荣幸之至!”梁文忠也笑着答道。 第253章 改编 李景裕请梁文忠来徐州当团长可不是什么虚言,因为他最近就在忙着整合自己手中的军队。 李景裕现在所掌握的军队大致可以分为定北军九千人,徐州军八千人,新兵一万人以及李景裕自己的亲兵卫队三百人,一共两万七千三百人。当然,符彦卿的亲兵卫队并不包含在内。 这么多人,这编制必须要搞清楚,不然各自为战,那就很麻烦了。 但是要搞编制改革,总得有个章程吧,总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由李景裕拍脑袋决定吧,毕竟这其中还牵扯到了符彦卿的徐州军。 “如今我军已有近三万人,然各军编制各一,战法不通,以至于各军配合不当。如遇大战,各军若配合不当,轻者延误战机,重者可至全军溃败。为维持我军战力,我军应当统一军制。而说到统一军制,首要当属确定统一编制,小婿这里有一份详细的编制,请岳父过目!” 李景裕说了一大通道理之后,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叠厚厚的白纸递给了符彦卿。 这叠白纸是他近十天来的努力成果。 符彦卿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列了一大堆的数据,让久经战阵的他一时间都是有些发愣。 他能够看懂里面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代表着什么,他可就搞不懂了。 没办法,李景裕写出来的这些东西虽然说不怎么深奥,也没有什么后世的专业术语,但是依旧是挖空了李景裕前后两辈子所有的军事知识。 就这样半懂不懂的浏览了一番后,符彦卿点了点头,说道:“贤婿的这份编制写得非常好,今晚我拿回去再研究研究,你先简单的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李景裕闻言不疑有他,便开口解说起来:“小婿的这一份编制,参考了定北军那边的编制,也参考了徐州军这边的编制,再考虑到我军的实际兵力,各方数据汇总制定了如下编制。” “我军现有两万七千三百人,各有长矛兵、刀盾兵、弓箭兵、骑兵,数量不一,编制不一,参差不齐,作战时无法集中配合。因此,小婿以为应当按照兵种编立成军,最后组建成一支大军。” “为此我军应当编立骑兵团、步兵团、弓箭兵团,以一千人为一兵团,每个旅都必须配备好三个兵团。之后再以三个旅为一个师,三个师为一个军,一个军的人数刚好和我军现有人数相当。” 李景裕说的时候并不快,而且也算是通俗易懂,符彦卿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李景裕说的这些所谓的编制以及人数,实际上和定北军之前的编制是差不多的。 符彦卿自然是听得懂,但是他更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按照这个编制的话,那么这两万七千多人都得集中到一起,之后再按兵种分配,这么一来,徐州军的独立性也就被打破了。 当然,符彦卿也明白,打破徐州军的独立性,把他们柔和在一起,建立由上至下的指挥体系,肯定也是李景裕这一次军制改革的重要目的。 但是符彦卿对此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大家现在都坐在同一条船上,谁都不希望这条船沉,符彦卿需要李景裕作为连接他和南唐朝廷的桥梁,李景裕则需要符彦卿的徐州军作为他和朝廷谈判的筹码,大家都是各取所需,那就只能相忍为国了。 李景裕的话语落下后,符彦卿略微沉吟之后便开始说了起来,他对详细的编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提出了一下补充意见。 他更关心的是成立新军之后,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第254章 大婚在即 如今徐楚两州之事,只要李景裕和符彦卿两位大佬达成一致意见,就能马上颁布实行,这军制改革自然也不例外。 经过李景裕的一再谦让,符彦卿的一再妥协,新军的人员任免名单也都出来了。 定北军扩编至两万七千人,将徐州军和那一万新兵一同并入定北军,符彦卿担任定北军第一任军长,李景裕担任监军,总参谋长一职由楚州节度留后李全彬担任,但由于李全彬现在人在楚州,所以就由监军李景裕代为行使职权。 根据定北军之前的规定,若无特殊情况,军中的一切事务必须要有军长、总参谋长、监军三人中的两人签字通过才可实施。所以,李景裕虽然不是军长,却依旧掌管着整支军队的大权。 当然,既然李景裕占了便宜,那就要对符彦卿做出补偿。 定北军下设三个师,为了照顾一部分没什么文化的新兵,李景裕将这三个师分别命名为简单好记的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各个师下面的旅、团、营皆按此例。 定北军军长符彦卿兼任第一师师长,监军李景裕兼任第二师师长,总参谋长李全彬兼任第三师师长。各师的监军和参谋由师长选任,这是李景裕作出的妥协,相当于将第一师完全交由符彦卿管理,当然,这第一师大部分都是由新兵组成,原属徐州军的士兵反倒不多。 而李全彬的第三师肯定是要留守楚州的,所以李景裕在徐州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这第二师。 郭守节、陆孟俊、刘彦贞三人本就是李景裕的亲信,又在徐州城外立下了大功,自然全都升官了,分别担任第二师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的旅长。而李忠则继续担任李景裕的亲兵卫队队长,不过李景裕的亲兵卫队也进行了扩编,由原来的三百多人扩编到了五百人。 大方针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整合军队、锻炼新兵的琐碎事了,这些琐事,李景裕自然不会一个人全部包揽,而是分派给郭守节、陆孟军、刘彦贞等亲信将领,由他们来负责具体事务,而李景裕则要忙着自己的人生大事——成亲! 李景裕与符昭德的婚事定在了十二月,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放在一般的百姓人家当然是足够了,但李景裕好歹也是皇室成员,这又是皇帝赐婚,礼仪必须要做足了,这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就显得有点赶了,而且诸多礼仪李景裕也一窍不懂,尚需要王夫子从楚州赶来帮忙。 为了学习这些礼仪,李景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被王夫子困在府里,唯恐他不熟悉这些礼仪,出门后应对出错,惹人诟病笑话。 李景裕的新家也已经在加紧建造,怎么说李景裕也是新婚,总不能就住在这间别人不要的府邸里吧。再说了,现在的徐州城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力,李景裕觉得自己这么做绝对不是奢侈浪费,而是在给别人创造工作的机会。 第255章 御驾亲征 李景裕这边忙着准备婚事,后汉那边则还在忙着打仗。 杜重威手中的兵马在投降耶律德光之后,就被耶律德光拆散,分派到各地,所以魏州的守军虽多,但都不是什么精锐。辽将麻答确实是派出了两千辽兵到魏州协助杜重威守城,但契丹人可以野战争雄,守城却比不过汉人。 刘知远本以为高行周和慕容彦超两人足以对付一个杜重威了。 怎料两个月下来,魏州城还是没有被攻破,更严重的是大军的内部居然发生了内讧。 奉命征伐魏州的两员大将高行周和慕容彦超在作战方案上发生严重的分歧。 慕容彦超觉得应该乘着生力军新来,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就此把魏州城拿下。 高行周则认为魏州是一个重镇,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何况杜重威在此地任职的时间很长,兵甲坚利,强攻只怕讨不到便宜,力主围困魏州城,只围不攻。 慕容彦超反驳道:“行军打仗靠的就是锐气,大军乘锐而来,正是要凭借这股锐气,一举攻下魏州城。理应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更何况,魏州城和杜重威早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只需要不断地攻城,就算不能攻破,迟早也会耗尽城中的人力粮草,到时候魏州城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两人先是争论,后是争吵,最后竟然变成了破口大骂。 高行周忍无可忍,高声怒斥道:“我是统帅,是攻是守,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多说。” “大丈夫当为国忘家、为公忘私,为何顾及儿女亲家,甘误国事!”慕容彦超冷笑数声,拂袖而去。 因为高行周有个女儿嫁给了杜重威的儿子,所以慕容彦超怀疑高行周围而不攻,是在营私,于是在军中四处散布谣言,说高行周疼爱女儿,所以不愿意攻城。 高行周在军中的威望顿时大损,每个士兵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高行周是有口难辩,不得已,只能上奏朝廷,请刘知远圣裁! …… 刘知远闻报也是急了,魏州就像是繁衍能力极强的病毒,不尽快治好,等到病毒扩散,整个中原又会大乱。 先前他打天下的时候,中原当然是越乱越好,但现在轮到他刘知远来坐天下了,中原就绝对不能再乱! 于是刘知远决定御驾亲征,并召宰职大臣苏逢吉、苏禹珪等人商量亲征事宜。 苏逢吉、苏禹珪两人犹豫不决。 刘知远又转问吏部尚书窦贞固。 窦贞固与刘知远过去同在后晋为官,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不然他也坐不到吏部尚书这样的高位。 窦贞固也赞成刘知远的意见,主张御驾亲征。 中书舍人李涛虽然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但也密上一疏,催促刘知远御驾亲征,不要延误战机。 刘知远大喜,随即下诏出巡澶州、魏州,慰问王师。 两天之后,刘知远准备启程,命皇子刘承训为开封尹,留守汴京。 就在这时,被耶律兀欲留在镇州的后晋大臣李崧、和凝等人从镇州赶回来归顺后汉,报称辽将麻答被白再荣击败,已经北逃了,杜重威已无外援。 刘知远大喜,当即授李崧为太子太傅、和凝为太子少保,命他们辅助皇子刘承训驻守京城,且颁诏各州,命按抚指挥使白再荣为镇州留后。 接着又传来辽将杨衮率援兵走到邢州,听闻麻答北逃后,立即调转马头,返回北方去的消息。这更加坚定了刘知远御驾亲征的决心。 第256章 诱降 九月二十九日,刘知远率军从汴京出发,一路直奔魏州行营。 高行周首先来迎,向刘知远哭诉军情。刘知远安抚了他几句,又责备了慕容彦超一番,并命慕容彦超向高行周道歉,高行周的怨气这才消解。 处理完内部事务,接着刘知远便派给事中陈观去见杜重威,劝他投降。 杜重威闭城谢客,陈观进不了城,只得原路返回。 刘知远闻讯,当即下令大军攻城。 慕容彦超领兵先行,高行周不敢违命,也只得驱军接应。 两军从早晨杀到中午,仍然是危城兀立。 再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刘知远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经过战后检点,此战汉军受伤一万余人,丧命千余人。刘知远这才明白高行周这中原第一军事强人的名头真不是吹出来的,之前他拒不攻城,那是有先见之明。 强攻不行,那就只能诱降了。 刘知远再次派人前去劝降,但始终无效。 如此这般,又拖延了二十余天,魏州城中开始缺粮了。 百般无奈之下,杜重威派自己的妻子即后晋的宋国公主出城求见刘知远。 宋国公主进见,行过礼后,刘知远赐坐,问起杜重威的情况。 宋国公主说道:“夫君知道汉统中兴,陛下也建国登基了,心里特别高兴,只是担心陛下要追究他以前的罪过,心里十分害怕,又赶上辽将张琏前来监守,以致触犯天威,劳动了王师。夫君无心与陛下争锋,只是想求一条活路。妾身此次前来,就是想求陛下网开一面,放我夫君一条生路。” “朕十分信任杜重威,他却还是不肯相信朕啊!”刘知远反问道:“朕多次派人招降,他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国公主装着很无奈的说道:“夫君并非是想要抗命,而是他一直被辽将张琏挟制,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难道辽将就不怕死吗?” “辽将正因为怕死,所以才阻挠他出城投降。” “朕可以一视同仁,既然赦免了杜重威,那张琏也可以一并赦免。”刘知远对宋国公主说道:“你进城传话,只要是真心归顺,不论何人,不论何罪,一律赦免!” 宋国公主起身,千恩万谢地离去。 杜重威听了宋国公主的传话,连忙转告张琏。 张琏不高兴的说道:“你们中原人打仗,我只是来帮忙的,你投降了还可以免死,我这个异族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要投降你就自己去,我独守此城罢了!” “粮食都已经吃光了,士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跟着你守城吧?”杜重威劝诱道:“眼下,除了投降,已经无路可走了。刘知远现在已经贵为天子了,他金口玉言,说了一律赦免,应该就不会食言。” “恐怕未必吧!”张琏还在犹豫。 杜重威又说道:“那我派次子杜弘璇前去,求得朝廷一纸赦书,大家也好放心出降。” “如果真能这样,那我也就放心了。”张琏也知道事不可为,独自守城不过是句气话,如果刘知远真的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那他就无谓再负隅顽抗了。 杜弘璇奉命去了汉营,半天之后,他就带着刘知远的手谕回来了,说刘知远答应,投降后让张琏安全地回到辽国。 杜重威于是派判官王敏先出城献上谢罪表,然后穿着素服,出城迎接刘知远入城。 第257章 盛极而衰 十一月二十七日,刘知远率大军进城,见城内满目萧条,悲声载道,顿时大怒,对前来拜见的辽将张琏怒目圆睁,呵斥道:“全城兵民,因你一人,落得这股凄惨,你可知罪吗?” “战场之上哪有无辜之人,只是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张琏毫不在意的答道。 “还敢狡辩?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刘知远怒声道。 “我有你的手谕,你已经许我不死,为何还要杀我?”张琏大声叫道。 刘知远哈哈大笑道:“刻在铁劵上的都不能算数,何况是写在纸上的?” 就这样,张琏轻信了刘知远的许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接着,刘知远又下令杀了十几个辽兵的头目,唯独把什长以下的人放回北方,他要放这些人回去传话,告诉辽国的新任皇帝耶律兀欲,他刘知远可不是好惹的,别想着在他的背后搞小动作。 对于杜重威,刘知远倒是说话算数,不但没有要他的命,还授予他检校太师、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等虚职。 不管怎么说,杜重威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他手下的亲信将领却被杀得干干净净,使得他彻底失去了兵权。 接着,刘知远又将杜重威及其僚属的家产,全部没收充公,作为将士们的奖赏。 刘知远在魏州住了几天,就率众返回汴京。 平定了魏州之乱,刘知远这位新皇帝威望大涨,刘知远趁机对那些兵力比较强的藩镇节度使进行换镇。 高行周劳苦功高,改授太尉、魏州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封临清王。 慕容彦超移镇许州,改任许州节度使。 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移镇河中,改任河中节度使。 高行周移镇后,宋州的归德军节度使便由刘知远的心腹将领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兼任。 这些事情看起来很简单,毕竟皇帝亲自下诏要调换自己部下的岗位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但这种事情放在五代十国时期却绝不简单,因为这是需要以改朝换代作为风险代价,才敢进行的藩镇节度使移镇行动(详情可参看李从厚、李从珂的灭亡),而刘知远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刘知远从魏州凯旋,中原大定,天下归一,本来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谁知刚回到汴京城,就遭到了迎头一棒——皇长子、开封尹刘承训病故! 刘承训为人厚重,很有政治才能,在这短命皇帝肆虐的五代十国里,刘承训是后汉皇朝能够维系下去的保证,刘知远也将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出征魏州之前还不忘留下了一大堆能臣谋士来协助他治理汴京城。 可惜天不假年,刘承训只活到了二十六岁便一命呜呼。 人生有三大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沉重的心理打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消除的,甚至要陪伴着老人痛苦地度完余生。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残酷,没人希望这样,但一旦变成事实,又不得不去承受。 爱子去世,刘知远悲痛不己,破例为他服丧十二天(天子服丧一天为一月,也就是说,他为刘承训守丧整整一年)。并颁下圣旨,在刘承训下葬的这一天要全国戴孝。 第258章 大婚! 与后汉举国戴孝不同,徐州这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十二月初六,李景裕搬进了自己早就布置好了的新家。 初七,王府别院的人与收到李景裕请柬的李全彬陆续抵达,他们全都住进了李景裕的刚建好没多久的王府。 初八,符彦卿的亲朋好友也陆续派人送来了贺礼,但是由于符彦卿的好友现在大都投靠了后汉,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来徐州参加李景裕和符昭德的婚礼,只好秘密派人送来一份厚礼,当作是补偿。 初九,新婚前夜,整座徐州城张灯结彩,比过年都热闹。 初十的清晨,徐州和楚州的各世家豪族,开始登门送礼。 王府的正门、侧门和东西两门全都开放,只为收礼,要不是后门收礼不合规矩,必定会敞开。 但即便如此,也完全收不过来,整座王府被密密麻麻的送礼车队堵塞,还有许多人跑来看热闹。 与此同时,一支华丽的车队缓缓驶入徐州城。 街上的百姓好奇的停下脚步看着那车队慢慢的驶入。 “又是一队……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队了?” “不知道呢,七八队了吧……毕竟是我们的符彦卿将军嫁女儿,赶来庆贺的人多了去呢……” “嘘,别嚷嚷,你没看到那位官老爷身上穿的是什么官服么?”身旁一个中年文人突然厉声喝道。 “深绯袍,佩银鱼袋,饰以金,补服上绣的是雪雁,那是朝廷的正四品文臣,能派正四品文臣来送礼,那背后的人一定贵不可言……” 补服,是加在蟒袍之外的外褂,正中用金线绣织鸟兽形的正方图案。按唐制,文官为鸟形: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雪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为鸂鶒;八品鹌鹑;九品练雀;未入流为黄鹂。武官补服的图案为兽形;一品麒麟;二品狮子;三品豹;四品为虎;五品是熊;六品、七品为彪;八品犀牛;九品是海马。 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向彭城王府。 车队缓缓的碾过水泥铺成的路面,来到王府门前,李忠轻车熟路的上前迎接。 “下官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是哪家的贵客?” “本官奉陛下之命,特来恭贺彭城王新婚大喜……” “原来是钦差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李忠拱手道。 “还请转告彭城王,请他做好准备迎接圣旨!”钦差说道。 “没问题,钦差里边请……” 今天是李景裕的大婚之日,他这个当事人是非常忙的,但就算再忙,圣旨也还是要接的,所以李景裕还是抽空见了这位钦差一面。 “彭城王李景裕听旨,皇弟出镇楚州已五载有余,期间平刘延庆之乱,定徐州之难……” 余下通篇洋洋洒洒,几乎把李景裕这些年来的可以找得着的功绩都表扬了一遍。 “而今当值大婚,朕不甚感怀,特赐南海珍珠百枚,皇室特供绸缎百匹……” “当此佳期,朕因国事未能亲临相贺,甚为憾事,念皇弟功绩卓越,特赐良田百顷,以作补偿。” 通篇上万字,李景裕听得昏昏欲睡。 要说皇帝陛下御赐的东西名贵吗?在这个时代,那确实是很名贵。而且还是大手笔,就算是京官,得到的御赐之物也不过是一两件。 但是凭借李景裕的身份,绝不应该只得到这么点赏赐,李璟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打压他,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皇弟并不受宠,没事就离他远点。 “谢陛下恩典!”李景裕站起身,从钦差手里接过圣旨,说道:“钦差大人,请入内小歇一会儿……” 第259章 迎亲 吉时一到,新郎官李景裕骑着一匹宝马,在迎亲队吹吹打打的乐声中,前往符府。 一路上,随行的侍卫洒着喜糖,许多人跟着哄抢。 这喜糖是李景裕为了今天特意命人赶制出来的,口感非常好,李景裕打算以后在城西那边开一家糖果店,今天就算是在为糖果店做宣传了。 初十大婚,讲究的就是十全十美。 李景裕一路前行,一路上恭喜声就没有停歇过。 “祝贤王与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祝贤王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祝……” 抵达符府门口,李景裕翻身下马。 就见符府正门两侧站立着上百位官员。 放眼望去,六品以上的官员就超过三十位,九品以上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官员都是符彦卿找来的,他在徐州经营了这么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也算是给李景裕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免得自己的女儿到了夫家受欺负。 除了皇帝李璟派来的钦差大臣,李景裕的另外几位兄弟也都派来了代表参加李景裕的婚宴。 三哥李景遂和四哥李景达派来的代表就站在符府正门的两侧,规规矩矩的,对李景裕的到来,并不冷漠,也并不热情,全程都是在按礼仪行事。 六弟李景逷只派人送了贺礼,并没有派人赴宴。 “恭喜彭城王缔结良缘!” “祝贺彭城王鸾凤和鸣……” “恭喜彭城王……” 数不清的人一同祝贺,如声浪扑面而来。 李景裕笑着拱手回礼,目光掠过许多人的眼睛,这是一种交流的手段,会让人感到被人重视。 李景裕面带微笑向符府内走去,但一颗心却沉下去。 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李景遂和李景达的代表没有到自己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符府。 因为这表明李景遂和李景达两人已经在尝试拉拢符彦卿了! 而符彦卿安排这两人的代表来符府正门迎接自己,又何尝不是符彦卿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呢?符彦卿这是在告诉李景裕,他在南唐可不是只有李景裕这么一个选择! 反倒是李景逷虽然只派人送了贺礼,并没有派人赴宴,看起来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跟李景裕的关系并不好,但这却是最聪明的一种做法,因为他至今未曾参政,论起政治底蕴,跟他的哥哥们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想要在政治上战胜他的哥哥们,根本就不可能,还不如乖乖的待在金陵城中,装作一副傻白甜的样子,不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让兄弟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好是两败俱伤,自己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李景裕依旧面带微笑,深吸一口气,很快想通了这一切,但是他却并不在意,一切还是等婚后再说。 “这南唐皇位本就不在我的计划当中!” 李景裕淡然一笑,一切的烦恼和疑虑全都消散。 第260章 合卺之礼 李景裕好歹也是皇室成员,他的婚礼在礼部的管辖范围内。 礼部那群老古董可不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一切都要照足礼仪来办,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是一位不受宠的郡王。 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过后,李景裕终于见到了那天用绣球砸晕他的那位美女,不过她此时正穿着红色嫁衣,披着凤冠霞帔,头上盖着大红盖头。 李景裕按礼仪,将新娘抱回了花轿。接了新娘,迎亲队伍再次浩浩荡荡的启程,围着徐州城的主要街道转了一圈。 道路两侧观礼民众越来越多,人群内不时爆出欢呼赞叹声,于这些小民而言,谁娶符家千金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关联,但在这欢庆的气氛中,能够暂时忘却生活的苦累与艰辛,能够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有一点展望和幻想,已是弥足珍贵。 骑在马上,李景裕对着路边围观的百姓要时刻保持着微笑,维持着自己的形象,李景裕感觉自己笑得脸部肌肉有些抽筋,笑容已经完全撤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抬起袖子挡住脸,另一只手使劲儿揉了揉,这才缓解了脸部的僵硬。 这新郎官儿也不好当啊…… 两个时辰后,彭城王府已经依稀在望了。王府门前有一群人早就等候在那里,眼见迎亲队伍行来,便迅速行动起来,清水洒道,然后请李景裕下马。 入府之后,接下来自然就要开始拜堂成亲了。 李景裕的岳父符彦卿早就等在王府之内了。 无论古今,迎亲之后的结婚仪式从来都是婚嫁中的重点,祭祀祖先、跪拜天地、礼敬高堂这些传统的项目是绝对会有的。 李景裕的父皇早就驾崩了,皇长兄李璟又远在金陵,李景裕只好请王夫子来做自己的高堂。 天地君亲师,君亲都不在,那就只好请师长来替代。 拜堂完毕,鼓乐齐鸣,《关雎》《桃夭》《击鼓》等根据《诗经》名篇改编的乐曲陆续响起。 好不容易坚持到诸多礼仪进行完毕,李景裕亲自将新娘送入洞房,自己再换了一身衣衫,然后便以主人的身份再次回到前庭,宴请宾客! 婚礼开始的时候正值黄昏,等到全部流程走完,已经玉兔东升了。 彭城王府摆开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就连王府大门外的街上都一溜儿排开了桌子,打开流水席,不管认识不认识有没有随上贺礼,只要是前来祝福亲人的,都能混一顿酒足饭饱! 忙了一晚上,李景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新房。他没有喝多少酒,虽然凭他的身份,不想喝也不会有人逼着他喝,但他还是敬了众人三杯酒,算是对众人来参加自己婚礼的感谢。 洞房内点着数盏油灯,油灯的光芒虽然昏暗,但是这种昏暗的光线照影在坐在床边,身穿红色嫁衣的符昭德身上,却是显出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就在此时,李景裕身旁的一个侍女递给他一根小木棍,李景裕接了过来,用小木棍挑起了符昭德的红盖头。 当红盖头被挑起的时候,他刚好看见符昭德正微微仰头,昏暗的灯光下,她那精致的脸庞如同玉脂一般,又彷佛粉嫩的洋娃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碰撞,然后仿佛迸出耀眼的火花,一时间让李景裕有些恍惚。 因为这种目光他以前见过! 前世里有一次陪女朋友逛街,他不经意间多看了眼大街上经过的短裙妹子,又不经意间吞了吞口水,然后女朋友就用着和符昭德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看,接着他便睡了一个多月沙发! 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李景裕想要看不出来都难。 不过好在旁边还有侍女在,所以这一男一女只是略微对视一眼,李景裕发现情况不对就主动移开了目光。 新人入了洞房,这婚礼的仪式却并未结束。 夫妻同饮,在宋代之前称为“合卺之礼”。 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合卺是将一只瓠破为两半,各盛酒于其间,新娘新郎各饮一瓠。匏瓜剖分为二,象征夫妻原为二体,而又以线连柄,则象征由婚礼把俩人连成一体,故先分而为二,后合二为一。 合卺始于周代,而由于卺是苦不可食之物,用来盛酒必是苦酒。饮了卺中苦酒预示着婚后夫妻也会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到了南北朝时,行“合卺礼”又增加了在两个瓢把上连上丝带,喝酒后,将两个瓢扣在一起,用丝带缠绕称“连卺以锁”,寓意是夫妻二人如同此卺一样,合而为一,紧紧地拴在一起了。 到了宋代,破卺为二的酒具改为两只木杯。新娘新郎同饮之后,掷杯于床下,若两杯一仰一合,意味着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实在是大吉大利的事。 而后“合卺”的礼仪也就被改为“饮交杯酒”。 第261章 结发妻子 饮合卺酒,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由一般的侍女来做。 李景裕安排了自己最信任的徐莲来负责此事。 一直站在一旁的徐莲拿出早已备好的匏瓜,那匏瓜是用红绸子绑着的。解开红绸,那匏瓜便一分为二,显然是早已剖好的。 李景裕与符昭德各执一半,徐莲为其中斟满美酒,两人将匏瓜凑到唇边饮一半,然后交换给对方再饮完。 两人饮完合卺酒,徐莲再将匏瓜合二为一以红绳系之,收入匣中。 饮完合卺酒之后,尚有最后一道仪式“结发”,亦称“合髻”。 夫妻同坐,男左女右,徐莲将两人的一绺头发绑在一起,然后用绑着红绸的剪刀将这绺头发剪下,珍而重之的放入一个檀木锦盒内收藏。 这是最为重要的一道仪式。 此礼只限于新人首次结婚,二婚都不行…… 人们常说的结发夫妻,也就是指原配夫妻,娶妾与续弦等都不能得到结发的尊称。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一习俗早已逐渐消失,但结发这一名词却依旧保留了下来。结发夫妻受到人们的尊重,因为“结发”二字向征着夫妻永不分离的美好含义。 尤其是在男人们可以娶妾的时代,结发夫妻就显得尤为突出。 以至于不论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新科进士,还是突发横财的商人地主,在攀援富贵、寻花问柳、续纳小妾之时,一般都要对结发夫妻保持一定的尊重。 至此,所有仪式都已完成。 徐莲脱掉鞋子,爬上床榻整理一番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 整理完了床榻,徐莲便穿好鞋子,退到门外,轻声道:“王爷王妃,请安歇……”接着便闭上房门。 徐莲关上房门后,李景裕可以感觉到符昭德越来越紧张,贝齿轻咬红唇,小手紧紧的相互纠缠着。 此时此刻李景裕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好歹也算是有经验的过来人,当即就是想要站起身来。 只是李景裕刚站起来,符昭德就彷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慌张的拿起放在桌子上绑着红绸的剪刀,刀尖对着李景裕。 “站住,你别过来!”符昭德慌张的喊道。 李景裕没想到徐莲那丫头居然这么大意,连剪刀都忘了拿走,看来以后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丢三落四的习惯真的得改。 “你别激动,先把剪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吗?”李景裕轻声安抚道。 “你先向后退,离我远点!” “好好好,我听你的。”李景裕慢慢的向后退。 “再远点……再远点……” “这……我再退就要退到门外了。” “那好,那你就站在那里听我说。” “没问题。” “我没想过要嫁给你,都是爹爹逼我的。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李景裕好奇的问道。 难道说,这丫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谁都不喜欢,我不要嫁人,我要像爹爹一样领兵作战,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李景裕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在大部分的小孩子心中,自己父亲的形象都是高大伟岸的,符昭德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可以说是听着自己父亲的传奇战绩长大的,在她的心中,父亲就是自己的偶像,是自己的榜样。 “你嫁给我,也一样可以领兵作战啊?”李景裕说道。 “骗人,娘说了,嫁给你之后,我就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悠闲度日了。” 李景裕觉得这丫头绝对是理解错了她娘话里的意思了,她娘的意思应该是她可以在家里相夫教子,悠闲度日,而不是她只能这样做。 “其实是你误会,你娘的意思是……”李景裕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对符昭德解释道。 谁知符昭德却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慌忙后退,只是她退的时候着急了些,忘了她身后就是床榻,就听“啊!”的一声,她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之上,左手掌还被手中的剪刀划伤。 第262章 洞房花烛夜 符昭德似乎不知道痛疼一般,举起还在流血的左手挡在身前,慌张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李景裕有些无语,又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指了指她的左手道:“你流血了。” 兴许是看见了李景裕主动向后退,并没有什么禽兽举动,符昭德的心情略微平复了。 而这心情一平复下来,她就感到丝丝刺痛从手掌传来。 她的脸庞顿时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就在这时,她又听李景裕说道:“你没事吧,伤口痛不痛?” 符昭德脸色一红,当即摇头道:“没事!” 李景裕听着她的话,也没有多担心,因为两人虽然隔得远,不过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符昭德的手掌只是略微划破了皮,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伤口虽然浅,不过还是要包扎一下!”说着,李景裕拿出了自己带在身边的手帕。 符昭德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李景裕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然后想要缠起来。 只是她现在只能用单手包扎,这自然是非常困难的,对面的李景裕看着她一直没有包扎好,当即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 这下子,符昭德就更加犹豫了。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景裕,而是低头又继续尝试自己包扎,只是连续尝试了几次后都无果,半晌后她抬头看了看李景裕,犹豫了片刻后,只见她突然闭上了眼睛,然后把手伸了出来,其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李景裕也没有说话,轻轻的向前走了几步,借着屋内的灯光给她仔细的包扎。 幸好符昭德这会儿已经是闭上了眼,没有发现他上前的动作,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被吓得惊慌失措呢。 李景裕一边给她包扎,一边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位结发妻子。 这算是李景裕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符昭德接触,之前都只是远远的观望。 符昭德很漂亮,在灯光的映衬下,一张俏脸倍添妩媚,秀美不可方物。 靠近了,还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声,只是呼吸声有些急促。 她在害怕! 看到这一幕,李景裕也是忍不住的露出一声叹息。 这就是贵族女子的悲哀,家族给了她们财富、权势和名声,但命运却根本不是她们自己所能掌握的…… 符昭德坐在床榻上,俏脸紧绷,双手紧握,指甲刺痛娇嫩的掌心,很是紧张。 当李景裕包扎好后,轻声道:“好了!”说着,还后退了两步,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免得吓到了佳人。 符昭德闻言,立即睁开了眼,第一眼没有去看自己手上的伤口是否包扎好,而是朝着李景裕看去,看见李景裕站在两步之外后才是明显呼出一口气。 “谢谢!”符昭德重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包扎好了。 李景裕道:“不客气!” 这话说完,屋内又是开始了沉默,气氛重新变的尴尬起来! 符昭德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虽然我不想嫁给你,但既然我们俩都已经拜堂成亲了,我也不会让你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晴儿进来!” 符昭德一声召唤,顿时从里间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如云秀发上挂着晶莹水珠,单薄的纱衣掩不住少女婀娜美妙的曲线。 那双美眸似一潭晶莹泉水,清彻透明,楚楚动人。 鹅蛋形的线条柔美的俏脸,配上鲜红柔嫩的樱红芳唇,芳美娇俏的瑶鼻,秀美娇翘的下巴,显得温婉妩媚。 在灯光的映衬下,她像一位从天而降的瑶池仙子。 第263章 晴儿 “晴儿从小就跟着我一起长大,我们两人情同姐妹,今天晚上就由她来陪你圆房,我睡里间就好。但是此事你不许对爹爹说,不然我就剪了你。”说着,符昭德还挥了挥手中的剪刀。 李景裕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丫头想得这么周到,他本来还打算今天晚上到书房去睡。 “晴儿,今晚是王爷的洞房花烛夜,你要好好侍奉。”符昭德道。 “是。”晴儿脸蛋通红答道。 李景裕下意识的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符昭德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你不满意?一定要我来伺候你才行?”说着,她又挥起了手中的剪刀。 李景裕连忙摆手道:“不,我很满意,只是担心委屈了晴儿。” 晴儿连忙说道:“王爷放心,奴婢没有任何委屈,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作为符昭德的贴身侍女,在小姐出嫁之后成为姑爷的姬妾是她早已注定的命运,不可反抗。试想,熟知小姐所有隐私的婢女,怎么可能放出去成为寻常人家的妻妾呢? 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随女主人一同陪嫁到男方家是她们这些婢女最常见的命运。而且就算是陪嫁到男方家的婢女,也有通房丫头和陪嫁丫头之分。 陪嫁丫头是女主人带来的,但能不能当通房丫头却要看情况。 通房丫头,从“通房”二字上可以看出其是地位最高的丫鬟,在中国古代婚姻制度中通房丫头的地位要低于妾。只有办了手续、有了名分的通房丫头才能称妾。 对于自家小姐的安排,晴儿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一旦惹恼了小姐和姑爷,她的下场绝对会无比凄惨…… 对晴儿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符昭德就直接离去了,她是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 符昭德走了之后,李景裕的目光落在晴儿身上。 不得不说,这丫头真的很漂亮,甚至只要稍作打扮就能比符昭德还要漂亮。 符昭德其实已经算是很漂亮了,就是那性格…… 晴儿走到李景裕身边,俏脸微红,低着头说道:“奴婢服侍王爷沐浴……” 李景裕答道:“好!” 他没有作伪,与符家联婚本就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得到符彦卿的支持,好与南唐朝廷进行谈判。掌握徐楚两州之后,他的目的就已经算是达成了。 至于符昭德愿不愿意与他同房,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况且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大家做假夫妻,在人前相敬如宾就好,难道李景裕还要费尽心机的去追求她,装作正人君子,去为她守身如玉吗? 不可能的! 现在时间如此紧迫,区区数年之间就会有一个新的王朝崛起,李景裕哪有功夫去为了这儿女情长瞎耽搁啊。 …… 翌日,清晨,李景裕睁开眼睛,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还有些刺目,他眼睛重新闭上,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 晴儿早已起床,倒是被窝里还有阵阵馨香,让他暂时不愿意爬起来。 晴儿端着脸盆从外面走进来,将毛巾打湿递给他,说道:“王爷,快些起床,王妃还在屋外等着呢。” 李景裕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便感觉清醒了许多。一番洗漱之后,李景裕穿上徐莲早已帮他准备好的衣服,走出门去。 符彦卿说他们家乡有新婚第二天回门的习俗,走完了所有的流程,才算是完成大婚。对于这种小事,李景裕自然不会抗拒。 来到符府,李景裕两夫妻给岳父岳母奉了茶,又留下来吃了早饭,然后符昭德被岳母杨氏留在了符府,说是要待到晚上再派人送她回家。 而李景裕则是回到了官衙办公…… 第264章 搞事情 新年将近,李景裕新婚燕尔,却不常回房间休息,整日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不时将徐州的一些官吏招进府中嘱咐一二…… 幸好徐莲早就在府中下了封口令,违者轻则杖毙,重则株连全族。否则外界早就疯传李景裕夫妻不和的消息。 李景裕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搞大事! 李景裕最近在忙两件大事,第一,是清查全徐州的土地;第二,是整顿徐州的农业税制。 这两件大事称得上是农业大国的生存之本。 这两件大事只要有一件得到落实,徐州的豪强地主们绝对会痛苦不堪,遇到的阻力也将会空前强大,徐州的经济发展甚至会停滞,但是这阵痛却是必须的。 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做事情是有时限的。就像后世的清朝,康熙晚年懒了,清查全国土地就做得有头无尾,等到雍正登基,就算用尽铁腕,不惜残忍,也只是事倍功半,而且骂名千载。 而现在,徐州经历了战乱的洗礼,大批地主豪强出逃,反抗的力量已经降低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再加上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涌入徐州,带来了庞大的人口和生产力,给整顿徐州的农业税制提供了可能。 也幸好梁文忠在立冬之前就从楚州送来了一大批钱粮,再加上徐州今年大丰收,否则李景裕连举办婚宴的钱粮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整顿徐州的农业税制了。 要是换一个时间点,李景裕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因为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只能在后汉和南唐两大强国之间勉强求存,完全不具备争霸的实力。 但是李景裕的优势就在于他知道接下来的历史走势,知道自己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来养精蓄锐,在这乱世之中,两年的时间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东西。 …… 转眼到了新年,爱子死后就整天都郁郁寡欢的后汉皇帝刘知远强打精神,照例宣布大赦天下,同时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刘暠。 “暠”这个字很棒,意为光明、明亮。改名字是五代十国时期当皇帝的人的传统习性。朱温不也改过名字叫朱全忠吗?当然,根据他之后的所作所为,这名字好像是在骂他。所以朱温在建国称帝后就改名为朱晃。 刘知远改名是想要新年新气象,将过去一年的霉运全都扫除,结果却很快就迎来了当头一棒——兵部尚书上奏,称风翔节度使侯益与晋昌节度使赵匡赞投降了后蜀,请速派兵前去讨伐。 刘知远闻报,是又惊又怒,立即下诏,命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调兵攻打关西。 为什么刘知远会如此惊怒呢? 因为秦、凤、成、阶这四州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无论是想出川还是想进川,这里都是必经之所。如果熟读三国的话,就会发现当年诸葛亮每次出兵伐魏,都会先出兵夺取这片土地。 而对于这时刘知远来说,它们就像是四把匕首一样,一直顶在刘知远的软肋上,不拔下它们,刘知远就休想向别处发力。 第265章 摇摆不定 事情是这样的,耶律德光率兵灭掉后晋之后,后晋的雄武节度使何重建以秦州、成州、阶州三州投降了后蜀。 后蜀皇帝孟昶闻讯大喜,想趁机吞并关中,于是便派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率军攻打凤州,试图完全恢复前蜀王衍最巅峰时的疆域。 此时,晋昌军节度使赵匡赞,也就是赵延寿留在中原的儿子,听说杜重威造反失败,被刘知远生擒,担心自己也不能保全,索性就投降了后蜀。并请求孟昶派兵接应,合力攻打凤翔。 孟昶得报非常高兴,立即命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侯,率兵五万,取道散关,支援赵匡赞。 孟昶又下诏,命令何重建为副使,领部众取道陇州,与张虔钊等人会师,然后一起赶往凤翔,并命都虞侯李廷圭统兵二万,绕出子午谷,声援赵匡赞。 凤翔节度使侯益得知孟昶派大军攻打凤翔,吓得惊慌失措,正准备上表告急,后蜀的使臣吴崇晖就来到了凤翔,带来了何重建的手书和后蜀枢密使王处回的招降信,内容无非就是晓以利害,劝侯益归顺后蜀。 侯益也担心后汉的援军来得太慢,干脆就向后蜀投降,免得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顺从的交出凤翔的地图、兵籍,请吴崇晖带回后蜀。 侯益投降了后蜀,赵匡赞却变得摇摆不定了。 赵匡赞投降后蜀时,判官李恕就极力劝阻,说道:“燕王(赵延寿)当年投身契丹,并非出于自愿。如今,刘知远刚得天下,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如果认罪归顺,一定能保全富贵。” 赵匡赞思来想去,觉得有理,于是便派李恕去后汉献上降表,请求入朝觐见。 刘知远收到赵匡赞的降表后,便质问李恕道:“赵匡赞当初为何要依附于蜀国?” “燕王现在还被扣押在辽国,赵将军担心陛下猜疑他,所以只好依附蜀国以求苟安。”李恕接着说道:“不过,经过下官的劝阻,赵将军现在已经很后悔了,所以派我前来向陛下请罪。” “赵延寿父子,乃是朕的故交!如今,赵延寿被卑鄙无耻的契丹人扣押,朕又怎么忍心加害他的儿子呢?”刘知远大度地说道:“你回去告诉赵匡赞,叫他不必多疑,放心入朝就是。” 李恕拜谢而去。 不久之后,刘知远又接到了侯益的请罪降表,与赵匡赞一样,他也准备叛蜀投汉了。 这时候,右卫大将军王景崇还没有起程,刘知远便将他召入寝宫,给了他一道密令:“密切观察赵匡赞和侯益的一举一动,大军到达后,他们若已经出发来汴京就不必过问了,如果还在迁延观望,可以随机应变,便宜从事。” 便宜从事,就是赋予了王景崇生杀大权,他可以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决定是杀是留,必要时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王景崇领命后,率军起程,直奔长安。 赵匡赞是真心降汉的,他担心蜀军来了,自己就难以脱身,于是不等李恕返回,便急匆匆地离开长安,奔赴汴京,途中与李恕相遇,得知刘知远的意思,心中大定,更加放心前行。 王景崇在途中与赵匡赞相遇,经过短暂的交谈后,就放赵匡赞去了汴京,自己则率军直奔长安。 第266章 病危托孤 王景崇刚率军到达长安,就听说蜀军已经进入秦州,即将攻打长安。 王景崇立即率军前去堵截蜀军。 后蜀大将张延圭从子午谷出兵后才得知赵匡赞已经背叛后蜀,便想立即退兵,没料到王景崇突然率军杀到,蜀军仓促迎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下了数千名士兵的尸体,败退十余里。 凤翔节度使侯益听说王景崇旗开得胜,自然顺风使舵,公开叛蜀。 后蜀统帅张虔钊此时率军刚刚到达宝鸡,得知侯益叛蜀,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按兵不动,等待孟昶的指令。 但是在孟昶的指令到达之前,后汉大将王景崇就召集了凤翔、陇州、坊州几路大军前来攻打张虔钊。 张虔钊连忙率军逃回关中,只剩下断后的四百余人,被王景崇一鼓全歼。 王景崇短时间内就取得了两次大捷,于是后汉朝廷任命他兼任凤翔巡检使。 王景崇率军来到凤翔,侯益还没有起程,说话支支吾吾,态度也不甚明确。王景崇不免起了疑心,立即派兵分守各个城门,暗中窥视侯益的动静。 就在王景崇随时准备对侯益动手的时候,他忽然接到朝廷的急报——皇帝刘知远驾崩,皇位由皇次子刘承祐继承。 原来,刘知远自从爱子刘承训死后,由于悲伤过度,于乾沽元年,也就是公元948年,正月十四日便开始发病,到了正月下旬,病情更加严重。 正月二十七日,刘知远自知大限已至,于是就在万岁殿里召见杨邠、史弘肇、王章、苏逢吉、郭威等心腹交代后事。 这些人就是刘知远留给自己的儿子刘承祐最宝贵的遗产。 文有宰相苏逢吉。武有节度使杨邠、郭威,杨邠内掌机要,郭威外领征伐。史弘肇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负责京师的警备。三司使王章主管全国财政。 军、政、民、财面面俱到。 刘知远深信,只要有这五个人扶保自己的儿子,那么哪怕自己的儿子是个大白痴,后汉的江山也依旧会稳如泰山。 交代完后事,刘知远笑道:“人总有一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承祐少不更事,以后就要麻烦卿等了。” “周王聪明睿智,天命己定,臣等自当竭力奉之。”苏逢吉答道。 “朕驾崩……以后,立杀……杜重……”刘知远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说到“威”字的时候,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几人见势不妙,慌忙退出,请皇后、皇太子进去见刘知远最后一面。 没过多久,里面便传出了哭声。 苏逢吉则在殿外与杨邠、郭威、史弘肇等人商量,决定秘不发丧。 苏逢吉根据刘知远的遗旨,拟好诏书,命侍卫带领禁军,前往杜重威的家里抓人。 杜重威被刘知远带回汴京城后,就一直被软禁在家。 禁军冲进来时,他还是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禁军将领命他接旨后,他只得仓皇跪下。 只听那禁军将领大声宣诏:“杜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并其子杜弘璋、杜弘琏、杜弘燧皆斩之。” 杜重威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哭,一边争辩。 但禁军将领根本不听,立即命人将他捆绑起来,连同他的三个儿子也一并拿下。 而杜重威的妻子宋国公主及内外亲族,一概不予追究。 杜重威被押到市曹,已经有监刑官在那里等候,刚被押到,两旁的刽子手就举刀走了上来,站在被五花大绑的杜重威父子身后,举刀就砍,转眼间,四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 杜重威被杀以后,苏逢吉等人才正式为刘知远发丧。 刘知远在位时间仅仅只有十个月,由于跨了年,所以大多数史书上算他在位两年,享年五十四岁。 第267章 新时代 刘知远死了,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死了,不知道他是喜是悲?从低贱的马奴到一国之主,他的人生可谓是跌宕起伏,颇具传奇色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非是一位合格的皇帝,他对外凶残,对内残暴,在他的统治下,百姓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天下乱象环生,危机四伏。 后汉在他的手中兴起,却也在他的手中埋下了毁灭的种子。 …… 但不管怎么样,老皇帝死了,那就要轮到新皇帝登基了。 第一顺位继承人刘承祐站在他父亲的棺柩前,由宰相苏逢吉当众宣读先帝遗诏——由周王刘承祐即皇帝位。 遗诏宣读完毕,周王刘承祐正式升格成为新任的后汉天子,同时宣布大赦天下,并继续沿用刘知远的“乾祐”年号。 紧接着就是商量刘知远的后事了,而这极其的简单,在中国都执行了上千年,是一整套完整的、规范的流程作业了,再容易不过。 给刘知远定庙号,“高祖”(史称“后汉高祖”);给他定谥号,曰:“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而《旧五代史》中给他的盖棺定论是——“在昔皇天降祸,诸夏无君。汉高祖肇起并汾,遄临汴洛,乘虚而取神器,因乱而有帝图,虽曰人谋,谅由天启。然帝昔莅戎藩,素亏物望,洎登宸极,未厌人心,徒矜拯溺之功,莫契来苏之望。良以急于止杀,不暇崇仁。燕蓟降师,既连营而受戮;邺台叛帅,因闭垒以偷生。盖抚御以乖方,俾征伐之不息。及回銮辂,寻堕乌号,故虽有应运之名,而未睹为君之德也。” 有当皇帝的命,没有当皇帝的才德。这就是史书给予他的评价。 走完了所有程序,刘知远这一页算是彻底翻过去了,每个人都争着擦干了眼泪,向新一任的皇帝聚拢,去进行下一轮的权力游戏。 新的一年,这才算是正式开始,历史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虽然刘承祐在群臣的拥立下有幸坐上了皇位,但此时的后汉天下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尽管在刘知远的铁腕政策下,后汉顺利的接收了后晋的版图,可是各种历史积弊并没有完全去除,顶多只是被暂时的安定所掩盖而已。 换句话说,表面稳定的后汉天下充其量只是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摁住的弹簧。 而刘知远那强有力的大手从弹簧上移开后,突然迸发出来的反弹力量就注定了会震痛刘承祐那纤弱无力的手臂。 对此,刘承祐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很遗憾,他没有。 他以为自己坐上的会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不料却是一个无比炙热的火山口。 此时的刘承祐年仅十八岁,这已经是当时的刘氏家族里最好的选择了,但仍旧没法稳定刘知远死后的局势。 乾祐元年三月,刘承祐即位不到两个月,后汉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三位藩镇节度使先后举兵造反…… 一个内忧外患的时代就这么开场了。 第268章 架空 严格说来,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是被逼反的。 就在王景崇准备对侯益动手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刘知远驾崩,周王刘承祐即位为帝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王景崇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消息会是真的吗? 他的皇帝,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竟然死了! 那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处理侯益? 杀吗? “便宜从事”只是先帝的密令,没有任何的书面文件留下,新皇帝很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直接杀了侯益,那自己就是擅自杀戮藩镇节度使,很可能会受到新皇帝的猜疑。 不杀吗? 侯益的态度现在还不明确,特别是在这刘知远刚死,刘承祐刚即位为帝的时候,侯益随时都有可能叛汉投蜀! 那么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呢? 王景崇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侯益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也不知道侯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没有和王景崇打过任何招呼,就偷偷离开了长安,赶往汴京。 侯益是一个聪明人,他到达汴京后,并没有立即求见新皇帝刘承祐,而是花钱找人、托关系,求见苏逢吉、史弘肇、杨邠、王章等朝廷重臣。 短时间内,杨邠和史弘肇等人的府上便先后收到了侯益献上的丰厚大礼。 事实证明,侯益的眼光非常毒辣,他不仅找到了人,也找对了人! 此时的新皇帝刘承祐就是个摆设,手中没有任何实权。 朝政大权都完全掌握在刘知远留下的那几位顾命大臣的手里。 准确的说是掌握在杨邠、史弘肇、王章、苏逢吉四人手里,郭威虽然贵为枢密使,但他的职责只是对外征伐,在朝政上并没有发言权,所以被四人排挤在外。 四位顾命大臣当中,以杨邠的行为最为猖狂,不仅专断朝政,而且多次为难新皇帝。 有一次,杨邠与王章等人在朝堂上议事,在没有征求新皇帝意见的情况下,便自作主张地将诏书拟定好,并准备颁布实施。 刘承祐见状很不爽,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便急忙插了一句话:“爱卿的建议很好,只是政策实施时要顾及百姓的感受,千万不要让百姓有怨言。” 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只要是智力正常的成年人都能说出来,谁知却惹得杨邠大怒,高声呵斥道:“陛下不要乱说话,此事自由臣等解决。” 在帝国的主宰者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换成是刘知远早就拔刀将这家伙给宰了,但是刘承祐却只能忍着! 爹啊……你为什么要给我留下了这五个“宝贝”? 刘知远犯了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为儿子做了很多,却忘了问儿子需不需要。 军、政、民、财,一个国家不就这么点事吗?刘承祐却什么都摸不着! 这不是被架空了是什么? 第269章 赵思绾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侯益的一大波金钱攻势下,本来还是戴罪之身的侯益不久之后便被朝廷授为开封尹兼中书令。 候益在朝堂上站稳了位置,便准备向要置他于死地的王景崇报仇。恰逢此时,王景崇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授其为凤翔节度使。 侯益便趁机上奏弹劾王景崇,说王景崇在凤翔专横跋扈,目中无人,欺压同僚,鱼肉百姓。 王景崇本是先帝重臣,与几位顾命大臣早有不和,于是朝廷便顺水推舟,驳回了王景崇的请求,反而调其为邠州留后,以赵晖为凤翔节度使。 王景崇闻讯大惊,朝廷这么做,肯定是朝中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在这个动乱的年月,如果皇帝让手下的节度使移镇,潜台词就是要他去死。因为一旦节度使离开原来的根据地,就会失去自卫的力量,很有可能在途中被一纸诏书赐死。 王景崇还在惊恐不定的时候,另一边的赵思绾却已经开始造反了。 赵思绾本是赵匡赞的牙将,赵匡赞为求自保,独自一人赶赴汴京,将自己的部众全都留在了长安。 长安无主,赵思绾便率领一众亲兵发动兵变占据长安。 随后赵思绾又召集城中壮丁四千余人,修缮护城壕沟,十天之内,便做好了战斗准备。 赵思绾自知凭借着自己这一地之力无法与朝廷对抗,所以他写信给河中节度使李守贞,请求他任命自己为晋昌军节度使。 藩镇节度使的任命是皇帝的权力,赵思绾这么做是在劝李守贞举兵造反。 王景崇听说赵思绾占领了长安,却并没有立即出兵讨伐赵思绾,他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空去搭理赵思绾啊! 为了进一步试探朝廷的态度,王景崇向朝廷上表,请求让自己掌管军府之权。 朝廷不出意料的拒绝了王景崇的请求,并勒令王景崇立即到邠州赴任。 王景崇怒极而反,尽杀侯益家属,同时致信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称自己愿尊其为王! 说来也搞笑,人人都知道李守贞迟早要举兵造反,但李守贞本人却还在犹豫不决。 杜重威被杀,让李守贞有种兔死狐悲之感,非常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所以他一方面积极向朝廷上书,表达自己对朝廷的忠诚:另一方面却在修缮城池,训练兵马,随时准备与朝廷开战。 突然间接到了赵思绾的密信,李守贞觉得很闹心。 反吗? 心里真是没底,刘知远是什么人,他身在后晋自然清楚。刘知远在死之前会不给自己的儿子布置好一切,这话说出去连鬼都不信! 更加重要的是,汴京城里的禁军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是地方上的节度使所能比的,这些李守贞都心知肚明。 但是不反吗? 又真的是于心不甘!更何况,连赵思绾这样的无名小卒都知道他要反了,还装成个乖宝宝有什么意思吗? 反,还是不反?这是个问题…… 面临重大决择,李守贞再度苦闷,反复地权衡啊思考啊,他在同一个漩涡里陷得越来越深。 没办法,眼前这局面,既有机遇又有危险,一无所有或者赢取天下!这样的反差可真是让人抓狂!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第270章 造反 关键时刻,有一个僧人前来拜见李守贞,自称能听声算命,判断吉凶。 于是李守贞连忙将家中的所有家眷都叫了出来,让他们站在帘子后面逐一发声。 那僧人听一个,评一个,前面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套话,等到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的妻子符氏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僧人才震惊的说道:“此女贵不可言,将来一定能母仪天下!” 李守贞闻言大喜,心想:“我的儿媳以后都能母仪天下了,那自己夺取天下当然能成功,还有什么好犹豫呢?” 于是,他开始着手联络同党,加紧扩招人马。 翻看李守贞的履历,他干造反的买卖还真是头一次,不过没吃过猪肉不要紧,五代十国时期遍地都有“肥猪”在跑,李守贞对于造反要怎么操作早就烂熟于心了。 首先,他派人四处出击,广为收集,编辑了大量刘知远的黑材料。比如说刘知远怎样对石重贵忘恩负义,引契丹人来犯,用卑鄙可耻的阴谋诡计篡夺后晋的江山,怎样对异族人卑躬屈膝等等,从根上否定了后汉朝廷的合法性,打击后汉朝廷的威望。 接着,李守贞还要联络辽国的耶律兀欲,表示自己愿意做“石敬瑭第二”,认辽国皇帝耶律兀欲为父,请求辽国出兵相助。 但是很不幸,他的使者被后汉的边防军给逮到了…… 不过这都没什么,一切的较量都要在战场上才能分出真正的输赢生死,李守贞手里最大的筹码不是所谓的天时或者地利,那些他都没有,他占了绝对的人和。 朝廷的禁军绝大部份都是自己曾经的部下,受过自己的恩惠,见识过自己斩杀契丹人的英姿,一旦开战,他们一定会临阵倒戈——“禁军军校皆吾旧人,闻吾到来,必定倒戈归顺!” 除此之外,李守贞还进行了充足的舆论造势。 在举兵造反之前,他大摆酒席,宴请军中将官,酒过三巡之后,叫人拿来弓箭,指着一张《舐掌虎图》说道:“将来,我如果能得到大福,就让我射中虎舌。” 说完,张弓搭箭,向数米外的图画射去。 箭头正好插在图画的虎舌上! 在场的众人齐声喝彩,然后纷纷离席恭贺。 李守贞更加得意,与将官们痛饮一宿。 赵思绾闻讯,又从长安给李守贞送来了表章和一袭华丽的御衣,表示愿意接受他的调遣,并劝李守贞称帝。 于是,李守贞终于公开造反了。他先是自称“秦王”,然后派遣他的骁将王继勋据守潼关;之后再改后汉长安永兴军为晋昌军,任命赵思绾为晋昌军节度使,同时回复王景崇,约好时间,一同举兵造反! 第271章 将相不和 三月十五日,朝会之日。 大殿上,皇帝刘承祐居中,宰相苏逢吉居右,枢密使杨邠居左。原本下边还有一个位置是给枢密副使郭威所准备,但是自从苏逢吉执政以来,郭威就长期称病在家,很少参与朝会。 今日,朝会上要议论的大事就只有一件——平叛! 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晋昌军节度使赵思绾,三大重镇联合造反,即位不到两个月的新皇帝立即就要接受考验。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接到这样的挑战书,年轻的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居然哈欠连天! 这真是个奇异的现象,朝臣们不由得交头接耳,就连历经后唐、后晋、后汉三个朝代,前后侍奉过八位皇帝的“官场不倒翁”冯道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他们得出了三种可能。 一,陛下早有准备,如今更是已经成竹在胸,所以对反叛的蠢人们不屑一顾。 二,陛下虽然年轻,却是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绝顶高人。 三,就有些不妙了,十八岁的青年一大早上就精神萎靡不振,难道是少年天子爱风流,他已经风流过度了? 年味弱冠的刘承祐坐在御座之上,就这样承受着下面的窃窃私语,他只能苦笑,没法解释。他现在每天晚上都失眠,让他拿什么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抖搂精神,震慑群臣? 而且,他也知道今天这朝会根本没自己什么事。 果不其然,监察御史杨忠明在殿中述说了李守贞、王景崇、赵思绾三人的诸多罪状后,宰相苏逢吉率先发言:“如今逆贼李守贞盘踞河中,臣请陛下选派良将,早日出兵平叛!” “臣附议!” “臣附议!” …… 数十位朝臣站了起来表示赞同。 “爱卿言之有理,不知卿有何良将举荐?”刘承祐淡淡的问道。 “保义军节度使白文珂,将帅之英也。”苏逢吉说道。 “臣反对。”不等刘承祐回话,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就高声反对。 这也算是后汉朝堂的一大特色,由于刘知远称帝后,他旧日的军中僚佐均成为了朝廷重臣。这些人本就是军伍出身,书没读过多少,但脾气却异常暴躁,刘知远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尚且还会收敛一二,但在刘承祐这个后生晚辈面前,他们却是无需顾忌,要知道,这江山都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难道还需要在刘承祐这个毛头小子面前低声下气吗? 所以他们在议论朝政时,吵吵嚷嚷,大呼小叫,根本不把刘承祐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有时争吵起来,甚至不惜动刀动剑。 “郭威掌枢密使,外领征伐,宜当为帅!”说着,史弘肇冷冽的视线环视殿中,在宰相苏逢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对此,殿中的诸多朝臣早就见怪不怪了,朝中将相不和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 在不久前的一次宴席之上,史弘肇和苏逢吉的矛盾就开始公开化了。 在酒席上,大家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行起酒令来,史弘肇不太擅长这种东西,而内客省使阎晋卿正好坐在他的旁边,于是便教了他几次,苏逢吉见状便说起了风凉话,对史弘肇说道:“旁边有个姓阎的人,就不必怕罚几杯酒了。”这一句将史弘肇惹恼了,因为他的妻子正好也姓阎,而且原来也只是个低贱的酒妓。 史弘肇认为苏逢吉这是在讽刺他娶了一个低贱的酒妓为妻,于是大怒,挥拳就要打苏逢吉,苏逢吉就是个正统的文官,哪里是他的对手啊,赶忙跑出去,骑上马逃走了。 史弘肇找到了自己的佩剑,就要出去追杀苏逢吉。 杨邠连忙拉住他,说道:“苏公是宰辅重臣,你如果杀了他,那置先帝于何地!” 史弘肇没有再说话,打马离去,杨邠担心再出什么意外,连忙也紧跟着他,一直送到他的家门前才自行离去。 史弘肇虽然没有杀死苏逢吉,但将相之间的矛盾被彻底激化,两人的关系形同水火。 第272章 出师不利 史弘肇在战场上是勇不可当的无敌战将,但是在战场之外,他就是一个低能儿,做事很容易得罪人。 有一次,刘承祐赏赐给自己喜爱的优伶一批玉带、锦袍之物。 史弘肇闻讯大怒,不但强行没收了所有皇帝已经赏赐出去的物品还归府库,还大声斥责:“将士们为国守卫边疆,冒酷暑,忍严寒,也没得到陛下一星半点的赏赐,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功劳,就敢冒领赏赐?”随后更是一顿胖揍,将那些优伶全都赶出汴京城。 他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么做,打的不是那些优伶,而是在打皇帝刘承祐的脸。 ...... 史弘肇虽然不喜欢和文臣来往,但是他对同样是武将出身的郭威却是极力拉拢。 所以一说到统帅人选,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郭威! “郭枢密有疾在身,不宜出征,臣举荐镇宁军节度使郭从义为帅!”枢密使杨邠站了出来,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这就是后汉朝廷的现状,几位顾命大臣,各立山头,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 刘承祐看着下面吵吵闹闹好像菜市场一样的朝堂,不禁苦笑。 他的眼前闪过了半年之前的一些嘴脸,还是这些臣子,当时在自己的父亲刘知远的管制之下,过得战战兢兢,他的父亲号令天下,为所欲为,见过哪个臣子敢说半个不字?就算是上书,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斟词酌句,生怕刘知远有半点的不高兴。 可现在呢? 一切说来还是都怪他自己,都是他这个皇帝纵容的! 于是痛定思痛,他强迫自己要变得狠一点! 不过下一瞬间他就再次泄气了,他在朝中没有心腹大臣,没有亲信将领,大权早已旁落,这让他拿什么去收拾这些不听话的臣子啊? …… 当天朝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朝廷下令:命镇宁军节度使郭从义出任永兴军行营都部署,与客省使王峻,率兵征讨赵思绾;保义军节度使白文珂,出任河中行营都部署,率兵讨伐李守贞;指挥使尚洪迁为永兴行营都虞侯、防御使刘词为河中行营都虞侯,联合出征。 简而言之,史弘肇和郭威完败! …… 不管怎么样,既然各路大军的统帅都已经选好了,那就要尽快出兵平叛! 各路大军同时出发,尚洪迁领兵率先赶到长安城下。 但是出师不利,被早有准备的赵思绾率兵偷袭,勉强招架了一阵,便败下阵来。 尚洪迁战死,全军溃逃! 初战失利,其余各路大军顿时变得畏缩不前,只敢围困李守贞,不敢与其接战。 而李守贞深知朝廷大军的强大,所以也没有主动与朝廷大军交战。他的河中城城高墙厚,城里兵多粮广。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死守河中拒不投降!任凭白文珂等人想尽了办法攻城,他就是玩命死撑。因为他知道,时间的优势站在他这边,他每多撑一天,距离刘承佑的江山崩溃的日子就近了一天。 就这样,他撑来撑去,从明媚的春天撑到了闷热的夏天,终于把他的老熟人、后汉朝廷的最后一张王牌郭威给撑来了...... 第273章 局势动荡 永兴战场,初战失利,尚洪迁战死,郭从义和王峻畏缩不前。 凤翔战场,凤翔节度使赵晖虽然多次击败王景崇,但始终无法攻破凤翔,只能将王景崇死死的围困在凤翔。 河中战场,李守贞和他的同伙们依旧在河中城中活蹦乱跳的,不断地向其余的藩镇节度使们展示自己依然健在,而且活得很好。 借此告诉天下所有人,后汉朝廷此时是如此的虚弱不堪,快跟着自己一起来造反吧,下一位王者可能就是你喔! 战争打成了温吞水,后汉皇帝刘承祐急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有数千人拖家带口逃离汴京城了。 这世上未必有太多敏于事局的智者,但规避风险却是人的本能。不乏有自西方往东来者在城中大肆宣扬王师战败的消息,这不免更加使城中人心惶惶。 且不说李守贞本人的风评如何,战绩却是实打实的。早年与契丹人交战,李守贞可是绝对的先锋。 这些散播流言者,不问可知必然与河中方面脱不了关系,因而掌管禁军,负责京师治安的史弘肇对此也是非常重视,禁军遍布于汴京城内外,谨守城门,但凡发现可疑人等或是散播此类撼动人心言论者,通通就地处决。 吓得那些想趁机作乱的无赖们都不敢出来,就连路上别人丢的东西也没有人敢随便去捡。 但是史弘肇采取的强硬手段又产生了一些弊端,因为刑法极其严酷,只要有一点过错就要被处死,根本不问罪的轻重,使得许多被冤枉的人家也不敢申诉,唯恐再遭不幸。 有百姓抬头看在白天出现的太白金星,被认为私自观看天象,有反叛之心,于是被腰斩处死。 有百姓喝多了酒,和士兵发生口角,就说他是恶语伤人,也就地处死,并暴尸街头,不许死者家属收尸。 史弘肇的严酷做法虽然使京城的治安得到了很好的治理,但其不利的后果也是很严重,那就是导致大量百姓出逃。 如今汴京城中,这种逃亡避灾的风潮仍在蔓延,早先尚是一家一户的逃离,但是随着局势越发动荡,眼下却已经是以宗族为单位开始迁徙。 整个汴京城都弥漫着一股萧条感。粮食价格更是疯涨,以往斗米还在几十钱之间,如今却已经飙升到三百钱往上,而且还在持续上扬。 与城中萧条景象不同的是南下、东进的各个道路上人满为患,男女老幼漫步于荒野,向着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行去。 局势加倍动荡,每过一天,后汉朝廷的威信就下降一个台阶。 刘承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迫不得己,他只好选择亲自出马,亲自来到了郭威家里,小心翼翼地向称病在家的郭威问了一句话:“我可以劳烦您办件事吗?” 郭威的回答极为克制且有身份:“臣不敢请,亦不敢辞,惟陛下命!” 就这样,朝廷下令:命枢密使郭威都督中外诸军事,全权负责河中、永兴、凤翔三地的战事! 第274章 相遇 郭威领命后,率领三万生力军赶赴河中战场。 在行军的路上,有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加入了他的队伍,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士兵。 了解五代十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如果要精确计算的话,就是在两年之后,他就会成为后周的开国皇帝。 两年,仅仅是两年的时间,他就可以登峰造极,成为下一个刘知远了,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如何? 很激动吗? 在热切地期盼着两年之后吗?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郭威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明天会遭遇什么,就像他在这一天,正在正常行军的途中,突然接到手下的报告,说有一个自称是禁军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儿子的小伙子要见他一样。 赵弘殷?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儿子来了,那就见一见吧。 郭威想了想,很随意的告诉手下让那个小伙子进来。 但是那个小伙子进来之后却让久经考验的郭威吃了一惊。不是说被他的风采所震撼,而是怀疑起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实在不能怪郭威,进来的这个小伙子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就像是一个很长时间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哪像个官宦子弟? 这可真是没面子,但也真的是没办法了。 赵匡胤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衣服和头脸他都洗得非常干净了,但是气色却绝对骗不了人。 如果你每天只能吃得半饱的话,你无论如何也装不成那些成天吃饱了撑着的人。 赵匡胤已经离家一年多了,这两年他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 这些年里,他的父亲赵弘殷如履薄冰的保持着自己不大不小的禁军官位,维持着一份不厚不薄的收入,把自己的小家保持在温饱的生存线以上。而且,还给赵匡胤娶了媳妇。这已经非常不易,极其难能可贵了! 但是,这些年来战乱不断,朝代彼此更替,国家的经济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赵家的生活水平也相应地越来越低。 何况,这些年来他的母亲杜氏又生了一男一女,家庭经济压力骤增! 那么作为赵家长子的赵匡胤得怎么办?还要待在家里啃老吗?他身强力壮,吃得比谁都多,还整天游手好闲的待在家里? 综合种种现实,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走出家门,去外面闯出一片天空,就算不能赚出个家大业大,也至少得把自己的这一张嘴给带出去,别给家里再添乱了。 所以赵匡胤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家门,奔向了那未知的未来。 他的第一站是随州,去投靠他父亲的好朋友——随州刺史董宗本。 董宗本作为一州之主,给好友的儿子安排一份工作有什么难度吗? 于是赵匡胤如愿以偿地开始工作了。 但不幸的是,赵匡胤得罪了董宗本的儿子董遵海,在董遵海的有意为难下,赵匡胤只在随州呆了半年,就不得不卷起铺盖走人。 第二站是复州,复州防御使王彦超与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是同僚好友,并曾一同担任过岳州防御使。赵匡胤想着在武将的手下总能过得痛快些了吧? 结果非常痛快,王彦超请他吃了一顿饭,在酒桌上连连呼酒,主客尽欢,最后的一道菜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有铜钱十贯,赵匡胤被直接打发上路。 二十多年以后,已经贵为北宋开国皇帝的赵匡胤对此事始终念念不忘,在一次君臣同乐的宴会上,赵匡胤在酒酣耳热之余,突然在大庭广众之前问他:“卿昔日在复州,朕往依卿,为何不收留朕?” 可以想象当时赵匡胤一定是半认真半玩笑,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好多年,百思不得其解。 但王彦超却是吓坏了,他立即避席跪倒,说出了想了好多年的回答:“当日臣不过一防御使耳,一勺浅水岂能容纳神龙耶!假使当日陛下留滞于小郡,安有今日哉!” 赵匡胤闻言哈哈大笑,就此把那一页揭过去了。 但王彦超当年究竟为何不愿收留同僚好友的儿子却成了不解之谜…… 第275章 艰苦生活 离开了复州,赵匡胤在城外无边的野地里停了下来。四顾茫茫,还要去哪里?他的腿脚仍旧充满了力量,随时可以再走很远,可问题是为什么连到了两处,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这种投亲靠友的方法本身就是错的? 赵匡胤觉得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不然他心里没底,只怕再走下去,结果还是一样的。 赵匡胤最后想清楚了没有,没有人知道,反正他再没去父亲的其他朋友那里丢人现眼了,而是决定要靠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很快就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肚子。 人总要吃饭的吧,而且他还这么年轻,正处于新陈代谢最旺盛的时候。 但是他手中的盘缠此时已经不多了,王彦超给的那十贯铜钱经过精打细算,只是够他走出复州,不会饿死在王彦超的地盘上。 于是他只能风餐露宿,甚至有时要靠挖野菜维生…… 这样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不断地打击着赵匡胤的自信,更不断地摧残着他的心灵。他在不断地挣扎,要在这个乱世里凭着自己本事活下去,可是路在哪里,却一片茫然。 这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第一次出门求生,但却举目无亲,求靠无门的毛头小子,并非是后世那英明神武的宋太祖! 他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感到困惑,这都很正常。 但哪怕是在外面混得再矬,他也没想过回家,因为他知道——家,回不去了。 一来回去了也没他的饭吃;二来,他终究是个有脸有皮的大男人,怎能回家受气! 受气?受什么气? 家不是男人的安乐窝吗?不是游子的避风港吗? 很遗憾,对赵匡胤来说不是。 二十二年之后,当他已经是后周的第一军事强人、殿前都点检时,就因为城里谣传“点检做天子”,他在外边的所有场合都呆不下去了,只好郁闷地回到家里,随口发了句唠骚道:“外边都在传我要造反了,搞得满城风雨,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这时候经典的一幕出现了,没等他的母亲杜氏说话,他的妹妹就铁青着脸从厨房里冲出来,举着擀面杖把他给抡出家门,并且喝骂道:“大丈夫临大事,当自决于胸怀,回家内吓唬女人干什么?” 想想吧,那时的赵匡胤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的妹妹都敢这样对待他,那么他在家里白吃干饭的时候,他受到的嘴脸又是怎样的呢? 不管怎么样,赵匡胤在南方混了一年多,虽然还是一事无成,但却等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会——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永兴军节度使赵思绾,三大重镇联合谋反!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赵匡胤当即决定了,立刻北返,回到他的故乡,只有在北方,在那个已经变得更乱的世界里才有他发挥的空间。 但是赵匡胤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手中的盘缠不够! 幸运的是,在襄阳一座寺庙里,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找到了他,说道:“你天生贵相,以后必定成就一番大事业,我把我的所有钱财全都资助给你,你往北去必会有奇遇。” 赵匡胤拿到和尚的馈赠后,高高兴兴的北返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远去之后,那个和尚也笑了! 这个和尚名叫李忠,在这里已经等了赵匡胤半年多了! 第276章 出乎意料的命令 几句问答之后,郭威相信了赵匡胤的身份,虽然赵匡胤此时的形象非常落魄,但是一个人的谈吐和他所掌握的信息更能说明问题。 郭威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匡胤非常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晚辈希望从军,为郭公效力。” 郭威略感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回汴京,在你父亲的手下做事不是更好吗?如果缺少盘缠的话,我可以帮忙。” “多谢郭公的好意,但是晚辈亦知男子汗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怎能凡事都依靠父亲呢?”赵匡胤婉拒道。 “既然如此,那你想要任何职?”郭威点头道。 这是个关键性的时刻,这句话表示郭威已经准备收下他了,在问他具体的工作待遇问题了。 怎么回答? 如果回到一年之前,赵匡胤会怎么说? 相信他一定会考虑到他父亲的身份,他自己的身份,以及他那不同凡响的志向,然后要求一个虽然不会太高,但肯定利于升迁的职位。 但是现在已经不记得是他第几次求职了,他已经在外面独立生存了一年,无数次的寒冷饥饿风霜雨雪,还有他所亲眼目睹的乱世中流离失所人命如草的现实让他变得理智,知道了天高地厚。 这时在郭威的注视下,赵匡胤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晚辈别无所求,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士兵,请郭公开恩成全。” 很好,郭威点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落魄青年了。 赵匡胤从此成了一个军人,当然,郭威也没把他扔到外面的作战部队去,而是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就这样,赵匡胤成了郭威身边的一个亲兵! …… 郭威一路行军,在公元948年八月二十日到达了河中战场。 从此河中城下战云密布,军营林立,本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李守贞更加不愁寂寞。 郭威到了,他先是稍事休整。这期间,他并没有假惺惺地去卖自己的老脸,劝李守贞投降,更没有故做姿态,去训斥甚至惩罚久攻不下的白文珂等人以振奋军心,他只是带上了些人,轻装简骑围着河中城转了几圈。 然后,他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令——即刻起开始筑寨。 常思筑寨城南,白文珂筑寨城西,郭威自领中军筑寨城东,城北不设人马。同时征调周边五县百姓近两万人,在三寨和河中城之间筑起了连接不断的小型堡垒,来保护新建的营寨。 命令一出,全军哗然。 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不乘着生力军新来,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就此把河中城拿下?