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小可爱》 你好,小可爱 版权信息 书名:你好,小可爱 作者:温酒 出版者: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3月 isbn:9787540494940 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咪咕数字传媒有限公司全球范围内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除夕 你好啊,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写这封信给你了。 但我总是胆怯。或许是有太多话想对你说,到了嘴边,就常常不知道该先说哪一样,于是只好再吞回肚子里。 慢慢地,我积攒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到溢出来,多到集成本书。 事实上,这本书中的每个故事,都算是这封信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我才能把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我积攒的那些言语,如若一字一句干巴巴地告诉你,真的想想就觉得婆婆妈妈的。 我是个害羞的人,这样矫情的事情,我万万做不出来。 所以我把它们写成童话——这是一本不限年龄的童话,它送给孩子,也送给成人。或许其中有的故事你还不太明白,但未来总会有一刻,你与我心灵相通,我相信,我埋藏在其中的心意,你一定会收到。又或许其中有的故事你觉得太幼稚,也没关系。试着回忆年少时的那个夏夜,回忆你望着天空,看着云遮住半弦月,听着风吹过叶梢、蝉鸣噪响时的场景,想象那银河璀璨、群星闪烁,或许你能在其中找到我的赤诚之心。那是天真的我送给如今的我的礼物,我把它转赠给你。 请相信,这本书中的每个故事,或许肉麻,或许深沉,或许过于理想,或许不切实际,却都承载着我的爱。 说爱是件很难的事情。 十年前,我开始试着写点东西,第一次,我有了把“爱”落于纸上的欲望。我写过男人对女人表白、母亲对孩子表白、生命对自然表白,这点文字如花苞,曾短暂地吐芽过,然后又隐藏起来。直到三年前,我开始把写作当成职业,它们才终于绽放。而这本书自去年起开始断断续续地写,到截稿时,又是一年半过去了。 十年,这些文字其实承载了十年的厚度,可能它们仍有些笨拙,但请你谅解,这是我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说爱也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爱你”三个字,即便用手来书写,也不过二十四画,至多,数秒钟内也能写出了。这不大的世界里、不长的时间中,有无数人表达着爱,由心而发。 邹衍谈天至极的人,也否认不了这一点。 家庭、生命、相依相恋、袍泽、恩德、乃心王室。 祎祎之情,不尽可数,希望通过这本书,我能把它们传达给你,哪怕一丝一毫,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因为你值得。 你好,小可爱。 无数表达着同一含义的稚嫩声音在此刻涌入男人的脑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您能听见我的愿望的话,祝您圣诞快乐,还有……谢谢。” 她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轻声道:“我不想做王后。” 男人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女孩笑:“你现在又不是龙王了。”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牵起她的手。 “喜欢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听清,“比喜欢一百支冰激凌还喜欢。” 他道:“该走了。” 少女笑问:“这就是你宣传出去的故事?” 将军笑意仍似少年:“当然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年轻轻碰了碰桃花的花瓣,念道。 “喂,我说啊,你也少吃点,减减肥。” 小乞丐躺在草席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 含含糊糊道,“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除夕 少年天生神力。 神力到什么地步呢?五岁时,少年和哥哥吵架后,父亲拿了筷子来给他讲关于团结的道理,最后捆在一起的二十双整把筷子硬被他掰断了。别人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少年八岁时打趴下的“酸秀才”,则少说得有四五十人。 少年生在书香门第,勇武好斗的性格给他带来的是严父的一句“恨铁不成钢”。少年常被其父称为莽夫,反倒是他的哥哥,因文章天成,独得全家宠爱。 后来少年越长越大,为了讨好家人,他做了很多事。 家中仆役杀猪,被少年碰到,于是少年便上前一锤锤死了猪。听说城外有狼患,祸害百姓,少年便出城上山,锤死了群狼。少年本以为这些会让父亲对他改变态度,没想到,如此声誉传遍全城,其父更为不喜。 少年听说,上古时代,曾有祸乱人间的神兽“年”,被天神打败,封印于不周山中。千年过去,只留传说于世间,少年听闻此事,决心寻找年兽,一绝永患。 除夕之夜,又一次与家人大吵后,少年孤身来到了大荒之隅的不周山下。他豪饮几罐酒后,四处砸着自己觉得像封印的东西,恍惚间,似乎真砸穿过了什么。 年兽化为的少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半个时辰前,地震将她从千年的睡梦中惊醒。 少女很惊恐:什么地震能连震半个时辰? “咦,这儿居然还有人。”少年进了洞府,有些讶异,恭敬作揖,问道,“这位小姐可是常住于不周山附近?此处是否曾封印年兽一只?” 少女久未见人,得知少年费尽心力原来是寻自己,心中颇有些小小的感动。于是,不等少年说完,她便急忙开口应道:“我就是——” 少年:“在下要一锤锤死它。” 少女惊异。 “——随便转转而已。”少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改口道,“什么年兽,听都没听说过。” 少年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可惜?”少女好奇地问道,“那年兽上千年未曾出现过,找不到也正常吧。” “封印总会有松动的那天,到时年兽就会出来,城边道观的老道士告诉我,或许那妖兽现在便能拼着损耗修为逃出去了,看来,这已经发生了。”少年道,“可惜,按那道士的说法,即便我只重伤它,这儿的封印也会将它逐渐吞噬。” “除非那昆仑仙山上的仙人出手搭救,”少年耸了耸肩,“但这不可能。” “看你除夕夜还在外面,一定也不为家人所喜吧?”少年叹了口气,“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少年于是借着酒劲,把自己的生平经历,一一讲与少女。 “我一定要做一件真正造福百姓的事,让父亲改变对我的成见,”少年最后道,“我不是莽夫。” “或许年兽的心思并不坏呢?或许它只是像你一样,不被人理解呢?”少女轻声道,“莽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少年却已经醉倒了。 少年与少女在一起待了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间,二人在不周山游山玩水,与丛林鸟兽为伴,成了挚友。临别前,少年把家传的玉佩赠给了少女。 少女则对少年道:“做自己,莽下去。”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去。 世道很快就不太平了,少年没有哥哥的领军之才,做事却始终秉承着“做自己”三字。很快,包括他父亲在内认识他的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一开始,少年在战场上一锤能锤死一个敌方士兵,后来,他一锤能锤死一个伍长,再后来,他锤死了几个将军,自己也成了将军。接着,他又锤死了无数将军。皇帝知道他的战绩,龙颜大悦,封他异姓王,赐豪宅、黄金。任谁也没想到,少年的莽成就了他。自此,莽夫将军之名,冠绝天下。 再后来,将军被三百死士围杀。 无论何时,他都抱着必胜的信念,即便一敌三百。他当真是一名猛将,身陷重围,竟然也能拼着重伤,拼杀出来。 正如千年前,对那些视凡人如蝼蚁的大罗金仙怒目而视的年兽一般。 “你能硬破三百死士,我不信你能再破八百妖兽。”敌军将领挥了挥手,他身边的方士点了点头,点燃了祭器中的香料。 方圆数千里,包括不周山周边的妖兽,都受其吸引,奔向战场。 少女走到不周山脚下,深吸口气,一拳打碎了封印。与此同时,她化为年兽身躯。 “还好,只是损耗了千年修为,”少女喃喃,“无法变成人形而已,这副身躯,倒是更方便帮他。” 混战中,将军且战且退,一只妖兽即将扑上他后背时,年兽猛地落下,将其抽飞。 接着,无数妖兽纵身跃上了年兽的身躯,开始撕咬。最后一只妖兽倒下时,年兽已是身受重伤,遍体都是伤口。年兽缓缓走到将军身旁,匍匐在他脚边。 “将军,它这是想求情偷生,”有士兵喊道,“您可不能被它迷惑啊!” 将军望着年兽的眼睛,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我见它有帮我挡住妖兽的进攻,没有它,我恐怕刚刚就死在战场了吧?”将军问身边的副将,“或许年兽的心思并不坏呢?” 将军记得有人也说过相同的话,但他记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了。 副将哑然。 然而就在将军转身准备离开时,年兽突然暴起,猛地递出了利爪,将军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拎起重锤,撞上了年兽胸口,下一秒,他被年兽拍飞出去。 与此同时,年兽那强壮的尾巴,抽断了将军身后拿着短剑的刺客的手臂。 年兽艰难地冲将军笑笑。 恍惚间,将军仿佛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他目眦欲裂,扔下锤子,不顾副将阻拦,冲向正逐渐消散的年兽。 他伸手去抓,年兽最后的身躯也化为灰烬,散入空中。 将军低下头,只看到自己刚刚抓住的,那块曾被他赠予他人的家传玉佩。 天地间再无年兽踪迹。 说书先生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那之后,将军一路锤穿了敌军,锤死了方士,回城时,他举锤骂天,消失于雷雨霹雳之中。”说书先生道,“有人说他遭了天谴,神魂俱灭;有人说,那之后又看到过他,他独身一人锤上了昆仑仙山,最后锤翻了仙人,去了天界。” “年兽呢?”有听书人问道。 “还记得那块玉佩吧?”说书先生笑道,“据说啊,那里面藏了少女的残魂,将军之所以锤翻仙人,就是为了复活她。” 男人笑了笑,让小二赏了说书先生点银子,拉起了身边少女的手。 他道:“该走了。” 少女笑问:“这就是你宣传出去的故事?” 将军笑意仍似少年:“当然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end—— 赢家 赢家 少女和骑士同住在一个镇子,他们虽一起长大,关系却并不算好。 原因大概是,少女总能赢过骑士。 家世,骑士无父无母,从小便是孤儿,少女则出身贵胄,祖上甚至有个子爵。边关征兵的箭术比赛,骑士射了四十九环,少女就偏要射五十环。打猎,骑士打头野猪,少女就偏要打头熊。城郊发生匪患,骑士拼了命地剿匪,清了半数,心想这次怎么也能和少女打个平手。结果少女从邻城抓了个强盗来,偏偏就比骑士多抓一个。 骑士望着少女,咬牙切齿:“你——!” 邻城的强盗比骑士更愤怒:“你有病吗?!” 二人恨不能把酒言欢。 少女依旧我行我素,于是骑士无论做什么事,就都只能当第二。骑士并不讨厌少女,相反,他一直有些话想对少女说。 可他太自卑,直到当地男爵大人的儿子前去少女家里提亲,那些话他也没能说出口。骑士想,自己算是彻底败了。 “听说了吗,公主被巨龙抓走了。”酒馆里有人交谈,“救回公主的人,封爵赏金,还能被聘为驸马。” 骑士耳朵动了动,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处,揭了榜。 不就是屠龙嘛,他想,少女总不可能再屠一条龙。 第二天,男爵大人派人送去聘礼,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少女的踪迹。骑士没想到的是,在他仔细收拾行囊的时候,少女早就拎了把长剑,快马加鞭地赶往龙窟了。 “真大啊。”少女面对巨龙,把长剑竖在身前,喃喃道,“好像,比边关敌军的长矛、山中伏击猎手的熊罴、城郊的匪首,还要危险一点。” 少女向前狂奔,跃起,手上的剑斩破空气,落在巨龙比钢甲还硬的鳞片上。 这一战就是三天三夜,少女与巨龙俱是遍体鳞伤。但巨龙身体强硬,少女却禁不住再一次攻击了。骑士到达时,少女躺在泥土中,望着天空,已是无力抬剑。 “你终于可以赢过我了。”少女道。 骑士摇头,将盾牌插在少女身前,道:“龙不算是我杀的。” “不承认的话,这次你可就没机会胜过我了哟。”少女笑道,“世界上可没第二条龙跑出来让你杀。以后……” 少女摸了摸自己小腹的伤口,轻声道:“以后怕是也没机会了。” 骑士救回了公主。 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国王、大臣纷纷来到城中。骑士衣锦还乡,城里的人也受喜气感染,人群中满是欢声笑语。唯独少女家,紧闭着门。 “你父母那边,”骑士小声问道,“不会真的就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吧?” “你现在是伯爵了,还是公主的恩人,他们早晚会想通的。”身着嫁衣的少女佯怒道,“不过真亏你想得出抢婚!我父母的脸,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骑士笑着掀开少女的面纱:“你说,我算不算当了一次赢家?” ——end—— 嫁妆 嫁妆 小皇子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他却没想到,皇兄竟然有门路,找到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 少女打晕了最后站着的侍卫,她掏出匕首,蹲在瑟瑟发抖的小皇子身前,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能不能不死?”小皇子带着哭腔,“我保证以后隐姓埋名,绝不在皇宫里出现,你看,对这些侍卫你都没下死手,放我一马也无所谓吧?” “你大哥只付了你一个人的钱,我当然只杀你了,”少女摇头道,“要是把你放了,我作为刺客的名声就败坏了——” “我也可以付钱!”小皇子急道。 “——当然我在外面也没什么名声。”少女突然压低声音,“殿下,您出多少钱?” “五百两……” 少女瞪圆了眼:“五百两?!” 小皇子急忙改口:“黄金!” “饶你一命,钱我三天后来取!”少女急忙起身跑远,小皇子只听到风中零零碎碎传来的“一百两”“王八蛋”“银子”之类的声音,再抬眼,少女早已无了踪迹。 三天后,小皇子身边又躺满了侍卫。 “你大哥要掏八百两黄金买你的项上人头。”少女从小皇子手中接过黄金,不经意道。 小皇子不假思索:“我出一千两。” 少女点了点头。 “商量个事呗?”小皇子试探道,“能不能下次来别打晕侍卫了,金子挺沉的,总得有人帮着抬不是?” 少女伸出两根手指:“加二十两。” 小皇子喜笑颜开地塞钱。 小皇子买命的价钱越涨越高,即将破产前,大皇子终于败下阵来。交完最后一笔钱,小皇子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少女的剑拦了下来。 “你不能走,”少女道,“你还欠我一百六十两黄金的不打晕侍卫的钱。” “……你打晕他们八次行吗?” “不行!”少女怒道,“给不给钱?不给钱我一剑劈死你!” “可我真没钱了。”小皇子无奈。 少女皱起眉头。她捏着手指算了半天,最终道:“你给我做仆役吧,五年。” 眨眼间四年过去,小皇子终日和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普通人家的安稳日子。他早已不在乎皇位,若不是这天清晨,大皇子又派人送了钱来,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子想到那几辆装满金子的马车,不自禁有些手抖。他看到少女数过金子后,转过头来,抽出了剑。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小皇子叹了口气,遗憾地想道,“要是能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多好……就像是书里写的……夫妻一样。” “我能不能不死?”小皇子问,“或者最起码,不要死在你的剑下。” 少女不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小皇子身边,把剑抵在他的喉咙上。 “要么……我再给你当几十年仆役?”小皇子苦涩道。 “什么几十年?”少女凑到小皇子耳边,突然压低声音,吐气如兰。小皇子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恍惚间,他听到少女轻声道:“你不是想娶我吧?” 小皇子脸涨得通红:“没……没有……” “其实……”少女耳朵变成了好看的粉红色。 “我攒了很多很多嫁妆钱。” ——end—— 圣诞 圣诞 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从楼顶跃下,驯鹿拉的雪橇穿云而过,刚好落在他的脚下。他的身后,孩子睡得安稳,枕边的大红袜子中多了件装着礼物的包裹。 平安夜放假前,有孩子问老师,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圣诞老人?当着全班的面,老师笃定地说有。然而孩子们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老师,就是每年给他们礼物的圣诞老人。 圣诞节这一天夜里,男人能听到每个孩子许下的愿望。 男人刚刚三十岁,胡子是粘的,身形比猫都灵巧——如今拥有烟囱的人家越来越少了,窗子不太好翻,身体素质好,才能当一名合格的圣诞老人。男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是上任圣诞老人,去世之前,他把工作交接给了男人。 做圣诞老人并不幸福。大家都钻进温暖的被窝时,男人要顶着寒风挨家挨户送礼,礼物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男人也得不到名声,过了今天,他仍是一名在学校不太受孩子喜爱的普通老师。 但他仍愿意做这份工作。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圣诞节,还是孩子的男人曾望着橱窗中的玩具发呆,那天夜里,老院长将玩具放在了他哭湿的枕边。 所以他愿意完成老院长的遗愿——带给镇子里孩子们快乐。 那也是他的愿望。 快到午夜时分,小镇中还有许多孩子未睡。已经睡了的孩子中,又有很多根本不曾许愿。越来越多的娱乐方式占据了孩子们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每天都像过节,孩子开始不再在乎圣诞老人,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可男人还是沮丧。 就连孤儿院的孩子们今年都不怎么在乎圣诞节了。男人看着孤儿院里空空如也的床铺,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想起之前放学前那个孩子提出的问题,不由得苦笑一声。 “即便还有其他人拥有魔法雪橇,也不会像咱们两个一样傻,自掏腰包给孩子们送礼物吧?圣诞老人这东西,换成我是孩子们,我也不会信的。”男人喃喃道,“老院长,孩子们不需要圣诞老人了,是不是就代表,他们已经拥有了快乐?” “你我的愿望,这就算是达成了吧……” 男人登上房顶,望着天空,数着星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的钟声响起时,男人失落地撕下胡子。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 镇子里,那些未许愿的、已睡下的孩子的房间中,闹钟声此起彼伏;未睡的孩子们,在此刻合上了双眼。 无数表达着同一含义的稚嫩声音在此刻涌入男人的脑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您能听见我的愿望的话,祝您圣诞快乐,还有……谢谢。” ——end—— 侠客 侠客 少年放下了手里的书,咂巴咂巴嘴。 “老头,”他问道,“是张无忌厉害,还是乔峰厉害?” 老人头也不抬:“我也不知道。” “你是我师父,你都不知道?”少年撇了撇嘴,“这书不是你写的吗?” “都说了不知道了。”老人不耐烦,“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没打过,怎么比?你说吕布和项羽哪个厉害?” 少年嘿嘿一笑:“我觉得项羽更厉害一点。” 老人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少年沉默了许久,又问道:“那这书里的故事、书里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人这次抬起了头,有些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听说,外面已经没人习武了。”少年道,“人们都说侠义无用,江湖已死,再厉害的剑法,也比不过那平常人运用便能取人首级的洋枪。” “你信吗?”老人问。 少年指了指老人手边的书籍,又拍了拍腰间的破剑,道:“我信你写的书,和我手里的剑。” 少年逐渐成长,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侠客,他拜了少林,寻了武当,发现没人听说过张无忌,也没人听说过乔峰。但他还是练剑,他手中的剑越来越快,甚至能先于那洋枪扣动扳机前便斩下匪人的手指。 再后来,拎着破剑的侠客被奉为武林盟主。胡人入侵时,他入伍做了将军。 侠客作为将军首次督战的前一夜,写书的老人已意识迷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张三丰活了几百岁,你怎么不能?”侠客握着老人的手,死死不放。 老人笑问道:“你见过张三丰吗?” “你死了,就没人说你的书是真的了,”少年哭道,“他们都会说这是编的,是小说,江湖就没了。” “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呢?”老人笑道,“再说了,是小说也无所谓,千百年后也会有人写你,到时候,你也是小说。” “江湖不在外面。”老人伸手戳了戳少年的胸膛,“江湖在这儿。” “血别凉了。”老人笑了笑,“我死了,你还活着,你仍是个侠客,江湖就还在。” 那写书的老人终究没能看到曾经的少年驰骋战场的样子。但那一天,侠客大破敌军,救下了无数黎民百姓,一如老人笔下的人物。 副官想给侠客披上红袍,侠客却披上了一袭麻衣。 “老头愿望成真了。” 他道:“今儿个,喜丧!” ——end—— 桃夭 桃夭 少年饱读诗书,人生理想是能成为如李杜那般的文豪,写下流传千古的诗篇。 三岁起,他便在家门口的那株桃树下读书,最初读《诗经》、读《楚辞》,后来读史书、读兵法。十三岁时,他考取了秀才。村里人人以他为谈资,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 在少年不知道的地方,在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上,与桃树共生的桃妖,也听少年读了十余年的书。 十六岁那年,敌国进犯,少年弃笔从戎,应征成了名士兵。 少年离家参军那天,春光明媚,村子里有新人大婚,村口桃树上的桃花绽得极艳。接亲回来的队伍路过少年家门口时,少年正背好行囊出门。有人打量一番少年的装束,犹疑了下,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参军?” 少年点头。 住在同个村子,接亲的人大多都熟悉少年,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有些沉默。 “别为我担心,”少年冲大家摆了摆手,“没准我还能混个将军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少年轻轻碰了碰桃花的花瓣,念道。 他冲迎亲的队伍抱了抱拳:“新婚快乐,后会有期。” 树上的少女桃妖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想到他刚刚碰花瓣的场景,有些脸红。 “他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呀?”少女桃妖戳了戳树上趴着的老鸟。 老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桃妖扁了扁嘴:“那参军呢?” “这个我知道!”老鸟似是炫耀自己的见识般嚷道,“就是上战场打仗杀敌,可危险了,据说去了基本就回不来了,之前听人说,附近的几个村子没一个人主动应征……” 不等老鸟说完,桃妖自树上一跃而下,向少年追去。 少年入了军队,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几年过去,他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死去,唯独有个长相清秀、从不说话的小个子始终活着。少年立下了赫赫战功,一次大胜后,他被封为将军。 小个子仍是普通士兵,他不敢提刀杀人,只有跟在武功最高的将军身后,才敢上战场一转。 敌国兵败如山倒。决战时,刺客们玉石俱焚,不断冲锋。仅剩的最后一名刺客终于来到了将军身边,他将刀锋瞄准将军,直劈而下。从来唯唯诺诺躲在将军身后的小个子猛地挤开人群,怒吼一声,将刀隔开。 小个子脸上添了一道长长的疤。 将军转身,将刺客斩杀,环视一圈,却没见到小个子的踪影。那场战役结束时,小个子也再没出现过。 这一役后,敌国投了降,皇帝赐将军高官厚禄,将军却仍是解甲,回到了故乡。 站在叶子稀松、即将枯萎的桃树边,将军抚摸着树干上长长的疤痕,轻声道:“别藏了。” 桃妖现出少女身形,她用手死死遮住脸颊,跃下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其实是念给你听的诗。”将军笑眯眯,弯着眼睛道,“你偷听我读书这么多年,不知理解了没?” 桃妖怔了下,摇摇头:“光顾着看你了。” 将军大笑,移开她遮住脸的手。 “意思是,看到鲜花灿烂,我便想到你一身红色嫁衣的出嫁景象。” “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穿上嫁衣?” ——end—— 剑客 剑客 剑客能看穿妖祟。 年轻时,剑客降妖除魔,颇做了几件大事,名震四海,被人称为江湖第一高手。最后一次战斗,他对上了祸害人间的大妖,尽管最终将其斩杀,却也受了重伤。 据说,剑客留下了无法恢复的后遗症。没人知道那后遗症是什么,但那之后,剑客便退出了江湖,居住在小镇附近。 剑客偶尔浇浇花草,喂喂来来去去的鸟雀;午后,他便去贫民街送些吃食,接济些乞儿黄发。镇里的平民豪绅都将其奉为上宾,小孩子也时常向他讨些武功剑术。他不吝赐教,只是幼儿定性不佳,倒也没谁真得了他的真传。 小狐妖化为少女,翻出财主家的围墙,在房顶几个腾跃,落在点心店门口。她花光银子买了点心,拉了拉兜帽,把脸遮得更严密些,朝贫民街走去。 财主家众家丁围住少女时,少女刚给身边的孩子们发出最后一块点心,见势不妙,她起身便逃,一枚箭矢飞射而出,直中少女左肩。少女摔落在剑客面前,露出了狐妖原形,又瞬间变了回去。 为首的家丁见状大喝:“大胆狐妖,盗窃钱财,还不束手就擒?!” 剑客对妖毫不留情,家丁早有耳闻,然而他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没料到小狐妖忍痛跃起,向后窜去,自己几人却被剑客拦了下来。 剑客缓缓拔剑:“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平日里欺行霸市,我早看不顺眼了。” “她是妖啊!”家丁怒道,“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拦我们干什么?” 剑客没说话,只是将剑全部抽出。家丁看剑客眼神飘忽,愣了下:“还真瞎了?” 几个瞬息后,众家丁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少女小心翼翼地露头出来,长出口气。 “想劫富济贫,也得先有自保的能力。”剑客冲女孩招了招手,“要不要随我学点剑术?” “可是你的眼睛……” 剑客笑了笑:“不还是把他们都打跑了?” 剑客的眼睛坏了——几日内,这消息便传了开来。人们都说,剑客现在不但看不破妖祟,连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有关剑客究竟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答案,终于大白于天下,与此同时,常去拜访剑客的那些豪绅逐渐没了踪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关剑客的传言又变了个模样。有人说他被妖祟拉拢,有人说他被妖祟迷惑,大概是剑客救了少女的缘故,这些传言都和剑客与妖祟勾结有关。少女几次想跟剑客说些什么,却都被剑客打岔过去。 终于,剑客在江湖上的名声臭了。 江湖有新人想要扬名,选择了剑客,那天傍晚,十余人拦在剑客门前,号称要为民除害,斩杀传言被狐妖夺舍的剑客。 少女背起剑客便逃,边逃边哭,说自己真是狐妖,说自己一直想告诉师父,却始终没有机会。 剑客拍了拍少女肩膀,让她把自己放下,道:“其实后遗症,就只是看不破妖祟而已,化为原形,我还是看得清的。你是狐妖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那时装瞎,只是顾及名声而已。” 他抽出腰间的剑,指向追来的众人。 少女也抽出了剑,她双颊泛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嗫嚅道:“师……师父……我做您的眼睛。”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都说了我是装的了,还做什么眼睛……”剑客撇了撇嘴,一挥剑,斩断了所有追杀者手中的兵器。 “做娘子吧。” ——end—— 龙王 龙王 “好漂亮的贝壳……”女孩蹲在沙滩上,双眼放光,抓住贝壳边缘用了用力。 贝壳似乎嵌在了礁石上,纹丝不动。 女孩扬了扬好看的眉毛,深吸口气,猛地一拽。伴随着一声痛呼,尘浪激起,有龙形直冲云霄。浮沙落幕时,一个男人不知从何处出现,站在女孩面前。 男人左手捂着后腰,右手伸到女孩面前,恶狠狠道:“拿来!” 女孩急忙把贝壳抱在怀中,用力摇了摇头。 “小妹妹,那不是玩的东西,”男人挤出点笑容,“那是我的鳞。” 女孩不信:“你又不是鱼,哪儿来的鳞?” “鱼?我可是刚即位的龙王!”男人冷哼一声,“你还不还?” 女孩摇头。 “小心我投雨把你家淹了!” 女孩又摇头。 “我用其他贝壳跟你换好不好?” 女孩还是摇头。 “再加五颗珍珠?”龙王伸出手比画着,试探着问,“这么大的!” 女孩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小财迷。”龙王嘟囔着,一把夺过女孩手中的龙鳞,转身化为龙形,潜入海中。 那之后的每个清晨,女孩都要从镇子里赶到海边去等龙王,一眨眼,就是半月有余。 龙王再去那片海滩晒太阳时,女孩正百无聊赖地踢着浪花,他和女孩对视的一瞬间,猛地想起了之前的约定。女孩几步冲上前来,拽住龙王的胳膊,道:“骗子!” “我这就去给你取珍珠,”龙王有些尴尬,“这么大的,十颗,就当赔罪了。” 女孩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龙王的话了,她强拉着龙王往镇子里走,道:“城里就有卖的。” 龙王和女孩边聊边走,一天时间转瞬即逝。那天临近傍晚,女孩也没在城里寻到差不多大小的珍珠,只好拉着龙王回到镇子附近,与其告别。 龙王一晚没睡。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取了珍珠,直奔海滩。那之后,龙王只要闲暇,便要去寻女孩,如此一来,又一年过去了。 “你想不想……做王后?”有一天分别时,龙王突然问道。 “王后?” “对,王后,”女孩正要说话,龙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嘴唇上,“你再想想,明天告诉我答案。” “又要投雨?这怕是要发水了吧?”龙王回到龙宫,翻了翻天庭递来的册子,猛地怔住了。 第二天清晨,女孩带着一肚子话去了海滩,却没等到龙王。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镇子里的青壮年,无数次加固着几欲被大浪冲垮的堤坝,心中充满绝望。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本该倾盆而下的暴雨仍旧没能落下。 镇子上的人们给龙王刻了雕像,在海边立了庙。但每次庙成当晚,连番的浪都会将其打垮。老人说,龙王为救大家被革了仙位,这是天帝对其的惩罚。人们畏惧天帝,不敢再建庙,却仍是口口相传龙王的事迹。 女孩在海边支了个酒肆,做了老板娘,每天清晨便去海滩等着,日复一日,直到那一副落魄模样的酒客找上门来。 她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轻声道:“我不想做王后。” 