这不是坐失良机吗? 而且,筑寨是干什么? 是为了更好的围困? 但是河中城和李守贞早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只需要不断地攻城,就算不能攻破,也会迟早耗尽城中的人力粮草,到时候李守贞自然也就灭亡了。 何必要大费周折,先干起水泥瓦匠的玩意儿?这完全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的士兵劳累,让敌人赢得难得的喘息之机,结果是增加了取胜的难度。 面对将士们的质疑,郭威不动声色,他的沉默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接下来的日子,赵匡胤和所有人都郁闷地对着高大巍峨的河中城城墙呲牙,那上面本来惨兮兮的守军变得悠闲自在,甚至能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而城下的士兵们就混得矬了,他们得监工看料,如果工程进度慢,还得时不时地搭把手,混得像些拿不着工资的民夫。 第277章 周而复始 就这样,好多天之后,三个营寨都筑好了,寨前的堡垒也都筑好了,可郭威却不放周边五县的百姓们回家,可他也没再下新命令,全军将士所要做的事,就是各就各位,按顺序进住刚刚盖好的堡垒。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郭威似乎把战争给忘了,他每天都很平静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问,就连后汉皇帝刘承佑都不敢问,他比谁都急,可是同样没办法,郭威是他手中最后的底牌,如果郭威也收拾不了李守贞,那他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好在现实并没有让人们等多久。一天夜里,久困城中绝不露头的李守贞突然率军出击,没有准备的汉军一片慌乱,只得放弃了堡垒,向后方的营寨撤退。 奇怪的是,李守贞也没有乘胜追击,他的军队在战斗的间隙里全力以赴,把新建的堡垒都毁了,然后马上撤退回城,再次开始坚守。 等汉军重新集结,列队出寨,准备痛击敌人时,敌人已经不见了,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了满地的断瓦残垣。 后汉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这样全毁了?自己辛苦了这么久的成果就这么都毁了?这个世界还有公平、公理和道义吗? 就在他们满腹愤懑之时,他们听到了郭威的第二道命令。 令——再次筑垒。 他娘的! 士兵们终于知道那些征调来的民夫们为什么没被遣散回家了,这些人得重新劳动,而他们也别想闲着,以前干什么,现在起接着继续干! 但不管怎样,军令如山,又过了些日子,堡垒就又出现在河中城和汉军之间。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历史不断重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只要堡垒出现,李守贞就会心急火燎,不计利害地率队出城,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把堡垒毁了,然后他才能稍微恢复点理智,带着人马逃回城。 而郭威就像是故意和他斗气一般,只要你来毁,我就马上重建。如此周而复始,没完没了,这种单调无聊的工作竟然持续了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李守贞远远比郭威忙碌。他要时常出现在城墙上,带着越来越让人难以揣摩的神情向城下测量。 对,不是眺望,而是日复一日,随时随地向郭威领导的建筑工程队的进度进行精准测量。 久而久之,他的部下们都掌握出了规律,那就是只要城下的堡垒修到了一定的位置,他们就得出城作战了。 只不过,每一次出城拆除这些堡垒之后,他们回去时的人马都会少很多。 其中有战死的,有拆墙累死的,还有借机逃跑的。 就这样,不断地拆、建,不断地重复,李守贞能带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拆不完的堡垒却越来越多。 一年之后,郭威终于下达了第三条命令。 令——全军攻城! 后汉的全体士兵嗷嗷叫着冲向了河中城,他们的怒火和怨气已经足足憋了一年了! 李守贞,我们来了,你这一年来拆了我们多少堡垒,费了我们多少劲,现在就要你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第278章 赵思绾归降 公元949年五月十七日,郭威正式下达命令总攻,后汉全军接到命令后,向河中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怎奈河中城城高堑阔,加之李守贞率部拼死防御,双方各有死伤,河中城还是没有被攻下,就这样,又拖延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郭威在河中战场久攻不下,郭从义和王峻又从长安传来消息,说赵思缩已有降意,但是他们认为,赵思缩不除,终为后患。 所以是受降还是铲除,他们请主帅郭威定夺。 郭威的回复很简单,他命郭从义、王峻两人见机行事,能除则除,不能除就受降。 说来可笑,三大藩镇中最先发难的是赵思缩,最先投降的也是赵思缩。 赵思缩被困长安,苦守一年有余,期间他曾派儿子赵怀义去后蜀求援。但是后蜀连支援河中城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支援长安呢? 没有援兵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城中的粮食也要吃完了。 城中的粮食无以为继,赵思缩根据自己的喜好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吃人! 赵思缩平生有两大嗜好,吃人肝和取人胆下酒。 他曾以人胆下酒,边饮边说道:“吞一千个人胆,就可英勇无敌。” 赵思缩下令,在城里开起了人肉宴,一开始吃的还只是监狱里的囚犯,后来囚犯吃光了,就只能吃那些普通的妇女儿童。 事后,根据后汉的官方数据,长安城中一共有四百余人被吃,至于赵思绾实际吃了多少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五代十国中,赵思绾原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在这个皇帝轮流做的年代,只有兵力强大的藩镇节度使才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但是,就是这么个小角色,在后世的历史书中却比此时手握重兵的王景崇还要出名,与秦宗权有得一比,当然都是臭名! 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八大“食人王”,赵思绾占据其中一席,可见其是多么的臭名昭著。 当然,说赵思绾和秦宗权有得一比,那还真是太抬举他了,赵思绾在八大“食人王”中只能占据末席,而秦宗权的位置却一定是在前三。 秦宗权是五代十国,甚至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为狠毒的人,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他的部队行军,一向不带粮草,老百姓在他眼里就是“两脚羊”,杀死之后,拿盐巴腌制,就是军粮了,饿了就割肉烹食。 而且其为人极其残酷,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史书记载“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 跟这样的狠人相比,赵思绾还只是个小弟弟。 …… 赵思绾久困城中,造反的信念已经有所动摇,刚好判官程让送来了郭从义的劝降信,这下子,他更是犹豫不决了。 站在一旁的程让见状,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连忙劝说道:“公比于国无嫌,但惧死而为此尔!今国家三方用兵,劳敝不已,诚能翻然效顺,率先自归,以功补过,庶几有生;若坐守穷城,待死而已。” 程让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却是大实话。 赵思绾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怪罪程让,而是认真思考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困局。 数日之后,赵思绾下令,命教练使刘珪前往郭从义的大营中乞降,并派牙将刘筠奉表于朝廷。 旬日之后,后汉朝廷的诏书就到了,不仅赦免了赵思缩的所有罪行,还任命赵思绾为镇国军留后,敦促其尽快到华州赴任。 第279章 赵思绾之死 赵思绾接到朝廷的诏书后,又有些犹豫了。 还是那个五代十国时期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节度使离开原来的根据地,就会失去自卫的力量,很有可能在途中被一纸诏书赐死。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 赵思绾这一犹豫,一直密切监视着赵思绾的郭从义立即就紧张了,思虑再三,他明白赵思绾此人绝不可留,于是草草书写一份手书递给身旁的一名亲兵道:“执我手令调集一营士卒,兵围赵宅,勿使一人逃脱!” 说完,便率领几名亲兵急匆匆地出了府衙。 府衙距离赵宅并不远,但郭从义为了留足时间来集结士卒,特意让马车在城内绕行一周,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才让车夫转向行往赵宅。 马车一转入赵宅所在的街巷,便看到甲具森严的士卒们将此处围堵水泄不通,闲杂人等早已尽被驱散。 察觉到郭从义的车驾到来,一名戎甲将领疾行而来,在道旁下拜道:“末将于祈安,参见将军。” 郭从义下车,微笑着扶起于祈安,道:“此番可要劳烦祈安了。” “听凭将军吩咐!”于祈安道。 郭从义肃然道:“赵思绾不思圣恩,图谋不轨,勾结孟蜀,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怎会如此?” 于祈安听到这话,脸色却是一变,赵思绾所谋要是真的成功了,那自己等人很有可能就要被关门打狗,困死在长安城里。 郭从义在于祈安的引领下,越过一众士卒,行至赵宅门前,看到赵宅门前居然车架横陈,门内隐有甲光闪烁,围墙上更是有人头攒动,竟是摆出一副如临大敌,打算要顽抗到底的架势! 郭从义见状大怒,但心里也不乏庆幸,看来赵思绾是早就在防着自己了,幸好自己提前出手,否则…… 郭从义当即发令道:“清掉路障,给我破开此家门户,抓拿反贼赵思绾!” 事实证明,不管是多么坚固的堡垒,若无援而孤守,终究是自寻死路。 在数百名士卒的猛攻下,赵宅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攻破了,赵思绾及其家属一个都没跑掉。 郭从义下令将这些人一并牵到市曹,斩首示众! 此次被杀的除了赵思绾外,还有他的家属、亲信部下,共三百余人。 随着赵思绾的尸首分离,永兴战场以汉军获胜宣告结束! 经此一战,长安城原有的十余万人口,仅剩下一万余人。 …… 赵思绾的死讯传来,河中城外的汉军顿时全军欢呼,士气大振。 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将士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就这样,三面强攻,北面放行,久攻不下的河中城一鼓而下! 李守贞贯彻了自己绝不投降的宗旨,城破之后,召集全部家属,集体自焚! 汉军进城之后,河中城的府衙已是火光冲天。 郭威当即命人取水扑火,等到大火被扑灭,李守贞和他的儿子李崇勋已经身死,但其他几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倒是还没有死。 土卒们斩下李守贞父子的头颅,连同没有死的人,一起送到郭威的面前。 郭威清点人数,发现不见了李守贞的另一个儿子李崇训,当即下令进府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府衙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士卒们冲进内室,见地上躺满了尸体,不知哪一个是李崇训。 正准备上前搜查,帷幔后却有一位女子走了出来,士卒们面面相觑,正要开口询问。 那女子却率先开口呵斥道:“我乃符魏王之女,郭枢密与吾父交往甚厚,汝等速报!” 其实,不管是在原来的历史上,还是在这个时代,这时候的符彦卿都还不是魏王,要等到高平之战结束之后,符彦卿才获封魏王。 符氏这么说完全是为了震慑住眼前这群士卒,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士卒们一听是魏王之女,当即不敢上前捉拿,只得先退出府门,派人去报告郭威。 第280章 平定叛乱 听闻是故人之女,郭威也很惊诧,立即下马,率领一众亲兵进入府衙。 郭威与符彦卿是老相识,在后晋时期曾一同抵御契丹人的入侵,可以说两人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 郭威在府衙中见到了自己的这位世侄女,说起来,当初符氏大婚之时,郭威还曾收到过符彦卿派人送来的请柬,只是由于军务繁忙,无奈缺席,但郭威还是有派人送去厚礼。 如今两人再次相见,当然是无尽唏嘘,一番寒暄之后,郭威派人护送符氏到安全的地方暂住。 …… 经过了一番搜捕,确定河中城中已经没有李守贞的余孽了,郭威这才率军进驻河中城。 进城之后,郭威当众烧毁了李守贞留下来的所有书信,其中有不少是李守贞与朝中大臣勾结的书信。 然后郭威派人向朝廷告捷,并附带说了一句,河中府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府中的所有书信,尽数烧毁。 三镇叛乱,赵思绾和李守贞先后伏诛,剩下的王景崇已经是孤掌难鸣,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刘承祐的诏令很快就下达了,命郭威班师回朝;留扈彦珂镇守河中;命刘词为镇国军留后,到华州赴任;授郭从义为永安节度使,加同平章事衔。其余将士,论功行赏! …… 凤翔节度使赵晖率军围攻凤翔有一年多时间了,听闻河中、永兴相继平定后,心里免不了有些焦急。 于是给将士们下达了死命令,限期攻下风翔。 赵晖加大了攻势,被困城中的王景崇有些吃不消了。 王景崇困守危城,已经到了粮尽势孤的地步。 他的幕僚周璨对王景崇劝说道:“凤翔之所以能坚守到今天,那是因为与河中、永兴互为椅角,遥相呼应。如今,河中、永兴相继失守,凤翔已经陷入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绝境,当前的唯一出路就是归顺朝廷!” “我也是一时失策,才连累了你们啊!虽然很后悔,但是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景崇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城破必死,归顺朝廷就一定有生路吗?赵思绾归顺朝廷了,不是照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周璨无言以对。 数日之后,城外的攻势更加猛烈。 王景崇登城观望,见汉军主帅赵晖跃马扬鞭,亲自指挥攻城,城北一带的攻势更是猛烈至极,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王景崇走下城墙,召来亲信将领公孙辇和张思练,对他们说道:“汉军的主力,大多集中在城北,你们在明日的五更时分,毁掉东门,伴装投降汉军,但不要让他们进城,到时候,我会亲率牙军击其城北之兵,如果能侥幸成功,再行定夺。万一失败,也不过一死,总比坐以待毙强!” 公孙辇、张思练领命而去。 第二天凌晨,五更时分,公孙攀、张思练两人来到东门,命土卒在东门纵火。 周璨也到了府衙,恭候王景崇出门。 突然,府衙内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 周璨急忙召集士卒教火,等到将大火扑灭,府衙已被烧毁大半,只剩下断墙残瓦。 王景崇就在这场莫明其妙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公孙辇和张思练闻讯而来,见此惨状,知道大势已去,索性来个弄假成真,毁去东门,率众出城投降了汉军。 赵晖引兵进城,在废墟里寻找到王景崇的遗骸,然后便派人向朝廷报捷。 至此,三镇叛乱尽数平定,新兴的后汉朝廷得到了些许的喘息之机。 第281章 放眼天下(上) 经过杨行密、徐温、李昪三位统治者近五十年的经营,南唐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南方第一大国。 其地东暨衢婺,南及五岭,西至湖湘,北据长淮,凡三十余州,数千里沃野尽为所有。 进可北取中原、退可以长江为屏,固守本土。 而更重要的是南唐没有外患! 北边的后汉自顾不暇,不管是三镇叛乱,还是权臣内斗,都足以把刘承祐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南征。甚至在契丹人的眼里,年近二十的刘承祐就是一个捧着巨大的金元宝,走进了龙蛇混杂、无法无天的闹市里的毛头小子,富饶辽阔的中原大地不是他的家业,而是给他招灾惹祸的祸根! 若非耶律兀欲刚刚才解决掉他的奶奶和三叔,皇位还没有坐稳,契丹贵族就谋乱不断,特别是在后汉忙着平叛的这一年里,契丹贵族耶律天德、萧翰、耶律刘哥、耶律盆都等人先后谋反,把耶律兀欲搞得狼狈不堪,契丹人早就大举南侵了。 至于说西边的荆南小国,那更是不足为虑,荆南只有荆、归、峡三州之地,甲兵虽整,但兵力不过三万,能不被别人惦记就该烧高香了,还哪有功夫去惦记别人啊! 西南边的南楚倒是有跟南唐争锋的潜质,特别是马殷在位时期,马殷在政治上采取“上奉天子、下抚士民”、内靖乱军、外御强藩等政策,使百姓获得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在经济上,采取兴修水利、奖励农桑、发展茶业、提倡纺织、通商中原等措施,使国家经济得到了较快的发展。 南楚的全盛时期,辖域包括潭、衡、永、道、郴、邵、岳、朗、澧、辰、溆、连、昭、宜、全、桂、梧、贺、蒙、富、严、柳、象、容共二十四州,即后世的湖南全境和广西大部、贵州东部和广东北部。 但南楚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马殷之后的继任者都不惜民力! 鸡汤皇帝马希声就不说了,这位仁兄虽然每天都要吃五十只鸡,但光是吃鸡还不至于把诺大的国家给吃垮了,而且由于国君喜欢吃鸡,整个南楚的养鸡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马希声在位的时间只有三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既没能做成什么好事,也没能做出什么大的坏事。 事情坏就坏在了在他死后继位的马希范身上。马希范先是不惜民力,建造天策府,极尽宏伟,门窗栏槛都用金玉作装饰,涂刷墙壁用的朱红色的砂粉就使用几十万斤;铺盖地面用的地衣,春天和夏天用竹篾编织的席子,秋天和冬天用木棉纺织的布匹。马希范与他的僚属时常在其间游乐饮宴。 之后还建造了九龙殿,用沉香木雕刻为八条龙,用金宝作饰物,长十多丈,绕柱相向,马希范坐在其中,宣称自己也是一条龙,他戴的头巾带有一丈多长,用来象征龙角。 为了维持自己的奢侈生活,马希范采纳了孔目官周陟的建议,下令在正常租税之外,大县贡纳米二千斛,中县一千斛,小县七百斛;没有米的县就输纳等额的布帛。 除了大兴土木、剥削百姓外,马希范还卖官卖爵,按捐钱多少作为买官高低的标准。 马希范执政长达十五年之久,将马殷好不容易开创的大好局面给彻底败坏了,但马楚政权却依旧屹立不倒,因为马殷打下的基础实在是太过牢固了,哪怕是马希范再能折腾,也依旧无法动摇其根基。 而在马希范死后,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等马氏兄弟纷纷瞄上了南楚王位,兄弟之间争斗不休,史称“众驹争槽”! 第282章 放眼天下(下) 西南边的南楚忙着兄弟阋墙,南边的南汉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氏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远比马氏兄弟激烈,甚至其规模和效果都远远超过了唐朝的各代皇帝,唐朝的每一位皇帝在继位前都会手足相残,但除了第一代的李世民之外绝不会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但南汉却是做到了绝对的彻底,自开国皇帝刘?以下两代人,一共二十多个刘氏兄弟被三个皇帝统统干掉,有不少还是被全家抄斩的。刘晟甚至创下了一日之内,诛杀八位兄弟的记录。 没办法,谁叫人家刘晟的父亲刘?能生呢!刘晟一共有18个兄弟,除了大哥邕王刘耀枢、二哥康王刘龟图因病早逝,九弟万王刘洪操在与交州吴氏的战争中牺牲外,其他十五个兄弟尽数被刘晟诛杀。 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如此残暴,难道还会对自己的子民客气吗? 他的父亲刘?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别人上刑。刘?设立了“汤镬铁诸具”,制定了“灌鼻、割舌、支解、跨剔、炮炙、烹蒸”等酷刑。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太平常了,比较有些特点的就只有刘?建造的水狱。 水狱顾名思义,牢里全都是水,不过岭南多蛇,那么就再扔进去几十条毒蛇吧,毒蛇在犯人身上攀爬咬噬并分泌毒液,其痛苦程度甚至超过万箭穿心。 刘晟就不一样了,他命人修造的“生地狱”,油锅、铁烙床之类的刑具,无不齐备。 他会先把人先扔进热水里蒸,再取出来日晒,再敷上盐和酒,再拿去晒,再扔进水里蒸,如此九蒸九晒,直到皮肉烂光,慢慢死去。 与之相比,什么“象抵”、“虎斗”都算是死得轻松的了。 至于说,大建宫殿,极尽奢侈,那自然是少不了的,光是南宫、大明、昌华、甘泉、玩华、秀华、玉清、太微等宫殿,就有几百座。其内部装璜档次嘛,一般标准是以黄金饰顶、白银铺地,殿中开设水渠,渠底遍布珍珠美玉,再用水晶琥珀琢成日月形状,镶嵌到殿中玉柱之顶。这样在宫殿之中就能看到山川河流之美,日月星辰之光。 再次强调,这只是一般标准!史书中提到,光是一座南薰殿就已经能让上面所说的这些摆设变得陈旧寒酸不堪入目,而其到底有多华丽,大家自己去想吧。 更神奇的是,经过了刘?、刘晟父子两代人如此折腾,南汉竟然变得比以前更加强盛了! 就在不久的将来,刘晟将会突发神勇,在南楚的纷争中分得一杯羹。 但不管怎么样,刘晟目前并没有对南唐出兵的打算,他只想待在岭南之地,继续做他的风流天子。 视线转向东方,东边的吴越虽然因为福州一事与南唐交恶,但吴越钱氏世代家风谨严,谨遵钱镠的遗训“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也。”“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度德量力而识时务,如遇真主,宜速归附。”所以吴越从来都没有主动挑起战争。 至于说福州之事,那是福州守将李仁达自己引狼入室,花钱请吴越出兵的,怪不得他人。 而且吴越在公元947年年底发生了政变,继位不到半年的吴越王钱弘倧被内衙统军使胡进思软禁在义和院内,然后胡进思假传命令,宣称钱弘倧因突然中风,所以要传位给其弟钱弘俶。 钱弘俶继位后,拜胡进思为尚父,佐理吴越政事。 所以吴越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无心与南唐开战。 最后就只剩下东南方的闽地了……对这地方,南唐人的心情很复杂,这鬼地方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刚刚平灭了一处叛乱,另一处叛乱紧接着便发生了,南唐必须赶紧派兵镇压,于是就这样恶性循环,没完没了,将南唐的手脚给彻底束缚住了。等到北方大乱,南唐已经腾不出手脚向北发展了。 但是抛开感觉谈得失,南唐吃什么大亏了吗?福州没有拿下,可是闽国也被南唐给灭了呀,出兵的目的已经达成;损失了不少战略物资,但也得到了建、汀、泉、漳四州,每年可以多收多少赋税,虽然说被留从效趁虚而入,占据了泉、漳二州,但不要忘了,留从效还是要向南唐称臣纳贡的。 所以说,在闽地,南唐谈不上失败,充其量是没有得到最大的好处罢了。南唐真正损失的是北方那千载难逢的机遇! 无论是后晋覆灭、耶律德光撤出中原,还是后汉初立、杜重威造反,亦或是刘承祐新立、三镇叛乱,都是南唐出兵北伐中原的最佳时机,但都被李璟给白白浪费掉了...... 第283章 回顾 公元947年,辽国皇帝耶律德光灭亡后晋,入主中原,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在晋阳悍然称帝,中原大乱将至! 南唐此时却被闽地的叛乱束缚住了手脚,无力北伐,眼看就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可最终的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一向不受重视的南唐亲王李景裕凭借着自己训练出来的三千私军,硬生生的从耶律德光手中夺得了中原的军事重镇——徐州! 对于这一结果,南北人众全都众说纷纭,或托以天时,或托以人和,亦有不少人痛骂李景裕这奸贼趁人之危。 虽然各执一词,众说纷纭,但经此一战,再也没有人敢像以前一样轻视和嘲笑定北军节度使李景裕。 一年前的中原大战,直接将如日中天的辽国国势打断,在那以后,辽国便一直陷入了动荡纷争之中。 随着辽国退出了中原的舞台,新兴的后汉皇朝成为了天下瞩目的焦点。 可惜的是,刘知远在平定了杜重威叛乱之后就死了,没能再做出什么令人惊艳之举,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徐州都没有收复。 不免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有所失望,暗叹李景裕真是福星高照,凑巧赶上了刘知远身死,后汉出现了三镇叛乱的机会。 不过,虽然此时天下的焦点依旧是李守贞所在的河中城,但徐州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在中原之地广为人知起来。 那就是徐州的富庶! 如今的中原大地虽然动乱不堪,但在时人心目中,对于江南之地仍然存有轻视之心,认为那是开化有限的南荒之地。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想法哪怕是到了后来的北宋也都一直存在,终北宋一朝,朝堂之上,长江以南的人,能不用就不用,用了也不可大用。 宋太祖赵匡胤留下的遗训,就贴在政事堂的宰相的坐椅上——南人不可坐此位! 不过,其实在唐朝的安史之乱后,经济重心就已经开始南移,到了五代末期,南方经济已经开始逐渐超过北方。 特别是在五代十国时期,北方战乱不断,各位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打得不亦乐乎。而南方却是数十年无战事,各国君主都在惨淡经营,全力发展自己国家的经济,其中最突出的代表就是南唐的李昪、吴越的钱镠、南楚的马殷。 后蜀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天府之国,近三十年的安逸生活,早就富得流油了。 可是这些国家都只是依靠农业来维持国家的繁荣,而徐州依靠的却是时人最看不起的商业! 要是有人问李景裕,对他来说,楚州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哪里,那李景裕的回答绝对是盐城! 盐城,顾名思义,环城皆是盐场。在古代,盐业暴利,这话可不仅仅是说说的而已,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冒死贩卖私盐。 而李景裕就是以后世的卤水晒盐之法迅速的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并以这笔财富在徐州城内开设草市,与四方商贾进行贸易! 第284章 林仁肇 随着徐州草市中出现的新奇物品越来越多,四方赶来此地的商贾也越来越多。商贾都是逐利的,哪里有钱赚,他们就往哪里聚集。而在他们看来,徐州草市中出现的新奇物品无疑有着巨大的商机。 李景裕选择在徐州开设草市的最大原因就是徐州占据了绝对的地利! 徐州位于黄河与京杭大运河的交界处,背靠江南水运系统,连接着青州、豫州、扬州等地。 附近州县尚可舟车并济,又或徒步行来,选择诸多。 但若是远乡之人,最好的选择无疑是走江南水道而来。 …… 舟楫满道途,游人相接踵。 这就是徐州城给林仁肇的第一印象。 林仁肇原来是闽国的一员裨将。闽国灭亡后,便选择了归家闲居。 此次前来是应彭城王李景裕之邀。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当一个自称来自徐州的人拿着彭城王的名头对他说彭城王有意请他出仕时,他是不敢置信的。 要知道,哪怕是在闽国军中,他也只是一员名不见经传的裨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亡国之人。 南唐的一位郡王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这样无名小卒,而且还特意派人来请他出仕? 因此林仁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场骗局!于是他连人都懒得见,直接叫人婉拒。 只是没想到,那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竟然说服了自己过去的军中好友孟坚前来说情。 好友出面,林仁肇也不好拒绝,这才答应见一见。 谁知道那人说的第一句话就将林仁肇给问得哑口无言:“吾闻公有金石之心,因时艰而益壮,不知是否属实?”然后不等林仁肇回话,那人又搬出了五百贯钱。 见到对方这么有诚意,林仁肇这才勉强答应到徐州去拜见彭城王。 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既然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钱?而闽国覆灭后,作为家庭顶梁柱的林仁肇现在已经没有官职粮饷了,只能在家里坐吃山空。 哪怕林仁肇再倔强,也不能让全家人都跟着他一起饿肚子吧。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灭亡了闽国的南唐朝廷一征召,林仁肇马上就答应出仕。 …… 船只靠岸停稳以后,码头上便有当地县衙的吏员请求登船,向林仁肇一行人讲述一下在徐州活动的规定和注意事项,并且递给他们一卷印刷精美的书册。 林仁肇一行人久在军中厮混,什么不该做,早就心中有数,所以对于吏员的讲述的注意事项并不算关注,他们更感兴趣还是那一份书册。书册纸质优良,在闽地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奢侈品之列,哪怕闽国王族,也不会豪奢到将之当作日常用品,偶有得到此等用纸质量的抄本,甚至还要珍藏起来。 所以在看到码头上的吏员将之随手赠予,一行人还不免有些诧异,以为对方是看出了他们身份不凡而有殊礼优待,可是在看到近畔其他船上也多有此类赠品,才知乃是自己少见多怪,继而又对徐州之豪奢颇有感叹。 书册的内容非常丰富,既讲述了徐州的发展史,又讲述了彭城王的诸多功勋,而后便是徐州的诸般法令。 第285章 市场 “诸位远来,或有不悉此地法规,请贴身收好书册。若有大意违禁而为巡查所执,一犯若能通诵书册便可以书抵责,其后则需依法问罪了。” 那吏员又在旁边说道。 林仁肇闻言,有些好奇的开口询问道:“我观此境,往来人众不可计数,纵有巡查执法,如何纠察罪徒?” 一番解释之后,林仁肇才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入城后会发放关条,人在此境凡有入于邸舍、客栈、食肆之类,都要出示关条盖章,各行各业印章都不相同,有无在城中违禁,根本不需在闹市中追查,等到出城的时候上缴关条,有没有违禁,通过印章就可以审辨出来,届时才会问责。 “当然,诸位也无须担心境中商户会有诬告劣举。凡有印章的商户,必向官府缴纳了一笔准钱。凡有查实诬告,则必严惩不贷。同时民众也可向当地市监检举,查实之后即罚没准钱,对民众予以赔偿。” 给众人讲解完了在徐州城中的注意事项,接着那吏员又教他们辨识水上的浮标,让他们按照浮标的指引驶向另一处专门用来停放船只的码头。 等到吏员下船,船上的众人这才又议论起来,言中颇多称奇,只觉得此地较之他们此前所经过的诸多地域都有不同。 船只顺着浮标的指引一路前行,绕过一处河湾,便见到一处已经有数十艘船只停靠的大型码头,樯橹如云。 河岸上,一排排高大敞阔的房舍鳞次栉比。一船船货物被河岸上高大的吊杆吊上岸去,直接放到了宽大结实的马车上,那马车并无车厢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块平板,货物放上去稳稳当当的。 直到一辆车装满,马车夫才一扬马鞭,拉车的那几匹健马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缓缓的拉动马车,足足八个车轮一起转动,缓缓驶离码头,很快就又有另一辆空马车前来填补空位。 货物的交接竟有如此的效率? 林仁肇久在军中,自然知道,就算是由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士兵来干这活也不一定有如此效率。 船只根据指示靠岸停好,林仁肇一行人下了船。 刚刚抵达码头就已经让人有大开眼界之感,于是在商议一番之后,众人决定暂且先不表露身份,要在此地多多游览几日再去拜访彭城王。 一行人进城之后,对于徐州的繁荣便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在内城之外的一片区域中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交易区。行走在其中,可以听到天南海北各种口音。 而且这些交易区中所提供的商品也是种类繁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类似谷、米、油、盐等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交易起来更是车载舟盛。 至于更加珍贵的各类青白瓷器、绚丽绸缎等各种新奇物品,或精或美、或奇或鲜,令人目不暇接。 穿过拥挤的人群,众人徒步前往一处当地人称之为市场的地方。 这个市场位于内城,主要是为当地的居民服务。市场内分成了两个交易区,中间被树木隔开。右边是商品区,里面售卖的是一些实惠的铁器和农产品,如农具、鸡蛋、水果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食物。这些货物分门别类地摆在一个个摊位里,每个摊位都有专人照看。 左边是精品区,里面的商品五花八门,大都是彭城王府中传出的新奇物品,只是价格较为昂贵,不是一般居民能够消费得起的,因此人也少得多。 第286章 所见所闻 一番游览下来,林仁肇一行人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们本身便都是行伍出身,所以在这一路上,凡有所见俱都比外行人有着更深一层的见解。 如果说徐州的繁荣靠的仅仅只是商贸,那绝对是大错特错! 这一路上,看到的诸多连绵成片的屯田,鳞次栉比的屋舍,田垄间、乡道上成队而行的农人,无不显示出徐州的雄厚根基。 而与这和美丰饶的田园美景相对的,则是临于河谷的军垒营盘,士卒们或是队列操练,或是巡察乡野河道,豪武之风盎然于此方天地之内。更让众人感到诧异的,则是这些行伍军械之优良,哪怕是地方上的守卒,军备较之他们闽国的精锐之众都要优良得多。 原本在他们的印象中,彭城王李景裕训练出来的定北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定北军之所以能屡战屡胜,靠的其实不是实力,而是他们运气好,数次大战,都是趁敌不备,在敌人最虚弱的时候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取胜,从来就没有打过一场硬仗。如今看来,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虽然军备的优劣与否并不能完全衡量一支军队的战力高低,但也绝对是最重要的指标之一。 由于沿途的这些见闻,林仁肇不免更加热切的想要见到那位彭城王,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贤能创造了眼前这一切。 …… 林仁肇不知道的是,他想要见的那位贤能此时也正在关注着他的行踪。 “此去闽地,一路上可还顺利?”李景裕看着眼前的青年问道。 “谢殿下关心,属下此行一切顺利,殿下交代的事情,属下均已办妥!”青年答道。 “很好!”李景裕高兴的说道:“这次真是辛苦王兄了,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按照路程计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徐州了。”王兆文道:“属下在帮他们安顿好家室之后,就得到了李参谋的指令,于是先一步赶了回来,他们应该随后就到。” 王兆文,字子厚,王夫子之子,李景裕夺下徐州之后,王夫子一家就举家搬迁到了徐州,王兆文更是被选入了李景裕的亲兵卫队,成为了李景裕身边的一名亲兵。 虽然王兆文现在算是李景裕的下属,但实际上他比李景裕大了近十岁,所以李景裕平时都是尊称他为兄。 李景裕想了想,又问道:“他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八人!”王兆文据实说道:“全部都是林仁肇旧日的军中好友!” 十八罗汉吗? 李景裕在心里吐槽了一声,还是点头道:“好,等他们来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景裕知道,中原大变,须臾即至,此次行动事关自己的生死,若成,自己就能顺势切入中原腹地,求得自保之本;若败,自己就要做好准备来迎接柴荣的怒火。所以人才方面,真是多多益善,至于像林仁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才,更是不容错过。 “是。”王兆文答道。 第287章 安排 一番游览之后,林仁肇决定不再等了,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名帖,让人送入彭城王府中。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被领入彭城王府内。 王府内的李景裕闻讯也是大喜,当即下令在正堂接见林仁肇一行人。 这一行人中,李景裕最感兴趣还是林仁肇其人,当他们上前礼见时,便不免对林仁肇投以更多关注。 林仁肇,这是一个让“五代第一明君”柴荣头疼不已,让所向披靡的赵匡胤都深深忌讳的名字,以至于赵匡胤不惜用那可笑的反间计来逼迫南唐后主李煜自毁长城。 彼此落座之后,气氛倒还融洽。虽然闽地和徐州的风物人情都有诸多偏差,李景裕对闽地也不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没有共同话题。 比如在军事方面,双方都曾练兵打仗,对治军一道各有见解。 所以关于军事方面的问题,李景裕也与众人讨论了许多,彼此都有互取借鉴的地方。 徐州的兵甲之盛,林仁肇等人也是亲眼所见,所以当李景裕主动讨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都乐得探讨,以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值得借鉴的治军经验。 一番探讨下来,双方都觉得受益良多。 只不过,孟坚一直试图将话题拉到对自己等人的安排问题上,但每每开一个头,便被李景裕将话题拉到了别处。会面半个多时辰,他都没能找到机会将这个话题铺开去讨论,不过在谈话过程中倒是感觉极为充实,每每会有大受启发、茅塞顿开之感,一直等到谈话将要结束,才意识到这一个问题。 “敢问殿下,我等日后该作何等安排?”眼见谈话就要结束了,孟坚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景裕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如今军中并无空缺,不知可否请君等屈尊为我亲兵?” 这一份邀请,是显得有些唐突,李景裕在说的时候也有些犹豫。要知道,林仁肇这一行人在闽国那可都是千夫长、百夫长级别的将领,到了徐州,居然要成为一个郡王的亲兵,要是让旧日的军中好友得知,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所以众人在听完之后,脸色俱都有些不自然。 “殿下虽有盛情,但却实恐……” 孟坚当即开口打算拒绝。 只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林仁肇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道:“肇本边土陋士,向无才能显露于世,幸得殿下赏识,予以分寸容身任劳,肇不胜感激。” “林君言重了。” 李景裕眼见这一幕,眸底已经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又对其余人等说道:“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见到林仁肇这主心骨都倒戈了,众人意识到,他们若再强争,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于是互视一眼,然后纷纷离席,向李景裕拱手作揖道:“愿受殿下驱驰!” 李景裕见状微微一笑,这一切当然是他刻意为之的。他可是定北军的实际掌控者,要在军中安插十八个人有多难?就算是把他们全都安排到营长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是因为有着后世的一份记忆,所以清楚知道林仁肇的才能如何,可是别人不知道啊,一旦直接就把林仁肇等人安排到高位上,军中自然就难免出现诸多猜测。一旦军中生疑,反而更不利于林仁肇等人融入定北军中。 如今,把他们都安排到自己的亲兵卫队之中,谁也说不得什么闲话,只能感叹他们的运气真好! 至于说对他们以后的安排,李景裕一点也不担心,他相信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天,林仁肇等人以后一定会在军中脱颖而出的,到时候再论功行赏就是了。 而且,李景裕这样做也有更深一层的用意,那就是要好好打磨一下林仁肇,把他的锐气、倔强都给磨掉,以后用起来才更顺手。 锐气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人也能伤己。锐气让林仁肇敢于在后周大举入侵的时候,亲自率领一千死士冲向后周大军。敢于在北宋锋芒最盛的时候向南唐后主李煜建议出兵夺取淮南之地。但他的这股锐气也让南唐损兵折将,甚至差点灭国。 此时的林仁肇锋芒太盛了,过刚者易折,更何况是一军主将,李景裕可不敢现在就把军队交到他的手上。 第288章 讲武堂 对于挖李璟墙角,将林仁肇提前引入徐州这件事,李景裕倒没有太多不好意思。 虽然就算没有自己插手,林仁肇也会把握住机会,在八年之后通过自己的方式留名青史,但这终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林仁肇其人真正扬名还要到后周世宗柴荣在位时期,南唐皇帝李璟因后周大军攻打淮南,命鸿胪卿潘承祐到泉州、建州召募勇士。潘承佑推荐了前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静江指挥使陈德诚以及郑彦华、林仁肇等人。 那时林仁肇早已经年过四十,在后周大将李重进收缩战线,步步进逼寿州的时候,终于得到掌军的机会,他率偏师救援寿州,猛攻城南大寨,又破濠州水栅,将后周大军打得节节败退,因此扬威江南。 但是在李璟死后,其子李煜继位,对于林仁肇这样的统军大将并不重视,又受到了皇甫继勋、朱令赟等大臣的挑拨,再加上赵匡胤那可笑的反间计,便暗中命人将林仁肇鸩杀。 而林仁肇之死也没有在南唐造成怎样的动荡,只有此前非常赏识林仁肇的光政院辅政陈乔感叹了一句:“国家都到了如此地步,还要杀害忠臣,真不知道我最终会死在什么地方。”由此也可见其人在南唐的真实处境如何。 李景裕深信,将林仁肇引入徐州,在中原之地驰骋猎功,才能尽显其才。 …… 下一轮战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开始,李景裕的身边暂时不缺亲兵侍卫,所在征求林仁肇等人的意见之后,这段时间里李景裕便将林仁肇等人安排在了讲武堂,供其汲取更多的军事知识。 这讲武堂是李景裕教育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经过过去将近三年时间的努力,讲武堂从一开始只有王夫子和数位私塾教师的小学堂发展到如今已经有了自下到上相对完整的一套教育流程。 首先最基础的便是启蒙教育,在徐楚两州所设蒙学已经多达数百个,扫盲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尤其是李景裕规定,要想参军吃军粮,除了身体条件要好外,必须要能读会写。 而且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士卒们的识字率,李景裕在军中大规模的推广简体字。 此举自然也是颇受非议的,简体字虽然是从古汉字中简化而来,但却没有了古汉字的那种庄重和美感,特别是经历过了盛唐的洗礼之后,出现了柳体、颜体等书法字体,人们更加注重汉字的美感,李景裕此举毫无疑问就是在打破传统,以至于“书画大家”李璟都屡次遣使训斥责问李景裕。 对于朝廷的责问,李景裕只是以军用为由,将简体字当作定北军独有的暗语。 对于这个借口,南唐朝廷自然不信,但也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予以反驳,毕竟现官不如现管,朝廷暂时还没办法把手伸到徐州去。 所以在诸多权衡之后,朝廷最终作出决定,由朝廷派学官入镇监督定北军的扫盲识字工作,而且一派就派来了几十人,定北军几乎每一营都安插了一人,也算是顺便将整个定北军都监视起来。 李景裕对此也不反对,他还愁着时间太紧人手不够,对于朝廷如此热心的援军支教也是乐见其成。毕竟眼下定北军早已经不是初成时期的那一盘散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壮大,组织架构早已得到完善,将士之间司职明确,朝廷如果想借此机会加深对定北军的渗透,自有各营的监军来收拾他们。 第289章 锻钢法 蒙学之上便是各种生产种植技术的教育,为此,李景裕还特意重金请来了各行各业的精英来传授技术,各类生产种植技术的规范普及也是徐州发展如此迅速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了成规模的工匠,有了标准化的技术推广,便有了流水线产业化的基础。再加上后世新技术的推动,徐州的生产效率和产能便都有了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这当中最明显的便是军工产业,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徐州新建的军工基地便已经有了多达三千余人的冶铸工匠。 这个军工基地的核心技术便是百炼钢法,此法出自北宋伟大的发明家、文学家、怕老婆的典范、害朋友的败类沈括所著的《锻钢法》一文,此文收录于大名鼎鼎的《梦溪笔谈》。 此法说来也简单,就是通过烧炼使铁掺碳,再锻打使掺入的碳分布均匀,锻打一百余次,每锻一次就称一次,锻一次就减轻一点,直到不管锻打多少次,斤两都不再减少,这就是优质的纯钢了。 在这层教育结构之上的便是讲武堂这样比较高端的教育层面了。讲武堂所培养的不单单是军事类人才,还有行政、参谋乃至于学术类的人才。 在这个时代,战争依旧还是主旋律,文官们还等着武将们将天下清扫干净,好让他们去治理。所以培养单一的学术类人才是行不通的,讲武堂必须要做到全方面发展。 虽然眼下讲武堂还只是一个雏形,尚没有形成完整的纲领和宗旨,跟后世大名鼎鼎的黄埔军校完全没法比,但其特色已经形成,所涉及到的领域也极为广泛。 …… 安排好了林仁肇等人,李景裕又要继续埋头于案牍之中。 以前翻看史书的时候,李景裕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那些位高权重者并无衣食之操劳,具体的事务操作都有属下负责,只要稍微勤奋点,把控全局就行了,为何还会频出懒政的昏君? 只是当他到达了这样一个位置后,才有了深刻的体会,一时的勤奋不算什么,但若想要长久的保持下去,实在是不容易。 李景裕首先翻看的是风雨堂从汴京传回来的情报,此时的汴京依旧是李景裕关注的重点,因为他知道,不久之后,那件决定后汉国运的大事就要发生了,但他并不知道具体日期,所以必须要时刻关注着。 郭威成功平定了李守贞叛乱,大军凯旋,带回了胜利和丰厚的战利品。在汴京城中迎接他的有鲜花和百官的恭贺,以及皇帝刘承祐那更加难看的脸色。 时隔近年,郭威终于又在近距离的情况下看到了他的皇帝陛下。他惊奇地发现,年轻的皇帝陛下脸色似乎变得更加差了。 郭威的心里掠过了一丝异样,像是感到了些什么,但是没容他仔细分辨,就马上被欢呼的人群和酒杯淹没了。 因为朝廷对郭威的嘉奖颁布了——加封枢密使郭威为官检校太师兼侍中。 自此,郭威正式成为了后汉朝中第一人! 但这两个头衔几乎都是荣誉性的,完全没有实权,一般是用来追封给已经死去的功臣。这也没办法,除此之外,早就是朝中顶级大佬的郭威已经无官可升了,除非刘承祐愿意脱袍让位。 功高不赏,这让本就睡不安稳的刘承祐更加难以入睡。 刘承祐忘不了白天皇宫里所发生的一幕幕,郭威被群臣簇拥着,所有的人都围着郭威转,那时候的郭威才像是皇帝,才像是这座皇宫,这个天下的真正的主人!而他,本应享受这些赞誉和恭维的皇帝,却被冷落在了一边…… 此时的他比刚刚继位时更加的痛苦了,那些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他真的再也无法安睡,直至痛不欲生! 历史的车轮就这样被一个人的失眠启动了,在不久的将来,无数人将因此而受益,同样有无数的人将因此而遭殃。 历史的车轮里有着无数的机遇和凶险,所有人都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刘承祐、郭威、柴荣乃至于此时密切关注着汴京动向的李景裕莫不如此,只不过此刻的刘承祐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第290章 情报 翻阅完了后汉的情报,李景裕拿起了书桌旁的油灯,将之付诸一炬,然后取过纸笔伏案疾书,用暗语草草写就一份手书,命人秘密送往汴京。 随后又从密室里拿出了关于南唐朝廷的情报。 自从李璟将宋齐丘及其党羽踢出朝堂之后,南唐朝野就一片安宁,只是李守贞举兵叛乱时,派人到南唐求援。经过了一番商讨,李璟命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抚使,出兵攻打沭阳。但是李金全在行军途中听说李守贞已经兵败自焚了,知道南唐已经错失了最好的出兵时机,于是只好下令班师回朝。 将南唐的情报焚毁后,李景裕又拿出了一份关于南楚的情报翻阅起来。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明争暗斗,新任的楚王终于诞生了,继任者不是马希范诸弟中年龄最大的马希萼,而是楚文昭王马希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马希广! 马希广的继位,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功于他的亲哥哥马希范,马希范在临终前特意召见了“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拓跋恒,将马希广托付给他。 这事让马希广的其他兄弟非常不满,马希广的弟弟马希崇就以马希广的继位违反了父亲马殷兄终弟及的遗命为由煽动马希萼篡位,并说自己愿意做内应。 公元949年,马希萼举兵叛变,率军南下进攻南楚的都城潭州。 马希广得知马希萼起兵来攻,急命岳州刺史王赟为帅,刘彦韬监军,率兵迎战马希萼。 双方在仆射洲相遇。王赟率众顺风而下,大破叛军,缴获战舰三百余艘。随之乘胜追击,眼看就要追上马希萼,忽然有人乘快船赶来传达马希广的最新命令:“穷寇勿追!” 王赟接到命令,只能无奈收兵,马希萼狼狈不堪的逃回了朗州。 南汉皇帝刘晟见南楚境内打得火热,心里也有了些想法,于是派工部郎中、知制诰钟允章以求婚的名义到南楚去刺探虚实,求婚理所当然的被南楚朝廷拒绝了。 钟允章回国后,刘晟问他:“马氏还能否继续统治南方?” “马氏失德,民困于暴政,取之易耳。”钟允章答道。 刘晟闻言大喜,以南楚拒婚为由,派巨象指挥使吴珣、内使吴怀恩攻打贺州。 楚王马希广闻讯大惊,派徐知新、任廷晖率兵救援贺州。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等徐知新、任延晖率兵赶到贺州的时候,贺州的城头已经换上了南汉的旗帜。见状,他们立即组织攻城,想要再夺回贺州城。 结果大军刚要发起冲锋,地面就轰然陷落,大批士卒陷入坑中,死伤数千人。 原来攻占贺州城后,吴珣就料定了楚军会来支援,于是就命人在城下挖大坑,用苇席盖住坑口,席上撒满泥土,专等楚军来攻。 徐知新、任廷晖如果小心提防,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逃过此祸。偏偏他们来到贺州之后,见贺州城已经失陷,顿时急火攻心,没有做详细的侦察,贸然发动进攻,让数千将土冤死在陷阱之中。 此后,徐知新和任廷晖担心敌军趁胜追击,于是率军连夜撤退。 马希广闻讯大怒,直接下令将徐知新、任廷晖两人推出去斩首示众。 …… 南楚大军败走,吴珣等人又转攻昭、桂、连、宜、严、梧、蒙七州,连战连捷。 马希萼见南汉入侵,南楚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于是也想趁机发难,只是他在先前的仆射洲之战中被打得元气大伤,无力与南楚大军对抗。 思来想去,马希萼决定招诱辰州和梅山的蛮夷,共同攻打益阳。 第291章 征辟 马希萼勾结辰州、梅山的蛮族大军再度起兵叛乱,他在淹溪大败马希广派来的平叛部队,然后进兵迪田,杀死了镇将张延嗣。 马希广再派指挥使黄处超前去平叛,结果大败,黄处超战死。 马希萼连战连捷,于是派人向后汉朝廷上表,请求加封自己为楚王。 刘承祐此时正在筹备大事,哪有功夫搭理他啊,于是直接拒绝。 马希萼非常恼火,心说这天下的皇帝也不是只有你刘承祐一个,你不加封,难道就没人加封我了吗?于是改派人向南唐上表称臣。 …… “殿下,已到晚饭时辰了!”翻看着情报,不知不觉中已是临近黄昏,李景裕刚又翻过一页,正要接着看下去,门外传来了一个甜甜的女声。 听到这略有些陌生的声音,李景裕眉头微微一皱,迅速将桌案上的情报收好,抬脚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只见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年轻侍女正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躬着身子,立在门口,怯生生的连看也不敢多看李景裕一眼。 “你是何人?为何我没有在府中见过你?”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侍女,李景裕向她问道。 “回禀殿下!”见李景裕问起她的身份,那侍女微微躬着身子,怯怯的答道:“奴婢是徐管家新近买回府中的侍女,名唤凝儿……” “哦,原来如此。”听了凝儿的解释,李景裕点了点头,因为他也相信没有刺客能不动声色地闯进他的王府。这点自信,李景裕还是有的,如果连自身的安危都保证不了,那还谈什么争霸天下? 李景裕摆了下手说道:“你且退下,让徐莲将饭食送来便可!” “诺!”凝儿柔柔的应了一声,朝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秀儿离去的身影,李景裕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徐莲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有两道小菜和一碗米饭。 “去把子厚叫来!”徐莲刚把饭菜放好,李景裕就对她低声说道:“告诉他,本王有要事找他。” 徐莲应了一声,随后退出房间。 简单的填饱肚子,李景裕刚将桌面收拾好,门外就传来了亲兵的声音:“启禀殿下,王侍卫到了!” “请子厚进来!”听说王兆文到了,李景裕站起身朝门口迎去。 只是李景裕刚走了几步,身披甲衣的王兆文就进了房间,抱拳躬身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对他说道:“听闻殿下呼唤属下,属下不敢怠慢,急忙赶来,不周之处,请殿下训斥!” “无妨!”李景裕朝王兆文招了招手,待到王兆文走近,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本王叫子厚前来,是想请子厚帮本王到洛阳去征辟一个人。” “不知是何人有幸能得到殿下的赏识?”王兆文好奇的问道。 “此人姓赵名普,字则平,幽州蓟州人,现在应该在洛阳居住,听说是镇阳豪门大户魏氏的女婿......” 也就是刚刚凝儿提起自己的名字,李景裕才想到了另一位名字里有个凝字的大人物,那就是后汉的鲁国公和凝,而和凝的女儿正是赵普以后的继室。 李景裕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说到宋史,最不应该忽略的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但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却完全没想过要去招揽。 这其中固然有初来乍到的李景裕并不具备招揽赵普的条件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却是李景裕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赵普在哪里活动! 第292章 李全彬来了 关于赵普,这真是个让李景裕头疼的人物,按说大宋三百余年的基业,可以说都是赵普和赵匡胤一手一脚打造的,这个庞大的帝国凝聚着赵普一生的印记和心血,他的诸多构思,保证了北宋在一百多年间,没有武将作乱,没有藩王造反,更没有内廷宦官作怪,就连嚣张至极的刘娥也没能迈出那最后一步,完美复制武则天。 但是翻遍宋史,赵普的资料却少得可怜,《赵普传》中所记载的事情,要么极大,像赵匡胤雪夜问国策,要么就极小,用赵普当年的某一份奏章来充数。极少有他某年做过某事的具体记载。 赵普首次在史书上出现要等到六年之后,他被永兴军节度使刘词征辟为从事。在此之前,他在哪里?做过什么?史书上一概没有记述。 这也让李景裕很苦恼,不知道到哪里去征辟赵普。直到刚刚,他才突发奇想的想到派王兆文到洛阳去碰碰运气。 …… 忙了一整天,见天色已晚,李景裕便匆匆沐浴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的李景裕听到门外传来一个亲兵的声音:“殿下,李参谋来了!” 意识还处在朦胧中的李景裕隐约听到门外亲兵说话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谁来了?” “启禀殿下,是李全彬李参谋来了。”起初听到亲兵的声音,刘辩还以为是在做梦,当亲兵再次复述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他才知道并非是在梦境中。 “帮本王打些水来洗漱!”听说李全彬来了,李景裕赶忙爬了起来,抓过一旁的衣衫,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对门外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简单的洗漱过后,李景裕急匆匆的赶到正厅。 “见过殿下……” 见到李景裕,李全彬还未来得及行礼,李景裕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说道:“本王之过,让彬叔久等了,彬叔还未吃早饭吧。来,先用餐,边吃边说。” 李全彬见状便也不再拘礼,两人各自落座,很快便有侍女端上早饭。 “楚州可还一切安好?”李景裕首先开口问道。 “劳殿下操心了,楚州一切安好,临行前我已将一应事务交由李平处理。”李全彬答道。 “唉,招募贤才还是需要抓紧啊!”李景裕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本王只有攻城略地之猛士,却是缺少如彬叔这样兴国安邦之贤才,以至于这次要劳烦彬叔拔沉前来。” 李全彬说道:“殿下言重了,天下间大才比比皆是,只因天下大乱,致使贤才埋没乡野,终身碌碌无为!殿下可派人张贴招贤令,招贤纳士,相信定会有所收获。” “彬叔所言,本王亦知,只是这招贤令招来的大都是些危言耸听之辈。” 李景裕无奈的说道,他的势力急速扩张,所带来的最大问题还非招人嫉恨,而是人手不足。 如今是徐州一大摊子,楚州又是一大摊子,府中但凡能够任事者,几乎尽数派上了用场。就连旧日的伙夫王顺,如今也在徐州掌管着一家酒楼。 因为摊子铺大了,李景裕手中的可用之人,那是真的捉襟见肘,恨不得把一个人掰开了当两个人用,如今不只李全彬、李忠、李弘、王夫子等王府旧人各自分管一大摊子事务,其他人也都没有闲着的。就连晴儿、徐莲这些李景裕的亲厚之人,如今也都要各自负责核对数家商铺的账目,最有空的可能就要数符王妃了,整天在院子里舞刀弄棒的,李景裕也不敢劳烦这位整天吵嚷着要领兵打仗的姑奶奶。 尽管李景裕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了,但彭城王府的底蕴终究不深,仍有极大的人才缺口。而对于人才,李景裕向来都是要求宁缺毋滥,宁可自己幸苦一点,也绝不胡乱任人,以致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因而李景裕不惜重金招贤。响应招贤令的人倒是不少,每天都会有大量拜访求见者。 而在这其中,有不少人为了能在众多求见者中脱颖而出,获得李景裕的更多关注,便不乏人故作惊人之语以耸视听。其中便有不少是威胁李景裕不听其言必死无葬身之地的言论。 第293章 郭威守边 听到李景裕这么说,李全彬是会心一笑,说道:“彬亦知殿下求贤若渴,只是这求贤之事却是急不得。” “本王亦知此理,只是如今大军出征在即,后方不可无人坐镇,以至于需要彬叔远来徐州坐镇,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李景裕的话音才落,李全彬就微微一笑道:“殿下过虑了,能为殿下分忧是彬之幸也,殿下无需过意不去。只是彬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谨慎,想问什么就问吧。”李景裕笑道。 “殿下信中所说之事可有把握?” “十有八九吧!” “可是为何至今仍毫无征兆可查?” “此乃密室之谋,当今世上熟知此事者亦不过是三五人尔,本王亦是偶然得知。”李景裕自然不会说他是从历史书上得知即将发生的大事,否则李全彬一定会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过。 见李景裕不愿多言,李全彬自然也不好多问,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可是如今郭威正统兵在外,刘承祐不应如此不智。” “兔子逼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是一国之君?那刘承祐应该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李景裕笑道。 没错,郭威此刻已经在边疆站岗了! 郭威凯旋回京后不到四个月,又奉命领兵出征了,对手是老冤家辽国。 辽国皇帝耶律兀欲终于解决掉了那些烦人的家务事,他诛杀了耶律天德,杖击了萧翰,流放了耶律刘哥,惩罚了耶律盆都,并在公元949年年底,诛杀了萧翰,囚禁了公主耶律阿不里,把皇位给彻底坐稳了,然后他就转过头来,把视线投向了刚刚平定了三镇叛乱的后汉,没办法,新官上任尚且要先烧三把火,何况是一国之主,总得找点事干吧,很不巧后汉的边境与辽国直接接壤,契丹人不用站在高坡上都能看见后汉的繁华城市和美丽的姑娘们,于是日常的打草谷又开始在后汉的边境线上上演,数十个村落被洗劫一空。 后汉朝廷经过紧急商议,决定派后汉的王牌郭威出马,要一次过将契丹人给打怕了,绝了他们的幻想。 于是郭威奉命出征,以堂堂之师正面迎击,大败辽军,不仅是大胜,而且是赶尽杀绝式的胜利,让契丹人雪上加霜,不仅没能挽回上次被逼出中原的失败,反而更添败绩。 耶律兀欲都快急疯了,一败再败,他没法向自己的国人交代,刚刚稳固的皇位又开始有些松动了。 于是等到郭威班师回朝,辽国再次卷土重来,派兵入侵后汉的边境,北部州县纷纷沦陷。 后汉朝廷无奈之下,再度派郭威领兵出征,郭威的旗号让契丹人望风而逃,等郭威率兵来到了边境线,只剩下一地狼藉。 来了就跑,退了又来。辽国的这种无赖做法也让后汉朝廷非常头疼。经过商议,后汉朝廷决定让郭威就地驻防,镇守北疆! 于是后汉朝廷封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兼枢密使,河北诸州郡皆听郭威节制。 第294章 李氏兄弟 南唐,金陵。 朝议散会之后,齐王李景达脸色铁青的走出大殿,在宫门外徘徊片刻却并不急着离开。 等待了好一会儿,视野中才出现步履轻捷,神态悠然的皇太弟李景遂,李景达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继而疾行上前,拦住李景遂,低声埋怨道:“三兄你倒是悠闲得紧啊,我亲自过府请求之事你置之不理,反倒为了一个小国叛臣求援之事诸多奔走。这般轻重不分,亲疏易位,你是想我等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吗?” 李景遂今日的心情不错,自从那日他在府上秘密接见了马希萼的使者后,过去几日就一直都在权衡思量,意图从中获利,破解眼下的困局。 今日他在朝议中突然旗帜鲜明的表态,公开支持出兵南楚,当即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不是众口一词的赞同,但在略作争执之后,就连皇帝陛下也同意出兵南楚了,只是在统军大将的人选上还有所迟疑。 这种万众拥戴的感觉,李景遂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虽然他贵为皇太弟,在朝议大殿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特殊座位,就连宰相都要屈居其后,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李景遂却时常如坐针毡,因为所有的朝臣都知道,他坐的这个位置实际上是为他那大皇侄李弘翼准备的,而他在殿中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摆设。 今日这样的经历,可以算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然而这一份好心情,却在听到李景达的埋怨声后戛然而止,李景遂脸上笑容敛去,眉头微锁沉声道:“你是疯了不成?居然敢在殿外说这样的话?” 李景达闻言后一愣,但他还是将牙一咬,沉声道:“前日所言之事,三兄你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你放心,你所求之事,我已派人传信洪州,相信旬日之后便会有结果。”李景遂闻言后淡淡道,益发有感于这个弟弟做事太急躁了。看看自己那位皇兄,做事多么沉稳,布局天下,步步为营,将自己逼得毫无喘息之机。 “旬日?旬日之后恐怕我等都已错失先机,只能受制于人!三兄你不是不知道,那人已经在扬州完成了布局,润州也已尽在其掌握之中,不日便会回京,以那人的性情,绝无与你我相忍为国的可能。”李景达顿足低吼道,这才是他急着来找李景遂的主要原因。 李景遂闻言,神色一凛,怒斥道:“闭嘴!这种事怎可于此谈论!” 李景达闻言后也是悚然一惊,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低头认错:“三兄所训极是,我是一时情急,说话不分场合。请三兄来我府上,你我兄弟仔细详谈。” 李景遂微微点头,只是在考虑片刻后,还是觉得不应该将自己的所有谋划都告诉这个弟弟,等到事成之后再说也不迟。 御书房中,听着密探的汇报,李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过往这些年,随着他执政日久,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极大变化。若说以往朝臣们只是迫于他的地位而怯于接近,那么如今则是顾盼之间都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礼答,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太弟李景遂所谋划之事,或许自以为乃是秘辛,但李璟却是了如指掌。这个好弟弟近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李璟的底线,招纳幕僚、收容游侠、组建班底尚且不提,他居然与宋齐丘越行越密,这已经超出了李璟能够忍受的极限。 今日在朝议上,能有这么多朝臣表态支持李景遂也是宋齐丘在背后授意的。 本以为只要将其党羽尽数驱逐出京,宋齐丘在朝中就再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了,却没想到其人远在洪州,依旧能逐朝廷之风宪。宋齐丘这次倒是给李璟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第295章 李璟的心思 不过这些年来的执政历练,李璟也颇有感悟,许多事情是不能一蹴而就的,要缓缓图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是现在就把宋齐丘撤职查办,官衔一撸到底,也于事无补。 南楚的乱象,早在福州丢失之后,李璟就注意到了。之所以并不急着出兵,一来是因为马氏兄弟实力相当,李璟不敢轻易下注;二来是因为南唐大军刚刚从闽地撤回,李璟打算让大军稍作休整后,再发兵南楚。 然而他却没想到,南汉会突然横插一脚,接连攻占了贺、昭、桂、连、宜、严、梧、蒙等州,以至于南楚的局面迅速恶化,南唐顿时错失了最好的出兵时机。 如今马希萼派使者前来称臣求援,南唐若是不出兵,定会寒了天下节度使的心,将来还哪有藩镇节度使愿意向南唐称臣纳贡,所以这兵是一定要出的。但皇太弟李景遂在朝会上率先公开表态,支持出兵南楚,某种程度上等于篡夺了李璟在朝中的一部话语权,这让李璟心里陡升一股危机感。 “不能再拖下去了。” 心里存着这个想法,挥手让密探退下后,李璟便命宦官召来中书舍人草拟诏书,他准备调楚州司马韩熙载回京任虞部员外郎。 韩熙载与宋齐丘是政治上的死敌,绝对不会与宋齐丘同流合污,有他在朝中牵制李景遂一党,李璟才可以放心大胆的对外开战,至于说把韩熙载抽调回京,楚州就会彻底失控,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彭城王李景裕只是癣疥之疾,皇太弟李景遂却是肘腋之患,孰轻孰重,李璟还是分得清的,现如今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解决掉李景遂这心腹之患后,下一步便是要出兵南楚。若能趁乱取得南楚之地,便可填补此前攻伐闽国时所造成的损失,并对南汉形成强有力的钳制。等到这一切完成,距离李璟一统南方的日子就不远了。 马希萼想借南唐之手解决掉马希广,李璟又何尝不想借马希萼之名夺得南楚之地! 这些事情解决之后,就是时候将徐楚两州收回了。对此李璟是充满信心,且不说楚州原本就是南唐的疆土,单单等他攻克南楚之后,威望大涨,便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彭城王能够抗衡的! 收回徐楚两州之后,李璟便打算命泉州的留从效移镇徐州。看似李景裕刚去,留从效又来,对徐州的形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但留从效在徐州的威胁,较之李景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徐州也绝非李璟给留从效准备的最终归处,不过只是一个过渡而已。其实眼看着留从效在泉、漳二州扎根越来越深,李璟心中早已不满。早先是朝廷内忧外患,没功夫搭理他,一旦有了从容布置的余地,哪怕是动用刀兵,他也一定要将留从效搬离泉州! 当然,这些想法目前仍是只存在于李璟的心里,在南楚没有攻克之前,绝对不会流露出来。 第296章 朝议 五日之后,又到了南唐的朝议之期。 金殿上,皇太弟李景遂跪坐在自己专属的座位上,神态怡然自得。 今日朝议的第一个议题便是关于南楚的! 朝议决定,封朗州节度使马希萼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派袁州节度使何景舟出兵支援马希萼。 这样的结果一出来,殿中的众臣都不免哗然,有些不能接触到权力中枢的朝臣纷纷将视线转向此时坐于殿中的各位宰执大臣,见他们都是神态平静,显然事先已经达成共识。于是众人便又将视线转望向满脸愕然的皇太弟李景遂。 当这一结果宣读出来时,就连有心从南楚的乱局中捞点好处的李景遂都觉得李璟的吃相太过难看。 众所周知,唐朝皇帝为了笼络跋扈一时的节度使,就以宰相的头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给节度使。这种待遇对于其他藩镇节度使来说是一种荣誉,因为不是所有的节度使都有资格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必须要是那种手握重兵且威望极高、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的藩镇节度使才有资格获此殊荣。 但这种荣誉对于马希萼来说却是一种鸡肋,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只能证明马希萼是南唐的臣子,而马希萼现在最需要的“楚王”的头衔,南唐却没给。 要知道,后汉朝廷给马希广的头衔可是天策上将军、武安军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太尉兼中书令、楚王。 有楚王头衔和没楚王头衔,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就大了,南楚之所以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就是因为中原王朝封马殷为楚王,马殷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在长沙修宫殿,置百官,建立楚国。 在中国古代,凡事都要讲究名分,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哪怕是乱世争雄也要出师有名。没有楚王的封号,马希萼就依旧还是楚国境内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看到李景遂脸上的惊诧,李璟嘴角隐隐勾起一丝讥诮。不给马希萼加封楚王,却出兵支援马希萼,这自然是为了以后占据南楚之地做打算。只给予马希萼南唐臣子的身份,一旦马希萼占领潭州,擒获马希广,那南楚之地在名义上就是属于南唐的疆土,到时候再出兵讨伐叛臣马希萼,就能顺理成章的接管南楚之地。 接下来的议事内容,李景遂都不太关注,他还在思忖着要如何向马希萼讨要事先承诺的好处。原本按照他的想法,马希萼受封楚王后必将威望大涨,再加上有南唐在背后撑腰,到时候轻而易举的就能攻占潭州,擒获马希广,而马希萼给出的那些承诺自然也都能兑现了。可是现在出来的结果,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忍受,不仅原本说好的“楚王”头衔丢了,还成了他国的臣子,这换了谁都不好受。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怎么指望马希萼会兑现当初的承诺? 这么思忖着,李景遂忽然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江文蔚升任礼部侍郎……韩熙载升任虞部员外郎……” 听到这话,李景遂忽然觉得思绪嗡的一声爆开了,继而视线艰难的转向御座上的皇帝陛下,只见皇帝陛下也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卿等可有异议?” 等到诏书宣读完毕,李璟冷冽的视线环视殿中。 此时在殿中的诸多朝臣,只有一部分神态自若,大部分却是惊疑不定,他们自然知道此前支持皇太弟李景遂的行为已经触怒了皇帝陛下,早已预料到皇帝陛下事后会反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把江文蔚和韩熙载两人调回京师,京师日后怕是不得安宁。 “没有异议,那就退朝吧!” 说罢,李璟便径直起身,从后殿离开。 第297章 皇帝杀人了! 不出李景遂所料,马希萼接到南唐的诏书后大怒,拒不奉诏,并自称顺天王。 但是不管怎么样,马希萼也算是得到了南唐的援助,虽然援助的力度有点小。 有了南唐在背后撑腰,马希萼再次出兵就轻松得多了。公元950年十一月,马希萼兵围潭州,潭州守将许可琼打开城门投降,潭州沦陷,马希广被生擒,随后被马希萼下诏赐死。 占据潭州之后,马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封弟弟马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军府事;儿子马光赞出任武平统帅,调何敬真出任朗州都指挥使。再派掌书记刘光辅出使南唐,向李璟纳贡称臣。 面对已经占据潭州的马希萼,李璟也表现得很客气,命右仆射孙晟、客省使姚凤为册礼使,赶赴潭州,册封马希萼为楚王。但暗地里,李璟却命大将边镐出任信州刺史,屯兵袁州,做好出兵南楚的准备。 …… 虽然南楚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甚至连国王都换了人,但此时天下瞩目的焦点却依旧还是中原。 原因很简单,后汉皇帝刘承祐的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凶杀案。 一共死了三个人,而幕后凶手就是皇帝刘承祐本人! 这三位死者分别是杨邠、史弘肇、王章。 十一月十三日,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上早朝,刚走到广政殿东边,一群带刀的士兵突然冲了出来,没有任何话语,迎面就是一片刀光剑影。就是这么的粗暴简单,三个老谋深算,终生在阴谋诡计里打滚的顶级大臣说死就死了。同一天里,他们三人的全体家属尽被屠戮,家产也都全部查抄充公。 事后,皇帝刘承祐给出的罪名也很简单——谋反! 就这样,刘承祐一次性将所有的军政大权收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后汉皇帝。 五位顾命大臣除了郭威领兵在外,只有宰相苏逢吉还幸存,至于原因嘛,不好意思,他跟刘承祐是一伙的。刘承祐之所以会突然暴起杀人,就是因为苏逢吉时常以言语激之。 需要说明的是,刘承祐这种简单粗暴的杀人方式并没有错,就在近三百年前,大唐的天可汗李世民就曾经做过同样的事。那也是在一个清晨,在上早朝的路上,李世民杀了他的哥哥和弟弟,同样是事发突然,同样是简单粗暴,只是李世民做得干净彻底,连自己年幼的侄儿都没有放过,还在宗室的名册上删除他们的名字。但刘承佑却偏偏漏掉了领兵在外的郭威。 当然,刘承祐也知道郭威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在杀掉史弘肇三人之后,就密诏澶州节度使李洪义找机会杀掉澶州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密诏魏州行营都指挥使郭崇去郭威的驻地杀掉郭威和监军王峻。 密诏发出之后,刘承祐还觉得不够安全,又急召天平节度使高行周、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同州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宋州节度使刘赟,火速起兵勤王。 第298章 李景裕出征 徐州城,城门大开,一队队身穿红色衣甲的兵士分列街道两侧,将街道上的百姓堵在身后,一支同样穿着红色衣甲的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城内的军营开出,走向敞开着的城门。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银白色铠甲的李景裕,李忠与林仁肇骑着战马,簇拥在他左右两侧稍稍靠后点的位置,而郭守节等将领则在后面,监督着大军行进。 老实说,身在真正的战场上,敢于穿着如此张扬醒目的银白色铠甲,绝对就是活腻了,但是如今李景裕亲身统率大军出征,唯有如此醒目张扬的装扮,才能让士卒们更加轻松的察觉到彭城王殿下正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刘承祐斩杀三位顾命大臣的消息在数天前就传进了徐州,李景裕闻讯后当即下令全军整装待发。 符彦卿率领的第一师在一个时辰前已然出了徐州城,此时正向兖州方向行进。眼下即将出城的,正是李景裕率领的第二师。 李全彬领着留守徐州的官员和将领分成两列,站在城门口恭送大军出城。 领着大军刚出城门,李景裕就看到了站在侧面正躬身送行的李全彬。 “彬叔。”骑着马走到李全彬近前,李景裕翻身下马,对李全彬说道:“徐州就有劳您费心了。本王此番出征,若胜,自不待言;如不利,则派人向朝廷求援,别作一家计较。” “彬不能随军,还请殿下珍重!”李全彬没有接话,而是对李景裕说道:“如今,中原一带形势复杂,各路藩镇纷纷插手,齐聚汴京,刘承祐虽是收回了军政大权,但形势却依旧不容乐观。郭威此人有英主之相,不得不防!眼下我军实力尚不足以与之争锋,殿下莫要留恋中原,事若不成,当速回归!” “本王晓得了!”李景裕点了点头,抱拳朝李全彬拱了拱说道:“彬叔保重,告辞!” 李景裕骑上马背,抖了下缰绳,双腿朝马腹上夹了夹,策马朝西面走去。大军跟在李景裕身后,缓缓的朝着西面推进。 李景裕知道,其实此番出征,压力最大的其实就是留守徐州的李全彬,因为第一师被符彦卿带走了,第二师也要跟随李景裕西征,李全彬率领的第三师则是要留守楚州,现在徐州城的守军不过数百人,守卫力量可谓是空前虚弱,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看破虚实,徐州城危矣!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让符彦卿留守徐州,有符彦卿在徐州坐镇,凭借着符彦卿的赫赫威名,轻易不会有人敢打徐州的主意。但是论及对慕容彦超的了解,李全彬是拍马也赶不上曾与慕容彦超在同一军队中作战的符彦卿,所以也只好让李全彬来坐镇徐州,稳定大后方。 所以说李全彬身上的担子很重,但幸好此时后汉正忙于传召各藩镇节度使起兵勤王,准备与郭威翻牌比大小;而南唐则忙着在袁州屯集大军,图谋南楚之地,都无暇顾及小小的徐州。吴越、南汉、后蜀等国都离得太远了,有心无力。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没有人预料到李景裕会这么大胆,在这种情况下都敢出兵中原。 第299章 出卖 澶州节度使李弘义最早得到除掉王殷的密诏,他在证实这确实是皇帝刘承祐的密诏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澶州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的面前,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可惜,激动人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掏出来的不是刀子,而是皇帝刘承祐的密诏。 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就这样,刘承祐被出卖了,他把需要以改朝换代为风险代价,才敢进行的消灭节度使行动,寄希望于用一道密诏来完成的企图,被现实很无情的粉碎了。更可怕的是,这密诏就像是一封倡导书,告诉所有人的都可以开始动一动了,如果你们还不想等死的话! 王殷看到密诏后一刻都没有耽搁,急忙写了一封密信,派副使陈光穗火速赶往魏州,向郭威通报情况。 还对汴京城中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郭威此时还在与监军王峻商讨着魏州的军事部署。 郭威奉命留守魏州之后,就命令麾下将士们各自镇守自己的防区,不准擅自出战,同时要求各防区坚壁清野。这样即使契丹人来犯,也没有粮食让他们抢。 不出郭威所料,由于打进来了也抢不到粮食,一不小心还会被汉军伏击,时间一长,契丹人果然不再犯边,河北一带,算是安定了下来。 ...... 校场上传来晨练官兵们发出的阵阵呐喊,一队队兵士列着整齐的队伍,训练着各种拼杀技能。 房间内,郭威脸色铁青的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没有言语。老实说,看到王殷的密信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愕然,接着便是悲痛! 他是有理由悲痛的。 半年前,郭威还是朝廷平定叛乱的功臣。 半年后,郭威就要成为朝廷平叛的对象。 得知史弘肇等人被杀,郭威的反应并不是吃惊,更不是害怕,这本是平常小事,几十年的血腥生涯,让他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 有什么必要吃惊的?被怀疑、被虐待甚至被杀害,本就是历朝历代为人臣子所必须承受的,谁都无法例外,也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何况他郭威饱经风霜,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幸得姨母韩氏提携抚育,才能在乱世中侥幸存活。到了18岁,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他便以勇力应募从军。期间当过亲兵,做过俘虏,一路辗转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四个朝代,在不同的朝代中以智勇不断升迁,最后拥立刘知远在晋阳称帝,得授枢密副使。在刘知远死后更是一跃成为了五大托孤重臣之一。 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他郭威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但是,最让他没想到的是,年轻的皇帝刘承祐会如此不智,在江山还没有稳固的时候就杀戮功臣,收拢权力。 奸诈如刘知远,难道在临死之前会没有想到史弘肇等人必定会将刘承祐架空吗?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当时别无选择! 刘承祐已经算是当时的刘氏皇族中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太年轻了,根本镇不住刘知远麾下的骄兵悍将。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四个朝代的洗礼,这些骄兵悍将的脑袋里早就有了“将相没有种,男儿当自强”的思想,一没有军功,二没有政绩的刘承祐根本不够资格做他们的皇帝,但谁叫人家刘承祐会投胎呢! 其实如果刘承训还活着,年满二十六岁的他会是比刘承祐更合适的人选,可惜的是,他死得太早了! 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只能为儿子做好一切安排。临死之前提拔了郭威,便是刘知远大有深意的一招,也是他维持朝廷权力平衡的绝妙创意,只是他犯了所有聪明人都容易犯的错——想把机关算尽。 乱世之中为了生存,谁不算计?但是谁又能真正做到把机关都算尽呢? 刘知远、柴荣、赵匡胤乃至于数百年后的劳模朱元璋,都在这上面复制着悲剧。 第300章 机关算尽 顾命大臣,枢密使,外领征伐,多么大的荣耀啊! 可是当郭威坐上了枢密使的宝座之后,他才发现,皇王心数不可测度,哪怕刘知远只当了不到两年的皇帝。 杨邠和郭威虽然同为枢密使,但杨邠内掌机要,郭威外领征伐。也就是说需要对外打仗的时候,郭威才可以掌握兵权,其他时候就在一边待着吧。而杨邠虽然看起来权力很大,掌管着全国兵权,但他出身小吏,在军中一无军功,二无威望,再加上有郭威在一旁牵制,暂时不足为虑。 三司使王章,虽然手握全国的财政大权,但冒升太快,资历太浅,就算想做怪,也没有什么号召力,他的威胁可以暂时忽略不计。等到他拥有足够的号召力时,十八岁的皇帝刘承祐想必也已经成熟了。 宰相苏逢吉,刘知远的铁杆亲信,很早就跟在刘知远身边,虽然贪诈无行,喜爱杀戮,但对刘知远却是绝对的忠心,有他居中调和各方势力,朝政方面,刘知远大可放心。 