男人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女孩笑:“你现在又不是龙王了。” ——end—— 甜筒 甜筒 少年将变成猫咪的小妖精从自己肩膀上强拽下来,按在沙发上,强压着怒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妖精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少年天生便能感受到妖气。与其他拥有类似能力的人不同,少年没加入任何猎妖组织,十几年来,他始终隐藏着自己的能力,过着与普通人没有分别的生活——直到化为猫形的小妖精跳入他的怀中之前。 尽管明白一切都是假象,喜猫的少年仍是不忍心见这副可爱模样的小妖精被老猎妖师捉住,他抱起小妖精夺路而逃,直到彻底不见老猎妖师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于是,他便被小妖精缠上了。 “要抓你的那个老东西很厉害,我没办法保护你,”少年把语气放柔,“你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用。” 小妖精“啪”的一声,变成一只可爱的柴犬。 “不行。”少年态度坚定。 小妖精又“啪”的一声,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激凌。 少年被气笑了,无奈道:“你这读心术倒是厉害,专挑我喜欢的东西变。只是你变的冰激凌我又不能吃,有什么用?” 小妖精闻声变回了猫咪的样子。 少年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 他回到卧室找来绷带,一边帮小妖精包扎伤腿,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小妖精用力地摇了摇头。 少年来了兴趣,然而无论他怎么问,小妖精都不肯变出原形。 “你对我这么点信任都没有,还缠在我身边做什么?”少年半真半假地怒道,伸手指向门口,“走!”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变成一个女孩。女孩脸上有修长显眼的刀疤,毁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少年愣了下,伸出手,又在碰到女孩脸颊前的瞬间如触电般收回。 “这样更容易被猎妖师认出来。”女孩声音如蚊蚋,解释道。 女孩重新变成甜筒冰激凌。 这之后,小妖精便在少年的出租屋住了下来。少年假期偶尔清闲,便带上化为猫咪的她四处踏青,少年要上课时,早出晚归,她便老老实实等着。少年心情抑郁或是生病受伤时,她就又变成各种东西逗其开心。 如此一来,一年多便过去了。 少年发现老猎妖师的气息时,已经来不及带着小妖精逃跑。他将小妖精塞进路边的灌木丛中,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向着那道强大的气息走去,二人擦肩而过时,少年猛地挥拳。 少年从没被打得这么惨,却还是赢了。 老猎妖师逃离的身影消失后,少年踉踉跄跄走向灌木,“啪”的一声,小妖精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激凌。 “可以变回来啦,”少年咳了咳,“我赢了哟。” 甜筒变回猫咪。 少年摇头:“不是这个。” 小妖精沉默了下,化为人形。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牵起她的手。 “喜欢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听清,“比喜欢一百支冰激凌还喜欢。” ——end—— 俗套 俗套 公主被巨龙掳走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俗套的故事了,去营救公主的骑士这么想着,若自己真是主角的话,接下来将会披荆斩棘,遇上巨龙,将巨龙杀死,带公主回来,得到荣华富贵——所有童话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但结局偶尔也会是公主和巨龙在一起,或者巨龙和公主商量好,玩骑士一番再在一起,这是如今许多无良作家为了出新搞的套路。什么糖啊,刀啊的黑话,骑士不懂,骑士只信奉自己手中的剑。 骑士继续向废弃的城堡行进。 两天后,骑士终于见到了公主。公主浑身脏兮兮地坐在阳台上,明显吃了不少苦头,骑士见公主和巨龙没什么约定,松了口气,不禁喜出望外。 公主也喜出望外。 巨龙是她主动引来的,最开始被抓时,她还幻想着能因此遇到真命天子,可随着发现抓自己的是条母龙,前来营救的骑士们连城堡都走不到,并且来营救的骑士们的数量越来越少,甚至逐渐趋近于无时,她终于有些慌了。 骑士拔出了剑,迎上了巨龙。 似乎是惜才,巨龙在战斗中多次收了手,而在公主眼中,一人一龙大战三天三夜未分出胜负。她趴在阳台,看骑士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热切。巨龙休战回来时,公主扬着下巴道:“我的真命天子来救我了。” 化为少女的巨龙只是笑了笑。 一天后,骑士又跟巨龙战在一起。那骑士愈战愈强,最终将巨龙打翻在地。然而抽剑欲刺的瞬间,他却停了动作。 “杀了她,”公主在城堡上高喊,“我给你荣华富贵!” “她不太可爱。”骑士皱了皱眉头,收回了剑,“你比她可爱多了。” 他瞥了眼公主,坐到一旁歇息。公主气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骑士把和巨龙的战斗当作对自己的磨炼,那之后,一人一龙又战斗了数次,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大概是意识到骑士并不靠谱,国王派人将其召了回去。与此同时,军队终于兵临城下。数天血战后,巨龙被禁锢成人形,失去体形优势的她寡不敌众,被士兵团团围住。 少女看着面前一脸耀武扬威的公主,下巴轻轻扬起:“我的真命天子来救我了。” “幸好赶上了,”骑士推开一名士兵,气喘吁吁,“这故事比其他的套路稍微新了那么一点点,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将剑拔出,猛地冲刺上前,万千军阵也挡不住他的身躯,只见军阵被一劈为二。公主被骑士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到一边,骑士抱起少女,纵身一跃,逃出人群。 风吹着少女的长发,少女眨眨眼睛,道:“最后关头英雄救美,其实还是挺俗套的。” “遇见你,我怎么可能不落俗套,”骑士笑眯眯道,“只是不知道浪迹天涯算不算是糖。” ——end—— 给你 给你 小狐妖已经几天没吃饭了,不愿与同族其他妖精沆瀣一气的她,只得嗅着点心的香气,硬着头皮摸进了剑派。 小狐妖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将桌上的一块点心扫进嘴里。她抬起头,见剑客屏息不动,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沿着来时道路返回。 古剑落下,拦在小狐妖面前,泛着令人胆寒的光。小狐妖吓了一跳,不敢有丝毫动作,瑟瑟发抖。 “哪儿来的小毛贼,敢在我眼皮底下偷东西,”看到小狐妖双颊鼓起、胆战心惊的样子,剑客不由得好笑道,“明明连人形都未修成,胆子倒是不小。” 小狐妖见这出了名的正派剑客没有要开杀戒的意思,悬着的心微微落了落,她也顾不得把点心咽下,急忙含含糊糊向其解释缘由。 “走吧走吧,”剑客收了剑,开口打断了小狐妖的唠叨,“一块点心而已,以后想要什么,不必偷,直接告诉我就好,我给你。” 小狐妖迷迷糊糊离开剑派,回头看了眼“斩妖除魔”的牌匾,心想这剑客原来也没传言中那般可怕。 几个月后,已化为少女模样的小狐妖又一次被剑客拦了下来。 剑客认出是几个月前撞见的小狐妖,有些意外道:“进境倒是蛮快。” “你不斩我?”少女有些胆怯。 “斩你做什么?”剑客见少女看那高悬于门上的牌匾,笑着解释道,“所谓斩妖除魔,斩的是心中妖魔,与是人是妖无关。再说了,斩你这么个连食物都寻不来的小家伙,岂不是堕了我的名声?” 少女怔了下,把藏在怀中的点心掏出,摆在剑客面前。 “算了算了,想偷就偷吧,”剑客见少女楚楚可怜,无奈道,“你愿不愿与我学些功夫,免得再被我抓到?” 少女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少女天赋极高,修行一日千里。很快,她便能在剑客未发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将桌上的点心盗走了。 剑客收了只狐妖为徒的事不知怎么竟传遍了江湖。原本赞剑客为榜样的各名门正派纷纷倒戈,逼剑客交出那浑身是宝的小妖。平时极好说话的剑客破天荒地态度强硬,那天傍晚,剑派门口的“斩妖除魔”牌匾被劈成了两半。 然而众人拥入剑派,却怎么也寻不到剑客的踪迹。 少女踏着房檐跳跃前行,怀中紧紧抱着被点了穴的剑客。任武林正派所有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剑客竟被少女偷出了剑派。 剑客苦笑:“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若让别人知晓今日之事,我以后可如何见人?” “那就不见。”少女道。 “一辈子都不见人?”剑客挑了挑眉毛,“也好,以后为师想吃点心,就都靠你偷。” “不偷了。”少女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蚋,“我想要你。” 剑客怔了下,笑了笑。 隔了好久,他道:“那就给你。” ——end—— 眼馋 眼馋 “尘世众生,十有八九为情所困,你可不能陷进去了。”老禅师语重心长,“若是困顿其中,恐修为再无进境。切记切记,这是为师给你的唯一忠告。” 小沙弥重重点头。他听说师父十年前是武林第一高手,一手剑道出神入化,一苇渡江,曾斩了数百贼寇。他猜师父如今沦落到这等连香火都没有的小破庙里,攒几文钱都要偷偷摸摸,多半就是为情所困。 小沙弥虽不通人事,不曾下过山,但也知道别的庙里不会只有半本残缺的经书,方丈不会荤素不忌,更不会有师娘这种东西。 “你在这儿瞎教什么呢?”女人一把拧住老禅师的耳朵,怒道,“还不去生火,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 “红烧肉?”老禅师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去后院了。 女人看向小沙弥,眼神变得柔和:“别听你师父的,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回山上来,师娘给你做主。” 又是一番叮嘱,小沙弥终于带着师娘塞的几十两银子和师父满脸不舍地塞的十五文钱下了山。 几日后,小沙弥终于见到了城池,他正想进去,却有一袭青衣的少女从城里冲出,与他撞了个满怀。喊杀声震天,还不等小沙弥反应,少女便一把将其拉起,拽着奔逃。 跑了足足半个时辰,少女才停下脚步。小沙弥累得瘫倒在地,问她:“你跑什么?” 少女翻了个白眼:“没看见有人追杀我吗?” “那你拉着我跑做什么?” 少女愣了下,没答上来。小沙弥气鼓鼓地埋头回城,走了一半路,遇到了刚刚追杀少女的众高手。领头的见是小沙弥,高呼一声“一伙的”,抽刀便追。 半炷香后,站在岔路口的少女被小沙弥强拽着逃跑。 少女是魔教教主的女儿,半年前名门正派围攻魔教,就她一人带着武功秘籍逃了出来。小沙弥虽埋怨少女给他引了无妄之灾,却也打心眼里同情她的遭遇。 二人便如此踏上了逃亡之路。 半年转瞬过去,觊觎少女手中秘籍的人越来越多,二人几次险些殒命。小沙弥终日乐天,少女却是逐渐沉默了下来。那天晚上,小沙弥哼着小调做红烧肉时,少女独自走了。 “上菜啦,尝尝我师娘的秘方!”小沙弥端着肉出来,却不见少女踪迹。他从屋内出来,只见名门正派传令的烟花在远处炸开。 小沙弥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少女被众人围攻,一道冷箭直冲其背后,小沙弥怒吼一声,一跃将少女扑倒。飞沙走石,剑气四溢,小沙弥再睁眼时,整条街竟无一人还能站立。 老禅师剑收了鞘,在远方的树后摇头叹息:“唉,看这小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怕是耳朵比我还软,惨咯。” “惨你个大头鬼,”女人提着老禅师的耳朵,笑骂道,“回了。” 小沙弥支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少女,满脸通红。少女偏过头去,也满脸通红。 “你这修的什么?这么厉害?”少女看到满地躺着哀号的高手,讶异问道。 “啊?羞?什么羞?”小沙弥缓过神来,不好意思道,“就……离你这么近……所以……” “我问你修的什么禅!” “馋?”小沙弥愣了下,脸更红了,“眼馋。” 少女气得去拧小沙弥的耳朵。 “再无进境也值了。”小沙弥美滋滋地想道。 ——end—— 狐妖 狐妖 小狐妖偷偷观察二皇子一个多月了。 小皇子拉弓、松手,箭直冲树林里探头探脑的小狐妖而去。小狐妖只顾着偷看,箭飞到眼前才想起要躲,被射中了右腿。她哀叫了声,顾不上疼痛,转身便逃。 几分钟后,小皇子在树林深处停下了脚步。 “怎么是个小姑娘!”他皱起眉头。 小狐妖动了动,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小皇子身边的侍卫立刻把刀从刀鞘中拔出一截,拱卫在小皇子身前。 “殿下,这女孩来路蹊跷,恐是妖魅,您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侍卫长神情紧张,右手做了个向下切的动作,“要我说,不如趁其受伤——” “趁什么趁,”小皇子挥手打断道,“怎么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么……这么……” “咳咳……这么好看的姑娘,杀了多可惜……”小皇子看到小狐妖的脸,双颊一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道,“还不如……带回去做个媳……嗯……贴身丫鬟。” 侍卫都是面面相觑。 “什么是贴身丫鬟?” 小皇子背起受伤的小狐妖,心虚道:“就是那种什么也不用做,只被人宠着的人。” 小狐妖就这么被小皇子背着母后父皇偷偷带进了宫。在其悉心照料下,仅仅一个月出头,小狐妖的伤便已无大碍,三个月过去,小狐妖甚至比受伤前更健康。小皇子没理由再留小狐妖在身边,只得放她而去。 小皇子哭丧着脸送小狐妖出宫,到宫门时,小狐妖突然转过身来,道:“我以后还能回来做你的贴身丫鬟吗?” 小皇子愣了下,道:“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回来。” 小狐妖先是面色一喜,又黯然道:“可是人妖殊途,你我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什么狗屁殊途!”小皇子哼道,“等我当上皇帝,就是我说了算。” “皇帝哪儿是那么好当的,”小狐妖笑道,“再说了,就算你当上了皇帝,到时还能记住我这个在妖族都算是庶民的小丫头?妖族也未必能听你这人类皇帝的话呀。” 小皇子握紧了拳头:“那我就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小狐妖凑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小皇子的面颊,说了句“有缘再见”,逃也似的跑了。 原本从不被大皇子放在心上的弟弟突然争气了起来,相比之下,纨绔残暴的大皇子却是越来越不合老皇帝的心意。在大皇子又一次害死弟弟未果暴露后,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重立了太子。 历经种种凶险,在与小狐妖相遇的十七年后,小皇子终于登基称帝。登基第二日,他便带领军队打上了妖山。 然而妖山山门洞开。 年轻皇帝带兵进去,正看见少女坐在地上喘气,她的身后,是鼻青脸肿的群妖。 “听说你来了,我怕你打不过他们,就先动了手,”少女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扬了扬拳头,“我吃了好多苦才修炼成的,厉不厉害!” 皇帝竖起拇指:“厉害!” “那你之前说要带我回去做你的贴身丫鬟,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少女愣了下,拳头僵在半空。 “是娶回去,”皇帝笑道,“做媳妇。” ——end—— 肥猫 肥猫 “喂,我说啊,你也少吃点,减减肥。”小乞丐躺在草席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含含糊糊道,“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肥猫甩甩尾巴,示意听到了。 “我是真在乎你的健康,不是舍不得给你花钱,你别误会我啊!”小乞丐又道,“我平时虽然抠门得很,对你可是始终大方着呢。不像你,没良心,攒了那么多小鱼干,半点都不分给我。” 小乞丐一边说着,一边越过肥猫的身躯,偷偷探手去摸鱼干。这一瞬间,肥猫展现出了与它身形毫不相符的速度,猛地弹起,挥爪,将小乞丐的手打到一边。 “白养你了,也不知道你攒着给哪只小公猫呢,”小乞丐揉着手背,语气带着一股子醋意,“又不是你花钱买的!” 肥猫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乞丐的脸。 小乞丐被盯得难受,无奈道:“好好好,也有你一份功劳,行了吧?” 肥猫这才满意地躺下。 肥猫的体重并不影响它长得好看,小乞丐不得不承认,每天往他碗里扔钱的人,大概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喜欢肥猫。这也是小乞丐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救下肥猫时,肥猫瘦骨嶙峋,丑得像个牙掉光了的小老头。 也正因此,小乞丐嘴上埋怨肥猫胖,心里其实根本舍不得它瘦。 这年冬天异常地冷,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乞丐终于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即便如此,直到病倒,小乞丐也不曾减过小鱼干的供应。 一大块银子摆在小乞丐面前,小乞丐艰难地抬头,看到少女如暖阳般的笑容。 “我跟你讲哟,”小乞丐一脸憧憬,“那个小姐姐,真的超漂亮的。” 恢复正常体形的肥猫甩甩尾巴,示意听到了。 “唉,再瞅瞅你,屯的那些小鱼干都送哪个小公猫了?”小乞丐故作嫌弃道,“几天没管你,你就瘦成这副丑样子了。” 话音刚落,小乞丐的耳朵便被人狠狠拧住了。 是之前给小乞丐银子的少女。 少女怒道:“你说谁丑?” 小乞丐委屈得很:“我没说你丑啊?” “没说?你说我把小鱼干屯着给哪只小公猫了?”少女咬牙切齿,“要不是……要不是我……” “要不是我喜欢你……” 小乞丐只觉得耳朵被拧得更疼了。 ——end—— 军师 军师 与将军相比,军师尽管没有超强的武力,却有着让所有人都胆寒的智慧——他是军队的灵魂,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某些时候,他甚至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没人敢惹军师,除了公主。 “所有人都以为军师是喜欢我才让着我。”公主和身边的小侍女吹嘘,“其实是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公主顿了一顿,叹了口气。 十六岁时,公主偷入军师房间,发现了军师的秘密。她拿着军师绣的女红兴高采烈地找其谈条件时,军师的耳朵从未有过地红。 “你不能像教训别人那样教训我。” “好。”军师一如既往的话少。 “嗯……我有要求你要尽量满足。”公主道,“不准找理由。” 军师又点点头,算是应下。 公主偏着头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更多要求,只得作罢。 “绣的还挺可爱的,底色还刚好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想不到你也喜欢,”公主拿起女红,“这个,送给我吧?” 那年起,公主每次生日,都能得到一条新的粉色手帕,上面刺了她要求的图案。 老皇帝驾崩了。皇室男丁稀少,公主按顺次登基。第二日上朝后,她便带兵御驾去前线督战,以防移权影响士气。 公主前脚刚走,贞亲王便邀了群臣去王府做客。 待所有人坐定后,跟贞亲王走得最近的大臣率先放下了茶杯。 “今日上朝,公主一身粉裙,你们也看到了,这成何体统?又置皇家颜面于何地?自古以来,哪有女人当政?”大臣一连三问,“这不合规矩,我辈丈夫,自然该行丈夫之事。” 众人愣了下,扭头看向一脸笑意的贞亲王,接着纷纷附和。 “我提议贞亲王登基摄政,不过公主带的军队,还是得找个人安定一番,”另一位大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军师,出声道,“只是不知道军师大人……” “放心,军师大人跟公主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亲近,”贞亲王终于开口笑道,“公主身边的侍女,之前可告诉过我一个你们谁都不知道的故事。” 公主在半月后回到了都城。上朝时,除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贞亲王,满朝文武均一脸苦相,着一身粉色朝服,胸口绣着公主熟悉的图案。 公主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军师,结结巴巴好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 “咱们之间的约定还算数。”军师开口,像是早就知道公主要问什么。 公主松了口气,却又在心里微微叹息。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粉红色。”军师突然道,“我喜欢……穿粉红色衣服的人。” 军师的声音破天荒地没有底气。 “不包括皇宫外面的人。”他道,伸手指了指下面的大臣,“也……不包括他们。” 隔了几秒,他又像是怕公主听不懂似的,嗫嚅着补充: “但包括你。” ——end—— 逃兵 逃兵 小兵逃了。 小兵其实也不是故意想逃,他就是害怕。他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还马毛过敏。血溅到他脸上的一瞬间,他就被吓蒙了。 就这样,小兵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穿过森林。在小河边的木屋停下时,他已饥寒交迫,站都站不稳了。 木屋里出来个老头,看他一身铠甲,出声问道:“战争结束了?” 小兵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实话,只是点了点头。 “结束了好啊。”老头叹了口气,“战争结束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得救了。” “看你年轻力壮的,留下帮我点忙。”老头一点不客气地把小兵拖进屋子,按在餐椅上,“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劲。我跟你说啊,我有个女儿特别漂亮,你要让我老人家称心了,我就把她介绍给你当媳妇。” “你长这么丑,谁知道你女儿长什么样,没准是根本嫁不出去的那种。”小兵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偷偷抬起手擦眼泪。他知道这是老头为了帮他而找的借口——事实上,老头并没什么忙需要他帮,甚至可能连女儿都没有。 小兵住了两天,为了报恩,帮老头劈了两天的柴。第三天一大早,小兵重新把铠甲穿好,准备提剑离开。 “你干吗去?”老头问。 “回去参战。”小兵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战火很快就会烧到这里……如果……如果战争能结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得救。” “就你这样?”老头眯眼笑道,“多待几天吧,我教你两手,想当初,老人家我也算是个名将。” 小兵本以为老头说笑,然而其甫一挥剑,一手武技竟真的出神入化。小兵也确有天赋,短短两月,生生把老头的武技学了个七七八八。 小兵回了战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将军。将军是个年轻女孩,巾帼英雄替父从军,本就战力极强。在小兵的配合下,二人竟反杀了回去,直斩了敌军的将领。 小兵名声大噪。 那之后,他成了女孩的副将,又随其打了几仗。二人配合默契,就如多年的青梅竹马。 边关的战火逐渐熄了,敌国吃了数次亏后,签了和约。庆功宴那天,早已成为名将的小兵向女孩求了婚。 小兵又一次推开了木屋的门。 “嘿,老头,你不用把你家那丑八怪介绍给我了!”小兵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女孩,“看到没,我媳妇,漂亮得很。” “战争结束了?”老头头也不抬,微笑道,“好小子,这个忙帮得不错。” 女孩站到了老头身边,声音柔柔弱弱地说: “爸,我回来了。” ——end—— 小弟 小弟 “殿下,前线传来消息,几位皇子都吃了败仗。”内侍闯进殿内,面露喜色,“您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 “大显什么身手?”五皇子头都没抬。 内侍愣了下,显然五皇子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同。 “大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看人家国王病重、公主摄政,就违背盟约。”五皇子笑笑,不屑道,“他那时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打得这么惨吧?” “可太子的位置……” “父皇老了,他偏爱几位哥哥,我又能如何呢?”五皇子眼神先是一锐,又变得温和,“这些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话虽如此,五皇子却还是披甲出了征。政治钻营方面比不上大哥的他,却极有带兵战斗的天赋。短短半月时间,他攻城略地,未尝一败,直打到邻国公主所在主营。 开战前夕,皇诏突下,五皇子带来的绝大多数军队被命令连夜撤走。 公主气势汹汹领兵出来,看到苦笑着的五皇子所带的一千余人,强行把喊了一半杀字噎了回去。 “你就带着这些人……把我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公主满脸的难以置信,隔了会儿,又换了副凶狠的表情,将剑抽出了半截,“还是说你想故意羞辱我?” “没没没,不是羞辱不是羞辱!”五皇子连连摆手,急忙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公主听罢,沉默了下,道:“怪可怜的。” “要不你跟我混吧?”公主又道,“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五皇子愣了下。 “那咱们停战的话……”五皇子小心翼翼问,“我大哥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算了?” “想什么呢,你都成俘虏了,还想着谈条件?”公主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大哥明摆着就是想害死你呀。” “我其实挺厉害的……” “从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在营后待着,”公主阻止男人再说,“我给你出头。” 公主挥军直下,几天后,老皇帝派了使臣割地赔款。使臣全程没问一句五皇子的安危,公主被气得发抖,狠狠将其宰了一笔,又大手一挥将赔偿全数送给五皇子。 五皇子开始觉得,当个小弟也不错。 次年春天,老皇帝死了,大皇子继位,终日奢靡无度。入冬后,北国的军队开始南下,公主深知唇亡齿寒,领兵援助,却被新皇拒绝。短短月余时间,北国军队便杀穿了皇都,继续南下。 又一次十倍人数差距的战役后,公主艰难地从战场撤了出来。她俊秀的脸颊被尘土与血液遮盖,伤口醒目。 半天后,五皇子不顾卫兵阻拦,强行闯进了主帐。 “给我点兵,我……” 公主的唇堵住了五皇子未说完的话。 “营后也不安全了,”公主轻声道,“逃命去吧。” 说罢,公主转身上马,拎起骑枪,领兵重入沙场。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长剑刺向公主,将其重伤。 “我其实挺厉害的。”有人托住公主,轻声道,“我给你出头。” 千余人的尖兵团冲破军阵,五皇子站立马背,猛地跃出,一剑将敌将斩杀。 敌军大溃。 “做小弟,总得回馈点什么吧,”五皇子眨了眨眼睛,“毕竟……吃过香的了。” ——end—— 木偶 木偶 “小木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匹诺曹。”女孩倚在床边,轻声道,“你要是能像他一样活过来,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小木偶一动不动。 女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幽幽叹了口气。 十岁那年,女孩得了一场罕见的病,尽管最终治愈,却逐渐丧失了行走的能力。相比时常哭泣的母亲,她却从未抱怨过什么。唯有父母不在时,才会看着窗外露出一点忧郁。 女孩床边的木偶是父亲买回来的,很少有机会与其他孩子交流的她将其当成自己的朋友,每天倾诉着自己的心情。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女孩也渐渐长大,几年光景眨眼便过去,小木偶之前略粗糙的表面也被磨得圆润。 这几年里,女孩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小木偶,俨然将其当作情感依托。 大概是前一天睡得早的缘故,女孩这天比往常醒的要早了许多。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床头,心里突然一惊。 小木偶不见了踪影。 女孩皱起眉头,猜测着小木偶可能在的地方,双手用力撑起了身子,向着其他房间慢慢移动。然而身体虚弱的她似乎是用力过猛,刚站起没多久,腿便倏地一软。 女孩为了维持平衡而摆动的手碰倒了油灯,伴随着玻璃粉碎的声音,火势瞬间蔓延起来。女孩挪腾着躲避热浪,却还是让火焰围在了中间。 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女孩的后颈与双腿,将她抱起。少年用手护住女孩的脸,微微弯腰,向外冲去。 几秒后,他踉踉跄跄跑出了门。四肢满是焦痕,脸也被浓烟熏黑。关节处,木榫衔接的痕迹留着点点火星。 少年把女孩放下,长出口气,露出了笑容。 女孩微微噘着嘴,扫了一眼少年关节处的木色,又盯着他的脸。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好啊,原来你早就活过来了,明明每天都在我床边……” 她停住声音,双颊猛地涨红。 “我我我……我也是刚刚才有的意识!”少年愣了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鼻子却突然变得长了一点。 “再说了,谁闲得无聊关注你啊。”他逐渐理直气壮起来,“每天唠唠叨叨,不知道有多讨人厌——” “怎……怎么回事?”少年惊恐地捂住不断增长的鼻子。 “讨厌你……”少年试探着道,鼻子猛地又长了一截。 少年偏过头,双颊憋得通红。 “那喜……喜欢你……” ——end—— 众生 众生 “这……这位公子,我看您印堂发黑,恐怕是沾染了些不好的东西。”小道士煞有介事,声音微微颤抖。 “不好的东西?”书生一愣,“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小道士清了清嗓子,斟酌了番语句,指着书生身边的少女,严肃道,“是妖。” 书生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笑出声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到小道士手里,道:“别烦我了。” “我说真的。”小道士有点生气,心想面前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书生学着小道士的样子噘了噘嘴:“我也说真的。” 小道士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他不知从哪儿抽出张道符,将其点燃,大喝一声:“破!” 书生不屑的表情变了,他分明看到,身边原本妖娆的少女,头顶钻出了狐狸般的耳朵。书生吓得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你到底要干吗?”少女气鼓鼓地瞪了眼小道士:“我只想找个如意郎君而已,又不害人。” “谁知道你害不害人?”小道士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又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找他做郎君。”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只要不是你这种打不还手的懦夫,我都喜欢。”少女怒道,“我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感情是交流出来的,你这样坏我的事,我什么都做不了。” 可小道士还是跟着少女。 少女找上了山匪。她其实对山匪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单纯想甩脱小道士而已。然而令她颇为意外的是,小道士依旧跟她上了山。 “她是妖。”小道士话音刚落,便被山匪打了一耳光,红色的指印立刻在他脸颊现了出来。 “快滚,不滚就杀了你。”山匪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刀。 “师父说,众生皆可度,”小道士目光坚定,“你心中有愚,我不怪你。” 山匪气得笑了,一刀劈了下去。 