最危险的其实就是军中大将史弘肇,这后汉的江山大半都是史弘肇率兵打下来的,在军中也只有刘知远能镇得住他,连郭威都不行!这样危险的人物绝对不能将兵权交给他,但是无故夺权又不行,小心史弘肇趁着刘知远病危的时候就反了,那就给他换个官职,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头衔给他,负责京城防卫工作,这样就没话可说了吧,也算是对你史弘肇相当信任了,连老巢的防卫工作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而且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史弘肇还有一个特殊的小毛病,能让他和绝大部分朝臣交恶,那就是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文人,特别是宰相苏逢吉! 就这样,在刘知远的精心安排下,军政体系中每一个环节的都完成了互相牵制,使它们既能正常运转,又不会勾结到一块。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了,等到后汉的江山稳固,等到刘承祐成为一位成熟的帝王,等到那个时候,五位顾命大臣也都已经年老体衰了,坐稳了皇位的刘承祐自然也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大权收回。 可以说,刘知远为了自己的儿子可谓是费尽心机,但是,事实证明,再完美的安排也要当事人配合才行。 刘承祐不是刘知远,他没有自己父亲那么好的耐心去等待十几年将五位顾命大臣熬死,他需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取! 于是他这么做了,也闯祸了! 第301章 如之奈何 “启禀大帅,监军和枢密吏到了!“正想着心事,郭威听到屋外传来了一个亲兵的声音。 得知王峻和魏仁浦来了,他连忙向门外说了一句:“请二位入内说话!“ 郭威的话音刚落,身穿袍服的王峻和魏仁浦就跨步进入了屋内。 二人并肩站在临门处,抱拳躬身向郭威行了一礼说道:”下官拜见大帅。“ “免礼,我等之间无需如此客套,且坐下说话!“勉强一笑,郭威朝二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唤你二人前来,乃是王殷着人送来书信,你们且看。“ 闻言,王峻和魏仁浦都是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脑海里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个疑问——有大事发生了? 王殷远在澶州,若无要事,绝不会遣人送来书信。 从桌案上拿起书信,郭威把它递给了王峻。 展开书信浏览了一遍,王峻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因为信中说道,朝廷下密诏要杀他和郭威。 又将书信递给了魏仁浦,魏仁浦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见二人看完信后没有吭声,郭威便主动向他们问道:”如之奈何?“ 魏仁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郭公,国之重臣也,功高盖世且为世人称颂,如今又握有重兵,据守重镇。一旦被朝中的奸人诬陷,必定是凶多吉少。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郭公如果再不有所行动,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郭威叹了口气,说道:“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当年,我和史弘肇等人披荆斩棘,跟随先帝夺取天下,受先帝重托,竭尽全力保卫国家,如今他们已蒙冤而死,我还有什么心思独活!你等若想富贵,可取下我的大好头颅,进献陛下。” “郭公何出此言?我等又岂是贪图富贵之徒。陛下定是被朝中的奸人所蒙蔽,才会残害忠良。郭公乃国之勋臣,社稷柱石,怎可妄自菲薄,轻言死志!公当率大军回京,清君侧,正视听,方能不负先帝重托。下官愿与郭公共保社稷!”王峻抱拳躬身表态道。 “清君侧?”王峻的话才出口,郭威就一脸愕然的看着他,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我军只有不足五万人!汴京城内,禁军或许无力阻拦我等,可我等一旦起兵,各地勤王之师必将齐聚汴京,到时候,事态恐怕就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 郭威自然不会是真的想就这样束手就擒,等着郭崇来砍掉自己的脑袋,刚才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试探一下王峻和魏仁浦,看看他们是敌是友,如今得到了王峻的答复,他的心也就安下了大半。要知道,王峻可是监军,有权越过郭威,直接指挥军队,若是他也有心要砍郭威的脑袋,那郭威可就危险了! 形势所逼,由不得郭威不谨慎。 此时,摆在郭威面前的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而郭威的对手绝不仅仅是坐镇汴京的皇帝刘承祐,至少还有三位对手是他不得不面对的。 这三位对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姓刘,而这恰好决定了他们永远不会站在郭威这边。 没错,他们就是刘氏皇族的核心成员。 河东节度使刘崇、归德节度使刘赟、义成军节度使刘信,他们三人分别担任着三个重要藩镇的节度使,论实力,他们才是郭威最大的威胁。 他们也算是刘知远事先布下的重要棋子,但很可惜,这三枚棋子并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作用。 郭威也明白,在自己率军攻破汴京城之前,他们三人都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三人恰恰就是除郭威外最希望汴京城被攻破的人。 特别是河东节度使刘崇,此人麾下兵多将广,各个强悍善战,在刘知远时代就被安插在边境线上与契丹人直接接壤,为后汉抵御辽国的第一道屏障。刘知远死后,他更是再也不入朝,不上贡,全都省了下来给自己的军队当军饷,所以他的军队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相当的了得。 至于实际战斗力怎样,可以参照一下刘知远担任河东节度使时,刘知远仅凭五万河东军就将中原大地收入怀中。那刘崇的实力就可想而知。 你郭威不造反,他都有可能会造反,更何况是你郭威先反,他还有什么理由不高举为刘承祐复仇的大旗,趁着郭威攻破汴京城,立足未稳之际,号召天下所有兵马剿杀郭威,一举平定叛乱,然后他自己登上皇帝的宝座呢? 第302章 锦囊妙计 既然河东节度使刘崇、归德节度使刘赟、义成军节度使刘信三人想要坐山观虎斗,那就可以先把他们放到一边,郭威当前首要考虑的对手就只有汴京城里的两万禁军和各地的勤王之师。 汴京城里的两万禁军是什么实力,他郭威当然清楚,虽然都是百战精锐,但刘承祐刚刚杀死了他们的主帅史弘肇全家,已经寒了所有将士的心,若是打顺风仗,他们还有可能会跟着主将冲杀;一旦战事不利,他们绝对会临阵倒戈。 而各藩镇节度使其实都是墙头草,哪边势强就向哪边倒,只要郭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破汴京城,擒获刘承祐,那么他们绝对会向郭威纳贡称臣。 所以郭威的当务之急就是与时间赛跑,赶在所有勤王之师抵达汴京之前击破汴京城,抓拿刘承祐!否则,一旦所有勤王之师齐聚汴京,郭威必死无疑。 “为今之计,我军当赶在各地的勤王之师前击破汴京城!”王峻微微蹙起眉头,对郭威说道:“只是我军如今离京师甚远,该如何驰袭京师?” “我也在为此苦恼!”郭威摇了摇头,对王峻说道:“若能全军上下一心,连续数日急行军,自然可行,但这样做的话,等到抵达汴京,必将师老兵疲,锐气尽失,后继乏力,还如何攻城?” “郭公之前与下官笑谈时,曾说收到过一位狂生的锦囊,言郭公若有无法自决之事,当打开锦囊,自有妙计相赠。”手捏着下巴,低头沉吟了片刻,王峻抬起头望着郭威,对他说道:“眼下我等计无所出,郭公何方将锦囊打开一看……” 郭威微微拧了拧眉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虽说心有不甘,可眼下情形确是十分危急,我等又确是无计可施,打开锦囊一看也无妨。”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随身携带的锦囊。 这只锦囊跟在他身边已有三年之久,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这只锦囊有多么重要,而是他的心里有一股执念,凡事都想靠自己解决,绝不打开这只锦囊!因为一旦打开这只锦囊,就证明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这对于骄傲如郭威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所以在辅助刘知远称帝时,他没有打开锦囊;在平定李守贞叛乱时,他也没有打开锦囊。直到此时,由于情况危急,他已经乱了分寸,才在王峻的劝说下不情不愿的打开锦囊。 打开锦囊,郭威惊奇的发现,这只锦囊内装着的纸条上,竟然只有三个字——改诏书! 展开纸条简单的看了一遍,郭威只感觉一头雾水,越看越糊涂,将纸条递给王峻,喃喃说道:“改诏书?诏书还能怎么改?难道还能将“杀郭威”改为“不杀郭威”不成?” “改诏书?”魏仁浦闻言却是满脸惊愕的抬头望着郭威,突然间一拍大腿,说道:“妙计啊!郭公若是晚些打开锦囊,当真是要误了大事!” “这三个字,有何妙计可言?”郭威急忙问道。 “郭公若想全军戮力同心,非此计不可!”魏仁浦解释道:“昔年唐高祖于晋阳起兵反隋,恐兵力不足,便伪造国书,声称朝廷要征兵讨伐高丽,致使民怨沸腾。唐高祖看准时机,登高一呼,引得无数豪雄来投。” “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我等眼前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做起兵的准备啊!”郭威说道。 “郭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仁浦摇了摇头说道:“郭公麾下将士多是先帝旧部,当今陛下虽是不仁,但他们却不会不义,但凡有一二将士对陛下怀有些许愧疚之心,则郭公危矣!” 第303章 郭崇 “道济言之有理。”郭威皱眉说道:“先帝的知遇之恩,我至今仍难以忘怀。若非陛下欲取我之性命,我亦不愿起兵。” “所以,若是陛下欲取众将士性命,那众将士该当如何?”魏仁浦问道。 “道济的意思是……”郭威并不笨,只是情况紧急他才乱了分寸,经过魏仁浦的提点,他很快便恍然大悟。 “此计虽然可行,可是仅以性命相威胁怕是不足以让众将士谬力死拼,不如许以剽掠京师一旬为诱?”一直没有言语的王峻建议道。 “不可!”郭威闻言,当即拒绝了王峻的提议,说道:“此举有伤天和,秀峰切勿再言。” “情况紧急,郭公不可有妇人之仁!”王峻不死心的说道。 “够了!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郭威打断了王峻的话,说道:“你即刻前去召集各营将官前来商讨军务。” “诺!”王峻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事情已经到了耽延不得的境地,赶忙站了起来,抱拳应了一声,跨步向屋外走去。 看着王峻的背影,郭威的眉头拧了起来,对站在门外值守的亲兵说道:“郭崇应该快到军营了,你找些人手去将郭崇请来见我!” 得了郭威的命令,亲兵应了一声,找寻郭崇去了。 接着郭威便跟魏仁浦商讨起了接下来的布署。 …… 不出郭威所料,接到密诏后,郭崇很快就来到了军营。 在一群郭威亲兵的簇拥下,郭崇心内很是忐忑的往郭威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该不该告诉郭威密诏的事。 郭崇也曾想过遵照密诏杀掉郭威,可每当这个念头刚冒出头,立刻便被他自家给否定了。 郭威智虑过人,凭着他郭崇的那点小伎俩,想要近身杀掉郭威,着实不是易事!就算真的成功杀掉郭威,自己也难逃一死,必定会被郭威的亲兵砍成肉酱。 眼看着快要到达郭威的住处,郭崇最终还是放弃了杀掉郭威的想法。 反正杀不杀都得死,倒不如直接把话给说的清楚了,反倒容易得到郭威的信任。 送走了魏仁浦,郭威此时正一个人坐在房间内静静的想着心事,一个亲兵跨步来到他近前,抱拳躬身对他说道:“启禀大帅,郭崇将军请至!” “叫他进来!”已然晓得郭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的郭威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淡淡的吩咐了亲兵一句。 亲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不过片刻,郭崇便小跑着来到郭威的面前。 拿起桌上摆放着的茶杯,郭威几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向郭崇问道:“郭将军来此所谓何事?” 抱拳躬身向郭威行了个大礼,郭崇说道:“启禀大帅,末将来此乃是有要事向大帅汇报。” 抬起头,瞟了郭崇一眼,郭威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本以为郭崇会瞒着他,找个机会再取他性命,不想刚见到郭崇,便说有要事相告。 对郭崇的回答,郭威还算是满意。 放下茶杯,郭威的目光停留在尚未饮完的茶水上,向郭崇问道:“有何要事?” 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郭崇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珠。 面对郭威的询问,他一时之间着实不晓得该如何答话才好。 难道直接说陛下命我来杀你? 见郭崇没有开口,郭威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向他说道:“拿来吧。” 郭威陡然间说出这么一句话,让郭崇浑身激灵灵的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一脸愕然的看向郭威,下意识的问了句:“大帅都晓得了?” “我有什么不晓得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郭威对郭崇说道:“放心,我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带来的诏书,我想亲眼看一看。别跟我说什么忘带了或者已经烧毁了,你必须随身携带着诏书,才能在杀掉我后,安抚接管我麾下的大军。” 郭威已经晓得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郭崇心内暗暗庆幸,幸好没有试图隐瞒。 接过郭崇递出的诏书,郭威亲眼看到了诏书上有后汉皇帝刘承祐的印玺。 证据确凿! 好了,这下子他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能给他的先帝刘知远一个交代了。 刘知远,你都看到了吧,不是我负你,而是你的儿子太不懂事了! 第304章 郭威起兵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郭威将诏书一改,将“杀郭威”改成了“杀郭威所部将校”。 然后郭威非常难过地把诏书拿给他麾下的将校们看。 好了,这比什么都能鼓舞士气,大军立即集结,当天就向京师进发。 被群情激愤的大军簇拥着走在回京的路上,是什么滋味? 郭威在这个乱世里活了数十年,类似的场面经历了很多,但成为主角还真是第一次。 他并没有担心失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失败。但问题是,他想要一个怎样的胜利? 就此杀了刘承祐? 那么谁来当新皇帝?他郭威自己吗?这个以前还真没想过。 还是只给刘承祐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从此懂得怎么做好一个傀儡皇帝,然后就算了? 但郭威迟早会老去,而那时候刘承祐却正值壮年,谁能保证等郭威年老之后,刘承祐会放过他以及他的家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让郭威极为头痛,简直就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这时候的他多渴望能再有一个锦囊啊…… 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郭威,以至于他在行军途中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十一月十九日这一天,突然有人向郭威报告说抓到了一个探子,并且已经审明是皇帝刘承祐亲自派来的。 郭威一反常态,对这个探子极其重视。他和这个探子单独相处很久,接着,这个探子便悄悄地离开了,除了郭威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 这个探子离开之后,郭威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有人为他去做了,他衷心地祈祷这个探子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汴京城,好让他亲手缝在该探子衣领里的密信,能让刘承佑看到。 在信里,他郑重地向他的皇帝陛下保证,他绝对没有反叛之心,他的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能活命,他和他的将士们都是绝对拥护陛下的,请陛下千万不要轻信某些小人的造谣,要以和为贵,给和平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你刘承祐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如果刘承祐此时的头脑还正常的话,那他就一定会明白郭威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我郭威还活着,正带着大军火速向你靠近,随时都有可能击破汴京城将你杀掉。不过你也不用怕,你手上也有我需要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全体家眷,他们可都还留在汴京城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你抢先一步杀掉,所以我们还是谈谈吧,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明白了这些,只要是头脑正常的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那就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各谈所需,哪怕只是缓兵之计。 然后郭威就又开始了等待,忐忑不安,心惊胆战的等待…… 而刘承祐接到密信后也是相当惊讶,他料到了郭崇的刺杀行动很可能会失败,所以才会在发出密诏之后就传召各藩镇节度使起兵勤王,但却万万没想到郭威的行军速度会这么快! 从当年十一月十三日刘承祐杀三大朝臣夺权算起,十一月十七日郭威接到王殷的密信,十九日就已经起兵抵达了澶州,与驻守澶州的王殷会师。二十一日郭威率兵进驻了滑州,此地距离京师不过百里。 如此短的时间,各地的勤王之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郭威就快要率兵杀过来了。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威胁,刘承祐也开始慌了,但隔天之后,他就恢复了镇定,并再次在朝堂上重申必杀郭威的决心,因为第一支勤王之师到了! 第305章 慕容彦超 任何人都不知道刘承祐心目中最理想的领军人物是谁,但郭威行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做出任何的选择,全国的勤王之师谁跑得快,到达得早,他就只能依靠谁。 所以,慕容彦超并不是被历史所选择的,而是他自己主动地创造了历史,据说他接到刘承祐的勤王诏书时正在吃饭,一听到命令,二话不说,直接扔下筷子,飞马跑到军营里集结大军,火速进京勤王。于是他成功赶在郭威之前进入了汴京城。 慕容彦超的到来让刘承祐振奋不已,这至少证明了他这个皇帝的威信还在,只要能将郭威拖住,等到各地的勤王之师来齐了,郭威自然也就死定了。 但是另一个问题紧跟着就出现了。 按照五代十国时期的惯例,让将士们打仗得先发赏钱,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毕竟那可都是粘着人血的钱,一点不给也不像话。至于说打完仗之后再给,你是指望那些死尸再站起来找你领钱吗? 但问题是后汉的国库实在是没有多少钱了,近几十年来,中原大地上战乱不断,各个朝代的各位皇帝以及各位拥兵自重的藩镇节度使不停地搜刮掳掠,使得中原百姓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指望他们能按时按额的交纳赋税了。当年刘知远在汴京建国称帝时,也只能采纳皇后李氏的建议,拿出宫中的所有财物赏赐将士。现在好不容易平定了三镇叛乱,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仅仅过了半年,昔日的平叛功臣郭威也被逼起兵叛乱了。这么多年来,后汉的国库就从来没有充盈过。 这时候刘承祐说要发赏钱,可真是把宰执大臣们给难倒了。 迫不得已,刘承祐的亲信们都给宰相苏逢吉跪下了,再三叩拜,声泪俱下道:“请相公为陛下着想,不要再吝惜财物。” 苏逢吉长叹一声,说道:“国库里还有点钱,都拿去分了吧……” 就这样,汴京城内的禁军每人分得铜钱二十贯,慕容彦超带来的勤王之师,每人分得铜钱十贯。虽然寒酸了点,但也算是得了赏钱。 做完了这些,刘承祐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手里有兵又有钱,还用得着在意郭威那群乱臣贼子吗? 这时候,再拿出郭威那封表忠心的密信,刘承祐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冷笑。没有对郭威的密信做一个字的回复,他直接下令把郭威留在汴京的全体家眷一个不留地全给杀掉,其中包括了郭威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以及郭威养子柴荣的家眷。此时郭威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柴荣也有了三个儿子。 刘承祐这么做,完全断绝了郭威的后路,同时,也把他自己的后路给彻底断绝了。 …… 远在滑州的郭威听闻自己留在汴京的家眷尽被杀害后自然是悲愤不已,但悲愤中的郭威却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明白慕容彦超率领的勤王之师已经先自己一步抵达汴京城了,自己再想击破汴京城就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了,于是,为求必胜,他最终还是采纳了王峻的建议,向全军郑重许诺——攻陷京师后,尔等可在城内剽掠一旬! 第306章 引蛇出洞 郭威在滑州誓师的时候,李景裕率领的一万定北军正一路朝着宋州境内挺近。 由于李景裕没有特意的去掩饰大军的动向,所以宋州军理应是知道他们的目标,可让李景裕感到奇怪的是,宋州军并没有针对他们,做出任何的部署,难道是宋州军对自己的城防有绝对的信心? 率领大军,眼见就要推进到宋州城下了,李景裕的心底却隐隐的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由内心深处生起,让他感觉后脊梁上冷汗直冒。 勒住战马,李景裕抬起一只手臂,止住了大军的行进。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景裕高喊了一声:“就地扎营!” 他选择扎营的地方,是一片较为空旷的区域,在此处扎营,若是有敌军前来劫营,敌军可随意选择进攻方向,对大军很是不利。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既然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那就只好引蛇出洞了。 作为亲兵跟随李景裕一同出征的林仁肇和孟坚,见他选择了这么一片地方扎营,两人都是满头的雾水,一时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亲兵卫队的队长李忠,在看到李景裕选择了这样的地势时,竟也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翻身下了战马,安排大军扎营。 “队长!”林仁肇和孟坚来到了李忠的身旁,林仁肇小声说道:“此处地形宽阔,大军扎营虽说平坦,却也便于敌军夜袭……” “不用担心!”不等林仁肇把话说完,李忠就朝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殿下自有决断!” 林仁肇和孟坚闻言不禁愕然,突然就听见稍远处刚下了战马的李景裕向他们喊道:“虎子,你们二人过来!” 听到李景裕的招呼,林仁肇和孟坚不敢怠慢,相互看了一眼,一同向李忠抱了抱拳,转身朝李景裕走了过去。 抱拳给林仁肇和孟坚回了一礼,目送着他们离去,待到二人走到李景裕近前,李忠才抬起头望着天空,眼睛微微眯了一眯,脸上流露出一副欣慰的神色。 李景裕对林仁肇说道:“我军已经进入宋州军视野之内,此地又便于偷袭,到了晚间,宋州军必来劫营!你等该去准备一下了……” 李景裕的一番话,让林仁肇和孟坚都愣了一下。 他们本以为李景裕初涉军旅,没有什么领军打仗的经验,所以才会在此等险地扎营,却没想到,背后竟是有着这等考量。 南唐的彭城王率军来犯,在靠近宋州城的地方扎下营寨。这消息很快就被在附近徘徊的宋州军斥候报告给了宋州的镇守归德节度使刘赟。 刘知远在晋阳起兵时,本答应了将中原重镇徐州交给刘赟,结果等到刘知远占据汴京城后,却发现徐州已经被南唐捷足先登了,只能委屈刘赟担任宋州的归德节度使,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南唐的彭城王李景裕! 所以刘赟对李景裕是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兵攻打徐州,报仇雪恨。只是怎奈后汉先出了杜重威叛乱,接着又发生了三镇叛乱,紧跟着消停了不到半年,郭威也反了!接到了刘承祐的勤王诏书,刘赟也只好响应号召,派出了三千步兵赶赴汴京,希望刘承祐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本以为今年是没办法报仇了,没料到李景裕居然会主动出兵,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只好成全他了。 第307章 劫营 得知李景裕率军于临近宋州城的旷野上驻扎了下来,刘赟咧嘴一笑,先是向报讯的斥候摆了摆手,待到斥候离去后,他才向身后的几个将领说道:“都说那李景裕智虑过人,今日看来,言过其实啊!” “将军如何这般说?”站在刘赟身后的一个将领抱拳说道:“智夺楚州,巧占徐州,如此人物,将军可不要小觑!” “就算是真的智虑过人又待如何?”刘赟冷笑了一声,朝说话的将领摆了下手说道:“行军打仗,讲究的乃是实力,若无足够的实力,即便诡计多端,也是难逃兵败身亡的结局!” 被刘赟训了一句,那将领赶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如今我军兵力不足五千,死守待援并非上策。”看着城外驻扎的大军,刘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对身后的一众将领说道:“那李景裕选择如此地界驻扎,倒是便于我军夜袭!传令下去,兵分三路,待到夜色深沉,发动奇袭!” “诺!”站在刘赟身后的一众将领得了命令,纷纷抱拳应了一句。 得了刘赟命令的一众将领,纷纷掉头跑向各自麾下的将士,整备兵马,为夜袭做准备去了。 刘赟下令宋州军做好夜袭的准备,于旷野中驻扎的定北军军营内,此时却是一片静悄悄的,除了少数在军营内来回巡视的士兵,根本看不到一个多余的兵士闲走。 军营内每隔十数步,便点燃着一个火盆。 火盆中的火焰在夜风中“呼呼”跳蹿着,将附近的区域映照的一片通亮。 偶尔在军营内穿行的巡逻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一只只火盆旁走过。 他们的脚板踏在地面上,发出阵阵齐整的轻响。 除了火盆中烈焰燃烧的响声和巡逻的脚步声,整座军营竟是一片宁静,甚至连一声打鼾都听不见。 军营内点燃着火盆,火光虽说是将附近的一片区域照的通亮一片,可远处的夜色,却是越发显得浓重,从军营内向外望去,只见一片黑暗。 在军营的牙门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站着,他们的视线在四周环顾着,片刻也不敢懈怠。 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条,那就是一旦发现前来劫营的敌军,即刻发起讯号向全军告警。 “大哥,你说宋州军会不会如此大胆,敢来劫我军的营呢?”朝远处的夜色中望了许久,其中一个士兵压低了嗓音,向一旁的另一个士兵问了一句。 另一个士兵望着远处的一片黑暗,并没有理会说话的那个士兵,而是抬起手,将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方才说话的那个士兵见他这副模样,也是立刻警觉了起来,提着钢刀,视线不停的在四周逡巡着。 夜色下一片宁静,除了身后不远处几个点燃的火盆中火焰跳蹿时发出的“呼呼”声,牙门处的两个士兵就只能听到晚风从战旗旁掠过,将战旗撩起发出的响声。 “嗖!”就在两个士兵望着夜幕中的旷野时,一声箭矢破空的响声刺破了夜晚的宁静,向他们飞了过来。 那士兵近乎本能的抬起盾牌遮挡在身前,接着便大喊了一声:“敌军来袭!” 他刚喊完,黑暗中便突然亮起了成片的火光,紧接着,无数拖着火焰的箭矢就犹如一颗颗流星般飞向定北军兵营。 一支支夹裹着火苗的箭矢射中了定北军的营帐,大火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定北军军营内便已是火光冲天。 “杀!”随着一声呐喊,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多出了无数的黑影,黑影就犹如一片在夜色中卷动着的浪涛,向定北军的军营涌了过来。 “敌袭!”无数黑影扑向定北军军营,军营内也传出了一阵阵纷乱的喊叫声,无数士兵从军营后面冲了出来,迎着涌向他们的敌军杀了上去。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端着神臂弓的弓箭兵。 一边奔跑,定北军的弓箭兵一边朝着迎面杀上来的宋州军射出一片箭矢。 箭矢夹裹着劲风,飞向突然发起袭击的宋州军,霎时将宋州军射翻了一片。 领着这队弓箭兵杀出军营的正是军中出了名的神射手刘彦贞! 第308章 反扑 定北军是从军营后面杀出,冲锋中的宋州军也是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一个将领勒住战马,向后面喊了一声:“快禀报将军,敌军好似早已晓得我军要来……” “杀!”那将领的喊声还没落下,策马冲出军营的陆孟俊已经杀到了他的身前,随着一声爆喝,手中的长戟向着宋州军将领的后背猛的扎了过去。 由于正在扭头喊话,那宋州军将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背就已是被陆孟俊一戟扎穿。 双手紧攥着戟杆,陆孟俊猛力一挑,将那宋州军将领给挑了起来,向着就近的一片宋州军甩了过去。 一群宋州军见己方将领被陆孟俊一戟挑死,呐喊着正要扑上来,迎面却飞过来一具尸体。 沉重的尸体,加上陆孟俊将之甩出的力道,砸在那群冲上来的宋州军身上,顿时将那群宋州军砸翻了一片。 劫营的宋州军不过三千余人,而陆孟俊率领的这支骑兵,也是有着将近三千人。 双方在夜色之中相互发起冲锋,并不能看清对方有多少人,黑压压的两股人潮,就这么撞击在一处。 犹如猛虎般的定北军向宋州军发起了一连串的反扑,宋州军的攻势很快便已瓦解,陷入了守势。 就在意图偷袭定北军军营的宋州军渐渐陷入被动的同时,距离战场稍远处的一片旷野上,刘赟驻马立于数百名骑兵身前,高高的抬起了手臂。 刘赟的手臂刚刚抬起,立刻就有一个骑兵点燃了两支火把,在夜色中挥舞了起来。 随着那骑兵挥舞火把,远处的夜幕中,突然又出现了成片黑压压的人影涌向定北军军营。 “杀!”这片人影刚一出现,便齐齐发出了呐喊,从另一个方向,朝着定北军的军营发起了进攻。 按理说,出营迎击的定北军,在发现又有一支宋州军杀出的情况下,应该是乱作一团才是,可偏偏陆孟俊率领的这支骑兵,在听到侧面又传来阵阵喊杀声的时候,根本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反倒是加紧了他们进攻的势头。 另一股宋州军自定北军军营的左侧发起了进攻,就在那支宋州军快要冲到军营近前的时候,他们的侧面突然涌现了无数的定北军将士。 在侧面伏击的定北军将士刚一现身,便朝着冲锋中的宋州军射出了成片的箭矢。 只顾着冲锋,根本没有料到侧旁会出现敌军,无数宋州军被箭矢射中,在奔跑中突然两脚一软,翻着跟头摔了出去。 出现在侧面的定北军,并没有立刻发起冲锋,只是由弓箭兵不断的朝着宋州军发射箭矢。 成片成片的箭矢飞向宋州军,随着箭矢射进冲锋中的宋州军人潮,大片大片的宋州军倒在箭矢之下。 虽然定北军的突然出现出乎了宋州军的意料,但是宋州军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变能力的乱兵。 当定北军的弓箭兵连续发射了三四轮箭矢之后,已经反应过来的宋州军将士立刻掉转了方向,朝着侧面出现的敌军发起了进攻。 率领这支定北军从侧面突然发起进攻的将领,正是奉了李景裕的命令早已等候在此的林仁肇。 见宋州军向着他们发起了进攻,林仁肇翻身上了战马,向他率领的这支定北军高喊了一声:“杀!” 随着林仁肇一声令下,近千名定北军将士向着宋州军猛扑了上去。 第309章 溃逃 两股宋州军都遭到了定北军的截杀,在远处观战的刘赟渐渐感觉到事情好似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他们好像是中了敌军的埋伏! 虽说已是察觉到中了敌军的埋伏,但刘赟却没有选择放弃。 安排了三路人马偷袭定北军军营,他现在只不过才用了两路,手中还有一路人马完全没有使用。 眼看着战场上的宋州军渐渐陷入了被动,而定北军却是越战越勇。 刘赟的眉头紧紧的锁着,脸上的神情也是越发凝重。 最后一路人马,他原本是打算在战斗进行到大半的时候才下令冲锋,用以彻底击溃定北军。 可眼下看来,扭转战局的唯一指望,就是这最后一路人马。 刘赟再次抬起手臂,驻马立于他身后的骑兵双手持着火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那只高高举起的手掌。 手掌猛的向下一按,刘赟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最后一支伏兵杀出的决定。 在他手掌按下的同时,持着火把的骑兵将火把高高举了起来,在夜幕中挥舞着,划出一道道具有指令意义的光圈。 夜幕中,再次涌现了一股人潮。 “杀!”随着人潮的出现,阵阵喊杀声在旷野中回响,掩盖了沙场上正厮杀着的将士们的叫喊声。 刚涌出的宋州军呐喊着,向定北军的军营发起了冲锋。 就在这股宋州军出现的同时,一队定北军骑兵自军营后走了出来。 这队骑兵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一千人,领着他们的正是郭守节。 在郭守节身旁,驻马而立的正是李景裕的亲兵孟坚。 望着正朝他们这边冲来的宋州军,孟坚的脸上是一片兴奋,就好似他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旅长!”骑在战马上,孟坚抬起手,朝着正向他们冲来的宋州军一指,对郭守节说道:“今日我等且比上一比,看谁斩杀的头颅多!” “好啊,谁输了就请喝酒。”郭守节的言语中,根本就没把宋州军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 “杀!”待到宋州军冲到近前,孟坚双腿朝着马腹上用力一夹,策马率先向宋州军冲杀了上去。 郭守节率领着一千骑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也冲向了宋州军。 正冲锋中,陡然间对面杀来了一支骑兵,领军的将领吃了一惊,连忙喊道:“小心,敌人……” 他的话还没喊完,孟坚已经策马冲到了他的身前,双手握着戟杆,猛的朝前一刺,那个将领的胸口就被孟坚一戟刺穿。 刺穿了一员宋州将领的胸口,孟坚双臂猛一用力,挑着那将领的尸体,向一旁冲上来的宋州军砸去。 顷刻之间,主将就被斩杀了,跟着主将冲锋的宋州军将士,一个个全都被惊呆了,哪里还有半点上前厮杀的勇气。 他们没了勇气,可不意味着郭守节率领的骑兵就没有勇气了。 一千骑兵,挥舞着钢刀,发出阵阵呐喊,冲进了宋州军之中。 一道道刀光划过,随着定北军骑兵的劈砍,一个个宋州军身体飚溅着鲜血,倒在了战场上。 率领他们的将领已经被杀,这支宋州军的士气早已是跌落到了极点,个个都只顾着自家的防御,哪里还会有心思向定北军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乱作一团的宋州军,在郭守节率领的骑兵劈杀下发出了阵阵的惨嚎。 随着定北军骑兵的劈砍,地面上到处都是宋州军的尸体。 终于,宋州军中有人承受不住强大的心理压力,转头就跑。 逃跑有时候就像是一场传播迅速的瘟疫,有人逃离战场,立刻便感染了更多的宋州军。 越来越多的宋州军,趁着前方还在厮杀,从战场上脱离,很快逃跑的宋州军就好似洪水一般,向着与战场截然相反的方向奔逃。 早先冲锋的两股宋州军,早已是在定北军的猛攻下失去了斗志,见最后杀出的这股宋州军已经开始溃逃,哪里还能支撑的下去,立时也像潮水一样,退出了战场。 宋州军的溃逃,引来的是定北军的全线追击。 无数定北军将士跟在溃逃的青州军身后,劈砍着跑的稍慢些的人们。 第310章 夜袭 宋州军连续发起了三拨进攻,都被定北军迎头拦截,刘赟事先安排的三支伏兵,竟是没有一支对战场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驻马立于高坡,望着正在溃逃的宋州军,刘赟咬了咬牙,向他身后的数百名骑兵喊道:“走!” 随着刘赟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数百骑兵,向宋州城的方向退去。 领着大军追击宋州军,一路劈杀敌军无数,待到追了四五里路,衣甲上已是沾满了敌人鲜血的郭守节抬起手,向追击敌军的定北军将士们喊了一声:“穷寇莫追!” 听到郭守节的喊声,定北军将士们纷纷止住步伐,一个个望着渐渐远逃的宋州军,眼中还闪烁着不甘的神采。 孟坚和林仁肇策马来到郭守节的近前,孟坚抱拳向他问道:“旅长,宋州军正自溃败,因何不追?” 抬起手朝着宋州军溃逃的方向一指,郭守节对孟坚说道:“我等只知敌军溃逃,却是不晓得他们可有于半道安置伏兵,而且深夜追击,着实冒险!” 孟坚和林仁肇顺着郭守节手指的方向望去,宋州军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郭守节又接着说道:“再说,此等大功怎可我等独吞,接下来的事情,便要交给殿下他们了!” 离宋州城足足十里开外的一片野地中,李忠骑着高大的战马,一手提着缰绳,眺望着远处的火光。 在李忠身后,六百名定北军将士呈三列排开,笔直的挺着腰杆,一双双眼睛如同李忠一样凝望着远处的火光,他们正静静的等待着李忠下达进攻的命令。 看着火光不断向自己这个方向靠近,李忠的右臂缓缓举起,紧接着便用力的往下一按,喊道:“杀!” “杀!”六百名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定北军将士,得了李忠进攻的命令,齐齐呐喊了一声,如同一群饿狼一般,扑向了远处的火光。 劫营不成,反倒被杀的丢盔卸甲,刘赟刚准备重新召集溃兵,陡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喊杀声,赶忙转过头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定北军的将士并没有打上火把,循着喊杀声向黑暗中张望的宋州军,一个个脸上带着恐慌,虽然极力的想要看清杀出来的究竟有多少人,却根本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不要乱,不要乱!”本就乱作一团的宋州军顿时更加混乱了,刘赟赶忙带着几百名骑兵,一边朝传出喊杀声的地方跑,一边向乱作一团的宋州军将士喊着:“此地离城不远,敌军能在此地埋伏,人数定然不多,众军莫慌!” 宋州军已经完全乱了起来,刘赟虽是想要稳住阵脚,可哪里会那么容易! 喊杀声越来越清晰,站在边缘的宋州军,已是能清楚的看到夜色中那一个个快速晃动着朝他们这边冲来的身影。 “弓箭手!”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刘赟高喊了一声。 若是平日,他这声喊,定是能促使宋州军立刻形成有效的防御阵型,可如今大军已是乱成一团,他的喊叫声很快便被忙乱的宋州军将士们的喊叫声湮没,哪里还有弓箭手会听从他的命令向朝着他们冲锋的敌人发射箭矢? 定北军杀来时,几乎所有的宋州军,全都是提着兵器,四处狂奔,其中很多腿快的人已是跑进了浓重的夜幕之中。 一直力图稳住阵脚的刘赟,一边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与敌人厮杀,一边还在高声喊叫着,意图阻止宋州军的混乱,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可乱局已成,刘赟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难以挽回局面。无奈之下,刘赟只好骑着战马,将身子伏的很低,在亲兵的护卫下冲出了乱作一团的宋州军。他一边策马向前逃窜,一边还神色慌乱的不时回头朝后张望。 大军已是乱了,此时跟在刘赟身后的,只剩下十多名亲兵。 第311章 半路截杀 “前方有条小路!”正奔逃间,一个亲兵突然指着前面一条崎岖的小路,向刘赟喊道:“我等若走小路,追兵定然难以展开追击。而且小路路径崎岖,若想寻到我等,也是不易!” 心内已是一团乱麻,早没了主意的刘赟,听得自己的亲兵如此一喊,连想也没想,朝身后跟着的众人喊道:“上小路!” 跟着刘赟逃跑的十多人,也是如他一样,早就慌了神,哪里还会有其他主意?听得刘赟如此一喊,纷纷双腿朝马腹上狠狠夹了几下,策马跟在刘赟身后,冲上了那条漆黑的小路。 小路两侧,遍地都是嶙峋的乱石,越往里走,小路越是难走,两侧路边的乱石,几乎快要挤在了一处,到了最后,小路竟是狭窄的只能容下一匹马前行。 一抹晨曦从小路两侧和顶端那如同细线般狭窄的缝隙中透入,为刘赟等人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随着太阳的攀升,渐渐的,透进小路中的阳光有些刺眼起来。不过道路却不像先前那般狭窄,已是容得下六七匹战马并排行进。 “将军,我等已是走的远了,眼下路径也是宽阔了许多,不如暂且歇息片刻!”跟在刘赟身后的一个亲兵对刘赟说道:“这条小路狭长,走了这么久还是未有走到尽头,若是继续赶路,恐怕坐骑也会受不了。” “嗯!”心知跑了大半夜,所有人都累了,刘赟点了下头,抬起手臂,向身后的众人说道:“我等且于此处歇息片刻,再行上路。” 在刘赟吩咐原地歇息之后,众人纷纷下马。 下了马背,待到一名亲兵将坐骑牵走,刘赟寻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头,背贴着路边的山石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他抬头望天,长长的吁了口气。 “将军何故叹气?”听得刘赟叹气,一个亲兵拿着水壶走到他身前,先是抱拳躬身向他行了一礼,把水壶递给了刘赟,随后很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此番大败,宋州城怕是保不住了。”摇头叹了一声,刘赟悲愤的说道:“想当年,我随先帝南征北战,未逢一败,如今却是中了李景裕这奸诈小人的计,连宋州城都保不住了。” “将军莫要烦忧!”见刘赟情绪低落,亲兵抱拳躬身,先是再次给他行了一礼,随后对他说道:“我等只须离开此处,到了京师,请求陛下出兵讨伐,将军昔日的威风定当再现。” “若果真如此,当计你首功!”亲兵的一番话,恰好说到了刘赟的心坎里,他点了点头,随后轻叹了一声,说道:“只是不知陛下能否抵挡得住郭威……” “刘将军何来之迟?我等已在此处等候将军多时了!”刘赟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前方就传来了李景裕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刘赟等人心头一惊,赶忙纷纷站了起来,循着声音向前望去。 在那声音落下的同时,从小路的侧旁,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李景裕带着大量的人马走了出来。显然在他走出的地方,有着一条岔路。 刘赟只听说过李景裕的名字,却没见过李景裕的相貌,所以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他恨之入骨的李景裕。 见了李景裕,刘赟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无尽忿恨的咬着牙向李景裕问道:“本将军与彭城王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今兵败,宋州更是落入其手,将军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此言差矣,将军与彭城王为敌,各凭手段,本无是非可言,但将军夜袭我军,致使我军将士伤亡惨重,若非我军将士英勇无畏,殊死搏斗,今日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将士们的仇不可不报啊!”?李景裕淡笑一声,继而肃然道。 听了李景裕的一番话,刘赟刚想再说些什么,李景裕却是先一步说道:“将军莫要多言,是死是降,还请将军自决。” 第312章 投诚 宋州城。 一队足足千人的骑兵正在李忠的率领下,缓缓的向城内进发。 宋州城的街道两侧,站满了迎接定北军的百姓。 所有站在街道两侧的百姓,全都翘首望着正沿着青石铺设的道路向城内行进的定北军骑兵。 来到宋州城下,李忠本以为在城外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却没想到,大军刚到宋州城下,城门便从城内打开了,宋州守将主动献城,根本没有同定北军为敌的意图。 起先对宋州守将投诚,李忠还是抱着些许怀疑的态度,没想到宋州守将为了博取李忠的信任,竟然命令城内的数百守军开赴城外,只余下少部分兵力在城内维持稳定。 此举着实是让李忠意外不已,对宋州守将的投诚也是少了几分顾虑。 城内守军出城,宋州守将邀请李忠领军进入城中接管宋州城防务,权衡再三,再对比了彼此悬殊的战力,李忠最终决定进城。但为了以防万一,李忠还是命令大部队驻扎在城外,等待彭城王归来,自己则率领一千骑兵先行入城,如此一来,即便城中有变,城外的定北军也可从容应对。 率领一千骑兵进入城内,李忠骑着马沿街道缓缓而行,很快他就看见府衙门外站立着的十数名宋州官员。 这些官员的官位都不是很高,大多都是没有品阶的吏员。 见李忠骑马走到他们近前,站在府衙门外的众人连忙迎了上来,抱拳躬身齐齐向李忠行了一礼! “久闻李将军神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李忠勒住战马,尚未来得及向他们发问,领头的官员便讨好的说道:“我等心向大唐久已,听闻大唐天兵到此,不敢同天兵为敌,特向将军投诚!” 李忠并没有下马,而是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的十多名官员,过了片刻才朝他们虚抬了一下手说道:“众位不必多礼!”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在李忠让他们免礼之前,十多名宋州官员竟是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直到李忠发话,这十多人才都把头抬了起来。 “若是殿下晓得众位投诚,定然欢喜!”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李忠再次向那十多名官员虚抬了一下手说道:“请众位早做准备,迎接殿下到来!” “诺!”得了李忠的吩咐,一众官员簇拥着李忠向府衙走去。 进入府衙之时,李忠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随同入城的林仁肇,则远远的坠在队伍的最后面,随时保持着警觉。 待到定北军完全接管了宋州城的防务,李忠才放下心来,下令将城门洞开,准备迎接李景裕入城。 彭城王李景裕引领着城外的定北军主力部队缓缓向着宋州城推进,走在大军最后方的是五花大绑的刘赟。 很遗憾,面对李景裕的围杀,他没有选择死战到底,为后世留下一段千古佳话,而是选择了弃械投降。 “末将等,恭迎殿下!”李景裕骑着马,行到离宋州城门尚有十多步的地方,早在城门口等候的李忠、林仁肇等人快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躬着身子,很是恭谨的向李景裕行了个大礼。 给众人拱手回了一礼,李景裕骑在马背上,大喊一声:“将士们幸苦了!” 李景裕喊出这一句话,所有参与此战的将士全都扭过头来望着他,从李景裕口中说出对他们的夸赞,对这些曾与宋州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来说,那是无上的荣耀。 “将士们威武!”高高举起手臂,李景裕又大喊了一声。 “殿下威武!”李景裕的喊声刚落,所有定北军将士全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在李忠、林仁肇等人的引领下,齐声高呼了起来。 第313章 郭威三败 定北军占了宋州城,早先溃逃的宋州军大部分都选择了回到宋州城内,转而投效李景裕。 按照定北军的最新入伍标准,郭守节、刘彦贞、陆孟俊等人精中选精,淘汰了近三千人,仅仅只留下一千多人分别编入不同的营队。 而被裁汰的宋州军将士,则由定北军的将士护送前往各州县,由各州县的官员加以安置,为他们置办田产,要他们好生经营土地,多生养后代,以补充战争造成的劳动力缺失。 由于常年征战,早就厌倦了战争的宋州军将士,在被裁汰时,并未表现出半点不满,许多人甚至暗暗庆幸被选中重归田园。 于是一批又一批被裁汰的宋州军离开了宋州城,前往李景裕治下的各个州县,以补足当地缺失的劳动力人口。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时光荏苒,转眼间,定北军攻占宋州城已经有十多天了。 一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惊起了树梢上的鸟儿。一群群被惊着了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发出“吱吱喳喳”的惊叫,蹿上了蓝天。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宋州城的宁静,再次给这片刚刚平静了没几天的大地带来了几分压抑。 一个时辰后,议事厅中,李忠、郭守节、刘彦贞、陆孟俊等人悉数到场,就连林仁肇、孟坚也都在议事厅中有了座次。 对于这两人会被李景裕所重视,众人并无半点意外,毕竟他们本就是李景裕亲自挑选进亲兵卫队里重点培养的人才,只是这么快就能在议事厅中有了自己的位置,着实是有些出乎李景裕麾下众将领的意料。 不过众将领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两人的表现在此前一战中是有目共睹的,他们绝对够资格坐在这里。 汴京城的密报刚刚送达,厅内的众人并不晓得李景裕召集他们前来,究竟所谓何事,不过从李景裕将众人全都召唤到议事厅来看,众人也隐隐感觉到即将有大事发生。 “殿下到!”厅内众人刚排序坐下,门外传来了一名亲兵的高喊,紧接着,李景裕就带着两名亲兵进了议事厅。 见李景裕进来,众人赶忙起身,齐齐朝他抱拳躬身,行礼道:“见过殿下!” 张开双臂,两手朝众人虚按着,李景裕快步走到主座,当仁不让的坐了下去。 那两名跟他一同进入厅内的亲兵则留在了门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按着剑柄,如同雕像般守卫着正门。 待到李景裕坐下,厅内众人也都纷纷落座,一双眼睛全都看向了李景裕。 “今日请众位前来,乃是有一事要告知众位!”环顾了一圈厅内众人,李景裕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对他们说道:“本王方才得到密报,慕容彦超于封丘之南,为郭威所败,现已逃回兖州。汴京城已被郭威所部击破,刘承祐在出逃途中为郭允明所杀,如今郭威正纵兵劫掠汴京城,汴京已是大乱!” 话说到这里,李景裕顿了一顿,接着对众人说道:“慕容彦超自有符将军去收拾,本王并不担心。只是如今郭威势大,宋州又离汴京甚近,我等该当如何应对?” 直到李景裕把话说完,厅内众人都没言语。 林仁肇见厅内无人说话,先是朝众人看了看,随后站起身,跨步走到前厅正中,双手抱拳,躬身向李景裕说道:“殿下其实无需多虑!如今郭威看似势大,其实已经是岌岌可危,久之必败!” “虎子有何见解,只管说来!”心知林仁肇必定有一番见解,李景裕对他说了一句。 抱拳躬身,再次向李景裕行了一礼,林仁肇这才说道:“在属下看来,郭威有三败,一是败在准备上,化家为国那是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准备的,郭威此次起兵事出突然,事先并没有篡位的准备,如今虽然占据了汴京,称帝并非难事,但内无朝臣忠心拥戴,外无藩镇积极响应,一旦战端再起,必将处处受制于敌!” 说出郭威的第一条必败理由,除了李景裕外,厅内众人都点了点头。 “第二败,败在人心不稳!”环顾了一圈厅内众人,林仁肇接着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郭威的麾下大多是刘知远的旧部,而刘知远死了才不过两三年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在军中的影响还远远没有消失,无数将士依旧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所以郭威起兵时,不仅要矫诏来欺骗自己麾下的将领造反,还要动之以巨利,许以剽掠汴京城一旬为诱,才能指挥大军攻城。这无不说明了郭威此时根本没有完全掌握他麾下的大军。” 林仁肇能准确说出郭威必败的两条理由,让李景裕很惊讶,可他始终没有说话,还在等待林仁肇把话接着说下去。 “第三败,则是败在外敌上!”见李景裕没有说话,林仁肇略作沉吟,便接着说道:“晋阳刘崇坐拥河东十二州之地,兵力强盛,又是刘知远的血脉至亲,中原人心所向。若是他趁着郭威劫掠都城,立足未稳之际,发兵太行山,号召天下兵马共讨逆贼,则郭威必败!” 第314章 三胜 “说得好!”等到林仁肇把话说完后,李景裕微笑着鼓掌道。 得到李景裕的赞扬,林仁肇心内欢喜,赶忙抱拳躬身,向李景裕谢道:“多谢殿下夸奖!” “不过,虎子你可有想过郭威也有三胜?”谁知,李景裕突然变了脸色,肃然道。 “殿下的意思是……?”李景裕突然这么一说,让林仁肇愣了一下,忍不住接口问道:“难道说殿下认为郭威还有获胜之法?” 他只想着郭威此番必败无疑,却完全没想过郭威还有获胜的可能。 环顾着众人,李景裕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郭守节的脸上,向他问道:“不知文振有何见解?” “末将不才,只想到了两胜。”见李景裕向他发问,郭守节微微皱起眉头,沉吟了片刻才说道。 李景裕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文振无需太过拘谨,无论对错,尽可畅所欲言,本王洗耳恭听!” “一是胜在郭威麾下兵虽不多,却都是百战精锐!”在李景裕的询问下,郭守节对厅内众人说道:“郭威麾下兵马虽少,却都历经过数场大战,皆为百战之士!而且他们的之前对手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契丹铁骑,据末将所知,中原大地上尚没有哪支军队能够与契丹铁骑相提并论!此一胜也!” 点了点头,李景裕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等着郭守节把话接着说下去。 “至于郭威的第二胜,则是胜在上下一心!”扭头看向林仁肇,郭守节接着说道:“郭威麾下的众将士,在今日之前,或许还有不少人与郭威不是一条心的,但在劫掠汴京城后,他们就必须要跟郭威是一条心的,因为除非郭威登上皇位,否则任何一位新皇帝都不会放过他们这群劫掠过自己国家都城的士兵。若末将所料不错,被劫掠后的汴京城便是郭威要的投名状,所有参与了劫掠的将士都已经上了郭威的贼船,只能以郭威马首是瞻,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非常好!”听完了郭守节的一番话,李景裕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文振还能冷静分析出郭威的各种优势,不流于表象,真的十分难得。” “殿下过誉了。”郭守节连忙抱拳躬身道。 “虎子其实也无需灰心,你只是想事情有时候过于片面了而已,以后多加注意就好了。”李景裕转头向站在一旁的林仁肇说道。 “诺。”林仁肇低着头答道。 见林仁肇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李景裕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林仁肇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想事情有时候太过片面了,就像他曾经建议南唐后主李煜趁着宋朝攻打南汉之机,出兵夺回江北之地,却没想过宋朝兵锋正盛,随时都可以放弃南汉,转头攻向南唐的都城金陵,而南汉怯于宋朝的强盛,绝不敢出兵援助南唐。 不过,现在犯错,总好过以后犯错,相信此番经过自己的提点,林仁肇也会有所明悟。 “至于说第三胜,你们想不到也并不奇怪。”李景裕转头面向厅内众人说道:“郭威的第三胜,胜在刘崇此人有勇无谋,志大才疏!” “殿下的意思是……”郭守节好像想到了什么。 李景裕点了点头,看了郭守节一眼说道:“如今刘承祐已然身死,中原皇位空缺,而有资格竞逐皇位人选只有四人——郭威、刘承勋、刘崇以及我们捉获的刘赟。” 第315章 布局汴京 “正如虎子所言,郭威如今内无朝臣忠心拥戴,外无藩镇积极响应,称帝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拥立刘家天子,以稳定局势。”李景裕分析道。 “而还留在汴京城中的刘承勋虽然是刘知远的儿子,但他如今就在郭威手中,扶持他登上皇位,对郭威的帮助并不大,还不如郭威自己登上皇位,所以郭威扶立刘承勋的可能并不大。” “至于说拥立刘崇为帝更是绝无可能,刘崇势大,一旦让他登上皇位,郭威再想控制住局势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应该就是我们手中的刘赟,刘赟是刘崇的儿子,扶持他登上皇位,既可以暂时麻痹刘崇,又可以稳定住局势,给郭威争取到更多的准备时间,更妙的是,扶立刘赟还可以让郭威麾下的将士们醒醒神,一位姓刘的新皇帝足以让他们知道现状有多危险,而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一心一意拥立郭威称帝!” “也就是说我们抓了一位未来的中原皇帝!”席中的孟坚突然惊呼道。 厅内的众人闻言纷纷翻了翻白眼,这是重点吗? 李景裕也是笑着摆摆手说道:“这样说其实也没错,只是这位未来的中原皇帝目前并没有什么影响力,我等就算是想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没什么可能了。”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刘赟就算真的登上了皇位也只是个傀儡皇帝。 “不过刘赟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如果用得好,他还是有些价值的。”李景裕话锋一转,笑着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听了李景裕的这番话,李忠小声的向他问道:“殿下是要用刘赟在郭威那讨要好处?” “正是!”李景裕点了点头,对李忠说道:“刘赟留在我等手中并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引得刘崇派大军来犯,即便是把他送回朝廷,得到的也不过是些许封赏,而把他交给郭威就不同了,眼下郭威所忌惮者,便是刘崇号召天下藩镇共讨之,而得到了刘赟,郭威手中便有了人质,这人质足以让刘崇投鼠忌器,虽说不可能直接让刘崇俯首称臣,但最起码也能让刘崇在决策时有所顾忌。这种情况下,你说郭威愿意开出多大的价码来换取我等手中的刘赟?” “只怕那郭威此时手中也没有多少财物。”李忠小声的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本王要的不是财物。”李景裕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知之晨愿不愿意到汴京去做官?” 听到这话,李忠蓦地瞪大眼睛望着李景裕。这些年他一直跟在李景裕身边,由最初的侍卫长,到如今的亲兵卫队队长,虽然手握大权,但终究不算是南唐的正式官员。不过他也知道李景裕现在身边缺乏人手,所以并不急于外放。如今李景裕突然说起让他去汴京做官,他如何能不惊! “之晨近来可多与宋州官员接触,了解清楚中原的风物人情,来日本王打算为之晨谋求礼部侍郎一职。” 听到这话,李忠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异色。礼部既不掌国家钱粮赋税,也不管官吏升降任免,不掌刑罚,不事建造,更没有兵权,礼部掌管礼仪、祭享、贡举之政,是十足的清水衙门。 按唐制,礼部置有礼部尚书一员,正三品;礼部侍郎一员,正四品下。礼部下辖四司,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 李忠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李景裕为什么会为他谋求礼部侍郎一职。 李忠有些迟疑的说道:“礼部掌管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我恐自己未能胜任啊。”他这么说倒不是谦虚,而是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有礼仪这方面的经验,突然间让他去担任礼部侍郎这样的要职,不免有些心虚。 “不碍事,之晨尽管放心去准备。” 对于这个职位,李景裕也是权衡良久。礼部侍郎虽然只是礼部尚书的副手,但却掌管嘉礼、军礼及科举考试,日后若想以南人的身份进入中原,这个位置便显得极为重要。若能先一步将李忠安放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将李景裕之前的诸多布置全部盘活。 要给李忠谋求一个礼部侍郎的职位,阻力不是没有,但也并不算大,主要还是要看郭威的意思。 宋州离汴京甚近,若郭威连一个正四品下的小官都不愿意分给自己,那李景裕可要考虑是否要翻一翻脸,说到底,他不愿出兵汴京与郭威碰一碰,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若真惹恼了他,即便不能给郭威什么实质性挫败,也足以让其手忙脚乱一段时间,而对于郭威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第316章 纵兵劫掠 此时的汴京城中,已是大乱! 一天之前,汴京城的城门刚刚打开,郭威麾下的人马就不由分说的涌了进去,然后立即就地解散,扑向汴京城的各个角落。 他们都清楚地记得郭威在开战前的许诺,每个人都想着自己平日里在都城中可望而不可及的财物,或者是远比他们高贵的女人。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字——抢! 如果有人反抗,那就再加上一个字——杀! 不乏人冲入民宅之内,一刀砍死或上前搏命或伏地求饶的男人,继而便狞笑着迈步走入门内…… 类似的一幕,在诸多被侵入的民宅中同时上演。而在街面上,但凡有身穿禁军或兖州军戎装者,便被一众乱兵穷追不舍,最终被一刀劈成两段! 这些连契丹铁骑都忌惮不已的百战之士,就这样向着手无寸铁的汴京百姓挥起了屠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郭威此时却正静静的待在他那已经人去楼空的家中,家中景物依旧,但却早已物是人非。 难说这时他是什么心情,屋外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但他并没有选择制止,既是因为他不想,也是因为他不能,可是他也没有选择参与进去。 按理来说,他才应该是此时汴京城里最有杀人欲望的人,他的全体家眷就在数天前死在了后汉皇帝刘承祐的手里,此时的他应该是满腔的悲愤,只想着向刘氏皇族讨还血债!而且皇宫近在咫尺,刘氏一脉除了刘承祐之外也还有很多人待在皇宫里,只需要他随口一个命令就可以痛快淋漓地报仇雪恨了,此时此刻,汴京城中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但是郭威却偏偏只是在家中静静的坐着,像是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中书省政事堂内,王峻端坐在数天前还属于宰相苏逢吉的位置上。 端坐在宰相位置上的王峻顾盼自豪,神态颇为得意,笑着对眼前的众将说道:“苏逢吉早年吮痈舐痔,曲意奉迎高祖(刘知远),历经十数载终得此位,不知他可曾想到,如今其位易人!” 此时的王峻还不知道苏逢吉已经自杀于城外的民舍之内,随着他的陛下刘承祐一起去了阴曹地府。 众将听到这话,都是哄然大笑起来。说实话,如此轻易的击溃禁军和兖州军攻入城中,他们自己也是大感意外,眼下心中更是沾沾自喜。 但其中亦不乏有人忿忿不平的说道:“可惜慕容彦超此贼腿脚太快,察觉势态不妙立即抛弃大军逃跑,如今已是不知所踪。假使我等兵力再强几分,岂容此贼逃窜!” 听到这话,王峻亦是颇感失望。慕容彦超太狡猾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完全没想过拼尽最后一分力挽回败局。 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慕容彦超镇守的兖州就摆在那里,除非他连兖州都不要了,直接逃出后汉国境,否则朝廷迟早要出兵讨伐! 心中虽然作此安慰,但王峻心中还是不乏失望。若是此战能将慕容彦超生擒活捉,届时昭告天下斩杀这助纣为虐的奸贼,才能震慑天下藩镇,达到一个圆满的结果。如今让慕容彦超逃回兖州,未来的局势就多了几分变数。 第317章 乱兵 汴京城中,一座民宅内,郭崇一剑砍死了一名正在施暴的乱兵。 “这些混账!” 狠狠地抹掉脸上所溅血水,看了一眼罗衫凌乱、明显已经清白不保的女子,郭崇脸色阴郁的走出房门,沉声道:“郭公只是为求必胜,才允许剽掠京师,何曾说过允许他们糟蹋女子了!” 虽然现在郭威的身上还有后汉的官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郭威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当后汉的臣子了,等到大军在城中劫掠完毕,就可以来一个彻彻底底的收尾,痛痛快快地改朝换代,让中原大地从此改姓郭!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称呼郭威的官职了,而是统一以郭公称呼。 “公”,在这个时代是对有身份的,皇帝以下的男子,最尊敬的叫法。 这一条街上合共两百余名身穿戎装的士兵,尽为郭崇的亲兵。 听到郭崇的话,其中一个亲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纵容兵士劫掠,兵士便不会考虑当地百姓的死活,虽说在郭公治下,我军军纪严明,不会有欺凌弱小之事,可劫掠一旦成行,恐怕将军想要阻止,也是不太可能啊!” 亲兵的一番话,让郭崇沉默了许久。常年领军打仗,他晓得大军虽然在调度上无有问题,可一旦纵容兵士,兵士惹出来的祸事,确实不是将军们一时半会就能够控制的。 “这确实是值得注意的事情!” 看了那亲兵一眼,郭崇说道:“光义说得好,先随我再杀一通,平定乱局之后,我为你向郭公请功!” “将军不要冲动啊!眼下能够平定乱局的唯有郭公一人,若是我等随意行事,小心坏了郭公大事!”刘光义连忙出声劝阻道。 郭崇闻言,神色便是一黯,随手抄起弓来狠狠的往一个方向射了一箭,顿时便有一名正在施暴的乱兵中箭毙命。 其余正在劫掠的乱兵见状,顿时大怒,但当他们转过头来看到袭击者正是郭威新近任命的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时,脸上却是流露出疑惑之色。 “看什么看?再有败坏军纪者,通通斩杀!” 郭崇站在那里气势十足怒吼一声,对面的那十数人听到这话,竟然不敢上前,转头一哄而散。 听了刘光义的话,郭崇也明白了能够解决眼下城中乱局的只有郭威一人,于是他带着一队亲兵,径直往郭宅行去。 到了郭宅,郭崇一个人进入了正门,一路跟随着他的亲兵则留在了门外等候,他则跟随郭威的一名亲兵,往内院走去。 一直来到郭宅的内院门口,郭崇才停下脚步,给他带路的亲兵向他行了一礼,进入了内院之中。 亲兵进了内院,原地等候着的郭崇手按腰间的长剑剑柄,默默伫立着。 不管此前郭崇与郭威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从郭崇将刘承祐的密诏交给郭威的那一刻起,郭崇就已经变成了郭威的人了,终郭威一生,他都对郭威忠心耿耿。哪怕是宋朝建立后,赵匡胤对其加官晋爵,礼遇有加,郭崇也依旧追念郭威的恩遇,时常流泪。 第318章 请郭公出面 没等多久,先前进入内院的亲兵就跑了回来,抱拳向他行了一礼,对他说道:“郭将军,郭公正在湖边等候将军!” 向那亲兵谢了一句,郭崇跨步进入了内院。 进入内院之后,并没耗费多少周章,就找寻到了郭威。 远远的就看见郭威坐在湖边,静静的望着平静的湖面。 快步走向郭威,还没到他身后,郭威就回头看了过来。 郭崇在郭威的十步外停下了脚步,面朝郭威抱拳躬身说道:“郭公,末将前来,乃是有要事禀报!” “可是为了城中乱兵施暴之事?此事我已知晓。”转回头,郭威望着眼前的湖面,淡淡的说道:“只是你以为,我该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郭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郭威的问题。 问出这句话,郭威心内必定已是有了盘算,倘若说的与郭威想的不同,或许会使得郭威心生不快。但想了又想,郭崇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郭公再不制止,恐怕到了夜里,汴京城中再无百姓了……” “你可有想过,我现在出面制止的话,我在军中的威望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将士们会不会都认为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主帅?”郭威并未回头,望着眼前的湖面,追问了一句。 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郭崇是满心的惶恐。郭威始终没有说出他的想法,让郭崇也是不晓得该如何接他的话。 “罢了,这场闹剧也是时候该结束了。”沉默了良久,郭威终于站了起来,回头看向郭崇,对他说道:“将军且去传我军令,全军在城北集结,敢不从者斩!” 郭威并未因此大胜而完全忘乎所以,当他麾下的众将士还沉浸在这大胜的喜悦中时,他就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善后问题。 获得了一场大胜,并不意味着形势就此一片大好了,郭威心知,如今他所击溃的仅仅只是汴京城中的禁军和兖州军,各地的勤王之师还在赶赴汴京城的途中,他们一旦抵达汴京城,无需攻城,只需将汴京城团团围困,郭威就有可能被关门打狗,困死在汴京城中。所以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汴京城继续乱下去! 如今刘承祐虽说已经身死,但郭威的危险处境却依旧没有得到改善,甚至比之前更加险恶!就郭威所知,在他的身边最起码有三方的力量并不逊于如今的他,甚至还犹有胜过。 晋阳的刘崇,南唐的李璟,以及辽国的耶律兀欲! 这几方力量之中,最不可能与郭威和平相处的就是晋阳的河东节度使刘崇。且不说他本来就是皇室血脉,是除了刘知远的儿子之外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就说河东这地方历来盛产帝皇,远的有唐高祖李渊以及僭越称帝的安禄山,近的有后唐庄宗李存勖、后晋高祖石敬瑭、后汉高祖刘知远,这些都是历史的教训,由不得郭威不担心。 只要解决了刘崇,那么大事可定一半,其他几方即便再有野心,都不足掀起什么风浪。 至于南唐,应该说郭威最放心的就是南唐李璟,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将中原的局面稳定下来,南唐李璟也是乐见他能成事的。毕竟李璟如今正在袁州屯集重兵,饱经世故的郭威自然知道李璟想干什么了,而对于李璟来说,相对于安定繁荣的后汉来说,他更希望看到的是饱经战乱的中原! 第319章 迷一样的郭威 辽国的耶律兀欲称得上是郭威目前最大的隐患,他没有什么把握去说服辽国不要趁着中原大乱出兵南下,因而也压根没想过去做这无用功。而且据他来看,坐稳了皇位的耶律兀欲早就对中原蠢蠢欲动了,前两次的入侵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在未来,辽国将是他最主要的敌人。 而宋州方面的刘赟与这几方又有不同,宋州虽然离汴京城甚近,但兵甲稍逊,甚至连兖州军都不如。所以宋州方面的兵事威胁,郭威并不担心。但是他对于宋州的重视,又远胜于其他。因为宋州与南唐接壤,是汴京的重要屏障,而镇守徐州的彭城王李景裕是个连他都看不透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年轻人,早在数年前,郭威还在刘知远帐下任职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不远千里的派人送来书信,而且是每隔一个月就派人送来一封,信中的内容并非是媚言求进,而是要与郭威探讨天下形势。但当时的李景裕名声不显,郭威哪里会在意这样的无名小卒的言论,只是当做一时的笑谈,看过信后就束之高阁了。 如今回过头来再看这些书信,信中所言之事无不应验,更神奇的就是那个锦囊妙计,这李景裕仿佛在数年前就已经料到自己一定会举兵造反,甚至连造反的方法都替自己想好了! 到了现在,郭威自然已经知道了这李景裕是何许人也,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李景裕究竟为什么要跟自己谈论这些?为什么要帮自己?他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除此之外,尚有一点值得关注的就是逃回兖州的慕容彦超。不过也仅仅只是值得关注而已,他刚逢大败,以后也只能龟缩在兖州城内,等待着郭威出兵讨伐。 在郭威将如今各方的势力都权衡一遍的时候,大军也已经开始在城北集结了,虽然有些乱兵还意犹未尽,想要继续劫掠,但在郭崇当众杀了几个乱兵之后,郭威的命令总算是贯彻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在郭崇等将领的威慑下,大军终于在城北集结完毕,将士们一个个都仰头看着站在城墙上沉思的郭威,只等着郭威一声令下,将士们便会簇拥着他冲进皇宫,夺走本属于刘承祐的皇帝宝座,让这片天地从此姓郭!接着便轮到众将士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站在高大的城墙上,郭威隐隐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低头朝下看去,只见不少将士的衣甲上都沾有血迹。 再抬头看了看远方空无一人的街道,郭威抿了抿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取我的朝服来,我要进宫去向太后请安。”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去向太后请安? 郭威这是要干什么? 造了人家的反,抢了人家的都城,间接害死了人家的儿子,然后现在还去请安? 这是在说反话吗?亦或是报复的开始? 但事实证明郭威是认真的,当天他就带着几十名亲兵进了皇宫…… 第320章 浩劫已过? 没有人知道郭威在皇宫中与刘知远的遗孀李太后谈了什么,但李太后的懿旨很快就从皇宫中传出,其内容总结起来共有三点。 其一,这天下仍旧是姓刘的。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叛乱,也无需平叛,各地的勤王之师无需进京,立即原路返回各自驻地! 其二,由于先帝刘承祐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要由文武百寮、六军将校,议择贤明,以承大统。 其三,在选出新皇帝之前,一切国事由太后临朝听政,枢密使郭威监国,文武百官全都官复原职。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人们都看不明白郭威究竟想要做什么? 郭威在已经占领了后汉都城,害死了后汉皇帝,并且已经纵兵劫掠过都城的实际情况下,依旧选择了向后汉的刘氏天子称臣。 当天,跟着郭威走出皇宫的人们都非常郁闷。他们实在想不透郭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向杀伐果断的郭威在这件事上做得太拖泥带水了,何必还要假惺惺的去向太后请什么安,既然都已经占据都城了,那何不顺势把这天下的名位都定下来,让这片天地从此改姓郭? 那样何其简单,何其干脆! 更重要的是,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所有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但是事实证明,这些人都错了。虽然他们是郭威的亲信,每天都能见到他,每时每刻都在遵循着他的命令,但是却仍然不了解他。 郭威是这个时代里一个真正的异数,他的所作所为与前面的那些行事痛快的“霸主”们截然不同,所以最后他得到的成果也与前面那些稍现即逝的“寡主”们截然不同。 从离开郭宅的那一刻起,郭威就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勇武、豪爽的郭威了,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个终极问题,那就是怎样才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为了这个目的,郭威要强制让自己变得更高更强;同样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更要压抑自己,很多以前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也必须去完成,而且要快,快到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第二天,一道道诏书从皇宫中传出,以诰令的形式传遍天下。后汉的顶层官场顿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便是封赏“勤王”功臣,王峻升任枢密使兼右神武统军;王殷升任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曹威升任步军都指挥使。 至此,全国的禁军都完全掌握在了郭威的手里。 接着便是给史弘肇等人平反,之前负责查抄史宅、王宅、杨宅、郭宅的后匡赞、刘铢、李洪建等官员,一律交由法司问罪。 勉强算是报了家仇,接着郭威便提出了自己心目中的新皇帝人选——刘赟! 以郭威此时在朝中的威望,自然不会有朝臣敢提出不同的意见,于是后汉的新任皇帝就此诞生了,而且为了让新皇帝能快点来到都城登极,也为了打消新皇帝各种不必要的顾虑,朝廷商议决定,由德高望重的太师冯道亲自领队,去宋州迎接新皇帝进京。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随着这些政令的不断颁布,原本动乱萧条的汴京城渐渐恢复了生机。城中的百姓慢慢地走出了各自的隐身之所,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出现了。浩劫似乎真的过去了,以往平静安宁的日子将会再现。 第321章 除非 郭宅内院,湖边。 “刘崇父子恐怕不会轻易上钩啊!”与魏仁浦并肩站在湖边,望着前方平静的湖面,郭威对魏仁浦说道:“若是刘崇父子不中计,道济以为,该当如何,才可平定天下?” “不管刘崇父子中计与否,郭公与刘崇之间终究会有一战。”魏仁浦微微一笑,对郭威说道:“只是若要向晋阳用兵,郭公不可亲自挥兵前往!” “莫非要眼看着刘崇率兵打到汴京城外,我再与他一决雌雄不成?”转过身,郭威看向魏仁浦,向他说道:“刘崇坐拥河东数万精兵,又是皇室宗亲,假若趁着我等立足未稳之机,发兵出太行山,号召天下兵马平叛,无须太久,我等必将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刘崇,跳梁小丑尔,何足挂齿!”郭威的话音刚落,魏仁浦就摇了摇头,对郭威说道:“如今国中人心未定,郭公不可轻离都城,但郭公可派王峻率兵抵挡……” 魏仁浦提起由王峻率兵出征,郭威愣了一下,向魏仁浦追问道:“道济之意,乃是要用王峻来抵御刘崇?” “正是!”点了下头,魏仁浦对郭威说道:“王峻久经战阵,又跟随郭公征战多年,其能力不可小觑。一旦交战,那刘崇必定不是王峻的对手。” “伪唐李璟如今正在整饬兵马,恐怕是对楚国有所图谋!”不等郭威接话,魏仁浦就继续说道:“郭公须趁伪唐无暇北顾之机,先下手为强,坐稳皇位。” “假若李璟得知中原大乱,又如何会继续图谋楚国一隅……”微微蹙起眉头,郭威的眼睛眯了眯,向魏仁浦问道:“道济莫不是要我联楚灭唐?” “不!”魏仁浦摆了摆手,对郭威说道:“在没有彻底解决晋阳刘崇的威胁前,郭公不可与伪唐交战。李璟所图者,不过是楚国一隅,并无北伐的准备,仓促遣将,兵家大忌也,那李璟想必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即使李璟不懂兵事,执意北伐,等到他做好了北伐的准备,郭公也已经坐稳了皇位,那时候的李璟对郭公的威胁并不大。而郭公所要做的,并非是联楚灭唐,而是要将楚国的水搅浑,让李璟觉得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不舍得半途而废。” “以道济所见,那李景裕可会发兵攻打汴京?”紧紧的锁着眉头,郭威对那神秘莫测的李景裕还是有些忌惮的,向魏仁浦追问了一句。 “不会!”魏仁浦很坚决的摇了摇头,对郭威说道:“汴京与徐州之间,隔着宋州,鞭长莫及!除非那李景裕此时已经出兵夺下了宋州,否则,即便他在听闻郭公击败慕容彦超后便立即出兵也为时已晚了。” “如此甚好。”话虽如此,但郭威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或许在他的心中,对于那明见万里的李景裕,总有一种就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第322章 等候已久 高坡上,符彦卿手扶着腰间长剑的剑柄,挺直身板望着西方。 此处离河岸不远,他甚至能看见正缓缓流淌的河流。 自从他率军来到此地,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天。每天望着这平静无波的河面,符彦卿恨不得立刻率军返回徐州。 想归想,但他却并没有真的那么做,他很清楚,正如李景裕所说,他所在的位置可是慕容彦超返回兖州的必经之路。 “将军!”正出神的望着远方,静静的聆听着水流的声音,一名前去周边探查情况的士兵飞快的策马向符彦卿奔来,到了符彦卿近前,那士兵翻身跳下马背,半跪在他面前,抱拳低头对他说道:“已查实慕容彦超在封丘之南,为郭威所败,如今正率领着数百人向我军靠近,意图逃回兖州!” “再探!”那士兵的话音刚落,符彦卿就对他说道:“探明慕容彦超的具体位置,即刻向我回报!” “诺!”那士兵抱拳起身,翻身跳上马背,双腿朝马腹上一夹,用力的抖了下缰绳,策马又朝远方奔去。 与此同时,狼狈不堪的慕容彦超正坐在一张木筏上,望着还留在岸边的数百名亲兵,心内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由于之前逃离战场时过于仓促,大军的器械物资全都没有带走,如今想要渡河,只能依靠一些临时建造的木筏。 木筏载人,一次能够载过河去的人数有限,所以是慕容彦超及其手下的高级将领先乘坐木筏渡河。 夏嵩手持长剑,站在慕容彦超身后,望着越来越近的河岸,对慕容彦超说道:“将军莫要烦心,待我等过了河,回到了兖州境内就安全了,到时候重整兵马,再与郭威厮杀也不迟!” 坐在木筏上,慕容彦超依旧是一脸的黯淡,并没有因为夏嵩的一番话而有所改容。他很清楚,兖州军真正的精锐已经被他拼光,若是要重整兵马,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再训练出一支像这样的军队。 但是郭威会再给自己三五年时间吗? “此战失利,陛下的皇位恐怕是保不住了!”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慕容彦超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夏嵩说道:“夏将军,回到兖州城后,你去别处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吧!我慕容彦超愧对朝廷,愧对先帝!此番唯有死守兖州,待到兖州沦陷,再以死明志!” “将军……”听了慕容彦超的这番话,夏嵩双腿一屈,跪在了慕容彦超面前,哽咽着说道:“末将誓死不离兖州,即便是死,末将也要死在兖州的战场上!” “夏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看着跪在面前的夏嵩,慕容彦超蹲了起来,双手扶着夏嵩的肩膀,说话时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得难受,话也只说了一半,就说不出口了。 木筏靠上岸边,慕容彦超等人上了岸,木筏又折回对岸,接河岸对面的亲兵去了。 刚刚登上河岸,慕容彦超才翻身跨上战马,一名随同他上岸的亲兵就突然抬手指着远处高声喊道:“将军,前方来了一大队人马!” 听说前方来了一大队人马,慕容彦超赶忙抬头朝前看去,只见滚滚烟尘之中,一片乌墨般的战旗正上下翻舞着,战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符”字! 第323章 自尽 “多年不见,慕容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军中旧人?”符彦卿率领着上千骑兵冲到了离慕容彦超等人只有二十多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符彦卿,是你?你不是已经投靠伪唐了吗?为何不肯放过我这败军之将?” 在见到符彦卿的那一刻起,慕容彦超就知道自己已无生机,符彦卿是什么人,有多少本事,他身在中原自然清楚。慕容彦超此时已是放弃了挣扎,只是双眼死死的盯住符彦卿,眼中流露刻骨恨意。 符彦卿淡笑一声,继而肃然道:“慕容将军此言差矣,能从郭威手中逃生的败军之将可是不多,将军的这颗头颅可是相当的有价值。” “符彦卿休要张狂!我来会你!”符彦卿的话音刚落,夏嵩就大吼了一声,手提长剑策马朝他冲了上去。 见夏嵩冲了上来,符彦卿只是嘴角稍稍撇了一撇,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望着夏嵩,眼睛眯了一眯。 “看剑!”冲到符彦卿近前,夏嵩大喝一声,抡起长剑就朝符彦卿的头顶劈了下去。符彦卿也不闪避,只是大喝了一声:“去!”手中的长枪如同闪电般向前猛然递出,在夏嵩的长剑刚刚举过头顶,还没落下之前,长枪已然扎进了他的胸膛。锋锐的枪尖从夏嵩的前胸进入,自后背透出。 刺穿了夏嵩,符彦卿把枪往后一抽,转头高声向站在岸边的慕容彦超一行人喊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长枪抽离了身躯,骑在马背上的夏嵩双手渐渐失去了力量,手中的长剑“啪”的一下掉落在地面上,他的身体也慢慢的朝着侧面倾斜,随后翻滚着跌落马下。 至死他才明白,为何契丹人会对符彦卿畏之如虎! 眼见夏嵩一个回合不到便栽落马背,河岸边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慕容彦超身边的亲兵望着躺在地上的夏嵩的尸体,一个个浑身哆嗦着,哪里还有半点战意。 “哈哈哈哈!”沉寂只持续了不到片刻,慕容彦超就突然如同疯了一般发出一阵狂笑,高声喊道:“我慕容彦超兵败,本该一死以报先帝的知遇之恩,但是为了日后能平定叛乱,重振汉室,我丢下了陛下,选择了苟活!既然今日不幸在此地被你围困,我也唯有一死,以报先帝!符彦卿,你我也算是旧识,我这大好头颅便送你一场富贵吧!” 他的话音刚落,符彦卿的脸色就陡然一变,连忙策马朝他冲了过去。 可惜两者之间离得太远,他还没冲到慕容彦超身前,慕容彦超就已经抽出长剑,朝着颈子上猛的一剌。 长剑划过,一股热血飚射而出,喷涌的血泉在阳光下折射出玫瑰色的艳丽! 符彦卿勒住了缰绳,看着栽落马背的慕容彦超,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知道慕容彦超是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后唐时期曾犯下死罪,幸得刘知远相救,才免死流放房州。符彦卿也不得不承认,慕容彦超这人在兵事上确实不堪,但其忠心却是可嘉。 第324章 兖州 兖州,这个地名最早出现在先秦时期著作的《尚书·禹贡》。传说大禹治水成功后,划天下之地为九州,兖州即为其一。夏、商、周三代均有关于九州或十二州的记载,虽所指有所不同,但夏、商、周皆有用“兖州”作为地理概念用语。 唐天宝元年,朝廷改兖州为鲁郡;乾元年间,复为兖州,领八县,同时设兖海节度使,治瑕丘,隶属河南道,辖兖、海、沂、密四个州。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兖州仍隶属于河南道,治瑕丘。 至于说其战略位置有多么重要,相信看过《三国演义》的都知道,兖州就是曹操的发源地。唐代章怀太子李贤等人在给范晔的《后汉书·荀彧传》作注时,给予了这样的评述:“曹操初从东郡守鲍信等迎领兖州牧,遂进兵破黄巾,故能平定山东也。” “山东”指的是崤山以东的广大地区,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华北。 在收敛了慕容彦超的尸骨后,符彦卿招降了慕容彦超的数百亲兵,接着便率领大军马不停蹄的向着兖州城进发。 梁文忠带领的前锋军先一步来到了城下,在出示了慕容彦超的头颅后,兖州城便不战而降。此时的城墙上早已插满了符彦卿的战旗。 大军向着兖州城推进,隔着很远便看到骑马走在大军最前方的符彦卿,梁文忠连忙带着数十名亲兵,快步迎了上去。 飞奔了数百步,来到了大军近前,梁文忠抱拳躬身深深的向符彦卿行了一礼,说道:“将军,拿下兖州城后,末将已然下令,这几日城中百姓皆不许出城,消息并无半点走漏!” “梁参谋辛苦了!”符彦卿翻身跳下马背,双手扶着梁文忠的手臂说道:“此战,梁参谋当记首功!” 梁文忠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若非将军中途截杀慕容彦超等人,我等又岂能如此轻易的进城。若说首功,非将军莫属!”梁文忠不愿居功,符彦卿也不好再勉强,有些事情只怕会过犹不及,于是便朝身后跟着的大军招了下手,高声喊道:“全军进城!” 兖州城的占地面积与徐州城相当,只是兖州城的官府更有气派一些。 大军在几位将领的率领下径直去了军营,符彦卿则领着亲兵,与梁文忠一道前往兖州府衙。 官府之间经常会有需要快马传报的文书,许多文书的内容都是十分紧要,繁华的街道上人群密集,快马不可能在街道上疾速奔驰,因此府衙的选址,都会选在相对清静一些的街道。兖州城的府衙也是如此,府衙大门外的街道,多是一些当铺,看起来非常清静。 站在府衙大门口,符彦卿抬头朝府衙门头上挂着的“兖州府”三个大字看了一眼。三个字都是用小篆字体刻成,字面鎏金,阳光照射着在字上,金色的大字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在黑色牌匾的映衬下,越发晃眼。 “这州府衙门看起来倒是比徐州的还气派啊!”看了一眼门头上的大字,符彦卿对身旁的梁文忠小声说了句话,接着便抬脚走进了府衙。 刚进庭院,符彦卿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只见庭院的两侧,垦出了一片片花圃,花圃中栽种着各个季节盛开的鲜花。红的、粉的、白的,朵朵鲜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茎秆,煞是好看。 “我可是真没想到慕容彦超居然还有如此情趣!”指着满园绽放的鲜花,符彦卿扭头朝一旁的梁文忠笑道:“官府我倒是也见过不少,但像他这样奢侈的倒是少见……” “听说慕容彦超的府库里屯有不少白银,想来他也是敛财有术之人。”梁文忠笑着回应道。 “哦,真的吗?”见梁文忠点头,符彦卿连忙说道:“那可要赶紧派人去守住府库,免得发生意外啊。” “将军放心,进城之后,末将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搜寻慕容彦超的府库。” “参谋长,大事不好了!”梁文忠的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也顾不上向符彦卿行礼,直接说道:“府库里的那些白银不知为何全都是铁芯的!” “什么?” 符彦卿和梁文忠闻言都是一惊,连府衙都顾不上了,命人紧守府衙,禁止任何人出入。接着便直接往府库那边赶去。 第325章 铁胎银 经过检查发现,府库内的那些白银全都是假的,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是银,里面全是铁,这就是传说中的“铁胎银”! 这时候,慕容彦超的一件往事也被翻了出来。 据说,慕容彦超跟赵在礼(收拔钉钱的那位)一样是个“官商”,两人是既当官也经商,只不过慕容彦超的经商手段比赵在礼更黑一点。 慕容彦超以官府的名义办起了当铺,府衙外的那些当铺全是他家的,有慕容彦超这位藩镇节度使做保护伞,这些当铺自然是办得顺风顺水,生意兴隆了。但是偏偏就有那么一伙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把手伸向了慕容彦超的当铺。 有一天,当铺的掌柜在清点库房时发现了一锭假银子,那是一种表面涂了一层白银,里面是黑糊糊的铁胎的“铁胎银”,跟真银子区别不大,几乎可以假乱真。 慕容彦超在得知此事后大怒,下令严查,但查了很久也没找到犯人,见此路不通,慕容彦超便心生一计,命人去把库房的墙壁砸出一个大洞,把里面值钱的金银珠宝都搬到其他地方藏起来。 接着慕容彦超便在兖州城内张贴告示,大意是:城内出现了盗匪,把库房里的贵重物品和银两都偷走了,为了防止有人说我慕容彦超监守自盗,最近有在当铺典当东西的人,只要能描述出典当物品的样子,我都可以原价赔偿给大家。 兖州百姓听说后生怕慕容彦超反悔,赶紧画出了他们之前典当的物品的样子,来到当铺获取赔偿。 那“铁胎银”的主人听说这件事后也很高兴,以为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捞一笔钱了,于是就拿着“铁胎银”的画像来到当铺要求赔偿,结果被守在当铺附近的衙役当场捉获。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兖州百姓皆称赞慕容彦超是一个能吏! 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抓到了那些制造“铁抬银”的人之后,慕容彦超并没有严惩他们,而是逼迫他们为自己工作,大量生产这种“铁胎银”,这也就有了慕容彦超的库房堆满了白银的假象。 见到满库房的铁胎银,符彦卿与梁文忠两人是欲哭无泪,谁都明白,在五代十国时期,侵略一个地方,为的是当地的钱粮,有了钱粮才能给士兵们发放粮饷,才能继续侵略下一个地方。 现在兖州城是被攻克了,但慕容彦超留下的却是一个烂摊子,不仅原本预料之中的巨额财富化为乌有,甚至还不知道有多少铁胎银在民间流通! 想要治理好兖州,符彦卿不仅要从徐州运来大批的钱粮,还要花费无数的精力和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最缺的。要知道,在这乱局之中,须臾之间便会有意想不到的巨变发生,而他却被牢牢的困在兖州城中,无法向别处发力。 慕容彦超,这就是你给老子的报复吗? 你得逞了! 符彦卿在心里大骂,此时的他只想狠狠的抽慕容彦超一顿,哪怕他已经死了。 第326章 离间计 郭宅。 郭威端坐于前厅中,脸色沉重,他的手里捏着一份刚从宋州送来的战报。 宋州沦陷,刘赟被擒! 最坏的局面还是出现了,那个神秘的李景裕再次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郭公!”捏着那份战报,郭威正微微蹙眉,寻思着该如何进退,门外传来了魏仁浦的声音。 郭威抬头一看,见魏仁浦正抱拳躬身站在门外,微微一笑说道:“道济来了呀!那么多礼干什么,快进来坐。” 魏仁浦这才挺直了身子,走进了前厅,在郭威的右手边落座,小声问道:“不知郭公召见所谓何事?” 听得魏仁浦询问,郭威伸手将战报递给了他,对他说道:“宋州已然沦陷,刘赟也被李景裕生擒了。” “郭公以为如何?”接过郭威递来的战报,魏仁浦简单的浏览了一遍,眉头也微微蹙起,对郭威说道:“宋州沦陷,汴京城已失去了屏障,只怕伪唐李璟也会选择放弃楚国,出兵北伐!” “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郭公点头说道:“我军如今尚且不具备同时应对三方挑战的实力。” “郭公何不试着将李景裕拉拢过来?”经过片刻的沉默,魏仁浦说道:“据我所知,这彭城王李景裕在伪唐过得并不如意,哪怕是贵为亲王也无人畏惧,他能有今天都是靠他自己打拼出来的。郭公当禀明太后,册封其为宋王,领归德、武宁两镇节度,辖宋、毫、单、徐、楚五个州!如此一来,哪怕是他不愿接诏,也会起挑拨离间的作用。没有了伪唐李璟在背后撑腰,他不过是个拥有数万大军的藩镇节度使而已,对郭公的威胁也少了不少。” “万一他真的接诏了呢?那他的势力岂不是会更为强大了!”魏仁浦的建议,让郭威感到了些许迟疑。由不得他不迟疑,他现在就是在钢丝上行走,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征伐,当世的那些枭雄、霸主对郭威来说,大多都是不值一提。 刘知远,他追随过;耶律德光,他击败过;李守贞,他征伐过。 那些所谓的枭雄、霸主,他都见得太多太多了,甚至到了如今,他也成了一位枭雄,一位霸主,只要他愿意,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立即就是他的。 即便是河东的刘崇与辽国的耶律兀欲,坐拥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军,郭威也觉得若有一天双方发生战事,击溃此二人并非难事。 可每每提及那神秘莫测的李景裕,郭威心里便是有些没底。 恐惧源于未知,刘崇有什么本事,他跟随刘知远的时候就见识过,志大才疏,贪图小利,如此小人不值一提!而耶律兀欲更是和郭威在边境线上交过手,典型的欺软怕硬的角色,只要能一次性将他打服了,打怕了,他便会永远龟缩在他那龟壳里,再也不敢露头。 但这李景裕,郭威却是几乎不了解。仅有的几分了解便是来源于李景裕寄给自己的书信。 这些书信里讲的也都只是李景裕对天下大势的判断,并没有要与郭威进行书信交流的意思,更重要的是李景裕的判断从未出错!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的人物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攻占宋州,很难说他没有更大的意图,只是单纯的想要在这乱局中分得一杯羹。 如果只是想要在这乱局中分得一杯羹,那么把毫州、单州一带给了李景裕,也足以稳住他一段时间;但如果不是…… 郭威还真是有些担心,如此一来,不仅没能离间李璟兄弟,反倒让李景裕从此坐大,将来一旦对敌,情势难料。 第327章 郭雀儿 “郭公多虑了!”郭威刚说出对于李景裕的忧虑,魏仁浦就微微一笑,对郭威说道:“即便不给李景裕毫州和单州,如果李景裕有心发难,难道单凭毫州和单州就能抵挡得住李景裕麾下的大军?何况毫州刺史田文昌和单州刺史贾明辉至今尚未向郭公上书,已有不臣之心,何不借李景裕之手除去此二人。一旦此二人与李景裕交恶,哪怕那李景裕再厉害也必须要费不少手脚才能将他们解决。如此一来,今年便可将李景裕困于东南一隅!” “今年?”郭威一脸惊讶的望向魏仁浦,说道:“道济也认为田文昌和贾明辉两人不是李景裕的对手?” 怪不得郭威诧异,现在还差一个月就到年底了,换句话说,魏仁浦也不看好田文昌和贾明辉两人。 “非也,只是郭公如今非常需要这一个月的时间来稳定局势,等到郭公登极,谅那李景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魏仁浦笑道。 扭头看了魏仁浦好一会,郭威突然抬手朝额头上用力一拍,对魏仁浦说道:“道济这一席话,方使得我茅塞顿开!与我等的大事相比,毫、单两州又算得了什么!太后下诏册封,若是李景裕接受了,便会与李唐决裂;若是李景裕坚辞不受,便是他抗旨不遵,日后我等出兵讨伐也名正言顺……” “正是!”见郭威已然明白了其中关键,魏仁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缓缓的点了点头。 数个时辰之后,便有一队朝廷使节从汴京城离开。 在这队使节离开汴京城的当天,河东刘崇的使者也来到了汴京城。 郭威在滑州誓师时,远在河东的刘崇还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事后极为愤怒懊恼,一切都只怪郭威进军的速度太快了,再加上此时的通讯条件又太差。所以只能是离汴京城近的人才能先知先到,就像慕容彦超。 而刘崇从一开始就慢了,等到他知道郭威起兵造反时,郭威麾下的大军已经攻破了汴京城,正在大肆劫掠;等他调兵遣将准备进攻汴京城时,汴京城里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他的儿子刘贇经过文武百寮、六军将校的“举荐”,已经是后汉的新任皇帝了! 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崇一下子心花怒放,什么愤怒难受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还能有什么结果比这个更好呢?不用打什么仗,自己的儿子就已经是皇帝了,而他更是成为了现任的太上皇! 但在兴奋中他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马上派人进京去探听虚实,尤其是要面见郭威和太后,确认消息是否属实。 面对刘崇的使者,郭威神色凄苦,哭诉自己被迫起兵的缘由,并拍着自己的脖子说道:“自古岂有雕青天子?望刘公能体谅我的忠心。” 使者不禁为之动容,要知道这可是郭威天下皆知的隐痛。 郭威出身军卒,脖子上有飞雀的刺青,所以在他成为后汉枢密使之前,时人皆称他为“郭雀儿”。 拜后梁初代皇帝朱温所赐,五代十国时期的军卒和犯人一样要刺青黥面! 所以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再联想一下郭威起兵的理由,以及他现在仍然尊奉李太后,拥立新君的表现,他是忠是奸已经一目了然。而且郭威还说,朝廷已经派出了最德高望重的太师冯道去宋州迎接天子,请刘公尽管放心。 得到了明确的答复,那使者顿时放心的回去向刘崇复命了。 当然,由于通讯问题,刘赟被李景裕活捉的消息目前还只限于汴京城中的几位顶尖大佬知道,这使者在汴京城中完全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第328章 王文伯来投 宋州。 李景裕此时正在议事厅中,与郭守节等将领商议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一个亲兵快步跑到了议事厅门口,抱拳躬身,对李景裕说道:“启禀殿下,方才守城兵士传报,王文伯已然进城。此时正在馆驿中歇息。” 正与众人商议着事情的李景裕,听到王文伯这三个字,不禁一愣,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这人是何许人也。 见李景裕神情错愕,亲兵不由得小声提醒道:“殿下先前特意交代我等,一旦得到此人的消息要立即汇报。” 特意交代? 李景裕眼珠子一转,终于想到了一个人,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向那亲兵说道:“王文伯在何处馆驿歇息?快带本王去见他!” “殿下,此刻天色已是晚了!”林仁肇连忙站了起来,抱拳对李景裕说道:“若是殿下欲见此人,末将前去将他护送入府便是!” “不可!”林仁肇的话音刚落,李景裕就将他的话头打住,对厅内众人说道:“众位且散去,有事明日再议。虎子和之晨随本王前去迎接王先生!” 得了李景裕吩咐,厅内众人应了一声,全都站了起来,抱拳躬身,目送李景裕领着林仁肇和李忠快步走出了议事厅。 夜色之中,李景裕与林仁肇、李忠三个人的身影,疾速朝着亲兵所说的那处馆舍奔去。 走在路上,李景裕不禁感叹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也有数年之久,但对古代这称字而不称名的礼仪还是没有习惯。 王文伯这三个字,李景裕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但如果说是“王朴”这个名字,他立即就能反应过来。 得知杨邠、王章、史弘肇三人都被刘承祐杀害后,李景裕当即就派人到王朴的故乡东平秘密找寻王朴。 因为根据史料记载,王朴入仕后,首先依附的便是后汉枢密使杨邠。由于杨邠与王章、史弘肇等权臣内斗不断,将相失和,王朴预感到内乱即将发生,于是为躲避灾祸便离开了后汉朝廷,东归故乡。 后来事态的发展果然应证了王朴的预感。 要在东平找到王朴其实并不难,没办法,王朴在当地实在是太有名了,他是后汉朝廷举办的第一届也是唯一的一届科举考试中的状元! 所以李景裕派去的人很轻松的就找到了王朴,接着便遇到了麻烦,王朴不愿意背弃后汉,前来宋州投靠李景裕。 听说王朴不愿来投,李景裕当即挥笔写就一封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王朴手上。 李景裕在信中以“不世之才”相许,特别是最后的“方今生民之命,急于倒垂,谅非不世之才,何以协济事功。先生学究天人,忠贯金石,当投袂而起,以副苍生之望”成功将王朴打动了。 这才有了王朴来投的事! 到了馆舍门外,李景裕一翻身便跳下了马背,不等林仁肇和李忠上前叫门,他已是快步走到门口,用力的锤打着馆舍的大门,叫道:“快些开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馆舍内的人们也都早已歇下,李景裕用力砸门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 正砸着门,馆舍内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应门的人嘴里一边咕哝着,一边很是不情愿的朝大门走了过来,满脸不快的将房门打了开来。 打开房门,那人把脑袋伸了出来,朝外望了一眼。 刚要睡着就被人给吵醒了,此时他的心情很是烦闷。本想打开大门,好好奚落一番门外的人,可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和两员身披铠甲戎装的武将时,立刻便吞咽了两口唾沫,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是有位王先生住在此处?”领着林仁肇和李忠,跨步进了馆舍,李景裕语气很是急促的扭头向那开门的人问了一句。 “右边第五间厢房……”虽是由于地位低下,开门人不认得这锦袍青年,但从李景裕身边始终有两员武将护卫,也是能看出他的身份定非寻常,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答了一句。 得知了王朴的住处,李景裕片刻也不耽搁,快步朝着右边第五间厢房走了过去。 第329章 交谈 走到厢房门外,李景裕轻轻叩了叩房门,向屋内问了句:“敢问屋内可是王文伯王先生?” 屋内的中年人正静静的看着书,听得有人敲门,抬起头来,轻声问了一句:“正是在下,阁下是何人?” 屋外的声音很是陌生,王朴并没有立刻前去开门,而是向屋外问了一句。 “本王乃彭城王李景裕,听闻先生到此,特来拜会!”从王朴的回应中,确定了他的身份,门外的李景裕也连忙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说彭城王亲自来到门外,王朴不敢怠慢,连忙站了起来,抬脚就朝门口走。 房门打开,王朴连忙向站在门口的李景裕看了过去。 出现在王朴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大约二十一二岁的青年。面貌谈不上英俊,却有一种别样的清秀,气质温润,没有半点的盛气凌人,反而隐隐让人有种错觉,这只是一个大男孩,而不是那个连战连捷,轻易夺得徐州、宋州两大重镇的彭城王! “殿下……就是……彭城王?”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王朴有些疑惑,虽然知道彭城王非常年轻,但却没料到会年轻到这种程度。 “正是本王!”李景裕笑着答道。 在见到李景裕身后两员身材魁梧的武将后,王朴也晓得站在面前的这个青年就是彭城王李景裕,赶忙双手抱拳,向李景裕深深行了一礼,说道:“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景裕见状,连忙上前,双手托着王朴的手腕,说道:“先生无需多礼。” “殿下请入内说话!”被李景裕托着双手,王朴很是谦恭的招呼了李景裕一声,将身子稍稍的向一旁侧了侧。 放开托着王朴手腕的手,李景裕向王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先生请!” 二人进入屋内,跟在李景裕身后的林仁肇和李忠,则跨步走到门边,如同两尊门神一般,守着房门左右两侧。 “殿下请上座!”王朴再次向李景裕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到上首去坐。 “先生也请坐!”对于到上首去坐,李景裕并未推辞。 待到二人坐定,李景裕先是长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矮桌上那跳蹿着的火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殿下何故叹息?”见李景裕叹息后并无言语,王朴知道该自己接话了,于是他将身子稍稍向前倾了倾,问了一句。 “李唐皇室如今只能偏居江南,中原各路豪雄相互征伐,以致民不聊生、百业不兴,本王每每想起,便是寝食难安!”听得王朴发问,李景裕神情悲痛的说道。 王朴自然明白李景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朝李景裕拱了拱手,随后问道:“如今天下大乱已有四十三年之久,殿下可有想过做那匡复社稷之人?” 李景裕闻言后哈哈一笑,说道:“知我者,先生也,本王平生之志唯定乱复国而已。” 李景裕的志向自然不仅仅是定乱复国那么简单,只是他与王朴只是初次相见,尚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想法,因此也不会将心中的真实念想和盘托出。要知道,在这乱世,交浅言深乃是大忌! “看来殿下对在下仍多有见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景裕那张清秀的脸,王朴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对李景裕说道:“若是殿下不肯坦诚相见,在下着实不知该如何为殿下谋划。” “不瞒先生!”见王朴已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李景裕也不好再相瞒,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今陛下容不得我等兄弟,一心只想着为他那儿子铺路,如今的大唐是内忧外患,本王也只得自谋生路……” “殿下心意,在下了然!”李景裕的话还没说完,王朴就站了起来,抱拳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还是少知为妙。 只见王朴对李景裕说道:“既然殿下坦诚相见,在下这里也有三步之计,可献于殿下!” “先生但说无妨!”听王朴说有三步之计,李景裕连忙将身子坐直,向王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第330章 北伐还是南征 “第一步,入主中原!”跨步走到厢房正中,王朴抬起一只手臂,虚空里抡了一下,说道:“世人皆言,由北征南易,由南伐北难。前有晋武帝司马炎、隋文帝杨坚,后有蜀汉丞相诸葛亮、南朝武帝刘裕,皆可为证。若欲匡复大唐社稷,殿下当放弃偏安江南一隅的想法,入主中原,威震天下才是王道!” 听着王朴所说的话,李景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在中国这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发生过无数的征伐战争,这些征伐战争中,北伐无疑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祖逖北伐、刘裕北伐、朱元璋北伐。但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中,真正北伐成功的只有朱元璋! 这其中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受到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的制约。 西晋的五胡乱华之后,五马渡江,衣冠南渡,南方的发展逐渐提速,先秦时期的荒蛮之地逐渐富裕起来,此后中原战乱不断,成汉、前赵、后赵、前凉、北凉、西凉、后凉、南凉、前燕、后燕、南燕、北燕、夏、前秦、西秦、后秦、北魏轮番登场,以致民不聊生、百业不兴,东晋虽然偏安江南,无力北伐,但也算是维护了江南的安定,加之晋室南迁后,中原人口大量南迁,带来了北方精耕细作的技术,推广了牛耕加快耕田的速度,使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南移,南富北穷的局面开始形成。 此后北方军队南征就无需担心大后方的辎重运输问题,哪怕大军不携带粮草,只要能攻入南方的城镇就自然能够获得充足的粮草。 隋文帝杨坚就是这样统一南方的,大军只要过了长江就能抢到大量的物资、器械、粮草,无需大后方运输。 刘裕就没有杨坚那么幸运了,他每次北伐都必须携带大量辎重,而且还时常需要从大后方运来大量的物资钱粮,因为他无法在北方搜集到足够的军用物资。而辎重是军队远征最大的困难之一,即便是再强大的军队,也不能长时间饿着肚子去打仗。 这就造成了刘裕北伐的时候,要时刻关注着大后方的动静,无法全力北伐。大后方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都必须要亲自赶回去稳固局势,最终导致第二次北伐功败垂成。 北伐要消耗掉南方大量的物资钱粮,而南征则可以迅速获得南方的大量土地、物资、钱粮,因此孰易孰难,一目了然。 而朱元璋之所以能北伐成功,是由多方面因素促成的。一来,他当时的政权已经基本稳固,又控制了富庶的东南,拥有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二来,当时的元朝实际上已经彻底衰败了,巅峰时期蒙古铁骑的实力早已不复存在了。三来,元朝实行的“四等人制”,将各民族分为不同等级,残酷剥削最低等的南人,早已大失民心。所以在消灭陈友谅之后,已经没有人能阻挡朱元璋统一天下的脚步了。 但是朱元璋北伐成功的传奇不可复制,特别是在五代十国这个时期,北伐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由北征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331章 王朴之策 “第二步,收复江北。”王朴说完之后看了李景裕一眼,见李景裕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接着说道:“待中原平定之后,殿下可用攻虚击弱之法,不必大举进兵,只需以轻兵常挠之。从少备处先挠,备东则挠西,备西则挠东,彼必奔走以救其弊。只要经过几次试探,就可把其国力耗竭,斗志削弱。彼竭我利,则江北诸州,皆为殿下所有。” “好!”见王朴用“之、彼、其”来替代南唐,李景裕自然是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当即猛拍了一下大腿,赞了一声,对王朴说道:“先生之言,深得我意!” 这算是对王朴才能的一种肯定,也是打消其顾虑。既然自己都有这种想法,那王朴在自己面前说出来的这些话又有什么罪呢? 老实说,李景裕对于出兵攻打南唐并没有什么顾虑,因为哪怕自己成功入主中原,江南也断无和平归顺的可能,既然早打晚打都得打,那为何不早打之。至于说为何不先平定周边各国再招降南唐,那是因为如果不掌握北方的军队和南方的财富,想要恢复大唐疆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隋炀帝杨广扩修京杭大运河,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去扬州赏花? 开玩笑,为的是快速地把南方的财富运到北方! 为什么后来的赵匡胤明知道开封无险可守还是要定都开封? 因为开封居于中原的要冲地带,周边四通八达,尤其是水陆码头,从汉代起,就修有汴渠,隋唐时又再次扩决,使它“引入泗,连于淮,至江都而入海”,占天下漕运之大利,每年能从江、淮间运米数百万斛。 毫不夸张的说,自隋朝扩修京杭大运河之后,对于大一统皇朝来说,江南就是个超大的、丰厚的大粮仓,朝廷以运河为基础,建立庞大而复杂的漕运体系,将南方的物资钱粮源源不断的输往北方,来维持供养北方重大城市的繁荣。 “第三步,平定江南!”见李景裕并没有生气,王朴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扬我之兵,江南亦不难平。如此则用力少而收功多。江南既平,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若其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蜀平矣。吴蜀既平,天下必望风归降。” “先生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啊!”王朴的话刚说完,李景裕就站了起来,躬身抱拳道:“我得先生,必将如虎添翼!” “殿下过誉!”被李景裕夸赞了一句,王朴连忙抱拳躬身,向李景裕谢了一声。 李景裕得了王朴,满心欢喜,但汴京城内的郭威却是非常的闹心。 符彦卿半路截杀慕容彦超,攻占兖州城的消息在一个时辰前就传了回来,得到这个消息,郭威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李景裕。 郭宅,议事厅内。 郭威端坐在上首,在他的两侧跪坐着魏仁浦、王峻、王殷、郭崇等亲信。 环顾厅内众人,郭威向众人问道:“如今兖州已经落入符彦卿手中,不知各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坐在厅内的众人听了郭威的问话,都是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端坐在左侧最上首的王峻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向郭威问道:“郭公是想攻破兖州,还是要将符彦卿收归己用?” “符彦卿乃我之兄弟,若能收归己用当然是最好了!”王峻的话音刚落,郭威就对他说道:“秀峰如此一问,想来定有高论!” 第332章 又是联姻! 王峻站起身,走到大厅正中,抱拳深深躬身向郭威行了一礼说道:“符彦卿之女如今还在军中,郭公何不派人将其送回符彦卿身边。” “秀峰的意思是……”听了王峻的一番话,郭威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向他问道:“只是符彦卿如今已经投靠了伪唐,若是再将他的女儿送回去,只怕符彦卿将再无顾忌……” 当初在河中城中找到符氏之后,郭威不是没想过派人将她送回符彦卿身边,只是符氏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后汉叛臣李守贞的儿媳、南唐魏国公符彦卿之女,这样的身份一旦曝光,天下必将哗然,到时候符氏的下场那是可想而知。万般无奈之下,郭威只好将符氏收为义女,藏匿于军中,这样才让符氏逃过一劫。 “符彦卿投靠伪唐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峻对郭威说道:“符彦卿终究是中原人,与郭公又是兄弟之交,郭公若是有意招抚,符彦卿又岂有拒绝之理!” “如何招抚?”郭威追问道:“秀峰想来已是胸有谋划,敢问其详!” “联姻!”王峻微微一笑,伸手捋着胡子,对郭威说道:“柴留守的发妻刘氏为先帝所害,郭公何不为其续弦?” 柴留守指的就是郭威养子柴荣,郭威在得知自己和柴荣留居汴京的亲属全被刘承祐诛杀后,愤而起兵,以清君侧为名杀向汴京,临行之前任命柴荣为邺都留守,主持邺都事务,也算是郭威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一旦事败,郭威便会退守邺都。 郭威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峻的意思,沉吟了片刻,才对王峻说道:“符氏沉稳果敢,于白刃纷拏之际保全,可谓非常人也,能有这样的儿媳,我也非常满意,只是刘氏尸骨未寒,我等就为荣儿续弦,会不会……” 郭威的担忧不无道理,刘氏是柴荣的结发妻子,幼时就被许配给柴荣?,两人少年夫妻,情深意重,哪怕刘氏已经身死,旧日之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忘却的。 “请郭公以大局为重!”见郭威还有所迟疑,厅内的所有人都抱拳躬身,齐齐向郭威行了一礼。 “容我再想想……”郭威摆了摆手说道。 王峻说道:“事态紧急,郭公不可再犹豫不决了。如今河东刘崇、宋州李景裕、兖州符彦卿已对我等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若是任由他们三家联合,只怕我等命不久矣!” “唉……罢了,就依秀峰所言吧……”郭威叹了口气说道:“荣儿那边就由我去跟他说。” “郭公英明!”厅内的所有人再次抱拳躬身,齐齐向郭威行了一礼。 “只是如此一来,之前商议的计划可就行不通了。”郭威转移话题说道。 郭威等人原本是计划在后天率军北上迎击契丹人的,但是如今这情形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是的,没错,不要惊讶,也不要腻烦,虽然这真的是很老套了。但契丹人就是又来了! 按照从邺都传回来的急报来看,契丹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见郭威率军离开了邺都,就再次南下犯边。 第333章 五人 边关告急,朝廷经过紧急商议,决定派郭威率军北上迎击来犯的契丹人。 郭威本来是很乐意离开汴京城的,他也需要时间来让自己麾下的军队醒醒神,从劫掠过后的喜悦满足中警醒过来。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现状有多危险,面对的难题绝不只是我郭威一个人的,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别想置身事外。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些微妙的心态转变。 五代十国时期,兵强则叛将,将骄则弑主,毫无忠义可言,郭威的手下的士兵们一旦意识到自己对于郭威的重要性,立即就会要挟郭威,讨要大量的好处,而郭威迫于形势只有妥协。 再之后,政令不行,人心不服,再加上周边蠢蠢欲动的藩镇节度使们,郭威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只有让士兵们明白不是郭威自己需要去当皇帝,而是他们需要郭威当皇帝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和掠夺来的财富,这样他们才会积极主动的为自己效命。 只是,如今形势转变得太快了,符彦卿攻占了兖州,与李景裕形成了犄角之势,一旦郭威率军离开汴京,难保不会有人乘虚而入,攻占汴京城,到那时候腹背受敌,局势只会更加的凶险! “郭公的忧虑不无道理……”王峻正想说些什么,一名郭威的亲兵快步走了进来,对厅内众人抱拳行礼,随后转头面向郭威说道:“启禀郭公,宋州来信!” “什么?”郭威脸色一变,急道:“快拿上来!” 亲兵不敢怠慢,连忙将信递给了郭威。 郭威将信封拆开,匆匆浏览了一遍,随后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李景裕果非常人!” 朝那亲兵摆了摆手,让他退下,郭威将信递给王峻,笑着说道:“他已经猜到了我等接下来的计划,这是给我等举荐人才来了。” 王峻接过信,简单的浏览了一遍,也是摇头笑道:“这哪里是什么举荐信啊!这分明就是在要官!” “他想要,那给他就是了,最怕他什么都不要,就想要我等性命。”郭威答道。 “郭公的意思是……?”郭威的话说的有些无厘头,魏仁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理解,皱了皱眉头,向郭威问道。 “那李景裕在信中向我举荐了五人!”郭威说道。 “五人?” “没错。”郭威点点头,说道:“陈州剌史李谷、礼部员外郎窦仪、校书郎王朴、天雄军马步都校韩通以及李景裕的亲信李忠!” 没错,李景裕在信中写明了李忠就是他的心腹亲信,是他在新朝廷中的代言人! 其实就算李景裕不说,郭威也知道李忠就是李景裕在朝中的代言人,只是最让郭威没有料到的是,为什么信中会出现韩通的名字,韩通是什么时候与李景裕有交集了? 韩通不满二十岁就应募从军,因身强力壮,勇于作战,被提拔为骑军队长,击败过契丹铁骑,曾追随刘知远入主汴京城,参与过杜重威的讨伐战争,在不久前的河中、永兴、凤翔三镇叛乱中,韩通更是冲锋陷阵,身被六创,被提拔为都虞侯,成为了郭威的心腹。说起来,韩通能担任天雄军马步都校,还是郭威奏请的。 这样的人物,郭威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李景裕为什么要举荐他。 第334章 赵普来了 李景裕自然不是闲的无聊才向郭威举荐韩通的,他这么做只是想要在郭威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最终能不能生根发芽,那就只能通过时间来验证了。 不过这些事情李景裕暂时都管不了,他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人请回来了没有?在哪家馆舍?可要本王亲自前去延请?”李景裕看着刚刚从洛阳赶回来的王兆文说道:“若他不愿前来面见本王,还请子厚即刻引领本王前去见他。” “区区一个狂生,殿下竟如此器重!”王兆文不解的说道:“属下与众兄弟前去好言相邀,他竟不知好歹,扬言要报官捉拿我等,害得我等费了不少手脚才将他带了回来,他如今正在偏殿等候殿下。” “胡闹!” 得知赵普被王兆文等人强行带了回来,还安置在了偏殿,李景裕狠狠的瞪了王兆文一眼,对他说道:“子厚可知这赵普蕴负鼎之雄才,蓄经邦之大略,以其才智,将来定会成为我等的一大助力,怎可如此怠慢!子厚快去偏殿将其请出,本王在正殿等候!” “可是听他的邻居说,此人不喜读书,学问很差的……” 千里奔波换来的却是一顿责骂,王兆文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在看到李景裕脸上那凝重的神情后,顿时明白这赵普在李景裕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于是王兆文也不敢再多言语,抱拳应了一声,快步朝偏殿跑去。 王兆文离去后,李景裕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正殿,等待着王兆文将赵普领来。 没过多久,王兆文与几名亲兵就簇拥着神色慌乱的赵普,出现在李景裕的视野中。 现在的赵普还非常年轻,只比李景裕大了六岁,并没有李景裕想象当中的那么精明老练。 见赵普被王兆文领来,李景裕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赵先生!” 李景裕来到赵普身前,抱拳朝他深深一揖,对他说道:“久闻先生贤名,本王原打算亲自前去延请先生,无奈军务繁忙,脱不得身,只得请王将军率人前去。若他们与先生有所冲撞,还望先生莫怪!” 李景裕的话音刚落,赵普就急忙抱拳,深深躬着身子,向李景裕行了一个大礼,话语中带着无尽惶恐的对李景裕说道:“草民早先鲁莽无知,冲撞了王将军。恳请殿下,责罚草民……” “先生多虑了!”不等赵普把话说完,李景裕就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对他说道:“先生大才,本王心中已是了然。今日你我也不必讲究那些繁缛琐节了,先生陪本王去喝上几杯薄酒,畅谈一番天下大局,如何?” “殿下如此礼遇草民,草民已是不胜惶恐,怎敢……” “先生这是觉得本王不配与先生共饮?”李景裕皱眉道。 “草民不敢,能与殿下共饮是草民的荣幸!”看见李景裕突然变了神色,赵普连忙解释道。 “那,请先生移步......” 无奈之下,赵普只得有些惶恐的抱拳躬身对李景裕说道:“既是殿下有令,草民不敢不从!” 第335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 酒席间,李景裕开门见山的向赵普问道:“先生久居洛阳繁华之地,不知对这中原之势,可有见解?” 听得李景裕向自己询问对中原形势的见解,赵普赶忙抱拳躬身,诚惶诚恐的应道:“草民所知不过《论语》二十篇,对这中原之势确实是不甚了解……” “先生莫非认为本王与世人相同,因先生读的书少,而不敢重用?”不等赵普把话说完,李景裕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对他说道:“本王曾听闻,大才者,半部《论语》便可治理天下。本王既请先生前来,便是认同先生之才,莫非先生看不上本王,不屑与本王共谋天下?” “殿下言重,草民万分惶恐!”李景裕的这番话,透着几分不满的意味,赵普听了,顿时大惊,急忙解释道:“草民不过是洛阳一布衣,天下之大,我所识者未及一斑,实在、实在是……” 见赵普紧张得语无伦次,李景裕收起了怒容,缓缓的说道:“先生无需多虑,本王向来也是以谨慎之心而行霹雳之事,广采众论,偶撷一得,便可称为大幸。自朱温废帝自立以来,中原大乱已有四十三年之久,本王无时无刻不想定乱复国,只是王道久疲,民多习乱,本王有心杀贼,也无力回天。每每思之,本王无不痛心疾首。逢此乱世,想必先生也是多感时困,长有建策于怀。先生但有所想,尽言无妨!” 赵普本想继续装糊涂,好让李景裕大发慈悲,放自己回洛阳,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若是继续装糊涂,只怕会激怒对方,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在略作沉吟之后便说道:“殿下所思,草民亦略知一二,只是初抵贵境,实在见微识浅,仓皇未敢作论。但殿下盛意有问,推却实在不恭,暂请小退,来日广识深思,试作论述,届时再呈面睹,可否?”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倒是本王唐突了。”李景裕也怕把赵普逼得太紧了,于是顺水推舟的说道:“只是本王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先生留于宋州,以助本王,至于先生的家眷,本王自会派人前去迎接。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赵普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好答道:“殿下不以草民卑鄙,愿收草民于麾下,草民已是万分惶恐,如何不肯!” “那好,自今日起,先生便是本王的参谋,协助本王处理宋州一应军政事务!”得了赵普的允诺,李景裕一锤定音的说道。 赵普闻言躬身拜谢道:“草民幸得殿下赏识,自今日起,定当鞠躬尽瘁,为殿下免除后顾之忧!” “好!好!好!”赵普刚做了表态,李景裕就连说了数声好,接着对他说道:“本王最近正被宋州的事务搞得焦头烂额,接下来这一段时间要辛苦赵参谋了。” “谨遵殿下调遣!”赵普赶忙抱拳躬身,又向李景裕深深一揖,应了一句。 第336章 澶州军变 十二月一日,郭威率军出征,北上迎击契丹人。 临行前,郭威以太后的名义颁布了数项人事安排—— 中书舍人、户部侍郎范质改任兵部侍郎、枢密副使。 陈州剌史李谷加户部侍郎。 右补阙、礼部员外郎窦仪升任礼部侍郎。 拜校书郎王朴为开封府推官。 宋州司马李忠改任兵部郎中。 枢密使王峻领兵三千,留守汴京城。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领一千精骑赶往宋州护送新皇进京。 ……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郭威率军一路向北,一连走了半个月,他麾下的士兵们是越走越郁闷。 为什么?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离开汴京城?为什么郭威不趁机称帝?还有为什么行军速度这么慢? 有多慢?他们是十二月一日从汴京城出发,同月十六日才到达了澶州! 澶州,就是最早给郭威写密信的王殷的驻地。 就在一个月前,同样是从澶州到汴京的这段路,处于进攻态势的大军只走了四天! 而他们现在居然就要以这种蜗牛式的行军速度,去边境迎击来去如风,已经在边疆大肆劫掠的契丹铁骑? 士兵们满腹狐疑,可又都心不在焉。 边疆离他们太远了,就算那里的人都死光了,又与他们何干?难道你还指望着刚刚劫掠完本国都城的士兵们会对边疆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吗?何况他们这时候也有搞不定的烦心事。 本国的都城是想抢就能抢的吗? 在这半个月沉闷缓慢的行军途中,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想一想他们的前途和已经非常不妙的命运。一个终极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这问题本来不应该有的,但是现在却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身上。 那就是新任的皇帝并不是计划中的郭威,而是另一个姓刘的人。这个人已经在赶往汴京城的途中了,按时间计算,就算走得比他们还慢,十天之后也一定会到达汴京,再之后的事情就是傻子都能知道——新皇帝迟早会有一天和他们算算总账的! 自己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吗? 一股股可怕的潜流在大军中隐隐流动,每个人的情绪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暴躁不安,但是解决的办法却一点都没有。他们明明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就是一步步地走向死亡,但他们却只能听从命令,去边疆和那些该死的契丹人打仗! 尤其可恨的是,此时最应该着急恐慌的郭威反而越来越镇定,甚至看起来非常的轻松悠闲,每天除了有快马在他与汴京城之间跑动之外,他什么事都不管,就像是他早有了把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这让整个军队都极度抓狂,他们感觉被骗了,想当初他们起兵时难道不是为了你郭威吗? 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都走向死亡而郭威却可以独善其身吗? 想都别想,无论如何都要把郭威也拉下水! 这种情绪不断地酝酿积累,终于在十六日这一天爆发了! 士兵们都不愿意走了,公开表示——我等当初跟随郭公攻打京师,已经个个负罪于刘氏,如今还要立刘氏为帝,将来我等的头颅还能保得住吗? 这样的话马上就传到了郭威的耳朵里,面对着这样赤裸裸的话语,该干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吧? 但是郭威偏偏再次让所有人失望了。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说士兵们可能是行军太累了,就在澶州休整三天吧。 第337章 黄旗加身 三天之后,郭威的话也不管用了,无论如何大军都不愿意再走了。队列散开,人人奔走,军队里最可怕的现象——哗变已经初步形成! 郭威见状并没有半点的惊慌,他甩开众人,躲进了一间民居里,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很可惜,这间小小的民居根本难不住刚刚劫掠完汴京城的士兵们,只见转眼间一大群士兵拥了过来,紧跟着翻墙爬梯冲进了屋里,把郭威团团围住,异口同声的喊道:“郭公,请当我们的天子吧!” 无需怀疑,这就是将士们一致的心声。 但是“忠君爱国”的郭威仍然不为所动,还是在不停地推让。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经典的、决定性的场面出现了,只见乱成一团的人群突然让出了一条通道,有一个士兵抖开了一面刚刚卸下来的黄旗冲进了屋里,不由分说的就把郭威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众人簇拥着郭威一哄而出。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黄色是唐朝之后所有封建朝代的皇家专用颜色,此时郭威的军中之所以能有黄旗,也是因为他在名义上是代天子出征,但在十年之后,赵匡胤的军中为什么会有一件黄袍出现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大家簇拥着郭威一哄而出,外面早就排好了队的将士们立即伏地叩首,山呼万岁。 在这历史时刻,郭威还保持着理智,对着众将士说道:“汝等为保性命,立我为天子,我有号令,汝等能禀乎?” “唯命!”众将士异口同声的答道。 于是郭威下令:“太后,吾北面事之;朝廷大臣,皆我之比肩也。汝等不得惊犯宫阙、侵凌朝贵及犯府库。用命有厚赉,违则孥戮。” “诺!”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平日里杀人如麻、横行无忌的士兵们都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原来强迫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哪怕是强迫他去当皇帝。 就这样,在众将士的拥戴下,郭威率军回程…… 其实在这沉闷的行军途中,发生了许许多多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郭威此前的诸多布局,都开始发挥作用了。 首先是李景裕接到了后汉朝廷的册封诏书,李景裕虽然没有跪接诏书,但也没有坚辞不受,而是很随意的接过诏书,然后命人好生接待朝廷使节。 紧接着,兖州的符彦卿也接到了册封诏书,不过他比李景裕恭敬多了,当堂跪接诏书,并将随行而来的符氏迎回了府上。 另一边的郭崇在杞县与护送刘赟进京的李忠、王朴等人相遇,现在正在返回汴京城的路上,应该会比郭威晚到十天左右。 而河东节度使刘崇则仍然做着太上皇的美梦,并把前来劝他出兵攻打郭威的晋阳少尹李骧给杀了! 诸多布置皆已见效,郭威也是时候完成那最后一步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郭威率军重新回到了汴京,王峻率文武百官出城迎谒。 窦贞固等宰执大臣联名上表劝进,郭威以没有太后诏书为由拒绝进城,命令大军驻扎在城外七里远的皋门村。 隔天之后,李太后下诏,命郭威“监国”,中外庶政,并由郭威处分! 郭威自此开始自称寡人! 第338章 郭威称帝 郭威奉命“监国”之后便以太后的名义下诏废黜了还未到任的新皇帝刘赟,降封刘赟为开府议同三司、检校太师上柱国、湘阴公,暂时软禁在汴京城外。 接着又派遣早已整装待发的申州刺史马铎领兵巡检许州,驻守许州的义成军节度使刘信闻讯自杀! 三刘除二,郭威亲自给剩下的河东节度使刘崇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言明只要刘崇愿意听从朝廷号令,一样可以加封王爵,永镇河东!至于他的儿子刘赟更是不用担心,只要他乖乖听话,朝廷自会妥善安置。 忙完了这些事情,新的一年已悄然来临! 公元951年的第一缕阳光给这片饱经蹂躏的中原大地带来了一丝生机…… 新年伊始,后汉的朝臣们就格外的忙碌,他们知道改朝换代的时候又到了,他们每个人对之都非常的敏感且熟悉,没有任何人愿意在这种事上落于人后。 对于生活在五代十国这个乱世中的他们来说,改朝换代不过是家常便饭,上一次改朝换代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三、四年前吧? 不记得了。 谁还记着这么无聊的东西啊! 现在最重要的是向新皇宣誓效忠,去进行下一轮的权力游戏。 众朝臣争先恐后的上表劝进,郭威多次谦让,最后就连后汉的李太后都出面劝进了——“侍中功烈崇高,德声昭著,剪除祸乱,安定邦家,讴歌有归,历数攸属,所以军民推戴,亿兆同欢。老身未终残年,属此多难,唯以衰朽,托于始终……” 连李太后都出面了,郭威只能满是委屈的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上。 但这还不算是正式的登基为帝,郭威还要诏告群臣——寡人本无意坐此尊位,只是你们这些大臣硬是要强人所难,推举寡人上位,偏偏寡人又是一个仁德谦厚之人,不愿违逆众愿,也只能勉强受之。但是朝廷自有礼仪章法,册立大事绝不可仓促而就。你们应当各司其职,共筹盛典,敬受天命! …… 公元951年正月丁卯日,后汉的李太后下诏,授予郭威后汉传国玉玺,郭威换上了皇帝的冠冕,在崇元殿接受百官朝拜,正式登基称帝! 一场盛大的典礼之后,新皇帝郭威正式颁布登基诏书,并诏告天下,确立国号为“大周”(史称“后周”),定都汴京,改元广顺,改后汉乾祐四年为周广顺元年,接着便是大赦天下! 隔天之后,郭威便给已经迁居太平宫的李太后上尊号昭圣皇太后,追谥其子、已故的后汉皇帝刘承祐为“隐”,史称后汉隐帝。 接着郭威便对自己被刘承祐害死的两个儿子进行追封。 次子,郭青哥,诏赠太尉,赐名侗。 三子,郭意哥,诏赠司空,赐名信。 至此,前朝之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之后自然便是论功行赏的封授大典了,这是应有的,也是必须的,这有利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和巩固新生的后周政权。 郭威的养子柴荣升格为皇子,拜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太原郡侯。 枢密使王峻,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帝国宰相。 澶州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授天雄军节度使,加同平章事,典军如故。 枢密副使范质,拜为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参知枢密院事。 官场不倒翁、老太师冯道,兼中书令。并且自此以后,每逢冯道觐见,郭威从不直呼其名。 一直为郭威出谋划策的魏仁浦升任枢密院副承旨。 ...... 第339章 封王 在这一系列的风云变幻中,李景裕向郭威举荐的五人也得到了提拔。 李谷改任中书侍郎、平章事。 窦仪改任端明殿学士。 王朴加右拾遗。 李忠改任礼部侍郎。 韩通改任奉国左第六军都校,领雷州刺史。 李景裕和符彦卿自然也得到了后周新皇帝郭威的封赏。不过由于他们先前得到的册封在名义上是后汉朝廷给予的,所以新兴的后周朝廷概不予以承认。 李景裕封宋王,拜归德军、武宁军两镇节度使、检校太保,领楚州刺史,辖宋、徐、楚、毫、单五个州。除此之外,郭威还将前开封府尹刘铢在京师的宅邸赐给李景裕。 符彦卿封淮阳王,拜兖沂节度使、检校太傅,辖兖、沂、密三个州。 得了册封宋王的旨意之后,李景裕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欣喜,反而是感叹郭威这么快就学会了帝王之术。 异姓王,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非有大功于社稷者不可居之。李景裕于后周并无大功,郭威以此来引诱他,用心可谓歹毒。李景裕若是安然受之,那就是为求名位叛投异国,必定会遭到天下人唾骂,虽居高位,亦树敌无数。 李景裕本身对于名爵之类倒是不甚在意,这玩意对他而言有或没有就是那么回事。之前自己还是南唐亲王的时候,楚州刺史刘延庆还不是一样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爵位在这个时代不过一个荣誉称号罢了,只有兵权才是最实在的。 在这个连号称人臣之巅的宰相的头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可以赐给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的时代,国家的权力中枢就变成了枢密院,而不是宰相所在的中书门下(北宋改为政事堂)。道理也极为简单——因为枢密院掌管了全国的兵权! 在这个以战争为主旋律的敏感时期,枢密院的权势大盛,枢密正使更是成为了天子之下第一人。特别是在战争时期,有时更是达到了一天之内朝廷颁布六道诏令,可宰相却一点都不知道的地步。 至于后来在北宋中期,宰相的位置又稍高于枢密使,一来是因为宋太宗赵光义在军事上屡屡受挫,两次北伐,高粱河、莫州、岐沟关、陈家谷、君子馆五大败仗,损失了近三十万的精锐禁军,此外再加上数不清的平民死于战乱之中,以及庞大的辎重粮草支出,被敌国掠走的边境百姓物资等等,足以让一个人变得理智,或者说,胆怯了,为了保住皇位,他只能选择扬文抑武;二来,也是因为赵普后来被提升为宰相,他以他开国元勋的巨大影响力和当时由枢密院主导的雍熙北伐大败为理由,把实权都硬生生地转移到了宰相这边。 在那之后,节度使反倒成了荣誉称号。 宋州的议事厅之中,李景裕与赵普、郭守节、林仁肇等心腹相向而坐。 环顾着面前的众人,李景裕对他们说道:“郭威这次的手段,诸位以为如何?” “无非是想离间殿下与朝廷而已!”李景裕的问题刚问出口,赵普就抱拳对他说道:“单州、毫州至今仍未向郭威上表称臣,郭威的诏令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张废纸。郭威将单州与毫州划归殿下,表象看来,是对殿下莫大的信任。暗中却想离间殿下与朝廷,并借刀杀人,借殿下之手除掉不听话的毫州刺史田文昌和单州刺史贾明辉,更以此转移殿下的视线,给郭威坐稳皇位赚取充足的时日。” “则平所言,与本王不谋而合!”点了点头,李景裕先是表示了对赵普的赞同,随后又环顾着众人,向他们问道:“郭威既有此举,想必对我等也有所图谋,你等以为,此局该如何破解?” 第340章 类比 “殿下!” 刚刚接替李忠成为亲兵卫队队长的林仁肇抱拳躬身,向李景裕先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毫州和单州,军民人等对殿下并无认同,末将以为,殿下不必在彼处花费太多精力,应当密切留意河东军的动向。河东一旦发兵,郭威必将疲于应对,到时候殿下自可见机行事!” “虎子以为该当如何行事?”虽是听出了林仁肇话中的意思,但李景裕还是向他追问了一句。 “舍弃毫州、单州和宋王的称号!”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林仁肇对李景裕说道:“激那刘崇出兵,趁郭威出兵抵挡之机,联合符将军对汴京形成夹击之势。到时候即便郭威能够及时撤回汴京,西有刘崇,北有符将军,东有殿下,量那郭威本事再大也是掀不起风浪。再加上我大唐的援军,殿下自可一战而定中原,建立不朽的功勋!” 听了林仁肇的一番话,李景裕沉默了。 这个计策看起来完美无缺,也能快速将中原平定。 但有一点却被林仁肇给忽略了,那就是人心!或者说是南唐皇帝李璟的心! 好高骛远根本不足以概括李璟这个人。李璟这个人很复杂,想要看明白这个人,必须要跳出时代的限制,站在历史的天空中,全面审视这个人。这些条件是林仁肇所不具备的,他现在只看到了李璟的雄心壮志以及李璟即位以来,南唐仅在福州城下吃过败仗,以此来判断李璟眼光毒辣,绝对不会错失良机,见到李景裕等人围攻汴京,南唐到时候必然会出兵支援。 但是李景裕身为穿越者,了解这一段历史,自然不会像林仁肇这样想当然了。 李璟的文化水平那是毋庸置疑的,《词史》中对他的评价是:“言辞者必首数三李,谓唐之太白,南唐之二主与宋之易安也。” 南唐之二主,指的就是南唐中主李璟和南唐后主李煜,李璟的词曲造诣极高,但传世极少,所以把南唐二主只算一李,但南唐后主李煜可是号称“千古词帝”的存在,能和他并称,李璟的词曲造诣那是可想而知。 但文化水平高不代表就是一个优秀的皇帝,李璟的文化水平再高能高得过宋徽宗赵佶?宋徽宗赵佶最后还不是把自己的国家给玩残了。 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皇帝,政治能力和军事能力缺一不可。李璟的政治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强如柴荣都要在他手中吃瘪,但军事能力却是一言难尽。别看他现在威风八面,即位以来,降妖贼,灭闽国,除权臣,拓疆土,一时之间南唐国富兵强,众国侧目。很快李璟就会到达他的人生巅峰,但是到达巅峰之后,不管往哪边走都只会是下坡路。 后世人经常拿李璟父子与南陈的陈顼父子类比,好像也没错,南唐和南陈都是偏安江南的小朝廷,李煜和陈叔宝两人都因为醉心于诗文声乐,而荒废朝政,最终都亡于北方强国之手。 但李景裕觉得这种看法不够准确,李璟是有开疆拓土之心,陈顼却只想着划淮而守,苟安江南,两者的志向不同,行事作风自然也有所不同。 李景裕觉得李璟更像是后来的宋太宗赵光义,两人即位之初就笼罩在前任皇帝的阴影之下,更可悲的是两人的前任皇帝都是大有为之君。李昪以乱世孤儿之身,不阶尺土(不凭借祖上留下的一尺土地),称霸江南。挟莒人灭鄫之谋,创化家为国之事,在位七年间,息兵以养民,得贤以辟土,有古贤主之风。赵匡胤就更不用说了,创业垂统之君,起于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北御契丹,西捍河东,袭荆湖,卷五岭,吞巴蜀,扫江南,服吴越。在位十七年间,释藩镇兵权,绳赃吏重法,以塞浊乱之源。务农兴学,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丕平。 笼罩在这样庞大的阴影之下,李璟和赵光义的心理压力那是可想而知。虽然两人都想努力走出父兄的阴影,但这又谈何容易…… 第341章 派兵遣将 为了尽快走出赵匡胤的阴影,赵光义从即位起的第三年开始南征北战,先胜后败,将自己从哥哥手里接过来的大好江山打得千疮百孔,扔给下一代一个破烂摊子。不仅被契丹人欺负到头顶上来了,党项人再也不是臣子了,连宋朝国内都有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李璟也是如此,从即位开始,就雄心壮志,向四邻用兵,把他父皇李昪的告诫扔到了九霄云外。先后攻灭了闽、楚两南方小国,把国家从二十八州增加到了三十五州,但到他死的时候,他的国家已经少了一半的国土,而且四邻交恶,民生贫困,之所以能暂时保住江山,靠的还是那一条上天赐予他的天险——长江。 但是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正是李璟目空一切,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时候。行走在人生的巅峰,任何一点的不顺心在他的眼里都是大错特错,更何况李景裕从私自出兵徐州开始就屡屡违抗他的命令,若非当时闽地叛乱频发,南唐朝廷实在是抽不出手脚,早就出兵讨伐李景裕了。如今闽地叛乱终于平息,南楚的战端又还未开启,李璟已经在计划收回徐楚两州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指望他能不计前嫌,出兵帮助李景裕攻打汴京?不背后偷袭就不错了! 见李景裕脸色阴沉,并没有开口说话,赵普犹豫了一下,随后对李景裕说道:“殿下,下官倒是有一计,可破眼前困局,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该不该说的,则平有何妙计,速速道来!”听说赵普有法子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李景裕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请赵普把话说下去。 面朝李景裕,赵普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对李景裕说道:“殿下何不真的投了郭威……” “不用说了!”赵普的话刚说出口,李景裕就抬起一只手臂,断然阻止了他将话说下去,对他说道:“大唐对本王有恩,本王若是真的投了郭威,百年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父皇?” 李景裕站了起来,抱拳对众人说道:“本王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尴尬,或者说是凶险,朝廷容不下本王这个手握重兵,占据宋、徐、楚三州的藩镇节度使;郭威也不信任本王这个南人,只是迫于局势,才给了本王如此封赏,只要一着不慎,本王就会身败名裂!承蒙在座诸位不弃,至今依然和本王站在一起,本王在这里谢过诸位了!”说着,李景裕便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可……” “不可……” …… 在场的众人连忙离席躲避,不敢接受李景裕这一礼。 行完礼,李景裕抬起头对众人说道:“既然诸位以身家性命托付于本王,本王也不可因一己之私而陷诸位于险恶之境。罢了,郭守节听令!” “末将在!”郭守节听到李景裕话,立即抱拳行礼说道。 “命你为主将,领兵三千,赶赴楚州,传本王号令,命楚州留守李平率领全军撤出楚州,回到徐州,城中百姓若想跟随,也可随军撤离,途中粮草均由大军提供。” “诺!” “曹志明!邓宇!”待到郭守节抱拳领命,李景裕又向曹志明、邓宇说道:“你二人,为郭将军所部的监军和参谋,协助大军撤离,军中任何将领,但不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 “诺!”曹志明和邓宇本来只是团长级别的将领,现在听李景裕说要他们做郭守节的监军和参谋,赶忙站了起来,满心感激的齐齐抱拳应了一声。 “陆孟俊!”曹志明等人应声接了命令后,李景裕又向陆孟俊等人说道:“你领三千骑兵在大军撤离途中设伏,等到大军离开三日之后,你等方可撤回。楚州方向若有追兵,杀无赦!命林仁肇为监军、孟坚为参谋。” “诺!” “刘彦贞!”李景裕又转头看向刘彦贞,对他说道:“你随本王镇守宋州,任重而道远,切不可马虎大意!” “诺!” “殿下这是……”等到李景裕将军务都安排好了,赵普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第342章 自保之计 “大唐乃我父皇一手创建,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欲与朝廷为敌。楚州本就是大唐的疆土,城中的百姓皆是心向大唐,朝廷若是执意收回,我等强行阻拦,到时候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如退避,将楚州交还给朝廷。朝廷若是就此罢兵,我等自可相安无事;若是朝廷仍不满足,欲夺徐州,我等只能予以还击!” 这是李景裕这些天冥思苦想想出来的计策,谈不上有多高明,只是自保之计罢了。 李景裕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尴尬,既是南唐的臣子,又有后周的册封,看起来左右逢源,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两边都容不下他,都想要夺取他手中的宋、徐、楚三州。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李景裕这个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 南唐是李景裕的故国,李景裕若是主动与南唐朝廷为敌,那必然会遭到天下人唾弃,所以只能让朝廷先出兵,李景裕再出兵回击,这样虽然依旧会遭到天下人唾骂,但骂声会小很多,毕竟现在可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在这个乱世中,忠义、廉耻之类的名词早就没有市场了,为求自保,投敌叛国之人比比皆是,刘知远不就背叛了后晋,郭威不也背叛了后汉?就连南唐的开国皇帝李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背叛了南吴! 但他们的名字还不是照样被世人称颂,被后人敬仰? 至于说为什么要放弃楚州,楚州民心所向自然是一大原因,但更重要的却是楚州的城防不如徐州坚固,楚州并非是徐州这样的边境重镇,徐州城高池阔,若非当初事先捉获了符彦卿,光凭李景裕那三千人根本攻不进去。而楚州只是南唐抵御北方强敌的第一道防线,死守待援自然不成问题,若想反攻,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而一旦楚州被围,光凭李景裕手中的兵力又不足以援救楚州,那楚州沦陷就只是迟早的事。 与其这样,何如直接放弃楚州,退守徐州,有李全彬在徐州坐镇,李景裕也可以放心的留在宋州与郭威进行较量。 更妙的是李景裕与南唐交恶,正是郭威最想看到的,如此一来,也可以打消郭威的许多顾虑,方便李景裕融入中原。 虽说没有了南唐在背后撑腰,李景裕就只是一个稍有实力的藩镇节度使,对郭威的威胁就少了很多,但是,哪怕是失去了楚州,李景裕也依旧占据宋徐两州,依旧有让郭威大力拉拢的价值。 至于说郭威也不是什么好鸟,迟早也会图谋李景裕手中的宋徐两州,李景裕对这是一点也不担心,等到郭威解决掉河东方面的威胁,坐稳了皇位,他首先要对付的并非是李景裕,而是他的好战友、好臣子王峻! “宋州的政务,还须则平多费心。”李景裕对赵普说完,接着便拿起茶杯对众人说道:“本王在这里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家可能都要忙起来了!” 第343章 皇甫晖 李景裕的猜测其实一点也没错,早在他私自出兵攻占宋州的时候,李璟就已经有意出兵讨伐他了,只是被南楚的局势耽误了。在李璟的心目中,与诺大的南楚相比,一个小小的李景裕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让李璟没想到的是,等到南楚的局势稳定,他转过头来却发现郭威已经建国称帝了,并且李景裕也得到了后周的册封,这让李璟大怒,立即下诏命奉化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统军三万,征讨叛臣李景裕! 大军集结浪费了不少时间,等皇甫晖率军来到楚州城下时,意料当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楚州城城门大开,城墙上更是连一个守军都没有。 换了其他将领还会担心这是不是空城计,但他皇甫晖是谁,他可是敢向着死神龀牙的存在,史书对他的评价就是勇猛而且无赖,想当年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的他就因为没钱还赌债,于是策谋发动魏州叛乱,最后居然将当时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后唐庄宗李存勖扯下了皇位。 现在楚州城城门大开,城中可能有大批的伏兵,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次进攻并不是偷袭,本来就是要与李景裕分出个输赢胜负! 皇甫晖留下了两万大军在城外接应,自己则亲率一万大军进驻楚州城。 经过一番仔细的搜查,皇甫晖发现城中真的连一个敌兵都没有,找来一个楚州的官员询问,皇甫晖才知道原来早在五天前,楚州留守李平就已经率军撤离了楚州城! 问清楚了李平大军撤离的方向,皇甫晖立即决定亲率五千骑兵进行追击,他也知道徐州城易守难攻,一旦让李平率军进入徐州,徐州城的防御力量必将大大增强,到时候再想攻下徐州城可就难上加难了,所以必须要快,必须要赶在李平等人进入徐州城之前将他们拦下。 …… 峒峿镇。 一支五六千人的队伍,正蛰伏在路边的山林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路面。 “他们怎么还不来啊?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孟坚小声嘀咕道。 “耐心点,他们应该快来了!”林仁肇瞪了孟坚一眼说道。 此时距离太阳下山尚有一段时间,依照原本的计划,林仁肇等人今天早上就应该撤出峒峿镇的,可是在收到前方探马的回报之后,陆孟俊当机立断,下令大军继续在此埋伏,并且派快马前去向郭守节请求支援。 “林监军,他们来了!”林仁肇正蛰伏在路边,静静的望着小路,突然一个士兵跑到他的身旁,抬手指着路的北侧,小声说道:“他们大概有五千人,全都是骑兵!” “他们离此地还有多远?”得了那士兵的禀报,林仁肇很是警觉的追问了一句。 “不到一里。”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林仁肇向那报讯的士兵小声吩咐道。 “诺!”抱拳应了一声,那士兵返过身,飞快的跑了。 眼看着皇甫晖率领的五千骑兵越来越近,路两侧的树丛里,一个个徐州士兵,早已张弓搭箭,将箭矢瞄向了正朝着他们这边推进的队伍。 眼见对方已经进入了弓箭射程,林仁肇慢慢地抬起一只手臂,眼睛微微的眯了一眯。 “放箭!”当队伍行进到埋伏区域的时候,林仁肇猛然将手臂朝下一按,高声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上千名弓箭手,随着林仁肇的一声断喝,纷纷松开了紧扯着弓弦的手。 一大片箭雨扑向了皇甫晖率领的五千骑兵。他们瞄准的正是骑在马背上的骑士。 由于一路行军过于顺畅,以至于让皇甫晖对沿途可能出现的伏击几乎是没做半点防范,于是一轮箭雨过后,数十名骑士中了箭,翻身从马背上栽落。 第344章 风波又起 “是敌袭……” “快保护将军!” “别管我,快散开!” 皇甫晖终究是沙场老将,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依旧能镇定的指挥着大军。 然而就在这时候,前方路上突然出现大片的烟尘,仿佛土龙冲天一般,翻滚着直往他们所处的方位冲来! 敌人的骑兵? 皇甫晖的心绪陡然沉到了谷底,他这次率领五千骑兵追击,为的是截杀从楚州撤离的逃兵,准备比较仓促,对于对方各方面的军情并不了解,但是单单看那烟尘激起的规模,便显示出对方不独有大量的骑兵应敌,而且骑兵规模完全不逊于自己率领的骑兵! “看来我们中计了……” 皇甫晖口中呢喃一声,继而右手一扬指向前方笑语道:“无胆鼠辈只敢偷袭,真是可笑!此战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军雄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白费心机。全军听令,迎敌!” 这话在军中传播开来,寻常士兵们心中的惊诧倒是被打消不少,但一些高级将领却知在此处发现敌军大规模的骑兵队伍,乃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变数。但事已至此,已经完全容不得他们再有退缩,哪怕他们现在抽身而退,也根本就逃不远,在经过长途奔袭后,大军早已人困马乏。 于是他们这会儿也只能以对方不敢在楚州城应战为由进行自我安慰,同时鼓舞士气。 “杀!” 嘴上说得轻松,但面对来敌,皇甫晖完全不敢怠慢,发出一声咆哮,便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他身后的士兵们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两道洪流迅速的在地面上相撞...... 此战,南唐军大败,被斩首七百余人,俘虏一百二十余人,战马七十余匹。皇甫晖率军退回楚州。林仁肇等人也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见好就收,按照原定计划撤回徐州。 南唐皇帝李璟闻讯自然是大怒,刚想集结重兵征讨徐州,没想到南楚那边又出事了! 马希萼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楚王之后就变得志得意满了,开始大肆杀戮,报复那些曾经阻碍他坐上楚王宝座的人。至于南楚的政务,则全都交给曾为他做过内应的好弟弟马希崇。 马希崇也不懂政务,于是便将这些政务都交给自己的下属处置。 就在这种朝政一片混乱的情况下,静江指挥使王逵、周行逢等将领在朗州发动叛乱,共同推举马希萼之侄马光惠为武平节度使,王逵和朗州牙内都指挥使何敬真、诸军指挥使张仿参决军府事。 马希萼无心平叛,于是便上奏南唐皇帝李璟。 南楚是第一个向南唐称臣的藩镇势力,李璟自然非常重视,立即遣使诏谕,没想到王逵只是纳赏而不答诏书。 当时,李璟正因李景裕的事情而烦心,哪里还有心情去搭理一个小小的王逵,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马希崇也有样学样,授意徐威等将领发动兵变,将马希萼囚禁起来,押送到衡山县,推举马希崇为武安留后。 而马希萼被押送到衡山县后,又被衡山指挥使廖偃、廖匡凝、彭师暠等将领拥立为衡山王。 一国两主,这是闽国的亡国之兆,如今已经在南楚出现了。 第345章 北汉 南唐,金陵。 南楚使者快步走上大殿,双手抱拳躬着身子向御座之上的南唐皇帝李璟行礼,说道:“臣下奉楚王之命,前来向陛下问安!” “千里迢迢,专程令你前来问安,楚王倒是有心了。”微微一笑,李璟朝南楚使者虚按了两下手,对他说道:“且坐!” 南楚使者坐下之后,朝殿内坐着的众朝臣看了看,迟疑了一下,才对李璟说道:“陛下,臣下来金陵,除了向陛下问安,尚有一事,恳请陛下允准!” 早就晓得南楚使者来到金陵是为了什么的李璟假作不知,嘴角带着笑容,向他问道:“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朕说?” “逆贼马希崇犯上作乱,窃夺楚王权柄,还囚禁楚王,占据潭州。”南楚使者也晓得没办法再继续兜圈子了,站了起来,抱拳躬身说道:“楚王恳请陛下出兵平叛!” 南楚使者直接把话挑明,倒是出乎了李璟意料,不过如此也能看出马希萼在南楚的处境并不好,迫切需要南唐的支持。 不过李璟并没有直接答应出兵,而是说要与群臣商议,请南楚使者先到驿馆歇息。 南楚使者退下之后,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旗帜鲜明的支持出兵南楚,另一派则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应该先出兵征讨徐州。 下面的群臣吵得不可开交,御座上的李璟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按照李璟原本的想法,那无疑是要先征讨李景裕,毕竟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背叛都是最让人讨厌的,但是现在楚州已经夺回来了,剩下的宋州、徐州又本就不是南唐的领土,南唐在当地并没有半点威信可言,想要拿下徐州付出的代价将会是拿下楚州的数十倍之多。更重要的是,李景裕现在已经归附于郭威了,打徐州就等于动后周,只要徐州可以坚守数月,后周朝廷必定会派兵来援,到时候难道还真的要与后周开战不成?再怎么样狂妄自大,李璟也不会轻视中原那些虎狼之师。 而现在的南楚则是一块超级大的肥肉,扑上去随便就能咬下一大口,对南唐大有裨益,而且凯觎着南楚这块大肥肉的可不仅仅只有南唐,南汉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稍不注意,这块肥肉就会被南汉给叼走,到时候南唐再想抢回来,那可就难了! 所以是先进攻徐州呢?还是先搞定南楚呢? 就在李璟犹豫不决的时候,殿外有一个卫士走了进来,向李璟抱拳躬身行礼,说道:“启禀陛下,武安留后马希崇遣使求见!” 李璟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宣!” …… 李璟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在河东刘崇却已经忍无可忍了。当他得到澶州兵变、郭威称帝的消息后,他终于知道自己被非常不仁道地骗了。 什么太上皇,什么雕青天子,都是假的!都是郭威用来欺骗自己的鬼话! 但为了救回自己的长子刘赟,他忍了下来,并派遣牙将李鋋入京,想将刘赟接回来。 结果李鋋带回来的却是湘阴公刘赟在正月十五因突发暴病而亡的消息! 刘崇这下是悔恨交加,当即宣布称帝,要在地位上与郭威拉成了平级。 刘崇拒不承认后周这个“伪”政权的存在,宣布仍以汉为国号(史称北汉),并继续沿用乾祐年号。 五代十国的最后一个国家就此诞生! 但是刘崇的北汉先天不足,以他的大本营晋阳城为中心,只有区区十二州之地。这个面积作为一个节度使来说是太大了,但作为一个国家来说小得可怜。而且北汉的总户数只有四万,人口不过三十万,是标准的“地狭民少”的国家。 以至于刘崇在建国之初就向他的大臣们说了:“朕孤守河东十二州,何其窘也,待卿必然少薄,卿等勿怨朕。” 以北汉的宰相为例,一年的工钱居然只有铜钱一百贯;而位高权重的节度使们就更加的凄惨了,居然只有三十贯! 第346章 侄皇帝 北汉建国,不管大小那也是一个国家,但是面对占据着整个中原大地的后周,刘崇也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 怎么办呢? 刘崇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既然光凭自己打不过郭威,那就向外求援啊! 至于说向谁求援嘛?有石敬瑭这个成功的“榜样”在前,那还用考虑吗? 契丹,还是契丹,也只能是契丹!虽然听说契丹现在改称“大辽”了,但在刘崇眼中,它还是那个契丹。 主意一定,刘崇便给现任的辽国皇帝耶律兀欲写信,请求辽国出兵援助,报酬也是相当优厚的,刘崇在信中写道:“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也就是说以前后晋的石敬瑭怎么做他刘崇就怎么做,绝不含糊。 耶律兀欲收到信后大喜,这真是喜从天降,又有干儿子送上门来了。 却没想到刘崇在这方面异常的执着,别的什么都能答应,就这一条,坚决不行! 刘崇在给辽国皇帝耶律兀欲的国书中,郑重其事地写道:“……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 所有人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刘崇绝不像石敬瑭那样不要脸认比他小十岁的耶律德光作爹,我只是认了个叔叔而已…… 耶律兀欲收到刘崇的国书之后是哭笑不得,这些南人可真是各有各的特色,儿子不是比侄子更亲近一些吗?不管了,既然他喜欢做侄子那就随他喜欢吧。 不过刘崇虽然做了他的侄子,但是这辛苦费还是要给。亲兄弟尚且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刘崇只是他的干侄子。 对此,刘崇也有所准备,他答应每年给耶律兀欲十万贯钱的“孝敬”。 收到了刘崇的第一笔“孝敬”,耶律兀欲也很守诚信,当即命令各部首领发兵南下,支援刘崇。 得到了辽国的援助,刘崇当即向郭威宣战,命次子刘承钧率精兵一万,兵分五路,攻打后周治下的晋州、隰州。 郭威得到晋州告急的战报之后猛的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即率兵出征,将北汉军打回他们的老巢,但是心急如焚的郭威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驰骋疆场的无敌战将,他现在是后周的皇帝了,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牵动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和走向,为了大局,他必须要继续压抑自己! 那一天,四十六岁,血性强悍,从未在战场上示弱于人的郭威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他下诏,命晋州节度使王晏坚守待援。 郭威刚刚建国称帝,天下人心未服,无数人在等着看郭威的笑话,尤其是后周境内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们,他们都等着郭威倒下,然后猛扑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大口肉。所以这一战,郭威不但要胜,而且必须要大胜!不过在开战之前,他必须要先理顺自己的内部,以防后院起火。 第347章 三件大事 郭威想要理顺后周的内部,首先要处理的是三件大事和一件小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对宋王李景裕的处罚,李景裕丢失了整个楚州,不管原因为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作为后周皇帝,郭威必须要赏罚分明,但是这个处罚必须要把握好分寸,罚重了不行,容易逼反李景裕,在这种时候逼反李景裕,对后周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罚轻了也不行,起不到警示群臣的作用。 李景裕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林仁肇等人安全回到徐州城之后就主动向后周朝廷上表请罪,这也算是李景裕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向郭威上表。 怎么罚是政治问题,请没请罪就是态度问题了,李景裕的认错态度这么好,郭威总不能重罚吧。 好在这难不倒宦海沉浮数十载的郭威,郭威下诏——降封宋王李景裕为宋国公,剥夺其对毫、单两州的管辖权,罚俸三年,余如故! 这份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由正一品的亲王直接降封为从一品的国公,这在太平盛世是非常严厉的处罚,因为按唐制,爵分九等,一曰亲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三曰国公,食邑三千户,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食邑二千户,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 由食邑万户直接变为食邑三千户,这中间的差距足以让人疯狂。 但是在五代十国这个爵位漫天飞舞的乱世,食邑这种东西早就名存实亡了,因为有爵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在中原的朝堂之上,一板砖拍下去就能拍倒一堆的公爷,有些是前朝册封的,新朝想要收买人心,自然就要优待了,于是都向上提一级;有些是新朝的开国功臣,那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也要加官晋爵。这样的后果就是子男多如狗,侯伯满地走,如果全都给予完整的食邑,那皇帝的国库就不用要了。 所以对于李景裕来说这处罚不痛不痒,只是以后的自称要改一下,不能再自称本王了。 虽说剥夺其对毫、单两州的管辖权对李景裕的实力会有不小的影响,但李景裕对这事倒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在这次动乱中,自己固然是成功的进入了中原朝廷,可同样的,也被这场政治的大浪冲上了风口浪尖,所以接下来聪明的选择就是一切低调行事,最好能够淡出政治的漩涡,争取做一名最好的旁观者,看清楚天下动向,等到柴荣横空出世才是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 至于说罚俸三年,那就更不用提了,藩镇节度使从来都不是靠着朝廷那微薄的俸禄过活的。而郭威之所以要做出这个处罚,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没钱了! 当初,后汉皇帝刘承祐为了抵御郭威可是将国库都给掏空了,最后,汴京城内的禁军也只能每人分得铜钱二十贯,慕容彦超带来的勤王之师,更是每人只有铜钱十贯。 现在后周的国库可就真的只剩下库房了,之所以还有钱财来奖赏将士,完全是靠之前劫掠汴京城时抢来的财物,但是劫掠之事终非正道,可一而不可再。郭威最近也在为钱粮的事而发愁,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第二件大事就是撤消营田务,营田务是唐末以后在中原地区设置的由户部直接管理的农业生产机构。在郭威之前,所有的皇帝都特别地注重国计民生,尤其是粮食是否稳定地高产。