少女没想到小道士这么死心眼,咬了咬牙,抬手接住了刀。力迫之下,显出了妖形。 “你真是妖!”山匪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接着回过神来,恶向胆边生,将刀刺向了少女的胸膛。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刀刺穿了衣襟。 一道符将山匪打飞出去。 山匪艰难地爬起身来,双眼通红。他大吼一声,山寨瞬间沸腾了起来。 数十山匪拎着刀冲上来,又被小道士激发的道道符咒打飞出去,直到无人站立,小道士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气喘吁吁。 “对不起,我又搞砸了你的事情。”小道士望了眼少女颈下被刀划出的伤口,道,“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转身,向山下而行。 “喂,你说众生皆可度,是不是真的?”少女在他身后喊道。 小道士一怔,下意识停了脚步,点了点头。 “那你度我好不好呀?” ——end—— 大圣 大圣 “师父师父,我长大了也要去取经。”小和尚抬头嚷道,“孙悟空实在是太酷了!” 方丈叹了口气,伸出手,抽走了小和尚手中的《西游记》。他顺手翻了翻,将其扔到一旁。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闹腾,原来是又在看这种没用的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里面写的都是假的。”方丈训道,“给我好好念经学习,今晚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是真的!”小和尚噘了噘嘴,小声反驳道。 “就是假的!”方丈哼了声,“孙悟空要真那么厉害,唐三藏怎么可能在取经路上被那么多妖精抓走?” “那是因为孙悟空……” “都说了是假的。”方丈提高声音,打断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孙悟空,甚至连妖精都没有。你每天总想着出去冒险,若真有强盗把你拐去卖了,我可救不了你。” 小和尚还想反驳,方丈却扭头便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真的有嘛……我小时候明明见到过的。”小和尚冲方丈背后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想道。 然而说是见过,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模糊,小和尚讲出来也只会被师父嘲笑。他从小父母双亡,被方丈收养,十几年一直住在一起,说有机会见到齐天大圣,小和尚自己都不相信。 但他始终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齐天大圣的存在。 夜深了,小和尚却辗转难眠。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和尚看了眼师父的房间,确定其睡熟后,偷偷取出了自己下午便收拾好的行李,蹑手蹑脚地摸出了寺门。寺外寂静得很,月光洒下,照亮了小和尚脚下的路。 日月交替,三天很快过去,小和尚却越来越失望——这三天不要说齐天大圣,小和尚真的就连随便一只小妖都没能见到。终于,他准备的干粮见了底,只得无奈地顺着原路返回。 猴子挥了挥手中的金箍棒,松了口气。在他身边,有妖精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退休都不让人省心,和当初那人一样死心眼。” 猴子无奈地耸了耸肩,重新化为方丈的样子。 ——end—— 杀手 杀手 酒馆里多了个屡次喝酒不付钱的男人。 小二几次想讨酒钱,却都被男人身上的杀气吓了回来,无奈之下,小二只得找掌柜出马。然而掌柜也才少女年纪,从先父手里承下酒馆不足半年,站到男人面前时,腿直打哆嗦。 男人似是吃霸王餐习惯了,直接道:“我是个杀手。” “杀手也不能不给钱呀。”女孩颤声道,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实在不行,下次来再给也行……”见男人不出声,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要不……这次免费……” 男人挑了挑眉,将杯中余酒饮尽,站起了身。 “以……以后都免费!” 女孩后退了两步,被椅子绊倒,不禁惊呼了一声。她被吓得死死闭着眼睛,却好半天也没等来想象中的刀劈下。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男人已经走到门口。 “下次来再给。”男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道。 还是别有下次的好。女孩心里想着,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两天后,男人便又来了小酒馆。他似乎有些踉跄,进门点了酒后,把一袋子沾着血的银子甩在桌上。 “还你酒钱。” 女孩一愣,数了数袋子里的银子,竟与欠下的酒钱分文不差。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径自又取了店里最贵的酒,喝了个酩酊。 二人很快熟悉了起来。 男人虽精于杀人,却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反倒是每次喝多了都拉着女孩讲些曾经历过的趣事。女孩从小未出过远门,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对男人的畏惧也在不经意间消散无踪。 男人这次的任务颇为艰难,险些丧命,又一次踏进小酒馆时,时间已过了三月有余。小酒馆梁上挂满了绣球,红色的喜字张贴在大门之上。 女孩一袭红衣,抬头望了望男人,又冷漠地低下了头,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酒水免费。” 男人怔了下,放下了刚拿起的酒。 接亲的队伍来了又走,女孩头上蒙了红色的盖头。最后酒馆人群散尽,只留小二把着酒杯在哭。 “你哭什么?”男人问。 “哭我们掌柜瞎了眼。”小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酒泼在男人脸上,怒道,“那混混强娶她做妾,你却还只知道喝酒!” 男人又怔了下,转身出了酒馆。半炷香后,他将利刃刺进了混混的胸膛。 混混是知县的儿子,眨眼间,数百官兵团团围住了酒馆。 “你快走,”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没见过你,抓到我……” 男人伸出手指,压住了女孩的嘴唇,道:“我是个杀手。” 他将女孩头顶的红色盖头放下,走出酒馆,回身锁上了门。 女孩等了一夜,日出时,喊杀声逐渐停了。有人开了酒馆的门,走进了女孩的闺房。透过红色盖头,有朦胧的影子踉踉跄跄坐到了女孩身旁。 “喂,咱们怕是得浪迹天涯了。你说以后喝酒都免费,是不是真的?” ——end—— 读者 读者 “不给糖,就捣乱!” 望着面前狐狸装扮的少年,作者愣了下,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万圣节还有好久吧,现在扮鬼是要搞什么,”她撇了撇嘴,“还扮得这么劣质,也不知道先换一条真实点的尾巴。” 作者重新坐在键盘前,手指敲下字符:小狐狸艰难地笑了笑,死在少女怀中。 “求求你了,给点糖吧。”作者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作者吓得跳起,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她这才发现刚刚门口的少年此时正站在电脑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作者强行冷静下来,偏头看了眼门口——大门死死闭着,没有丝毫缝隙。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向少年,这才发现少年背后的狐狸尾巴竟是说不出地逼真。 她试探着伸出手,捏了捏少年的狐耳。 热的。 “能不能不要把小狐狸写死?这已经是你笔下死的第七十七只狐妖了。”少年的尾巴一摇一摇,楚楚可怜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狐妖读者的感受?” “不行。”尽管万分惊诧,作者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态度十分坚定,道:“剧情发展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少年没想到作者这么不给面子,当下也来了脾气。他往电脑桌前一坐,哼了声道:“那你就别写了!” 时间转瞬即逝。作者很有原则,说好写悲剧,就一定要写悲剧。也正因此,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更新过了。 这半月来,作者与少年斗智斗勇,终于,少年败下阵来,告辞而去。 房间里突然变得冷清了许多,本应文思泉涌的作者突然感到一阵不习惯。她翻来覆去半天,却是怎么也写不出故事。 作者叹了口气,决定出门散心。 她一路冥思苦想,注意到横冲而来的货车时,已经来不及躲避。接着,不知哪儿来的小狐狸跃上前来,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货车撞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作者在医院检查了半天,确定身体没有大碍后,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电脑前哭得昏天黑地。 “喂。”少年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早都跟你说了,我们狐妖不会像你笔下那么容易死的。” 作者惊喜地转身,猛地拥住了少年,直到少年脸羞得通红。 “喏,糖给你了……”她抹了抹眼泪,蜻蜓点水般在少年脸颊一吻,轻笑道。 小说恢复了更新,最新一章,小狐狸和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是糖是糖!”读者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end—— 捕妖 捕妖 公主大婚之日,有魔王从天而降,毁了教堂,将其掳走。除了公主那抱病不出的贴身骑士,宫中最强的高手都聚集于教堂,竟拦不住魔王一人。 邻国王子本就是只贪图公主美色的小人,他心知被迫嫁给自己的公主不可能甘心做什么贤妻良母,同时又畏惧魔王的实力,仅是短暂的思考后,便撕毁了婚约。 为了保住王宫颜面,国王只得广发诏令,称谁若能救下公主,便可得黄金千两,成为驸马。 然而还不等有人出发,公主被巨龙抢走的消息又传回了王都。 这下,连面对魔王都战战兢兢的各路“英雄”,更是不敢招惹明显更强大的巨龙。几天过去,各地无一人揭榜,王国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好在公主的贴身骑士终于养好了病。 三天后,骑士到了传言公主被抓去的山洞,令他意外的是,洞中竟只有公主一人。据其所言,无论魔王还是巨龙,抓了她后便都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三天,二人终于到了王国的边境。 “公主大人,前面就是边防区,有我送出的信鸽预报,那儿一定多了不少驻军。”骑士谨慎道,“但巨龙随时可能出现,这最后一段路,咱们一定要处处当心。” “还有魔王,巨龙倒是不用担心。”公主补充道,“那魔王实力比巨龙还强,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骑士顿了下,道:“对,还有魔王。” 公主这才放松神色。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隔了几秒,公主又提起了这几天讨论得最多的问题,“咱们可马上就到边境线了,驸马的事情总得先说清楚吧?” “臣不敢逾越。”骑士把头压得极低。 公主咬了咬牙:“那你就是看不上我了?” “臣没有这个意思,”骑士道,“只是君臣有别……” “你就只会说这几句!”公主突然怒道,眼泪涌了出来,“你的脑袋是不是榆木做的!” 还不等骑士回答,远处便忽有马蹄声响起,邻国王子一脸笑容,策马扬鞭。 “爱妃!” 公主转身,猛地扔出个卷轴,怒道:“滚!” 龙威喷薄而出,骑士来不及反应,一把将公主拉到身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怒吼着,手臂泛起了魔王身上的花纹。 龙形幻影将王子打飞后消失,骑士看清情况,不禁愣住。 “亏我还怕魔王会伤了你,浪费了一张卷轴。”公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你藏得倒是深。” “所以,魔王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骑士脸涨得通红,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王子。 “让他滚?” ——end—— 捕妖新篇 捕妖新篇 当朝皇帝患了重病,许久不曾见好。太医查尽了古籍,终于在一页流传自上古的残卷中找到了救治的药方。药材一一备齐,却唯独缺了样九尾灵狐的胡须。 于是官府张榜,称谁能猎得此妖,赐万两黄金,封官加爵。 书生看着城门前聚集的人群,暗自攥紧了拳头。他苦读十年,几次赶考,却都未能获取功名。如今猎妖一事,已是他赚钱给母亲治病的最后机会了。 尽管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实力别说猎妖,恐怕连性命都可能不保。然而哪怕有一线机会,书生都不想放弃。 行至山腰时,太阳已经偏西,一开始与书生走同一方向的猎手们也不知比书生多走了多少距离,早已不见了踪迹。书生气喘吁吁,终于在一处道观前停了脚步。 “就你这样的,也想捕妖?”观里的老道士站在门前,看了眼书生瘦弱的筋骨,讥笑道,“妖捕你还差不多……” 老道士话未说完,书生竟当即跪了下来,把头压得极低。 “望师父指点!” 老道士愣了下,收回了讥刺的神色,拂袖转身,将书生关在了门外。 书生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老道士大概是被扰得烦了,终于放其进观修行。 老道士确实有点门道,三个月转瞬即逝,书生竟真的学会了些道法。临行前,老道士交给书生一尊铜钵,称遇到妖狐时掷出,便可将其收服。 两天后,书生终于探到了狐妖的行迹。他跟踪许久,直到一处山洞,令他意外的是,那山洞里,竟分明还有一窝未断奶的狐崽。 看着灵狐的背影,书生犹豫再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铜钵。 书生回了道观,敲了几遍门,却无人应答。他只得把铜钵放在门口,轻叹口气,俯身拜了三拜。 “嘁,筋骨软弱,心也软弱,孺子不可教也。”老道士声音响起,“妖捕你还差不多。” 书生闻声抬头,赫然发现道观没了踪影,眼前分明是一处散着狐妖气息的洞窟。 一根胡须闪闪发光,落于钵内。 ——end—— 吃人 吃人 被封印了十余年的恶魔逃走了,王国上下人心惶惶,戒严令、通缉令贴满了一处又一处的城墙。 城门口,想偷混出城的公主被卫兵拦了下来。任凭她费尽口舌,平时迫于淫威常行方便的卫兵却始终不放她离开。 “公主,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您就别难为我了!”卫兵苦口婆心,“平时王国安定,您出城去玩也就罢了。但如今魔王饿了十余年后逃走,想必饥饿难耐,您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卫兵压低声音:“据说它连人都吃!” 公主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回城。她一路上低声骂着,算是彻底把魔王恨上了。 路走到一半,公主突然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直到进入王宫才倏然消失。 接下来的几天里,被窥视的感觉始终伴随着公主。她多次出其不意地转身,却最多只能捕捉到一闪即逝的黑影。时间久了,公主便也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概是为了追击逃脱的魔王,王宫守卫被调离了许多,宫中也变得冷清起来。 深夜,一身黑衣的刺客蹿上城堡外墙,翻窗而入。他摸清路线,来到公主身边,掏出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沉睡中的公主翻了个身。 城堡一侧发出爆炸的声响,被惊醒的公主惊恐地看着魔王破墙而入,将刺客踩在脚下。 “原来是你这个偷窥狂一直跟踪我!”公主急忙用被子将裸露的皮肤裹紧,羞怒道,“还是魔王呢,有没有廉耻!” “我……我是为了保护你……”魔王脸一红,看了眼脚下昏过去的刺客,辩解道。 “吃人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公主哼了一声,“反正我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还不是你说了算?” “吃人?!”魔王大怒,“谁造的谣!” 公主一愣,没想到魔王是这种反应。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还是嘴硬道:“看你气成这副样子,一定是被我戳到痛处了。” “我怎么会吃人呢,你不要听别人瞎说!”魔王急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我就是想……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么漂亮……” “然后再决定吃不吃我?”公主心中微动,却仍故作不屑。 “哪儿能呢……你那么漂亮,看你一眼就饱了……” ——end—— 小狗 小狗 少年最忌讳别人称呼或者误认他为狗一类的生物——这是作为一只狼妖尊严的底线。 然而他从小便没什么尊严。 作为一只狼妖,少年偏偏会在高兴时如狗一般摇晃尾巴,尽管他始终极力掩藏,却常常在过于激动时露馅。 其他妖背地里都称呼其为小狗狗。少年无数次羞愤得满脸通红,找人斗殴,却仍堵不上每只妖的嘴。迫于无奈,他只得寻了厚重的假毛戴在尾巴上,又藏着掖着地加了配重,以阻止尾巴摇晃。 当他离开家去了没有熟人的妖都后,这样一身打扮终于让他恢复了一丝作为狼妖的自傲。 少年常去的茶馆来了个女孩,身材娇小、活泼好动,一对兔耳总随着她的脚步一上一下地抖动。少年痴痴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写了封信,偷偷托人送给女孩。 令他意外的是,仅仅一天后,女孩便回了信。 尽管聊得火热,少年却从未告诉女孩自己是谁,只是每天溜到茶馆盯上一会儿,又美滋滋地在睡前读信、回信。 一个月后,他终于决定找女孩坦白身份。傍晚茶馆打烊时,他兴高采烈地跟在女孩身后,背后的尾巴艰难却不屈地左右摇晃着。 路过街角时,女孩突然一背耳朵,奔逃而去。少年望着远处的尘土愣了下,连忙跟了上去。一逃一追十几里后,少年才终于堵住了女孩的去路。 “你……你跑什么……”少年气喘吁吁,“我又不是坏人。” “其实咱们早就认识的。”看女孩一脸的不信,他清了清嗓子,向女孩伸出手道,“正式介绍一下,其实我……” “妈妈告诉我,有厚重尾巴的都是狼妖。”女孩向后退了步,打断了少年未说完的话,目光中隐含着惊恐,“虽然我平时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但狼妖是我们的天敌,我还是清楚的。” 少年怔了下,耳后突然泛起了片红。他咬了咬牙,把尾巴上挂的假毛和配重摘了下来,扔到一旁。 他看着一脸讶异的女孩,尾巴疯狂摇摆,脸红得像是着起火来。 “那……那个……”少年结结巴巴。 “汪……” ——end—— 守护 守护 “哎哎哎,你看,这上面说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守护灵,”女孩身边的闺密一脸兴致地拿着手机,“据说这些守护灵为了保护主人,往往会化为各种形态陪在主人身边。” “你说咱们俩会不会也有守护灵?”她期待道,“没准还特别帅。” “你不要犯花痴了,你以为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馅饼,还能恰好落在你头上?”女孩撇了撇嘴,“就算落在你头上又怎么样,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还不如考虑考虑眼前的事。” “什么眼前的事?你又要相亲了?”闺密调笑道,“说起来,你上次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啦?” “上星期他被我妈瞎撺掇去我家做客,让猫给挠了,再没联系过我。”女孩翻了个白眼,“你别打岔,最近几天市里发生好几起入室抢劫,你可得小心点。” 闺密抬起手,手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看其毫不在乎的样子,女孩只得无奈地耸耸肩。 二人走到小区门口便分道扬镳,女孩回到家,看着趴在身边的猫,叹了口气。虽然她始终觉得单身没什么不好,但终归不是不婚主义者。 防盗门锁突然有撬动的声音,女孩心里一惊,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 还不等女孩掏出手机报警,门咔嗒一声开了。 劫匪走进屋子,扫了她一眼,目露凶光:“该干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急忙跑进卧室,从床头柜拿出钱的同时却抽出了枕边藏着的水果刀。然而她刚一转身,却正好对上了劫匪戏谑的双眼。 接着,在女孩抬起水果刀前,劫匪便挥动着匕首向前刺来。 “喵呜!” 猫猛地跃起,在空中逐渐长大,落地时便已化成了少年模样。他抬手将劫匪手中的匕首打飞,又接上一脚踏在其胸膛之上。 这一脚又重又狠,劫匪竟是一口气没喘上晕了过去! 紧接着,少年跨过劫匪,向女孩走了过去。女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到少年走近,急忙抬起手中的水果刀。 “你受伤了。”少年凑到女孩面前,皱眉道。 女孩感受到少年的扑耳的鼻息,双颊猛地涨红。 “太菜了。”少年道,“第一次见到这么菜的守护灵。根本不用心保护主人。” “啊?”女孩愣了下,“我不是你的守护……” “不过如果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的人回来,”少年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孩的额头,将她说了一半的话打断,“倒还挺可爱的。” ——end—— 仙人跳 仙人跳 “太子,咱们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好?”小太监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您作为一国储君,实在不该沾染这些风尘之气,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少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出声打断,“父皇总共就俩儿子,还能剐了我不成?” “可没准把我剐了呀!再说了,您哥哥可一直看您不顺眼,搞不好就会借这个机会弹劾。”小太监拉了拉少年的衣服,“太子,这里面都是些胭脂俗粉,入不了您的眼的,要我说,您现在就转身回……” 少年翻了个白眼,用力挣开小太监的手,纵步闯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姑娘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少年定定地看着女孩,脸微微涨红,咽了下口水。 “你……你……你……这么好看卖什么身!”少年眉毛一横,强硬道,“你现在跟我走,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亏不了你!” “我不卖身……”女孩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心中莫名感动了下,破天荒地解释道。 少年愣了一愣,声音弱了许多:“那……那你给我跳支舞?” “我也不卖艺。”女孩道,“我其实什么都不卖……” “那你在这地方干啥?”少年问道。 “我懂了,是不是这里的老鸨骗你来的?!”还不等女孩回答,少年猛地一拍脑门,怒道,“看我不拆了她这座破楼!”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都是我自己琢磨来赚钱的点子。”女孩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其实是只小妖精来着……仙……仙人跳,你懂吧?” “不懂!”少年一脸天真地摇头,“为啥不叫妖精跳?” 半个时辰后,小太监终于忍不住推门进了屋子。少年见他进来,才缓过神来,一脸傻笑道:“她说下次见。” 小太监扫视了屋子一圈,没见到任何人影,反倒觉得少年身上缺了些什么。 “御赐金牌呢???” “给她了!”少年还是一脸傻笑,“嘿嘿,她还说下次见面我就知道仙人跳是什么意思了。” 小太监嗫嚅半天,终于没忍心告诉少年真相。 然而眨眼间数年过去,少年再没见过女孩。 他几次派人去问,青楼老板却都说不知其踪迹。再后来,老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宫中钩心斗角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少年便渐渐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不再重提。 老皇帝驾崩那晚,大皇子终于把军队带到了太子守灵的殿前。他抽出剑来,一马当先闯了进去。 几秒后,他又飞了出来。 领头的军官眼看大皇子口吐血沫,怕是不死也要落下终身残疾,颤颤巍巍扔掉了武器。 “这就是仙人跳?也太厉害了吧!”少年瞥了瞥身后的女孩,压下兴奋的神色,一脸威严地宣布登基。 待所有人走后,少年才放下架子,激动地缠着女孩问这问那。 “跳了个皇位而已,”女孩撇了撇嘴,“对我来说,这东西根本不重要。” “还有比皇位更值得跳的?”少年惊了,“是啥?” 女孩狡黠地笑笑,露出两颗虎牙: “你。” ——end—— 他看着一脸讶异的女孩,尾巴疯狂摇摆,脸红得像是着起火来。 “那……那个……”少年结结巴巴。 “汪……” 她想起那天男孩支支吾吾,红着脸将坚果塞在她的手中—— 虽然男孩的样子一点都不绅士,她却好似身处森林,在那里,天地万物仿佛都绕着她翩翩起舞。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小小心脏的搏动。 玲珑心窍。小狐妖的身躯之下,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石榴树上的花瓣几乎尽数落在地上,染满尘泥,但来年春天,它们仍将绽放。 世间本没有齐天大圣。有的只是爱而不知的人。 凡间 凡间 “孩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哎哎哎,你别走。” 眼看着第五次拦住男人的尝试即将以其越走越远告终。老头望着男人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 “站住!”老头怒吼。 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不需要任何产品。” “你就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老头一脸难以置信,“不应该呀,正常情况下,十六岁就应该觉醒了。” 男人一副看白痴的神色,摇了摇头。 “哎呀,总之我跟你讲,你前世是天上的大罗金仙,因爱上只小妖被贬落凡间。”老头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如今群妖横行……” “群妖?哪儿呢?”男人打断了老头的话,“我看社会挺安定的。” 老头愣了下,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又看了下手里的诏书,尴尬道:“这上面是这么写的……” 男人翻了个白眼,作势转身。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老头怒道,“是真的有妖,群妖我不知道,但最起码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妖怪,为了从她手里救你,我都受了不小的伤。” “伤哪儿了?”男人问。 老头咬了咬牙,没说话。他不忿地望着男人走远,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不想当什么神仙,”少女笑嘻嘻地拦住老头,道:“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要再来找他,否则……” “你敢!”老头瞪圆了眼睛,“他想不想当神仙,不是你说了算的!” 少女打了个响指,火苗凭空出现,转了个圈,窜到老头背后,在其屁股上炸开。 老头大惊失色,一边叫着“女侠饶命”,一边狂奔而去。少女哼了声,扭头看了圈周围,隐藏在四周的小妖都不禁地打了个冷战。 男人回到家,白色的小猫窜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胸膛。 “别折腾那老头了。”男人突然笑道。 小猫愣了下。 “神仙不如凡间。” ——end—— 鬼王 鬼王 “据说中元节时,鬼魂都会从冥间出来,为祸人间。”老人故意把声音放低,装出嘶哑,“其中鬼王最是可怕,凡他出现,周围的人便要非死即伤。” “所以今晚你就不要出门看什么电影了,”老人一脸认真,“好好在家待着,免得被鬼王骗走……” 女孩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又无奈地摊了摊手。 “爷爷,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现代社会,哪儿来的什么鬼王嘛。我跟同学都约好了,总不能放人家鸽子。” “你大我才更不放心!”老人反对得很激烈。 “走啦。”女孩挥了挥手,趁爷爷没反应过来跑出了门。 从电影院出来时,月亮早已高悬在天空之中。与朋友分别后,女孩穿过影院后的酒吧街,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几分钟后,女孩发现了身后跟着的数个影子。 “不会真有鬼吧……” 联想到爷爷之前讲的故事,女孩心里有点打怵,她故意绕了几次路,那几个影子却仍然吊在她的身后。 路过一条小巷时,女孩身后的影子突然快跑了几步。女孩心中一惊,也随之加快了步伐。然而还没走几步,她脚下便是一绊,踉跄着差点摔倒。 一股酒气漫进了女孩的鼻腔。她转身,那几个一直跟着她的影子倒真和鬼一点关系没有,仅仅是几个喝多的人而已。尽管如此,女孩心中不但没轻松下来,反倒更加紧张。 “喂!”为首的男人伸出手拽住女孩的袖子,喊道,“你跑什么?” “你们干什么!”女孩挣开了男人的手,惊恐道,“今天可是中元节,鬼魂都会从冥间出来,你们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男人笑着嘲讽,“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有鬼——鬼——鬼啊!!!” 一道黑影闪过,猛地撞在男人胸膛之上。短短几秒后,路上便仅剩女孩一人还站着。 凡他出现,周围的人非死即伤。 “嗯……那个,你没事吧?”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羞涩地问道。 “现在的鬼王都这么帅的吗?”女孩怔了一下,双颊微微涨红,暗自想道,“爷爷之前怎么说来着……让我小心被鬼王抓走?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想要抓我吧……” ——end—— 胖子 胖子 女孩父母早亡,自小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孩子们不愿与女孩交朋友,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东西。邻居能匀出一丝善心给她口饭吃,却不会施舍更多。对女孩来说,其他孩子很容易得到的新衣服与玩具,似乎永远是遥不可及的梦。 女孩养了只橘色的小猫,每日向其倾诉着自己的悲伤与喜悦,并尽力在自己嘴里省下饭来喂它。然而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女孩却越发难以为继,到了后来,连这只小猫也离她而去。 所有孩子都去上学那天,女孩只能如往常一般去垃圾场捡些废品。 那天夜里,贫民窟来了位不速之客。 华丽的马车停在与其格格不入的破屋边上,在众多孩子的注视下,一个浑身肉颤的胖子踉踉跄跄下了马车。 胖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要招募一位骑士!” 骑士是贵族的起点,巷子里的孩子闻声都一怔,接着急忙挤上前去,纷纷举起手,希望胖子注意到自己。 “死胖子,还想把人骗去做奴隶。”刚捡完废品回家的女孩远远望着,厌恶地啐了口唾沫,“一看就是贪污受贿的狗官。” 胖子看到女孩的背影,双眼顿时就是一亮。 “就你了,就你了!”胖子兴高采烈地指着女孩的方向。 包括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女骑士并不少见,但女孩瘦弱的样子绝不像值得被培养的对象。然而女孩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跑到她身边的胖子一把拽进了马车。令女孩意外的是,她本以为是骗子的人竟随即向她讲起了作为骑士的准则。 