为此,所有的皇帝都把劳动力固定,让百姓在规定好的土地上耕种,谁也不许跑,跑了就全家杀头,而且这块土地上什么都是国家的,土地、耕具、牛马、还有你的妻子和儿女,当然也包括你本人,都是国家的,就算死了也得埋在这块规定好的土地里,以便使之更加肥沃。 这是五代十国里最基本的一条国策,恶毒如朱温、强悍如李存勖、无耻如石敬瑭、狡诈如刘知远都没有改动过。 而郭威在登基之初就下诏废除营田务,并把原来百姓使用的田地、房屋、耕牛及其他农具都赐给他们永久使用。同时命令各地官吏不得以任何借口来加收百姓赋税,正税以外的苛捐杂税一律废除。 一时之间,后周国将不国的言论甚嚣尘上…… 第348章 大事小事 第三件大事就是为养子柴荣向符彦卿提亲,纳符氏为继室。 柴荣此时的身份地位颇有些微妙,说他很高吧,也对,他是后周皇帝郭威唯一的“皇子”,并且头衔相当不小——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原郡侯。 但是这些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首先他和郭威无论如何都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个时代,这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郭威与自己的原配夫人柴氏的感情有多么的坚固,内侄与儿子都是两码回事,更何况这时柴夫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而且谈到血亲,在后周朝里,郭威还有一个亲外甥——李重进! 李重进是郭威的姐姐福庆长公主之子,现任后周的内殿直都知,他不仅年龄比柴荣稍大几岁,而且早就手握重兵,战功卓著,很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和显赫的威望。并且此人性高气傲,绝不愿屈居人下,以至于郭威在临终前,都要特意在正规场合当着朝臣的面,命令李重进向柴荣行君臣之礼,以定君臣之分。 所以虽说刘承祐帮了柴荣的大忙,把郭威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杀了,可在别人的眼中,柴荣仍然是个不尴不尬的假皇子。就算现在看起来尊贵,但是将来呢?要知道郭威现在正值壮年,谁能保证他从此就再也不能生儿子了? 最麻烦的是,此时柴荣在后周的官场上还多出了一个强悍的政敌。而这个人别说是他柴荣这个不尴不尬的假皇子了,就算是后周皇帝郭威,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动。 这个人就是后周立国第一功臣,时任宰相兼职枢密使的王峻! 作为后周朝里郭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臣领袖,王峻非常清醒地意识到,无论是在眼前还是在不远的将来,能威胁到他后周朝臣第一人地位的人,只有柴荣!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把柴荣固定在了澶州任上,不管有什么军国大事,或者有什么需要向郭威请示,都别想踏进汴京城一步。至于和郭威私下里单独见面,更是想也别想。在接下来近三年的时间里,除了新年庆朝贺等极特殊的日子外,柴荣只得到了一次机会来与郭威单独见面,那还是他趁着王峻奉命外出监修河堤的机会,偷偷地溜进汴京城的。 由此可见,柴荣此时的处境有多么尴尬。 郭威选择在这个时候为柴荣向符彦卿提亲,一来是为了拉拢符彦卿,哪怕不能让他彻底倒向自己这边,也能让他在后周朝廷与李景裕有矛盾的时候保持中立,这就够了,只要符彦卿不出手捣乱,如今,手中只有两州之地的李景裕根本就不是后周朝廷的对手。二来,也是为了给柴荣在后周朝里找到一个强劲的外援,以便与王峻抗衡。 剩下的那一件小事就是中书侍郎李谷上奏郭威,请求废除牛租,减免牛皮税! 这牛租是五代的一大“特色”,据说是当年朱温征伐淮南时,顺手抢了一万多头耕牛,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些耕牛毫无疑问会全都变成军粮,可是不知为什么朱温却一反常态,居然千里迢迢地把这些耕牛都赶回了自己的领地,还更加奇怪地把这些耕牛都分给了当时的百姓使用。百姓们惊喜之余才听到了朱温的条件,当然这在当时看上去是很公平的――从此每家每户都要上缴一定的牛租。 但要命的是几十年过去了,这些耕牛早就死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不剩了,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每一个朝代的每一位皇帝却都清清楚楚地记着那些百姓当初跟朱温的约定,这牛租也就一直交到了现在。 而牛皮税则不只是中原王朝要收,各割据势力都要收,因为在这个时代,牛皮是制造衣甲的主要材料,所以必须全部归为国有,各朝皇帝都严禁民间私自买卖牛皮,并强制征收牛皮税。后汉时规定,凡私自买卖牛皮一寸者,处以死刑。 而对于养牛的百姓来说就更加凄惨了,他们要定时定额上缴牛皮,完不成任务的就会被处死。 想想看,在这个饿得人吃人的乱世里,你至少得养着一头牛,等上一两年,等着它慢慢长大,然后再顺利平安地剥下它的皮来上缴国家,这事的难度有多大?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百姓就死在了这牛皮税上。 第349章 死账 李谷是李景裕举荐上来的,所以对于他的奏疏,郭威是非常重视的,万一这奏疏是他背后的人的意思呢?虽说没有了南唐在背后撑腰,李景裕对于后周的威胁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如今与北汉的刘崇开战在即,若非万不得已,实在是没必要两线作战。 御书房里,郭威端坐在锦榻之上,时而浓眉纠结,时而凝神静思。 牛皮税的事,他以前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以前主管的是军事,对民政的了解并不深,所以对于牛租之事并不清楚。 为了了解情况,郭威特意命人拿来了户部近几年的牛租和牛皮税的账目,却没想到,户部交上来的籍册甚至还有后梁时期的旧账,而且颇多死账烂账根本难以清查。 户部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郭威心知肚明,他们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户部的事情就应该交给户部处理,你这个靠着兵变才当上皇帝的大老粗就别插手了,反正你又不懂! 这就是郭威此时所面临的困境,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朝臣各行其是。要知道,在不久之前,郭威还跟他们同殿为臣,但现在郭威却靠着兵变爬到了他们的头上,当了他们的皇帝,还要他们日日称臣,天天朝拜,他们怎么会心服口服呢? 人心未服,郭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直接大开杀戒吧?这些朝臣的背后各有各的势力,把他们这些人杀了简单,但想把他们背后的势力都铲除掉就千难万难了。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一旦他们背后的势力联合起来闹事,恐怕郭威很快就会身死国灭! 所以只要他们还听从郭威的号令,郭威就不会随便出手。 不过郭威也不是没有法子,他只取后汉乾祐元年以后的账目清点。也就是公元948年刘知远率众入主汴京的那一年。 郭威以前曾向李琼求学,账目清点,自然不在话下。顺带说一句,李琼此时已经被郭威派往毫州担任刺史一职。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郭威就将账目清点完毕,简直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今年没收上来的牛租和牛皮税不提,单单是近三年来的死账数目就足以让人胆寒。 自古以来,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国家的债可不是那么好欠的,官府的讨债英雄们每年到了收租收税的时候就会四处散开,打开每一扇欠债者的家门,四个字:“敲诈勒索”。要是再形象些,就换另外四个字:“敲骨吸髓”。 讨债英雄们可不会按数收钱,绝对会超额,甚至是翻倍! 没钱还? 那就不好意思了,不仅要搬空你的家,还要把你的家里人抓去坐牢。并且这样的苦日子根本就没有个头,你挣的每一文钱都不是你的,因为你有债!还不完的债! 就算是你死了,你欠的债也会落到你的家人头上,别想跑掉! 郭威出身民间,深知民间疾苦,自然也明白这些死账代表着什么。 能成为死账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欠债者已经家破人亡了! 在已经清点完的籍册中,汴京城的死账最多,有三千多笔死账。 三千多笔死账相对于后周二十多万户的人口来看似乎并不多,但若将各州的死账数目都加在一起,就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对此,郭威是有心做出改变的,牛租还好说,虽说每年能收上来不少钱,但牛都死干净了还收租,也确实不太厚道,可牛皮税却是一大难题。 牛皮是军需物资,马上就要与刘崇开战了,对牛皮的需求更是大大增加,如今国库空虚,花钱买牛皮根本不现实,只能强制征收牛皮税! 第350章 董德妃 “陛下……” 郭威正凝神沉思,仔细斟酌,却未现进来了人,直到嗅到了一阵香风,这才愕然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董德妃。 董德妃十三岁那年,她的长兄董瑀让她嫁给了同乡的刘进超。后晋灭亡时,刘进超死于契丹兵乱,董德妃于是在洛阳开始了寡居生活。后来郭威率兵路经洛阳时,听说她为人贤德,于是纳其为妾。郭威奉命镇守北疆时,董德妃随军出征,侥幸逃过一劫。按照惯例,将领率军出征是要把家人留在都城作为人质的,正妻是绝对不能带走的,最多只能带走妾室。 郭威称帝后,只把结发妻子柴氏追封为皇后,其余妻妾皆只封为妃,董氏被封为德妃。 董德妃刚刚唤了一声,便见到郭威沉下脸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乃御书房,未得宣召,尔岂可入内?” 董德妃吓得娇躯一颤,赶紧跪伏于地,轻声饮泣道:“妾身自然知道陛下的规矩,然则陛下亦须爱惜龙体才是。政务永远都处理不完,陛下岂能因为公事耽搁用膳呢?几位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定会责怪妾身没有照顾好陛下。妾身爱惜陛下过于自己的性命,是以斗胆入内恳请陛下用膳……” 听到董德妃提起自己已经去世的妻子,郭威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你且起身,非是朕难为你,可是这御书房乃是朕处理军机要务之所在,颇多机密奏疏,若是有何差错,岂非让朕为难?” “妾身知错……”董德妃低头认错。 郭威伸了伸腰,从榻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四肢,说道:“朕肚子也饿了,传膳吧!” 很快,候在殿外的内侍将晚膳端上来,一一放置于殿中一张彩漆雕花方桌上。 晚膳很简单,四道素菜一碗参汤,一大碗白米饭。 虽然已经君临天下,执掌乾坤,但郭威仍然保持着昔日军伍之中的用餐习惯,很快吃完饭,挥挥手命内侍将剩菜撤走,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而后靠在锦榻上,双目微闭着养神,头脑却没闲下来,依旧在思考着军国大事。董德妃则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给他按摩肩膀。 “陛下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董德妃轻声问道。 郭威轻轻蹙了下眉头,默然不语。 “陛下,妾身侍奉陛下多年,从未过问公事,盖因妾身知道,陛下文武双全,等闲之事难不倒陛下,就算有什么难言之事,家中也有姐姐做主,无需妾身多嘴,只是如今姐姐……姐姐已经……” 董德妃说着,两行珠泪便倾斜而下,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绛红色的宫装之上…… 郭威闻言也是面露悲色,随后抬起手臂,轻抚董德妃的后背安慰道:“唉,好了,别哭了,朕亦知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是朕的不对,朕忙于宫外之事,宫内的大小事务都压在了你一人身上……” 皇后是内宫之主,但郭威没有立后,身边就剩下一个董德妃了,内宫自然就由她一人做主。内宫规制宏大,若真忙碌起来,也并不比郭威这个皇帝轻松多少,所历虽然不是什么军国要务,但却要更加繁琐细碎得多。 “陛下……”董德妃扑到了郭威怀里,说道:“陛下日理万机,甚是劳累,能为陛下分担一二,是妾身之幸,怎可言苦。陛下就是妾身的天,为了陛下,妾身就算是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只是陛下近来愁云满面,妾身甚是担忧……” “朕无大碍,只是近来有些许烦心之事,就算是朕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 第351章 决定 “妾身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妾身只知道姐姐在时,陛下从未如此忧愁。是妾身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 “胡说!谁敢说你无能,朕砍了他的脑袋!”郭威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随后面露悲色,轻抚董德妃的后背,说道:“朕……朕是怕一招不慎,会失去你和荣儿啊!” 真的是他郭威变了吗? 由于骤然之间富贵加身,位登九五,执掌乾坤,而变得不思进取,只想苟且偷安,得过且过,过去的血性强悍不复存在了? 答案当然是——错! 如果他郭威真的只是一个小富则安的人,那他是怎样数十年如一日地混迹在军队之中,从最底层冒升上来,以军功累迁至枢密使高位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杀人如麻、桀骜不驯的军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郭威生于乱世,从小孤苦,四处流浪,后以勇武从军,当过将军,也当过俘虏,一路辗转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四个朝代,最后黄袍加身,揽龙图而登帝位。可以说他能有今天都是靠着他自己的刚毅果决、勇猛强悍拼出来。这一路上容不得半点迟疑,稍一迟疑,便会身死人手。 但现在龙飞九五的他却变得迟疑了,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他却迟迟不敢下决定,原因不是他变了,而是他怕了! 以前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自然是敢打敢拼,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但是劳碌半生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妻子儿女,却惨遭灭门之祸。他拥有了锦绣江山,却永远的失去了骨肉血亲,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爱妃和一个养子了,这打击不可谓是不大,他开始怕了,怕变回过去那个孤家寡人。 只有失去过亲情的人才会更明白亲情的珍贵。 后世有不少阴谋学家认为郭威篡汉自立是早有预谋的,更有甚者猜测,郭威在刘知远驾崩之时就有了篡位之心。 有这种想法的人真应该去看看《赵匡胤传》,君不见,同样是领军在外,同样是突然兵变,赵匡胤却依旧有能力确保都城内的全家老小平安无事。难道刚当上殿前都点检不到半年时间的赵匡胤都能做到的事,当了近三年枢密使、顾命大臣的郭威却做不到?或者说是郭威想要用全家人的性命来纪念他登峰造极,龙飞九五?这也叫早有预谋,谋而后动? “是妾身让陛下为难了,妾身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恕此滔天罪孽,然陛下身为大周天子,当以国事为先,绝不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若是到了非常之时,妾身愿同赴黄泉,继续的服侍陛下!” 董德妃虽是一介女流,却有股子决然之勇,只见她紧咬银牙,凑到郭威耳边低语了几句。 郭威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道:“爱妃尚不畏死,朕又岂是贪生畏死之人,罢了,且与他们斗上一斗!” 郭威所说的“他们”指的自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或者说是贪官污吏,每年收上来的牛租和牛皮税有多少进了国库,又有多少进了私人的口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朝廷每年都能如数收到租税,办事的官吏又得到了实惠,受苦的只有那些升斗小民,历代的朝廷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郭威现在想要动他们的蛋糕,自然会遭到猛烈的反扑。这也是郭威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动官吏的利益蛋糕这种事,哪怕是在太平盛世都需要步步为营,温水煮青蛙,逐步蚕食,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一招不慎,便会身死国灭! 但郭威是有大气魄之人,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绝不会退缩。 次日,郭威下诏――罢除牛租,之前的欠债全部蠲免,并且以后每年民间应交的牛皮,三分减二。而且实在没有的,可以把牛皮税分摊到田亩上,每十顷地捐牛皮一张,然后剩下的牛皮可以任由百姓自用或者自由买卖。 第352章 多事之秋 后周广顺元年注定了是一个多事之秋。 正月,郭威篡汉自立,同月,河东节度使刘崇之子刘赟因突发“暴病”而亡。 数天之后,后汉河东节度使刘崇在晋阳即皇帝位,仍用后汉乾佑年号,史称“北汉”。同月,刘崇以次子刘承钧为招讨使,领兵袭击后周重镇晋州。 二月,刘承钧败于晋州,转而攻打隰州,又遭大败,伤亡颇重,只好回师晋阳。 三月,南楚将领王逵、周行逢在朗州发动叛乱,拥护马光惠为武平节度使。 四月,刘崇向辽国求援,并自称侄皇帝。同月,南唐出兵攻打楚州,楚州留守李平率军不战而逃,南唐军兵不血刃拿下楚州,南唐军统帅皇甫晖乘胜追击,结果在峒峿镇遭遇伏击,大败而回。 五月,南楚爆发内乱,双王并立,亡国之兆显现。 六月,王逵、周行逢、何敬真等人又废了马光惠,迎辰州刺史刘言为权武平留后,向南唐求节钺,南唐未许,转而称藩于后周。 同月,辽国皇帝耶律兀欲正式册封刘崇为大汉神武皇帝,刘崇接受辽国的册封,并更名为刘旻。 九月,耶律兀欲亲率大军南下,到达归化州祥古山,与太后萧氏共同祭祀其父让国皇帝耶律倍。大军驻扎于火神淀,辽国的各部首领随后也带领各自人马赶到火神淀汇合。当晚,耶律兀欲设宴招待群臣和各部首领,喝得大醉,被左右扶入帐内。 深夜,泰宁王耶律察割和耶律盆都率兵闯入内帐,砍死了沉睡中的耶律兀欲。耶律兀欲死后,耶律察割自立为帝,百官有不附从者,拘执其家属。 不料却让耶律屋质侥幸逃脱,召集诸王合力讨平叛乱。平叛之后,耶律屋质拥立辽太宗耶律德光之子寿安王耶律璟为帝。 同月,刘崇领兵两万,出阴地关,兵锋直指晋州。 后周这边迅速做出反应,郭威下令,命宰相兼枢密使王峻督率各路军马迎敌。大军出征那天,郭威亲自设宴为王峻饯行,另赐他御马和玉带,以示恩宠。 北边战火纷飞,南边也不消停,南唐皇帝李璟趁着南楚大乱,派遣大将边镐率兵挺进南楚都城潭州。 十月,边镐率军来到醴陵,武安留后马希崇遣使奉笺请降。南唐军顺利进入潭州,马希崇举家投降,南楚宣告亡国。 同月,辽国新任皇帝耶律璟派大将萧禹统兵五万与刘崇率领的两万大军汇合,双方合力攻打晋州。晋州城岌岌可危,城中守将不断派人向后周朝廷求援。 却没料到,王峻领兵到达陕州后,就止步不前了。得到这个消息后,郭威也坐不住了,急忙派使者催他火速进兵,以解晋州之围,如果实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换人,他郭威也可以御驾亲征。 王峻对使者说:”你回去转告陛下,就说晋州城墙坚固,不容易攻下,刘崇兵势正强,不能和他硬拼。我之所以驻兵不进,是要等他士气衰落时再攻击,并非畏怯惧敌。而且冬天快到了,利守不利攻,再加上援军迟迟不到,城中的守军就绝了外援的盼头,为求活命只会奋勇杀敌,防御的力量也就大大加强。他们多坚守一天,就多消耗了敌方的一分锐气,彼消我涨,等着再过些日子,天气再冷一些,就是我军出击的时候。到那时候别说是不成气候的刘崇了,就是辽国人我也要他们匹马不得还乡!至于陛下说想亲征,我看还是免了吧。我国初立,四方的藩镇还没有真正的收服,如果陛下亲征,第二天就会有心怀不轨之人乘虚而入,冲进都城,到那时候腹背受敌,大事去矣!” 使者急忙赶回去将王峻的话转告郭威,郭威闻言猛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变得非常失态,突然狠狠地抓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喃喃自语:“差一点坏了朕的大事。“ 接着,郭威下诏——授王峻便宜行事之权! 十一月,李璟下诏,任命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仍封楚王,边镐派兵至衡山命马希萼入朝南唐,在南唐强大的军事压迫下,马希萼被迫答应入朝南唐。 十二月,晋州一带连日大雪,王峻觉得时机成熟,于是派出奇兵猛扑向围攻晋州的北汉军和辽军。因为晋州城久攻不下,北汉军和辽军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现在听说王峻率大军来援,只好烧毁营寨,仓促撤军。王峻派骑兵追击,北汉军大败而逃。 第353章 厚葬之风 就在这战火纷飞的广顺元年,李景裕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离开了宋州,回到了徐州,原因也很简单,他要回徐州参加一场葬礼——他的大舅子符昭序的葬礼! 天不假年,符昭序不幸英年早逝,身为他的妹夫,李景裕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赶回来参加他的葬礼,至于宋州的事务,李景裕交给了赵普和郭守节处理。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那也要扭下来才知道这瓜甜不甜,虽说赵普是被王兆文等人强行带回来的,但在李景裕的一番“恩威并施”之下,赵普也就屈服了。 也是在赵普的协助下,李景裕才能将宋州打理得井井有条,彻底在宋州站稳了脚跟。 ...... 按照古制,符昭序的丧礼是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的,而后厚葬入土。 但如今北方战乱,兖州初定,符彦卿必须要亲自坐镇兖州,稳定局势,不能在徐州久留,所以决定丧礼一切从简。 虽说一切从简了,但人们心中的哀痛并没有减少,到了祭奠这一天,符府上下变成了白色的海洋,到处都是白布、白帆、白旗、白灯……连府中的器皿、家具、树木、水井,都用白布遮盖起来,符氏族人更是个个缟素,痛哭流涕! 符昭序的遗体就停放在大堂正中,用一口红木棺材装裹,至于棺椁里面,除了几件符昭序生前喜欢的器皿和一柄宝剑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陪葬品极其稀少! 隋唐时期,一向推崇厚葬,认为应该事死如生,死者要将生前所拥有的财富全部带走,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古玩字画,统统都不能放过,甚至是侍妾、仆从、丫鬟,也要统统杀掉殉葬,唯有如此,死者才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生前所拥有的荣华富贵! 其实早在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就指出:“虽送往之典,详诸仪制,失礼之禁,著在刑书,而勋戚之家多流遁于习俗,闾阎之内或侈靡而伤风,以厚葬为奉终,以高坟为行孝,遂使衣衾棺椁,极雕刻之华,灵輀明器,穷金玉之饰。富者越法度以相尚,贫者破资产而不逮。徒伤教义,无益泉壤,为害既深,宜为惩革。” 但是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工商业的繁荣,厚葬之风更盛,以至于“共行奢靡,递相仿效,浸成风俗,既竭家产,多至凋弊。” 如果是太平盛世,这么做虽然浪费了一点,残忍了一点,但人们还能勉强承受得住,可现在是兵戈四起的乱世,大唐百余年间的积蓄尽数毁于战火,连大唐的国都长安都不能幸免,民间更是十室九空,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把钱财埋到地下去,再把本就不多的活人杀来殉葬,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 事实上,唐朝历代帝王也是三令五申,要求实行薄葬,仅据《全唐文》中皇帝所颁的“禁厚葬诏”,就有八道之多,只是收效甚微,仅具文而已。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本人带头厚葬。 以举世闻名的唐太宗李世民为例,早在贞观十一年,李世民就曾做过一番葬事从俭的宣言,说什么“犹恐身后之日,子子孙孙,习于流俗,犹循常礼,加四重之榇,伐百祀之木,劳扰百姓,崇厚园陵。今预为此制,务从俭约,于九嵕之山,足容棺而已。积以岁月,渐而备之。” 结果这却是一个天大的骗局,据后世的《温韬传》云:“韬在镇七年,唐诸陵在其境内者,悉发掘之,取其所藏金宝,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宏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惟乾陵风雨不可发”。 简单来说就是,昭陵(唐太宗李世民与文德皇后长孙氏的合葬陵墓)依山凿石为元宫(墓室),从埏道(墓道)至元宫深约75丈,前后设五道石门。墓内宏大宽敞,富丽堂皇,与皇宫差不多。这哪里是什么“务从俭约”,说它是厚葬的典型也丝毫不为过。 难怪欧阳修在《温韬传》末尾会感叹道:“呜呼,厚葬之弊,自秦汉已来,率多聪明英伟之主,虽有高谈善说之士,极陈其祸福,有不能开其惑者矣!岂非富贵之欲,溺其所自私者笃,而未然之祸,难述于无形,不足以动其心欤?然而闻温韬之事者,可以少戒也!” 五代十国时期唯一一位真正做到薄葬的皇帝只有、也唯有郭威一人!(亡国之君不算) 至于原因嘛,也相当有意思,话说郭威在西征的途中,就曾经看到过唐代的十多个帝陵被盗,地上地下的建筑被破坏殆尽。为求死后睡的安稳一些,免遭挖坟鞭尸之苦,郭威要求柴荣薄葬自己,并威胁道:“你若不听我言,死后阴灵不见。” 第354章 难关 当然,符昭序的棺椁中,陪葬品少的可怜,不是因为符彦卿要响应国家的号召,薄葬爱子,而是因为符彦卿囊中羞涩。 符彦卿虽然贵为淮阳王、兖沂节度使,辖兖、沂、密三个州,但是却贵而不富,原因也很简单——他的前任慕容彦超将兖州的家底给败光了。 汴京城外的一场大战,慕容彦超不仅损兵折将,更给郭威留下了大批的粮草辎重,给符彦卿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兖州的节度使府中倒是白银堆积如山,看得人眼馋,只不过都是铁胎银,能看不能用…… 派人查过账目之后,符彦卿发现兖州的府库当中除了铁胎银还是有一些东西的! 不过嘛,符彦卿更希望什么也没有,因为前任留下来的是满满六大箱子的借据! 原来后汉年间战火不断,既有杜重威叛乱,又有以李守贞为首的三镇叛乱,最后就连平叛功臣郭威都起兵反叛了!这一系列的平叛战争早就把朝廷的国库打空了,为了支应前方军需,后汉朝廷下令,命各地方官员限期筹措钱粮,到了期限,达不到数目者——斩!于是兖州的各地方官员只能四处的借贷,向官员、地主、富商大贾……凡是能借的都借了,有的还是高利贷! 如果只是借贷,符彦卿还不发愁,钱粮是以后汉朝廷的名义借的,现在都改朝换代了,新朝自然要有新气象,至于前朝的借债还不还、什么时候还,看心情再说吧。晾那些官员、地主、富商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上节度使府追债吧,大不了以后有钱了,再慢慢的偿还给他们。 更加要命的是,马上就是春耕时节,百姓们需要耕牛、种子、农具,还有熬到秋收的口粮…… 符彦卿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自己怎么就这么不走运,接到了这烫手的山芋呢?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必须要想办法弄一些钱粮才是,可是从何下手呢? 后周是一个农业大国,主要收入来自农民,田赋占据了七成以上,其余还有车船税、牲畜税、五禽税……盐、铁、酒、木材各种杂税! 但是后周皇帝郭威刚刚下诏,命令各地官吏不得以任何借口来加收百姓赋税,正税以外的杂税一律废除,让百姓们修养生息。如果重新征收的话,岂不是打郭威的脸? 当然了,“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对的,官员想要搜刮百姓,不愁找不到借口! 后汉时期的三司使王章就曾经规定,收税时,每一斛粮食加收二斗(相当于以往的十倍),称之为“鼠雀耗”。 可是北方战乱不断,中原民变四起,已经如火如荼了,再要强行征收赋税,只能是官逼民反了,那时候还要出兵征讨,又要无数的钱粮、军械、民夫,只能继续的压榨百姓,而后恶性循环下去…… 而且兖州的税收已经提前预征了三年,再征也会引起反弹的,时间上也来不及。 所以符彦卿只能选择从徐州调拨钱粮到兖州,但徐州不是他符彦卿一个人的,李景裕也需要从徐州调拨钱粮到宋州。 为了迅速在宋州站稳脚跟,李景裕免除了宋州百姓一个月的赋税,所以李景裕也需要从徐州调拨钱粮。 最后经过双方协商,决定四六分,符彦卿拿到了六成,虽然无法完全满足兖、沂、密三州的需要,但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许就能度过这次难关。只是要委屈一下他的爱子,毕竟死人终究没有活人重要。 第355章 宋公 祭奠仪式开始后,徐州各地的官吏全来祭拜了,一个个身披缟素,面带悲伤,还没进符府大堂呢,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真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好像去世的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谁都明白,哭泣死人,那是给活人看的,符彦卿如今贵为淮阳王、兖沂节度使,辖兖、沂、密三个州,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后周国丈,不趁现在巴结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说起来也很无奈,婚姻大事,本有规定: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人一月。以符彦卿与柴荣的尊贵身份,嫁女也好,娶亲也罢,起码要先准备几个月,再邀请四方宾客,这才算有面子!一切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无奈符昭序突然病故,婚期只能延后了。 符彦卿就坐在棺椁旁,脸上无喜无悲,一言不发,来人祭拜之后,就由符昭信、符昭愿兄弟代为还礼,虽然二人年纪不大,符昭愿更是只有六岁,但礼仪十分周到,言辞应对得体,让来人心中一颤,符家诸子个个俊杰,大公子虽然不在了,但剩下的也不容轻视呀! 李景裕也换了一身缟素,和符氏宗亲在一起祭拜,身旁跪的就是符昭德,这丫头哭的梨花带雨,李景裕只好拉起她的小手,低声安慰道:“不要伤心,一切都有我呢!” 祭拜仪式正在进行中,府门前的侍卫突然撒腿如飞进来禀报:“天使驾临,前来祭拜大公子!” 这里的“天使”指的自然不是西方传说中有翅膀的神灵,而是天子的使臣。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谢赐冬衣表》就有“九月授衣,载驰天使。” …… “下官参见淮阳王!” “未知天使大驾光临,冠侯有失远迎,还请天使恕罪!” “来人啊,准备酒宴,款待贵客!” “诺!” 天使缓缓步入大堂,行至棺前,按照祭奠礼节,上香祭拜,随后从怀中摸出一道圣旨,追封符昭序为“安乐侯”。 符昭序于后周并无大功,但郭威依旧给他追封侯爵,足见郭威对符彦卿恩宠有加。 …… 符昭序简单安葬了,符彦卿也该回去坐镇兖州了! 三天之后,符彦卿就带着数百亲兵离开徐州,回去坐镇兖州,另外,这次出征他把妻子儿女都带走了,只留下了符昭德,算是把徐州彻底交给了李景裕。 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答复——接下来你与郭威之间的较量,我两不相帮。 符彦卿走了,李景裕也没有闲着,他找来了李全彬,询问起了徐州的情况。 “宋公放心,从楚州撤回来的两万军民,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听到宋公这称呼,李景裕脸色忍不住一黑,实在是发自肺腑的对这一新称呼感到有些抵触啊,自己今年才二十三岁,这么被人一叫,顿时便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岁。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封爵改了,再称呼殿下就不合适了,李公的话无疑更加顶心戳肺。 “彬叔,以后你还是称呼我为公子好了,这宋公我还真的不太习惯。”李景裕苦笑着说道。 李全彬闻言也是一笑,说道:“哈哈,公子可是后悔归顺郭威了?” “后悔倒不至于,如果我只想割据一方,那么可以留在江南,那里民生富庶,又有长江天险可依,确是划地为王的好地方。不过雄鹰若想展翅翱翔,那就必须在中原立足,因为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 “得中原者得天下!”李全彬嘴里不停念着这句话,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他知道李景裕说的没错,江南虽好,却只能割据一方,从古到今,国家还从来没有从南向北统一过,以西楚霸王项羽之勇、吴王刘濞之富、(南朝)宋武帝刘裕之强都无法做到。 第356章 功高震主? “说句心里话,我等苦心经营楚州多年,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我这心里确是有些不甘啊!” “是啊,幸好公子神机妙算,早在三年前就将楚州的产业逐步转移到徐州,否则我们的造纸坊和酒庄就要拱手让人了。” “不用那么在意那些钱财,只要我们手中依旧握有那制盐之法,就等于有了一条取之不尽的财路。只是没有想到只有这么少百姓愿意随军撤离楚州,看来我们还是不得民心啊!”李景裕感叹道。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李景裕现在就是人地皆失,虽然预料到楚州是保不住的,但却没料到只有不到一万的百姓愿意随军撤离。 “没办法,故土难离嘛,公子也不要妄自菲薄,您已经做的够好的了。” “我……唉,这个天下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只是想减少一些无谓的流血罢了。”身为穿越者,李景裕心里清楚,数年之后将会有怎样的灾难降临到楚州百姓的头上。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李景裕转过头来对李全彬说道:“彬叔,麻烦你传领下去,徐州全城备战,若是我所料不错,一个月之后,南方就会有大军来袭!” “怎么会?边镐不是出兵攻打潭州了吗?”李全彬闻言大吃一惊。 怪不得他这么吃惊,灭国之战可不是那么好打的,打上一年都不足为奇,边镐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灭亡南楚吧? 李景裕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战报递给了李全彬。这份战报是风雨堂刚刚送来的,由于李全彬现在要坐镇徐州,处理徐州的一切军政事务,压力大,任务重,为了减轻他的负担,李景裕就降他为风雨堂副堂主,至于风雨堂的正堂主则由李景裕自己兼任。 虽说被降为了副堂主,但是李全彬终究是风雨堂的组建者,影响力还在,所以风雨堂的人在整理好情报之后,除了汇报给李景裕,还是会送一份到李全彬府上。 不过李全彬如今只看与徐州有关的情报,其余的情报他都不管不问。 这么做并非是因为他变懒了,而是因为他明白“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的道理。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这几年李景裕做过的每件大事,几乎都有他的身影,造纸坊是他建造经营的,风雨堂是他一手组建的,定北军是他的训练出来的……好像就剩下讲武堂这个教育机构他没有参与过了,不过讲武堂的堂主王夫子也是他的老熟人,那些讲课的夫子也都是他为李景裕找来的。 本来李全彬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数月前他意外得知李景裕手中出现了一支名为影卫的神秘力量之后,他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无论他怎么调查,他都无法得知这支影卫的人数,甚至都不知道这支影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负责人又是谁? 这给李全彬敲响了警钟,他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功高震主而主不疑,权倾朝野而臣不忌”的汉朝丞相萧何那样的人物。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变成功高震主的韩信了。 为了避嫌,从那之后,李全彬就只看与徐州有关的情报,其余的情报他都不管不问,甚至连风雨堂的日常事务都不再插手了。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不清楚南楚方面的消息。 李全彬接过战报打开一看,战报里写着的正是南唐趁着南楚内乱出兵攻占潭州,马希崇率家族投降,南楚被南唐轻而易举的覆灭了。南楚灭亡后,马希崇一家被带到金陵,马希崇被封为永泰节度使,扬州安置。原楚王、现衡山王马希萼则在入朝南唐的时候,被南唐皇帝李璟扣留在了金陵,南唐朝廷给予的最新任命为江南西道观察使,仍封为楚王,只不过要一直待在金陵城中。 自此,存世共四十四年的马楚政权宣告覆灭! 第357章 冯延巳的表态 “彬叔,此事你怎么看?”等到李全彬看完了战报,李景裕旋即问道。 “唐军如此轻而易举的灭亡楚国,兵力未损,只怕很快就会携灭国之威前来攻打徐州,公子不得不防。陛……李璟文韬武略,善于用兵,大将边镐更是勇冠三军,所以这一仗,我等只能求稳,不能冒进!”李全彬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公子可立刻收缩防线,坚壁清野,让唐军得不到一颗粮食,一根草料的补充,然后我军集中力量死守徐州城,如此最多两个月,唐军就会粮草耗尽,人困马乏,到时我军再大举反攻,可获全胜!” “彬叔所言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李景裕点头说道。 “诺!” …… 金陵,皇宫。 “劳师远征,兵士疲惫,理应休整,怎可轻动!” “大军刚逢大胜,兵锋正锐,怎可迟疑,理应迅速出兵,携灭国之威讨伐叛臣!” “不可……” 南唐大军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灭亡了南楚这个割据政权,消息传回,无数南唐官员被震惊的合不拢嘴,震惊过后,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这一刻,每一个人都会想起二十六年前的一个记录,二十六年前,中原大地的主人还是后唐庄宗李存勖。 李存勖,就是那个被称为在柴荣出世之前最有可能统一天下的男人。就在公元925年9月末,他派出了魏王李继岌以及大将郭崇韬去攻伐蜀国(史称“前蜀”)。 那是一个极度惊人的胜利!巅峰时期的沙陀人竟然只用了不到三十天的时间就越过了无数的蜀山天险,攻破了天府之国成都,迫使前蜀的后主王衍走出国门,白衣请降。 历史证明,这个记录不仅空前而且绝后,哪怕是巅峰时期的蒙古铁骑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南唐大军灭亡南楚的时间却无限接近这个记录,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南唐军的战力并不比巅峰时期的沙陀人弱多少,南唐皇帝李璟更不比后唐庄宗李存勖差! 这个发现让南唐君臣兴奋不已! 当然,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那么不识趣,提醒南唐君臣,前蜀有蜀山天险为屏,南楚没有! “请陛下携灭国之势,讨伐叛臣,以振国威!” 当南唐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在欢庆大胜之时,冯延巳在抚州第一个打出了征讨叛臣李景裕的旗帜。 自从南唐保大六年(公元948年)被踢出朝堂以来,冯延巳出任抚州节度使已有数年之久,却迟迟没有什么政绩可言,更别说返回朝堂重新担任宰相了。 现在好了,想睡觉就有人送了枕头过来,轻松覆灭了南楚之后,朝廷接下来肯定是要争论是否立即出兵征伐叛臣李景裕的,如此大事,那是一定要征求他这个两朝元老的意见,虽说他被贬官外放多年,但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他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只要朝廷召他回朝议政,那以他的资历和威望,就绝对没有只当普通官员的可能,只能是宰相! 但是想要朝廷召他回朝议政,还需要得到一个人的同意,那就是南唐皇帝李璟!得不到李璟的同意,那一切免谈。 那李璟会同意吗? 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冯延巳踢出朝堂,外放到抚州,担任抚州节度使,直到今天,李璟都还没有办法将冯延巳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完全剔除,在这个时候将冯延巳召回朝堂,重新担任宰相,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以冯延巳对李璟的了解,自然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召自己回朝,但冯延巳好歹也是做过宰相的人,自然是有办法让李璟不得不召自己回朝议政。 那办法就是率先公开表态支持朝廷立即出兵征伐叛臣李景裕! 李璟的想法冯延巳其实很清楚,如果说到李璟在这个世上最害怕的敌人是谁,那绝对不是占据中原大地、实力强劲的后周,也不是南唐的宿敌吴越,而是他的宗室兄弟们,因为这些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威胁到他的皇位的人。 如今南唐兵锋正锐,李璟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将李景裕这个宗室兄弟给收拾掉,以免后顾之忧。 只是南唐军刚刚远征南楚结束,兵士们已是劳累不堪,再让他们征伐徐州,只怕…… 在这李璟急需朝中重臣支持出兵的时候,冯延巳的表态无疑是一支强心针,让李璟可以顶住压力,出兵征伐徐州。 至于兵士疲惫的问题,冯延巳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皇帝李璟御驾亲征! 第358章 备战 “够了,不用再吵了,朕计决矣,立即调集人马,筹备军械,十五日后全军出征。此番征讨逆贼,非朕御驾亲征不可!”李璟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手抚佩剑,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璟知道自己此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覆灭闽、楚两个割据政权的功劳虽然都记在他的军功薄上,但实际上这两个国家都是他手下的大将率兵覆灭的,而他只是坐镇国都,静等胜利,没有任何军功可言,在军中更是没有任何威望,将士们在平日里可以为了粮饷而服从他的号令,但到了战场上呢?五代十国时期的军队可是只认强者! 兵骄则逐帅,帅强则犯上,是这一个时代不变的真理。刘知远和郭威就是最好的例子。 局势逼迫李璟必须要尽快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否则等到将来天下一统,也就是他禅让退位的时候。 而这是李璟御驾亲征的第一仗,也是关键的一仗,以后朝廷的权威,准确来说是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权威能否树立起来,就在此一举了! 胜了,那就什么都好说,到时候凭借他的威望,边镐、查文徽、陈觉等军中大将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至于冯延巳、宋齐丘这些文臣,更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收拾掉;要是败了,那自己就只能给后世留下一个残杀功臣的恶名了。 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哪怕是平手也绝对不行! “陛下,万万不可,春耕在即,此时开战恐非上策!” 自古以来国人就有一条春耕不动兵的传统,哪怕是两国之间仇深似海,到了春耕时节也得各回各家,放下刀枪,拿起锄头,先把田地给耕种完了再说,否则耽误了春耕,粮食就会减产,国家就会闹饥荒,到时候百姓就会造反,那可比打仗可怕的多! 当然了,也有反其道而行的,比如说当年的秦国,就是仗着自己的国力雄厚,最喜欢在春耕时节讨伐其他诸侯国。 不过想要用这种战术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得有雄厚的资本,比对手能熬,否则等到把对手熬死了,你也耗的七七八八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南唐家大业大,自然有使用这种战术的资本。 “够了!朕意已决,尔等遵令即可!”李璟脸色阴沉的说道。 “诺……” 随着出征命令的下达,整个金陵城立刻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军营,旌旗招展,号角震天,一队队士兵从全国各地纷纷向这里聚拢,还有出征所需要的大量粮草、军械、民夫、车辆、骡马,都在忙碌的准备与征调中…… 为了减少对春耕的影响,这次出征李璟并没有集结太多的士兵,而是只征调了各州的精锐部队,共计八万大军,其余的青壮年劳动力依旧可以留下来安心务农。 中军大帐内,李璟身穿金黄色戎装,正在召集出征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商讨这次出征的具体战略和进军路线,与会的都是大将军一级的高官。 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就悬挂在大帐正中,帐内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这张地图,同时在心里反复推演着各种进攻计划。 “叔言,把徐州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李璟抬手把韩熙载给叫了出来,军中众将虽说各有所长,但在军略策划上,李璟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当太子时的旧僚韩熙载! “诺!”韩熙载大步来到地图前,以手代笔,开始介绍起徐州的具体情况来。 民间一直有一段佳话广泛流传。据说韩熙载年轻时曾与李谷交好,后来韩熙载全家落难,韩熙载不得不伪装成商贾逃离中原。 两人在正阳(淮水的重要渡口)分别时,韩熙载对李谷说:“吴国(南吴)若用我为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 李谷也笑着回答道:“中原若用我为相,我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 第359章 大将燕敬权 “诸位请看,徐州毗邻东海,北接青州,南压扬州,扼守在交通要冲,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经过符彦卿这些年来的经营,这块土地人口密集,商业繁荣,又有沿海的渔盐之利,就富庶程度而言并不在我金陵之下。再看徐州的地势,西有黄河水路,周围有山地环绕,依山傍水,再加上有大运河作为后勤保障,有天然的防守优势,本就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徐州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且钱粮充足,又有上万精兵驻守,要想攻下,只怕还得费些心思才行!” 韩熙载简单的一番话就把徐州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并将对方的优势都一一指出,听得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燕将军,你的意思呢?”李璟目光移动,看向武将一边,如果说文臣里,李璟最信任的是韩熙载,那么武将之中他最信任的就是大将燕敬权! 燕敬权那是跟覆灭南楚的边镐同一级别的人物,虽说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李璟最信任的武将。 “诸位,此次出征我军共计八万人马,如果再加上留守楚州的皇甫晖所部,兵力将达到十万以上!全线进攻的话力量难免会过于分散,后勤补给的压力也会相当之大,而且沿途的州县也会拖住我们的行军速度,给敌人以喘息备战的时间,而一旦宋州、兖州两处的援军赶到,我军更有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况……所以,我的意见是,绕过沿途的所有城池,直逼徐州城下,一剑封喉!只要我们攻破徐州城,擒住逆贼李景裕,那么其余各州县就可以传檄而定!” “嘶嘶……”燕敬权的话刚一说完,大帐内立刻响起一片的惊叹声,随后就是众将的小声嘀咕:“这计划也太冒险了吧?” 不错,燕敬权的这个办法确实是速度快,代价小,可危险也同样不小。 自古征战,都是大军层层推进,占领一地就巩固一地,以方便调运粮草辎重补充大军作战需要,如果绕过沿途城池,就相当于断绝了自己的后援,变成了一支孤军,若能一箭封喉也就罢了,要是久攻不克,就会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到时候粮草断绝、进退不得,只有死路一条呀! “太危险了吧?这是自己跳入敌人的包围圈啊!” “是啊,万一进攻不利,我们可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嗯,还是稳妥些为好!” 众将窃窃私语了半天,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这个战术太危险了,成功的机率太低,恐怕连三成都不到,还是选择慎重一点的战术为好! 听到各种反对意见,燕敬权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他的这个战术的风险性确实很高,却也是目前唯一能用最短的时间打出威风、打出成绩的办法。 大军刚从楚地撤回不久,如今又要出征攻伐徐州了,士兵之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厌战情绪,若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取胜,只怕士兵们都会变得无心恋战,锐气尽失。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议论了半天之后,大家的目光最终还是投向了李璟,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璟笑了笑,挥手说道:“传朕旨意,召冯延巳入朝问策!” “啊?……诺!” 第360章 誓守徐州 徐州城。 节度使府的大堂上,李景裕正在对着一副徐州城防图出神。 九千定北军,三千普通士卒,再加上城中的数万百姓,对抗南唐的倾国之兵,力量上确实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战争除了比拼实力外,还要比拼双方统帅的指挥艺术,否则凭借着南唐那六十多万户的人口,早就统一天下了。 托老岳父符彦卿的福,当初动用了大量的民力、物力,将徐州城的城防修的固若金汤,数丈高的城墙全用巨石和黄土夯成,坚不可摧,上面又设有密密麻麻的箭楼,防御工事极其完善,城里的存粮、兵器、箭簇都很充足,水源也不成问题,兵力上虽然有些不足,但只要指挥得当,守住徐州城并不是不可能。 为了以防万一,李景裕还特意命人在城外修筑了三道壁垒,挖了五道壕沟。 林仁肇、孟坚等一众将领就在李景裕的身后默默的站着,对于李景裕,他们有充足的信心,那是一直以来的胜利带来的信心。 “虎子,你带人加固南面的城防,多多准备箭簇、滚木、巨石,必要的话可以拆毁城中的房屋,就先从这座节度使府拆起,有敢阻扰者,杀无赦!” “诺!”林仁肇躬身领命。 “孟坚,你拿着我的佩剑负责在城里巡逻,有临阵脱逃者,杀!有扰乱生事者,杀!有不听号令者,杀!”解下腰间的佩剑,李景裕直接递给了孟坚,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此时已经容不得半点慈悲,他必须让徐州上下绝对的听从他一个人的指挥,为此多杀几个人他并不在乎! “诺!”双手接过李景裕的佩剑,孟坚感觉责任重大无比,同样也无比兴奋,据他所知,李景裕还从来没把自己的佩剑交给过别人执掌,他是第一个! “接下来就辛苦诸位了!”李景裕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 “誓守徐州,不负重托!”众将齐声说道。 …… 听到南唐军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徐州立刻乱做一团,富人们纷纷拖家带口逃离徐州,以求躲避战乱,百姓们也纷纷逃入深山躲藏。徐州各县官员也在积极组织防御,他们掩埋了城外的水井,焚毁了房屋,藏好了存粮,日夜不停的加固城墙。 就在徐州各地守军准备拼死守城时,却惊奇的发现,南唐军根本就没搭理他们,而是绕城而过,毫不停留,让他们费心费力准备的城防都变成了无用的废物,那种感觉就像用尽吃奶的力气打出一拳,结果砸在了空气上,不但没伤到人,自己还差点闪了腰! “唐军这是要做什么?”看着远去的尘埃,徐州各地守军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他们出城去拦截?开玩笑!大家都巴不得离这些瘟神远一点,谁敢去主动招惹啊! 再说了节度使大人发布的命令也只是各县死守城池,并没说要出兵阻拦啊! 就这样南唐军一路挺进,除了几处绕不过去的关卡是用武力攻破外,基本上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事,只用了短短十六天时间就推进到了徐州城下! 第361章 御驾亲征 徐州城外,看着眼前的巨城,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燕敬权,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见过城墙,可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城墙,像长安、洛阳、金陵,都是用巨石为基,黄土夯住而成,可眼前这座徐州城,却在夯土外面又包了一层厚厚的水泥,看起来无比丑陋,却又坚不可摧! 给城墙包上一层水泥,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项大工程,除了需要投入海量的钱粮外,还需要无数工匠的配合,水泥的制作更是个大麻烦,李景裕这些年来赚取的钱财大半都投了进去,耗时近三年才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呜!呜!呜!……”连绵不绝的号角声迅速传遍开来,一座座军阵迅速结成。 “攻城!” 虽然知道这块骨头有些难啃,可燕敬权还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因为皇帝陛下的御驾很快就要驾临了,他作为先锋怎能怯战不前,再说了他相信,再坚固的城防也会有弱点的,不试试,又怎么把它找出来呢? 虽然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可燕敬权还是投入了上万人的兵力,结成一座座整齐的军阵,缓缓向前推进,而他们要面临的第一道障碍,就是徐州城外的护城河。 “弓箭手,结阵向前,压制住城头的敌人,军中的所有民夫,给我运土填河!” 燕敬权一声令下,成群的弓箭手就涌到了护城河边,而后箭簇就像雨点般射向城头,与此同时,上万名没有盔甲、武器,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冲上战场,人人肩膀上扛着一个沙袋,冲到护城河边后就把沙袋扔进去,然后回来继续搬运! 另一边,徐州城的城头上,守军同样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九千定北军被分成了三批,轮番上城防守,自李景裕以下所有将官全都登上了城头,另外,手执钢刀的督战队就在众人身后站立,开战之后,谁敢临阵退缩,斩立决! 城墙上,箭簇密密麻麻的堆放在一起,巨石块、滚木更是堆积如山,为了给守军筹备这些东西,许多徐州百姓自发的把家里的房屋都拆了,男人一律上城帮助搬运物资,女人们也在家里赶制救治伤员需要的绷带,这就是李景裕这三年来苦心经营徐州的成果。那些墙头草早在得知南唐大军来犯的时候就跑了,剩下的这些百姓都是真心支持李景裕的。 百姓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乱臣贼子,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给他们饱饭吃,他们就会支持你。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最简单的要求。 “嗖!嗖!嗖……” 只见徐州城外的第一道壁垒上乱箭如雨,巨石如雹,狠狠的砸了下去。 唐军的弓箭手一排排的冲上去,又一排排的倒下,连带那些负责填河的民夫也被射杀了不少,尸体直接栽进了护城河里,迅速染红了大片的河水! 几个回合下来,唐军白白折损了上千兵马,却连护城河都没能突破! 就这样,燕敬权很没面子地迎来了他的皇帝陛下。 李璟这一年三十六岁了,这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离开金陵,出趟远门不容易,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好,所以来得有点晚。 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当南唐皇帝的黄龙旗,至高无上的皇族标志,终于高高飘扬在徐州城下时,唐军因为首战失利而有所低落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陛下亲征,战无不胜!” 全军欢呼,声震四野。 自乾化二年,李昪率兵攻打宣州之后,快有近四十年了,南唐皇帝终于出现在战场上,不管他本质上是雄狮还是绵羊,都让他的将士们看到了希望! 稍微休息之后,李璟便在众亲兵的护卫下寻视各营,抚慰将士…… 接着,李璟写了一道诏书给李景裕,态度很亲切,内容也很宽松,只要李景裕能投降,那就什么都好说,他还是自己的好弟弟、好臣子,李璟可以保他性命无忧。 两军相距不过十余里,使者往来极为方便,当天下午,一封李景裕的亲笔书信就送到了唐军大营,言辞十分恭谨,还提了许多苛刻的条件,给人一种有心想投降,只是利益不够大,所以暂时还不愿投降的感觉。 李景裕当然不是真的想投降,只是唐军士气正盛,能将战争爆发的时间多推迟一刻,自己的胜算就大一分。 但很可惜,李璟没有上当。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璟就不顾大臣们的反对,亲自来到战场上,找到了燕敬权,没有丝毫的责怪之语,只有慰问和鼓励…… 片刻之后,徐州城外沸腾了,唐军开始不计生死,全力攻城! 当天徐州城的护城河就被突破了! 第362章 徐州大战 “呜!呜!呜!……” 随着进攻号角的响起,早已准备多时的唐军大声呐喊着,像洪水一般发起了冲锋,突破护城河之后,他们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五道壕沟。 对于壕沟,唐军并不陌生,以前为了对抗中原王朝的骑兵,他们就挖过不少,只要把木板铺上去,就可以度过,不过这次的壕沟,似乎有点特殊! 一般的壕沟都是把土运走,或者是平均的堆在两边,但李景裕设计的这五道壕沟,挖掘出来的泥土并没有全部堆在一侧,而是在壕沟中分散开来,变成一座座小土堆,而且还高低起伏不平。 虽然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但唐军也没特别在意,再奇怪的壕沟也不过就是一道壕沟,难道它还能吃人不成,用木板冲过去就是。 但是等他们冲到近前时才发现,根本没想的那么简单! 冲在前面的唐军士兵刚爬上土堆,就遭到定北军弓箭手的狙杀,刚爬上土堆的他们浑身上下空门大开,一点防御力都没有,立刻成了定北军的活靶子,而更郁闷的是,眼前的壕沟高低起伏不平的,他们要想冲过去,就必须爬在同样高低不平的木板上,道路不平,重心就不稳,许多唐军士兵就这样哀嚎着,一脚踏空掉进了壕沟里,而那里同样有着无数倒立的木刺等着他们…… “弓箭手,准备,放!”第一道壁垒上,随着林仁肇的一声号令,箭雨倾盆而下,正好落在那些正在翻越壕沟的唐军士兵身上,一时间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弓箭手压上去!”看到前锋部队被区区几道壕沟给阻挡住了,恼羞成怒的燕敬权立刻下令,命弓箭手向前推进,为前面的部队提供掩护。 一时间,战场上你来我往,形成了弓箭手之间的较量,而在这场不公平的较量中,站在壁垒上的定北军无疑占了大便宜。 俗话说:站得高,射得远。从壁垒上射下去的箭簇,在重力的作用下,威力极大,而可怜的唐军士兵却要努力抬头向上射箭,不但威力大减,而且射程上也被克制得死死的,片刻之间就死伤惨重。 进攻如此的不顺利,主要是因为唐军的准备不足,唐军过去的战斗主要都发生在南方,战斗也是以水战为主,这就导致了唐军的陆战经验不足,连攻城的器械都没有准备好。加之徐州城又不同于南方的城池,徐州一直以来都是北方的军事重镇,是抵御南方军队入侵的桥头堡,历任节度使都致力于加强徐州的城防,徐州的城防力量可谓是极其强大,再加上这一次李景裕提前准备充分了,又有地势的便宜,自然大占上风了。 “第一队人马伤亡太重了,立刻退下修整,救治伤员……” “第二队人马继续进攻,今天一定要打破壁垒……” “第三队人马做好准备,剩下的就交给你门了……” 徐州城外,激战仍在继续,唐军将士反复冲杀,前后投入了近五万人马,还是无法攻克对方的第一道壁垒,反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壕沟内更是尸体堆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相反,定北军却是士气高昂,他们准备的很充分,箭簇、滚木、巨石块……大量囤积,又占据了地利,再上李景裕指挥得当,士兵的伤亡极其微小,战果却很辉煌,短短的半天时间,倒下的敌军就超过了万人! 从旭日东升一直战到日落黄昏,唐军一共发起了十六次冲锋,每次都是惨败收场,战死的士兵高达一万以上,受伤者不计其数,光是将校一级的军官,就折损了十位。俗话说得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唐军这下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 “呜呜!……” 巨大的伤亡,让燕敬权清醒了一些,终于下达了退兵的命令,苍凉的号角声中,唐军将士如潮水般退去…… 看到唐军退去,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而作为全军统帅的李景裕此刻却一脸平淡的站在那里,把眼前的一切都看成是理所应当的。 如今他就是将士们的主心骨,所以必须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这对稳定军心很有重要。 后世的高粱河之战,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的宋军突然大败,就是因为宋太宗赵光义抛下了仍然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单骑逃命,以至于宋军军心动摇,全军崩溃,数十万宋军被辽军分割包围,各自为战,死伤惨重! “各部将士听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千万不可大意,加派人手巡逻,以防敌军夜袭,只要熬过这一个月,我们就赢了!” 首战获胜,李景裕并没有得意忘形,自己更是以身作则,就在城头上过夜,与麾下将士同甘共苦,激励士气! 第363章 后悔 夜幕时分,徐州城外的唐军大营燃起了篝火,开始还只是一堆,后来密密麻麻的覆盖了一片空地,最后甚至发展到了铺天盖地的地步,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一样多,无论怎么数也数不清楚有多少,最可怕的是,这些星星还在不断增加中,这就意味着唐军还在不断的增加兵力…… “雕虫小技!” 看着城外的唐军大营,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李景裕冷冷一笑,这点小手段还骗不了他,唐军这是在虚张声势,用多点篝火的办法来让敌人以为对方还在不断增兵,给守军施加压力,一点点的消磨城内守军的斗志,最后逼迫守军弃城而逃,这就是典型的心理战。 自从当年孙膑用减灶之计,诱敌深入,打败了魏将庞涓之后,后人不断将之活用,发展至今已经变成了添灶吓敌了。 李景裕还在冷笑的时候,南唐大将燕敬权却正跪在中军大帐外请罪,这次进攻连敌人的城墙边都没摸到就退了回来,着实是可恨可恼,这会让他成为其他将领的笑柄,但给他压力最大的还是在后面督战的皇帝陛下。 中军大帐内,南唐皇帝李璟已经坐了有一会了,脸上似怒非怒,阴晴不定,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突然问道:“今日一战,共计死伤了多少人马?” 因为今天进攻不利,其余各部的将领也分列在两旁,人人面沉似水。 “回禀陛下,今日一战,合计……合计折损了一万三千多将士!”一名负责统计伤亡数字的亲兵胆战心惊的站了出来,生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把他推出去砍了。 “嘶嘶……”虽然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伤亡的数字,李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李璟知道这个伤亡并不算大,在过去覆灭南楚、闽国的战争中,伤亡的将士都不止这个数,但李璟过去看到的都只是冷冰冰的数字,感触并不深,而且最后战争都取得了胜利,这些将士也算是死得其所,但是现在他亲临战场,这才明白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背后代表的是什么,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在昨天,他还跟这些将士见过面,还跟其中的一些将士有过短暂的交谈,今天他们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有的甚至还尸骨无存。 李璟惊呆了,这就是战争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丰功伟绩吗?他跋山涉水,不顾一切所追求的就是这个吗? 以前他羡慕天可汗李世民,他不服他的父皇,特别是在轻松覆灭南楚之后,他觉得自己能比他们做得更好,但他忘了,他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经受过考验! 他羡慕李世民那彪悍的战绩,却没想过李世民曾经面临的威险,他从来都不知道战争原来是这么危险的,稍不注意,就会身死,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例外!此刻他也有些后悔了…… 虽说心里懊悔,但表面上,李璟却不能展露丝毫,身为天可汗的后人,南唐的最高统治者,他不能战败,也不能认怂,一旦认怂了,从此以后就会威信扫地,再也无法号令天下藩镇,刚刚平定的南楚之地也会举旗造反,那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他必须要打赢这一仗,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燕将军,起来吧,今日的战事朕都看在眼里,你确实已经尽力了!”走下座椅,李璟迈步走到燕敬权面前,用双手将跪地请罪的燕敬权搀扶了起来,现在惩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越是局面不利的时候,就越要安抚人心。 “多谢陛下不罚之恩!”听到李璟安抚的话语,燕敬权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他还怕李璟为了保留颜面,将罪责全都推到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推出去处以军法。 “各位将军,今日一战虽然小有挫折,但朕也借机看清了敌军的虚实,明日大军倾巢出动,还是燕将军打先锋,朕亲自坐镇指挥,不破徐州,誓不收兵!”李璟拔出腰间佩剑,剑指徐州。 “陛下英明!”众将领齐齐行礼,事到如今,他们也只有跟着一起拼命了。 第364章 火墙 “呜!呜!……” 第二天清晨,唐军再次出动大队人马,重新发起了进攻,不过,战术上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除了攻城器械之外,唐军又多了两样武器——麻袋、木桶,一个用来装泥土,一个用来盛水。 另外,进攻阵型也改变了,不再是笨拙的冲锋,而是步步为营,一队人马推进百步之后,用大盾牌组成一道道防线,然后往壕沟里填泥土,泼上一些清水,再填一层泥土,再倒一些清水……很快就把壕沟填平了,唐军士兵在上面铺上了木板,原本难以逾越的壕沟,就这样变成了通行的坦途! 靠着这个办法,短短两个时辰,唐军就填平了一道壕沟,手持大盾牌的唐军士兵再次向前推进百步,继续填第二道壕沟,办法虽然笨拙了一些,效果却出奇的好! “如此聪明的战术,一定是韩熙载想出来的。可惜啊,如此优秀的人才,却没有遇到好的伯乐,白白浪费了!” 查看完唐军的战术后,李景裕不禁拍手称赞。可惜了,此计虽妙,却耗时太久,按照唐军目前的进度,两天之后才能攻到第一道壁垒下。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天时间都足以改变许多东西。 李景裕挥手唤来林仁肇,附耳吩咐了几句。 林仁肇听得连连点头,随后转身离去准备。 …… 靠着“步步为营”的办法,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唐军终于攻破了第一道壁垒,一时之间,大小将士欢声雷动,士气高昂无比!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唐军中却出现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点救火啊!” “不好了,北边着火了,西边也着火了!” …………………… 众人刚开始还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先前进攻时留下的战火,只要用水扑灭就好了! 可是片刻之后,火势非但没熄灭,反而越来越大了,好几处都燃起了大火,显然不是残火,而是敌人故意放火! “传令各部将士不许慌乱,快点取水来灭火!” “这是敌人的诡计,我们还是速速退出去吧!” 众人终于坐不住了,纷纷逃离壁垒,敌军施展火攻,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趁早逃离,根本烧不死几个人! 真正让唐军郁闷的,还是这道火墙死死的拦住了道路,烈焰冲天,浓烟滚滚,人马根本无法过去! 原来李景裕让人准备了大量木头,堆砌在第一道壁垒内,撤退的时候全部点燃了,用来阻挡唐军,按照火势判断,没有一整天的时间,绝不会熄灭的! 刚刚攻破第一道壁垒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对于剩下的两道壁垒,唐军将士也是心怀恐惧,谁也不知道,在那两道壁垒后面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数万人马被一道火墙阻挡,难以推进半步,而且因为攻破第一道壁垒好不容易高昂起来的士气又低落了下去,接下来不知道还要折损多少兵马才能攻破剩下的两道壁垒。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唐军的军粮不多了! 南唐家大业大,区区几场败仗、折损几万兵马不算什么,真正让李璟担心的,还是徐州坚壁清野的做法! 唐军大举北伐,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粮草缺乏、运输困难!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巨大,库存很快就会见底了! 本想着徐州富庶,人口数量也多,大军杀过来之后,可以就地征粮、招兵、拉民夫,弥补战争中的损失,那样大军非但不会变弱,反而越打越强! 没想到,李景裕如此厉害,提前实行坚壁清野之计,让唐军连一粒粮食、一个民夫、一头牲畜都得不到,就连城外的水井都填埋了,唐军将士烧水煮饭,只能到护城河里取水! 中军大帐里,众人正在商议攻城的办法,十万大军攻城,却久攻不克,折损士气不说,还有粮草断绝的危险! “军中粮草还有多少?”与攻城相比,李璟更担心的是粮草的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断绝可是兵家大忌,就算是李璟这个外行人都知道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 “回禀陛下,粮草还能支撑十日左右!” “陛下,末将请求带人去周围的州县打粮。”摸着腰间的佩剑,大将燕敬权站起来说道。 “嗯,是个好办法,总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吧!”众将领赞许道。 至于什么道德约束?不好意思,这可是乱世,谁还管这么做道不道德啊!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呀!” 韩熙载连忙出言阻止,这杀戮的口子一开,那可就再也堵不住了。 “我们是来攻取徐州,讨伐叛逆的,可不是来毁灭徐州的,纵兵抢粮只会大失民心,而且会引得徐州百姓同仇敌忾,就算我们能攻克徐州也是站不稳脚跟的。” 第365章 急报! 正当韩熙载等人为如何获取粮草而展开争论时,一份十万火急的战报生生打乱了南唐军的所有计划——“王逵率兵突袭潭州,南唐军大败,大将边镐现已率军撤出楚地!” 原来,因为楚地新近平定,府库空虚,驻军急需大笔的钱粮支援,宰相冯延巳又以攻克南楚为功,不愿向南唐百姓加收赋税,于是便大大加重了楚地百姓的赋税,以供养军队,结果就是楚人开始对南唐心怀怨恨。恰巧听闻楚将、武平留后刘言派遣王逵、何敬真等人率兵攻打潭州。 这个消息就像一点火星落进了火药桶里,楚地百姓一下子炸开了,报复、报复、必须要狠狠地报复这些该死的南唐人! 就在楚地百姓同仇敌忾之下,南唐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边镐率领残部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南唐。 南汉皇帝刘晟也趁火打劫,派兵占领了蒙州,并乘胜掠夺了桂州。接着又在宜章大败南唐军,夺取了郴州。随后南汉军乘胜攻取了宜、连、梧、严、富、昭、柳、象、龚九州之地。 至此,南汉尽占岭南之地,实力空前强盛! 而此时南唐境内却是空前空虚,军中良将全都跟随皇帝陛下亲征徐州了,留下的守军将领大都是些无名之辈。 皇帝陛下亲征徐州,久攻不克,南唐境内早已人心浮动,如今驻守楚地的南唐军大败而回,南唐境内更是人人自危,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收拾包袱逃往邻国吴越了。 于是便有了这份十万火急的战报,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请皇帝陛下火速班师回朝,坐镇国都,稳定人心。 “边镐,你这个废物!” 看完了战报的李璟怒不可遏。 覆灭南楚的功劳可都已经记录在了他李璟的军功薄上了,如今边镐率军撤出楚地,楚地得而复失,相当于之前的一切努力、牺牲、物资消耗全都白费了,而他这位南唐皇帝更是成了一个大笑话,威望大损不说,更是会严重影响唐军的士气! 但是事已至此,生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奈之下,李璟只好下达了两条命令。 第一,严格封锁消息,不许扩散,绝对不能让士兵们知道这个消息。 第二,继续派快马探听关于楚地的消息,谨慎估算这次事件所造成的影响。他要弄清楚王逵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刘晟的目的又是什么,以便决定是立即起兵回国平乱,还是继续进攻徐州! “陛下,马上班师回朝吧,刘晟此人杀臣诛弟,毫无道德廉耻可言,万万不可小觑啊!” “不可,此时退兵只怕会军心大乱……” “没错,此时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 虽说事发突然,但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如今和徐州方面正杀的难解难分,这时候想要班师回朝,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统兵的人都知道,大军撤退的时候最怕被人尾随追杀,那样的话撤退就会变成溃退,而后又变成溃败,到时候军心大乱,就会一败涂地,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末将不才,愿率领本部人马为陛下断后!”关键时刻,燕敬权主动请缨,要用壁虎断尾的办法,牺牲自己,保全大军返回! “我等皆愿为陛下拼死断后!”其余众将也纷纷请缨! “好,大家都是朕的忠臣良将啊!”李璟此刻很感动,危机时刻方显人心,李家养士四十余年,到今天终于显现出他的威力。 “形势危急,叔言可有妙计?速速说来!”李璟转头看向韩熙载说道。 “明日全军压上,猛攻徐州城,打得越狠越好!” “啊?我们不是要撤兵回去吗?怎么还……” “没错,正是因为要撤兵,所以才更要猛攻徐州城,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打得越狠,敌人才越不会发现我们要撤兵!”韩熙载一脸凝重的说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好计!” 第366章 血战 第二天一早,唐军倾巢而出,在各军主将的统领下,轮番向徐州城发动了疯狂的进攻,不计生死,迎艰而上,大将燕敬权更是冲锋在前。 正所谓:“将有必死心,士无贪生念!” 在大将燕敬权的带领之下,大小将士无不舍生忘死,奋勇攻城,前仆后继,不死不休,一天之内居然就将剩下的两道壁垒都给攻破了,与定北军将士短兵相接。 “全军向前!有率先破城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封公爵!”李璟这时候也显现出了非凡的魄力,直接就开出了惊人的封赏! “吼!吼!……” 听到封赏,唐军士兵们顿时发出震天的狂吼,人人眼珠通红,就像一群发情的野兽般向前猛冲,在定北军密集的箭雨下,一排排的倒下,又一排排的冲了上来,个个悍不畏死,仿佛每个人都有两条命似的,很快南唐大军就逼近到城下,当一辆带着尖角的撞车被推出来时,连城上的李景裕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弓箭手压住他们的先锋,给我射那些推撞车的,所有将士准备肉搏,再把烈酒全给我搬上来,点火,扔!” 李景裕在徐州城中就有一处酿酒作坊,原本是为了贩卖烈酒筹集军费,如今战事一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烈酒就成了杀敌制胜的法宝,大坛子的烈酒在点燃后直接砸了下去,顿时在攻城的敌军里暴起了无数的火花,烈酒流到那里,那里就是一片的火海,尤其是那辆撞车上,更是重点招呼的地方,只烧的那些推车的士兵哭爹喊妈,满地打滚,许多人直接被烧死了! “冲上去,后退者斩!快,用土灭火!”眼前的大团火光让燕敬权也是大吃一惊,看来还是低估了徐州城的防御力量。 不过虽然有些心惊,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燕敬权多想,为了让皇帝陛下安全撤离,他必须拖住城上的敌军。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迅速开始了贴身肉搏,一方奋力向前,另一方死战不退,滚木、石块,刀枪,拳头,牙齿,搅在一起的士兵们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杀死对方的就是好办法,人性在这一刻全部泯灭,就像两群在撕咬的野兽一样,谁狠,谁活! 城头上的血战在继续,唐军士兵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又全都被压了下去,每一个垛口都是修罗战场,一些地方的死尸已经铺了好几层。 到了后来,就连李景裕这个统帅都亲自上阵杀敌了,虽然只杀了两三个敌人,还受了几处轻伤,但也极大的振奋了守军的士气! 李景裕的身体在流血,南唐皇帝李璟却是心头在滴血了,眼前的徐州城就像是一个血肉磨坊,整整两个时辰的强攻,兵力损失比之前攻破三道壁垒和五道壕沟的时候还要大,连撞车都被焚毁了三辆,却始终无法占领城头阵地,这个事实让李璟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自登基以来,李璟南征北战,扫平闽、楚两国,称霸南方半壁,南唐在他的手中达到全盛,天下谁人敢不称赞一声:“皇帝陛下雄才大略,不愧为天可汗之后!” 可第一次御驾亲征,却是频频受挫,天下人谈起此事,不知会笑掉多少大牙!更加重要的是,前线兵锋受挫,士气低落,后方战报频传,百姓惶恐不安,又错过了春耕时节,南唐元气大伤,班师回朝之后,恐怕七八年之内,再也没有大举北伐的力量了! 第367章 撤军 两军从清晨杀到中午,又从中午杀到日落,血流成河,死尸遍地,燕敬权终于绝望了,眼前的这座徐州城就像是铁铸的一样,手下的士兵们已经杀的胆寒了,自己一连砍了十几名逃兵的脑袋,还是无法驱使他们向前,一些年轻的士兵甚至都已经精神崩溃了,扔掉了手里的刀枪,坐在尸堆上哇哇大哭……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终于吹响了,发令的是燕敬权,眼前的尸山血海让他也忍受不住了,当然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已经在亲兵的掩护下安全撤走了,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早就已经胆寒的唐军士兵立刻撤了下来,残盔断甲扔满了战场,一天的厮杀已经让他们彻底麻木了,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万幸我还活着!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城上的定北军将士,南唐大军一退,很多人直接就瘫软在城头上,没有哀嚎,没有哭泣,人们只是麻木的躺在尸堆上,任由地上的鲜血把自己浸泡起来,根本就分不清谁是活人,谁是死人! “公子,我们今天折了五千多将士,剩下的也大都带伤。”一身血污的王兆文走到近前,向李景裕汇报今天的战损情况:“各级将校更是伤亡过半!” 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如血的残阳,李景裕也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整整一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阴谋与算计之中,李景裕真的是精疲力竭了,如今强敌败退,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一天鏖战,双方将士都疲惫不堪,第二天双方都很默契的选择了休战。 白日里,南唐军营里情况一切正常,除了常规的巡逻,其余将士都躲在营帐内休息。 黄昏时分,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正准备回帐内休息,突然接到一道命令:“穿戴整齐,营中列阵,除了随身应用之物,余者一律不得携带!” 唐军将士虽然不知什么情况,还是迅速完成了集结,而后便接到了第二条军令:“全军南撤,返回金陵,撤退过程之中,任何人不得喧哗!” 自从大军出征以来,将士们连番苦战,早已是疲惫不堪了,全都希望返回家中,与亲人们好好团聚! 没想撤退的命令,突然传达下来了,不少人呆愣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了,又不敢高声欢呼,只能用衣袖堵住嘴,或是满地打滚、或是顿足捶胸! 南唐大军连夜撤离了徐州,连营帐都没来得及拆毁,就偷偷溜走了!还遗弃了大量辎重,除了骑乘的战马和粮草,他们把一切都留下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徐州守军发现城外的大营里没有一丝炊烟升起,疑惑之下派人一探查,这才知道南唐大军已经撤走了。 整个徐州城顿时陷入了狂欢的海洋,有人仰天狂呼,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跪在地上拼命的感谢神明护佑,还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四处寻找战利品了,劫后余生,无论怎么疯狂都是应该的。 得到唐军连夜撤走的消息,李景裕是有心出兵追击的,无奈连日鏖战,将士疲惫,民多厌战,李景裕只好就此作罢! 李景裕不知道唐军为什么会突然撤走,是后方出事了还是……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打赢了这一仗,守住了徐州城,保住了自己的大本营,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李景裕一边让人打扫战场,掩埋战死者的尸体,救治负伤的将士,一边整顿人马,修复损坏的城池,安抚受灾的百姓们;另外,他还派出了大量游骑,监视唐军的举动。 很快有消息传来,李景裕这才知道,李璟是后院起火,楚地全面失守,南唐百姓人心惶惶,他是忙着回去救火了…… 第368章 战后 战后盘点,徐州守卫战,定北军折损了近三千人,其余各部的普通士卒也阵亡了六千多,城中百姓也死伤了两千有余,上万人的损失,代价可谓惨重。这也是李景裕放弃出兵追击的原因之一,此战徐州获胜了不假,但也仅仅只是惨胜;唐军是败了不假,可是绝没有伤及元气,再要是混战厮杀下去,不光是军队死伤惨重,百姓们也受不了了,所以还是手下留情吧。 而这上万人的损失换来的就是徐州城外堆积如山的尸骨,据事后统计,身穿甲胄的尸骨超过了两万具,再加上数不清的民夫,保守估计,这一役下来,南唐至少折兵三万,哪怕是以南唐那庞大的人口基数来算,这一下也是伤筋动骨了,没有五六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南唐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战争的真谛就是赢家通吃!