女孩怔了一怔,神情由不屑变得认真。 十年转瞬即逝,女孩长大成人,胖子也由最初的领路人变为辅佐者。 英勇善战的女孩在胖子的帮扶下成长为有名的女将军。后来天下大乱,她率军反了暴虐的王庭,被拥立为新王。 女孩登基那天胖子没来,被派去寻找胖子的卫兵只在屋内寻到了一封辞呈。当天下午众多道士离开王宫后,女王颁布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捕猫,橘猫。 “我想着你长大了,以后大概也不需要我了,就走了。”胖子低声道,“倒是你……那些道士最多只能看破我是妖而已……你究竟怎么发现的?” “很容易呀。”女孩笑道,“最爱吃鱼,喜欢捉蜻蜓,从来不让人碰脖子,嗯……还过于胖了……” 胖子露出了悲愤的表情。 “再说了,”女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谁说我不需要你了。” “女王大人又迟到了。”赶来参加议会的女王进门后,卫兵冲队长挤了挤眼睛,“你说女王她是不是……” “女王不喜欢男人的。”队长摇了摇头。 卫兵吓了一跳:“难道女王好女风?!” “女王她……”队长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下半句话,“好猫……” ——end—— 戏精 戏精 “大王,那个小丫头片子又来闹了。”老龟慌慌张张地跑进龙宫,上气不接下气道,“她非说什么,让你还她父亲的宝船。” “上次不是给了她一艘吗?”龙王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跑来要?” “她说那个不是她家的,非让我再找一个出来。我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拖到三天后。”老龟咬牙切齿,眼神中多了一抹狠色。他以手做刀状,向下一压,“要不……” 龙王急忙摆手。 “我三哥莫名其妙让人给剥皮抽筋的事你忘了?”他呵斥道,“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能不能有点记性!” 老龟平白无故被骂一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站在一边。 话虽如此,龙王却也着实没有办法。三哥死后他有了阴影,至今已有上百年不曾见人。 “只能主动会会她了。”龙王暗自琢磨半天,终于下决心道,“我倒要看看,这女中豪杰究竟长什么样,究竟过不过得了我这一关。” 三天转瞬即逝,这天一大早,龙王就带着老龟端坐于龙宫门口。十点一过,海浪突然翻滚起来。龙王抬头,只见女孩踏浪而来,一袭红衣,矫捷如风,掀起一片沙砾,又悠然落于海底。 如一只轻盈的燕。 龙王看得呆了,突然捂住了胸口,喊道:“啊!我被击中了!” “大王!”老龟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扶住龙王,冲女孩怒吼道:“你干了什么!” 女孩也愣住了,隔了好久,她才啐道:“戏精!” 老龟的手松了松。 “不就是宝船吗?”龙王借机挣开老龟,大义凛然地走向女孩,“随便拿!” 女孩闻言又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容易。眼看龙王越走越近,她下意识抬起一脚,将其踢了出去。 龙王摔倒在地,低呼一声。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老龟又一次冲上前扶住龙王,“您可别吓老臣!” “你还记得我三哥吗……”龙王的声音有些虚弱,“我……似乎也如他一般……” “什么?!”老龟眼睛都红了。 “只不过他被夺走了龙筋,我却被夺走了心。” 老龟动作僵硬地放下龙王。 女孩对上龙王的目光,双颊微红,咬着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跑了。老龟看了看地上的龙王,又看了看女孩的背影,突然猛拍了下额头。 “大王真的是妙计!”老龟兴奋道,“竟能想到这种方式退敌!老臣自愧不如!” “退个屁!”龙王一巴掌拍上了老龟的后脑勺,愤愤道,“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 “啊?”老龟看着龙王,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 “她好美,我要送她一万艘宝船。” ——end—— 贼甜 贼甜 “老大,你这不行呀!”小跟班苦口婆心,“人妖殊途,这你是知道的。” “殊途个屁!那是其他妖没本事。”男人怒道,从兜里掏出本言情小说,“这种人类顶级恋爱秘籍老子看了三千多本。其中一千三百二十七本都写了女孩最喜欢的男人的类型——出手阔绰、为人大方。” “你别不信,”男人又补充道,“这书你看了就知道了,贼甜。” “哪儿甜了……”小跟班无奈道,“你藏在自动取款机里,她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你哪儿那么多意见!”男人狠狠瞪了小跟班一眼,“啥都不懂就少插嘴。” 隔了几秒,男人又略有支吾地小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往钱上写字!”小跟班目光坚定。 “天才!”男人愣了下,随即狂喜,“你真是个天才!” 自动取款机里,挤成一团的两个妖怪激动地击了个掌。 那之后,女孩每次从自动取款机里取到的钱上都写着“我爱你”三个大字。最初几天,她倒是真的讶异了一阵。然而换了几家银行后,钱上的字却仍然存在。 再后来,女孩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块橡皮,回到了最初的银行。转瞬之间,又有一月过去了。 “哇,你看她擦掉字的动作,好好看!”男人兴奋地摇着小跟班的肩膀,“贼甜!” “哪儿甜了……”小跟班翻了个白眼,“话说咱们最近一段时间来的时候,竟然都有和她见面。老大你为啥不直接当面跟她说呢?” “你懂什么!”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像你这种……” 嘭! 门猛然合上的巨响,打断了男人要说的话。紧接着,戴着口罩手拿匕首的歹徒突然挤进了屋子,将女孩抵在了墙角。 “钱交出来。”他道,“否则我就……” 一张又一张纸钞猛地喷出,飞到他的面前。歹徒有些蒙,默默将几沓厚的钱捡起,塞进了包里。然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又把刀扬了起来,笑嘻嘻地向女孩贴近。 自动提款机突然疯狂震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不知怎么凭空出现,一脚将歹徒踢飞了出去,接着便是一顿暴打。待女孩回过神来,那男人又消失不见了,唯剩下歹徒一人,踉跄着落荒而逃。 女孩愣了会儿,掏出笔在钱上写了字,走到自动提款机前,存了三张进去。 男人颤抖着将钱拿到眼前。 “又偶遇啦。嗯……你是怎么进去的。”第一张写道。 “在钱上写字是犯法的,以后不要这么做了。”第二张写道。 第三张则什么也没写,只留了男人之前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这啥意思?”男人挠了挠头,“为啥这张啥也不写?” 小跟班一脚把老大踢了出去,道:“贼甜。” ——end—— 坏人 坏人 “魔术师先生!魔术师先生!”小妖精追上魔术师的步伐,在他身后喊道。 魔术师听到声音愣了下,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自己关注了好久的总凑在台前的小姑娘。他微微屈膝,把身子放到与女孩同一高度,笑了笑。 “怎么了?”他问道。 “嗯……那个……我有个问题……”女孩支支吾吾道,“您……您的妖术是怎么练出来的……我能学吗?” “妖术?”男人挑了挑眉毛。 女孩愣了一下,笑得有点勉强:“不……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你是说这个吗?”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身后一条狐尾一闪而逝。 女孩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女孩拜了男人为师,尽管知道了魔术单纯只是魔术,她却仍深信不疑着男人作为妖的身份。 “妈妈就是被人类害死的。她临走之前还叮嘱我不要向人类袒露自己的身份,幸亏我没认错。”女孩道,“据说啊,那群人类都特别坏,把心机藏得很深。” 男人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时间转瞬即逝,女孩天赋极佳,短短三月过去,她就已经可以以助手的身份与男人共同登台了。意料之中的是,女孩的魔术首秀大获成功。几次表演后,她便火遍了整座城。 又是几场表演过去,男人开始有意地作为助手辅助女孩。 然而女孩的火爆并不称每个人的心意——至少不称附近马戏团老板的心意。 又一次表演后,回家的路上,一把左轮手枪瞄准了女孩的后背。 男人将女孩扑倒,自己却被子弹擦伤。紧接着,他又跳起,与杀手搏斗起来。待一切尘埃落定时,一条被子弹灼焦的假狐狸尾巴静静躺在地上。 “啊!”女孩捂住了嘴,“您……您不是妖精……” “不是,”魔术师摇了摇头,“从一开始就不是。” “那……那您……”女孩结结巴巴道,“为……为……” “为什么不怕你?” 女孩点了点头。 “魔术师就是这样的。”男人道,“干的都是欺骗别人的勾当,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别人看出真实的想法。” 女孩怔了下,扶着男人的手松了松。 “咝——好痛。”男人伤口碰到地面,痛呼一声,“至于报复心这么强吗……嗯,其实就是,不拿这个当幌子,不就追不到你了……你看,你那时认为人类那么坏的。” “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女孩啐了男人一口,却还是把他扶了起来。 “不过……”她脸色微红,轻声道,“我听说人类的坏,有两种意思。” ——end—— 宝藏 宝藏 饥饿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了很久。 上次森林大火后,大多数灵兽都迁徙他处。普通的牲畜根本满足不了巨龙的胃口,而其他灵兽聚集地又早被另外的巨龙占领殆尽。龙是领地及财产意识极强的生物,分享是绝不可能了。 巨龙眸子一亮,她的目标——那个身负灵根的男孩来了。 巨龙清啸一声,收翅而下。然而在她抓到男孩的瞬间,有剑气直斩而下,在她的颈侧留下道巨大的伤口。大惊之下,巨龙紧握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向天而去。 回到龙窟时,巨龙几乎丢了半条命。或许是洗了龙血浴体魄会增强的缘故,相比巨龙,孩子的情况还要好些,只是被吓得缩在角落,不住地抹着眼泪。 “喂,你哭什么啊……”巨龙虚弱道,“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昂首挺胸被我吃?” 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巨龙只觉一阵眩晕,恨不得将男孩一口吞掉。然而看着男孩忍气吞声的样子,她不知为何又开始为难起来。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啊……”想了半天,巨龙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忙活了,累得半死,还受这么重的伤……说起来,那老头下手可真狠……喂,小子,那老头什么来路?” “他说……他是剑……剑圣。”男孩边抹眼泪边道,“他说要帮我成为王国第一骑士……” 巨龙听到剑圣名号,差点没直接晕过去。这要是把男孩放回引来剑圣复仇,恐怕就不是丢半条命了。 她想了想,摇身一变,化为少女模样,道:“你别回去了。跟我学,保你成为王国第一骑士。” “不准拒绝。” 时间一天天过去,男孩逐渐成长为少年。巨龙对他的教导也从一开始的敷衍转为倾囊而授。转瞬间,十年过去,少年甚至已经外出历练了数次。 然而时间越长,巨龙心中对少年的愧疚就越深——少年始终没混出什么名堂,他有着极高的天赋,但巨龙所掌握的武技却并不适合少年。 又一次赶少年出去历练后,少女化为龙形,振翅飞上天空。 巨龙抢走了公主,消息在一夜间传遍了整个王国。国王悬赏重金高爵拯救公主,无数骑士为了荣誉与赏金,踏上了屠龙的征途。 少年连夜赶回龙窟,拎着剑,坐在龙窟洞口,等待着揭了榜的其他人。半月荏苒,直到遍体鳞伤,他才晕了过去。 少年再醒来时,公主和少女正在他床边不远处和谐地讨论着八卦。 “你……你俩……”少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醒啦……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少女的声音低了些,随即又欢快起来,“一会儿我变成她的样子陪你去领赏,她留在这儿看着宝藏。” 公主一脸财迷地从身后抓出一大把项链戒指。 “龙窟里的财宝首饰我送给她了。”少女笑道,“等你成了王国第一骑士后,我们两个再换回来。” “可……那不是你好多年的收藏吗?” “那些东西没那么重要啦。” “喂……”少年沉默了下,又道,“你知不知道,骑士救回公主,公主一般都要嫁给骑士的。” “你可没说还有这个!”公主吓了一跳,急忙把手里的珠宝扔了回去。 但是没有人理她。 少女粲然一笑:“那就嫁咯。” ——end—— 机器 机器 “这款机器人性价比真的很高。”导购脸上堆着笑,唾液飞溅,“无论做家务还是保卫,甚至是厨艺、教学,都可以通过系统选择,活动期间全款购置,还有八折的优惠。” 女孩没回复。她站在机器人面前,看了一番,摇了摇头。 “那这款呢?”导购继续道,“这款是今年的最新款,相比刚才那款要更贵一些,但相应的性能也要更高一些,如果您需要的话……” “你……你好……”众多崭新光洁的机器人中,一个略显老旧的机器人出声,打断了导购的唠叨。 导购不满地皱了下眉,随即又重新露出笑容:“不好意思,这个是很久以前的款了,最近几天仓库整修,才把它拿出来的。不过……” “只有自己,它岂不是很寂寞?”女孩问道。 导购被女孩的问题问得愣了下,笑容有些僵硬:“大概……会吧?”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粲然一笑:“那就它吧。” 尽管因拿不到高昂的提成而郁闷,导购却还是与女孩签订了购置合同。短短三天后,那有些老旧的机器人便被送到了女孩家中。 “据说老一批的机器人都没被限制自主意识,”女孩坐在机器人面前,用手支着下巴,“是不是真的?” “你……你好……” 机器人仍只重复这一句。 女孩有些失望。十年前,机器人曾有过一次暴乱,颇造成些风波。自那以后,政府便要求机器人不能有自主意识,尽管技术越来越发达,机器人却因此变得越发没有人情味。 “没关系,即便这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女孩吐了吐舌头,“不会说话,我就教你说话嘛。” 然而话虽如此,女孩教了机器人半年,它却仍只会说那句你好。直到其眸子突然闪了数次红光,然后熄灭。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女孩有些诧异,却还是将门打开。 紧接着,冰冷的手指扼住了她的咽喉。 猛烈的风掠过女孩的脸颊,重锤般的拳狠狠落在女孩面前的机器人脸上,将其打飞出去。随着愈来愈多的机器人迫近,那破旧的只会说句你好的机器前跨一步,挡在了女孩身前。 当警察到来时,女孩家门口已经躺了二十多台机器人。这是又一轮暴乱,女孩知道,若是自己显露出什么,她身后站着的机器人便免不了回厂。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冷静,直到警察做完笔录离开,才终于换了表情。 “你……你有自主意识了?”女孩惊喜道。 隔了好一会儿,机器人才道:“你……你好……” 女孩怔了下,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下来。 机器人的声音却并未停止。 “你好……好看。” ——end—— 魔王 魔王 “师父师父,你听没听说最近出现的魔王,”男孩有些兴奋道,“据说他恶贯满盈,杀人无数,一路打到邻城,连魔法协会都没能拦住他分毫!” “哼,他也算魔王?”老法师不屑道,“我那个年代的魔王,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了。” 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凑上前去,给老人倒了杯茶。 男孩终日被他逼着修习,此时有休息的机会,自然牢牢把握,更何况老法师博闻强识,讲的故事确实也有趣得紧。 老人一眼便看穿了男孩的小心思,却并未赶他走,反倒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恶贯满盈,也不杀人无数,唯一令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太放荡不羁。”老人娓娓道来,“他向来直言直语,毫不在乎贵族与王亲的想法,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在数十人面前开口辱骂皇帝。” 男孩抽了口冷气:“这都没被处死?” “怎么会,他是魔法协会最强的天才,比你师父我要强得多。”老人笑道,“现在国王身边的剑圣,当年在他手下过不了十招,即便多人围堵,他逃总是逃得了的。” “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 “后来,皇帝命令魔法协会排位第二的法师除掉他。”老法师叹了口气,“法师是他多年的好友,这点皇帝是知道的,他本想利用其信任偷袭,却没想到法师根本不为威逼利诱所动,反倒把全部计划都告诉了魔王,让他共演出戏,并趁乱逃跑。” “然而当法师以为自己正演出大戏时,魔王却没做任何防护,任凭石化魔法击中自己,变为一座石雕。”老人道,“他若是逃了,法师会替他受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就像那个一样?”男孩指了指老法师身后等身大小的石雕,问道。 轰—— 法师塔被击穿,老法师急忙将男孩拦在身后,迎上前去。紧接着,面目狰狞的男人踏着碎石一跃而入,落到老法师身前。 “杀了你,我就是世界第一了。”男人道,“当初你出走魔法协会时是很强,但现在嘛,你看,我还年轻,你却是个老人。” 男孩意识到什么,惊呼一声。 “你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男人笑着挥动手杖,“故事讲得不错,可惜了。” 老法师一把将男孩丢开,自己却挡在石雕前,硬生生接了男人攻击。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粒碎石擦破他的右颊,撞在石雕之上。 石雕顿时裂开。 “故事讲得是不错,就是讲故事的人太蠢了。这么多年过去,都不知道把石雕敲碎试试。”青年将身上的石片抖落,猛地挥手,隔空将数米外的男人打翻在地。 “不过也有好处……”青年绕过老法师,一脚踩上男人的胸膛,“你看,我还年轻。” ——end—— 掌门 掌门 与临山捷报连连不同,此时的门派上下都处于阴郁之中。 “看看人家临山门派的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男人痛心疾首道,“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好吃懒做,都搞些什么?!一群大男人,被对方挑战竟然连上场都不敢,真是给我丢尽了脸面!” “我们这是尊重对方。”最小的徒弟不服气道,“你难道想让江湖上的人都传,你堂堂正派掌门教出来的徒弟只知道在武林大会上欺负姑娘吗?” “嘿!你还顶嘴!”男人眉毛一竖,“找什么借口?不敢就是不敢,骂你两句……” “你不是也没敢上场?”小徒弟嘟囔道。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 十年前,他与临山门派掌门曾是恋人,也是对手。他曾想吞并临山的门派,使自己的门派振兴为武林第一大派……却不想被临山派的女掌门打了个落花流水。 他败给临山门派女掌门的事情,颇在江湖上被当成笑话流传了段时间。那之后他苦练剑技,振兴门派,尽管现在的能力与曾经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语,男人心中却依旧有着这块阴影。 也正因此,这届武林大会上,男人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始终避而不战。 “那……那不一样……”掌门看着自己的徒弟翻着白眼的样子,怒从中来,道,“上场就上场!谁怕谁!” 然而他想上场打上一局,临山门派的女掌门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一派掌门,男人又不能做欺负对方弟子的事情,只能把徒弟强行赶上台去,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一个接一个落败。 男人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对方的人却总挑他的弟子挑战。 数天过去,正当男人几乎绝望时,对方却突然派出了和亲的使者。 “不是说……和亲吗?”掌门有些愣,“这绣球塞给我啥意思。” “我们家掌门点名要你。”女孩道,“倒插门。” 结亲当天,双方门派均是喜气洋洋,唯有男人始终绷着个脸。 “当初说好被我打败就娶我,你却偏偏要振兴门派。”仍一副少女模样的掌门挑眉笑道,“我现在是打不过你了,结果不还一样。你那些徒弟呀,早就被我收买了。” 说罢,女掌门指了指女孩堆里聊得满脸红光的少年。 “娶就娶。”男人哼了声道,“这帮小兔崽子……” 他突然冲少年那边竖了根大拇指。 “还真挺知道为老子分忧。” ——end—— 巫师 巫师 “这个世界上没有巫师!” 少年一巴掌将邻居家男孩手中的小木棍打飞出去,那木棍打着旋,落入了草丛之中。 男孩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和蔼的大哥哥要发这么大火。他扁了扁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小跑着去捡起木棍。木棍已经断成两截,只剩下一丝纤维连着。 少年摇了摇头。 他想起几年前的经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男孩年纪差不多。他相信世界上有魔法,也相信魔法会帮助他——他的父亲曾对他许下教他魔法的承诺。 然而那个男人那么容易便因车祸去世了,丝毫没能信守他的承诺,少年甚至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那之后,一直相信魔法的少年在学校受人欺侮,却也从不记得有任何魔法帮助过他。 直到他放弃相信这些童话里的东西。 少年咬牙向前走着,任由身后的男孩哭出声,也不回头。 “世界上没有魔法,魔法也不会帮你。”少年啐了一口道,“都是骗子。” 几分钟前还在发狠,几分钟后回到家,少年却是越发内疚。一番纠结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拿着透明胶带出门了。 草丛边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少年听到远处有点类似男孩哭喊的声音,心中不禁一紧。他急忙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去,果然见到了正在挣扎呼喊的男孩。 “除你武器!”男孩被学校里和少年差不多大的高年级的同学压在身下,出声喊着,“除你武器!” 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直到其彻底断开。 少年脑海中轰的一声,也不顾对方人多便直接冲了上去。紧接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少年身上,将他打倒。 一道乳白色的光落到少年身前,将攻击他的人震飞出去。紧接着,一身长袍的男人霍然出现,将手中的魔杖舞出花来。 “一忘皆空。”男人急声道,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除少年以外的人都陷入恍惚之中。 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乳白色的骏马。 “这是你的守护神。”男人道,“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瞒着你这些事情,直到你满十一岁为止。” “恢复如初。”男人捡起断成两截的木棍,轻声道,“你的父亲是我的好友,也是位很伟大的巫师,你看——” 男人指了指骏马:“他其实从未骗过你。” ——end—— 老将 老将 “在你出生前很久很久,军队中有名勇士。他武力惊人,独身便敢闯入敌军阵中,直取敌将首级。当时国家还不是那么强盛,他却能以一人之力,在……” “怎么又是这个!”少女噘起嘴,将老人说了一半的话打断,“爷爷,这个故事你得讲了有一百多遍了!” 老人怔了一下,喃喃道:“有这么多遍了吗……” 他双眼望着窗外,呆了一会儿,又道:“那爷爷给你讲个别的。” “大概在你刚刚出生的那几年吧,有个有些滑稽可爱的将军。”老人道,“那时候,有很多国家的人都看不起他,称他为‘不懂打仗的胖子’。可实际上,这个人不但指挥有方,且正是曾经军队里的那名……” “爷爷!”少女不满地叫出声。 “这个故事你也讲了好多遍了,就不能讲些新奇一点的?”少女道,“这些我早都听腻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老人又气又笑,“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就不错了,你家里人送你到我这儿来,你不好好学武,总想着听什么故事。” 少女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没把老人的话放在心里。 “那好,我就给你讲个新的。”老人无奈道。 少女欢呼一声,重新坐好,等着老人开口。 “将军被贬谪之后,没再继续带兵打——” 少女嚷嚷道:“这个你也讲过了!” “而是重新修习武艺,练就了最顶尖的剑术。”老人不为所动,继续说了下去,“怎么样,和以前的故事不一样吧?” 少女闭上了嘴,重新坐好。然而还不待老人继续讲下去,城里戒严的哨声便响了起来。少女一边骂着戒严令,一边懊恼自己之前的多嘴,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和老人告别离开。 少女不懂城里戒严的意义,老人却是心中通明——早在一周前,敌军便到了城下。 他沉思了很久,突然笑出声音,取过墙上挂着的剑。剑出,寒光四溢。 “只可惜没练成最顶尖的剑术。”老人笑道,面上没有一丝畏惧。他走出城外,绕过守城军,独身一人冲敌军奔去。 “看那个胖子!”敌军有眼尖的出声叫道,“这群守城的缩头乌龟派他一个人出来,是准备投降了?” 老人脚步越来越踉跄,距离敌营还有几百米,就再也跑不动了。 “老啦……”他叹了口气,却将手中的剑狠狠掷了出去。 紧接着,他的身后突然杀声震天。城防军,竟是不顾将军意旨,倾巢而出!为首那稚气未脱的少女越过老人,一刀劈向迎上来的敌军! “当然得讲完,才算是新的故事。”她笑道。 “老将军重踏战场,民心所向,战无不胜。” ——end—— 夺心 夺心 少年从师门出来历练前,师父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小心一种夺人心魄的女妖。在师父的描述里,女妖战力惊人,无所不能,遇上除了认命,甚至都没有逃跑的机会。 少年仍能记得当时自负的他一脸无所谓冲师父摆手的那一刻。而现在,他不断后退着,直到后背触到墙壁。 “不……不要吃我好不好?”少年战战兢兢道,“我……我的心很脏,不……不好吃的……” “不好吃?”女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证明?” 少年想了几秒钟,绝望地发现,除非把他的心掏出来尝尝,否则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证明他那颗心脏的味道。再想到女妖刚才拦住他去路时的速度,少年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死后的情形。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不放你一马。”女妖轻描淡写道。 少年一愣,随即大喜,急忙问女妖放过他的条件。 女妖偏着头想了想,道:“四十九天内,帮我寻四十九颗心脏。” 少年怔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最初的十几天,少年真的有去搜寻目标,最终却又都在女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放弃。他固然很珍惜自己这条命,却也实在做不出牺牲别人的事情。 四十余天转眼过去,女妖一路对少年的照顾,几乎要让其忘了女妖曾要吃他的事实——直到他们路过一处酒馆。 山匪首领拦住少年,色眯眯地瞟了眼女妖,道:“你娘子,不错呀。” “她不……不是我娘子……”少年耳朵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 首领的耳光猛地扇在少年脸上。 “既然不是你娘子,给我玩玩,应该也不算什么问题吧?”首领狞笑道。他身后的桌边,有数十个山匪站起。 少年攥紧拳头,猛地冲上前去,将匪首扑倒。 “快逃!”他咬牙道。 女妖突然轻笑了声:“这里刚好有四十九个人呢。” “不要!”少年猛然一惊,急声道,“这里有无辜的人!” “但你会被他们打死的。”女妖皱了皱眉,又笑出了声。 她纵身一跃,短短几秒,便将山匪打了个落花流水。 “活该你挨打,不过嘛……”女妖笑着点了点少年的胸膛,“你蠢了点,但这颗心可一点都不脏。” 她越靠少年越近,最后竟是与其鼻尖对鼻尖。一抹红色从少年的脖子直漫双颊。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算夺人心魄了?”女妖巧笑嫣然,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少年的唇。 ——end—— 小二 小二 “你看上去特别有高手的气质。”少女接过酒,撑着下巴,笑嘻嘻道。 “高手?”店小二有些诧异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少女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就是个普通的小二,每天看看店,招待招待客人而已。”店小二笑出声,“与我相比,你倒是举手投足间颇显些高手资质。” “真的?”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当了这么多年店小二,要论识人之术,镇子里我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店小二骄傲地扬了扬头,“以你的根骨,只要勤加练习,以后必能成才。” 少女眼中光芒更盛:“那你收我做徒弟吧。” “刚说了我不会武功。”店小二无奈地摊手,“你若真想学,可以找个门派打听打听。” 少女撇了撇嘴,带着满肚子怀疑走了。几天后,附近山上的名门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女徒,一时间,佳话传遍了整个镇子。 不出店小二预料,少女很快便闯出一番名堂。即便是整个江湖中,少女也不再是寂寂无名之辈。她依旧日常去酒馆喝酒,每次都求店小二教她两手——无论对方如何解释。 这天临近打烊,少女突然闯进店内,一跃藏在小二身后。与此同时,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跟了进来,冲店小二举起兵刃。 “小心点,有可能是藏拙。”为首的人拦住手下,一脸严肃道,“传说中内力最深厚的高手,往往不是那些看上去厉害的人——而是店小二、扫地僧、不起眼的老者与乞儿。” 店小二攥紧了拳头。 他回头看了眼脸上挂了彩的少女,终于咬牙站出身来,向山贼逼近。令他意外的是,二人在即将退出门外时,突然暴喝一声,反冲了回来。 “我都说了我不会武功的……”店小二却更坚定地迎上前去,吼道,“快走!” 再睁眼时,少女正坐在他的床前。 “那两个山贼走了?”小二坐起身,问道。 “嗯,他俩……其实是我找来试探你的师兄……” “我本以为,若你是高手自然能轻易击败他们,若不是,他们也不会为难你。”少女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可我万没想到你竟然冲上去了……他们收不住手,只好将你打晕。” 小二愣了下,随即摇头苦笑:“你这次该相信我不是什么高手了吧。” “相信了。”少女点点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不过……” 她把嘴唇凑到小二耳边,轻声道:“你笨手笨脚往前冲的样子,也很帅。” ——end—— 水鬼 水鬼 “我说,咱们还是别下去游泳了吧?” 阳光洒在湖面,不时有鱼儿露头吐着水泡,呈现一片闲适模样。然而少年曾听说在这安静祥和的微波粼粼的湖面下有水鬼出没。 所以尽管他水性最好,此时也有些发怵。 “怎么?我们的游泳高手也有怕水的时候啊?”正脱着外衣的几人之一嘲讽地笑道,“真是想不到。” “可这里明明写着禁止野浴,你们就没想过原因吗?”少年皱紧了眉头,“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那个传说——” “水鬼?只有胆小鬼才信这些。”那人嗤笑着转头,冲岸上渔船边休息的老人叫道,“老头,你在这儿打鱼打了多少年?可曾有见过水鬼杀人?” “从来没有水鬼杀人这回事,都是瞎传的!”老人被问得一愣,摆手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别下水。” “听清没?没有水鬼。”那人耸了耸肩,下了水,却是完全忽略了老人后半句所说的话。其余几人也随他入湖,仅把少年独自留在岸边。 仅仅数分钟后,湖中突然传来了呼救声。少年抬头看去,几人动作间明显是被东西缠住,无法脱身。 少年暗骂了句,也不多想,当即便脱下衣服。 “孩子,你连这野湖的深浅都不知道,难道不怕和他们一起溺水?”老人伸手拦住少年,劝道,“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一定得救他们,否则就来不及了。”少年摇了摇头,“您可能有幸没遇见水鬼,但传说中被那东西缠住,最后都会被生啖活吞,死于水中……我也怕,可是……” 少年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跃入湖中。 老头怔了下,在湖边踱步几圈,啐道:“最讨厌你们这群造谣传谣的!” 水冰冷得很,少年奋力游到朋友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与此同时,他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握住他的脚腕,将他拖下水去。 少年心中一惊,下意识惊呼道:“水鬼!” “水鬼个屁,就是个水草!还生啖活吞,说得这么恶心,淹死你算了。”老头啐道,“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我当个水鬼容易吗?” 他嘴上骂着,却一把拽起缠住少年和他朋友的水草,向岸边拖去。 ——end—— 锦鲤 锦鲤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书生身边的男人皱着眉头,“考试能不能赶上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你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请再等最后一会儿!”书生央求道,“我真的有听到求救的声音。” “要不是看在你爹这么多年还算兢兢业业的面子上,你以为老子愿意绕路送你?”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做什么就赶紧做,我只等你半炷香的时间,时间到了,可别怪我不仁义,抛下你自己先走。” 书生的父亲是男人的管家,他这次进京赶考能搭上男人的马车,就是其多次请求的结果。对此书生已是无限感激,所以即便男人一路让他承包了所有脏活累活,他也不曾生出一丝怨言。 书生摸进灌木丛,在河边发现一条不知因何搁浅在泥滩上的鲤鱼。 书生有些疑惑地将其捧起。然而不等他再有动作,身后偷偷跟来的男人却是一把将鲤鱼夺过。 “我说你小子怎么浪费时间跑这儿来呢,原来是发现条锦鲤啊。”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还骗我说有听到呼救声,怎么,要考试了,想独占功德转一转运气?” 书生愣了下,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放归锦鲤能转运的传说。 “您想多了,这世界上哪儿来的转运。”书生无奈笑道,“我不会的知识,再怎么转运也不可能会呀。” 男人眯起眼冷笑一声,将鲤鱼放归河中,转身回到了马车边,显然是没信书生所说的话。几天后还未到京城,他便将书生放在岔路边上,独自驾车走了。 而此时距离考试开始已经时日不多,书生连夜赶路,仍无力回天。偏偏突然间大雨倾盆,路途泥泞,书生行走的步伐更是越发艰难。 就这样,待书生到达京城时,约定考试的时间已过了三日。 “雨终于要停了!”监考官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冲身边的手下笑道,“你们几个,在殿外摆好桌椅,去通知所有考生,即刻——” 话说一半,他突然一怔,忙改口道:“一个时辰后开考。” 逐渐消失的雨幕里,满身泥泞的书生一边擦着泪,一边向考场跑来。监考官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三十年前求学的自己,急忙叫手下去取毛巾和新衣服。 “没事,孩子。”监考官迎了上去,安慰地拍着书生的后背,“还来得及。” 云层中,隐藏着的金龙将自己强造出来的最后一片雨云驱散。 “你不会的我确实不能让你会……”它低声笑道,“可你救了我,我无论如何也得让你有挺起胸膛活着的机会不是?” ——end—— 少年 少年 女人冲刚刚回家的儿子招了招手,笑道:“哎,儿子,你看妈找到了什么?” 她从背后掏出两本册子,册子的封面歪歪扭扭画着骑士乘着战马的背影——他手中正擎着长枪,策马向那条巨大的恶龙狂奔而去。 男人有些脸红,那是他少年时期占用听课的时间画出来的漫画。 “你从哪儿翻出来这些老古董的,什么骑士、公主、恶龙的,都是小孩子才信的东西。”男人撇了撇嘴,“妈,我都二十五了。现在的社会谁还吃这一套啊,遇到事,谁不躲谁是傻子。” “甭管你嘴上多少大道理,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女人哼道,“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五啊?也不见你找个女朋友回来。” 男人被口水呛了下,有些窘迫地应道:“最近就找,最近就找。”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把手中的册子扬起:“这几本漫画我扔了?” 男人怔了怔,扫了眼册子上幼稚的线条,点了点头。 “不要了。” 册子摔落在一纸箱破旧玩具中,被女人一并扔出了家门。 饭菜被端上了桌,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男人坐在饭桌前,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年少时的画面。一顿晚饭被他吃得匆匆忙忙,刚放下筷子,男人就直奔门外。 那装着破旧玩具的盒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垃圾?应该被捡废品的老头带走了吧?”保安小哥答道。 然而当男人赶到老人家中时,收废品的车却刚刚开走。他失魂落魄地向老人道过谢,往家走去。经过街口时,一丝求救声传入他的耳中。 男人加快步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迟疑着停了下来。 “我就是个傻子。”他啐了口唾沫,转身走进巷子。 “小子,别多管闲事。”一身酒气的流氓松开了女孩的手腕,手中的弹簧刀出了鞘。男人一声不吭,迎了上去,伴随着弹簧刀刺入身体的声音,他一拳将流氓打倒。 女孩被友人接走,临行前留下了男人的电话,说要请客答谢。男人笑着与其告别,私下里却疑惑地用手指抚摸着小腹——那里本该有道伤口。 “你怎么样?”公主和巨龙围在骑士身边,担心道。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骑士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冷哼道,“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出来找咱们,否则我才懒得救他。” 男人在路边停下脚步,将疑惑抛在脑后,惊喜地抱起了一箱破旧的玩具。 ——end—— 楼神 楼神 “你怎么还在这儿?”少年皱了皱眉头,“不要以为我上次放过你,这次也就能不抓你了。” 小狐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等你呀。” 少年颇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拜师于附近道观的财迷道长学习猎妖。然而出关数次,次次碰壁——眼前的小狐妖可爱得紧,少年不忍捕她,反被她天天缠着。 时间长了,少年虽仍摆着脸色,心里却不由得柔软起来。再后来,英雄终也抵不过绕指柔。 “我总得攒点老婆本吧?”少年揉了揉小狐妖的头发,“等攒够了钱,我就娶你。” 两年转眼过去。这天清晨,少年正美滋滋地数着钱,房门却被老道士一脚踹开。 “徒弟呀,记不记得为师当初给你说的七尾狐妖?”老道士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踪迹又暴露啦!这次你可务必抓住她,这个七尾狐的筋骨可值钱着呢,三两能换——” “师父!”少年先是一怔,然后急声打断道,“就……不能放过她吗?” 老道士眉头一竖,将自己的宝葫芦塞进少年怀里:“什么话!这次方圆百里的猎妖师可都在寻她,这钱要是让别人赚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老道士也不顾少年反应,优哉游哉地回大殿打坐去了。 少年跺了跺脚,把葫芦随手塞进包内,狂奔着出了门。刚过树林,那小狐妖果然如往常般等着他。 “快跑!”少年拉起小狐妖便逃,“现在方圆百里所有的猎妖师都在找你,你再不走……” 话未说完,少年包裹中的宝葫芦自行飞出,猛地将小狐妖吸入其中。少年愣愣地看着葫芦跌落在地,捡起石头去砸,直到手上满是鲜血,也不曾损害葫芦分毫。 少年回到了道观,他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行李,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最近几年攒下的所有银子,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主殿门口,少年单膝跪着,把装着银子的钱袋和宝葫芦放到师父面前。 “师父,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本来……”少年有些哽咽,“算了,这些钱就用来报答师父的恩情,恕弟子不孝,以后不再居于师门。” 老道士接过钱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接着,他抬指一挑,揭开了宝葫芦的盖子。 “死老头,收了我的钱,竟然还敢用葫芦关我!”小狐妖愤然跃出,“你到底给没给你的木头徒弟……说我的事情。” 少年和小狐妖面面相觑,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转头,盯住了老道士手中的钱袋。 “你看个屁看,小兔崽子!”老道士急忙把钱袋塞进怀里,“结你的婚去,别惦记我的钱!” ——end—— 小妖 小妖 “人类讨厌是讨厌了点,但这吃的、做的倒是真不错,”小妖一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一边感叹道,“真希望每天都过这个什么……万圣节?” 小妖撇嘴,作为妖界出了名的泼皮,他不屑于记住人类节日乃至人类的名字,除非…… “除非太好吃了,”小妖暗想道,“例如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至、感恩节、圣诞节……” 小妖傻笑两声,随手把包装纸扔到一边,抬脚踢了踢面前的门:“不给糖,就捣蛋!” 女孩开了门,一脸茫然。 小妖伸出手:“糖。” “啊,你就是新派来的编辑?”女孩涨红了脸,手忙脚乱,“你竟然真的上门催稿了?可是我……哎呀……那个……能不能再缓两天?”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甚至如同蚊蚋。 “求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那么多废话,听都听不懂!”小妖皱了皱眉,不耐烦道,“有多少给多少。” 女孩缩了缩脖子,回屋拿了一小沓稿子,格外珍重地交到小妖手里。 小妖接过,从头翻到尾,问道:“糖呢?” 女孩唯唯诺诺道:“这就是……” “你耍我?”小妖把稿子团成一团,刚开口吼了一半,就只见女孩抽泣着,眼泪都落到了前襟。他一下慌了神,想上前安慰却碍于为妖的面子,只得跺了跺脚,落荒而逃。 小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到手中仍攥着的被团成球的纸和女孩之前珍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在路灯下站停,将纸球展开铺平,艰难地分辨着那几张纸上的小字。 十几分钟后,小妖更郁闷了,念叨着:“这故事里公主怎么就死了呢?” 这一晚,小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女孩写的故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带了一盒巧克力,敲开了女孩家的门。 那天之后,小妖每逢过节都要去女孩家蹭饭。作为女孩新的忠实读者,他人生中第一次记住那么多人类才会提到的词汇,只是他仍不理解,为什么圆满结局的故事要被称为“糖”。 明明巧克力、花生酥这种才算嘛。 女孩是个不入流的作家,由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并不太擅长写作的她,只能选择做这样的工作养活自己。被编辑骂是常态,女孩的父亲嗜赌,欠了高利贷,她赚得不多,但勉强帮忙还债后还能租得起房,离家远了,总算也能逃脱那些讨债人的追骂。 只是家中最近多了口吃饭的人,女孩不得不勒紧裤腰过活。 女孩不知道小妖是妖,但知道了他不是编辑,毕竟没有编辑会那么迷她的故事,或者……对她那么好。最开始,她总嫌一年中的节日太多,后来,她却开始数着日子画日历。 小妖看出了女孩囊中羞涩,一次来时,扔下了一袋金子。女孩吓了一跳,但百般推托也拗不过小妖,只好将其藏在床底,却从不曾花一分一毫。 又是一年万圣节,女孩准备好一袋子糖果,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讨债公司的人。 床铺被掀开,抽屉里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最终,男人打开了装着金子的铁盒,他恶向胆边生,掏出匕首,走向无助站着的女孩。 门咚咚响了两声,有人推门进来,笑嘻嘻道:“不给糖,就捣蛋。” 男人愣了下。 小妖也愣了下。 接着,男人迎面挨了这辈子最重的一脚。 女孩离开医院时,已是深夜,她受伤不重,只是被打了耳光,脸上有点伤痕。快到家门口,她便看见小妖蹲在那里,显然是等了她很久。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有了这个钱,你就会快乐一点……疼吗?”小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语无伦次,他想伸出手,却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我是……” “我不在乎。”女孩认真地盯着小妖的眸子,鼻尖点上了小妖的鼻尖。 小妖脑海一片空白,他感知着唇上的触觉,莫名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怪不得叫糖,”小妖满脸通红地想道,“什么花生酥、巧克力,根本比不了。” “真的甜啊。” ——end—— 影子 影子 影子烦躁得很。 不知为何,两年前头部中弹后,他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满脑子充斥着杂念。受伤前,他是杀手界的传奇,如今的他很久不曾出山,却也依旧自信能完美地解决掉目标。 虽然杂念不影响发挥,却很影响心情,更让影子烦躁的是,就在他准备好射击的一瞬间,电话响了。 “你在拖什么!”电话接通,雇主愤怒的声音传来,尽是对影子的不满。 影子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咬牙切齿道:“闭嘴。” 雇主愣了下,道:“什么?” “给老娘闭嘴啊!”女孩朝身后扔出手中的书,砸向两个对她指指点点的男生。那两人都是她弟弟的狐朋狗友。上个课间,其中一人捡到了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卫生巾,起哄了好一阵。 女孩憋着一肚子气去了教室外罚站。望着天花板,她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下课铃响,两个男生从教室走出,其中一人在女孩面前打了个响指,嬉笑道:“又要被找家长了?” 女孩咬紧牙关,别过头去。 “你爸又要骂你赔钱货了吧?怎么——” 男生说了一半的话被扼在了喉咙里,他瞪大双眼,努力想要掰开女孩掐住他脖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让我在雇主面前丢大脸了啊,老娘什么的……”恍惚间有个男人的声音自女孩脑海中响起,“你好,我叫影子。” 女孩屈膝,猛地向前,狠狠顶上了男生小腹。接着,趁其弯腰,顺势撒手,肘击向下。眨眼间,男生便已蜷在地上,遭受着女孩面无表情的狂踹。 “所以说,你真的是个杀手?”女孩一进家门,便把自己锁进卧室,兴奋道,语气里丝毫没有被停课的沮丧,“我也想做杀手。” “做杀手不好玩,很危险。”影子道,“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比做杀手有前途多了。” “爸爸不会出钱让我上大学的,”女孩沉默了下,“弟弟以后还要花很多钱。” 影子不知道回些什么,只好跟着沉默。 “所以说,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女孩换了个话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那边看看?” “我还不太熟练,不过……”影子迟疑了下,“大概是可以的吧?” “你闭上眼。”他道。 再睁眼时,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映入女孩眼中。影子的屋子不小,但家具实在有些寒酸,唯一的电器是桌边的冰箱,上面落满了灰尘。 “要我帮忙打扫吗?”女孩狡黠的声音自影子脑海响起。 女孩没什么朋友,影子自然更不会有。那天之后,只要影子不出任务,二人就会每天联系。影子虽然是个天才杀手,生活上却一窍不通。一来二去,反倒是女孩照顾他更多一些。另一方面,在影子的帮助下,女孩的成绩一飞冲天,人也越发地自信起来。 女孩在镜子中见过影子的样子,“两颗虎牙,笑起来一定很可爱”,女孩时常这么想着,她隐藏着自己小小的情愫,期待着影子能笑一次,但遗憾的是,影子从未笑过。 高考前一天,面对逼她放弃高考的父亲,女孩第一次说了不。 第二个耳光扇过来时,影子捏住了女孩父亲的手腕,狠狠一扭。女孩摔门而出,跑了好远之后,她坐在地上,笑道:“原来说‘不’有这么爽。” 影子笑了。 女孩愣了下,她隐约听到有枪声响起,问道:“你又在执行任务吗?” “我总在执行任务。” “那么努力啊……” “给你攒钱啊。”影子喘着粗气,“你弟弟被人爱,你也该被爱。” 女孩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她深吸口气道:“我能看看你那边吗?” “这次是做保镖,要保证客户隐私。”影子的声音微弱地拒绝道,但从未能主动去过影子那边的女孩,突破了影子的阻拦,共享了他的知觉。 有人在拍影子的脸。女孩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远,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影子在想什么。女孩这才意识到,原来想法也是共享的一部分,只不过影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其隐藏了。 “偷听了你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啊……” 女孩眼前越来越黑,再睁眼时,星空璀璨,却再没了影子的声音。 女孩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收到的几天后,又收到了一大笔钱。 眨眼间,两年过去,女孩再没回过家。大三时,她用那笔钱中的极小部分租了房,屋子不小,但家具实在有些寒酸,唯一的电器是桌边的冰箱,上面落满了灰尘。 女孩放下行李箱,叹了口气。 “要我帮忙打扫吗?”有声音道。 女孩怔了下,向后转头。 男人露出两颗虎牙,笑道:“中了两次弹都没死,一定是上天让我留着命来见你。” 女孩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 ——end—— 社交 社交 作者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一般来说,有社交恐惧症的人会下意识拒绝参与聚会、拒绝面对面与人交谈,相比之下,社交网络上的交流会让他们舒服得多。 但作者不同,面对面与人交流时,她虽然显得沉默孤僻,但尚且可以对话。隔着屏幕时,她却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信息时代,交友格外简单,可作者一个朋友都没有。 作者有时甚至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对她来说,干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更好的结果? 作者之所以选择成为作者,也是其社交恐惧症的缘故。尽管靠随缘打赏只刚够吃饭,但相比之前,因为在老板交代工作时,自己莫名其妙将其拉黑而被解雇的四五份工作,这份工作倒堪称稳定了。 雷雨夜,作者如往常般发出文章后,也不理评论区,倒头便睡。 女孩的心脏怦怦地跳,她在键盘上敲出“大大写得真棒!”,然后按下“发送评论”。 想了想,女孩又发了私信。 手机弹出消息,作者点开看了眼,是个“用户xxxxxx”的系统默认id,她深吸口气,没回。 “大大,您超厉害的。”又是一条消息。 消息一条条弹了出来: “大大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追更的!” “是您的文章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大大我超喜欢你的!” 几条私信发出之后,“由于对方的设置,你不能发送消息”的消息在女孩的手机上弹了出来。 女孩切换了小号。 “大大,我是刚刚那个人。”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女孩打字道,“大大不要生气呀,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看私信,所以有点激动。我呀,从小运气就不太好,遇到了我的原生家庭,还有学校那些人。还有……我是个女生,但我喜欢的也是女生……他们骂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开始孤僻、抑郁……但总归也有运气好的时候,那就是遇到了你,能看到你写的故事。说起来,我之前差点就要自杀了呢。” 如此这般,女孩絮絮叨叨半天,最后以“可我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结了尾。 作者没看女孩发的消息,她最终索性关了机。第二天她小心翼翼地开机,一见弹出来的几十条消息,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确认都是昨晚的消息后,她才颤颤巍巍点开,一条条读了下去。 作者读着读着,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深吸口气,斟酌一番,回复道:“谢谢你喜欢我写的文章,还有,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发现,你要爱世界,但你首先要学会努力爱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隔了一会儿,有消息弹出:“谢谢您能回复我,您也是,要爱自己呀。” 作者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爱自己……”作者喃喃道,再次拿起手机时,作者终于忍住了想再次拉黑女孩的欲望。她突然发现,原来结交一个人并不太难。她又回复了另外几个人的私信,甚至加了几个读者的微信。 接着,作者被拉进了二百多人的读者群。 手机终于还是被作者扔了出去。 作者适应了好一阵,但若说她内心深处不欣喜,那是假的,谁会嫌弃被喜欢呢?接着,作者的书终于火了,虽然不是大火,但那读者群的人数从二百涨到了五百,接着又开了二群、三群,甚至五群、六群。 作者开始学着回复私信,她每天收到的私信变得越来越多,直到她回不过来。她多了很多朋友,甚至通过网络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但最初给她发消息的那个女孩再没出现过,这是作者唯一遗憾的事情,作者时常想起她,想问问她的近况,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了。 眨眼间,几年过去了。作者签售后回到酒店,回了一拨私信后,她找出自己几年前那些笨拙幼稚的文字,津津有味地读着。 “我那时候还真是丧啊。”作者自嘲道。窗外的闪电照亮了阴郁的天空,雨滴开始敲在窗上。 又一道雷后,手机充电器砰地冒出了火花,屋内的灯一瞬间全灭了。作者吓了一跳,正欲将手机拔下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在书评区的id,变成了“用户xxxxxx”的系统默认样式。 作者一怔,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我呀,从小运气就不太好……但总归也有运气好的时候……”作者的心脏怦怦地跳,“那就是遇到了你……要爱自己呀。”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那时候的我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作者失笑自语。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乌云仍然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她知道,阳光会出现的。 ——end—— 结局 结局 作者已经三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三天前,他在读者群里承诺按时更新时,有人威胁,他如果放大家鸽子,就要吊死在他的屏幕上。作者看罢一笑,根本没当回事,当晚就日常拖了更。 第二天清晨,作者从床头拿过手机看时间时,赫然发现屏幕中间挂了个女孩。 脸色铁青,翻着白眼。 作者惊叫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他拍了拍脸,深吸口气,坐起了身,然后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床正对着的投影布中央,也挂着同一个人,舌头都伸出来挺长了。 作者颤抖着关了投影仪,接着是电视、电脑、游戏机。然而那个吊死的身影当真阴魂不散,作者出门去咖啡馆,她都要跟到咖啡馆的点餐机上挂着。 作者点起根烟,默默地想:“不会是真吊死个人,变成鬼缠上我了吧?” 作者只好藏在家看书,一本接一本,眨眼间,三天过去了。这三天里,他连电话都没接一通。终于,作者忍不住了,他缓缓捏住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猛地掀开。 屏幕中央,女孩正贴着面膜涂指甲油,上吊绳被她随意扔在一边。 作者和女孩都是一愣。 “你不是鬼?”作者开口。 女孩翻了个白眼:“黑客。” 作者长舒口气,心中同时生出股无名火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作者怒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女孩反问:“你知不知道我等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你脑子有病?”作者冷笑,“我爱什么时候更什么时候更,你管得着吗?你怎么过的管我什么事?” 女孩怔了下,显然没料到作者会如此答复。她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作者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你先整我的,又不是我的错。”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作者无奈:“我更,我更还不行吗!” “真的?”女孩擦了擦眼泪,问道。 作者嗯了一声:“真的,但你不能吊在屏幕中间了。” “那我坐在边上看行吗?” 作者纠结好一会儿,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当晚,作者更新了。 接着是二连更,三连更,乃至整周、整月不断更。女孩雷打不动的每更打赏,时不时还给作者买些零食投喂,人倒不是每时每刻都出现在屏幕里,最近的也是最久的一次,女孩有两周多没能出现。作者一开始觉得清净,时间长了,反倒有点想。到最后,作者码字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孩的笑脸。 两周后女孩再出现时,小说已经快到终章了。她期待地问作者,小说什么时候完结。 “快了快了。”作者笑着应对,他暗自想着要给小说写篇后记,一篇……表白信。 作者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写手,大学肄业。他想,自己是配不上女孩的,也没奢望着跟女孩在一起,但他终究还是想要女孩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终章写完那天,女孩发来“我去看啦!!!”后,就再没出现过。作者的后记写好了,却找不到理由发出去,他蓄势的重拳,打上了棉花。 作者失眠了几夜,翻出女孩曾给他寄东西的快递盒子,顺着地址找了过去。他还在花店买了一小束俗里俗气的红玫瑰,藏在怀中。 作者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长得很像女孩,满面憔悴。 作者没来由一阵心慌,只想转头就跑。 “你是小雨的同学吧?”女人强笑了笑,侧过身子。作者看到客厅中央的黑白照片,脑海中嗡的一声。 “你不是说……你是黑客吗?”作者想对着照片质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雨最近几个月一直断断续续地昏睡,脑瘤,你知道的。”女人啜泣道,“之前有两周她的精神特别好,每天嚷着让我给她读小说,哪儿想到,病情会突然恶化……” 作者浑浑噩噩回了家。他坐在电脑前发了几小时呆,还是把后记改了改发了出去。 “我不喜欢结局不好的故事,”他在后记里写道,“但现实总是不好的结局。” 一根上吊绳被人扔进屏幕。 “你去看过我啦?”女孩轻声问道,“我丑死了,还不如吊死算了。” 作者怔了下:“你……” “孤魂野鬼,只好来你这里寄宿啦,”女孩道,“放在故事里,一定算不上什么好结局吧?” 作者笑了笑:“你还在,结局重要吗?” 他从怀中掏出那束玫瑰,花瓣已经被压碎了,红色却丝毫没褪,似夕阳,又似朝阳。 ——end—— 刺客 刺客 “你是新手?”老刺客望向身边戴着面具的少年,皱了皱眉。 少年疯狂点头:“前辈不愧是前辈,记忆力超强的!这刺客大会三百多人参加,人人都戴面具,您居然还能认出来我是新来的。” “没见老手往面具上镶这么大颗钻的,”老刺客伸手把钻石抠下来一颗,掂量掂量,道,“还镶满,太招摇了。” “真的吗?”少年愣了下。 “能来这儿参会的,都是工会里排名五百以内的刺客,”老刺客把钻石扔回少年手里,道,“你运气不错,这么蠢竟然还没被抓到过。” 少年回过神来,急忙从面具上抠下十几块钻石,塞到老刺客手里,压低声道:“师父!” 老刺客被噎了下:“你别乱叫。” 少年又抠下来二十几块钻石,凑近老刺客,道:“您就收我为徒吧!” 老刺客眼角抽了一下,扭过头去。 少年把剩下的钻石全抠下来,一股脑儿塞进了老刺客手里:“您不收我,我就赖上您了!” “收收收,”老刺客头皮发麻,“你先把面具上镶钻的坑挡一下,我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少年成了老刺客的徒弟。 老刺客不知道的是,少年之所以没被抓,并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刺客只是他的兼职。一般情况下,他对外的身份是王子、下一任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少年之所以能在刺客工会排名前五百,是因为他接的单,都是他不惜付巨额抽成,给自己下的。亲手暗杀贪官污吏,再把锅都甩给刺客工会,最后偷偷取消对刺客的通缉,这种事少年干了少说有十几次,他父亲是个昏君,身边有的是人可杀。 直到上次任务,少年差点死在右相手中为止。 右相并不算奸佞,甚至可以说年轻有为,但他一边冷眼旁观小丑跳梁却毫不作为,一边拥兵自重广结朋党,已然控制了大半王权。除了老国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待时机篡权摄政。 那天之后,少年每天随着老刺客学习技能。老刺客其实距不惑还差两年,正值巅峰,他教给少年更强的刺杀技能,教他更快的身法,也教他要小心谨慎,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不要摘掉面具,不要和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执行任务时,下手一定要狠,能多捅一刀就多捅一刀,务必保证刺杀对象没有反击的可能;还教他要随时冷静,任何时刻,都要确保情绪不要有太大波动。 少年学得很快,一年后的刺客大会,他的位次便升到了二百多名,再一年后,他在刺客工会已经排进了前三十。 这期间,少年给自己下了七十多单刺杀右相的任务,全部以失败告终。 终于又一年过去,少年成了刺客工会排名第二的刺客,到了这时,他才知道他的师父原来是刺客工会的头号刺客,也坐着会长的头把交椅。 刺客大会结束的第二天,皇帝驾崩了,右相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扫清了一切有机会阻挡他的政敌,无论是其他大臣,还是少年外的其他皇子。这天夜里,少年抱着必死的决心,潜进了右相府邸。 或许是认为大功告成,右相这天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少年推开其卧室的门,他都没有发现。