徐州一战,徐州作为胜利一方缴获无数,堆积如山的兵器,漫山遍野的营帐,数不清的粮草辎重,以及成群结队用绳子栓回来的民夫…… 南唐大军撤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还有战斗能力的士兵以及数天的粮草,其余东西全都留下了,包括那些受伤的士兵以及没有战斗能力的民夫,而这些东西在经过一番消化后,很快就会被胜利一方吸收掉,从而更加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刚刚逃回金陵的南唐皇帝李璟根本没有时间来为这重大的损失心疼,因为南边的坏消息紧随而至——桂林招讨使张峦于山谷中被南汉军伏击,南唐军大败,死伤惨重,张峦收散卒数百逃归南唐! 原来,南唐平楚之后,李璟便派张峦率兵谋取桂州。没想到南汉军于山谷中设伏,南唐军至桂州城下,南汉伏兵乘南唐军路远师疲,与城中守军内外夹击,南唐军大败,死伤惨重。 李璟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气晕了过去。 …… 后周广顺二年是南唐国运的一个分水岭,这一年,南唐能输的都输了,包括战争、战备物资、阵亡将士,还有威望、名誉以及士气。 战争打输了,那自然是要找人背锅的。 找谁? 找皇帝吗? 那不行,皇帝陛下是永远正确的,错的都是那些执行命令的人! 所以,弃城而逃、尽丧楚地的南唐大将边镐首当其冲。 大将边镐因抵御不利,被削官为民,流放饶州。其他随边镐从潭州逃回来的将士尽皆斩首! 桂林招讨使张峦同样被削官为民,流放抚州! 为南唐大军撤退断后的大将燕敬权呢?他也有罪,他的罪名是不遵皇命! 皇帝陛下从来不会犯错,他的方针指令永远都是对的,徐州之战,大军之所以会失败,完全是因为大将燕敬权恃宠而骄,没有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鲁莽行事,最后才会兵败。 按说“不遵皇命”这个罪名放在任何朝代都不必再审了,直接拉出去砍头了事,不株连他全家都是皇恩浩荡了。可是李璟给出的处罚居然只是降职罚俸,其他的将领以此类推,人人有罚,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处罚呢? 这个原因李璟自己知道,燕敬权也知道,但是他能对外界透露吗? 燕敬权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不够聪明也就不可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难不成你还真的以为只要在战场上勇于冲锋陷阵,敢于浴血杀敌就能一路混到一国大将这个位置?没有点政治智慧,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聪明人就要懂得衡量利弊。燕敬权的行为证明了怎样才能当一个领导喜欢的下属,那就是必须得时刻维护好领导的光辉形象。 战败了并不要紧,只要懂得做人,别管损失了多少将士,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要知道,南唐最不缺的就是人! 第369章 突然病重 广顺二年的这场徐州大战就像是历史的一个分界点,在这之前,是藩镇割据、群雄逐鹿的时代,在这之后,新的时代缓缓拉开了序幕。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光明的时代,也是黑暗的时代,这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无数人将为它欢呼,无数人也将为它哭泣,无数人将获得新生,无数人也将无声枯萎。 统一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新的时代就要来临,而它的奠基者正是后周皇帝郭威! 对的,很遗憾,郭威没能成为新时代的缔造者,如果上天再给予他二十年的光阴,那他就有可能成为新时代的缔造者,但很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间来到了公元954年元旦。 这一天,五十一岁的郭威按照惯例盛装出行,登殿举行了朝庆大典,并向他的臣民们宣布改元显德,以今年为显德元年,并大赦天下! 当天郭威圆满地完成了自己在大典上的任务,直到大典结束他才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回了皇宫内院,从此他永远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郭威突然间一病不起了! 而且因为病体沉重,郭威连上朝议政的能力都没有了,更没办法在公开场合露面。 皇宫内外顿时进入了戒备状态,文武百官无令不得进入,更不准打探消息,宫内人员更是三缄其口! 以至于外界有传言说,郭威其实已经驾崩了,只是宫内的人秘不发丧,想要瞒天过海、欺骗世人,为晋王柴荣继位争取时间! 谣言越传越真,人心也越来越乱,自从唐末黄巢起义以来,藩镇割据,群雄并起,四方战乱不断,苍生苦不堪言,不幸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活着的也整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幸亏郭威起兵立国,在位期间,又对外坚持弭兵休战,以保境安民,对内则躬行节俭,兴利除弊,轻徭薄赋,鼓励耕殖,招抚百姓,平均赋役,人们这才有了太平日子过,甚至过得比以前更好! 如今四方尚未安定,南方诸国又一直虎视眈眈,南汉皇帝刘晟甚至还送给了郭威一枝岭南特产的鲜花——茉莉花,并美其名曰“小南强”。一旦郭威撒手人寰了,谁来内平藩镇,外镇蛮夷,保天下太平无事? 特别是后周所占据的这片土地,注定了要由真正的强者来统治。它四通八达,南有南唐、吴越、南汉、荆南、后蜀等各割据国;北有死敌刘崇的北汉以及雄踞朔方抚有大漠的辽国;在西北还有党项、吐谷浑等这些在唐朝时就已经极为强盛的部落。如果你足够强盛,自然可以得到四方拥戴;一旦你露出了衰败的迹象,那就是四面楚歌,哪个方向都会冒出来欲制你于死地的仇敌。 这时距离郭威登基称帝才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一切都是这样的苍促,所有人都还没有准备好,郭威真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病倒! 文武百官、军民人等莫不忧心忡忡,继而祈求神灵保佑,这个天下可不能没有郭威啊! 当然了,也有人兴高采烈,巴不得郭威早点死,或者已经死透了,北汉的刘崇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而后周境内也是暗流涌动,不过郭威的死讯一日没有确定,他们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了。 第370章 阳寿将尽 皇宫,寝殿中摆满了燃烧的炭火盆,内侍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添柴,故而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的,室内却是炙热如夏。 郭威静静的躺在卧榻之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脸上却一滴汗迹也没有。 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他的两腮深陷,乌黑发紫,布满了浓浓的死气,只有一双眼睛不时的闪出精光,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人! “陛下,该服汤药了!” 宫中太医手端黝黑色药汤,慢慢的走到郭威身边,由内侍双手接过汤药,先泯了两小口,稍后觉的身体无恙,这才一勺一勺的喂服郭威! 随后太医又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郭威的手臂上,把了一会儿脉搏后,又取出几根银针,刺入了脑部几处穴位,帮着推宫活血! 早在数月之前,就有十位太医住进宫中,日夜监护着郭威,为他熬煮汤药,精心治疗,人参、鹿茸、虎骨、黄精……各种珍贵药材用了无数,偏方、秘方、古方也都实验过了。 可郭威身为帝王,每天日理万机,心血消耗极大,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纵然太医们用尽办法,也无法挽回他的病情,只能是尽量拖延罢了。 尤其是元旦朝庆大典之后,郭威的病情加剧,身体完全瘫痪,连御笔都拿不起来了! 如果一般人病成这样,恐怕早就无心理政,只求速死了,但郭威却极为顽强的硬挺了十几天,仍没有咽气的迹象,头脑还相当清醒,每天坚持处理军国大事! 因为他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每多活一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会晚一天冒头,自己的继任者柴荣也就多一天的准备时间,后周在第二代皇帝手中灭亡的可能性也就会降低一点。 翻阅历史可以发现,这个时代有个很奇怪的规律,几乎每一个中原王朝,在它的创建者死亡之后都有一个极其危险困难的时期。朱温的后梁是这样,石敬瑭的后晋是这样,刘知远的后汉也是这样,李存勖的后唐甚至在它的创建者还活着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仅仅是巧合吗? 这太复杂,而且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具体情况。 比如后梁有李存勖做对手,后晋有耶律德光做对手,后汉有郭威做对手,后唐的李存勖更是只懂得马上取天下,不懂得马下治天下。 但无论怎样,很快就要轮到后周的柴荣来承受这一切了,而他所要面临的局面的复杂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了当年后梁的朱友珪、后晋的石重贵、后汉的刘承佑…… 不管郭威愿不愿意,他都得承认现在看似繁荣昌盛的后周王朝还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如果继任者只是一个守成之君,根本保不住这份基业! 柴荣会是一个守成之君吗? 郭威不知道,因为柴荣接触政务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郭威都无法看清楚他是否适合当一位帝王! 郭威起兵立国实在是太过仓促了,事先什么准备都没有,以至于在后周建国之初过的异常艰难,完全是靠着郭威的深沉与机谋、隐忍和决断,以及过去在战场上打下来的赫赫威名硬生生熬过去的。 但是这样一来,郭威就根本没时间去考虑继承人问题,他每天都要日理万机,处理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爆发的危机,却没有意识到后周王朝最大的危机就是他一直都没有给自己的继承人任何展示能力的机会!相反,他自己的威望却是越来越高,以至于只要郭威一死,后周的天就要塌了! 大错已经铸成,现在也只能亡羊补牢,拖得一天是一天了,所以郭威必须要咬牙坚持着! “陈太医,朕还有多长时间了?” “陛下有神灵护佑,只要安心静养,一定能益寿延年的。”陈太医恭敬的答道。 “这关系到江山社稷,天下安危,还望能据实相告!” 每次服药之后,郭威都会询问一句,自己还有多少阳寿了,郭威并不怕死,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为柴荣撑多久。 可每次开口询问,那些太医都会回答:“陛下只是积劳成疾,无需太过担忧,只要安心静养,很快就能康复。”,虽然是安慰人的话,却证明还没到穷途末路! 可是这次,陈太医闻言却是低下了头,最后伸出了一根手指,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又迅速收回袖子里了。 第371章 郭威与柴荣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起来吧!你我父子之间不需要那些虚礼。” “谢父皇!” 郭威全身瘫痪,无法再批阅奏折了,又担心柴荣无法独自处理好军国大事,到时候闹出笑话来,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于是只好让柴荣每天进宫阅读奏折、代为批示,自己则在一旁指点。 “启禀父皇:这一届的科举考试结束了,经过严格考核,共取士二十三人,这是名单,请父皇过目。” 柴荣坐在软榻上,翻开了第一份奏折,就是礼部送来的录取名单。 这是后周举办的第二届科举考试,第一届是在后周广顺二年举办的,共取士三十六人。 “徐州有几人?” “徐州八人,宋州五人。”柴荣明白郭威的意思,不但说出了徐州的录取人数,顺带还说出了宋州的录取人数。 “知道了,让他们去吏部报道吧。念下一件事!”郭威想了想,点头说道。 在郭威想来,这些小恩小惠,给点也无妨。 “楚王马希萼年前在金陵病逝,追谥曰:恭孝王......” 第二份奏折,依旧是礼部送来的,马楚政权以前好歹也曾向中原王朝称臣,如今最后一任楚王病逝,哪怕只是出于礼仪,后周也当有所表示。 “马希萼刚狠无礼,你日后可要引以为戒。想当年,马殷奋迹行伍之中,龙骧前驱,司马推毂,此固属有天幸,而琼之骁悍,郁之谋画,德勋以威断称,彦晖以果毅著,环则智深勇沉,恒则慷慨切直,皆一代将相才。攀鳞附翼,共启霸图,遂尔据湘潭,跨桂岭,南抵柳、连,北震江、汉,假非渤海逼处于门户,彭城密迩于比邻,偏方之大势成矣。奈何克家无人,适符众驹争栈之言,功臣冤死,国亦随衰!唉,罢了,命窦仪携带祭祀之物,去金陵吊孝吧。” 马殷进封楚王之时,郭威还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连温饱都尚且无法满足,没想到世事无常,如今郭威贵为中原帝王,马家却国破家亡了。 “深州刺史王茂谊病重,请求辞官归养,这个月已经三次上奏了,父皇是否答应?” “准了,念其为官清廉,颇有功劳,赏钱千贯,准其回乡修养,并荫其一子入仕!” “那新的深州刺史,父皇以为可派何人?” “这事就由你自己来决定,记住了,他们以后都是你的臣子,这份恩典还是由你来给吧。” “诺!” ………… 柴荣一本本念着奏折,偶尔提出自己的意见,郭威虽然病重,头脑却极为清醒,当场剖断、绝不含糊。 一个濒危垂死之人,尚且有这般的意志力,让柴荣惊叹之余,心中也非常庆幸,要知道,军国大事千头万绪,自己虽然做过一段时间的开封府尹,但这跟治理一个庞大的国家完全没法比,突然叫自己接手这个国家,自己只怕会弄得一团糟,幸好现在还有郭威带着自己。 自从郭威病重以来,柴荣一直忧心忡忡,别看他已经被郭威选为了继承人,其实他如今的权力并不大,尤其在军队方面,既没有多少兵权,也缺乏心腹统军将领。一旦郭威撒手人寰,天下大势必起变故,文武百官可能发难,骄兵悍将可能不听号令,还有那李重进一直在窥视皇位,还私下与官员们频频书信往来,肯定没打好主意! 因此柴荣必须要在郭威的庇护下迅速成长起来,尽可能的多掌握一些权力,这样才能应付未来的危机!否则就算柴荣真的做上了皇帝,也难以号令天下,甚至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存。 第372章 郭威的功绩(上) 厚厚的一摞奏折,在郭威的指点下很快就批阅完了,但是郭威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朕累了,你先退下吧!”反而是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似乎有些精力不济了,可剧烈跳动的眼皮证明,其心中电闪雷鸣、巨浪滔天! 郭威没有发话,柴荣也不好自行退下,只好硬着头皮等着。 “荣儿,你可知世人对朕是如何评价的?”郭威突然开口问道。 “父皇以仁爱之心、宽平之政保养百姓,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柴荣连忙答道。 “那些恭维话就不要再说了,朕时日无多了,想听一些实话。”郭威转过头来看着柴荣说道。 “这……”柴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呵呵,连你都不敢说出口了,世人只怕是说朕为人多任权诈,以胥吏之行,图帝王之位,享国安能长久……” “父皇多虑了,民间只是对您诛杀二王有些许非议罢了……” “如何非议?是不是说朕不能驾驭权豪,伤于猜忍……”郭威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无知小民的胡言乱语,父皇无需理会。” “胡言乱语?哈哈……这么多年了,荣儿,你还是不懂为父的心啊!为父又岂会为这些流言蜚语所烦心。” “咳咳。自朕登基以来,躬行节俭,革除弊政,整顿吏治,减轻刑罚,招抚流民,治理河患,灌溉良田,与民休息,早已做到问心无愧了。”郭威眯着眼睛说道,这话说得相当的自信。 郭威在登基之初就下诏禁止各地进奉美食及地方特产,珍宝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说法是:“朕出身微寒,尝尽人间疾苦,得幸为帝,岂敢厚自俸养以病百姓乎!”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郭威就曾当众把宫中珍玩宝器及豪华用具打碎,并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凡为帝王,安用此!” 这些都还只是私德方面。 在治理国家方面,虽然郭威出身行伍,一直跟文官看不对眼,但他登基之后仍然重用有才德的文官,并下令修缮孔庙,禁止在孔林打柴毁林,表示要尊崇圣人,以儒治国,力图改变当时武人治国的不良风气。为此他还特意对大臣们说:“朕长于军旅,不懂得治国安邦的大计,文武官员有利国利民良策的就直接上书言事,千万不要只写一些粉饰太平的无用话。” 短短三年时间,郭威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先是罢除不合理的牛租,减免了牛皮税;撤消了营田务;免除了后汉所设的额外苛敛以及中唐以来地方官进奉的“羡余物色”;废止了后晋、后汉时期定下的一些极其残忍的刑法;对国家垄断专卖的盐、酒、牛皮等物品的禁令也稍予放宽;之后更是废除了汴京城内无名额的僧尼寺院,还俗僧尼近万人,这些人都将会回到了土地上继续耕织,为后周经济的发展发光发热。除此之外,他还把无主田地授给数十万回归中原的幽州饥民,并放免其差税。 以至于民间百姓谈起郭威无不感恩戴德,因为如果没有郭威,他们如今很可能还生活在地狱之中。这也是郭威能坐稳皇位的关键——民心所向! 但是在这个乱世光有民心还不行,想要坐稳皇位必须要掌握兵权。 在军事上,郭威也采取了必要的措施,他把禁军兵权一分为二! 唐朝末年,朱温以藩镇称帝,为求安稳,曾经的禁军统统不要,而是以他原来直接统率的宣武镇将士作为禁军,设京马步军都指挥使,后唐改称侍卫亲军司,设马步军都指挥使。 五代时期完全是由侍卫亲军司来掌握全国的禁军。郭威当初之所以能澶州兵变,回京称帝,完全是在侍卫亲军司的支持之下才做到的。 可是郭威事后越想越后怕,于是创置了殿前都指挥使司,把禁军兵权一分为二,各自互不统领,直接向皇帝负责,来相互牵制。 殿前都指挥使司一般简称叫殿前司或者殿司。不过他的第一任领导还不是后世所熟知的殿前都点检,而是殿前都指挥使,要等到显德三年,才变成了殿前都点检。 而第一位殿前都指挥使就是柴荣的劲敌李重进! 第373章 郭威的功绩(下) 李重进是郭威的亲外甥,同时也是皇位的候选人之一,论血缘关系,李重进比柴荣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但是李重进这个人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只知兵而不知民! 这个缺陷让郭威心中的天平向着柴荣倾斜。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李重进的性格,李重进这人强悍嗜杀,一旦得势,只怕柴荣非但不得好死,还得断子绝孙!而柴荣则恰恰相反,幼而英悟,以严重自处,有容人之量,必定可以容得下李重进。 所以郭威在广顺三年加封柴荣为晋王,并调其入朝任开封府尹兼功德使,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而李重进则给予殿前都指挥使一职作为补偿。 不过郭威深知李重进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必须要安排一个人来牵制住他,而这个人选非郭威的女婿张永德莫属! 再没有比张永德和李重进更合适的搭配了。两人一个是郭威的女婿,一个是郭威的外甥,两人能力相当,数岁接近,就连资历都差不多,不是他们又能是谁?更重要的是,张永德还有一个特殊的小毛病,能让这两个不该成仇的人一定交恶,从而达到郭威的目的——制衡! 张永德有着好几张脸,他对上级恭敬顺从,堪称忠心不二;他对下级也仁慈宽厚,非常有德量;可是对与他平级,资历威望权力都相差不多的人,他就变得心胸狭隘毫厘必争了。 而李重进恰好满足这些条件。 于是,李重进为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则为殿前都虞侯,张永德也不负郭威所望,不断给李重进挑错,一直都没让李重进好受过。 郭威病重之后,担心李重进贼心不死,特意在群臣面前命李重进向柴荣行君臣之礼,以定君臣之分。 “咳咳,王峻居功自傲,嫉贤妒能,结党营私,这些朕都知道,只是念其有功于社稷,一忍再忍,没想到他得寸进尺,欺凌皇权,朕实在是不能再忍了!咳咳......”郭威说道。 王峻身为后周立国第一功臣、第一权臣,身后的势力非常庞大,连郭威都要忌惮三分,所以对他一再忍让,要钱给钱(绫罗万匹),要官给官(平卢节度使),王峻不喜欢的官员全都贬职(郑仁诲、向训……),没想到他却不知进退,将目标瞄准了相位,要求郭威将他的同党颜衎、陈同提拔为宰相。 宰相的进退岂可由一个臣子来决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恃宠而骄了,这是欺凌皇权,视郭威为无物。郭威要是真的答应了,那后周就真的国将不国了! 那天郭威看着志得意满的王峻旁若无人地走出了他的大殿,离他越来越远,他终于明白了,王峻已经不能再留了,就算王峻仍然没有篡逆之心都再也留不得了,因为如果郭威真的继续退让的话,那就真的不是宽容而是怯懦了。 对于王峻的所作所为,郭威心里是既怒且悲。王峻,你怎么就忘了当年我是怎样当臣子的呢?你可都亲眼见过的,面对年幼的刘承佑我都小心翼翼,谦恭谨慎,你凭什么就敢这样的咄咄逼人? 之前的忍让只是因为投鼠忌器。一旦除掉了王峻,后周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就有可能再次动荡起来。于是郭威只好选择忍耐忍耐再忍耐,这一忍就是整整两年,他一心盼着王峻能自行醒悟,及时收敛,但是无情的现实让郭威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于是郭威只好忍痛将王峻贬死商州! 第374章 郭威的遗言 “唉,王峻凌朕太甚,欲尽逐大臣,翦朕羽翼,观其志趣,永无满足。目中无君如此,谁人能忍受!咳咳……”郭威叹了口气说道。 “至于王殷那混账东西,在河北收刮百姓,聚敛财物,真的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朕屡屡遣使劝诫,他却自恃有功于朕,执迷不悟。趁朕病重之际,竟欲入朝逼宫,如此混账,怎可不杀!咳咳,咳咳……”郭威说到激动处便不停的咳嗽。 柴荣连忙上前,为郭威轻轻拍打后背。他也知道郭威这些年过得非常艰难,虽然贵为帝王,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董德妃在广顺二年就病逝了,自己这个养子也因王峻的阻扰,一直无法入朝陪伴,而昔日的朝中好友或是年老致仕,或是政见不合,一个个离他而去。更让郭威心痛的就是后周立国的两大功臣——王峻、王殷!没有他们的辅助,郭威根本就当不上这个皇帝,所以郭威称帝之后也给予了他们丰厚的回报。 王峻,授枢密使,加同平章事,兼领平卢节度使。 王殷,授天雄军节度使,加同平章事,典军如故(原来的官职保留不变)。 结果他们是怎么报答郭威的? 王峻结党营私、欺凌皇权就不说了,王殷也不是什么好鸟,在驻地贪赃枉法,欺压百姓,郭威屡屡遣使劝诫也不听,后来更是趁着郭威病重之际率兵入朝,并美其名曰:郊礼在近,兵民大集,欲在城外防警,以备不测。 当时郭威走路都已经很是艰难,长久不上朝听政,王殷又手握重兵驻扎在城外,情形十分不利,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郭威只好强撑病体,坐在滋德殿中,等王殷进来问候时,就下令左右抓住他,并立即下令将其流放,等王殷出了城门,又立即派人杀了他,这样才把局势给稳定住了。 “唉,朕也知道你这个皇帝并不容易当,外有藩镇未平,内有骄兵悍将,朝中大臣各怀鬼胎,朕驾崩以后,你要抓紧时间提拔几个自己人,巩固权势,以防生变!” “父皇福寿绵长,何出此言……” “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还有多少时日,朕心里有数。你只要记住选拔人才,委以重任,乃是人主之本份,当不计出身、唯才是举,尽收天下英才,保我大周江山万年不变!” “儿臣多谢父皇教诲,儿臣愿对天盟誓,从此不计出身、唯才是举,尽收天下英才,保我大周江山万年不变!若日后儿臣违背誓言,就短命夭折、不得善终……”柴荣指天发誓。 “好,好,好,记住你今日的誓言,日后要守好家业。咳咳,朕驾崩以后,天下必不太平,你要尽速发丧,朕的灵柩不必久留宫中,孝与不孝不是表现在这上面的。朕的陵墓务必从简,所用民力,一定要雇佣,不许惊扰百姓,不要派宫人守陵,也用不着在陵墓前立上石人石兽,只要用纸衣装殓,用瓦棺作椁就可以了。临入葬之前,当众揭开遍示百姓,切不可以人畜殉葬!安葬后,可以招募陵墓附近的百姓三十户,蠲免他们的徭役,让他们守护陵墓。到了每年的寒食节,你可以派人来给朕扫墓,如果不派人来,在京城里遥祭也可以。但是,你要叫人在朕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各葬一副朕用过的剑甲,在澶州葬一件通天冠绛纱袍,在东京(汴京)葬一件平天冠衮龙袍。” “我从前西征时,见到唐朝帝王的十八座陵寝统统被人挖掘、盗窃,这都是由于陵墓里藏着许多金银珠宝的缘故,而汉文帝因为一贯节俭,简单地安葬在霸陵原上,陵墓至今还完好无损。所以你只需要在我的陵墓前立一座石碑,在上面刻写:‘大周天子临晏驾,与嗣帝约,缘平生好俭素,只令著瓦棺纸衣葬。’你若不听我言,死后阴灵不见!”郭威这是在用一位父亲的口吻来吩咐后事,而不是用一位帝王的口吻。 “儿臣……儿臣遵旨!”柴荣痛哭流涕道。 “好了,别哭了,朕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朕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当世文才,莫过于范质、王溥,此二人皆为王佐之才,日后当虚心请教,可保江山无恙!” “儿臣紧记父皇教诲。” “这几年,由于王峻的阻扰,你在军事上毫无建树,虽说这段时间你跟在朕的身边处理政务,进步可算是神速,但要想在这大争之世崛起,仅仅会治国理政还远远不够,必须要立下赫赫军功,才能震慑住那些骄兵悍将,否则就算成为天下共主,也坐不稳皇位。” “可惜朕时日无多,也没时间给你立下军功了,所以你暂时只能依靠外戚,张永德和符彦卿就是朕为你准备的帮手。”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叩谢父皇。” 张永德是郭威的女婿、柴荣的妹夫,可以算作外戚,至于符彦卿则是郭威的岳父大人,更是外戚中的外戚。 柴荣和符氏是在广顺二年完婚的,虽然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但夫妻二人相处得还算不错,在广顺三年八月,符氏顺利的为柴荣诞下一子! 王殷被杀后,郭威就下诏任命符彦卿为大名府尹、天雄军节度使,并进封为卫王。 异姓亲王,这可真是君恩深重啊! 第375章 驾崩 “咳咳,李重进文武双全,又是朕的外甥,用得好的话,日后也会是你的一大助力,可以用来抵御强敌,确保江山稳固。不过嘛,此子鹰视狼顾,绝非忠良之辈,更不是可以托付之臣,你可以重用他,却决不能信任他,最好是只用其才,不用其人,否则日后恐怕对你不利!” “你在开封府中挑选的那些人都不错,都是精明强干之辈,日后也能够助你一臂之力,你一定要重用他们!” “李谷沉毅有器略,只做一个东京留守确实是屈才了,就加授他为右仆射、集贤殿大学士吧。不过既然是你的臣子,还是由你来给这份恩赏吧。” “李景裕这人,朕也看不透,虽说是你的连襟,但你也要多加小心,能不用则不用,就算一定要用也不可重用!” “边归谠这人正直无私、高风亮节,可提拔为御史中丞,以整肃朝廷风气。” “窦贞固,欺世盗名之辈,可以名爵供奉,切不可召其入朝为官。” 窦贞固是当年郭威澶州兵变之后,第一个上表劝进的人,还曾代表文武百官呈上了一篇“朝内百僚署名”的劝进文。窦贞固后半生的命运就这样定下了,终柴荣一朝,窦贞固都被压制在洛阳,空顶着沂国公的头衔,实际上早已沦为平民。 …… 郭威就这样一件接着一件的向柴荣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事无巨细,唯恐遗漏,但他还是看走了眼,或者说低估了一个人——王朴! 在三年之后,每个人都会知道王朴是五代十国里唯一一个能与郑相子产、秦国商鞅、蜀汉孔明、前秦王猛、西魏苏绰相提并论的人物,可是在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其原因就像没有人相信柴荣会是五代十国里最杰出的帝王一样,就连最看好柴荣的郭威都只是盼望着柴荣能守住家业而已。 “父皇请放心,儿臣都牢牢记住了!敢问父皇,还有别的吩咐吗?” “还有,小心韩通!” “哦……啊?” 不怪柴荣这么失礼,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后周朝中,韩通可谓是郭威的心腹爱将,短短三年时间,韩通就因功累迁至永、睦二州防御使,还主持修筑了河阴城,最近更是被提拔为保义军节度使。 郭威这样重用的人物,怎么看都是留给柴荣的一大助力,现在却要柴荣小心,这是什么道理? 但见郭威闭上了双眼,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柴荣也只好不再追问。 其实郭威也解释不出什么,他对韩通已经观察了近三年的时间,依旧没有发现半点可疑的地方,但考虑到李景裕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举荐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郭威就无法对韩通放心,更奇怪的是,其他李景裕举荐上来的人,李忠还跟他们吃过几顿饭,唯有这韩通与李忠半点联系都没有,就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郭威也不敢说自己的猜想就一定是对的,但是身为帝王,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怀疑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当天夜里,郭威于滋德殿中驾崩,享年五十一岁。谥号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庙号太祖! 第376章 烽烟又起 郭威驾崩以后,柴荣秘不发丧,想要给自己留下点过渡的时间。 但是就像郭威预料的一样,自己逝世的消息,是根本隐瞒不住的,就在当天夜间,十几只信鸽冲天而起,飞向了四面八方…… 有去晋阳城的,有去金陵城的,也有去徐州城的,还有飞向巴蜀、江东的。三天之后,郭威驾崩的消息就举世皆知了! 柴荣见瞒不住了,便在郭威驾崩之后的第四天为郭威发丧。柴荣按照郭威的遗诏,在灵柩前即皇帝位,立妻符氏为皇后,四子柴宗训为皇子,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同时给先帝郭威上谥号: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庙号太祖! 亡妻刘氏追册为贞惠皇后。长子柴宗谊追封为越王。次子柴宗诚追封为吴王。三子柴宗諴追封为韩王。郭威三女乐安公主郭氏,加赠莒国长公主;五女永宁公主郭氏,加赠梁国长公主。此六人皆为后汉隐帝刘承佑所杀! 张永德之妻、寿安公主郭氏进封晋国长公主! 至此,柴荣算是接掌了郭威留下的这个国家! 但是柴荣终究不是郭威,郭威的存在就像一尊巨大的神鼎,把纷乱的天下给震慑住了,后周这才有了太平日子可以过。 如今神鼎崩碎了,失去了郭威的震慑,北汉、辽国、南唐、后蜀、南汉……全都蠢蠢欲动了,天下大乱将起! 柴荣并不怕打仗,打仗可以凝聚人心,转移内部矛盾,历练出真正的人才,不失为非常情况下一种治理国家的办法,但是光凭柴荣现在的威望根本应付不了即将到来的大乱,而这该死的威望却是个奇妙的东西,用钱买不到,用美女也骗不来,用刀枪更是吓唬不来,所以柴荣现在急需一场辉煌的胜利来稳定局势,树立威望。但是想要胜利就必需要有能打胜仗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后周并不缺,缺的是军心! 要知道汴京城中的军队在三年前还不姓郭,姓刘!经过郭威这三年来的精心打磨,是不是改姓郭了还不好说,但绝对不姓柴!这个致命的弱点在不久之后就会显露出来,差点让柴荣身死国灭! 显德元年正月,十七日,郭威驾崩,柴荣秘不发丧。二十一日,柴荣按照遗诏,在郭威灵柩前即皇帝位。 二月,一道十万火急的战报就从潞州送来了。 北汉刘崇趁后周新丧,遣使向辽国借兵。辽将杨衮统领骑军一万、部族军六万,号称十万,入援北汉。刘崇又起兵三万,以张元徽为前锋,会同辽军南攻潞州。 张元徽在太平驿击败三千潞州守军,进围潞州,潞州告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齐聚正殿之中,有冯道、张永德、李重进、李忠、李谷、边归谠…… 柴荣面色沉静,把刚刚接到的紧急战报递给太师冯道,并示意给群臣传阅。 群臣依次传阅战报,看过之后无不大惊失色,甚至有些人吓得两腿发抖,站也站不稳。 柴荣端坐在御座上岿然不动,不紧不慢道:“逆贼刘崇联合草原胡虏大举入侵,众位卿家以为该如何应对?” 群臣听罢,顿时议论纷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很快就由议论变为了争执,最后像历史上发生了无数遍的一样,殿中群臣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和有和的道理,战也有战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就是唾沫横飞,吵得不可开交。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柴荣拿起御案上的镇纸石重重一拍,文武百官迅即安静了下来。 太师冯道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启禀陛下,逆贼刘崇并不算什么,他并不强大,在先帝面前他总吃败仗。可是现在先帝不在了,您刚刚即位,逆贼刘崇就联合契丹人举倾国之兵入侵中原,局势危殆,势必不能硬抗,以臣之见,不如早早议和为好……以免生灵涂炭,有伤陛下爱民之心。” 冯道不愧为华夏五千年来最滑头的官场不倒翁,屈辱议和都能说得有理有据,最后一句更是照顾了皇帝的面子。 “太师所言甚是!” 冯道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赵上就站了出来,接着说道:“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夫夷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行同鸟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脾气急躁的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李重进实在接奈不住了,大声出言打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在那背古文。 柴荣即位以后,按照郭威临终前的意思,提拔姑表兄李重进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妹夫张永德接任殿前都指挥使,两人分掌侍卫亲军和殿前亲军,相互牵制。 第377章 长乐老 赵上瞪了李重进一眼,不屑的说道:“陛下,臣以为草原胡虏进犯中原此事在所难免,昔时汉之匈奴、唐之突厥都曾为祸一时,最后亦难逃全族沦亡的命运。彼等蛮夷生于漠北苦寒之地,所图的无非是粮食财货子女而已,满足了便会北返。臣听闻逆贼刘崇给予的价钱不过是岁贡十万贯钱,陛下大可下诏赐予契丹人三十万贯钱,契丹人得到足够的财货自会退去,没有了契丹人的援军,逆贼刘崇剩下的三万叛军不足为虑,我朝即可转危为安……” “无耻!“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大喝将他打断了,说话的正是东京留守李谷! 李谷大声道:“赵大人说给他们财货就好,不如就请赵大人先将全部家财捐献出来,通通献给契丹人,说不定契丹人一满足就退兵了!” 此言一出,群臣哄堂大笑,李谷这是在暗讽赵上贪了不少钱。 赵上闻言脸脖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直哆噪说不出话来。 柴荣心中暗暗称快,情知李谷在后晋时期就与契丹人打过交道了,对契丹人十分了解,于是问道:“李爱卿怎么说?” “战!” 李谷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好!” 柴荣缓缓站起身昂然四顾,洪声道:“逆贼刘崇联合契丹人侵犯我疆土,荼毒我大周百姓,朕与其势不两立。此战,朕要御驾亲征,亲自去攻破北汉……” 柴荣说的是“攻破”,而不是“抵挡”,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抵挡”二字。 “陛下,万万不可啊!”冯道站了出来,劝说道:“陛下乃是天子至尊,怎能亲临险地,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希望陛下以天下为重,派大将出兵,抵挡一下也就是了,何必兴师动众呢?” 群臣一片附和之声。 柴荣的脸色变了,他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说道:“昔日唐太宗创建大业,哪一次不是亲自出征,朕又何敢偷安不亲自出征?”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初出茅庐、还没当几天皇帝的柴荣竟然自比千古一帝的唐太宗! 冯道冷笑道:“陛下,您可未必能学得唐太宗啊!” 要知道青年时期的冯道可是一腔热血,满脑壮志,最佩服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所以也就非常想自己也当当魏征,于是他就时不时地给自己的第一任主人、割据幽州、自封燕帝的刘守光挑错提意见。但刘守光毕竟不是李世民,没有李世民那么好的忍耐力,在冯道的不断招惹之下,非常干脆直接地把他扔进了死牢,并且告诉所有人,很快就会送冯道去地府侍候伟大的唐太宗。 冯道在死牢这个最适合反思人生的地方,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他的朋友把他设法救出来之后,他就变了,变成了以后的那个长乐老。 在官场上左右逢源,谏君和臣,步步高升,极快地在乱世中当上了宰相,而且就此屹立不倒,历仕五朝(后唐、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先后效力于十一位皇帝(后唐庄宗、明宗、闵帝、末帝、后晋高祖、出帝、辽太宗耶律德光、后汉高祖、隐帝、后周太祖、世宗),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可谓是资历雄厚! 就连郭威对冯道都非常敬重,每逢冯道觐见,从不直呼其名。 冯道的答复让柴荣的脸色变幻,心有不甘的说道:“刘崇不过是乌合之众,朕要像泰山压卵一样压死他!” 却不料冯道的回答更绝,只见他轻轻一笑,说道:“不知陛下作得泰山否?” 第378章 朕意已决 就在柴荣被冯道反驳得哑口无言的时候,礼部侍郎李忠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近日收到了宋国公的书信,国公在信中言明,若陛下欲御驾亲征,国公愿为先锋,为国杀敌!” 柴荣闻言大喜,连声说道:“好,好,好,宋公不愧是国之柱石!” 虽然郭威临终前曾经提醒过柴荣,李景裕这人能不用则不用,但是如今是非常时刻,在这与北汉交战的关键时刻,柴荣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能够得到地方重镇的支持,意义非同一般,怎么可能拒之门外,自断生路呢! “末将愿追随陛下与刘崇决一死战,万死无悔!”见被李忠抢了风头,张永德、向训等朝中大将也站了出来,振臂高呼道。 “好好好,卿等都是国之忠臣。” 柴荣很是欣慰的点点头,随后站了起来,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天子佩剑纵声高呼道:“朕意已决,卿等毋须多言!再有言和议降者……”说到此处,剑光一闪,身前的御案被劈为两半,“有、如、此、案!”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闻者无不动容。 殿中大臣顿时禁若寒蝉,连冯道都不敢有异议。 确定下应战的决议后,群臣便开始讨论迎敌之策,虽说是各抒己见,但群臣脸上多有恐惧之色,缺乏胜利的信心,殿中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这也难怪,就在两年前,区区五万契丹骑兵与两万北汉军就深入中原腹地。一路烧杀抢掠,无人可挡。肆虐达数月之久,连王峻都要避敌锋芒,甚至差点逼得郭威御驾亲征。 五万契丹骑兵与两万北汉军尚且如此难缠,这番听闻契丹人出兵达十万之众,联合北汉的三万大军,这……简直不敢想像。 李谷见状朗声道:“诸公休要被契丹人的虚张声势所吓到。草原上地广人稀,全部成年男子加起来也未必有十万之数,更何况前不久契丹内部才发生了一场血腥政变,无数将领惨死,如何还有十万大军,最多也就五万左右。” 李谷这么说并不是没有半点根据的,自从三年前耶律兀欲在火神淀被人刺杀身亡,辽国皇权再度回到了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璟的手中之后,半个世纪以来倍受欺凌的汉民族终于迎来了复兴的曙光。 因为耶律璟当上了辽国皇帝之后就开始了报复,这人好像根本不懂得整个辽国都是他的,哪一样东西他都应该珍惜。他把耶律兀欲提拔过的所有大臣都清除干净之后,就开始了新奇刺激的新生活——喝酒、打猎、睡觉,人称“三绝睡王”。以至于契丹贵族夺权活动频繁,朝廷内部离心离德,大臣经常发生叛乱或是南奔中原的事件,比如广顺二年六月,就发生了太尉忽古质谋反,伏诛;国舅萧眉古得、宣政殿学士李遆等密谋南奔,事情泄露后被杀。 同年七月,政事令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侍中耶律神都、郎君耶律海里等大臣密谋叛乱,被捕后伏诛。 就在广顺三年十月,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宛、郎君耶律嵇干、耶律敌烈等人谋反,事情败露后全部被捕,由于供词中牵涉到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林牙耶律华割、郎君耶律新罗等人,于是耶律璟下令将他们全部拘捕。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辽国派出的援军是由一万契丹骑兵和六万部族军组成的。要知道,在后周广顺元年的时候,辽国派出的援军可是由大将萧禹统领的五万契丹骑兵! 一万契丹骑兵和六万部族军不是比五万契丹骑兵多吗?不是应该更强才对吗? 这就涉及到契丹人的军制——“斡鲁朵”。 第379章 斡鲁朵 斡鲁朵是契丹语“宫帐”的意思,是突厥、契丹、蒙古等游牧民族的皇家住所和后宫管理、继承单位,最早见于唐代古突厥文的碑铭。 契丹人从耶律阿保机称帝那天起,就在皇帝的宫帐周围集中了全国海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组成了皇帝的亲兵卫队斡鲁朵,负责守卫皇宫、护卫皇帝出行,以及皇帝去世后为之守陵。耶律阿保机之后的每一任辽国皇帝都会建立自己的斡鲁朵,斡鲁朵有直属的军队、民户、奴隶和领地,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中之国。 斡鲁朵入则居守,出则扈从,是皇帝最信任的力量,等到皇帝死了,他们就直接成为遗产传给下一任皇帝。这样斡鲁朵的力量层层叠加,越来越强,耶律德光之所以能攻占中原,斡鲁朵功不可没! 更可怕的是它的实用性,它不像中原兵制那样,一但国家有警,各州县都要临时集结兵力,向京师要害赴援。比如说进京“勤王”,郭威为什么能兵变成功,就是因为他赶在了所有勤王之师之前攻占了汴京城,然后以皇帝的名义下令各地的勤王之师立即原路返回驻地! 而斡鲁朵则完全不同,一有兵事,不待调发州县、部族,十万骑军己立具矣。并且平时还不用国家来出钱养他们,而是他们各自放牧生产来养国家。等到出征的时候,军饷由他们自己去抢,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粮食美人,抢到的就都是他们的。在这样的物质诱惑下,斡鲁朵的实力那就可想而知。 当然,物分两极,既有其成,必有其败。斡鲁朵的危害也是极大的。终辽一世,甚至后来继承了斡鲁朵传统的蒙古人,都不断发生亲王权贵的叛乱,而且几乎每一次的力度都足以颠覆当时的政权。 辽圣宗耶律隆绪在位时期就曾爆发过最强的斡鲁朵和次强的斡鲁朵之间的大战,差点把如日中天的辽国国运给打断了! 斡鲁朵由辽国最精锐的士兵组成,是辽国对外战争的主力部队,但是就如后世宋朝统治者为了结束五代纷乱,采取了一系列强干弱枝的措施,将各地的精锐士兵收归中央禁军,地方上只留下相对较弱的厢军,以使地方厢军无法与中央禁军相抗衡一样,除了斡鲁朵以外,辽国在地方上也留有实力相对较弱的部族军。 辽国的组成非常杂乱,契丹人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在契丹人之下的还有汉人、渤海人、吐谷浑人、党项人……而在这之中,契丹人是特权阶层,如果一个契丹人杀了一个汉人,那他只要回家牵出来一头牛或者一匹马赔给死者家属就可以了。 由于在辽国的汉人数量庞大,所以实力强劲的斡鲁朵主要是由契丹人和汉人组成,当然也有部分是其他民族的精锐士兵,而挑剩下的就是部族军。 所以六万部族军的战力是无法与五万契丹骑兵相提并论的。而且部族军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们只能打顺风仗,一旦契丹骑兵稍露颓势,他们就跑得比谁都快。 所以后周所面对的真正对手就只有刘崇率领的那三万北汉军以及一万契丹骑兵。 第380章 点将 群臣闻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悲观的情绪略有好转。 最后由柴荣拍板道:“此战生死彼关,决定着我朝的兴衰存亡,胜则主宰天下,四夷臣服;败则元气大伤,丧师辱国,没淮儿大好河山就此沦丧。故而朕决意自将中军先行北上迎敌,其余各部快速跟进。” “张永德!”柴荣沉声低喝道。 张永德大声道:“臣在! “李重进!” “臣在!” “向训!” “臣在!” “何徽!” “臣在!” “樊爱能!” “臣在!” 柴荣的目光在他们五人的身上一一扫过,道:“尔等随朕率军北上迎敌!” “得今!”五人齐声领命。 “范质!” “臣在!” “替朕诏告天下,逆贼刘崇勾结契丹胡虏大举入侵,朕将亲率禁军主力北上迎敌,各地边关兵马不可轻举妄动,只需严守城池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 “臣领旨!” “王溥!” “臣在!” “大军出征在外不可一日缺粮,粮草辎重的供应更是头等大事,就由爱卿全权负责调度后勤输送事宜,切不可懈怠。若有任何差池,朕严惩不怠!” “臣领旨。” …… “太师老当益壮,就麻烦太师主持太祖丧事了!” 柴荣此番亲征可谓是倾巢而出,连李谷、魏仁浦这样的文臣都随军出征了,却偏偏不让太师冯道随行,而是任命他为太祖皇帝的山陵使,主持太祖丧事。 交代完了自己离京之后的安排,柴荣大声道:“我朝盛衰荣辱在此一战。众聊务必全力以赴,各尽职责。待朕返京之日再与众卿把酒庆功。出征之前事务繁杂,众卿这就抓紧时间去准备,三日之后,大军北上迎敌!” 接下来的两日里,北方各地告急文书如雪片般的飞来,柴荣沉着应对,批复回文令各地兵马坚守城池,朝廷主力大军不日将至。 同时传令——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领兵袭断北汉军后路;河中节度使王彦超自晋州东下,夹击刘崇;武宁军节度使李景裕领兵赶赴泽州,与大军汇合! 虽然李景裕在信中说愿为先锋,但是战事不等人,徐州到汴京城路途遥远,等到皇帝的诏令传达到徐州,李景裕再昼夜兼程领兵赶来汴京城,大军只怕早就出征了,所以只能让他领兵赶到泽州,与大军汇合。 转眼间三天时间就过去了,清晨旭日初升。 文武百官和城内百姓早早出城,到郊外相送,大军一切准备就绪。 祭告过天地神明太祖皇帝,完成了诸般琐碎仪式之后,柴荣一声令下,旌旗北指,战鼓之声大作,旌旗蔽日。 柴荣还是头一回带这么庞大的军队出征,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所幸经过了郭威多年的打磨,加之各级将领统御调度有方,全军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严格来说,后周缺少的不是强悍的军队,而是必胜的信心,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对柴荣这位统帅的信心! 如果此番是郭威领兵出征,那没话说的,凭借着郭威的赫赫军功,将士们只会坚信他们是不可战胜的!在郭威陛下的率领下,他们只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由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蝗。 但是柴荣不行,一个初上战场的菜鸟,如何能让将士们放心。 柴荣就是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环境下走上战场的。 临出发前,柴荣望向了河阳方向,那里有他为此战准备的底牌! 刘词,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381章 徐州备战! 残冬早春,是一年中一个颇为微妙的时节,郊野仍有冰霜未消,但在这冻土层下,生机正在孕育,只待喷涌而出之机。 徐州大战之后,徐州身为获胜的一方,以蛇吞象,一口吞掉了南唐大军留下的诸多战利品,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其完全消化,但战争留下的伤口却迟迟没能愈合。 由于原来的节度使府在徐州大战的时候拆毁了,战争结束之后,李景裕又说此战让百姓们受苦了,应该先由民宅修起,以至于节度使府到现在都还没修好,而这段时间李景裕就住在了原来的符府。 符彦卿一家搬到了兖州之后,这符府也就没人住了,只留下了几个家丁打扫卫生。李景裕既是符彦卿的女婿,又是武宁军节度使,他要住进来,自然没人敢说什么了。 李景裕近来虽然诸事缠身,但是除了回官衙处理公务之外,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家里。原因嘛,也很简单。 “哇!哇!哇!” “又尿了,快把尿布拿过来,再把奶妈喊过来喂奶,这臭小子尿完就吃、吃完又拉,还特别的能睡觉,真是不肖乃父。”李景裕说着恶狠狠的在那包裹孩子的软衾上蹭了一蹭手上的尿渍。 几名妇人连忙冲了进来,将那孩子抱入偏侧的暖阁里,片刻后孩子的哭声才停下来。 徐州大战之后,李景裕除了韬光养晦,积蓄实力之外,就是和夫人们一起探讨生命的起源了,于是就多了两个孩子! 大女儿李慕雪,大夫人符昭德的侍女晴儿所出,生于广顺二年十二月初二。 长子李弘峰,大夫人符昭德所出,生于广顺三年九月初六。 亲身经历过了徐州大战,符昭德终于明白领兵打仗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儿,那是会死人的!这一发现让符昭德对战场的兴趣大减,再加上李景裕的一番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了。 两个娃娃的名字,都是李景裕给起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结合那条谶语来看,这弘字有点…… 儿女双全,李景裕感觉这人生已经圆满了。然而这一派祥和的景象,却随着一位朝廷使者的到来而被打破。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李景裕手拿圣旨,抬头望向北方。 李景裕韬光养晦了近三年的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天,只不过凭借着他穿越者的优势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件事。 用兵如用药,病万变,药亦万变,李景裕虽然知道此战后周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也不敢轻易出兵。他当即下令,定北军全军备战,同时召集几名心腹,商议军机大事! “刘崇引狼入室,放契丹人入境,占我城池,杀我百姓,如今陛下急召我军赶赴泽州,与敌人决一死战,诸位有何良策,还请畅所欲言!” 李景裕打开一份军用地图,标注敌我态势,现在的战场情况,可用八个字形容:敌强我弱,先机已失! 刘崇吸取了上次围困晋州数月,结果被王峻钻了空子的教训,这次绝不与潞州守军多作纠缠,不在乎那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引兵绕道南下,兵锋直指后周的心脏——汴京。 契丹人十万大军(号称),铁蹄弯刀,战力强悍,再加上刘崇的三万北汉军,总兵力高达十三万,让人完全不敢轻视! 这三年来,李景裕选拔人才、安抚百姓,鼓励农耕、振兴商业……使得徐州的局势大为好转,战争的创伤逐渐的愈合,定北军也得到了扩编,人数扩编至三万,可是此番出征,李景裕势必要分兵守城,不然出兵在外老巢却被人家给端了,那可真的就是贻笑大方了。 宋州要留下一万,徐州也要留下一万,所以能带出去作战的人马也就只有一万之数。 一万人马,看起来很多,但是放在这种能决定两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大战中却是沧海一粟,掀不起多少风浪。所以如何活用这一万人马就变得非常关键。 第382章 调转矛头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又失去了先机,这样的不利局势下,纵然孙武复生,也没有必胜把握了,我这有上、下两策,请大家议一议……” 众人思考良久,李全彬第一个站了起来说道。 “上策:赶赴泽州,与柴荣合兵一处,再与敌军决一死战!” “下策:固守徐州,此战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必然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对于公子这样的重镇节度使只会厚待有加。” “敌众我寡,又是以逸待劳,现在赶赴泽州,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我军经过了长途跋涉,已是一支疲惫之师,未战先失三分胜算。一旦我军战败,恐怕徐州都难保了!还是下策最为稳妥。” “下策看似稳妥,其实却是最危险的选择,只能换取一时的安宁,一旦这样做了,无论最终是谁胜谁败,我等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听完李全彬的计策,众人沉思片刻,便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大多数人认为,上策太冒险,下策太被动,都不是特别好的方法。 不过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究竟是战是守,还得听李景裕决策,众人的目光全落到了李景裕身上…… “这兵我们是一定要出的,只是我们的对手不应该是汉人同胞,而应该是犯我疆土的异族人!” “契丹人号称有十万大军,我军只有一万兵马,仓促应战只怕……” “契丹人都杀进国境了,我军若是畏惧不战,岂不是上愧列祖列宗,下羞子孙后代!日后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公子所言极是,末将不才,愿为先锋,请公子准许!”林仁肇请命道。 “准了!”李景裕拔剑在手,传令全军将士:“一日之后,开赴泽州,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李景裕将矛头从北汉与契丹联军转移到了契丹人身上也是有原因的,不愿杀害汉人同胞虽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对方如果真的成了自己的敌人,李景裕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更重要的原因是柴荣现在也需要战胜一个强大的对手来树立起自身的威望! 柴荣虽然凭借着郭威的遗诏登上了皇位,但是在后周国内却并不缺乏野心之辈,远的就不说了,近在眼前的李重进就不是一个善类,他的存在让柴荣如芒在背,以至于此番出征都要把他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在这种时候,柴荣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树立起自身的威望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危险,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树立起威望呢? 只有战争! 而就在这时,上天给柴荣安排了一个极佳的敌人! 刘崇,二十岁在河东应募从军,随兄长刘知远征战四方,先后担任虢州军校、河东步军都指挥使、麟州刺史、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兼三城巡检使、泗州防御使。刘知远称帝之后,刘崇更是被拜为特进、检校太尉、太原尹、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个人资历雄厚,又占据着河东十二州之地,府库钱粮充足,拥有兵马数万之众,位列中原藩镇之首! 安排这样的人物做敌人,既是上天对柴荣的考验,也是上天对柴荣的帮助。 接下来的高平之战,就是柴荣与刘崇两人的生死对决了,也是他们的宿命之战,两雄相遇,生死搏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战败了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身死国灭,贻笑后人;一旦战胜,那柴荣面前的天地就会阔然开朗,中原大地将任其驰骋! 这种意义重大的胜利果实,容不得柴荣之外的任何人插手,王彦超不行,符彦卿也不行,李景裕更不行! 第383章 双雄对决! 高平县,极速行军的刘崇和带兵火速救援潞州的柴荣终于迎头相撞了,双方各以数万将士的血肉为资本,准备展开一场惊天豪赌,胜者,占据汴京,进而有机会问鼎天下;败者,将元气大伤,万劫不复! 就战场态势而言,刘崇无疑要占优许多,他麾下大都是骑兵,个个骁勇彪悍,又抢先一步占领了几处重要的高地,一旦开战,就可以居高临下用骑兵猛冲后周军的大阵,那种万马奔腾的强大冲击力,就是铁打的防线也能豁开个口子!而战场之上,只要有一个点被突破了,紧跟着就会全线动摇,到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挽败局! 所以这场大战,刘崇至少有七八分的胜算!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沙场老将刘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不和柴荣赌最初之胜负,他要让柴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子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战场上发生了让后周军意想不到的一幕,他们憋足了劲的冲锋,以为将会与敌人暴发一场恶战,但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北汉军居然不堪一击,居然和他们稍一接触就开始了后退,甚至逃跑。 怎么回事? 后周军不免有些捉摸不透,但是战机稍纵即逝,柴荣立即下令——全速追击! 就这样两军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终于来到了刘崇选定的战场——巴公原! 到了巴公原上,后周军全都惊呆了! 只见敌军分成了三个方阵,东边的是北汉军先锋张元徽,西边的是辽将杨衮率领的契丹骑兵,北汉皇帝刘崇自将中军,坐镇中央,数万人马就那么静悄悄的等着后周军送上门来。 “呜呜……!”随着北汉军的号角响起,大战开始了! 为了振奋士气,北汉军先锋张元徽亲率数百骑兵跃马阵前,往来纵横,高声叫喊着发起挑战…… “柴荣小儿,速速出来与本将军决一死战!” “柴荣小儿,怕死的话就早点下马投降……本将军饶你不死!” “吼!吼!吼!…………” 柴荣闻言大怒,拔剑就要冲出去与张元徽决一死战,幸好被身边的亲兵拦了下来。 为什么柴荣突然会如此的不智,被张元徽三言两语就激怒了呢?年轻气盛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却是张元徽叫他柴荣! 要知道,身为郭威的养子,现在的柴荣可是姓郭而不是姓柴的。 古人是最讲“礼”的,柴荣的帝位来自其养父郭威,因此,必须以郭家的继承人自居,只认后周开国皇帝郭威为父。而这一点,柴荣一直以来都做得不错,特别是继位之后,柴荣严守自己身为郭家嗣子的本分,从不曾与自己的生父柴守礼见面,只是待之以元舅之礼,册封其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这样的荣誉性高官。也不曾封柴氏兄弟为王,更不曾封柴氏族人为皇族。 当然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重新改姓为“柴”! 后周王朝的最后两代皇帝应该是“郭荣”和“郭宗训”,之所以在史书上变成了“柴荣”和“柴宗训”,本就是史官篡改历史的产物,其用意无非是削弱柴荣统治的合法性,也等于变相加强了赵宋王朝取而代之的合法性,与张元徽此时的所作所为,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周军大阵中。 “请陛下选派先锋,我等愿与张元徽那厮决一死战!”看到敌军先锋如此嚣张,众将纷纷上前请令。 “好!尔等都是我大周的好儿郎!来人,传朕号令,白重赞和李重进率军居西,对阵杨衮部;樊爱能、何徽率军居东,对抗张元徽部;向训和张永德领精骑居中列阵,随朕待机突击刘崇!”冷静下来的柴荣迅速排兵布阵,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但是作为郭威最器重的养子,兵法骑射他还是略懂一二的。 刘崇,我要让你知道,在绝对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面前,你这些可笑的小把戏什么都不是! 第384章 瞬息万变 巴公原战场上鼓声如雷、喊杀震天,北汉军排成鱼鳞阵型,发起了狂潮般的进攻,张元徽、杨衮两人都奋勇冲上了第一线,其余将士更是亡命厮杀。 北汉军以逸待劳,在巴公原设下埋伏,成功将后周军引进了包围圈当中,士气正是高昂。反观后周军这些天来长途跋涉,又突遭变故,最后更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当中,士气一落千丈,只能勉力抵挡。 “杀!杀!杀!” 北汉军斗志昂扬,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牢牢地控制了战局!尤其是东边的樊爱能和何徽,他们首当其冲,被北汉军先锋大将张元徽打得抱头鼠窜。 一来是张元徽太过勇猛了;二来也是樊爱能和何徽根本就没有给柴荣卖命的心。这两人边战边退,留下了一千多名后周兵断后,自己则带领着数百亲兵逃出了包围圈,并马不停蹄的逃离战场。 战局突变,柴荣也是猝不及防,他刚刚要做出反应,战场上突然又发生了一件让他死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只听见张元徽的包围圈中突然暴发出了一阵响亮而整齐的“万岁!”呼喊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包围圈中的后周兵在向他柴荣呼喊求救吗? 但是转瞬间柴荣的脸色就苍白了,这不是在求救,而是那些后周兵投降了! 连给柴荣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几乎马上就投降了!不仅如此,连投降的口号都像编排好的一样! 其他还在浴血奋战的后周士兵听到这呼喊声都惊呆了! “万岁!”之声响彻了整个战场,后周军全线动摇,这时候柴荣的致命缺陷就完全地暴露了出来,威望,军心,忠诚,他所需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他的!他的军队在本国的皇帝面前,只是稍微不利就马上叛变了! 怎么办? 初上战场,马上就挨了迎头一棒的柴荣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战场上瞬息万变,这个时候他的右翼已经完全崩溃了,本就不稳定的军心更加动摇了,而最要命的是他孤立无援,无路可退!在这里的军队已经是柴荣全部的班底了,一旦在此战败,汴京必将失守,到时候迎接柴荣的就是死亡,甚至还有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的屈辱! 投降? 想都不要想,不胜利毋宁死! 逃跑? 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战死疆场! 不过猛拼一死倒是容易得很,但他同样不愿那样做,那是莽夫的行为,与失败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人来垫背! 柴荣的视线穿过了血腥混乱的战场,直接抵达远处北汉军阵的正中央,那里有一面’刘’字大旗,正在迎风飘扬,那里正是刘崇的所在! 好,很好,非常好! 随后柴荣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他竟然在没有知会任何将领的情况下,突然策马向着刘崇冲了过去! 他的举动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后周人! 孤军冲阵、危险极大,弄不好自己都会深陷其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谁也没有想到,身为大军统帅、一国之主、天下至尊的柴荣,竟然会亲任先锋官,孤军冲进北汉军的大阵之中! 所有人都震惊于柴荣的勇猛,但没有人知道柴荣心中的悲凉,当他策马冲出之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战场上的事谁敢保证?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这样做——因为他不想做个俘虏或者屈辱地死去。 哪怕是死,我也要倒在冲锋的道路上! 第385章 突袭左翼! “弓弩手出阵,排列成三行,距离一百步,准备!” 北汉皇帝刘崇并不是无能之辈,相反他久经战阵,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沙场老将。面对突然的变化,刘崇虽然也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急忙的调动兵力,加强大阵防御。 诸多兵种,互相克制,对付冲锋的骑兵,最好的自然是手持利刃的重装步兵,其次才是弓弩手,但是情况紧急,重装步兵行动速度太慢,根本来不及救援,刘崇只能下令,把近千名弓弩手,全聚集在了中军前阵! 弓弩手分三排站立,前面的弯弓搭箭、后面的依次准备,如此反复轮流射击,可以保证箭雨连绵不绝,给对方骑兵最大的杀伤! “杀!杀!杀!” 面对扑面而来的箭雨,柴荣毫不畏惧,带领数百亲兵,猛冲北汉军的中军大阵,一举突破了外围防线,进而大砍大杀…… 可北汉军也不是软柿子,在刘崇的指挥下,防守的风雨不透,虽然柴荣的冲锋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但是北汉军却没有半点崩溃的迹象,反而越战越勇,因为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柴荣孤军深入,虽然给北汉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生擒柴荣的绝佳机会,只要柴荣的人头落地,后周的数万大军群龙无首,也就不战自败了。 “呜!呜!呜!” 急促的调兵号角声中,张元徽带着数千人马离开了右翼,迅速来到了中军,围堵柴荣的同时还频频的发起攻击…… 张元徽麾下都是些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勇士,随着他们加入战团,中军战局顿时为之一变! 在包围圈中纵横驰骋的柴荣受到了极大的束缚,身后的将士们则出现大量的伤亡,队伍还被截成了几段,首尾难以呼应了。 即便如此,柴荣也毫不畏惧,在大阵中来回冲突,只杀的血肉横飞…… “天佑我军,安疆定北!” “天佑我军,安疆定北!” 就在柴荣受困大阵之时,潜伏许久的定北军终于出动了,高呼口号、挥舞兵刃,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猛冲北汉军左翼的杨衮部…… 定北军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抵达高平的,由于他们离得较远,战场上又一片混乱,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这支生力军。李景裕也没有第一时间率领着定北军冲入战场,因为他知道那样只是飞蛾扑火,他这一万人对于这种规模的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招制胜的机会!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好儿郎们,给我死死顶住,后退者斩!” “速速禀告刘崇,让他派遣援军!” 北汉的军阵如今是内紧外松,精兵大都抽调去中军围杀柴荣了,余者尽是老弱之辈,如何禁得住定北军的冲杀,仅仅一个回合下来,就被杀的步步后退,死伤惨重了。 好在辽将杨衮临危不乱,一边聚集周围的溃兵,与定北军死死的纠缠;一边频频派出亲兵,向刘崇求援。 “全军继续进攻,有后退一步者斩,今日一定要柴荣人头落地!” 可面对左翼的危局,刘崇却视而不见,一兵一卒也没有支援,反而把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中军大阵,猛攻受困的柴荣。 刘崇是在赌,赌在左翼崩溃之前自己能擒下柴荣,只要柴荣人头落地,正在进攻的数万敌军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自己就能拿下汴京城,夺回亡兄刘知远创建的汉家江山,进而一统天下……青史留名,万世敬仰! 第386章 是雄狮还是绵羊? 正所谓乐极生悲,正当刘崇自以为胜券在握,大仇即将得报之时,右翼突然响起了呐喊声,犹如山崩海啸一般! 原来林仁肇率领着七千定北军猛攻左翼杨衮部的同时,李景裕也带领着三千轻骑兵突袭北汉军的右翼…… “快,挡住他们,挡住那队骑兵!”由于毫无防备,北汉军的右翼顿时乱成了一团,有向中军狂奔的,有不知所措乱叫的,还有乱跑一气的,每个人都在大声喊叫。 张元徽没料到,各部将领也没料到,北汉皇帝刘崇更没有料到,后周皇帝柴荣都被逼得亲自上阵冲锋了,后周居然还藏有这样的兵力,弄出这惊天一举! 三千骑兵个个悍不畏死,为首的李景裕手持一柄长剑,就像死神的镰刀一样,迅速收割着北汉士兵的生命,他们就像一支突然射来的冷箭,出其不意的穿透了北汉军的右翼,向着中军逼近!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北汉军刚刚击溃了后周军的右翼,斗志有所松懈,对于李景裕的突袭毫无防范;还有一点就是,为了困死后周皇帝柴荣,右翼的大部分精兵都被调往了中军,就连他们的主将张元徽都去了中军督战,留下的几乎都是些老弱残兵,虽然李景裕不愿杀害汉人同胞,但是面对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李景裕又怎么会不狠狠的咬上一口呢! 而就在这时,就像奇迹一般,柴荣居然真的劈开了万人拱卫的中军,仅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骑兵冲到了刘崇的面前,而就是这么点的兵力,居然就让整个战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汉的中军大帐居然在向后退却! 北汉皇帝刘崇居然跑了! 面对近乎孤身闯阵的柴荣,他在千军万马的注视下居然选择了躲避! 或许真的是越老越惜命了吧,年过六十的刘崇不愿与正值壮年的柴荣硬拼,他跟无路可退的柴荣不同,他的身边还有着数万北汉军,他的身后还有河东十二州,还有辽国叔叔,他没必要跟柴荣拼命,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选择了后退! 但是他这一退,就让本来还占据着上风的北汉军产生剧烈的动荡。 他们能相信吗? 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逃了,在他的士兵们还在以血肉之躯来护卫着他的性命,数万将士还在为他的皇图霸业而奋战的时候,他居然逃了!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军心动摇、士气低落在所难免。 一头雄狮带领的绵羊,可以打败一头绵羊带领的雄狮。北汉兵彪悍善战,本来是一群雄狮,可惜他们的统帅刘崇如今却变成了一头软弱的老绵羊,而他们的对手更不是一群普通的绵羊,而是一群比他们还要强悍的雄狮,这群雄狮在三年前的晋州大战中就曾击败过他们,而三年后的今天,在柴荣这头初生之犊的带领下,他们还有胜利的可能吗? 第387章 大获全胜 就在北汉的中军大帐向后退却的同时,李景裕也率人杀到了离北汉中军不足百步的位置,那杆“刘”字大旗已经清晰可见,而大旗之下的正是忙于稳定战局的北汉先锋大将张元徽! 李景裕在马背上人立而起,双脚死死踏住马镫,以方便自己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到双臂上,五石力道的宝弓被拉的圆如满月,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趁北汉兵没围拢过来以前,一箭射杀目标,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自己率领的这三千将士恐怕也会死伤惨重! 随着弓弦一声剧震,一支利箭如闪电般直奔张元徽而去,转瞬就到了眼前,战场上一片混乱,忙于收拾刘崇留下的烂摊子的张元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箭! 箭到近前,张元徽才近乎出于本能的向一侧躲避,但为时已晚。 “啪!”张元徽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但利箭还是直直的钉在了张元徽的肩窝处,将他从马上撞的跌落下来,他身边的北汉亲兵立刻嚎叫着扑了过去,场面乱成一团! “张元徽死啦!张元徽死啦!”一箭命中目标,李景裕也不管张元徽是不是真的死了,立刻大喊起来,随即再次搭箭上弦,又是一支利箭射出,“刘”字大旗应声落地! “张元徽死啦!我们赢了!……” 李景裕率领的三千轻骑兵也是猛然欢呼,欢呼之声响彻了整个战场,这下轮到了北汉军全线动摇,别管张元徽是不是真的死了,战场上的事又有谁说的准呢?只要张元徽没有重新站起来高喊自己还活着,那北汉的士兵们就认为他真的死了。 不然,为什么楚汉争霸之时,汉王刘邦在广武涧明明是被弩箭射中了胸口,却还要忍痛嘲笑对方只是射中了自己的脚趾,就是为了避免军中将士因主帅的重伤而引起的慌乱和不安。 “轰!……将军死了!……将军死了!”“刘”字大旗落地,再看到张元徽的亲兵们乱成了一团,所有的北汉兵都惊恐的大喊起来。 这个打击对于北汉军来说是致命的,如果说刘崇是他们的军中之魂,那张元徽就是他们的军中之胆! 自从开战以来,张元徽几乎成了北汉军的箭头,无论何时他都冲在第一线。先是在太平驿击败了三千潞州守军,然后又迅速打垮了右翼的樊爱能和何徽,如今更是在力图稳定刘崇逃跑后的战局。 他怎么会突然间就被人给杀了?杀他的人到底是谁?可惜战场上容不得任何人停下来观察,一片箭雨很快就向着他们袭来。 刘崇跑了,张元徽死了,北汉军的精神支柱也就崩塌,本来很轻松就能应付过去的箭雨,如今却杀得他们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往回跑,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队形,什么军令旗号,什么号角指挥,全不管了,跑!一时间北汉军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不许后退,杀回去,全都杀回去!”这时候轮到刘崇绝望了,风水轮流转,只是转得太快了,他的军队也如之前的樊爱能和何徽一样,扔下他转身就跑,就算他本人站出来,亲自挥动旗帜召集都没有用。刘崇连连喝骂,又斩杀了几名逃兵,可还是无法止住大军的溃败,各部慌乱之中,被后周军轻而易举的分割成许多小块,一个个收拾! “活捉刘崇,赏千金!” “活捉刘崇,赏千金!” 战场上到处都是后周军将士的呐喊声,而北汉的中军大帐就成了最好的目标,四面八方的后周军,向着北汉的中军大帐聚拢。 “陛下,大势已去,咱们快撤吧!”一身血污的亲兵向刘崇提议道。 “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刘崇怎么也想明白,柴荣怎么能突破他的整条防线,杀到他的面前?而在主战场那边,又发生什么事?本来已经是赢定了的局面,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全盘崩溃了?这仗打得真是糊里糊涂的,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不过刘崇终究不是柴荣,他才不会像柴荣那么“蠢”,来个孤军冲锋,直捣黄龙,逆转乾坤,反败为胜! 沙场老将刘崇这时候就展现出他的过人本领,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他以六十岁的高龄矫健地飞身上马,在亲兵的掩护下一路冲杀了出去…… 主帅一跑,部下将士立刻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无人死战了,纷纷夺路而逃…… 另一边,柴荣却是驱兵大进,一路掩杀追赶,这次高平之战,他大获全胜! 第388章 五代第一名将 日暮时分,河阳节度使刘词终于领着后周的生力军抵达高平,与柴荣会师,并乘胜追击,将刘崇彻底赶出了后周国境。 高平之战,后周大胜,缴获粮草、辎重、器甲、车驾无数。 后周皇帝柴荣更是一战定江山,彻底坐稳了皇位! 大胜过后,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用重赏来激励士气,收买人心,可是帝王必学之术! 当然了,重赏并不等于滥赏,柴荣会根据每个人的功劳颁发相对应的奖赏,既不会显的单薄、吝啬,也不会让人觉得赏赐来的容易,最好是能激发起受赏者的斗志,让他再接再厉! 此战的首功自然、也必然是柴荣,没有他的孤军冲锋,将北汉军的主力牢牢的吸引在自己的身边,就没有后来的大胜!但他就是后周的皇帝,总不能自己犒赏自己吧,所以没法赏。 而柴荣之下,谁是第一人,就相当不好说了。 论功,李景裕有救驾之功,没有他奇袭北汉军的侧翼,柴荣能不能活着冲到刘崇的中军大帐都不好说。 而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同样有守城之功,虽然他在太平驿被张元徽击败了,但是他的顽强抵抗给后周和柴荣争取到了宝贵的备战时间,而且在潞州城最危险的时候,李筠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坐镇城头,鼓舞守军的士气,成功将北汉与契丹联军挡在了潞州城外,同时还削弱了敌军的兵力! 这两人的功劳可以说是不相上下,难分大小。 按理说首功应该属于这两人中的一人,但是柴荣最终给出的结论却是相当惊人——首功居然属于最后赶到战场的河阳节度使刘词! 凭什么? 就凭他那厚到吓死人的资历? 对,没错,论资历当今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刘词,因为刘词实在是开创了五代十国时期太多的最了! 最长寿的名将!单算年纪,刘词今年六十四了,并不算特别长。但是,刘词在唐末出生,后梁建国初期参军,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几乎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五代。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五代时期比刘词出名的将领不是没有,李存孝、李存勖、史建瑭、王彦章、王彦童、高思继、高行周、刘知远、郭威哪个不是大名鼎鼎,但很可惜,他们都死在了刘词的前面。 参与大战最多的名将!刘词几乎经历了五代时期所有重大战争。他的这一生,就是五代战争史的缩影。梁晋争霸的战场上到处都留有他奋战的身影,之后更是相继平定了张从宾、范延光、李金全、安重荣、杜重威、李守贞等藩镇节度使发起的叛乱,这次更是领军参与了决定后周生死存亡的高平之战,并彻底击败了北汉皇帝刘崇。 最有职业道德的名将!五代十国时期,皇帝与将军之间,与其说是君臣关系,不如说是雇佣关系,皇帝给钱,将军卖命,当然收了钱不办事的人比比皆是。刘词则不然,他要么不收钱,一旦收了钱,那就一定把事都给办漂亮了。所以刘词是五代时期最让强势皇帝们放心的将领。 刘词纵横五代,战功彪炳,是当之无愧的五代第一名将! 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他夺得首功的理由啊! 第389章 优势 面对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的皇帝陛下,李景裕和李筠麾下的将领是敢怒而不敢言。 柴荣自然也知道这个决定很难服众,但是他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一来他初登帝位,急需地方重镇节度使支持,而李筠的资历太浅,做事又畏首畏尾,无法托付大事;李景裕和符彦卿虽说都是柴荣的亲戚,但两人都曾投靠南唐,不可尽信。数来数去,地方藩镇中唯一能托付大事的就只有刘词! 论地位,刘词是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已经是地方藩镇之首。 论资历,刘词屡次参与梁晋争霸的战役,平定了张从宾、范延光、李金全、安重荣、杜重威、李守贞等藩镇节度使发起的叛乱,还击败了北汉皇帝刘崇。乃是当之无愧的军中宿将。 有这样有资历有地位的地方藩镇节度使保驾护航,柴荣这个皇帝才能做得安稳。 而且刘词还有一个任何藩镇节度使都无法比拟的优势——他的年龄! 刘词今年六十四了,还有几年的活头?柴荣现在只是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保驾护航一阵子,而不是一辈子! 二来,是因为刘词给柴荣带来了两个人的消息让他颇为嘉赏——樊爱能和何徽的消息。 这两个混账东西一直在不停地逃跑,而且逃跑的决心和表现实在是太不常见了,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首先是他们一边跑一边大肆劫掠,见到什么就抢什么,好像后周已经全部沦陷了一样,他们必需要紧急备战。然后他们逃跑的意志无比的顽强,谁拦着跟谁拼命,柴荣先后派出了数个近臣和亲兵来召集他们回去,结果都被他们给干掉了,表现了他们逃跑到底永不回头的决心。 当他们在逃跑的途中遇到匆匆领兵北上的刘词时,竟然还把刘词也一把拉住了,告诉他:我军已败,不必再前进了,识相的就和我们一起逃吧! 幸运的是柴荣选择的这个将领是刘词,五代最有职业道德的名将!刘词不动声色地甩开了他们,既不跟他们一起逃,又不跟他们翻脸,免得耽误时间,一切都以尽快追上柴荣为首要前提。这才有了后来的大胜! 御下之术讲究的就是恩威并施,光有恩不行,容易让人恃宠而骄,王峻就是最好的例子;光有威也不行,这样只会让人口服心不服! 郭威生前将刘词死死的压制在地方上,己经把威给做到了,现在柴荣所要做的就是施恩。 刘词因功升为随驾都部署,授河东道行营副都部署。 李筠因功加封兼待中。 李景裕因功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后周“使相”! 其余将领全都论功行赏,无论是征战的,还是守城的,出力的也好,出谋的也罢,柴荣都一一给予重赏,大把的官职、成箱的金银、良田、美宅、奴仆、歌姬……人人有份,绝不落空。 第390章 下一步 “恭祝陛下扫平河东,一统中原!” “哈哈!诸位免礼,入座饮酒!” “今日庆功,诸君胜饮!” ………… 后周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柴荣端坐帅位上,精神抖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文臣武将,落坐大帐两旁,正在把酒庆功,喝到高兴之处,武将们轮番上场,舞刀弄剑,以助酒性;文臣们也不甘示弱,挥毫泼墨,歌功颂德,大帐内一片欢笑之声! 宴饮的气氛极浓,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群臣们虽然高举酒杯、口号响亮,却没人真的痛饮,有的沾唇既止,有的更是倒入怀中!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除了把酒庆功,肯定还有大事商议,决定后周军下一步的走向,因此谁也不敢喝醉,以免听得个稀里糊涂,耽误了大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柴荣放下手中的酒杯,又斥退了歌姬、乐工……一众闲杂人等,让亲兵封锁大帐内外,而后宣布大事。 “高平之战我军大胜,逆贼刘崇如今业已败退,只是河东物资丰富,人马彪悍,若不及早除之,任由其恢复元气,日后必为大患!朕准备尽起兵马,乘胜追击,直取晋阳,生擒逆贼刘崇,进而招降河东十二州,诸位以为如何呀?” 柴荣的言论一出,就引起了极大的反应,文武重臣目光转动,都在考虑继续进兵的利弊,毕竟柴荣说的没错,刘崇死灰复燃的能力他们也是有目共睹的,三年前刘崇就被王峻打得抱头鼠窜,十成兵马折损将近四成。三年后刘崇就又率领三万北汉军来袭了,虽说这次在柴荣的统领下后周又将他给打跑了,但是下次呢? 不过北汉如今已经与辽国组成同盟了,换句话说,一旦后周军大举北进,面对的不止是刘崇的残兵败将,还有辽国的虎狼之师,如此局势就复杂多了! 此时距离辽太宗耶律德光在中原建国称帝才刚刚过去了七年,辽国的余威尚在,群臣虽然不说,但都打心里对辽国感到恐惧。何况此战刘崇虽然大败,但晋阳城中也还留有四五万守城将士,后周军真的打过去,也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正在沉思之间,魏仁浦突然站了起来,迈步走到大帐中央,开始讲述自己的看法。魏仁浦一直是先帝的重臣,他要说话,群臣自然是要洗耳恭听了。 “刘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确不好对付,可是有三点缘由,让我军必须继续北进:其一,刘崇胆大包天,在国丧期间联合契丹犯我疆土,如此挑衅,若不报复,必为天下人耻笑,故而晋阳当伐! 其二,耶律璟统领契丹以来,杀戮同宗兄弟,贬谪大臣,又对麾下将领防范甚深,契丹看似铁板一块,内部早已分崩离析,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即使出兵援救刘崇,也带不来多少兵马,故而晋阳可伐! 其三,高平之战,陛下大败刘崇所部,我军兵威大盛,众国侧目,只要再收复河东,天下人必然畏惧我军,届时不用兵马刀枪,吴越、巴蜀、荆南、武平传檄而定,江南、岭南俯首称臣,故而晋阳必伐! 因此臣下建议,尽起我军主力人马,北上与符彦卿所部会师,一举杀入晋阳城中,先歼灭刘崇的主力,而后扫平河东!” 魏仁浦说的有理有据,听的众人频频点头,终于明白了郭威生前为何重用此人! 不过嘛,也有懂兵之人听出来了,魏仁浦说的是很有道理,却忽略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后周军现在的情况,能否继续征战下去? 第391章 沉默 高平之战,虽说最终是后周军获胜,但前后也折损了近万人马,大将樊爱能和何徽临阵脱逃,至今未归! 更加可怕的是,后周军长途跋涉,从汴京赶到了泽州,先是与北汉军展开遭遇战,接着又落入了刘崇的圈套,被北汉军围困,之后大将樊爱能和何徽临阵脱逃,后周军右翼全面溃败,若非柴荣殊死冲锋,后周能不能获胜还要两说。到了现在,大军可谓是师劳兵疲,人心厌战。 另外,随着李景裕、刘词、李筠的加入,后周军如今有了十几万人马,每天消耗无数粮草,后勤供应压力极大,而后周君臣事先也并没有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攻城器械从大后方运送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泽州、潞州深受战乱之苦,朝廷要是再把粮草的补给压到他们的头上,恐怕他们就要造反了。至于河东地区,局势未明,人心未附,在短时间之内,无法成为后勤基地,为大军提供粮草补给!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一旦粮饷不继,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军心恐怕就…… 武将们互换眼色,大部分人的意见一致,现在不宜大动干戈,好好的修养战伤,恢复元气才是上策! 过上三五年的时间,等柴荣把郭威留下的政治遗产都消化干净了,再行挥兵北上,直取晋阳,到那时候就算刘崇使出吃奶的劲,也挡不住后周军的兵锋!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刚刚因功晋升的刘词身上,希望他挺身而出,驳斥魏仁浦的进兵攻略,奉劝陛下暂且息兵,让将士们喘一口气吧! 可是大家等待许久,刘词却毫无动作,只是一杯一杯的饮酒,对于魏仁浦的进兵攻略,不做一个字的评价! 刘词自然知道,以后周军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继续进攻北汉。但他更知道,真正促使疲惫之师继续北进的,不是魏仁浦的花言巧语,而是柴荣刚强峻急的性格! 柴荣做事太过急躁了!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这高平之战,虽然当时刘崇已经领兵进入了后周的国境,而且一路攻城掠地,无人可挡,边关接连告急,但是他完全还可以再等一等,尽量多集结些兵力再去迎战。要知道,王峻当年可是等了将近三个月才出的兵,急得沙场老将郭威都差点御驾亲征了。 但是柴荣太急了!仅仅准备了三天就仓促出兵,这才有了后来以后周雄厚的国力,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国境内,却要以劣势兵力来和刘崇决战! 此时柴荣刚刚打了一场打胜仗,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无论刘词如何反对,柴荣也不会听取的,反而加深双方的裂痕,让人有机会挑拨离间,还不如选择沉默,静观局势的发展呢! 刘词沉默不语,群臣也都有样学样,大帐内顿时变的鸦雀无声,这让刚刚慷慨陈词的魏仁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原以为这进兵攻略一出,必然能得到群臣的大力支持。没想到群臣却是鸦雀无声,这就十分难受了。 第392章 转变开始 “自朕御驾亲征以来,将士们浴血厮杀,死伤颇为惨重,的确影响了一些战斗力!不过现在有了李爱卿和刘爱卿的加入,我军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而且皆是骁勇善战之士,又携高平大胜之势,士气高昂,纵然晋阳城再是坚固,又怎能挡我军兵锋?何况逆贼刘崇一直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与其坐等敌军杀来,不如先下手为强,趁其新败,元气大伤,出兵一举荡平之!” 眼看群臣默不作声,柴荣只能亲自出马,利用自己的威望与权势,强行逼群臣表态。 “道济的战略,刘爱卿以为如何,若有不妥之处,尽管提出来就是了!” “呵呵魏枢密高论,末将并无意见。” 在高平之战后,魏仁浦因功升为枢密使。 “李爱卿呢?” “末将也没有意见,只是末将麾下的人马从徐州赶来之后接连大战,确实是比较疲惫了,可否稍晚几天出发?” 虽然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但李景裕并不反对继续进兵。可也不会葬送自己的家底,现如今保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既然如此,那就由朕亲领前军,刘爱卿坐镇中军,李爱卿随后领军跟进,与刘崇逆贼决一死战!”在这种十万人级别的大军团作战当中,李景裕那区区一万人马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柴荣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诺!” …… 庆功宴结束之后,柴荣回到御帐准备休息。未等他睡下,一位亲兵就来到帐前轻声道:“启禀陛下,樊将军和何将军回来了!” “谁?” “樊爱能将军和何徽将军领兵回来了,如今正在营外请罪!” 樊爱能和何徽? 这是真的吗? 这两个混账东西居然回来了? 柴荣这下真是纳了闷了,他想不明白,这两位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做出了阵前叛变,带兵私逃,杀了数位皇帝的信使,阻碍了赶来救援皇帝的大军的事儿之后居然还敢回来! “传令下去,擂鼓聚将,三刻不到者斩!” “咚!咚!咚!” “咚!咚!咚!” ………… 战鼓响彻了全营,将军们一跃而起,穿好盔甲,佩戴宝剑,直奔中军大帐。 “臣等参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中俗礼皆免,诸君快入坐!” “诺!” 柴荣居中而坐,将樊爱能和何徽领兵回来的消息告知众人。 谁知群臣听过之后却没有像柴荣想的那样变得义愤填膺,痛斥樊爱能和何徽的无耻,反而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诸君议一议,该如何处置樊爱能和何徽?” 群臣沉默不语,最后还是当朝驸马、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对樊爱能和何徽两人降职罚俸便可。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陛下以后要打的仗还很多,还得用他们这些人。” 张永德说的很有道理,群臣纷纷点头,但是年轻气盛的柴荣却受不了,第一次御驾亲征,就有将领阵前叛逃,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是觉得自己年轻好欺负吗? 柴荣脸色阴沉如水,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天子剑,但他终究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无论如何张永德刚才说的都对,他以后还是要打仗的,杀人容易,可是杀完之后呢?这样的事是不是真的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高平之战中投降的将士,主将可以不杀,但樊爱能以下的将校,以军法处置,如何?”柴荣终究还是妥协了。 “陛下,若陛下只想固守边疆,如此处置自然可行,如果是想开疆扩土、威加四海,那么军法不立,纵然有百万勇猛之士,又怎么能为陛下所用呢?愚臣以为理应依军法严惩,以整肃军纪。”李景裕抢在群臣之前说道。 众将闻言纷纷对李景裕怒目而视。 在五代时期,将领们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美好的。平时朝廷会以高官厚禄供养着他们,他们也可以随意鱼肉百姓,收敛钱财,只要他们还服从朝廷的号令,朝廷对这种事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没有激起民变,朝廷一般是不会插手的;战时也不必奋力死战,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只要他们手中还有兵,在敌军那里,他们一样会得到重用,就算逃回了朝廷,朝廷也不敢重罚他们。 但他们的美好生活随着李景裕的这一番话终止了。因为他们发现柴荣的脸上出现了欢喜的神情! 第393章 整肃军纪 “罪臣樊爱能(何徽)叩见陛下!” 军营外,樊爱能和何徽领着数百名亲兵跪伏在地上,向柴荣请罪。 “樊爱能、何徽,你等都是军中宿将,熟知军中律法,你们来说说临阵叛逃该当何罪?” “回禀陛下,臣等知罪,求陛下开恩,臣等下次绝不再犯!” 虽说是在请罪,不过樊爱能和何徽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认为问题不大! 毕竟他们可是跟随过郭威打天下的功臣,以前也立过不少战功,如今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一个刚上战场,侥幸获胜的小家伙,还真敢处置自己等人? 就算柴荣真的处罚自己,一众将校也定会出面求情,自己再服个软,认个错,这件事估计也就过去了,不过这降职罚俸恐怕是免不了了! 而樊爱能和何徽身后的大小将校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柴荣,有轻视、有挑衅、也有猜测,想知道他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是狠狠的责罚立威? 在军中责罚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责罚的心服口服、让大小将士全都认同就难了,一旦弄不好,轻则统帅威望下降,以至战事不顺,重则引起营中哗变,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刀口舔血的骄兵悍将啊! 柴荣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这些混账东西必须死! “监军何在?” “臣在!” “按照军中律法,临阵叛逃者何罪?” “回禀陛下:按律当斩!” “好,刀斧手听令,斩!” “陛下饶命,饶命啊,罪臣知错了……啊!” 杀人的军令下达了,如果没有先前的讨论,将校们肯定会为樊爱能和何徽求情,毕竟都是昔日的军中战友,可是现在皇帝陛下主意已定,又有李景裕、刘词等藩镇节度使的支持。众将当然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早有准备的刀斧手们一拥而上,把樊爱能、何徽及其部下将校七十余人,紧紧的捆绑起来,就地斩首,并将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了“周”字帅旗之上,让军中的十万骄兵悍将全都看一看,这就是临阵脱逃,不尊皇命的下场,再有所犯,一律按此处置。 自此以后,后周的军纪开始真正的严明了,柴荣用自己的威望和铁腕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了必须百分之百地服从他的号令! …… 后周军在三月二十日取得高平大捷,修整了十余天后,大军再次开拔,向河东进兵。 与此同时,河东行营都部署、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率两万步骑从潞州直趋晋阳;河中节度使王彦超自阴地关北上,与符彦卿合军而进。 四月,后周大军趁胜追击,接连攻占了北汉的宪州、岚州、石州、沁州、忻州、代州。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因为刘崇在逃回晋阳之后就下令:北汉境内,凡是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一律征召入伍!河东各州的钱粮、军械,也全都汇聚晋阳城! 当然,刘崇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凭借着河东十二州之力就能抵挡后周的锋芒,为了活命,他也没有忘记最关键的那一线生机——给他的干叔叔、辽国皇帝耶律璟求救! 耶律璟真的派兵救援北汉了,他不想让汉人统一做大,一旦北汉覆灭,燕云十六州就会直接暴露在后周的兵锋之下,所以保北汉就是保燕云十六州,保住辽国的经济命脉。 柴荣闻报立即分兵,命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与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义成军节度使向训、感德军节度使史彦超等率步、骑兵一万余人奔赴忻州,阻挡辽军南下救援北汉。 第394章 强攻晋阳城 五月初三,后周十万大军齐聚晋阳城下,距城三百步,将城池围了两大圈。 “咚咚……” “呜呜……” “攻破晋阳城,生擒刘崇!” “攻破晋阳城,生擒刘崇!” ………… 晋阳城下,战鼓如雷,号角连绵,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正在进行中,放眼望去,战场上旌旗如海,人马如潮,喊杀声惊天动地,两军将士浴血奋战,谁也不肯后退半步,只杀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十万后周军倾巢出动,人马分成了四队,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将士们扛着云梯,挥舞兵刃,轮番冲击着晋阳城防线,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另有数百辆投石车,不断的投掷巨石,猛砸城头的守军! 为了鼓舞全军士气,柴荣亲临前线,一手挥舞令旗,一手握着宝剑,站在一辆驷马战车上,亲自指挥着战斗,亲冒矢石,脸上毫无惧色,见到怯阵之徒,拔剑立斩阵前,因此,大小将士奋勇向前,有进无退,可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以如此惨重的伤亡代价,强攻对方的城池,乃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柴荣熟读兵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战场形势逼迫下,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柴荣原来的计划是围点打援,各个击破。就是围困住晋阳城,吸引北汉军各路人马来援,而后设下埋伏,把他们一一歼灭,最后集中力量,一举拿下晋阳城!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本想等着敌人送上门来一一歼灭,没想到,后周军还是来晚了一步,让刘崇把军械、物资都运进了晋阳城。而晋阳城的坚固程度也是远远的超出了柴荣的预料。 与此同时,辽国皇帝耶律璟派出五万契丹骑兵援救晋阳城,对后周大军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更要命的是,由于仓促出兵,粮草准备不足,后周军已经开始缺粮了,而柴荣为了安抚河东百姓,还下诏禁止剽掠,止征租税,募民入粟拜官。这就造成了后周军的粮草供应严重不足。 虽然柴荣已经下令,命泽、潞、晋、绛、慈、隰及山东诸州派遣民夫运粮馈军,但是各地的粮草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运到军中。 于是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五代十国时期的士兵们一旦饿了,就是皇帝的饭碗他们都敢端,何况是北汉境内的百姓? 于是无数后周将士脱下盔甲,化身土匪,在北汉境内大肆劫掠百姓,为大军筹集粮草。后周军也因此在北汉境内大失民心! 前有坚城难下,外有强敌来援,后方又受到了骚扰,到了这个份上,战场局势急转直下。 柴荣只能孤注一掷,全力攻城,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晋阳城。只要能迅速攻破晋阳城,辽军自然绝望退去,而北汉的其他州县也会不战而降。 但是攻破晋阳城,又谈何容易。晋阳城本就是历朝历代为了国防才修的边境堡垒,哪能那么容易说破就破? 晋阳城城墙高大,坚不可摧,箭楼密布,地堑数重,四角筑有卫城,彼此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防御体系,凭此坚固城防,可挡百万雄师! 关键时刻,忻州方面传来捷报,符彦卿收降了北汉所属的盂县! 有此小胜,后周军的士气这才有所恢复,但要想攻破晋阳城,依旧千难万难。后周军围困晋阳城以来,已经激战了一个多月,人马十分的疲惫,军械、粮草也消耗无数,后方补给越发困难了,而晋阳城中粮草充足,又有城墙依托,战力依旧强大! 传朕敕令:谁能攻破晋阳城,生擒刘崇,朕就加封他为河东节度使,此誓神灵共鉴,绝不悔改! 面对严峻的战局,柴荣也豁出去了,为了鼓舞士气,开出了天价悬赏——河东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管辖河东十二州之地,户口三十余万,更是王霸之基业,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都是从此地崛起的。 因此,后周军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第395章 汾河 “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看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 就在后周众将争先恐后,奋勇攻城的时候,李景裕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在大雨中哼着歌谣。 李弘带着十几名弟兄,提着铁铲打出一个又一个小洞,查看堤坝内部情况,是坚硬的岩石,还是松软的黄土,寻找最佳的决堤地点! 决堤开河,危险重重,稍有不慎的话,就会被汹涌的河水吞没了,这种高危险、高难度的工作,只有李弘领导的这支工程队才能胜任!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打磨锻炼,这支工程队早就不是当初那支只会给民众修缮房屋以及建造节柴灶的普通工程队,而是一支精通土木工程的优秀工程队。 李景裕不是全才,有很多东西他都不懂,但他还是懂得一个道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像开挖沟渠这种事就必须要找一个水利专家来干! 所以在得知柴荣有意发兵攻打晋阳的时候,李景裕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徐州,招来这支工程队。 林仁肇、孟坚各自领着数十名亲兵,背负弓箭,手持利刃,分布在堤坝四周,护卫着众人的安全,同时监视着远处,以免遇到北汉军的巡逻队! 李景裕并不干预众人工作,而是站在堤坝高处,凝视着汾河水,思绪上下起伏…… 汾河,又称汾水,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汾者,大也,汾河因此而得名。起源于山西境内,是山西最大的河流,被山西人称为母亲河,乃是北方的重要水系之一! 汾河水系受吕梁山、太行山的影响,在一连串的地堑盆地中发育成河。汾河贯穿着忻定、太原、临汾、运城等四大盆地,穿过中条山南流,最后汇入黄河。 汾河上游河长216.9公里,流域面积7705公里,水土流失较强,尤以黄土地区为最。 进入太原盆地,直至灵霍山峡入口,是为中游。河长157.6公里,流域面积15526公里,其中太原盆地5050公里。中游灌溉事业最为发达,早在两千多年前古人即开始引汾河水灌溉。 有了汾河水的帮助,晋阳城旱涝保收,再无饥荒之年,人口增长,府库充盈,成为了河东第一重镇,久而久之,人们只念汾河之益,而忘了汾河之害! 不得不承认,晋阳城城高池深,箭楼密布,又有卫城相依托,防御上毫无破绽,只要兵力充足、粮草不缺,就算是百万大军,也难以攻破此城! 但是世间没有不败之军,也没有不破之城,洛阳、长安、函谷关、剑门关……一座座宏伟城池、坚固要塞,还不是都曾陷落过,而晋阳城的命脉,就在于汾河! 汾河奔腾不息,灌溉两岸万顷良田,养育了无数的百姓,也成就了晋阳城的繁华,不过嘛,有一利者,必有一害,汾河比较混浊,携带大量泥沙,河床连年升高,已经对晋阳城形成了威胁,一旦两岸堤坝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历代河东节度使修筑晋阳城时,都会特意加高地基,形成了中间高、四周低的地形,既可以防止水患,也有利于城池防御,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上一任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久经沙场,自然明白汾河的重要性,所以他主政河东之时,就曾抽调大量的工匠、民夫,重新修补了汾河堤坝,还安排了人马日夜巡视水情,确保万无一失! 刘知远率军南下,夺取汴京时,任命弟弟刘崇为晋阳留守,守住自己的老巢以防不测,就算夺位不成,也能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而且对于自己的弟弟刘崇,刘知远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告诉他汾河的秘密,以防刘崇日后反叛。 刘崇虽说也是一位沙场老将,但他一直在兄长刘知远的庇护下成长,眼光和思维都远远达不到刘知远的那个层次,所以也没发现汾河的秘密,缺乏防水的意识。 为了集结所有兵力,抵挡后周的兵锋,刘崇又抽调走了原本驻守汾河的人马,再加上晋阳城中兵慌马乱的,北汉的文臣武将们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去关注一直以来都很安稳的汾河! 第396章 以水代兵 没错,李景裕现在想做的,就是以水代兵,攻克晋阳城。这汾河水只要用得好,可抵千万雄狮。 不过,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如果事情做成功了,晋阳城举手可破,河东之乱也可以提前结束了,百姓们可以少受刀兵之苦,也给汉人保留几分元气,更能避免以后让辽国坐大! 如果失败了,汾河水一泻千里,河东的大部分城池、乡镇,就要变成水泽之国了,到时候死于水祸、流离失所者何止百万。 “苍天保佑,这次一定要成功啊!”李景裕喃喃道。 可惜苍天没有回应他的祈祷,只有冰冷的雨水倾泄下来,又汇聚到汾河之中,犹如一条奔腾咆哮的巨龙,不断撞击着两岸堤坝,发出’隆隆’的巨响!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很多天,后周军的许多将士都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战力大损,一旦战事拖延,后周军的战斗力,必然一落千丈,到时候就是想全身而退,恐怕也做不到了! 战场局势越来越恶劣,将士们惶恐不安,柴荣也有了退兵之意。只是先前李景裕秘密派人回营,告诉了柴荣以水代兵的计划,柴荣这才咬牙坚持了下来,准备进行这最后一搏! 这一晚,收到李景裕的信号之后,柴荣命令后周大军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隆隆隆……” 午夜时分,异变突生,远方传来了阵阵怪响,由弱变强,由远及近,好似沙场战鼓,又像万马奔腾,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了! 与此同时,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滚滚向前,疾速无比。 “那是什么?……不好!是洪水!洪水来了!快跑呀,洪水来了!” “来不及了,太快了!” 片刻之后,人们终于看清楚了,那道粗粗的黑线,其实是一个滔天巨浪,高有十余丈,宽三十余丈,携带着万钧之力,迅速的倾泄而下,巨浪所到之处,树木横扫一空,巨大的石头也被轻易的抛到空中,最关键的是,这股巨浪正向晋阳城猛扑过来…… “隆!隆!隆!” “隆!隆!隆!” ……………… 水流湍急,快如闪电,巨浪猛扑了过来,狠狠的冲向了晋阳城,诺大的晋阳城一瞬间就被洪水吞没了,所有卫城全部塌陷,南城的一段城墙也被洪水冲毁了…… “呜!呜!呜!” “杀!杀!杀!”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后周军全线出击,大队人马猛攻南城缺口。 早在半个月之前,后周军就移营高处,同时密令将士们,砍伐树木,制造木筏,又秘密挑选了一些善于驾船的士兵,现在这些安排都派上了用场! 可是本以为胜利在望的后周军却被一阵空前密集的箭雨给射了回来。回来之后,后周军将士都变得有些神情恍惚了。 刚才是真的吗? 连城墙都被冲塌了,北汉人怎么还在顽抗?刚才这阵箭雨是不是错觉? 柴荣不信邪的再度发起了数次冲锋,依旧被北汉军给击退了。无奈之下,柴荣只能下令停止攻击,继续围困晋阳城。 黎明时分,连续半个多月的雨水,终于慢慢的停止了,紧接着,一轮红日跳出天际,照亮了整片大地。 一夜之间,晋阳城附近数十里区域,全部化成了水泽之国,深处有三四丈,浅处也有八九尺,原来的高岗、土坡,也变成了一座座孤岛,仅露出小小的顶端! 放眼望去,水面上漂满了杂物,树枝、枯草、旗帜…… 街道、房屋、床榻、家具……全都浸泡在水中,侥幸逃脱的人们只能爬上房顶躲避。 北汉将士也是一样的,面对着滔滔洪水,彻底的丧失了斗志,纷纷脱下盔甲,扔掉刀枪,或是偷偷的回家,看望自己的妻儿老小,或是用门板划出城去,准备向后周军投降! 后周军在四周高处扎营,紧紧的围困住晋阳城,而后派出大量人手打捞战利品...... 第397章 求和 “堤坝崩溃,洪水泛滥,必是敌军诡计,谁可以退水、退敌,保护晋阳城平安无事,朕不吝万金之赏!” “事到如今,别无良策,唯有放弃了晋阳城,前往幽州投靠契丹,同时聚拢残余将士,借助契丹人的力量或许可以收复失地!” “投靠异族必为后世取笑,实不可行,莫不如与柴荣谈判,割地称臣、遣送人质,或许还能讨得一条生路……” 面对这洪水猛兽,刘崇也慌了手脚,只好召集文武百官,一起商议应对之策,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无非是逃跑、投降两条路罢了! 此时距离刘崇建国称帝不过三年,人心尚未完全依附,而在这之前,河东一直都是归属于中原王朝的,后周在河东还是有一定的民心基础的,只是由于刘崇多年的欺压,北汉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洪水围城,兵无斗志,民心怨恨,晋阳城沦陷只是迟早的事了。 刘氏大厦将倾,文武百官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退敌,而是如何自保,不过嘛,要想在自保的同时保住荣华富贵,最好的办法还是准备一点见面礼,比如说打开晋阳城大门,或者割下某人的脑袋。 ………… “恭祝陛下扫平河东,一统中原!” “哈哈!诸君免礼,入座饮酒!” 后周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柴荣端坐帅位上,精神焕发,一扫往日的忧愁。 数日以前,后周军粮饷不馈,在座的绝大多数人还都认为,后周军迟早会战败,唉声叹气者有之,满面愁云者亦有之。 谁也没有想到,战场局势,瞬间反转,李景裕以水代兵,用洪水围困住了晋阳城,更冲塌了南城城墙,内忧外患,晋阳已是城破在即!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空着的坐席上! 以水代兵,大功告成,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麻烦的。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封堵堤坝缺口,让汾河水回归故道。否则,洪水泛滥成灾,晋阳城就算拿下了也没用! 李景裕如今正忙于指挥士兵封堵堤坝缺口,无暇出席这次的饮宴。 “启禀陛下,晋阳城派来了一名使者,跪在营门前求见!” 正在宴饮之时,张永德走进大帐,带来一个重要消息,刘崇撑不住了,派人前来求和了! “哈哈!刘崇逆贼也有今天,让来人进帐说话吧!” 柴荣略加沉吟,露出阴险的笑容。 “末将遵命!” ………………… “陛下神威盖世,兵锋所指,四海臣服,实乃天下第一明君,然则圣人治世,服强以力,怀弱以德。武功既振,文治亦修。还望陛下大发慈悲,饶恕晋阳城中的数十万生灵吧?家父有言,愿去帝号,改称汉王;去“乾祐”年号,改用“显德”纪年。以米粮百车,绝色佳丽百人,换取陛下退兵,从此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再不敢冒犯天威!” 片刻之后,一人膝行进入大帐,披头散发,双手捧着求和表。来人正是刘崇次子刘承钧! 刘承钧此次前来,一是乞和,二是来做人质,晋阳城如今已是危在旦夕了,必须要送一个有份量的人物来做人质,才能换取后周军退兵!这个人物,刘崇选择了自己的儿子,因为换个人来,刘崇也不放心,如今晋阳城中内忧外患,一旦在这个时候被人来个内外勾结,刘崇危矣! “坐!” 柴荣将求和表扔到了一旁,根本就没有观看的意思,对刘承钧却还算客气。 第398章 巧施离间 “刘崇割据河东以来,恃强凌弱,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朕率王师以讨逆贼,岂能半途而废!刘崇若识事务,及早自缚双手,出城投降,朕可以大周天子之名,保其性命无忧,若不听良言相劝,大军破城之日,刘氏一族鸡犬不留!” 不出所料的,柴荣拒绝了求和,要知道,为了平定河东,一统中原,后周军可是死伤了不少将士,还消耗了无数的钱粮辎重,如今胜利在望了,岂会为了那蝇头小利,就傻乎乎的退兵呢! 北汉与后周厮杀多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胜者称霸天下,败者尸骨无存,绝不会有别的结局! 至于“性命无忧”之类的话语,也就是一种场面话,刘崇一旦落入到柴荣的手中,不出半年,必然“暴病而亡”。 “至于这’汉王’的名号,朕倒不是不可以给,不过不是给刘崇,而是给你!” “呵呵,陛下说笑了,罪臣之后怎敢贪图这汉王尊位。” “君无戏言,来人,拟诏!天下臣民无分贤愚善恶皆是朕的子民,朕不欲多造杀戮。此番平乱,朕只诛恶首,凡主动归降者一律既往不咎,若太原尹刘承钧能大义灭亲,主动归降,待乱平之日,特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汉王!” 刘承钧听了是怦然心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只是刘崇的次子,一向不受刘崇重视,大哥刘赟还活着的时候,什么好处都轮不到他,被刘知远收为养子的不是他,官拜归德节度使的不是他。好不容易熬到大哥死了,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北汉又在后周面前连吃败仗,以至于自己如今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次出使求和本以为自己能活命就不错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成为人质被囚禁起来,升官封爵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亲眼看着柴荣在拟好的诏书上加盖玺印,刘承钧更是激动的无以复加,连忙跪地叩首道:“陛下之意,罪臣已经明白,必然一字不差的转告,还望遵守承诺,放过无辜之人!” 柴荣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点头说道:“你回去吧,朕静候佳音!” “谢陛下!”刘承钧行礼退出大帐。 “陛下,晋阳城旬日可破,何必许诺如此重赏!” 刘承钧刚退下去,就有武将不快的说道。武将浴血厮杀为的不就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但是如今这些东西,刘承钧这逆贼之后却是唾手可得,一众武将心中确实是有些不快! “我军皆是北方健儿,精于骑射,不通水战。洪水围城,固然困敌,亦是阻我,待这滔滔洪水退去,也需要不少时日。与其空耗时日,莫不如巧施离间,不论结果如何,待这洪水退去之日,便是那晋阳城城破之时!” 柴荣不是不想全歼刘氏一族,而是自己麾下的将士多数不精通水战,在这洪水之中作战,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后周军一旦战力大损,那要拿什么来迎战很快就会到来的辽军。 不过柴荣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傻乎乎的等着刘承钧送来捷报,他调拨人马挖掘长沟,准备把晋阳城附近的洪水,引入汾河下游,等到地面干燥之后,不管刘承钧是否传回捷报,后周军都会大举攻城! 第399章 刘崇死,晋阳降! 出乎柴荣意料的是,还未等洪水完全退去,仅仅过了六天时间,晋阳城中就传来了捷报——刘崇死,晋阳降! ……………… “万胜!万胜!我军万胜!” 黄昏时分,晋阳城城门大开,城中的一众官员都站在城门口恭迎后周大军入城,为首的正是太原尹刘承钧! 当然了,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柴荣也不会傻到直接率军进城。为了防止对方是诈降,柴荣先派李重进领三千精兵进城,接管晋阳城的防务,确定安全无事之后,大队人马这才进城! 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柴荣坐骑骏马,踏入晋阳城大门,接过了刘承钧递交上来的降书,而后登上了城楼,高举北汉的降书,接受将士们的欢呼,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做完了这一切,刘承钧才被允许走到柴荣的近前,只见他抱拳躬身说道:“罪臣刘承钧,拜见陛下。晋阳百姓一向效忠朝廷,只是被逆贼胁迫,不得已而抗拒王师,如今恶首业已伏诛,还望陛下开恩,善待百姓,不要杀戮无辜。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尊位,自今日起愿随陛下鞍前马后,谨遵陛下号令!” 深深的看了刘承钧一眼,柴荣突然笑着说道:“汉王不必多言,君无戏言,汉王既愿大义灭亲,投效朝廷,朕就不会亏待。朕的承诺一直有效,自今日起,卿就是我朝的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汉王!” “臣叩谢陛下圣恩,愿为陛下效死!” “爱卿谬矣!爱卿当长命百岁,看着朕如何一统天下,开创太平盛世!到了那时,朕相信爱卿决不会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 “臣遵旨!” “好了,聊了这么多,朕也该进城安抚百姓了。” “陛下,请!”刘承钧面露笑意,朝柴荣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到一旁。 晋阳城内关门闭户,街道上鸦雀无声,百姓们躲在家中,烧香拜佛祈求神灵护佑,对于进城的后周军,他们是诚惶诚恐,谁也不知道柴荣会不会纵兵烧杀,劫掠无辜百姓,毕竟过去的汴京城可是前车之鉴啊! 另外,虽说洪水已经基本退去,但是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连城墙都倒塌了大半。 “唉!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田园尽毁,百姓们也是苦不堪言啊……传令下去,打开城内府库,把一半的粮食、布匹,分发给城内百姓,这些都是朝廷亏欠他们的!” 进城之后,柴荣骑马巡视一番,只见满目疮痍,一场大战下来,原本富庶的城池,已经残破不堪了! 同时传令全军,不许骚扰百姓、不许抢夺财物、也不许擅闯民宅,有敢违令者斩! 除此之外,柴荣还命魏仁浦贴出告示,安抚百姓,让城内的百姓们,尽快恢复日常生活。 接着便是安葬刘崇的尸体了,刘崇是被毒死的,所以尸体保存的还算完整,只不过死状有些难看。至于是谁下的毒,怎么毒死的,那就无人可知了,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主谋,其他人都下地府报到去了。 当然,从目前的蛛丝马迹来看,刘承钧的嫌疑最大,不过这弑父的罪名,刘承钧是绝对不会认的,而且此事做得十分机密,手脚又干净利索,谁又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没有真凭实据,那就不要胡说八道! 柴荣才不管刘崇是怎么死的,他只要一个结果——刘崇死,北汉亡! 至于怎么埋葬刘崇,那就再简单不过了,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大地上都执行了数十年了。 虽然刘崇此前顽固不化,抗拒王师,但这些罪行都随着刘承钧的投降,而像粉笔字一样被抹去了。刘崇仍被允许以王侯之礼下葬,只不过由于晋阳城遭逢战乱,百姓疲敝不堪,所以只能一切从简,草草安葬了事。这也算是对刘崇在后周国丧期间出兵侵扰的一种报复! 随后柴荣下诏,追赠刘崇为尚书令,谥号“恭孝”。 做完了这一切,后周军才算是完全占领了晋阳城,原来的守军大半弃械投降,被分散编入后周军中,也有小部分流窜民间。久攻不破的晋阳城终于宣告沦陷,与之相对应的,北汉这个割据政权也宣告覆灭了! 第400章 噩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醒柴荣要斩草除根,全歼刘氏一族。 随军出征的知制诰薛居正就曾提醒过柴荣:“刘崇以亡国之余,窃伪王之号,多见其不知量也。今元恶虽毙,余孽尚存,不亡何待!臣请陛下擒杀刘承钧及其僚属,以除后患!” 但柴荣给出的答复却是:“为君者当胸怀天下,心驾四海!朕要征战天下,开创太平盛世,必须要容纳天下之人。区区一刘承钧,若是朕也难以容纳,还何谈天下?” 不过,柴荣对刘承钧也不是毫无防备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刘崇是刘承钧毒杀的,但是刘崇死后,晋阳城中受益最大的就是他,又是官拜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又获封汉王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只要柴荣在背后再稍加一把力,这弑父杀君的恶名他是背定了的。 想想看,一个为了高官厚禄而弑父杀君的人还有什么号召力,还能掀起多少风浪?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现在就擒杀刘承钧,显得自己小肚鸡肠,言而无信呢! ………………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刘承钧投降了,晋阳城陷落了,北汉覆灭了! 后周的新任皇帝柴荣在继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创造了历史——攻克晋阳,平定河东! 柴荣用这辉煌的胜利去告诉世人——他已经横空出世了! 当天数十万军民的欢呼声响彻云宵,但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只感到了如释重负。 仗,终于打完了,可以回家了……家中的父母妻儿,你们还好吗?孩儿活着回来了! 不过在晋阳城军民欢庆和平的时候,一份奏折却被送到了柴荣的面前——太师、中书令、山陵使冯道死了! 四月,周太祖郭威入葬嵩陵,还没来得及袝祭太庙,负责主持郭威丧礼的山陵使冯道便在四月十七日病逝了,享年七十三岁。 不管后世的欧阳修、司马光等一众道德君子、圣人门徒怎样贬低、斥骂冯道,在他们的著作中,冯道是怎样“无廉耻立人之大节”“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大义既亏,虽有善,不录也”的无耻之徒,奸臣之尤。 但是在当世,公道自在人心——“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偁誉”。 冯道的离世对于后周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可是柴荣还未来得及为冯道的离世而伤心难过,一个更大的噩耗就接踵而至了——忻口之战,后周军大败,亡失甚众;前锋大将史彦超中伏战死,尸骨不存;符彦卿收拾残部退守忻州! 第401章 安排 晋阳城,刘崇修建的“伪”皇宫中,柴荣眉头紧锁,满脸的愁云,一副北汉疆域地图就挂在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代表着敌情的红色箭头,四面八方,将忻州围得水泄不通! 忻口之战,后周军大败,前锋大将史彦超中伏战死,契丹人一连扫荡了忻州周边数县之地,劫掠人口数万,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该死的契丹人,占我城池,杀我百姓,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还请陛下立刻出兵救援,打退契丹人!” “末将不才,愿为先锋,救援忻州,护我疆土!” 一众武将纷纷请求出兵救援忻州,一来,他们都是统兵大将,要想建功立业,就得打仗,否则就失去军人的价值了;二来,武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与北汉将领交战,那都只是汉人内部的争斗,只有打败异族敌寇,那才有资格夺取“汉人第一猛将”的桂冠! “我军长途跋涉,连番恶战,将士们已是疲惫不堪了,为今之计,应该好好修整一番,养精蓄锐,等到粮草、军械都补充完备之后,再行进兵救援忻州不迟!再者,契丹铁骑纵横漠北,罕有敌手,面对如此强敌,咱们还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稳打稳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将契丹人赶出河东便称得上是大胜!” 文臣的意见与武将完全相反,他们一切求稳,不愿冒险。 双方一边主守,一边主攻,说的各有道理,柴荣也不禁犹豫起来。打吧,面对强敌,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守吧,自己又不甘心向异族人示弱,要知道自己的偶像可是威服四夷的天可汗李世民呀,怎么可以向契丹人低头呢! 想到这里,柴荣的目光落到了张永德、李重进身上,二人既是军中大将,又是柴荣的亲戚,说起话来,自然很有份量了! “夫战,勇气也,岂有大敌当前,我军却未战先退的道理,臣追随先帝以来,逢战必先,一往无前,这才有了今日之功绩!” 李重进这一番话,一是提醒柴荣不可未战先退,二是说明自己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晋升的,绝不是靠那姻亲关系。 张永德这一次难得的没有跟李重进唱反调,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二人都是武将! “好,既然如此,那就出兵迎战!传令全军将士:修整三日之后,开赴忻州,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诺!” 一番商议之后,柴荣决意出兵,要将契丹人彻底打怕了! 不过既然决定了出兵迎战,那就要安排好人守城。 这个人选是一个大问题,虽说柴荣先前曾立下誓言,谁能攻破晋阳城,生擒刘崇,谁就能成为新任河东节度使。但是现在晋阳城是自己投降的,那这“河东节度使”的头衔要花落谁家呢? 刘承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但不可能,柴荣还必须把他带在自己身边,时刻监视,不让他有搞怪作乱的机会。 刘词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老成持重,又素有功勋,当个河东节度使倒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大军出征在即,没有刘词在军中坐镇,柴荣自己也无法安心。 李景裕决堤放洪,以洪水围困晋阳城。能够拿下晋阳城,大半的功劳都可以算在他的头上,战功是够了,但李景裕已经是徐州、宋州两大重镇的节度使,要是再加上河东节度使,那就是一人身兼三镇节度使。这样的人物在历史上不是没有,那个人就是缔造了大唐安史之乱的安禄山!所以后世的历代帝王都不会允许麾下出现这样一人身兼三镇的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晋阳留守还是可以考虑的。 第402章 晋阳留守 三天之后,柴荣率大军出征了,还留下了一道诏书,任命李景裕为晋阳留守! 听到这消息时,李景裕还在汾河上游指挥定北军将士修复堤坝…… 众人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才堪堪将堤坝缺口给修复了。 李景裕这边刚准备松一口气,那边就收到了柴荣的任命诏书。 留守,一般是以地方行政长官兼任的,那是一地百姓的父母官,总理一地军民、钱谷、守卫事务,得便宜行事之权。权力可谓是极大,但晋阳的情况又极为特殊,地方官员大都是刘氏余党,后周大军一走,晋阳留守的权力很容易就会被架空。 当然了,柴荣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对李景裕这个连襟他还是大力支持的,不但留下了一万后周军,还特意调拨了一万晋阳降卒给他,加上李景裕统领的一万定北军,足足三万人马,足够李景裕在晋阳大展拳脚了! ……………… 公元前497年,晋国公卿赵简子的家臣董安于在西依悬瓮山、东临汾河地带据险筑城,因在晋水之阳,故取名晋阳。后来赵氏家族就是靠着晋阳城的坚固,与韩、魏两家联手灭掉智氏,进而三家分晋,晋阳也就成为“战国七雄“之一赵国的都城,山西始有“三晋“之称。 从晋阳城中走出过很多位帝王。 汉朝时,汉高祖刘邦以晋阳为北地重镇,封四子刘恒为代王,晋阳就是代国的都城。后来刘恒进京继承了皇位,是为汉文帝,称晋阳是他的“龙潜“之地。 北齐神武帝高欢居于晋阳,遥控朝政,专擅东魏朝政十六年。高欢死后,其次子高洋逼迫东魏孝静帝禅位,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 公元617年,李渊父子从晋阳起兵,攻入长安。次年李渊自立为帝,定都长安。由于晋阳是李渊、李世民父子起兵夺取天下的发祥之地,李唐王朝不断对晋阳进行扩建,规模宏伟的晋阳城成为了唐代最重要的北方屏障。 公元883年,沙陀部落首领李克用由于镇压黄巢起义有功,被封为河东节度使,后进封为晋王,占据晋阳。李克用以晋阳为根据地,与后梁初代皇帝朱温长期对立,形成了晋梁争霸的格局。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存勖掌权,公元923年,从晋阳发兵,攻入汴京,灭掉后梁,建立后唐。 公元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在晋阳称帝,国号为“晋”,史称后晋。 公元947年,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又在晋阳称帝,国号为“汉”,史称后汉。 公元951年,后汉河东节度使刘崇在晋阳称帝,仍用后汉的年号,史称北汉。 自此,晋阳以”衰则先叛”而闻名于世。 按理说,像这么一个帝王发祥之地,应该非常富庶,百姓生活的应该不错吧,至少李景裕是这么期待的! 可惜,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已经不是骨感那么简单了! 千辛万苦修好了堤坝,当李景裕带领大队人马终于来到晋阳城时,他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坍塌的城墙,淤积的护城河,荒芜的田地,还有鸦雀无声的街道,这就是李景裕看到的晋阳城,如果不是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么一座勉强称得上是城池的东西,李景裕肯定以为自己是来错地方了。 “属下晋阳长史王仁赡参见留守大人!”一个满脸愁容的青年人,领着几名衣着简朴的小官,在破烂的城门前迎接李景裕的到来。 没有欢迎的百姓人群,没有接风的酒宴……总之什么也没有! “你是晋阳长史?” “正是下官!” “哦?如此年轻,便官居晋阳长史,当真是世所少见,年轻有为啊!” 唐代州刺史下设立长史官,名为刺史佐官。晋阳是并州治所,晋阳长史的官阶是从五品上,是无数读书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为何是你来迎接?并州刺史何在?”李景裕有些疑惑的问道,自己这晋阳留守虽说只是临时任命的,可也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高官,按理说并州刺史应该出迎才是,可如今却未见踪影,莫非是故意给自己个下马威? 第403章 只见远行者,不见归来人 “回大人,陛下并没有任命并州刺史!”王仁赡低声答道! “那折冲都尉呢?” “回大人,也没有!” “那各县县令呢?也没有吗?”李景裕满脸的黑线,难道柴荣是准备让自己当个光杆司令不成? “这个有!”王仁瞻不好意思的指着身后那几个官员说道:“回大人,他们就是!” “六个县令?晋阳一共有多少个县?” “回大人,晋阳下辖十五个县!” “十五个县,这里只有六个县令,那其他人呢?” “回大人,他们弃官而去了。” 弃官而去也就是一个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拖家带口跑了! 李景裕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走,先进城吧!”李景裕领着大队人马向城内走去,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领地了,有必要先熟悉一下! “王长史,晋阳城是帝王发祥之地,又依山傍水,有汾河水灌溉农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街道上为何如此冷清?”看着人际罕见的街道,李景裕边走边问道。 “回大人,一言难尽啊?”王仁赡指着冷清的街道说道:“世人皆说晋阳是帝王的发祥之地,可却没多少人知道晋阳也是英雄乡啊!自从唐僖宗乾符五年,黄巢起事以来,晋阳弟子就踊跃从军,每年从晋阳城中走出去的弟子何止千人,他们转战天下各处,跟黄巢打过,跟耶律阿保机打过,跟朱温也打过,战外敌,平内乱,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每一战都是尸山血河,死伤无数......晋阳城中只见远行者,不见归来人!” 李景裕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何止是晋阳一地,整个河东都是这样的情况,这些年来,起义军,唐军,后梁军,后唐军,后晋军,后汉军,后周军,北汉军杀来杀去,征战不断,那可真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而打仗就得征兵,晋阳因为一向民风彪悍,兵源素质极佳,自然就成了重点关照地区! 每一任河东节度使,总想把晋阳精兵都收拢在自己麾下,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莫不如是。数十年间,谁也不知道征调了多少青壮年入伍,晋阳的人口始终突破不了十万,跟大量青壮战死沙场有很大的关系! 河东地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河东十二州在盛唐时有二十七万九千一百余户,到此时在籍仅五万三千余户。 “王长史是哪里人,怎么对晋阳这么了解?”李景裕对这王仁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属下是唐州方城人,蒙刘侍中举荐,陛下不弃,添为晋阳长史。至于说对晋阳的了解,不过是闲时多读了几本书罢了。”虽然王仁瞻说得很是谦虚,但自豪之色却溢于言表! “很好!多读了几本书便有了如此见解,确实非凡啊!”李景裕赞许的点点头,不过他也终于搞明白了王仁瞻为何能突然跃居高位。 刘侍中指的就是刘词,因为攻打晋阳城有功,所以柴荣加封他为侍中。刘词举荐的人,柴荣自然是十分重视的,有此跃升,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刘词也是不看好此番出征,所以特意在晋阳城中安插人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404章 三件事 晋阳城,一间官署内,李景裕正在一张纸上写着最近要处理的事务。 晋阳城中大事小事多如牛毛,千头万绪都不知道从何抓起,好在李景裕有一个不错的习惯,那就是事无大小,只要想到要做的,都写在一张纸上,再根据事项的紧急程度,将不是那么紧急的事项一一划去。 划到最后,有三件事无论如何都划不去。 第一件事,修复城墙! 李景裕先前引汾河水攻城时,晋阳城的城墙依旧能顽强抵挡后周军的进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排水之后,晋阳城的城墙突然大面积倒塌了!可能正如后世历史上所记载的契丹使者韩知范的惊叹那样“若先浸而后涸,则并人无类矣!” 城墙塌了,那就要修,否则一旦契丹人来袭,晋阳城将无墙可守。可这修复城墙可是一项大工程,所要耗费的钱粮难以计数! 而第二件事就是缺粮! 柴荣拿下晋阳城之后就下令开仓放粮,把晋阳城中一半的粮食、布匹分发给了城内百姓。之后大军出征,又拿走了大半的粮食,只留下了三万大军的口粮。晋阳城如今是百废待兴,再过几个月就该春耕了,可是种子,农具,尤其是耕牛,缺的厉害,没有这些东西,百姓是无法耕种土地的,没地种就没饭吃啊! 第三件事,缺人! 晋阳辖下有十五个县,而李景裕手下总共就一个长史,六个县令,这点人手怎么够分。文职官员实在是太缺乏了,而治理百姓又不能缺了这些人!军中不是没有文职人员,但大都是稀缺资源,一百人中能有一个就不错了,而且这些人大都没有主政地方的经验。 修复城墙并不算特别难,自己的军中就有李弘领导的工程队,只要有足够的钱粮,人力不成问题。粮食问题也不大,先前为了攻打晋阳城,柴荣曾下令,命泽、潞、晋、绛、慈、隰及山东诸州派遣民夫运粮馈军,按时间推算,最多十天就会有粮草陆续运到晋阳城。 最让李景裕发愁的是人才,在徐州自己有李全彬、李平辅助,在宋州也有赵普,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在这晋阳城,自己又能靠谁?王仁瞻吗?他可靠吗? ………… “人才……人才……”李景裕褶着眉头喃喃道:“人才这东西,天不生,地不长,如何才能得到呢?” 寻找人才的办法不是没有,招募、求访、征召都是不错的方法,李平、赵普不就是这么来的,晋阳城是河东地区的中心城市,历来都是人才汇聚的地方,只要派人贴出求贤告示,相信一定会有大量人才赶来报名。问题是这里曾经是北汉的都城,稍有本事的人才大都曾在北汉朝中为官,这些人,李景裕就是想用也不敢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政治污点。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大丈夫行事岂可畏首畏尾!” 沉思良久,李景裕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拿出了一张纸,挥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求贤令! 第405章 唯才是举 求贤令一经发出,晋阳城全城震动! 特别是“不问出身,唯才是举”这八个大字,更让无数人看到了入仕的希望! 要知道,晋阳城中可是有不少人曾出仕北汉,抵抗后周王师的到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不斩首示众已经称得上是皇恩浩荡了,更别说还能继续为官了。 面对这道求贤令,许多人的心里都开始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有满天欢喜的,有忐忑不安的,有疑虑重重的……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这个事情固然是好,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朝廷的诡计,想要引蛇出洞,将曾在北汉为官的官吏一网打尽。 在一片忐忑不安中,李景裕的这道求贤令还是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并州,并向全河东散布开来,所到之处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许多人的心里都开始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郭无为就是其中之一。 他来到晋阳已经有两三年了,但始终得不到赏识,遇不到自己的伯乐。 “唉,想我纵横家自苏秦张仪两位先辈之后,渐渐势衰,当今之世,儒家一家独大,纵横家已无人问津了……” 论才干,郭无为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可惜的是生不逢时,纵横家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吃香了。 后汉乾祐年间,郭威率兵征讨河中时,郭无为就曾上门求见,询以当世之务,郭威甚为欣赏,有意将他留在门下。 可惜王峻的一句话就打破了郭无为的仕途梦:”郭无为,纵横家之流,今公握重兵,不宜亲之。” 于是郭无为只好另谋高就了。两年之后,带着对后周王朝深深的失望,郭无为来到了晋阳城。 “刘崇,沽名钓誉之徒!他招募的都是些天下名士,这些人大都出身世家大族,有名而无才,只是外表好看罢了!若以我为相,必整顿朝纲,操练兵马,下太行以决胜负!” 坐在郭无为对面的刘继颙叹了口气说道:“家父若是尚在,定不会埋没郭兄此等大才!” 刘继颙是燕王刘守光之子。刘守光被李存勖擒杀之后,刘继颙就削发为僧,隐居于五台山。在后唐、后晋、后汉等沙陀人建立的王朝,刘继颙一直隐居山林,直到郭威建立起汉人王朝,刘继颙才出山! 可是几十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 没错,他的父亲刘守光曾经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王,但那早就是老黄历了! 自从刘守光被李存勖擒杀之后,刘氏家族几乎被斩尽杀绝,余党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到了现在,谁还记得刘守光是哪根葱啊! 刘继颙要是现在还想着仰仗先人的遗泽,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想到此处,刘继颙说道:“郭兄,不如三日后,你我一同前去参加考核?” 郭无为闻言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如此良机摆在眼前,怎可错过,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 三日之后,晋阳城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一天,刚刚天亮,晋阳城东北方的一座校场上就热闹了起来。 众考生鱼贯而入,郭无为在校场门口拿到了一块写着数字的木牌,在负责引导工作的一个士兵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跪坐下来,随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这竞争还真是激烈啊……” 第406章 考核开始 “大人,这是您要的本次参加考核的人员名单……” 校场的一处阁楼上,王仁瞻将一份厚厚的名单递交给李景裕。 李景裕立即放下其他的事情,走上前去亲手接过名单。看着那厚厚的名单,李景裕就像看到一座金山一般。没办法,手下的文职人才太少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 “大人,本次考核,共有三百五十五人报考,他们的姓名、籍贯都登记在这份名单上了!”王仁瞻禀报着。 “做的不错!”李景裕赞赏着点头。 李景裕毕竟不是后周皇帝柴荣,他组织的这场考试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罢了,所以只能叫考核而不能叫考举,而且报考人数也远远不如。 李景裕拿起名单看了一下,边看边问道:“考卷可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考卷全都准备好了,属下业已命人全部封存,只等大人下令,就会发放出去……”王仁瞻信心十足的答道。 “这就好……”李景裕翻阅着名单,忽然间一个人名映入眼中:“郭无为?这家伙这么早就出山了?” 所谓“五委之乱,避世宜多”,即指一些仕途失意的官吏,纷纷隐遁山林,以等待时机出仕。其中隐居于武当山的人最多! 郭无为就是其中的一员,号抱腹山人,他隐居在武当山成了一位道士,未知其师承关系,但按时间辈份论起,三百多年以后才出生的张三丰应该还算是他的晚辈。 不过算算时间,郭无为也确实是该出山了,在后世的历史上,刘承钧应该是在今年年底被辽国册封为帝的,再之后,段常就向刘承钧举荐郭无为了。 “既然碰到了,那就没理由放过……” 李景裕笑了起来。 再看了看名单,也没发现有什么熟悉的名字,不过这也很正常,北汉的名臣本来就不多,李景裕记得住名的更是少之又少。 尽管李景裕是走马观花一样的快速阅览着名单上的人名,但也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基本瞄了一遍。 这时候,林仁肇走上来问道:“公子,时辰已到,是否宣布开始考试?” 李景裕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去宣布吧!” 接着他对王仁瞻吩咐道:“将所有的考卷都分发下去吧……每人先发一张……” “诺!” “敢问公子,考题是什么?”林仁肇问道。 为了保密,在开考前,题目只有李景裕一个人知道。 李景裕神秘一笑道:“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 片刻之后,几十个士兵将考卷一一分发到每一个考生的案前。 “白纸?” 郭无为接过分发给他的那张考卷,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没错,所谓的考卷其实就是一张空白的纸张。 由于时间太赶了,只有三天的筹备时间,既要登记报考人员,又要布置场地,还要准备试题,李景裕根本就来不及安排人手印刷试卷,所以只能另想妙计。 等到所有人都拿到考卷之后,便有人大声喊道:“放题!” 一声放题,便有十多个士兵高举着考牌在考场中巡视。 郭无为见有士兵举着牌子走过来,于是定睛一看,只见那考牌上,是用朱漆写下的几个大字:“第一题,默写《邹忌讽齐王纳谏》,再以此为基础阐发!” 第407章 第三道题 宛如一道电流,自郭无为的头顶灌下来。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擦擦眼,再一看,果然还是默写《邹忌讽齐王纳谏》。 这个题目之简单,要求之低出乎了郭无为的想象。 在他看来,这次考核,一旦考中可就是正七品的县令了,怎么着也得是个高难度的题目吧? 但他却怎么猜得到李景裕的心思呢? 一个地方县令,需要国士级别的人才吗? 根本不需要! 能识字,懂道理,思维逻辑清晰就够了! 而这篇《邹忌讽齐王纳谏》作为第一道试题就非常合适了。 《邹忌讽齐王纳谏》出自《战国策·齐策一》,讲述了战国时期齐国谋士邹忌劝说君主纳谏,使之广开言路,改良政治的故事。知名度绝对够了,堪称读书人必读篇目之一。 而且文中的邹忌有自知之明,善于思考,勇于进谏;齐威王知错能改,从谏如流。告诉了世人,居上位者只有广开言路,采纳群言,虚心接受批评意见并积极加以改正才有可能成功。 对于一个七品县令来说,能做到文中所说的这些就很不错了,至于那些什么谋国之策,听起来确实是非常高大上,但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出来,那人也就没有继续参加考核的必要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铜锣响了三次,数十名士兵按照早先的安排,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回收试卷。 交白卷的人可以先行从后门离场了,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至于那些对自己的答案充满信心的考生则可以在校场内自由活动。一炷香之后,考官会公布第一轮的考核结果。 很快,所有的考卷就全部搬到了李景裕所在的阁楼之中。 王仁瞻跟林仁肇各自带着十人开始阅卷。阅卷速度还是挺快的,因为这题是有标准答案的,对照一下,就知道对错。至于以《邹忌讽齐王纳谏》为基础的阐发,只要言之有物者即算合格。 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所有的考卷就被审阅了一遍。这第一题虽说简单,但最终淘汰的人数却超过了六十人。 毕竟这次参加考核的人大都不是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而是曾经有过仕途经历的官吏,圣贤文章什么的,不是没学过,只是早就还回去了…… 铜锣声再次响起,剩余的考生全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准备参加第二轮的考核。 第二道题虽然有些难度,但也还相对正常,问的是一个关于土地面积的问题,这种计算土地面积的事情,在地方衙门中是很常见的工作,无论是收税还是清查财产,都需要丈量土地面积。 不过这种麻烦事一般都是交给下面的人来做的,县令是不会亲自负责计算的,他只管签字盖印。 所以第二轮淘汰的人数有点多,足足一百二十人! 这第三道题可就难得多了——请试叙太祖皇帝除营田务诏书的内容。 这道著名的诏书,当初可是在后周境内搅得满城风雨的,甚至就连后周国将不国的言论都出现了,各方的割据势力更是在等着看后周的笑话,他们一致认为,郭威应该是骤得富贵,得了失心疯之类的疾病,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诏书。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道诏书在民间得到了百姓的一致拥戴,郭威因为纵兵劫掠汴京城而失掉的民心也回来了大半。以至于无数割据势力都在研究这道诏书究竟有什么魔力。 时至今日,哪个官员要是没听说过这道著名的诏书,那他还当什么官?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了解其中的内容又是另一回事,毕竟这道诏书是三年前颁布的,三年时间虽不算特别长,却也不算短,在这三年间,后周连皇帝都换人了,北汉更是覆灭了! 现在要原属于北汉的官吏回忆起三年前邻国颁布的一道诏书的内容,确实是挺难为人的。不过这恰恰也是李景裕设置这道题的目的,当北汉的官,只办北汉的事,这样的人当一个县的县令自然可以,但他也就只能当一个县令了,一旦让他进入朝堂,不说祸国殃民,也会碌碌无为。 西汉时期的名臣黄霸,在地方上为官,清正廉洁,执法严明,治绩卓著,深受百姓爱戴,但黄霸擅长治民,却不善于为相,在朝中建树不是很多,风采不如从前,名声也比他治郡时有所下降。 这一道题就是李景裕设下的一个筛子,用来筛选出那些能臣与干吏的,有这样国际视角的人才,只当一个县令实在是太屈才了。 第408章 最后的考验 “参见大人!” 北汉不是没有人才,只是刘崇不懂得善用罢了。答出第三道题的有整整三十人,这些通过层层考核后选拔出来的“精英”,年纪最大的已经是五旬开外了,年纪最小的也是三十有余了。 “大家免礼吧!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不过要想在本官麾下任职,还须经过一番考验才行!”李景裕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禁微微点头,看样子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就是不知本性如何,要知道,有些人是本事越大,为害也就越大! “请大人出题!”众人齐声答道,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谁怕谁呀! “呵呵,本官家乡有一句老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既然诸位都是大才,那本官就委派个差事给你们!” “任凭大人吩咐!” “好,晋阳城的城墙如今正在修缮,每天耗费粮草无数,本官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发放粮草,管理民夫,确保让每一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诺!”听到他们的任务就是发放粮草,管理民夫,众人面露笑意,发放粮草,那可是超级肥差啊!至于管理民夫,那又有何难治? “不过上任前有句话你们要记在心里,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其中的份量,你们自己掂量去吧!” “诺!” “大人,您将发放粮草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们,恐怕不妥……”王仁瞻看着离去的人群,小声说道。 “呵呵,无妨,我心里有数!”李景裕自然知道这些官员的德性,在徐州治下也不缺少这样的官员,对于这样的人,李景裕一般只有一个字——杀! ……………… 天朗气清,秋色宜人,稻谷飘香,果实累累。今年如果不是发生了战乱,晋阳应该也是一个丰收之年,可惜洪水来袭,大半良田被毁,只有一小部分地势较高的保存了下来。 十多天前,各地的粮草就陆续运到了。粮草运抵晋阳城之后,修复晋阳城城墙的工程也就开始了! 修复工程规模庞大,投入的人力多达六万之众,有晋阳城的青壮男子,有各县征调的民夫,还有晋阳降卒,在大小官员的指挥下,在工地上紧张的忙碌着! 面对着施工过程中出现的种种困难,人们依旧爆发出巨大的热情,根本不用官员们督促,民夫们泼洒汗水,每天劳动七个时辰以上,最重要的是,没一个人叫苦叫累,更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跑。 经历过战乱的人,才更知道和平的宝贵;见到过家园毁灭的人,才会更热心于建设。在这数万民夫的心中,他们修筑的可不止是一座城池的城墙,更是他们家园的屏障!如果晋阳城的城墙能再坚固一些,那敌军就无法侵占他们的家园! “建设永远比毁灭更加伟大,也更加让人衷心折服!” 看着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李景裕不禁感叹道。 中原大地上战火不断,多少文明毁于一旦,但勤劳的百姓们却能屡屡在废墟中崛起,靠的不就是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不过李景裕今天来到这施工现场可不是为了感慨的,他是来验收那些“精英”的工作成果的,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能力如何,不知道会有几人是优秀,有几人是差评! 这个验收的时间必须要把握好,早了不行,那些“精英”们还来不及搞什么小动作,晚了也不行,时间一长,容易酿成大祸。 第409章 检验 李景裕带着王仁瞻、林仁肇和一队亲兵开始巡城,每到一地都会仔细的检查民夫们的生计问题。巡查完毕,李景裕一言不发,只是带着那三十名“精英”回到了校场,随同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三十口热气腾腾的粥锅!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锅,三十名“精英”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诸位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被委以民生重任,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李景裕看着众人,笑着说道。 “不知大人要如何检查?可需我等将账册取来,一一点算?”一人壮着胆子上前半步,颤颤巍巍的问道。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发现了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 “呵呵!账册之类的不过是个文字游戏而已,一笔在手,还不是任人涂改!”李景裕才不会去查什么账本,在徐州,那些官员做假账的手段他都不记得见识过多少了,不过任他千般诡计,我自一力破之。账目可以作假,但有些东西是做不了假的! “子丰,拿一根筷子来!” “诺!” “虎子,刀斧手准备!” “诺!” “本官早前下令,各地的粮食都要按照人头发放,不许短缺。可本官今天发现有的地方的粥很稠,而有的却很稀,这是为什么呢?”李景裕指了指眼前的粥锅,说道:“在本官的家乡有一个游戏,叫作筷浮人头落,今天就请大家一起来玩。子丰,动手吧!” “诺!”王仁瞻大步上前,将手中的筷子猛地插入一口粥锅中。 这锅粥熬的还算粘稠,筷子插入后直直的立在那里。 “第一个锅,合格!” ............ 前面五口锅都还算合格,可等插到第六口锅时,筷子刚刚插进去立刻就飘浮起来!众人往锅里看去,果然大都是淡淡的清水,米粒少得可怜! “第六个锅,筷子浮起!” “大人恕罪啊!恕罪啊!”站在锅后的那人立刻吓得跪倒在地,他事先完全没想到李景裕竟然会在这时用这种方式来查验,刚开始发放粮草的时候,他也不敢动什么手脚,都是足斤足两的,但三四天过去,他发现根本就没有人会管他每天发放多少粮草,而且隔壁营区也已经出现了克扣粮草的情况,但根本就没人去管,这一发现让他有了新的想法,毕竟在这个乱世,什么高官厚禄都是虚的,一旦让敌人攻破了城池就全都化为泡影,只有钱粮才是硬通货。反正营区里有那么多民夫,每人少吃一口也不算什么,所以放粮的时候他就克扣了一点点,真的,也就只是一点点! 但是俗话说的好,尝过腥的猫,哪有不再吃鱼的道理。结果是一日三餐,每餐都吃,越吃越多,粥也就越来越稀了! “哼,你们上任前本官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忘了吗?上天难欺!今天本官就替天行道,推出去,斩了!”李景裕最恨的就是这些蛀虫,连民夫的口粮都要贪。这样的人就算是再有才,李景裕也不会用。 筷浮人头落,这个检验方法并不是李景裕想出来的,而是后世电视剧《天下粮仓》里的一个桥段,本来以为电视剧已经够离奇的了,没想到现实远比戏剧更加离奇! “大人饶命啊!在下愿意退还所贪钱粮,并交上一笔赎罪钱!”斩字一出,不但跪在地上的那人吓得魂飞魄散,就是其他人也是人人胆寒,贪污一点粮食而已,就要斩头谢罪? “迟了!虎子,执行命令!” “诺!”林仁肇上前抓起瘫痪在地的“精英”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传来。等林仁肇再次出现时,一只手上赫然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 第410章 突发变故 “大人饶命啊,我等知罪,我等情愿不再做官,求大人开恩,放我等一条生路吧?” 看到李景裕真的下令杀人了,剩下的二十九人吓得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当初那当官的野心,高官厚禄虽好,但也要有命去享才行。尤其是几个同样有一锅稀粥摆在身前的人,更是吓得抖如筛糠! “子丰,继续!”李景裕闻言,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今天这一刀下去,晋阳的吏治至少十年不会出现大问题。 “第七个锅,筷子浮起……” “斩!” “第八个锅,筷子浮起……” “斩!” 一番检查下来,三十名“精英”,最后只有十九人存活了下来,而这些人之中就包括了郭无为和刘继颙! 当然,这两人不是不想贪,而是他们都很聪明,知道什么可以拿,什么不该拿。 “哈哈!恭喜诸位了,你们不但学识渊博更是清正廉洁,日后主政一方,必能造福一方百姓,名留史册,流芳百世!”看着眼前剩下的十九个“精英”,李景裕满意的点点头,还抱拳恭贺了一番。 “大人过誉了!”十九个人一起恭恭敬敬的回礼,看着身边一个个同僚被推出去斩首,众人到了现在都还是心惊胆战的,不敢在李景裕面前有丝毫的托大。 “本官向来赏罚分明,诸位这些天来发放粮草也是辛苦了,来人,上官印!”随着李景裕一声令下,一排士兵端着九枚县令大印和六曹官印走了上来,这就是李景裕准备的奖励! 按唐制,各州府佐治官分为六曹,即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士曹。有的地方亦将六曹称为六司,即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 李景裕按照先前的考核成绩亲自给众人分发官印,而成绩最好的郭无为、刘继颙二人则成了李景裕的幕僚,协助李景裕处理晋阳事务。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晋阳各地的父母官了,记得要爱民如子,善待百姓,做一个秉公办事、不徇私情、不谋私利的好官。大家放心,只要好好做事,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遵命!” ……………… 随着各位官员的到任,晋阳城这座庞大的机器开始快速的运转,焕发出了前所未见的生机,久违的阳光再次抚照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人们对于新生活充满了向往。 “报!陛下诏令,命晋阳留守李景裕立即率兵救驾!” 就在晋阳城一切都回归正轨,城墙也快要完全修复的时候,一名信使突然来到了晋阳城,手持金黄色令牌,直接冲进了李景裕的官署! 李景裕不敢怠慢,立刻接过军报,展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只有八个字“王师大败,速来救驾!” 第411章 败逃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行五十余人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官道上。 他们的衣甲上满是血污,脸上也难掩倦容,但双眼之中却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为首之人正是后周皇帝柴荣! 身为堂堂的大周天子,竟然被一群“化外野人”给逼成这个样子,想想都痛不欲生啊! 柴荣亲率十三万大军赶赴忻州,与符彦卿所部成功汇合,接着,后周军背城列战,迎战契丹铁骑,并成功将其击退,而后柴荣就不听符彦卿等人的劝阻,不顾大军疲惫,率军开始了追击! 后周军边追边战,尾随着契丹铁骑一路追到了一处平原。 就在这平原上,契丹铁骑开始了反击。 契丹铁骑来去如风,将后周军耍得昏头转向。后周军本就疲惫不堪,军中又有数万晋阳降卒,跟后周军本就不是一条心的,见后周军稍显颓势,立即转身就跑,后周军顿时乱成了一团,任凭众将如何抽打,也无法重整阵型……结果就是后周军大败,被契丹铁骑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还是在老将刘词的掩护之下,柴荣才率领着百余亲兵成功逃出生天。 虽然是成功逃出来了,可接着又面临着逃去哪的问题。河东刚刚平定,柴荣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了什么歹人,那可就麻烦了!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先向着晋阳方向逃跑,同时不断的派出信使,让各地节度使领兵前来救驾! “陛下,一路跑的太急了,让马匹歇一歇吧,奔波了这么久,将士们也跑不动了!”一名亲兵劝道。 “好吧,大家先在路边歇一会!”柴荣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何止是马匹,连他自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簸都快要散架了。 “陛下,喝口水吧。” 一个亲兵拿着水壶走了过来。 “辛苦了。”柴荣接过水壶一饮而尽。 “杜赞,你说今日这一切可都是朕自找的?若是听了侍中的计策,坚守城池,定能威慑宵小,全歼来犯之敌,朕又何至于如此狼狈!” “陛下不必懊悔,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回输了,下次赢回来就是了,只要陛下还在,我军就能重整旗鼓,来日再战,必报此仇!” “放心,大业未成,朕是不会轻易倒下去的!只是此仇此恨,朕会牢记在心,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不好,契丹人追来了!”正在歇息的众人闻言立即抬头望去,远方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随后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还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看来是契丹的骑兵追来了!”见到敌军追来,柴荣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惊慌。 “陛下,赶快去附近的草丛里躲一躲吧,臣等拼死也会把追兵引开!”杜赞快步上前,准备把柴荣的衣服换下来,没了龙袍,契丹人追击柴荣的可能性就小一些! “不用了,事已至此,只有殉国的天子,没有逃跑的皇帝!”柴荣伸手拦住了杜赞,接着便拔出了腰间的天子佩剑,眼中寒光四射,一脸决然的样子,“大丈夫不能受辱于敌,今日纵然战死疆场,朕也绝不再逃!” 第412章 救驾 “哒!哒!哒!……” 就在这危急时刻,从晋阳方向突然也出现了一条黑线,由远及近,逐渐变粗,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柴荣等人还是没有半点惊慌,对他们而言,死在一支敌军手里,和死在两支敌军手里没有什么区别!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近前,连寒光闪闪的兵刃都看的一清二楚,就在柴荣等人准备拼死一搏之时,骑兵队伍突然一分为二,从众人两侧飞驰而过,随后又汇聚在一起,向着契丹铁骑冲杀过去…… “什么情况?” “难道,他们不是敌人?” “那他们是谁?” “陛下勿惊,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李景裕催马来到柴荣近前,看到他安然无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啊!……是援军,是援军到了!” “我们得救了……” “若非爱卿前来搭救,朕差点殒命于此呀!”看到是自己的人马,柴荣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又感觉到阵阵的后怕,刚刚真是命悬一线啊! “陛下福泽深厚,纵然遇到些许危险,也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杀呀......杀呀……” 正说话间,远处的喊杀声传来,定北军已经与契丹铁骑接战了。 “请陛下安坐,末将这就前去迎敌!”李景裕不敢怠慢,让亲兵保护好柴荣,而后亲自指挥部下,摆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阵型,开始向契丹铁骑逼近! 一时间,刀枪如林,箭落如雨,双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喊杀声、战马嘶鸣、伤兵哀嚎声……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上演着一幕波澜壮阔的战争史诗! 激烈的厮杀持续了一刻多钟,定北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杀的契丹铁骑节节败退,最终留下一地的尸体,逃之夭夭了…… 契丹铁骑虽然暂时杀退了,但这只是一支契丹游骑,人数并不多,也就一千来人,很快契丹的大队人马就会呼啸而至,而先前的大战,定北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连续数日的急行军,定北军早已是人困马乏,精疲力尽了,全靠着胸中一股锐气勉强支撑罢了,如果契丹铁骑真的大军杀到,李景裕恐怕连三分的胜算都没有。 所以李景裕丝毫不敢大意,打扫好战场之后便立即带着柴荣等人向着晋阳方向退去,同时派出游骑,四处收拢败兵,想把人马再聚集起来! …………………… “参见陛下!” “陛下受惊了!” …… 李景裕带着柴荣回到晋阳城之后,便派出大批游骑四处召集人马,随后众将陆续返回晋阳城,与柴荣相见之后,立刻上前问安,虽说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不过好在是活着回来了。 俗话说得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队没有了还可以再征招,但是大将没了可就真的没了,特别是五代时期的大将,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这些人的战场经验,新人是很难获得的。这也是为何听闻大将史彦超阵亡,柴荣会龙颜大怒,誓要出兵为其报仇! 没过多久,各部人马也一一收拢回来了,虽然损失不小,却未伤筋骨,就连刘词也带着一身的战伤回到了营地,这位沙场老将奋战了一天一夜,硬是从万马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平安归来! 最后一查点,十万后周军回来了六万,就连晋阳降卒也回来了一万多人。 第413章 罪己诏 午夜,晋阳官署内,李景裕正在闭目沉思,局面远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糟糕,面对的困难也更多,更难处理! 今天他到各营区走了走,查看将士们的情况,结果发现,大军疲惫不堪,毫无斗志,士气低落,甚至对契丹铁骑心生畏惧,未战先弱三分!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先前被北汉军突袭,后周军仓促迎战,先败后胜,取得了高平大捷,接着后周军携高平之胜,衔尾急追,一个月就平定了河东的大半州县,没给刘崇丝毫的喘息之机,但也同时没给自己准备的机会。结果就是后周军被挡在了晋阳城外,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攻坚战,依旧没能拿下晋阳城,反而是后周军自己士气低落,战力衰竭。若非李景裕以水代兵,围困晋阳城,逼迫刘承钧弑父投降,柴荣早该退兵了。 拿下晋阳城之后,大军还来不及休整,一个天大的噩耗就传来了——后周大将史彦超在忻口抵挡契丹铁骑时中伏身亡,契丹铁骑已经突破了防御,正向着忻州步步逼近。 闻讯之后,柴荣亲率大军赶赴忻州,与符彦卿所部成功汇合,接着,后周军背城列战,迎战契丹铁骑,并成功将其击退,而后柴荣就不听符彦卿等人的劝阻,不顾大军疲惫,率军开始了追击……结果就是后周军大败,被契丹铁骑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数月之间,后周军连战大小数十场,纵横五百里之远,早已是疲惫不堪,有此大败也实属正常。 “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必须立刻撤兵,恢复元气!” 沉思良久,李景裕心中终于有了决断,如今大军士气低迷,士兵们的战斗力更是一落千丈,这时候强行和契丹铁骑开战,纵然能够取胜,也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啊! 大军疲惫,休整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真正让李景裕担心的还是后方的事情,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用不了多久,后周朝廷就会知道这里的情况,朝廷里反对柴荣的人一直都有,得到柴荣战败的消息,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 还有天下各割据势力,也必然会趁机落井下石,南唐李璟,后蜀孟昶,还有吴越的钱俶,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柴荣新败,他们怎么会无动于衷? 内忧外患,柴荣必须要赶快回到汴京城主持大局!就在李景裕反复思索该如何才能劝柴荣退兵的时候,柴荣的亲兵就走了进来,请李景裕秘密入宫一聚! ................... 深夜,柴荣的行宫内:柴荣、刘词、李景裕、郭从义、符彦卿、向训、白重赞、魏仁浦……共计三十五名文武大臣,静静的坐在各自的座席上。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乃是商议军国大事,还望诸位直言不讳,不吝赐教!” “陛下言重,臣等自当知无不言!” “哎!朕不听诸位良言,强行出兵追击,以至于有此一败,将士死伤惨重,百姓怨恨,今日之局面,皆是朕之过错!回京之后,朕当下诏罪己,遍示各州县,以慰将士之心,以散百姓之怨!只是眼前的危局该如何破解,还望诸位赐教!” 为了迅速稳定局势,柴荣也是豁出去了,连下罪己诏这样的事都愿意做。 