少年深吸口气,猛地扑向坐在桌前的右相,一刀刺入他的后背。 右相浑身一震,忍痛转过身来。 少年一刀接着一刀。 “别捅了,”右相轻声道,“捅这么多刀,哪儿还能反击啊,身上这么多洞,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少年怔了下,颤抖着松开了刀。 他还记得师父教他无论何时都要冷静,但他如今怎么也做不到。 “身法,也就一般吧,技术也就勉强凑合。”右相艰难地抬头看了眼少年的纯金面具,“小心谨慎就不说了,反正以后,你大概再也不用戴面具了。” “就是手狠这一点啊,真是毫不留情,”右相笑了笑,“是个当皇帝的料。” 大皇子登基那天,雨下得很大。加冕之后,他御驾带着卫兵,平了刺客工会的总部。一时间,早就饱受其阴霾的官员乃至民众人人雀跃,盛赞新皇。 曾经的右相府,门可罗雀。右相虎落平阳后,他的家丁门客都作鸟兽散,如今门口台阶的缝隙,已经长出了略显荒凉的杂草。 浑身绑着绷带的右相,骂了新皇半天白眼狼、痛斥其故意报复自己、砸了好几个杯子后,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满是镶嵌孔的面具,颤抖了一下,急忙转开了目光,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头皮。 嘴角却怎么都止不住地上扬。 ——end—— 公主 公主 1 公主最近笑不出来了,她对皇家的生活彻底失去了兴趣。 作为老国王备受疼爱的小女儿,公主从出生起,便被老国王当珍宝般捧在手心里呵护,衣、食、住、行,处处讲究豪华的排场——按理说,事情不存在任何进展到此处的理由,但公主就是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开心。 若是平民听说此事,不知会多难以理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公主竟然还不满意。 国王也如此问过公主。 公主白眼相向道:“从小到大都是这些,我早就烦透了!” 一句烦透了,愁得本来就秃顶的国王又狠狠掉了把头发。 圣诞节快到了,往年国王都会在那天举办盛宴,不但诸多外国使臣都会赴宴做客,王子、公主自不必说也需盛装出席。可小公主一直臭着脸,看谁都翻白眼,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国王不信邪,国宴、庆典、游行……一切能使普通人深受感染并狂欢不已的方法他都试了一遍,可公主仍不给他丝毫面子。 眼看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国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于无奈,他只得听从大臣的建议撰了篇悬赏:凡有人能逗公主开心,即可封官加爵。 侍卫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大殿。 “国……国王……不……不好了……” “别结巴!”国王一脸威严,“有话好好说!” “公……公主……不……不见了!!” 国王腾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你……你说什……什么?” 2 少年揉了揉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墙上贴的榜单,吞了口口水。 “你……你是公主?” 自从几天前,国王发了昭告要国民帮忙寻找失踪的公主后,所有人都为之狂热起来。国王承诺,找到公主者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这奖赏,颇有些令人激动。 “是啊,怎么了?”公主挺直胸膛,心中暗自冷笑。 “哦。”少年点了点头,“公主也不能欺负人吧?靠边站,靠边站,别挡着我看戏。” 公主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从未见过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她气得咬牙,一直臭着的脸终于多了丝表情。 3 公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比她还令少年感兴趣的,竟只是一场很普通的狂欢。看着少年踮起脚、伸长脖子的样子,公主不屑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狂欢吗?”公主暗搓搓地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什么狂欢没看过,就这——” “你不喜欢吗?”少年兴高采烈地问。 “嘁。”公主撇嘴,“快看吐了。” “我不一样。”少年道,“这种狂欢不常有的。” 公主愣了下,脸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少年笑道,“我很快乐。” 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心里有种奇怪的滋味说不出口。 “其实我有个麻烦,”犹豫了好一会儿,公主才鼓起勇气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4 “这就是你帮我恢复快乐的方法?”公主瞪大眼睛,诧异道,“过你的生活?” 少年拍拍自己腰间的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天南海北的来信。他是个信使,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城里各家各户送来五湖四海的思念与故事。 “不是我的生活,是让你跟着我,去见识见识我们的生活,”少年认真地纠正,“小平民的生活。” 贵族的生活都不能让我有心有波澜,平民的生活又能如何呢?公主叹了口气。 “你会喜欢的。”少年仿佛看穿了公主的心思,笑着吹了个口哨。 5 公主就这样陪着少年踏上了送信之旅,少年倒轻车熟路,公主却颇为紧张。 “我们得先去找小提姆。”少年道。 “小提姆?” “是城里一个单亲小孩啦,他爸爸在很远的城市工作,前些天,寄了信和玩具给他。”少年说着,从包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娃娃。 少年轻轻拍了拍娃娃上的灰:“这娃娃或许你瞧不上眼,但它可是小提姆唯一的伙伴了。” 少年敲了敲房门。 怯生生的小男孩将门打开,看到娃娃的瞬间,他的眼中有光芒绽了出来。公主静静地看着激动的男孩,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娃娃其实也不算难看。 少年笑嘻嘻地揉揉男孩的头发,朝公主眨了眨眼。 那天男孩邀请他们在家里玩了许久,公主与许多人玩过许多游戏,但在她往后的漫长人生中,只记住了这最普通的一次。 6 后来,公主不知道跟着少年走了多长的路。 她只知道自己的鞋都磨损了不少,看着鞋子上星星点点的泥泞,她心中莫名升起了点自豪。就这样,公主穿着这么双脏兮兮的鞋子,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生活紧凑却在路边安静听完流浪歌手演奏并掏出一枚硬币的年轻小哥。 有久未谋面的情侣喜极相拥——公主觉得那一幕比任何话剧的演出都要扣人心弦。 她还遇到个文静的女孩,拿到自己买的裙子后,高兴地将路上的叶子当作跳板,蹦蹦跳跳,如同跳起了一支芭蕾。 收信人也不仅限于年轻人。 她还记得,有位大叔接信时一脸严肃,回头却马上手舞足蹈。也正是在那天,她和少年在大叔恼羞的叫嚷声中飞快跑远。 停下来的那一刻,公主才发现自己还笑个不停。那一瞬间,她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7 旅途的最后,总不免别离。 “为什么不带我去皇宫领赏?”公主问。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公主疑惑:“你找到了我,也是你带我回去,这奖赏不就该是你的吗?” 少年摇头:“不。” 他顿了顿,认真看着嘴角带着笑意的公主,眸子干净澄澈。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8 尽管国王被公主脸上的笑意吓得差点叫卫兵护驾,公主回来的那天,他仍欣慰不已。 唯一遗憾的是,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他却终究没能实现给公主过好圣诞的心愿。 “没关系的,父王,我真的过了个很完美的圣诞节。” 国王权当公主在安慰自己,因为无论自己如何询问,公主都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承诺补偿公主些珍宝做迟到的礼物。 公主却掏出几枚坚果。 “我已经有礼物了。”公主笑着说。 国王不解:“这东西怎么跟珠宝比?”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说这句话时,公主笑意吟吟,酒窝好像酿着蜜,眼波流转,满怀柔情。 这表情国王熟悉得很,自己当初向王后求婚时,王后也是同一副模样。 “是谁!”国王咬牙。 公主眨眨眼:“秘密。” 她想起那天男孩支支吾吾,红着脸将坚果塞在她的手中——虽然男孩的样子一点都不绅士,她却好似身处森林,在那里,天地万物仿佛都绕着她翩翩起舞。 ——end—— 蝉 蝉 1 我睁开了双眼,又缓缓合上,我想我可能早就已经瞎了。 我是一只蝉,一只从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光明的蝉。我生活在泥土中整整十三年,十三年的不见天日,能做的只是吸吮着树根中的汁液。 小黑是我的玩伴,虽然我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但在地下,只要有声音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第一次见到小黑是十三年前,他比我大五岁。我来的时候,他蜷缩着身体,呼呼大睡,估计已经自己一个人待了许久。 我推了推他,把他叫醒,他浑身一颤,还不等我问他的名字,便如同疯了一般绕着我欢呼、歌唱,偶尔还夹带着几句粗口。 神经病——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懒得搭理他,扭动身子爬到树根旁,将口器刺到里面。甘甜的汁液顺着我的喉咙下滑,激得我浑身打了个哆嗦。那时候我想,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小黑折腾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把身躯挪蹭到我旁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答。 小黑怔住了,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悲伤。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小黑才开口:“就叫你小白吧。” 小白?这什么烂名字!我急忙摇头:“太难听了。” 小黑无视了我的反对,挤到树根旁,吸了一口树汁,陶醉地赞叹一声:“终于甜了。” 我疑惑:“本来就很甜啊。” “你不懂。”小黑笑笑,“甜与不甜不是靠着味觉来评判的。” “那靠什么?”我越来越迷糊了。 “靠孤独。” 2 我与小黑很快打成一片,熟悉之后我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神经病。而是一只很智慧的蝉,懂得很多,也很幽默,只是偶尔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一天小黑跑来问我,他说:“你见过太阳吗?” “太阳?”我的脑海中完全没有概念,“那是什么?” 小黑的语气中满是憧憬:“听说啊,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别扯了,”我不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真的有!”小黑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声音变得高亢,微微有些颤抖。 “那你说,树汁是什么颜色?”我认为小黑绝对是犯了妄想症,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就带了刺,“这个世界上除了黑色,还有别的颜色吗?也不知道你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居然还当真了,幼稚不幼稚。” “这不是歪理邪说!”小黑怒道,声音却没有那么坚定了。 “就是!”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都没见过!” “可是……”小黑低下了头,默默地把口器探入树根,“如果什么都没有,蝉又为什么要从土里钻出地面呢?一定会有什么值得我们追求的东西呀!” “一定会的!”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的小黑咬牙说出这句话,我能听到他的眼泪簌簌下落。 我突然语塞,胸口闷得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擎住了我的心脏。 “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我下意识吐出了这句话。 “真的吗?”小黑惊喜,我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他放光的眸子。 “闭嘴啊,你烦死了。” 3 我仍然记得那天。小黑跑到我这里来,贴着我的甲壳,蹭来蹭去。我觉得热了,便把他推开,一脸的嫌弃。 “你搞什么?”我问。 他笑嘻嘻地回答:“感受你的体温。” 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张嘴骂道:“你好恶心,能不能求你离我远一点?” 他缓缓退开,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我,那目光有些奇怪,带着点兴奋和喜悦,又带着点不舍和留恋。 我被盯得浑身难受,开口问他:“你怎么了?” “我要走了。”他答道。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走哪儿去?” “上面。” 我恍然大悟,原来小黑是要离开地下,踏上那无数前辈曾进发的征途了。 “哦,恭喜你。”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小黑道,“我曾经听过一个前辈对我讲,大地上有一种生物,叫作人类。他们能活七八十年,阅历比最智慧的蝉,都要丰富得多。” “他们说,蝉的生命很短。初夏才来,未到深秋便会消亡。”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心中大骇,一时间蒙住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我急忙阻拦小黑,求他不要走。 小黑微笑,继续道:“人类还问,作为一只蝉,如此短暂了了的一生,何以实现生命的价值?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思路。我猜,不真正体验一番是永远无法知道真相的。所以不要拦我啦,我是一定要走的。” 说罢,小黑转身,艰难地在泥土中挖掘,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看不见他的背影,但我想,那一定像个英雄。 挖掘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知道,小黑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扯起嗓子,冲着小黑离开的方向大喊。 “一定会有太阳!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我听见挖掘的声音顿了一顿,又重新响起,心知小黑听到了我的声音,满意地扭过身子,将口器刺入树根。 汁液没有原来甜了,我想道。 4 时间过得很慢。我仍然生活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没有人陪我聊天,也不会有人与我争论外面的世界了。 我每天能做的,就只有吸吮汁液,睡觉。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明白小黑所说的不靠味觉是什么意思。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过着只有自己的生活,最初的我几乎疯狂,可是时间一久,慢慢也就习惯了。 习惯孤独,习惯寂寞,只不过树汁,再也不甜了。 那是两年后的一天,我睡得正死,感觉到有东西推我,将我唤醒。我迷茫地睁开双眼,赫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浑身一颤,接着便是疯狂的跳跃、舞蹈。我欢呼,我叫骂,骂这孤独,骂这无人可视的黑暗。 我欢喜地挤到新来的小家伙身旁,问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道。 “那你叫……小黑吧。”过去的全部回忆涌上心头,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强忍着眼泪,磨蹭到树根旁边,将口器插了进去。 “终于甜了。” “小黑,你见过太阳吗?”我问道,“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别扯了!”小黑不屑,“怎么可能存在那种东西!” “真的有。”我坚定地道。 “你从哪儿听的歪理邪说,”小黑驳斥我,“不要天真了好不好?” “真的有,它一定存在。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 小黑不说话,我也不妄想能说服他。这种东西需要岁月来熬,我也是最近才真正地明白。 5 “小黑,我要走啦。”我对睡梦中的小黑轻轻地说。他翻了个身,睡得如此安详。 我蹑手蹑脚地转身,开始挖掘,一点一点地向外刨土。泥土十分坚硬,挖起来的难度大得惊人,可我却丝毫不觉得累。我的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它支持着我,给我以无限的动力。 我猜自己的背影,肯定如英雄一般伟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咬牙坚持着,向着大地进发。那里有太阳,有着千千万万的族人,或许还有个漂亮的蝉姑娘。 终于,我突破了最后一层土壤。 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我疯狂地呼吸,感受着这股味道。那是比树汁还要甜美一万倍的珍馐! 我缓缓爬了出去,仰望天空。天上有一轮白色的圆球,周围浮着闪烁的光点。 原来我还没瞎,原来这就是太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其他色彩!我喜极而泣,抖落身上的灰尘,攀上了树干。树高得惊人,一眼都望不到顶。 我上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很多族人,他们也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无一不是精神抖擞。我加入他们的“大军”,随着他们的脚步向上爬行。 这是很长的旅程,但与地下那年复一年的孤独相比,差的简直是太远了。我奋力地向上攀爬,越过一个又一个族人,很快就到了第一梯队。 突然,庞大的手掌压了过来,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怒吼着向另一侧狂奔,避了开来。只见得几个族人被瞬间掳走,再也没能回来。 我压下内心的恐慌,坚定地向上。在躲过几次巨手的袭击之后,我终于爬到了最前面。 天上的“太阳”离得越来越远,颜色淡了下来。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深,要不是树皮的触感让我安心,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仍在泥土之中。 天边突然泛出了一抹白色,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扭头看过去,一道金色的光束越过房檐射了出来,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张大了嘴,看着那个赤色的光球缓缓钻出来,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脑海早就是一片空白。 太阳!太阳!太阳! 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我感觉到自己后背都裂开了,那是任何没经历过的人都无法体会的痛苦,我艰难地鼓动着身体,细嫩的肉翅奋力地钻出旧壳,触摸着新的世界。 终于,我踏出了那个束缚了我整整十三年的牢笼。 你自由了,我这么告诉自己,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我将旧壳踢落,一步一步继续向上攀爬,我的翅膀舒展开,变得硬朗。它多么美,这世界上没有比它更美的东西了。 我尝试着抖动,微风载着我向上飘了一点。我大喜过望,愈加地用力挥舞起来。 我会飞了。 我又想起小黑问过我的那个问题,那个号称世界上最高等的物种——人类问出的问题:“如此短暂了了的一生,何以实现生命的价值?” 他们懂个屁!这群无知的、骄傲的、自以为是的人类,这是我用十几年黑暗才换来的光明。生命的价值?去他的吧。 谁也阻止不了我的嘶鸣! ——end—— 大音乐家 大音乐家 1 “宽敞,隔音效果要好,适合弹琴。”顾青说道,随即又有些尴尬地补充,“关键是要便宜,我刚来首都,身上实在没什么钱。” 名为顾青的年轻人面带疲惫,声音微哑。他拎着不多的行李,显然是手头比较紧,却又急着入住。 “按照你的要求,我这里确实有一间房子很适合。”房东摩挲着下巴,没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只是……” “只是什么?”顾青有些焦急地问。 “之前有过传言,这是间凶宅,曾有名租客自杀。”房东摇了摇头,“房子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么多年了,在这种热门地段,我又一直把房子租金设置得极低,却始终没人租下,可见传言大概是有些根据的。” “你既然来找我租房,这些事情我就不能不和你说清。”房东严肃道,“当然,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是从来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的。几次打扫时,那间屋子也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顾青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自己那空瘪的钱包,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首都能花这么低的价钱,租到一间适合自己的房子,对现在的顾青来说,即便是凶宅也无所谓了。 “大叔,你是个好人。”顾青真诚地给房东鞠了一躬,“房子我租下了。” 房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2 房间干净明亮,入眼便是一扇大落地窗。家具尽管老旧,倒也都适合。落日的余晖从窗口射入,更平添了一丝古色古香的美感。 最让顾青惊喜的是,落地窗旁竟然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市面上最便宜的钢琴也要几千块,而这架钢琴明显不是什么便宜货色。这对一个几乎穷困潦倒的音乐家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顾青立刻就把之前房东关于凶宅的介绍抛在脑后。什么凶宅不凶宅的,再凶能比没有钱凶? “太漂亮了……”顾青伸出颤抖的手,触摸钢琴表面的烤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边,打开了琴盖,随即又自嘲地一笑。 “房子我都租下来了,这架钢琴我当然随便用了,至于像做贼一样吗?”他摇着头,自言自语道,“顾青啊,顾青,你真没志气。” 顾青深吸口气,坐在钢琴前,他修长的手指按了下去,琴声随之响起。 流畅、清澈,丝毫没有老化的迹象,完全不似一架数十年无人保养的旧琴。顾青顿时喜上眉梢,指尖触击琴键的速度变快。 一曲钢琴小品流畅而出,音色醇厚。 “真的是不一样,比我以前弹过的任何钢琴都要强出很多倍。” 顾青弹完半首曲子,感叹着音色,把自己摔在沙发里。他哼着音乐,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成功。 太阳很快落下,顾青吃完勉强可以下咽的外卖后,重新坐在钢琴前。他下午弹的那首曲子,是他即将冲入国家钢琴原创大赛的作品。他对前半部分基本满意,只是最后的高潮处,始终难以完善。 顾青能听出来曲子中的瑕疵,也知道什么样的曲子才算是完美。但以他的水平,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这瑕疵去除。 他尝试过各种手法,无论是温润还是炫技,他的音乐底子都始终是他的桎梏。尽管顾青有着不俗的天赋,却没有大部分钢琴演奏者那从小练起来的素质。 手指不断地触击琴键,一段又一段有着微小区别却大体相似的曲子响起。顾青本以为有了这架钢琴,就足以弥补以前与其他人的一部分差距,然而尝试了数十次后,却依旧找不到恰到好处的音律。 清脆流畅的琴声变得深沉,仿佛其中蕴含着滚滚阴云。沉闷的气息充斥着这间小屋,压得顾青难以呼吸。 三小时后,顾青放弃了尝试。他抱着头蹲在窗子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他道,“没有那个能力,还非要强行坚持。从小就是,偏要这样,偏要那样。拿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出来闯荡,却一事无成,每天都在把父母的养老钱扔进这个无底洞。” 初春的风穿过窗子,吹进屋内,顾青感到一丝冷意。他有些颤抖,不禁地蜷得更紧了一些。 “唉,还不如死了。”顾青的眼睛亮了一下。 “活着这么累……如果死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脱离这些痛苦了?” 一念及此,顾青突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打开窗子,把头探了出去。 冰冷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却并没有使他清醒,反倒是楼下的霓虹灯光使他愈加兴奋。他从窗边退后,取了一罐啤酒返回。 这一次,他整个人坐上了窗子,双脚踩着窗外的花台。顾青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狠狠地灌进肚子半罐啤酒。 他的嘴里哼着小调,回忆着从最初开始学琴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转瞬间,三罐啤酒就下了肚。 “这个位置还蛮偏的,跳下去的话,估计明天早上才会被发现。”顾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嘿,不得志音乐家因穷困潦倒而自杀……这种事情,估计连媒体都不会有兴趣去报道吧……”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酒,醉意上涌。顾青站了起来,面对眼前的钢铁森林张开了双臂。 寒风抱了他满怀。 顾青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易拉罐,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眼,身体向前倾去。 一瞬间,有琴声响起。 3 如同雷霆劈开阴霾。本以为是幻听的顾青浑身一震,连滚带爬地从窗边下来,冲回了屋子。 琴键凭空落下,弹奏着顾青一直在谱写的曲子。唯一不同的是,高潮前那猛地一顿,然后豁然飞扬。 仿若苦苦穿行沙漠的旅人,在即将跌倒时,看到了绿洲里的那股清泉。又仿若荫翳心情中的悲情者,仰头看到了万里无云的碧空。 顾青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顾青站在琴边,一动不动。直到那首曲子弹奏完毕,他才抬起手,擦掉流至下颌的眼泪。 “还真是凶宅啊……真是见了鬼了。”他喃喃道,“见了一个大师级的鬼。” 顾青整理了一下衣领,腰肢微微前倾,恭敬地立在钢琴旁边。 隔了大概十秒,有透明的人影逐渐实体化。白色须发的老人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青。 “你站在我面前干什么?”他问道。 顾青毕恭毕敬道:“承蒙大师帮助,想等您现身,我好拜谢。” “唉,什么大师,不过是个已经没有生命的鬼魂。”老人摇摇头,“倒是你,和我当年一样,年纪轻轻就想寻死。” “那您……” “成功了。”老人笑道,“不过,现在也后悔了。” “你没死过,当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老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客厅的破布沙发,跷起二郎腿一躺,“尤其还是这种死法……跳楼,嘿,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摔到地上,七窍流血,被无数人围观那种惨相。” 顾青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知怎么作答,只是嘿嘿地笑着。 “我看你倒不像是想拜谢。”老人坐直身子,语气一肃,“你是想从我这儿偷学点什么吧?” 顾青心里一惊,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他急忙摆手否认,说:“没,大师,我真的只是……” “那我就教你点东西。” “啊?”顾青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哼,不就是个钢琴大赛?”老人丝毫不在意道,语气中透露出绝对的自信,“要说几十年前,我可能还不敢给你承诺,现在嘛,这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我也不是白教你的。”老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你得帮我一个忙。” 对顾青来说,任何机会都已经拼尽全力地去把握。不要说帮忙,就算老人让他用命来换,他或许都不会拒绝。 “好。”顾青点点头。老人笑了起来,重新坐在了钢琴前。 “仔细观察我的指法,小子。”他道。然后深吸口气,手指触动琴键。 4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转瞬即逝。三个月里,顾青没日没夜地跟着老人训练。 虽然顾青始终不知道这老人是什么来头,但他确实在短时间内提升了自己的技艺。顾青每一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进步。学习音乐后的所有缺陷,都一个接着一个被弥补。 顾青穿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深深地冲老人鞠了一躬,向门外走去。他的嘴里哼着调子,志得意满。 他坐上出租车,随着穿过首都城区的车辆长龙前进。 如蚂蚁般的行人奔走着,拿着文件袋走进高楼大厦。街边卖早餐的小商贩偃了招牌,推着车子,向着日出的方向前进。 顾青把耳机塞进耳朵,合上双眼。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前照成一片通红。 演奏厅外,数十人等待着,他们或自信,或焦虑。每当有人从那扇不知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门进去又出来时,总会引起一波小的骚动。 “你再核对一下谱子,没有问题的话,就先准备准备吧。”顾青前面的选手进去后,一身西装的男人拍了拍顾青的肩膀,“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评委老师都很和善,只要你的实力足够,他们是不会难为你的。” 顾青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顾青踏进了演奏厅。 初秋气候不定,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便掩盖了天空。大风骤起,吹得电线呼啦啦地不断作响。 出租房里,半透明的老人掀起钢琴的琴盖,深吸口气,狠狠落下手指。 乌云间,湛蓝色的光闪烁,惊雷猛地炸响!三十多公里外的演奏厅中,顾青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音符如同膨胀起来的气球,在顾青手指碰触到琴键的那一刻炸开。然后冲击向外扩散,席卷了整个演奏厅。 无论观众还是评委,都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压抑了许久的热情与不甘,从顾青的胸膛中迸发出来。钢琴微微颤动,仿佛要在他的手指下屈服。顾青仿佛一名面对巨龙的骑士,在悬崖边上抽出了鞘中的长剑。 琴箱中弥漫出的不单单是音乐,还是喷薄的火焰。音乐即将走向高潮前,猛然一顿。 演奏厅中寂静无声。