别看罪己诏很管用,只要下了罪己诏,君王犯了什么错误,百姓都可以原谅。但实际上,在柴荣之前只有汉文帝、汉武帝、汉明帝、唐太宗、唐宪宗等有限几位君王下过罪己诏。 毕竟愿意主动承认错误的君王实属少数! 第414章 渭水之盟 不可否认,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以往遇到了失败,从不诿过于他人,而是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想尽办法挽救。可他承认错误之时,都是在自己的内部,只有少数心腹知道,而且大家出言安慰之后,绝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以免影响郭公的威望,进而给自己引来大祸。因为郭威的性格实在是太复杂了,他就像是一眼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可测度,包蕴万千,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展示时间。 柴荣则不然,他正值壮年,朝气蓬勃,有干劲,有韧性,更敢于冒险!对阵刘崇之时,他得有多大的把握才敢孤军冲锋?事实上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一次冲锋,他可以说是一次次的站在了生死边缘,可以说每一次都是必输必死的绝境……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柴荣会以天子之尊亲自率军冲锋,疏于防范,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以至于让柴荣创造了奇迹! 没错,那一次他是赢了,赢得非常的漂亮,当时有多么惊险,在胜利后就有多么传奇,让世人认识到他柴荣有多么的神勇! 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柴荣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绝望!军心、民心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真的属于他的,他能靠的也就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冲了出去……死了一了百了,赢了天大地大,如是而已。 如今忻州大败让柴荣通过几场大胜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军心、民心尽失,差点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也唯有下罪己诏方能挽救局面,挽回失掉的人心! “陛下圣明!” “那些奉承之语无需再说,事到如今,是战是和还请诸位指点一二!” “陛下英明神武,来日一定可以踏平漠北,血洗契丹王廷,臣等愿誓死效力!” 张永德第一个发言,虽然并没有直接劝柴荣退兵,但言语之中的意思却是让柴荣先回京休整,假以时日,等到后周国富兵强之时再报此仇也不迟! 文臣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劝谏,他们的意思就是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家心中都明白,现在的后周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并不适合与契丹铁骑继续交战,更没有必胜的把握! 柴荣自然也知道现在情况不适合继续与契丹交战,可他自己不甘心啊!契丹人的行为就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柴荣这位新皇帝的脸上,这让柴荣如何能忍! “刘侍中文武双全,必有高论,还望不吝赐教!” “敢问陛下,可还记得唐太宗的渭水之盟?”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秦王李世民在长安城宫城北门玄武门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并于八月九日登基称帝。 唐朝这次极不正常的皇权交接,引发了朝廷上下一场极大的政治地震。李建成的殒命,让原属于太子一派的成员人人自危,燕王罗艺、庐江王李瑷等人都曾与李建成过从甚密,担心李世民秋后算账,于是先后起兵发动叛乱。 这些叛乱虽然都被镇压下去了,但却让唐朝局势动荡,人心不稳。 唐朝接连发生重大变故,引起了北方游牧部族突厥的注意。突厥首领颉利可汗,发兵十余万,南下进攻泾州,而后一路挺进到武功,顺利突破唐朝的北疆防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唐朝都城长安。 此时,长安城中只有寥寥数万兵马,守备空虚,而颉利可汗率领十万突厥铁骑一路杀到长安城外的渭水河畔,并于渭水北岸列阵,旌旗延绵数十里,京师震恐。 面临挑战,李世民使用了疑兵之计,他把长安守军全部调集过来,在突厥人的对面列阵,营造出人马众多的样子,然后亲自率领高士廉、房玄龄等六人,轻骑来到渭水河边,与颉利可汗喊话,先发制人,指责其背负当年的盟约。 颉利可汗本想趁李唐局势动荡,来敲一笔竹杠,并没想拼了血本跟李唐死磕,又看见唐军军容齐整,李世民底气十足、面无惧色,便以为李世民早有准备,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李世民见颉利可汗果然中计,立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下,表示愿意以大量金帛相赠。 颉利可汗一看不用打仗就能得到大量的金帛,立马应允。于是他与李世民在渭水便桥上,重新签署了盟约,并斩杀白马起誓。然后,颉利可汗带着大量金帛返回草原。 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渭水之盟,也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大耻辱! 第415章 河东节度使 渭水之盟被唐太宗李世民引为一生之耻,但他知耻而后勇,一方面发展经济,实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另一方面,秣马厉兵,特别是针对突厥的骑兵优势,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仅仅过了三年,李世民就打响了复仇之战。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首领颉利可汗被俘虏,送至长安。盛极一时的突厥最终还是臣服于大唐脚下! 刘词这是在借唐太宗的典故来劝柴荣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时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就一蹶不振! “世人皆说侍中老成谋国,看来所言不虚,朕受教了!”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柴荣向刘词一拱手表示感激。 “不敢……”刘词连忙避让,不敢受柴荣这一礼。 “既然诸位意见一致,那退兵之事就正式确定下来,传令各部人马,三日之后班师回朝!” “诺!” …… 退兵之事已定,下一步要商议的就是谁人留守河东? “我军只要向南撤退,敌军必然随后追杀,必须留下一部人马,坚守晋阳城,与契丹人周旋一番,至于留守的人选嘛……”说着,柴荣的目光在诸位武将的身上扫过。 晋阳本来已经有一个留守了,那就是李景裕,但是李景裕实在是太年轻,没办法让人信服。 李景裕因为久居高位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这位晋阳留守、归德军、武宁军两镇节度使、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国公,皇帝陛下的连襟,今年才刚刚二十六岁! 先前柴荣命他担任晋阳留守,也是无奈之举,一来是当时后周兵锋正盛,晋阳城内无人敢触其锋芒;二来是要出兵迎战契丹,留下哪个武将都不合适,只有文臣又怕镇不住场面,刚好李景裕因为修复堤坝迟迟未能归队,于是柴荣干脆就任命李景裕为晋阳留守。 但现在情况变了,在柴荣的心目中,留守之人,不但要有死战的勇气,还要有非凡的谋略,才能拖延住契丹铁骑,从而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大军顺利退回汴京! 如果能力不足的话,让契丹铁骑冲破了晋阳防线,那数万后周军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到时候异族铁骑入侵中原,后周太祖郭威开创的基业,恐怕就要断送干净了,而柴荣在后世的史书上也就成了石重贵第二! “留守之事,非比寻常,就劳烦侍中了!”沉思许久,柴荣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千斤重担交到沙场老将刘词的手上。 当然了,也不能让人家白干活,柴荣当即宣布任命刘词为河东节度使! 悬空已久的河东节度使之位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而对于这位新任的河东节度使,柴荣也是大力支持,给他留下了三万后周军以及两万余名晋阳降卒。 …… 十月初七,大军正式南归! 在战场上,撤退可比进攻难多了,稍有不慎的话,撤退就会变成溃退、甚至变成溃败,古今多少名将,就是败在撤退的道路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符彦卿的人马,这边的路他们比较熟。 走在中间的是柴荣的人马,因为这里最安全。 走在队伍末尾的,是李景裕的人马,他们之前留守晋阳城,恰好躲过了这场大败,保存了强大的战斗力,有他们负责殿后,就算契丹铁骑真的冲破了晋阳防线,柴荣也有足够的时间逃命。 临行之前,李景裕秘密派人在晋阳降卒中找到了一个年轻人,并将他纳入到自己的亲兵卫队当中!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杨重贵,是前麟州刺史杨弘信之子,不久之后,他将改名为杨业,二十年后,他将成为威震契丹的“杨无敌”! 第416章 破格提拔 显德元年,十一月初八,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后周大军越过黄河,顺利的返回了汴京城,葬史彦超于城北高岗上,并举行了盛大的招魂仪式,祭祀这位英勇牺牲的先锋大将以及其余牺牲的将士!不过由于史彦超尸骨无存,所以这只是一座“衣冠冢”罢了! 回京之后,柴荣大肆犒赏群臣,凡是有功之士,不管是留守的还是出征的,无不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除此之外,柴荣还下达了一道诏令——所有出征的将士,家中免除赋税一年,以示嘉奖。 诏令传下,三军将士无不欢欣鼓舞,陛下万岁的口号喊得惊天动地! 柴荣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打个时间差,趁着忻州战败的消息还未传开,营造出一种河东大捷的氛围,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藩镇节度使们,为自己整顿内政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柴荣平定河东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吴越、荆南、武平、后蜀、清源、南唐、南汉等割据政权无不惊恐万分,他们这才知道柴荣非但不是他们想象当中的无能之辈,反而神武雄略,有一代英主之相! 中原又出英主,这对于各割据政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上一位中原英主李存勖的战绩可都还历历在目,三十天灭亡前蜀的纪录至今还未被打破。因此,他们一面派出使者,携带重礼前往汴京城,恭贺柴荣取得的的丰功伟绩,表示出臣服的姿态,尽量延缓战争爆发的时间!另一面,他们厉兵秣马、加固城池,积极的进行战备! …………………… “加范质为右朴射,门下侍郎,监修国史!” “加李谷为司空,门下侍郎,监修国史!” “加王溥为礼部尚书、监修国史!” ………… 汴京,皇宫,太极殿,一位宦官站在御阶之上,手捧诏书,为这次平定河东的有功之人加官进爵! 五代时期,高级官员的头衔一般都非常长,而且越往后,当官的头衔就会越多,职权就会越复杂,这是五代的特色之一。 但是有几个头衔却非常关键! 就如唐代凡为相者必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样,“监修国史”这个官衔也不是谁都能加的。 唐贞观三年闰十二月,唐太宗下诏移史馆于禁中,以宰相监修国史。著作郎罢史职,成为故事。监修国史,遂为官称。 所以监修国史那是宰相才能拥有的头衔。 这绝对是一次大胆的任命,柴荣携河东大捷之威,直接将范质、李谷、王溥三人提拔到了宰相的高位。与之相比,将并非科举出身的魏仁浦任命为枢密使,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心中不服,但绝对没人敢出言反对。敢于当面顶撞皇帝陛下的冯道已经倒下了,没有人想成为下一个! 对于太师、中书令冯道的离世,柴荣也给予了相应的礼仪——册赠尚书令,追封瀛王,赐谥“文懿”。同时宣布为冯道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第417章 封赏 封赏完文臣,接着就轮到武将了。 第一名,河阳三城节度使刘词改任为河东节度使兼侍中,加晋阳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第二名,归德军、武宁军两镇节度使李景裕有救驾之功,改任为枢密副使,加殿前司虞候,领徐州防御使。 第三名,保大军节度使白重赞随军征战,杀敌有功,改任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加校检太尉。 第四名,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随军征战,杀敌有功,加兼中书令! 第五名,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随军征战,杀敌有功,加太傅,改封魏王, 第六名,义成军节度使向训随军征战,杀敌有功,改任为镇安节度使。 第七名,河中节度使王彦超杀敌有功,改任为忠武军节度使,加兼侍中。 …… 第十一名,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杀敌有功,改任为义成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傅,典军如故。 第十二名,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李重进杀敌有功,拜归德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 对史彦超这位英勇牺牲的大将,柴荣也没亏待——追赠太师,优恤其家。 这份君恩不可谓不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哭死人是给活人看的,柴荣如此厚待史彦超,文武百官看在眼里,必然也会拼死效力的,皇帝陛下对死人都如此好,又岂会亏待活人? 另外,柴荣的这招釜底抽薪可谓是相当的狠,颇有郭威当年的风范。 五代时期的藩镇节度使对于移镇这种事是非常反感的。因为一旦朝廷下诏命节度使移镇,节度使能带走的就只有数百亲兵,其余军队全都要留在原镇,这样节度使就会失去自卫的力量,很有可能在途中被一纸诏书赐死,所以移镇对于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古往今来,因为皇帝下诏移镇而起兵造反的藩镇节度使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后唐末帝李从珂、后晋高祖石敬瑭! 而柴荣的手段就高明多了! 首先,这是一份封赏名单,所有武将都是加官进爵、提拔重用,朝廷没有打压、怀疑任何一位节度使。这就是柴荣的高明之处了,诸位藩镇节度使都是手握重兵、战功彪炳的有功之臣,如果强行打压的话,招来无数的怨气不说,还会让他们团结一心,一同对抗朝廷;相反,如果赐予高官厚禄,既能拉拢众节度使之心,又能提高柴荣的威望,还能分化瓦解他们的势力! 其次,这样的封赏是在诸位节度使回京之后才当面颁布的,光明磊落,若是有不同的意见,欢迎诸位节度使进宫提出,可以由皇帝陛下在宫中亲自为诸位解答……关门打狗,岂不易乎? 当然,如果诸位节度使都没有意见,那就请尽快离京赴任吧。 最后,柴荣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来制约各节度使的势力,巩固自己的权势,而这人选就是柴荣的姻亲张永德和李重进! 这一份封赏名单对李景裕的势力削得尤其的狠,一下子就削掉了两镇节度使,只保留了一个徐州防御使的官衔。 防御使是唐代开始设置的地方军事长官。唐代防御使全称为防御守捉使,有都防御使和州防御使之分。都防御使的地位略低于节度使。 州防御使、都防御使本来只负责一州或数州的军事,但因常由地方刺史或观察使兼任,故而实际上是唐代后期一个州或一个藩镇的军政长官。 第418章 制度(上) 天下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李景裕年纪轻轻就久居高位,看起来风光无限,却也产生了许多的隐患。 首先,就是他的身份,一个南唐降将居然也可以身居高位,这让后周的文武百官如何服气? 于是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皇城里的阴谋诡计,全都针对着李景裕。这些年来,参奏李景裕的奏折,几乎堆满了皇帝的御书房,少说也有上万份,里面言辞之激烈,语气之恶毒,足够开一次骂人大会了! 只不过是因为李景裕一直待在徐州,专注发展;郭威又忙于布局收拾掉桀骜不驯的王峻和王殷,没时间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双方的矛盾才一直没有爆发!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李景裕随大军回朝,身边只有百余名亲兵,一万定北军全都驻扎在汴京城外,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错过? 于是乎,一夜之间,柴荣就收到了一大箩筐的奏折,全是参奏李景裕的! 柴荣心中自然清楚朝中文武百官的那些小心思,看起来是为朝廷着想,防患于未然,实际上就是盯上了李景裕的位置,“归德军节度使”、“武宁军节度使”,那可都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呀,李景裕一人独占两,谁不眼红啊!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两镇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是说杀就能杀,说囚就能囚的吗?小心偷鸡不成反蚀米! 李景裕可不只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林仁肇、郭守节、孟坚等军中将领可是唯他马首是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杀一个李景裕很容易,可是想要将他的余党都斩杀干净可就千难万难了!更何况,现在杀了李景裕,只会让其他的藩镇节度使产生兔死狐悲之感,寒了功臣之心,到时候,谁还肯为柴荣卖命? 不过柴荣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景裕一人独占两节度,权柄确实是太重了,而且宋州离京师太近,对京师的威胁极大,柴荣可不想以后自己出征在外,还要时刻担心着自己老巢的安全。 所以“归德军节度使”是一定要削掉的,可是政治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削掉了一个官职,就必须要给回另一个官职,这样才能达到平衡,免生祸患! 封疆大吏的职位是绝对不能再给了,只能在朝中任职,而且这个官职必须比“归德军节度使”高,否则就会寒了功臣之心,权力又不能太重,否则朝中的群臣不服,到时候闹起来可就永无宁日了。 既要显耀无比,又不能招人嫉妒,那就只能在两府之中挑选了。 而提到两府,就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一时期的行政制度了。 唐代以三省六部制而闻名,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指尚书省下属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每部各辖四司,共为二十四司。 三省的最高长官就是唐代的宰相,而他们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就叫做政事堂! 唐初,设政事堂于门下省,能参加政事堂会议的仅有三省的最高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 唐贞观八年,右仆射李靖因病辞去宰相职务,唐太宗不同意,要求他“疾小瘳,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 “平章事”之名自此诞生! 唐贞观十七年,因为太子李承乾谋反一事搞得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唐太宗为了便于掌控朝政,授命亲信大臣萧瑀、李勣以“同中书门下三品”衔参与政事堂议事,实际上就是在行使宰相的权力。 “同中书门下三品”属于差遣性质,本身并无品秩,任此职者必另兼职事官街。凡五品以上职事官经过皇帝授权即可充任,不受资历限制,这便于皇帝从中层官吏当中选拔亲信以分相权。 唐高宗永淳元年,始以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为宰相。自此以后,为相者必须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衔,否则即使担任中书令也不能称为宰相。武则天时期曾改称为“同凤阁鸾台三品”、“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其后,唐朝皇帝以“品位既崇,不欲轻以授人”为由,常以他官参加政事堂会议,渐渐地,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以及左右仆射这些宰相头衔变成了一个崇高的虚衔。尚书仆射的相权自贞观末年即已开始削弱,到唐玄宗时,已完全被排除于宰相行列之外。中书令、侍中等官衔在安史之乱以后,经常用来加授给功勋、大将,也逐渐变成虚衔。 唐中宗在位时期,移政事堂于中书省,由此,确立了中书省的中心地位。 唐玄宗开元十一年,改政事堂名为“中书门下”,且于其后分列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从此,“中书门下”正式成为宰相的办事机构! 五代时期的行政制度大都遵循唐制,先简单介绍一下一些官衔的来由,这些官衔以后会经常出现 第419章 制度(下) 唐代宗时期,将“同中书门下三品”之名改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另置枢密使一职,以宦官为之,负责接受朝臣以及四方表奏,并宣达皇命。 由于枢密使地位之特殊,皇帝的诏令、大臣的奏章都由他上传下达,加之随着唐末宦官权力的恶性膨胀,枢密使的权力也迅速膨胀起来。 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宦官王守澄因扶立穆宗有功被封为枢密使,成为了皇帝与朝臣之间的沟通桥梁,得以参与机密,干预国政,一时之间,枢密使权势大盛,甚至达到了任意废立君王的地步! 正如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所说:“立君、弑君、废君,有同儿戏,实古来未有之变也。” 不过这一时期的枢密使还不能直接参与宰相议事,之所以能够弑君、废君、立君,主要还是因为掌握禁军兵权,又容易接近皇帝的缘故。 但到了唐僖宗光启二年一切都变了! 宦官杨复恭因平叛有功,官居枢密使、左神策军中尉、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封魏国公,实封八百户,赐号“忠贞启圣定国功臣”。两年之后,杨复恭又因拥立昭宗有功,加开府仪同三司、金吾上将军,专领禁兵。 完全掌握禁军兵权之后,杨复恭将手伸向了相权,“宦官杨复恭、西门季欲夺宰相权,乃于堂状后贴黄,指挥公事,此其始也。” 当时,军国大事的商议流程大致是“若内中处分,则令枢密使宣付中书门下施行,其权任已侔(如同)宰相。” 除此之外,为了扩大手中的权力,杨复恭还将所收养子六百人,派往各地担任监军,从而把地方的军政大权也收归自己手中。 自此,天下威势,举归其门!枢密使的权力也发展到了巅峰,可以上胁天子,下凌百官,专制朝政,威震中外! 唐昭宗末年,宰相崔胤想借宣武军节度使朱温之手铲除宦官,于是矫诏令朱温带兵赶赴京师。 朱温进京之后,大肆诛杀宦官,并以心腹蒋玄晖为枢密使,宦官垄断枢密使的现象开始改变。 等到朱温篡位建立后梁,立志改唐代的宦官之弊,枢密使改由文人担任,同时,改枢密院为崇政院,设崇政正使和副使。这一时期,崇政使之职在备顾问、参谋议,权同宰相。 李存勖建立后唐以后,欲改后梁旧政,于是改崇政院为枢密院,改崇政使为枢密使,与宰相分执朝政。由于后唐的第一任枢密使郭崇韬兼领冀州节度使,掌兵权,所以枢密院整体偏重于军事。 李存勖死后,安重诲因拥立明宗有功,被任命为左领卫大将军、枢密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其权力不但远高于宰相,而且势侔人主,倾动天下。(枢密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职也) 后晋时期,石敬瑭为了削弱枢密使的权力,又改后唐以武将任枢密使的旧例,重新任用文人担任枢密使。 后汉时期的枢密使是杨邠和郭威,杨邠就不用多说了,专断朝政,欺凌天子。郭威则是更上一层楼,篡夺了后汉的江山,建立了后周。 郭威建国称帝之后,吸取了自己篡位成功的经验教训,大幅削弱枢密使的权力,并不许枢密使兼领藩镇节度使。在贬死第一任枢密使王峻之后,郭威就对群臣说:“岂有既总枢机,又兼宰相,坚求重镇,寻亦授之,任其襟怀,尚未厌足,如此无君,谁能甘忍!” 从此以后,枢密使不许兼领藩镇节度成了后周的祖训!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枢密院大势已成,总揽财权、政权、兵权,凌驾于三省之上,是宰相之外复有宰相,三省之外复有三省,基本上完成了由内廷向外朝的转化,成为了朝廷的最高决策机构。 到了这个地步,枢密院已经尾大不掉了,哪怕是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也只能压制枢密院的权势,而无法一举将其铲除,否则势必惊动天下,到时候后周政局大乱,只会给其他割据政权可乘之机! 为了大局着想,郭威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扶植起另一股势力来牵制枢密院,将枢密院一家独大的局面变成了两强对立,而郭威选中的这股势力正是中书门下! 五代时期,制度与唐代无异,但是由于连年征战,实际上宰相的权力并不大,三省形同虚设。但是在郭威的有意栽培下,中书门下的权势迅速扩大,并在王峻倒台之后,成功从枢密院的手中分走了政权和财权。 至此,两府的雏形初现,掌管政务的中书门下开始与掌管军事的枢密院分庭抗礼! 东府和西府的称呼要等到宋代才出现 第420章 一举多得 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凡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皆掌之。权力不可谓不大,但是这份权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枢密使的手上。 枢密副使有职无权,却又凌驾百官,用它来安置李景裕倒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新任的枢密使魏仁浦是先帝重臣,有他在上面压着,朝中的文武百官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更妙的是,一旦让李景裕当上枢密副使,柴荣就能以枢密使不能兼领藩镇节度为由,顺理成章的将李景裕的“武宁节度使”一职削掉。当然了,一下子削得太狠,也容易引起反弹,所以柴荣给李景裕保留了“徐州防御使”一职。 防御使与节度使的权力相当,只是官阶略有不如,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像郭威、柴荣这样的掌权者都会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如果想要重用某个人才,事先必须要打磨一番,消磨掉锐气,这才好放心使用。 如果说提拔李景裕为枢密副使是明升暗降,有意打压的话,那么加封李景裕为殿前司虞侯,则是柴荣看上了李景裕练兵的才能!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柴荣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这一次为什么会败? 连北汉都拿下了,河东都平定了,为什么自己还会败给契丹人? 原因有很多,有准备不足,也有将士疲惫,更有自己轻敌冒进,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军队不行! 后周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如果后周军的实力足够强的话,就不会有史彦超阻截契丹,最终战死的事了。 鉴于高平之战中,后周军将不用命、士不能战的教训,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柴荣的脑海里形成,他要不惜工本,打造出一支王牌部队,它必须是绝对服从的,号令严明的,战力超强的! 而这支王牌部队的模版就是李景裕手中的定北军!那一次定北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从契丹游骑的手中将柴荣救下,给柴荣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选择定北军作为模版,不可否认其中有不少是柴荣的印象分加成,但是定北军从出道至今,从无败绩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此精兵,怎可放任在外,必须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柴荣在加封李景裕为殿前司虞侯之后,直接将驻扎在城外的一万定北军也编入殿前军! 这样做有三大好处。 第一,以他的妹夫张永德接任殿前都指挥使统领全军、连襟李景裕接任殿前司虞侯,上层和中层的将领都是自己的姻亲,等于把殿前军的兵权牢牢的抓到自己手中。 其次,殿前军即将扩编,张永德和李景裕同岁,也才二十六,太年轻了,柴荣担心他不能镇服那些骄兵悍将,换了其他的军中宿将来接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柴荣又不放心,干脆就将李景裕及其一万定北军都编入殿前军,用他们来帮张永德镇住那些骄兵悍将。 最后,加封李景裕为殿前司虞侯,负责殿前军的日常训练,既用了李景裕的才干,又减少了一个地方藩镇的威胁,同时还可以算是对打压李景裕的一种补偿,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第421章 天灾人祸 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封赏,李景裕说不惊讶那是假的,但多少还是有所预感的,毕竟自己一人独占两节度,确实是有些树大招风了,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可能容忍治下有自己这样的存在,只是没想到柴荣会这么快就对自己动手罢了。毕竟河东的真实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忻州战败的消息那是迟早会传开的,不过哪怕是李景裕也没有料到柴荣会这么大胆,想趁消息传开之前,把所有事情都给办好! 好在李景裕事先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在出兵赶往高平之前,他就安排好了人手,牢牢的抓住了兵权,反正官可以不要,但权不可以交!谁敢来那就架空谁! ………… 一番封赏下来,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无不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仅位列侯爵者,就多达三十余人,田宅、钱财、美女……各种赏赐,更是应有尽有,可谓是“皆大欢喜”! 另外,经过这一番官职调动,朝廷的重要官职全都换上了柴荣的亲信! 接下来,柴荣大摆酒宴,与文武百官庆功,又派人把铜钱、绸缎、酒肉分发给驻扎在城外的将士们,全军上下,尽情欢乐! 席间,柴荣更是走下了御阶,在殿中四处游走,频频举杯,与官员们联络感情,收拢人心。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柴荣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大殿回到后宫。 见皇帝陛下离开了,群臣也不便久留宫中,随即便以各种理由陆续离去了。 李景裕本来也准备离开皇宫,谁知他才刚刚走出宫门就被一位宫中宦官给拦住了…… 深夜,皇宫中的一处密室内,一件关系到后周国运的大事正在秘密商讨中,不同于庆功宴上的欢声笑语,密室内一片死寂,除了沉重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了,人人都在低头沉思着。 参加会议的人并不多,准确来说是只有六个人,分别是皇帝柴荣、三位新晋宰相和两位新晋枢密使。这六人就是后周当前的最高决策层,从这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后周的国计民生产生巨大的影响! 河东的真实情况,在座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后周军主力虽然成功退回了都城,可战败的损失太大了,粮食辎重消耗一空,将士死伤惨重,百姓怨声载道,泽、潞、晋、绛、慈、隰及山东诸州都出现了民变,当地守军四处镇压,已经手忙脚乱了! 而解决民变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朝廷免费发放钱财、粮食、农具、种子……让百姓们有房子住、有饱饭吃,有田地可以耕种,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但关键问题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将近半年的征战,把本就不算充盈的后周国库的库存消耗一空,现在朝廷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国库空虚,哪怕是柴荣这位皇帝陛下也没有办法变出钱来,现在的国库连朝廷的日常开销都无法满足,就更别说救济各地百姓了! 而黄河这条华夏儿女的母亲河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也不消停,照样泛滥了! 后周显德元年,黄河的杨刘至博州一百二十里河段,因连年泛滥,向东分为两条支流,汇为大泽,弥漫数百里,又向东北冲毁堤坝,水淹齐州、棣州、淄州直至入海处。数州之地,洪流为患,淹没民田农舍不可胜计! 后周显德元年,可谓是天灾人祸齐至,在柴荣班师回朝的前几个月里,为了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范质等人想了很多办法:呼吁文武百官捐献财物;向富商大贾借贷;加征关税…… 可惜,这样弄到的钱财极为有限,犹如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填补国库之用。 所以,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等着柴荣想出办法来,从久己荒废的土地上给他们找出吃的来! 第422章 问计 “大军新败,契丹横行;国库空虚,民变四起;黄河泛滥,灾民遍地。诸卿都是社稷重臣,可有良策教朕!” 说完柴荣躬身行了一礼,这是在问计于天下,也是在赌他柴荣的身家性命,值得他如此对待! 沉默,依旧是沉默……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的思考着,事关朝廷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前途命运,不谨慎不行啊! 万一弄巧成拙,“王莽新政”就是他们的下场。 西汉末年,朝廷政治腐败,权贵奢华无度,豪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使得百姓们流离失所、生活困苦,出现了严重社会动荡! 王莽篡汉以后,为了缓和社会矛盾,推行了一系列新政策:恢复古代井田制,重新分配了土地;释放官私奴婢,严禁人口买卖;还改革币制、官制、税制……把铁、酒、盐收归国有,增加国库收入! 这些政策都是利国利民的好方法,可惜推行的顺序、时间不对,又太操之过急了,结果适得其反,进一步加剧了社会动荡,百姓生活更加贫苦,最后爆发农民起义,王莽政权八年而亡! “诸卿,若心中有所得,就请写在纸上吧!”柴荣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明说,写在纸上,秘而不宣,无疑是个好办法! 很快,众人就写好了,看来各人心中其实早有谋划了,不过是不便直说罢了。 “朝廷连年征战,百姓疲惫,当减免一年之田赋、劳役,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范质首先关注的是民生问题。 “应逃户庄田,并许人请射承佃,供纳租税。如三年内本户来归者,其桑田不计荒熟,并交还一半;五年内归业者,三分交还一分;五年外归业者,其庄田除本户坟茔外,不在交付之限。” 王溥关心的是百姓的吃饭问题。 由于五代战乱,产生了大量的无主荒地。那些田地的主人或是死于战乱,或是逃离了后周,或是被契丹人掳走了,结果就是田地荒废,无人耕种。 王溥给出的建议就是:无论是谁,都可以在无主的荒地上耕种,田主三年后归来,田地归还一半;五年后归来,田地归还三分之一;五年以后才回来,那就无需归还了,这片田地已经更改主人了。 “善!”柴荣微笑着点点头,只此一策,便可活生民无数,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了一点…… “修筑河堤,疏浚河道!” 李谷在纸上写得很简单,但实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洪灾那是绝对要救的,不过黄河决堤这样的灾难,无论是放在哪朝哪代都没有绝对完善的应对方法,只能亲临救灾的第一线,实地考察,随机应变。 李谷给出的是大方针,而不是具体的举措,那是因为他也明白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道理。端坐京师,远程遥控指挥救灾,那是在找死! 其实翻开史书就能发现,不乏有这种事情,执政者制定完美策略,想要富国安民,可真的执行起来呢,效果却恰恰相反,弄的民不聊生,王莽就是最好的例子。 “善!”柴荣再次微笑的点点头,高层执政者能有这样的觉悟就足够让他欣慰的了。 第423章 李景裕的建议 “裁减军中老弱伤残者,赐予耕牛、种子、田地,放其回乡务农,减少军中粮草之耗!” 枢密院掌军国机务,身为枢密院的长官,魏仁浦给出的是军事方面的建议。 凭心而论,这建议很好,可真要执行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天下大乱以来,藩镇之间征战不断,大家都在招兵买马、拼命的扩充实力,就说后周内部吧,张永德有殿前军,李重进有侍卫亲军,李景裕有定北军,其余的将领们也各有各的人马! 兵马乃为将之本,也是荣华富贵的保障,想要裁减这些将领的兵马,那难度比阻止黄河泛滥还要大! 最后一张是李景裕的,柴荣本来对他也不抱有什么期望,只是人家好歹也是新晋的枢密副使,这种决策层会议少了他又说不过去。 将纸条打开后微微看了一眼,柴荣的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却迅速把这张纸条攥在手心里了。 “很好,诸位爱卿的意见,朕已尽知,不过此事过于重大,容朕思考一晚,明日早晨,大殿议政!” “诺,臣等告辞!” 等到群臣告辞离去,柴荣才缓缓打开攥在手心里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两个大字——灭佛! 有些事,一句话或者几个字就能表达清楚了,根本不用千言万语! 说来让人难以至信,五代十国乱到了这步田地,可是佛教事业却比以往更加昌盛了,仅在后周国内就寺院林立,香火旺盛,僧尼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些都是什么人?难道都是在乱世之中看破了红尘,遂遁入空门不成? 当然不可能,这些僧尼大致由以下这些人组成:逃避国家赋役的农户、军队里的逃兵、无业游民、逃亡奴婢、罪犯…… 五代十国时期,连年征战,土地荒芜,水利失修,经济萧条,以至于“人烟断绝,荆榛蔽野”。这导致的一个突出后果便是,社会动荡,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争的荼毒,过着非人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百姓的精神急需救赎,佛教受难修行的观念在此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崇,致使佛门迅速壮大!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投身佛教寺院,主要还是因为寺院有免役调租税的特权。僧尼不但“寸绢不输官府,升米不进公仓”,而且“家休大小之调,门停强弱之丁,出入随心,往返自在”。只要是庙产,那就可以不上交任何赋税,只要是僧尼就不需要服任何的劳役。 于是五代的统治者们就惨了,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本该属于他们的赋税被和尚们拿走,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更可恨的是,居然有一些豪强地主,看到有利可图,于是与寺庙合作,将自己家族的产业挂名到寺庙名下,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避国家税赋了。 佛门对社稷危害之大,五代的统治者们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十有八九是怕背负骂名。 不管怎么说,佛门都有着一层华丽的外衣,谁若想把这层外衣硬扒下来,势必会引来无数怨恨,甚至是千古骂名,邪见人、佛孽者……这些称号可都是永载史册的呀! 连五代的前辈们都没有做的事,柴荣他敢做吗? 第424章 宋国公府 李景裕在汴京城中也是有房子的,那是当年郭威赐给他的,听说是以前的开封府尹刘铢的府邸。 虽然李景裕之前一直都住在徐州,但是汴京城中的那座府邸还是有专人负责打理的,所以他完全可以做到拎包入住。 昨天是大军回京之日,按照朝廷礼仪,军中将领需在城外逗留一夜,洗去身上的沙尘,再入宫面圣。所以李景裕也是今天才第一次来到自己在汴京城中的府邸。 “这里就是我的新家?”虽然是第一次来,可李景裕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府邸,因为门楼上的匾额就是最好的标志,上面写着四个金漆大字——宋国公府! 另外,门口的一对白玉石雕兽也是威风凛凛,张牙舞爪的,看着就气派! 府邸分前后五层,还有东西两套跨院,占地恐怕得有十余亩地大小,房屋数十间,其中楼阁,厅堂,池塘,假山,花园,应有尽有!亭台水榭、雕梁画栋,无不是美轮美奂,看的人目不暇接! 大堂位于正中位置,地势居高临下、格局巍峨气派,柱子有两人合抱这么粗,就连门槛都一尺多高。 府邸里大小仆人也有百余人,包括侍女,门房,厨子,花匠,马夫……这些人全都是朝廷事先安排的,为的就是解决官员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心办公。当然了,其中也少不了朝廷的眼线! 换而言之,李景裕在府邸中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此举固然让人气愤,却也是政治潜规则之一。 “等徐莲她们来了再收拾吧!”卧在正堂的软榻上,李景裕微闭双目,身心放松下来,享受着仆人们的伺候。 人都是有隐私的,如果身边有着一堆卧底,把自己每天吃几顿饭、上几趟茅厕……全都详细的记录下来,再转告给更多人知道,任谁都会无法忍受! 但李景裕却不急着收拾他们,一来自己暂时也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二来徐莲等人应该也快来了! 数日前,柴荣就以符皇后想念妹妹为由,派人去徐州“接”符昭德等人进京了! 李景裕知道这事之后也没有阻止,一来姐姐想念妹妹乃是人之常情,没理由阻止;二来,这也算是一种政治潜规则了,将手握兵权的将领的家属接到京师,说好听点那是保护,说难听点那就是人质。只要李景裕还想在后周混下去,那就要遵守规则! ……………… 经过一晚的思考之后,柴荣在第二天早朝就连下了三道诏书。没有丝毫的犹豫,这就是柴荣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当机立断! 第一道诏书,“应逃户庄田,并许人请射承佃,供纳税租。如三周年内本户来归者,其桑田不计荒熟,并交还一半。五周年内归业者,三分交还一分。如五周年外,除本户坟茔外,不在交付之限。其近北诸州陷蕃人户来归业者,五周年内三分交还二分,十周年内还一半,十五周年内三分还一。此外者,不在交还之限。” 柴荣在王溥的基础上多增了一种安排:如果田主是被契丹人掳去的,五年内归来,田地归还三分之二;十年内归来,田地归还一半;十五年之后才回来,那这块田地就不用归还了。 这道诏书促使了大量荒弃的庄田得以开垦利用,无数中原百姓返乡耕种,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再次焕发生机! 第425章 财从何来? 三道诏书一下,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灾区民心算是暂时稳住了,各地的民变也减少了很多。 朝廷上下顿时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但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柴荣,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 天下大事无非军、政、民、财。 先说军队,各位藩镇节度使已经离京赴任了,这次大规模移镇还算成功,并没有激起什么兵变。而通过这次调动,柴荣对于地方军队的掌控力更上了一层楼! 再说政治,通过之前的封赏,朝廷的重要官职全都换上了柴荣的亲信,范质、王溥、李谷、魏仁浦、李景裕五人更是被柴荣一举提拔进了朝廷的最高决策层。可以说,朝政大权此时已经被柴荣牢牢掌控了! 最后是民和财,那三道诏书虽然暂时稳定住了民心,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前景再好,百姓们也等不了。想要这三道诏书初见成效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民变的隐患依旧还在。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那就要有财! 问题是财从何来? 如今国库空虚至极,朝廷甚至还有不少欠债。当然了,那些富商大贾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进皇宫来找柴荣追债,大不了等国库充裕之后,再慢慢的偿还给他们! 更加要命的是,马上就要到春耕时节了,百姓们需要耕牛、种子、农具,还有熬到秋收的口粮…… 后周是一个农业大国,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各地的赋税,可为了平定河东,各地的赋税已经提前预征了两年,再征恐怕会引起反弹,而且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柴荣很清楚,想要度过眼前的难关,自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弄到一大笔钱粮。 ……………… “啥,陛下要出宫去逛一逛?” “没错,朕这些天忙于政务,很久没有出宫了,都快忘了世间景色!” “诺,臣这就去安排人马随行护驾。” “无需惊动那么多人,你我、仲明三人足矣。” 柴荣先指自己,又指李景裕,最后指了指侍立一旁的杜赞! 自从李景裕将柴荣等人从契丹游骑的手中救下之后,杜赞就成了柴荣最信任的侍卫。 “白龙鱼服,非国之幸,臣请陛下为社稷计,切不可为!” “微服出巡方能体察民情,若是大张旗鼓,看到的只怕都是别人安排好的!”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只是能否多带几名侍卫,以防不测!” “万马军中朕亦能纵横自如,难道在这都城之内反而无法自保不成?” “这......臣明白了。” 柴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景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轻轻的点头表示同意,并让杜赞着手准备去了。 回京之后的这些天,李景裕基本上都处于白领工资不干活的状态,不是他懒,不想干活,而是没活给他干。 枢密院内,枢密使魏仁浦一言九鼎,根本不给李景裕插手的机会。 殿前军正在全面休整,很多人都放了假,回家和亲人团聚,根本没有什么军务要处理,就算有,也轮不到李景裕来处理,张永德一个人就能处理完了。 ………… 一辆普通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驽马驾辕、粗鞍旧辔,再配上乌黑色的车厢,行走在大街上面,保证没人多看第二眼! 柴荣和杜赞都换上了普通服饰,坐在车厢内。李景裕也换了身粗布衣裳,头戴斗笠,腰勒麻绳,坐在了马车前面,手持一根长长的鞭子,充当起车夫的角色! “不知陛下想去哪里游玩?” “去凡象寺看看吧,听说那里的佛还挺灵验的!” 柴荣思考了好些天,面对佛门这一庞然大物,终究没有冒然下手,而是决定亲自去探一探佛门的虚实。大张旗鼓肯定是不行的,非但探不到虚实,还会暴露自己的意图,微服私访才是上上之策,能看到很多东西! “好咧,两位客官坐稳了。驾!” 李景裕吆喝一声,手中长鞭挥动,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了,从一条密道离开了皇宫,又来回转了几个弯,很快来到了汴京城的大街上…… 第426章 凡象寺 汴京城内的寺庙繁多,其中以凡象寺最是宏伟,也是李景裕等人此行的目标。 “驾!驾!驾!” 今天正好是拜佛祈福的好日子,官道上到处都是出游的香客,有身穿绫罗绸缎的权贵,也有衣衫破旧的百姓,带着自家的孩子前来祈福…… 在这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豪门贵族的地位也是朝不保夕,人们都生活在极大的恐慌中,而佛教的四大皆空,善恶有报,受难修行,转世投胎的教义学说也是广为流传,深入人心。 不过和尚们虽然号称四大皆空,其实也是血肉之躯,也是需要吃穿用度的,而他们的收入主要有两项:一是香火钱,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为了祈求神灵保佑,得到心灵上的安慰,都会布施大量钱财。 二是租税,每座寺庙都有自己的庙产,庙产包括了城中的那些商铺、当铺、酒楼、土地……,而那些土地,也不是和尚们自己耕种的,而是出租给普通农户,而后定期收取一定的租税。 朝廷对佛门又有特殊的照顾,只要是庙产,那就可以不上交任何赋税,只要是僧尼就不需要服任何的徭役。 于是和尚们收的租税也远远低于朝廷的赋税,正因如此,农户们也更愿意租种寺庙的土地。更有甚者,会把自己的耕地,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给某一座寺庙,再租回来耕种,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逃避国家的赋税了! 久而久之,各座寺庙就都成了大地主,少者数百顷、多者上千顷,依附的百姓更是难以计数,仅仅是柴荣所知道的,汴京城内就有超过十万百姓在为寺庙耕种! ………… 凡象寺的规模颇大,一进大门,就是弥勒迎客,一尊巨大的黄铜佛像半卧在那里,大肚袒胸,笑口常开,看着就觉得喜庆。 佛像旁边还挂着一口金黄色的安乐钟,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铸就的,重达数百斤。据站在一旁的小和尚说,敲上一下就可以保佑家宅平安。因此这里香客云集,甚至都排起了长队。 当然了,寺庙的钟哪有白敲的,大钟旁边就有一个布施箱,要先向佛祖表示完诚意,敲钟才有可能灵验。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凡象寺的内部装修确实不错,干净整洁,香烟缭绕,庄严肃穆的佛堂中,供奉有燃灯古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十八罗汉等神佛的铜像,惟妙惟肖,不少香客正在这里烧香拜佛、虔诚祷告,用于求签的竹筒更是被人摇晃个不停,旁边不远处就有专门解签的大师为众生指点迷津! 每一座佛像的前面,都有布施的铜鼎,大都堆满了铜钱、银锭、金块……还有各种首饰、珠宝、玉石!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佛祖一定会赐福下来,今生添福添寿、子孙满堂,来世大富大贵、寿禄双全!” 等到香客布施完毕,就会有和尚上前,领着香客们四处游玩,解说无边佛法的奥妙,自然也少不了砸乌龟、许愿池之类的东西。 反正在和尚们的眼里,钱财就是烦恼,把烦恼都留在寺庙里,香客们自然也就解脱了! 在众人的眼中,凡象寺环境优雅、设施齐全,和尚们又热情好客,确实是一处休闲游玩、参禅拜佛的好地方,但在李景裕这等俗人的眼中却只看到一个“钱”字! 李景裕一路走过来,见到的佛像就不下百座,大都是用黄铜铸造的,甚至有的还贴了一层厚厚的金箔! 再加上大铜钟、铜鼎、铜锣、香炉、烛台……整个凡象寺里,光是能看到的铜器,起码也有数万斤,而砸龟的那个水池内更是铜钱无数,估计用不了几天,庙里的和尚们就要再打捞一回了。 李景裕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了寺庙的后门…… 第427章 雷霆出击 “阿弥陀佛!” 寺庙的后门,几名身披袈裟,手持法杖的老和尚正在人群中不断打量,挑选着小和尚! 一座寺庙要想发展壮大,除了广招信徒、聚敛钱财之外,和尚的数量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毕竟人多才能力量大嘛! “大师慈悲,大师慈悲呀!” “弟子们愿意出家,愿意皈依我佛,愿意伺候各位大师!” 数百名农家子弟纷纷跪地磕头,有的献着殷勤,有的则是拍打胸脯,以示自己身体好! 一旦被寺庙看中了,成为了正式的和尚,不但有干净衣服穿,还每天都有饱饭吃,每个月还有一定的例钱,可以贴补家庭,更不用服兵役、徭役,不用交纳赋税! 如果有幸被某位高僧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从此坐莲花、披袈裟、念经文……一辈子受人尊敬、得享清福不说,家人也能荣享富贵,一跃成为地主豪强! 不过,在这年头,连皇帝都要节衣缩食,农家子弟更是大都没有饱饭吃,吃不饱,那面色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说面黄肌瘦都是轻的,有不少人甚至还露出了病色! 老和尚们转了一圈,只挑中了两三个身体强壮的,留在庙里做扫地僧,余者统统都不要! 挑中的自然是欢天喜地,跟着老和尚进了庙里,以后就可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需要再为生计发愁;没挑中的垂头丧气,有的甚至还嚎啕大哭起来! “大好儿郎,不思读书识字、杀敌报国,反而是一门心思争做和尚,真是气死朕了!” 后门的某个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幕的柴荣可谓是怒火中烧。 河东战场上,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杀敌,就连自己这位皇帝都多次身处险境,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保境安民,富国强兵!结果自己在前方浴血厮杀,佛门就在后方拼命的挖国家的墙角。如此下去,不出百年,就会遍地是寺庙、处处是和尚,到时候契丹铁骑入侵,靠谁来保家卫国?这些和尚吗? 想到这里,柴荣没有再浪费时间,而是对李景裕等人做个手势,转身回宫…… 要对付佛门这个庞然大物,必须要好好谋划,重拳出击,力求一举击溃,不可给其喘息之机! 回宫之后,柴荣就秘召张永德、李重进两人入宫,五人在宫中密谋良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如何谋划。 ………… 第二天早朝,柴荣突然下诏并宣告天下——“非敕赐寺额者皆废之!” 意思就是除了经过皇帝认可的官方寺庙,其余寺庙尽数废除! 此诏一下,殿前军、侍卫亲军倾巢而出,各自扑向了自己的目标。 汴京城内外寺庙过百,但后周立国不过四年,皇帝不过两位,能得到后周皇帝“敕赐”的寺庙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而李景裕负责的目标恰好就是凡象寺! “禀告主持,官军洗劫了大殿,所有的佛像都被他们搬走了!” “主持,大事不好了,官军搬走了庙内所有的香炉、铜鼎、烛座、铜磬……” “不好啦,钟楼也完了,所有的铜钟、铜鼓都被官军拿走了!” “佛祖啊,快降下佛法,严惩这群恶徒吧!” 凡象寺内,所有的金属器物,包括风铃、门栓、门环、铜锁、灯钩……乃至吃饭的铜盘、铜碗、铜箸都被官军带走了。 “立刻召集全寺弟子前来,大家一起共抗劫难!” “主持,惠缘师弟他们都被官军抓走了!” “什么?” 凡象寺鼎盛之时,弟子过千,此刻却只剩下三十余人,有一些是被官军带走的,还有一些是见势不妙,趁乱溜走的,而剩下的也是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好在凡象寺的主持临危不乱,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就回过神来,迅速理清了思路! 今天发生的事情,虽说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但是仔细想来也是有迹可循的。 这几十年来,趁着中原战乱,佛门势力迅速膨胀,不断侵占土地、人口、财富,严重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引起了当权者的不满,故而佛门才会有此一劫! 看透了这一层,自然也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皇帝柴荣对佛门产生不满了! 不解决这个关键问题,即使逃过了这一劫,佛门也永无宁日! 可解决柴荣又谈何容易?柴荣可是大周天子,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周朝廷! 要对付他,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造反了,聚集所有的和尚、信徒,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建立一个由佛门管理的新政权!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凡象寺主持丢到九霄云外了。 别看佛门势大,号称有僧尼百万之众、信徒遍布天下,可真要起兵造反,一点胜算也没有! 首先,佛门内部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光在后周境内就有大小寺庙数万家,彼此勾心斗角,没有统一的领导者,根本不会齐心合力造反! 其次,佛门弟子的战斗力也远不如朝廷的军队,毕竟少林棍法不是人人都会的,让那些得道高僧去跟朝廷的职业军人拼刀拼枪纯粹就是找死!当然了,懂得如来神掌的除外。 最后,柴荣通过不久前的三道诏书,深得中原百姓之心,和尚们就算想学黄巢鼓动百姓造反也行不通。 如果只有和尚们起兵造反,恐怕不出一天,就会被官军平定了,接着朝廷便会以平叛为由,拆毁寺庙,砸烂佛像,烧毁经书,活埋僧侣,禁绝佛门! 这章涉及到宗教,不好写,所以简单写一下 第428章 赋税 历朝历代,有不少统治者都看到了佛门势力恶性膨胀的弊端,或多或少都采取了措施来限制佛门的发展,那为何只有“三武一宗”灭佛留名青史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其余的统治者为了防止社会动荡,都是采用比较温和的手段来限制佛门的发展,而“三武一宗”却是直接采用暴力手段,动用千军万马,高举屠刀,谁敢反抗就一刀砍下去,不留半点情面…… 面对温和的手段,佛门还能阳奉阴违,但面对暴力手段,佛门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然呢,你还想聚众造反不成? 历史上,宗教聚众造反的例子不是没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就是由太平道的创始人张角发动的,那句著名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就是他喊出来的。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起义约十个月后,黄巾军主力就被官府与豪强联合镇压了,张角病死了。而在起义失败后,太平道也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佛门现在的势力能与东汉末年的太平道相提并论吗?很遗憾,答案是不能! 既然无力反抗,那就只能求饶了,凡象寺主持略加斟酌之后,就开始了拯救佛门的计划。 首先是要派人前往各地寺庙,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各寺的主持、方丈与自己同舟共济,只要佛门内部能够团结起来,就算不能反击,最起码也可以自保。 其次,请各位得道高僧出面,游说与佛门交好的权贵,希望他们能联合在柴荣面前施压,停止朝廷的灭佛计划,并允诺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 皇宫,御书房。 柴荣翻看着奏折,看着这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以及后面的数字,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李景裕站在一旁,说道:“陛下,臣这次共拆除大小寺庙一十五座,从庙中搜出的财物,折合铜钱共计一百五十八万贯……” 柴荣看着他,问道:“十五座寺庙,就有一百五十八万贯,那这京师内外大小寺庙数百座,得有多少钱啊?” 李景裕答道:“这其中的六十三万贯,都是从凡象寺中找到的,京师内外规模与凡象寺相当的寺庙可不多……” “那还真是可惜呀!” 柴荣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又看向那奏折上的数额,喃喃道:“朕还想着这次能有笔不小的横财呢……” 俗话说的好,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是底蕴深厚、信徒众多的佛门,面对着这残酷的打压,凡象寺住持出面,联合大小寺庙数百家,带着和尚、信徒数千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汴京城…… 当然了,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到皇宫门前闹事,他们的目标直接对准了李景裕、张永德、李重进这些负责实行灭佛计划的人。 这些和尚就围坐在他们的府门外,也不与他们府上的侍卫发生冲突,直接就是绝食静坐,以自己这数千人的性命作为威胁的筹码。 朝堂上,一些信奉佛教,或者是同情和尚们的大臣也纷纷上书劝谏柴荣要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 面对朝野上下的反对之声,柴荣硬是顶住了压力,继续推行灭佛计划,并放出了狠话:“朕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皇帝陛下连“舍身济民”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群臣还能说些什么,只能闭门谢客,再也不与佛门来往了! 当然了,柴荣也不是只会说空话的人,在李景裕、范质、王溥等人的建议下,柴荣直接下诏,减免全国三年的田赋! 在这一时期,税和赋是分开收的。 赋一般是指田赋,也可以简单理解为田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你种了国家的土地,那就要交田租。哪怕是你有证据证明那块土地是你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你也得向国家交田租! 税的名目就多种多样了,有人头税、土地税、车船税、牲畜税……盐、铁、酒、木材税等等,地方官员更是巧立名目,额外增收各种苛捐杂税!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不收赋了,还可以收税啊! 税收已经足够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对朝廷官员也没有半点影响,而减免的那一部分田赋也可以在佛门这里找回来,甚至绰绰有余。 更关键的是,此举既不触及官僚集团的利益,又可以获得百姓的爱戴,将民心士气牢牢的握在柴荣的手中,可谓是一举多得。唯一受损的也就只有佛门这个冤大头了! 而失去了民心的支持,佛门自然也就无法煽动百姓聚众造反了!没有了人数上的优势,光凭佛门的那几千虾兵蟹将,根本就不会是朝廷的对手! 于是在后周皇帝柴荣的亲自主持下,国家机器隆隆开动,汴京、洛阳、长安、徐州……都展开了灭佛活动,数月之间,拆毁寺庙三万三百三十六座,被强制还俗的僧尼达百万之众,抄没庙产不计其数,佛门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经此一役,后周境内仅存寺庙二千六百九十四座,不到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第429章 河东局势 灭佛之战,柴荣大获全胜,没收的寺庙土地,全分给了贫民耕种;佛像、铜钟则铸成钱币,充实国库;还俗僧尼大半回到了土地上耕种,小半被强征入伍,补充兵源! 不过鉴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佛之后,其孙文成帝拓跋濬又复兴佛教的教训,柴荣也给佛门戴上了枷锁! 其一,王公贵族、皇亲国戚、诸道节度刺使以下,今后不得奏请创造寺院及请开置戒坛。各地若要兴建寺庙,必需得到朝廷的批准,僧人的数量也要限制,大寺不得超过百人,中寺不得过五十人,小寺不得过二十人,超出者拆! 其二,男子女子如有志愿出家者,并取父母、祖父母处分,已孤者取同居伯叔兄处分,得到长辈的许可方得出家。男子出家要年满十五,念得经文一百纸,或读得经文五百纸,女子出家要年满十三,念得经文七十纸,或读得经文三百纸。经本府陈状乞剃头,委录事参军本判官试验经文。其未剃头间,须留发髻,如有私剃头者,却勒还俗,其本师主决重杖勒还俗,仍配役三年。 其三,凡是出家的僧人、尼姑,需要官府发给度牒文书,每一份度牒需缴铜钱百贯,没有度牒者为野僧,一经抓获立即充军发配,收容野僧的寺庙同罪! ……………… 林林种种,共计一十八条,都是束缚佛门用的。 只要后世子孙不改变这十八条国策,那么佛门就永无出头之日!而柴荣定下的祖宗家法,也不是后世子孙想改就能改的。 不管怎么说,佛门的势力算是压制住了,只要后世不出昏庸无能之辈,可保百年之内平安无事! 但是还没等柴荣歇一口气,河东就出事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经过了数月的传播,河东的真实情况最终还是传回了中原! 不但忻州战败的消息传了回来,还有契丹退兵的消息,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原来当初在柴荣班师回朝之后,契丹铁骑于短时间内席卷了并州各地,并州各县无力抵抗,纷纷沦陷。 唯有晋阳这一座孤城屹立不倒,并成功牵制住了契丹铁骑南下的步伐,给柴荣整顿后周内部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这里就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晋阳这一座孤城能够牵制住契丹铁骑南下的步伐?契丹铁骑为什么不能绕过它直接南下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古代经常提到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古代的军队来说,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吃饭问题。解决了吃饭问题,这仗也就打赢了一半。 但是吃饭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古人给出了两种办法,一种是后方供应补给,但是这种办法的效率不高,而且又有被敌人截断粮道的危险。特别是对于战线拉得很长的军队来说,想要获得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很难。 另一种就是最常见的办法,就地征召!其实说白了就是去百姓家里抢。但是住在城外的百姓,家里的口粮可能连自家都无法满足,军队就算去抢也抢不到多少,反而会彻底失去民心,在行军途中处处挨打,虽说不一定能让军队伤筋动骨,但也会给军队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攻占一座城池就很有必要了! 在中国古代,一座城池并不是那么容易建成的,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大量的钱粮,所以也就只有在非常重要的地点才会建有城池。而城池中有着大量的粮食、财物以及人口,如果可以攻打下来,这城中的一切就全是军队的补给,不但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还能抓青壮年入伍作战,补充兵源。如果绕过去,军队的补给运输线就拉得太长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城中的敌军截断粮道。所以领军将领一般都会先拿下城池再继续进兵。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后世的永乐大帝朱棣就是绕道直取南京,打败朱允炆最后登基为帝的,但那是朱家人之间的内斗,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朱元璋的后代,天下臣民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换了契丹人就不行了,契丹人在后周境内本就是处于处处挨打的状态,若是还要绕开城池直接南下,哪怕契丹大军全是骑兵,吃喝拉撒全在马背上解决,缺粮了就去沿途的百姓家里抢,也需要担心被城中的守军截断退路! 前线作战顺利还好,一旦失利,需要退兵,那些没打下来的城池就全都变成了绊脚石。到那时候,前进的话打不下来,后退又退不回去,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所以契丹人将晋阳城团团围困,昼夜攻城,势要拿下这座坚城! 第430章 孟家父子 不过,晋阳城不久前才刚刚经过修复,现在正是最坚固的时候,再加上沙场老将刘词的亲自指挥,契丹人在晋阳城外讨不到半点好处。 坚城难破,无奈之下,契丹人只得退兵,而晋阳城中的守军也不敢出城追击,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这几万人马,坚守城池还能游刃有余,与契丹铁骑野外争雄,那可真是有心无力了! 于是乎,数月之间,契丹铁骑横扫并州、宪州、代州,劫掠人口数万,财物无数,而后扬长而去…… 得到这一消息,后周朝廷异常震怒,契丹人的行为就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满朝文武都抬不起头来,而刚刚打赢了灭佛之战的柴荣知道这事之后更是气晕了过去! 被异族人杀入国境,掠夺走无数子民、财物,这让柴荣遭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羞辱! “调集人马,筹备军械,十日后朕要御驾亲征,以血洗血,屠灭契丹!” 这是柴荣醒来后抓着宰相范质的手说的第一句话! 随着柴荣一声令下,整个汴京城立刻变成了一座军事堡垒,旌旗招展,号角震天,一队队精兵从后周各地纷纷向这里聚拢,还有出征所需要的大量粮草、军械、民夫、车辆、骡马,都在忙碌的准备与征调中…… 虽然后周君臣众志成城,一致高呼出兵报复,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还未等后周出兵,关中就出事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在得知河东的真实情况之后,率先向后周发难的不是一直锐意进取的南唐皇帝李璟,而是后蜀皇帝孟昶! 孟昶,初名仁赞,字保元。邢州龙岗县人,还是柴荣的同乡(柴荣是邢州尧山县人)。 孟昶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个儿子。此人得天独厚,父亲给他打下的是中国地理上最安全的一片江山,而且论富饶程度较之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天府之国”那可不是乱叫的,他可以躲在剑门蜀道的天险后面,一直稳稳当当地做着他那化外皇帝。而且历史证明,他真的创造了五代十国时期的一项纪录,他是五代所有短命王朝里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一共是三十一年! 虽说同为蜀国后主,他比刘禅还是少了九年,但是平心而论,他比刘禅强多了。他的父亲孟知祥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妹夫(也有说是堂妹夫的)。 同光三年(公元925年),李存勖任命郭崇韬为招讨使,随同魏王李继岌一同征讨前蜀。不久,前蜀灭亡,李存勖便任命孟知祥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没想到就在这一年的四月,后唐庄宗李存勖在兴教门之变中被杀,李继岌也在渭南遇害。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被拥立为帝,是为后唐明宗。 蜀川山高皇帝远,奉命镇守蜀川的孟知祥也逐渐萌生了据蜀称王的念头。于是他训练兵甲,扩充兵力,增设义胜、定远、骁锐、义宁、飞棹等多支军队,由李仁罕、赵廷隐、张业等亲信统率,守住了西川。 长兴元年(公元930年)九月,镇守东川的董璋举兵反唐,攻破阆州。与董璋联姻缔盟的孟知祥不久也举兵响应。唐明宗李嗣源闻报之后立即下诏削夺孟知祥的官爵,命天雄军节度使石敬瑭率军征讨西川。 同年十二月,石敬瑭在剑门与赵廷隐交战,结果大败而回,利州、夔州接连失守。 随后孟知祥又趁机干掉了被朝廷军打得元气大伤的董璋,吞并了东川,占据两川之地。唐明宗李嗣源无力继续征讨孟知祥,只好默认现状。 接着孟知祥便是关起门来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可惜的是,在称帝的同一年,孟知祥就病死了,只留下了孤儿寡母以及一群骄兵悍将! 这些骄兵悍将可都是孟昶的老爹孟知祥从中原那边带来的,连孟知祥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多优待纵容,年仅十六岁的孟昶能镇得住他们吗? 答案是能! 孟昶即位不过数月,就用计将其中最为骄横的李仁罕捕杀了,并下诏声言其罪,夷灭其族!当时,昭武军节度使李肇自镇来朝,持杖入见,称有病不能拜,听闻李仁罕死讯后,马上扔掉拐杖拜倒在地。孟昶勒令他致仕退休,贬谪邛州,永不启用。 之后孟昶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圣明天子,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息,后蜀国势越发强盛。 而孟昶的运气也很好,恰逢辽国灭了后晋,刘知远又在晋阳称帝,中原多事,雄武军节度使何重建以秦、成、阶三州归附后蜀。接着孟昶又派孙汉韶攻下凤州,于是后蜀完全恢复了前蜀王衍在位时期的疆域。 又适逢后汉将领赵思绾据长安、王景崇据凤翔举兵叛乱,且两人都上表归附孟昶。于是孟昶派遣大将张虔钊出大散关,何建出陇右,李廷珪出子午谷,响应赵思绾。孟昶的丞相母昭裔多次进谏,认为不可,然而此时的孟昶已经决心攻占关中了,岂会轻易撤兵。 结果不久之后,后汉将领王景崇率领援军杀到,后蜀军大败而回。 第431章 汴京城 虽然被后汉军击退,但孟昶的对关中之地依旧是贼心不死,一直都在虎视眈眈。 在得到后周军在河东战场失利的消息之后,孟昶意识到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于是立即派出大军攻打长安,欲夺关中之地。 可惜,他这一次挑错了对手,也挑错了时间。 柴荣不是刘知远,他可不会只是将敌军赶出国境就算了,他会让敌人一次性连本带利都还回来,契丹如是,后蜀也如是! 而且这个时间段他也挑错了,此时后周精兵云集京师,正准备随时发起一场大战。蜀军恰好在这个时间段来犯,朝廷连集结军队的时间都省了! 既然有敌军来犯,那就只能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将矛头转向后蜀了。哪怕柴荣对契丹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此时的后周并不具备两线作战的能力。 确定好了作战计划,接着就要确定领兵的人选了。 换做是平时,柴荣二话不说就会下令御驾亲征,自己的事还得自己亲自来办才放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河东战局的失利让柴荣的威望大损,对四方藩镇的威慑力更是降至了低谷,不管是北边的契丹,还是南边的南唐、吴越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作为一位皇帝,尤其是像柴荣这样一个身处乱世的皇帝,战争只是他在这个时间段里相对重要的一项工作而已,他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无数的大事。 就在不久前,由宰相李谷负责监筑的河堤,历经三十日终于完工了;而与此同时,忠武节度使王彦超与彰信节度使韩通率领军卒及民夫,疏浚了深州和冀州之间的胡卢河,后周的水患得以缓解。这些都是一件好事。 但不好的事也有很多,右屯卫将军薛训因“监雍兵仓,纵吏卒陪敛”被除名流放沙门岛;供奉官郝光庭在叶县巡检时“挟私断杀平民”被罚以“弃市”处决;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因“监纳厚取耗余”之罪,被勒令自尽...... 但与柴荣接下来要做的事相比,这些全都是小事!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汴京,即以后的汴梁,现在是什么样子? 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商店、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一副盛世景象? 可惜那都是以后的景象,至少要到百年之后才能达到那样的繁华。 此时的汴京城,道路逼仄,拥挤不堪,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县城,甚至连外城墙都没有!这也是为何当初耶律德光、刘知远、郭威能轻易的攻占汴京城这个一国之都。因为汴京城根本就无险可守! 汴京城的地理条件,注定了它不配成为一国之都。它四面旷野,一马平川,没有任何的天然屏障,只要有敌人渡过黄河,它就会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刀枪之下。战国时期,孙膑的围魏救赵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汴京无险可守,攻之必下。更要命的是,后晋时期,北边的燕云十六州还被石敬瑭那个败类丢给了契丹,因此契丹的骑兵几乎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中原腹地,而汴京城此时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黄河天险了。 黄河天险能挡得住契丹的骑兵部队吗? 答案是很悬! 历史证明,只要契丹人逼近黄河岸边,中原皇帝就必须要动起来,要么御驾亲征,要么仓惶南逃,如果继续待在汴京城里,那就只有死路一条,石重贵就是最好的例子! 汴京城在唐代以前从来没有当过任何朝代的国都,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之所以选择定都于此,那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李唐王朝传承二百余载,正统之名,深入人心,皇权虽衰败不堪,国祚却尚未断绝,当初朱温为了将唐昭宗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强迫唐昭宗迁都洛阳,并大杀朝廷重臣,强拆长安宫室、房屋,还放火焚烧民宅,甚至不惜动用军队驱赶长安百姓迁往洛阳,途中大批百姓丧命,以至于尽失长安民心,经过此番折腾,长安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国都了。 长安不行了,那就选洛阳吧,洛阳北靠黄河天堑,南有伊水和洛水环绕,西有函谷关,东有虎牢关,皆为天下之险关,当年秦国就是靠着这些关隘,独抗中原六国而安然无恙。 但是洛阳的土地并不肥沃,农作物产量少,难以供给国都庞大的人口和贵族。而且洛阳的四面八方都是朱温的敌人,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襄阳赵匡凝都是他的仇敌,没有半点讲和的可能,在洛阳定都,只会让朱温腹背受敌,处处挨打。 洛阳、长安,这两处中国古代的帝都名城都不行,那就只能回他的老巢汴州了,那里他比较熟! 所以朱温在接受唐哀帝禅位后,就升汴州为开封府,建为东都,以洛阳为西都。 汴州周边土地肥沃,富于水利,既有舟楫之便,又具灌溉之利。在当时的南北经济交通体系中,汴州更是起到了“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的枢纽作用,掌握着中原的经济命脉——京杭大运河! 五代乱世,谁掌握了这条经济命脉,谁就能够称霸中原,所以除了后唐以洛阳为都城,其余四朝皆是以汴州为都城,而后唐的之所以会成为特例,一来是因为李存勖自称是李唐皇室的后代,自然就要定都在李唐旧都;二来是此时的沙陀人打遍天下无敌手,李存勖不相信有人能将汴州从自己的手中抢走! 第432章 统一战争 汴京虽为四朝帝都,但除了皇宫之外没有半点帝都该有的样子,一来是因为没时间,后梁要对付河东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后晋要对付北边的契丹,后汉要收拾内部的三镇叛乱,后周的郭威既要平定外患,又要安抚内部,都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修建汴京城;二来是因为没钱,修建帝都,耗费巨大,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可是柴荣不同,他刚刚抄没了大量的佛门资产,国库充盈,有足够的财力去做这件事,而且他做事从来不会思前顾后,只要他觉得该做,那他就会去做。 都城者,一国之根本也,根本牢固,国势则兴,根本动摇,国势必败,这是千古不变的硬道理。所以在显德二年四月,柴荣就颁布了建筑外城的诏书,这项工程的规模堪称浩大,投入的人力多达十余万,预计耗时三年! 所以柴荣现在是分身乏术,就是想御驾亲征都有心无力,所以只能选派将领出兵! 派谁去呢? 派藩镇节度使领兵,柴荣不放心,一招不慎,说不定就会出现第二个王景崇。 所以最好还是派亲信将领去,但柴荣的亲信本就不多,要是再派出去一些,对于刚刚威望受损的皇帝陛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谁既可以领兵出征,对朝局的影响又微乎其微的呢? 思来想去,柴荣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李景裕! 李景裕虽说是枢密副使,但其实只是在枢密院中挂了个名而已,完全轮不到他来管事,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殿前司练兵,连朝会都很少参加,他在不在京师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再说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一次刚好检测一下经过了数月的训练,殿前军如今的实力如何。 于是柴荣下诏,以枢密副使李景裕兼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镇安军节度使向训兼西南面行营都监,出兵征讨后蜀。 注意是“征讨”不是“抵挡”! 诏令一下,殿前军立刻集结,三万将士列成整齐的队形,等待着主将的到来! 这就是近几个月以来,李景裕以身作则,恩威并施,日夜操练出来的军队。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景裕的内心也是无限感慨。 李景裕深知一个道理:一个与部下同甘共苦的主将,才能得到将士们的真心拥戴,在战场上才会赴汤蹈火,一往无前!所以在过去的几个月,他和三万部下同甘共苦,日夜操练,终于训练出了这支铁军。 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李景裕大声的发号施令:“所有将士听令!出发!” 李景裕很清楚,这一战有多么重要,这是历史的转折点,在这之前,是五代混战,藩镇割据,在这之后,统一战争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第433章 完本感言 好吧,本书完结了,有点突然,我在写这一章之前也没想过这么快完结的,但是由于一些突发情况,也只能提前完结了。好在后面的就是统一战争,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如果这是宋史》,里面有很详细的战争描写。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写得不算好,写之前以为历史穿越文很好写,开始写作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写着写着就变成历史文了,而主角李景裕也变成了人物视角而非人物形象,这是我的一大失误,没能把人物和情节摆在第一位,这一点我要检讨。 另外五代太乱了,出场人物太多,而且有些人物还经常改名字,比如刘崇就曾改名为刘旻,向训后来改名为向拱。而且官员的头衔也非常多,称呼起来非常麻烦。 情节、历史,孰轻孰重,孰详孰略,我也很是头疼,只能跟着感觉走了,结果走成了现在这个四不像的样子,在这里我要向大家说一声抱歉了。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