每一个人都被顾青弹出的曲子震撼,就连琴声倏然停止,都无人发现。 隔了数秒后,终于有数名观众率先反应过来。他们抬起了双手,张开了唇齿。 琴键又一次猛地落下,在观众即将欢呼出声的前一秒,音符如鸽群般飞扬! 顾青从来没有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时刻。 一曲终结,掌声雷动,足有几分钟才停止。评委手中用来记录的钢笔掉落在桌面,晕染了纸张。接着,他的眼中绽放出热切的光芒。 评委轻轻拍了拍面前的麦克风,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声音微颤道:“我们见证了将会在音乐史上留名的时刻。” 5 国内几乎所有的音乐杂志都报道了他的横空出世。这场比赛,有无数出色的青年音乐家等待着出人头地的机会,却最终被他一个人抢尽了风头。 顾青火了,在一夜之间。 几天后,比赛落下帷幕,顾青不出意外地获得了冠军。 “作为一个几近成年才开始学习作曲的年轻人,顾青完美地向世人诠释了什么是天赋。他不但作品充满了灵性,而且在钢琴的演奏上,也巧妙地避开了自己指法上的弱势。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生平来历,我一定会以为他来自音乐世家。假以时日,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顾青必将闻名于世界。”国家原创音乐大赛后,《音乐家》杂志的主编在文章的最后这样写道。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般,顾青并未止步于此。两个月后,他又抛出了另一首曲子。 音乐家协会的老作曲家收到谱子时,不禁被顾青的谱曲速度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尽管如此,他还是静下心来,开始弹奏顾青新谱写的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不似顾青拿去参赛的那首激昂,也没有拨云见日一样的豁然开朗,反而始终隐约有一种压抑感。然而即便如此,它也仍沉淀着顾青的气息。这气息使人即便在深沉阴郁中,也能感受到暗存的希望。 弹到一半,老作曲家的手指便开始有些颤抖。一曲终结,他轻轻合上了琴盖,长叹口气。 “李仲夏大师之后,我们终于又要出现世界一流的作曲家了!” 6 虽然外界遍是夸赞,几乎将顾青捧上神坛,但在出租屋里,顾青并不显得多么高兴。 尽管学习如常,但顾青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能睡过一次好觉了。他时常失眠,又总在梦中惊醒。浓重的黑色挂在他的眼底,本来就消瘦的面庞此时更是有些凹陷。 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老人看在眼里,终于在一下午的学习后,没有直接回到钢琴中。 半透明的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抓着头发的顾青,道:“得到认可,赚取足够自己和家人生活的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可是……我感觉这些不该属于我。”顾青声音中充满了挣扎,“无论是奖金还是名誉,都是我从您手中窃取而来的。” “死你都不怕,难道还会怕这个吗?”老人笑道,“哪儿有什么该不该属于你的,我只是一介魂灵,这荣誉不给你,也给不了别人。再说了……” “这不一样!”顾青吼出声来,打断了老人未说完的安慰的话。 老人一愣,因顾青的坚持而微微诧异。接着,他正襟危坐,表情变得严肃。 “孩子,你知道音乐的核心是什么吗?” 顾青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技术?” 老人摇摇头。 “是感情。”他道。 “你真的以为那首曲子是因为我的帮助,才拔得头筹的吗?”老人盯着顾青,反问道。 “不是……吗?” “当然不是。”老人起身,重新坐在钢琴前,手指抚摸着琴键,轻声道,“它能震惊全场……是因为你爱它啊。” “你爱你所作出的每首曲子,你爱你的事业,你爱音乐。你能成功,是因为你的心中有琴魂,而不是因为有我这么个外援的琴魂。” 老人的手指按下了琴键,弹奏起顾青在未参加比赛前谱出的一首奏鸣曲。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并不是随便找来一个人,都能在我的帮助下达到你现在这种高度的。贝多芬、莫扎特、巴赫、李斯特……李仲夏,这些大师能够在音乐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与他们的琴技无关,与他们的琴谱无关,全在他们的感情。同样的谱子,换一个人来弹,这个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名。” “这关乎于心。”老人道。他重新起身,伸手去拍顾青的肩膀,却因为是灵体的缘故直接穿了过去。 “忘了这件事……”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教你琴技是索求回报的,你还有一件答应我的事情没办呢。” 说罢,老人向后飘去,重新没入钢琴。 顾青下意识地触摸被老人手掌碰过的肩膀,那里刚刚划过了彻骨的寒。然而顾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丝丝暖意在那股寒冷中勃发。 “嘁,老东西,煽什么情啊。”顾青摇了摇头,又突然笑出了声音。 门铃响起。 顾青有些疑惑地起身开门,门口站着面露喜色的房东。 “小顾呀,你真是神了。”房东啧啧赞叹,把手里的杂志塞给顾青,“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抛出了第二首曲子。” 顾青微微惊讶地接过杂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都不曾谱曲。 翻开杂志,顾青的身子微微一震。 “李仲夏大师之后,我们终于又要出现世界一流的作曲家了!” 这句评价之后的谱子,赫然是老人刚刚弹奏的那首,完全属于顾青自己的曲子。 7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顾青的演奏水准越来越高,甚至获得了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资格。像他这种三十岁都不到的音乐家,能做到这一点可算是前无古人。 或许李仲夏大师曾有过机会,但他没挺过黎明前的黑暗,直到死后,才被人发掘。 这次演出,国内外最顶尖的音乐家都会旁听,甚至包括当今世界音乐家协会的主席、李仲夏大师八十多岁的女儿李剪秋。 顾青很期待。 演奏的前一天,老人在监督过顾青的训练后,并未回到钢琴中。 “你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事情吗?”老人声音低沉。 顾青点点头。 “这件事很难,你做不到的话我也不强求。”老人道,“你听好了,我想让你去国家博物馆偷来李仲夏的手稿,并用这架钢琴,在国家大剧院演奏那首曲子。” 顾青吓了一跳,用自带的钢琴在国家大剧院演奏倒是不难,以他现在的名气,任谁也不会拒绝他这个小请求。然而去博物馆偷手稿……“我干了!”顾青咬牙道。 他没有问老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没有老人,他恐怕早就死了。无论原因是什么,就算是为了报恩,这件事他也一定会去做。 “好。”老人点点头,“所有的封锁,我都能帮你解决。但你一定要保证速度够快,离开这架钢琴,我坚持不了太久。” 8 顾青拿到手稿的那一瞬间,警报响起。老人的能力有限,能替他解开锁,却做不到屏蔽一切警报。 顾青不敢耽搁,拼尽全力向外跑去。安保人员的喊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能听到无数追赶的脚步声,凌乱有力。 出了馆后,安保人员没了顾忌,拔了枪:“站住,否则就开枪了!” 顾青心中一惊,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 “乓!”是枪响。 顾青的周身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孩子,不用担心,有我顶着,这些玩意伤不到你。”老人的声音出现在顾青耳边。 枪声不断,却没有一颗子弹能伤到顾青一根汗毛。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顾青感觉自己似乎跑完了一辈子的路。 安保人员眼看着顾青消失在黑暗之中,却无可奈何。 “手稿……拿到了。”汗水自顾青的额头滚滚而下,他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啊,我竟然还有这么一天,那子弹就在我脑袋边划过,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谢。”老人低声道。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身形似乎比以前更透明了。 “是我谢你才对。”顾青收住笑,真诚应道。 老人没有回答,他缓缓飘到钢琴旁,隐没进去。 9 第二天下午三点,顾青在国家大剧院最大的音乐厅的舞台上,掀开了自己面前的琴盖。 他没有示意乐队,而是自顾自地把钢琴上放着的谱子拿下,换成从怀中掏出来的泛黄纸张。 指挥发现了这个细节,他诧异地望向顾青,意欲询问。紧接着,第一个琴音落下,将他的所有疑问堵了回去。 这琴声仿佛雷霆劈开乌云,音符爆裂般迸发! 顾青的手指奋力砸下,仿佛有火焰在琴键上生成、灼烧,熊熊燃起。整架钢琴都在颤抖,几乎摇摇欲坠。 李剪秋坐在第一排,瞬间便听出了是父亲的音乐。她下意识挺直了腰,双眼微微睁大。 顾青忘我地继续,手指不断变换,振出幻影,令人眼花缭乱。音符如流水般汇聚成奔流的江河,又凝成汹涌的怒涛。 音符在此时仿佛化成了锋利的剑刃,猛然出鞘! 似野兽,似箭矢,似狂澜。怒涛自顾青的指尖狂啸而出,席卷了所有人。 音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顾青!”警察的手中拿着扩音喇叭,“你涉嫌一起极其恶劣的重大文物盗窃案,请立刻停止演奏,接受我们的调查。” 阳光自打开的大门涌出,正好直射在顾青的身上。顾青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演奏得更加热烈。 “顾青!我再重复一次!你涉嫌一起极其恶劣的重大文物盗窃案,请立刻停止演奏,接受我们的调查!” 那名警察掏出了手枪对准舞台。 听众开始被有序地请出音乐厅。他们不断回头,脚步流连,恨不能拖到音乐结束。 第四乐章开始时,整座音乐厅只剩下李剪秋一位听众。任警方如何劝说,她也不愿离开。无奈之下,警方只好设置狙击手,对其严加保护。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顾青长吐口气,站了起来,向台下鞠躬。 许多警察被琴声震撼,情不自禁地放下了自己的枪,直到这时才惊醒过来,重新将枪举起。 “顾青……”为首的警察目光复杂地看着顾青,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喇叭。 李剪秋站了起来,望着台上的顾青,不断鼓着掌,泪流满面。突然间,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开身边的警察,向台上跑去。 “拦住她!保护她的安全!”扩音喇叭落在地上,为首的警察向前冲去,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前行的身影。 李剪秋到了舞台边缘,她用颤抖着的双臂支撑着瘦弱的身躯,用力攀了上去。 顾青下意识地跑上前去迎,然后被猛地冲退几步。 李剪秋扑进顾青的怀里,痛哭出声,如同年幼学步时摔倒在地的孩子。 “爸爸!” 顾青一瞬间什么都懂了。一道乳白色的光自钢琴飞出,附在顾青身上。他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果然是他!那是之前监控里出现过的白光!”警察大惊失色,停住了步伐,急忙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吼道,“全体人员小心,它不是普通人类,注意保护李老。狙击手,射击!” 伴随着巨大的枪响,子弹飙射而出。顾青看着逼近的子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老人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子弹在顾青面前撞上了一片白色光膜,轰然弹开。 舞台附近的警察冲了上去,将老人接下。这次,舞台上只剩下了顾青一人。 “射击!!”为首的警察又一次怒吼,率先扣动了扳机。 弹如流星。 无数子弹在顾青面前爆破,却无论如何也伤不到顾青,只是在顾青的面前炸散成一抹抹乳白色的光,仿佛是斑驳的月。 最后一颗子弹出膛,这次子弹毫无阻隔地擦着顾青的大腿划过,带走一片血肉。伴随着弥漫的硝烟,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顾青跪在地上,举起双手,说:“我没有恶意。”他的身后,传来了不知是什么碎裂、崩塌的声音。 10 出租屋门口,之前指挥行动的警察找到了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出的顾青,将一枚象牙白的琴键递到其手中。 自从顾青被判无罪释放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位警察。他接过琴键,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是……?” “顾青先生,这是我在钢琴的遗骸中发现的,上面刻着字,估计是他留下的什么遗物……”警察说着,有些哽咽,道,“我竟然……竟然毁了李仲夏先生的灵魂……” “不要自责了,你是秉公执法。”顾青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别人跟我说我也不会信的,在那种情况下,怪不得谁。”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能把这个交给我,我就很开心了。”顾青挥了挥手中的琴键,笑着说道,“下个月我在国家大剧院有场音乐会,希望你能来参加。” 警察愣了愣,重重地点了点头。 国家大剧院的音乐厅已经被整修完成。仅地板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烧焦痕迹,还证实着几个月前的事情并非顾青的梦。 音乐厅静谧无声,所有的听众都停止了言语,专注地等待着顾青的演出。 顾青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他看着那枚一片亮白中略显暗淡的琴键,低头笑出了声。 琴键的上方,刻着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关乎于心”。 “还弄得挺像那么回事,我差点就信了。”顾青伸出手指触摸着琴键的正面,轻声道,“下面那排小字写得那么隐蔽,我要是没看到,你怎么办?” 琴键上面果然还有一排小字,只不过完全没有了上方那四个大字的气势,反而歪歪扭扭,潦草不堪。 “老子快要没能量了,所以把自己封印到这个琴键里,你小子把它安到一个新钢琴上,按下琴键,我就能复活,这里好黑,憋死老子了。” 顾青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接着,他落下了手指。 音乐声起。 ——end—— 公主与巨龙 公主与巨龙 1 “公主被巨龙抓走了!” 大陆上的每个人都在传递着这个消息。一张又一张悬赏令被张贴在城池的城墙上,以极高的奖金吸引着勇士。 尽管巨龙号称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却仍有很多勇士揭了榜,骑着瘦马,拎着破剑,不惧艰险地踏上了拯救公主的征途。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还有可能取得我的芳心成为驸马——这可是一步登天啊!”公主掂了掂手中的剑,兴奋道,“有智者曾经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好处,贪婪者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好处,它就得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好处,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好处,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好处,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王法;有百分之三百的好处,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啦!” “你这是在凑字数吧?”巨龙问道。 公主面无表情道:“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那些勇士一定会来救我就是啦!” “关键这事和我有啥关系啊?”巨龙哭丧着脸,“你身边那么多王子、大公,选哪个不好,非得用我当饵钓这些咸鱼干吗?” 公主解释道:“王子大公们和我太熟啦。” “兔子不吃窝边草?”巨龙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不由得愣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挺有追求。” 公主摇头:“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啦。” “那是……?”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啦?” 巨龙道:“懂了。” 巨龙又问:“你为什么每句话最后要加个‘啦’?” 公主沉默了一下,道:“这样显得温柔一点。我还小的时候母后和我说过,大家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巨龙用翅膀揉了揉太阳穴。 它道:“去掉吧,没什么用。” 公主沮丧地点点头。 2 “既然对你来说那些王子大公都很弱,那你骗来的这些勇士就明显更是弱啊!”巨龙撑着下巴,无聊地躺在公主身边,“没有皇室贵族里的老师指导,武艺自然不佳,更不要说气质上的差距——你这是为了啥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公主耐心解释道,“那些勇士不知道我会打他们。” “……” 巨龙真诚地看着公主的眼睛,道:“暴力是不对的,即便你今天能骗来那些勇士娶你,明天他们也会因暴力与你分开。作为公主,你应该更内秀、更优雅一些。” “哦?”公主眼睛一亮,显然是来了兴趣,“怎么优雅?” 巨龙道:“琴棋书画、手工女红,多学习学习这些修身的东西,你的暴烈性子就可以被感化中和了。” 公主不屑地嘁了一声,道:“那些玩意怪娘们儿的,我才不学。” 巨龙站起身子,有些激动道:“可要按你现在的路数发展下去,恐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她面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怎么那么多话。” 巨龙道:“嘤。” 3 几天后,第一批勇士终于兵临城下。一枚小小的箭矢飞跃城墙,扎进了城堡里巨龙的大腿。 公主望着城堡下那米粒大小的人影,笑道:“你看,我的如意郎君到了。” 巨龙怒吼一声,张开双翅俯冲而下。它鞭尾一扫,便把那小小的勇士抽飞出去,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了。 巨龙飞了回来,道:“你的如意郎君走了。” 公主的嘴角抽了一下,剑在…… “停停停!”巨龙大惊,慌忙求饶,“我的公主大人,拔剑之前好歹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吧?” 公主把剑插了回去,想了想,道:“你把我的如意郎君抽飞了。” “他拿牙签扎我大腿,很疼的,都出血了。”巨龙可怜巴巴道,“再说了,能被我一尾巴抽飞的人,根本配不上你。” 公主偏过头琢磨半天,赞同道:“也是。”巨龙没挨揍,很开心,不禁摇了摇尾巴。 公主鄙夷道:“你怎么跟宫中养的那几条狗一样,一高兴就摇尾巴。” 巨龙尴尬地咳嗽几声,急忙站直,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然而它刚刚站好,便又有一根小牙签直冲着它的脸飞了过来。 “没完了还!”巨龙怒吼着自城堡顶端跃下。 4 “海选机制是这样的,想要迎娶你的勇士,最起码要能接下我一尾巴。”巨龙煞有介事道,“如果连这么点小测验都通过不了的话,这个勇士就简直太弱了。” 公主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这部分人根据他们被我抽飞的距离,挑选最短的三十二人,作为此次选亲大赛的三十二强。” “接下来是十六强、八强、四强以及冠军争霸赛。我会根据不同的层次,调整自己释放出的实力。”巨龙道,“当然,在此之外,咱们也欢迎黑马,无论何人,只要实力够,就可以中途参加挑战。” “如果竞赛到了最后,我败于数位水平极强的人手中,那时候就该你亲自上阵选人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巨龙和公主已经待在一起一个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来,巨龙打发了九十多个勇士,最多的一天,甚至有五人组团一起屠龙。 巨龙自恋道:“我也太火了吧?” 每当这时,公主就撇着嘴,做恶心状看它。 巨龙偶尔变成人带着公主去城堡附近旅行,多数时间则是在城堡里打牌、聊天度日。海选和三十二强比赛很快便结束了。然而,这方法虽简单方便,却也实在容易结仇。 被淘汰的勇士们出重金请出了大陆最强的几个勇士之一。据说,那屠龙勇士武艺高强,所向披靡,是真的屠过龙——不止一只。 巨龙和公主看了他的画像,很满意。 5 最强的屠龙勇士站在了城下,这次被射出的箭矢,终于不再是小牙签了。 附了魔法的箭矢擦着巨龙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城堡之下,剑眉星眸的金发少年手执长弓,英气逼人。 巨龙望了公主一眼,轻声道:“你的如意郎君到了。” 言毕,它振翅升空。浩然的龙威充斥了方圆千米,无数飞禽走兽感受到威胁,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城堡周围。 巨龙羽翼的阴影下,唯有二人不受影响——公主和屠龙勇士。 “真是天作之合啊。”巨龙想道,“屠龙勇士万里征程来到城堡,最后踏着巨龙的尸骨成功营救公主,并娶她为妻——多有史诗感的剧本,想想就让人想谈恋爱。” 屠龙勇士望着向他冲来的巨龙,眯起右眼,张弓搭箭。 一道湛蓝色的光狂飙而出,冲破天际。箭矢射穿了巨龙的翅膀,在那脆弱的薄翼上留下一个窟窿。巨龙哀鸣着坠落,摔在地上。 屠龙勇士一脚踏上了巨龙的头颅,抽出剑来,就要斩下。 “公主!”他望着城堡上的倩影扬声得意地叫道,“待我上去救你!” 巨龙突然觉得有点悲凉,自己似乎也没做错什么,莫名其妙就要被杀了。但它一想到自己的死能换公主的幸福,便又打心眼里高兴。 于是,它摇了摇尾巴,闭上了眼睛。 公主皱了皱眉头,自数十米高的城堡上一跃而下。她长发飘扬,衣裙飞舞,一瞬间,如星辰般耀眼。 伴随着沙尘四溢,公主安然无恙地落地。 屠龙勇士看呆了,直到公主走到他面前,才重新抬高即将斩下巨龙头颅的宝剑。 他笑道:“公主殿下,今日我便奉上这恶龙的头颅,以作求婚的……” 公主道:“慢着。” 她弯下腰,看着那头满脸是土,仿佛一只被蹂躏了的小兔子般的巨龙,笑得眯起了眼。 “脚抬起来,你可以走了。”公主道。 屠龙勇士一愣:“啊?” 公主重复道:“我说你可以走了。” 屠龙勇士一脸不甘心:“为什么啊?给我个理由行吗?” “你怎么这么娘们儿?”剑在公主手中舞了一圈,她目露凶光,冷声道,“话太多了。”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剑背席卷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抽在屠龙勇士的脸上,将其打飞出去。 巨龙傻眼了:“你……你……” 公主笑道:“我把我的如意郎君抽飞了。” “多好的脱单机会啊,就被你这么错过了!”巨龙的翅膀无力地垂下,痛心疾首道,“都说了不要暴力,不要暴力,做个优雅的小公主,你从来都不听。这下好了,我看谁能娶你!”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你呀。” ——end—— 移动城堡 移动城堡 1 小王子即位那天,整个王国都下着大雨。 “陛下。”须发全白的将军将那镶满了宝石的盒子交到小王子手中,“这是老国王留给您的东西。” 小王子接过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是一顶王冠和一把金色的匕首。他将匕首挂在腰间,深呼吸几次后,颤抖着手,戴上了王冠。 大厅中,诸臣皆单膝跪下,宣誓效忠。 2 老国王是三天前死的。 兽人族在沉寂数十年后,终于不顾当初的和平条约,开始了对人类各国的侵略。老国王作为当初的人类第一英雄、唯一能够控制战争巨兽的战士,自然是兽人族的第一目标。 兽人族统领蒙骗其去商讨政事,施重兵将其围杀。老国王不复当年战力,拼死抵抗,仍战死沙场。他的贴身护卫快马加鞭,才送回消息,到都城时,也已力竭而亡。 于是,唯一的王子登基。 “我们主动出击,将那群兽人杀个片甲不留!”这是小王子登基后下的第一个命令。 厅中大臣均面露难色,几秒的沉默后,兼任参谋的宫相第一个站出来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宫相语重心长道,“且不说那群兽人战力远超我们,单是现在的天气,长途跋涉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难道我父亲就白死了吗?” “老国王的死,我们做臣子的心中之痛不比您弱。”将军也踏前一步开口道,“但一切要以国家为重,您刚才那种冲动的行为,若是老国王还在,也一样会制止。还望陛下三思。” “冲动?”小王子隐隐有些恼怒,不禁提高了声音,“难道让兽人族打到家门口才是不冲动吗?不要拿我父亲出来说事,这种事情我父亲才不会允许,若避战龟缩,王室颜面何存?” 看将军和宫相都沉默不语,小王子继续道:“明天清晨兵力便要集结完毕,我要御驾出征!” 宫相瞳孔猛地一缩,急道:“不准!” “什么?”小王子被宫相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震得微微一愣。 “陛下,恕我直言。”将军的语气同样强硬,“王室颜面的重要性,还远远比不上国家兴亡。” 小王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登基,便被当初最疼爱他的两位长辈以这种强硬的态度反对。他狠狠地拍了下扶手,从王座上站起来,道:“你们这是想逼宫摄政?” 将军摇摇头,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很好!”小王子怒道,“还有谁也和他是同一个想法?” 陆陆续续地有手举起,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在小王子这边。小王子气极反笑,拿起王冠掷到地上,推开面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离开大厅。 “唉。”将军望着小王子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就是太任性。” 他把右手放在胸前,道:“天佑王国。” 将军的话音落下,大厅中的每个人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异口同声地低语:“天佑王国。” 窗外,雷霆闪烁。 3 小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气得砸了几个花瓶。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他躺在床上,从腰间取下刀鞘,将匕首抽出。匕首异常锋利,闪着凶芒。小王子知道使用这把匕首的方法,他的父亲生前曾教授过他。然而,老国王却并没告诉他启用这个匕首会发生什么,只是说最危急时,可以用其保命。 “兽人都要打到首都了,现在,应该算是最危急的时刻了吧……”小王子自语道。 他咬了咬牙,用刀刃划破了手指。然后挤出血珠,滴在刀体之上。 噼啪声响间,那滴血就仿佛是触到滚热金属的水,不断跳跃翻滚,最终隐没其中。紧接着,匕首的锋刃处绽放出了七色的光。一瞬间,彩虹暴闪。 小王子吓了一跳,急忙扔开匕首,护住了眼睛。 虹光收敛。小王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却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小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失望道。他从床上下来,把匕首捡起。 扑通——扑通—— 接触匕首的一瞬间,巨大的心跳声传入小王子的耳中。“小主人你好,我叫猛犸。” 4 “你就是战争巨兽喽?”小王子用手抚摸着墙壁,好奇道,“我知道父亲有一只战争巨兽,却从没想过原来我一直住在战争巨兽的肚子里。” “不是肚子,主人。”猛犸声音低沉地解释道,“如果非要用人类的方式解读,这座城堡更像是我的背壳。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却又可以单独存在。” “就像指甲或是头发?” “差不多,但我能通过它感受外界。” 小王子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不是很强?” “我也不知道……”猛犸的语气不太确定,“我们的种族生育率很低,到了今天,大部分族人已经灭亡了,我这一生中见到的族人不多,但即便如此,和他们相比我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中等水平?”小王子疑惑道,“嗯……能不能形容具体一点。” “我的兄长就比我厉害很多,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毁灭有大军把守的王国都城。而我的话,大概尽力也只能毁掉一座要塞而已。” 小王子张开嘴,声音都变了调:“而已?!” “嗯……”猛犸低沉的声音透着些不好意思。 “你一点也不弱,你太强了!” 5 小王子和猛犸聊了很久。从其与老国王相识、缔结契约起,到如今的战事。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呢?”小王子有些愤怒地说,“如果任由那些兽人打到都城之下,我哪儿还有颜面做这个国王?猛犸,你说对吧?” 屋内突然变得沉默下来。 “猛犸?” “我觉得,将军和宫相说得对。”猛犸斟酌着措辞,缓缓开口,“以王国现在的兵力来说,贸然出击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一旦出现问题,后果可能更为严重。” “好吧,好吧……”小王子无奈地摆了摆手,“就算我之前太冲动,可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对不起,小主人。在几十年前的战争中,兽人大军因我而吃了大亏,到今天为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不可能不做应对我的准备。”猛犸的声音低沉浑厚,“你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你的安全,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小王子皱眉道:“可现在我是国王,我才是你的主人!” “对不起。” “都是一群叛徒,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是,你也是。”小王子声音转冷,他怒吼一声,狠狠将匕首扔出窗外,“滚。” 猛犸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心跳声隐去后,小王子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般跌坐在地上,他用手环住膝盖,双肩耸动。 6 那天后,小王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除了进食饮水让仆人送进房内,任谁求见,也不应答。第三天时,许久未曾出过房间的小王子突然将包括守卫和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赶出了城堡。 紧接着,兵临城下。 将军集结了军队,守卫在城墙之前。他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兽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强弓。 “这场硬仗是躲不过了。”将军道,“士兵们,今天就是你我保家卫国的日子。我们可能会战死,但我们的名字,终将得到传颂。” 脚掌踩碎一朵刚刚开花的蒲公英,兽人士兵拖着战斧,眼睛里流露着贪婪的目光。 兽人监工挥舞着鞭子,抽在推着投石机向前的苦工身上。他看着远处的城墙,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队伍最前方的兽人统领,拍了拍座下战狼的鬃毛,使其停下步伐。他抬起手中的巨斧,指向天空,扬声道:“我的孩子们,准备冲锋!” “击碎无谓抵抗的人类!” 一柄又一柄战斧扬起,兽人军团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如潮水般的兽群穿过战场,向着城池奔袭。 “这群该死的畜生!”人类的将军看着越来越近的军团,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张弓搭箭,射出一枚枚箭矢。随着他的动作,聚集在城墙边的人类士兵纷纷拔出了兵器,迎上迫近的兽人军团。 刀剑与斧锤碰撞,血肉与金属交接。一瞬间,城下便杀声震天。 短兵相接后,兽人强健的体形变成了他们最大的优势。对普通士兵来说,身高超过两米的兽人,仿佛一堵难以逾越的墙,阻隔了他们冲锋的路。人数本就少于兽人的人类士兵,几乎是一瞬间便陷入了苦战。 人类士兵边战边退,每分每秒都有人被兽人那巨大的战斧劈成两段。短短数十分钟后,人类方的士兵便已经伤亡过半。 血液染红了泥土,哀号声从不同方向传出。 将军看得目眦欲裂。他放下弓箭,声嘶力竭地喊道:“撤回城中退守!所有人,准备迎接巷战!” “将军,万万不可!”宫相没料到将军会突然施下这样的命令,大惊道,“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放任士兵战死,也不可以允许他们逃跑啊!” “在城外继续下去也不会有机会反击了。”将军双目通红,咬牙道,“我不能让我的士兵白白送死。” 城门打开,已经被恐惧击垮的人类士兵,不顾一切地回撤。 “居然在战争激烈时,让士兵撤退,难道以为靠着巷战就能多拖那么一会儿吗?”兽人统领挥动巨斧劈倒一名人类士兵,冷笑道,“真是愚蠢的指挥官。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死心吧。” “他们怕了!”兽人统领一脚踩碎了面前挣扎的人类的头颅,张狂地大笑,“投石机准备,我们又要有一批新的奴隶了!” 巨石破空的呼啸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阳光被遮蔽,巨石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推进。数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轰然砸在城墙之上。 将军的脚下发生了巨大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砖石的崩塌。城墙在投石机的打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又一轮巨石腾空,城门在磅礴的力量下,不堪一击,破了开来。兽人毫不停留,径直冲进了城里。火焰开始在城里蔓延,滚滚黑烟中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该死的畜生,敢进老子的家?!” 将军看着冲入城中的兽人大军,扔下了手中的强弓,将长剑拔出。 “你现在去内城,带陛下走。”将军转头,对宫相道,“他是我们的希望,有他在,国家就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城池被攻破,将士战死,我们也不算灭国。” “那您呢?” “我掩护你。”将军用绳子把剑捆在手上,“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敌人踏进王宫一步!” 说罢,将军纵身一跃,狂吼着挥剑,斩下面前兽人的头颅。 7 小王子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没有叫他起床的侍者,没有送来早餐的仆人,甚至没有那个没日没夜在他耳边唠叨的老将军。小王子有些疑惑,今天的王宫太过安静,他隐隐不安。 小王子穿好衣服,推开房间的门,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有人吗?”他叫道。 窗外有虫鸣阵阵,有鸟语婉转,却唯独听不到人类的声音。 小王子皱起了眉头。他从楼梯转角处作为摆件的甲胄手中拿过一把长剑,架在胸口,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直到进入大厅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整座城堡都空了。 小王子愣了一下,心脏停了一拍。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朝着城堡外跑去。长剑被松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他越跑越快,直到紧闭的城堡门前才停下脚步。 城堡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在森林湿润的泥土上。小王子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大门开启的声音惊起一片飞鸟,张皇地四散离去。 映入他眼中的,竟是东部森林的景象。 “猛犸!!!” 小王子只觉得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失态地大喊着,转过身,一拳砸在城堡的墙上。 指关节被擦破,血液顺着手指流了出来。 “亏你还有脸号称是王室的守护神!”小王子怒吼道,“你自己怕死,为什么要带我逃?!啊?说话啊!” 城堡沉默着,一声不发。 小王子猛地用力,折断了城堡门口的细石柱。他愤怒地挥动,将其砸在城堡大门边的槲寄生家徽之上。随着一声震响,家徽与石柱一齐碎裂,散落一地。 小王子啐了一口:“你不配。” 他确认了一番方向后,抬起脚步朝着树林外奔跑。跑了几十米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回来。 他把家徽捡起,简单地拼好,放在城堡门口的窗台上,轻轻道:“我确实是小孩子。” “我想了整整三天。”小王子道,“我知道,在军事才能上,我比不过我父亲,比不过将军,也比不过宫相。我没经历过战争,从出生起,就在王国的温室中成长,就算父亲死了,王国中包括你在内的每个人,也都在保护着我。” “我意识到自己的错,我也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所以直到今天,我也没插手宫相他们的安排。”小王子对着城堡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我的懦弱。对不起,这枚家徽,你比我更配拥有。” “我确实是小孩子。”小王子直起腰来,气质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但我现在是国王。” 他挥了挥比自己手臂还长的剑,笑道:“我要为国家赴死。” 他再次转身,向远方跑去。这次,直到城堡彻底被埋没在树林之中,他也再没回头看一眼。 8 战马嘶鸣,宫相一次又一次扬起鞭子。 他的身后便是战场,金铁交加,血肉横飞。士兵此时已经知道境况,于是不再后退,而是破釜沉舟,前仆后继地冲向兽人,以期能再拖延一段时间,好让他们新即位的国王有机会逃跑。 将军手中长剑的剑刃充满了缺口,他笑着挡在了兽人统领的面前。 “别追啦。”他道,“你追不上的。” 兽人统领停下脚步,面对着将军,眯起了双眼说:“人类,你在找死。”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找死。” 将军竟然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视死如归。他挥动长剑,迎上了兽人统领手中的巨斧。金光爆闪,飞溅起无数火花。 兽人统领后退了两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面前这个有些苍老的人,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甚至压制了他这个即便在兽人中也算是佼佼者的统领。 将军不等他反应,怒啸一声,又一次冲上,长剑在其手中翻了一下,直刺出去。 兽人统领急忙用斧面挡住剑刃,再次被震退开来,踉跄数步后才将将站稳。 “你很强,也很有胆魄,不像是人类,反而更像是一名兽人。”兽人统领看了一眼战斧上的凹陷处,开口道,“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你这种对手了,看来我一直以来对人类不屑一顾,确实有些狭隘。” 兽人统领微微弓腰,浑身的肌肉都微微膨胀。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向将军扔去。“所以接下来,我会拿出我的全部实力杀死你,以示对你勇气的敬意。” 残缺的长剑将佩剑格开,将军向前一步,冷冷道:“这把剑就够了。” “你的武器会成为你的累赘。”兽人统领没有在意那把落在地上的佩剑,只是微微偏头,用认真的语气道,“你,会死。” 将军大笑三声,双手持剑,横在胸前。 “那又如何?!” 9 马匹被绊马绳绊倒,宫相摔在地上,打了个滚。他不顾围上来的兽人,急忙爬起,冲着城堡的方向跑去。 宫相作为文官,虽然因为常上战场而做过不少训练,但身体素质终究不会强于普通士兵,更不要说那些强健的兽人。 但他此时跑得飞快,仿佛足下生风,甩掉一个又一个兽人的追击。 一名监工发现奔逃的宫相,一脚踢开身边的人类,跃上前去,堵住了宫相前进的道路。他狞笑着扬起战斧,劈向宫相越来越近的身躯。 宫相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天,热血冲进他的头颅,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计策谋略,毫不退缩地冲了上去。 手起刀落,监工的头颅被斩飞。直到失去意识,他也不明白,为何面前瘦弱的人能如此之快,快到视线所不及。 咚—— 宫相的右手砸上了城堡的门。 “陛下!属下无能,以致战事失利。”宫相喊道,“为了能留一份薪火,还望您速速驾马,随我撤离!” 城堡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回应,冰冷得好似一座雪山。 “不要任性了!您难道不顾老国王守下来的这份基业了吗?国家存亡之际,您要以大局为重!”宫相不死心,又一次叫道,“只要国家能够保住,您就算是斩了我,凌迟处死,老奴也欣然受命!” 就在宫相叫嚷时,一名兽人已经拎着武器冲了上来。他愤怒地吼着,向宫相扔出了自己手中的战斧。 “该死。”宫相骂了一句,侧身闪开从背后袭来的战斧。他重新抬剑,奋力劈向刚刚追过来的兽人,死死守住大门。 一道黑影闪过,如铁锤般的重拳狠狠地打在宫相的小腹上。 宫相飞出数米,狠狠撞上城堡的墙壁,跌落在地。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内脏一阵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 宫相强忍着剧痛坐起,后背靠在墙上。他的面前站着遍身是血的兽人统领。 兽人统领没有继续攻击宫相,而是拎着手中已经变了形的战斧,走到了城堡门前,径直劈了下去。伴随着一声爆响,兽人统领只觉得喉头一甜,后退数步。手腕巨震间,那送出去的力量竟是如数归还。 而城堡的大门却毫无损伤。 “哈哈哈,哈哈——” 宫相笑出了声。他看着兽人统领狼狈的样子,扬声叫道:“我的王,您可藏好喽!别被这畜生抓到!” 兽人统领的面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我总会打开这扇门的,人力无效,就用攻城锤,攻城锤无效,就用投石机。”他的声音蕴含着怒意,“我会割下你的头颅,挂在墙上,让你好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兽人统领拎着战斧,走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宫相。 “杀了我吧。”宫相道,“在你的战绩上,再添上一笔。” 兽人统领没再应声,而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战斧,狠狠劈下!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停止了动作。 兽人统领的战斧劈到一半,被一道骨刺拦住,再也不能寸进。一丝战栗在兽人统领心底爆发,他感受到一股狂暴雄浑的气势自宫相身后喷薄而出,宏大如天地。 宫相颤抖着转身,他看见泥土翻出,城堡巨震。在最中央的屋顶上,有个看不清面貌的少年之影,持一把金色的匕首直指天际。 兽人统领望着从泥土中钻出,逐渐拔高的城堡,喃喃道:“这是什么?” 宫相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陡然起身,挺起了胸膛。 “这是……我们的王!” 10 “投石机!”兽人统领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颤声吼道,“我们一定能杀了他,就算你们的新王也能控制战争巨兽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无数巨石飞向天空,狠狠砸在猛犸的身上,砸得它不住痛吼。 “有效果!”兽人统领眼睛一亮,“投石机继续,不要停,只要干掉这只该死的畜生,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类能够阻止我们成就伟业了!我的士兵们,我的……天啊!” 猛犸巨大的双足猛地落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 兽人统领甚至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在那巨足的压迫下消融于大地。一瞬间,整座城的喊杀声,都停了下来。 猛犸彻底从泥土中解放,仰天长嘶! 接着,它开始了冲锋。 大地震颤,无数裂缝张开,将兽人吞噬进去。直到临死的那天,宫相也没忘记这个场景。他终于知道,为何兽人当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先杀掉老国王。 猛犸顶着巨石的轮番轰击,拍碎了最后一架铁架投石机。它遍身是血,摇摇欲坠,可再没有任何一个兽人敢向它射出哪怕一枚箭矢。 仍活着的兽人监工望着巨兽,扔掉了手中的战斧,跪了下来。他把双手举过头顶,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人类赢了。 11 战争结束,猛犸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重新扎根于泥土。 城堡的大门仍是紧紧闭着,任谁敲也不开。小王子自那天指挥猛犸冲锋后,便深居城堡,再没露过一次面。 几天里,宫相多次来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国王因养伤而不接见任何人。问了其他问题,猛犸都一概不答。无奈之下,诸大臣也只好死等。 第三天时,宫相又一次来寻国王出关。 “猛犸。”宫相拄着拐杖来到残破的城堡前,敲了敲门,“国王怎么样了?还在养伤吗?” 猛犸意外地没做回应。 宫相以为猛犸仍在休息,想了下,用了更大的力量敲门。 道道蛛网似的裂纹从敲击点向外蔓延,宫相见状,下意识后退数步。 接着,城堡塌了。 12 小王子三天未曾休息,一路上换了两匹马,才终于赶回都城。 都城的街道已经被打扫干净,但随处可见的硝烟痕迹,以及仍然略显冷清的人群,都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战争已经爆发过了。 小王子心中忐忑,深吸几口气后,在街边拉过个路人。 “大叔,我听说前几天兽人的军队打到都城来了?”他问,“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一下,那天的战况如何?” “当然是我们人类赢了!”大叔骄傲地挺着胸膛,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功绩。 “赢了?可我听说那些兽人很强……” “正常来说是这样,那天人类一直处于劣势,直到最后才翻盘。”那人打断了小王子未说完的话,“但我们的新王操纵着老国王留下的战争巨兽,横扫了全部敌人。” 小王子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快马加鞭的这几天里,猛犸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巨兽陨落了吧。即便如此,这也是了不得的胜利了。” “什么?!” 小王子的声音变了调,他感到一阵眩晕,跌跌撞撞地后退数步,直到扶住马匹才站稳。 “陛下,您原来在这里!” 侍卫发现了小王子的身影,他急忙跑上前来,一把推开了路人,单膝跪下:“宫相大人找您很久了!” 隔了一会儿,见小王子没有反应,侍卫又出声叫了一次:“陛下?” 小王子抹了把眼泪,翻身上马。 “告诉他,去东部森林找我!” 接着,小王子不顾侍卫的呼喊,扬鞭奔向远方。 第二天,战马再一次力竭摔倒。小王子弃了马,走路前行。 第三天,宫相带着卫队终于追上了小王子。 小王子的鞋底早已被磨破,脚底满是血泡。他推开了想扶他上马的守卫,一步一步蹒跚着向森林深处进发。 “陛下,您……” “不要拦他了。”宫相拍了拍守卫的肩膀,摇摇头。 一片荒芜处,小王子手撑着泥土跪了下来,眼前没有巨兽、没有城堡,仅有一枚完好无损的家徽和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匕首。 小王子拿起匕首,在家徽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猛犸的模样。 “嘿,”他道,“我的守护神。” “我们回家。” ——end—— 王爷与大少爷 王爷与大少爷 1 谢柯醒了,躺在床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愣了愣。桌子上有黄铜镜,他起床去看,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毫不熟悉的脸。 谢柯回忆了一下几分钟前的所见所闻——刺耳的鸣笛声、湛蓝的天空、冰冷的地面、无力感与眩晕感,他终于确定下来,自己穿越了。 他深呼吸几口气,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这是个拥有超人力量的世界。”谢柯看着飘浮在空中的蜡烛,声音颤抖。 2 房门被敲响,有人在门外喊道:“大少爷!” “我竟然还是个少爷。”谢柯脸上的喜色更浓了。 他道:“请进。” 老管家进来,递给谢柯一碗散发着清香气息的中药。他奇怪地看着谢柯满面喜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少爷可曾好些?” 谢柯大笑三声道:“好多了。” “唉,想来大少爷是悲伤过度。”管家听着谢柯苍凉的笑声,不禁悲从中来,叹了口气,“事情既已经发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谢柯一愣:“不知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大少爷您父母被魔教教主杀死——” 谢柯啊了一声,脑海中回想起自己看过的无数穿越小说,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管家:“嗯???” “咳咳,有些兴奋……您继续说。” “还有,您中了剧毒,从此不举的事情。” “……” 谢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管家道:“您不举。” “……” 谢柯大怒:“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大少爷……” “不用叫我大少爷!”谢柯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妄我父亲生前如此器重你,你现在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门外没人进来,管家揉了揉太阳穴,又叹了口气。 “大少爷,您是不是这几天休息不太好,神志有些不够清晰?” “你竟——!”谢柯几乎要把手指?上了管家的鼻子。 管家道:“我没跟随过您,也没跟随过您父亲,十五岁起,我就一直跟着我家王爷。” “——然发现这件事情。”谢柯的手转了个弯,挠了挠脖子,“是啊,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 “……” 谢柯道:“那你为何要叫我大少爷?” 管家开口笑道:“您难道忘了吗?您中了魔教教主的剧毒,我家王爷给您解了,救下了您的性命,并娶您为妻。” 谢柯恍然大悟。 “就是类似于大少奶奶这样的称呼喽?”谢柯面上刚褪下的喜色又涌了上来。 “是的。”管家点点头,“但您是男人,娶您为妻后,只好用这种称呼。” 谢柯纠正道:“是嫁我为夫,就算是倒插门,也没听说管男方叫娶妻的。” 管家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道:“你和我家王爷都是男方。”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你是男方里的女方。” 3 谢柯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是个gay?” “给?” “哦,就是男同性恋的意思。”谢柯比画着解释,“同性恋你懂吧?就是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相爱结婚了。” 管家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道:“你不是。” 谢柯长出口气。 “我家王爷是,你是被我家王爷硬抢来的。” 谢柯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好在这个世界不一般。”谢柯想,“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虽然比一般小说里的主角惨一些,好歹也算是穿越来了个异界大陆。” “对了,我姓什么?” “大少爷姓萧。” 果然……连姓都是标准的主角姓。 “呀!”管家突然惊叫一声,“差点忘了另一件正事。” 他快步走到几支快燃尽的蜡烛旁边,从口袋里掏出新的换上。谢柯这才看清那些蜡烛并非飘浮,而是被极细的金属丝吊在房梁之上。 “为什么要把蜡烛挂起来,好好地插在烛台上不好吗???”谢柯怒道,只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管家被谢柯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我家王爷说了,这样有种仰望星空的感觉,比较浪漫。” 谢柯不甘心地开口,一字一句问道:“这地方有没有斗气魔法一类的东西?” 管家挠了挠头发:“那是何物?” “……” “哎,大少爷,大少爷你别吓我!快叫大夫,大少爷又晕倒了!” 4 谢柯苏醒时,床边坐着一手执题字纸扇的男子。 男子看到谢柯眼角微颤,知他醒了,便温柔道:“萧公子,我刚刚为你号过脉了。” “嗯……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除了那不举之疾难以诊断,你身上的所有伤病顽毒都已祛除干净了。”男子道,“不过倒也无伤大雅,反正你嫁与我,那方面实在也不怎么需要了。” 谢柯心道原来这就是那基佬。他抬眼瞪了男子一眼,咬牙切齿道:“很需要!” 男子仿佛没听到谢柯所言一般摇了摇扇子,道:“萧公子,今晚你我便可同房了。” 谢柯叹气,心想算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穿越者,即便不是异界大陆,无论如何也能依靠自己所知的历史与现代人的超前思想境界,在这朝代中获取一席之地。到那时拥有一方势力,再杀了面前的男子……穿越! 谢柯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急忙起身下床,冲男子躬身抱拳,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男子道:“不当讲。” “……” “不行,我一定要说。”谢柯面容严肃,“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萧公子。” 男子一愣:“啊?” “真正的萧公子大概早已经死了,我叫谢柯,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谢柯斟酌着语句,“哎呀,怎么和你说呢……我的灵魂其实不属于这个身体,我的真实身份是几百年后的人。” “解释得那么麻烦干啥,不就是穿越吗?”男子耸了耸肩,“老梗了。” 谢柯:“嗯?” 男子又道:“我也是穿越来的啊。” 谢柯:“嗯???” “很多人都是啊。”男子掰着手指数,“魔教教主是,当朝宰相是,当今圣上也是。不过穿越这东西也要看运气,你看你姓萧,这姓就不行,太烂大街了。” 谢柯问:“你姓啥?” 男子摊了摊手:“龙。” “……” “行了,咱俩还是讨论一下同房的事情吧。” 谢柯后退三步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要喊了啊!”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男人说着纵步向前,将谢柯抱起扔到床上。 5 王爷和谢柯之间终究没发生什么,其主要原因,可能是谢柯哭了。 王爷裤子都脱了,听着谢柯的哭声,心中没来由一股负罪感。他想了想,又重新把衣服穿上,起身坐在床边的桌前。 “你怎么不来了?”谢柯问。 王爷瞥了谢柯一眼:“你想要?” 谢柯急忙摆手。 王爷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道:“给我讲讲家那边的事吧,好久没有新的穿越者了,全球经济咋样了……奥巴马还是美国总统吗?” 谢柯松了口气。 那天夜里,两人喝着酒,聊了个通宵。 6 第二天大清早,王爷就走了。谢柯被免除了禁足令,可以四处逛逛。他在城里绕了几圈,体验了一番风土人情,也就再没兴趣。 人家穿越到古代,要么是没事就与富家小姐调情的贵公子,经营些商业,弄出个帝国之类的,要么就是武艺高强的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谢柯倒好,说不好听了,就是穿成个太监。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王爷似乎再没想过和他发生些什么。 当晚,王爷又进了谢柯的房间。 王爷道:“给我讲讲家那边的事吧。” 谢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昨天讲过了。” 王爷坚持:“我没听够,你再讲一遍吧。” 谢柯坐直身子,眯起眼睛盯着王爷的脸,道:“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是。” 谢柯沉默了一下。 “你这太老套了。”他道,“现在没人这么撩汉了。” “那怎么撩?”王爷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穿过来之前我就一直单身,来了之后……你知道的,尽管我是王爷,这里也有很多穿越者,但社会风气终究没有开化,我的这个取向,着实不太好找……” 谢柯干笑三声,道:“穿过来之前,我是个程序员。” “那又怎么了?” 谢柯补充道:“喜欢动漫的程序员。” 王爷这才反应过来谢柯所说的话的意思,竖起眉毛道:“程序员怎么了,喜欢动漫怎么了?我看你就是找借口,让你教我点东西这么难吗?” 说着说着,王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壶都是一颤。 “谢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柯突然问道:“王爷穿越过来之前是什么职业?” 王爷一愣,支支吾吾道:“程序员……” 谢柯摊手。 王爷猛地一拍桌子:“我还是强上了你吧。” 7 王爷和谢柯之间终究没发生什么,其主要原因,可能是谢柯又哭了。 王爷问:“你怎么总哭?” 谢柯悄悄抹着眼泪,回答道:“想家了。” “呵呵,鬼才信。” “被你吓的,行了吧,啊?”谢柯干脆破罐子破摔,“老子当了一辈子直男,冷不丁穿越了,本来想着能创造一番大事业,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举,紧接着又来了个丑陋恶心的男人要强奸我,换成你是我,你不哭?” 王爷道:“哪儿有直男这么爱哭的?” “……” 谢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王爷又道:“你说实话,我真的长得很丑吗?” 谢柯抬起手来,恨不得一掌把面前的男人拍死。但手刚举到一半,他便对上王爷那双隐隐有些悲伤,又暗含希冀的眼神。 谢柯心里一软道:“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小帅的。” “你的心跳变快了,看来果然是有些动心。”王爷指了指耳朵道,“我听力很好的。” 谢柯道:“滚。” 王爷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张脸挺丑的。”他收敛了不羁的笑容,面露哀容,变得严肃起来,“刚穿越过来的那几个月,我天天做噩梦,梦到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向我索命,说我占了他的身子,让他成了孤魂野鬼。那段时间难熬得很,我很久才解脱出来。” “后来,时间久了熟悉这里后,我便不再做梦,但我仍然很少照镜子。因为每当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面孔,我就会回想起,我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谢柯想到自己的境况,也不由得受到感染。他不知说什么安慰,只得把酒斟上,道:“喝!” 8 那晚后,谢柯依旧每天日出便上街闲逛,日落才回王府居住,过着与第一天没什么差别的生活。只是几日过去,王爷却再未曾与他见上一面。 第七天时,谢柯终于忍不住疑惑,去了老管家房里。 老管家眯着眼看了看谢柯的神情,开口笑问:“大少爷可是来询问主人行踪?” 谢柯点了点头。 “唉,大少爷能知道关心王爷,倒也真不枉他为了您走这一趟。”老管家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王爷去向那魔教教主讨药给你治病了。” “谁在乎他的死活。”谢柯不屑道,“我只是怕他想一出是一出,要谋害于我。” 老管家笑着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谢柯被老管家盯得心里发毛,冷哼一声,挥袖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狠狠摔上了门,点燃烛火,躺在床上望着那繁星般的天花板。 谢柯心里清楚,尽管话中带刺,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9 第十天时,王爷终于带着一身的鲜血回到了王府。 他与魔教教主战斗了三天三夜,拼着身中剧毒的危险,才终于将其斩杀。 谢柯急急跑进王爷的房间时,王爷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看到谢柯,招手让其上前,从怀中掏出了沾满鲜血的药丸,塞进谢柯的手里。 王爷勉强笑道:“这是你身上中的毒的解药,用水吞服,一日便可解除。” 谢柯没接药丸,只是愣愣地看着王爷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王爷无奈,只得拉过谢柯的手,将药丸强塞进去。 “我其实一直都在骗你。”王爷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救你那一命仅仅是顺手而为罢了。至于让你住在这儿,骗你我好男风,也是我的恶趣味而已。你不要在乎什么夫妻之实那类的东西,吃了药,恢复男儿之身后,就找个好姑娘生活吧。” 谢柯仍是愣愣地跪在王爷床前,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王爷猛地一拍床边的桌子。 “来人啊!”他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把他给我拖出去,逐至王府之外。” 谢柯被强行拽走,路过门边时,他挣开了守卫,双膝跪下,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刚好进来的太医手中。 “这是他身上所中剧毒的解药。”谢柯看着太医的眼睛,道,“求你救下他的命。” 10 “你怎么还在等?”王爷从王府出来,皱了皱眉头,“不举也是你自己作的,不要以为把药给我吃了就可以赖上我。我之前说了,我喜欢的是女人,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我的恶趣味而已。” 谢柯看着王爷,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两个地球的穿越者能在这个世界相遇,也算有缘。我不缠你,拥抱一个权当告别,以后便老死不相往来。” 他又补充:“兄弟的那种。” 王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接触又分离,王爷不再看谢柯一眼,转身回府。门即将被关上时,谢柯伸出了手,将其卡住。 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冲王爷背后喊道: “你的心跳变快了!” ——end—— 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的徒弟 1 村子附近的山上,有很多妖精,他们无恶不作,贪食人脑,每隔十年,就要下山取走几条性命,以身蕴灵性的女子为佳。 青青的父母就死在妖精的手中。 路子白在山上捡柴时发现了青青。她蜷缩在一环金圈中央,不省人事。两具无头的尸首倒在一边,细碎的血肉洒满了周围,却没沾染圈内丝毫。一束金色断绢盖在青青的身上,路子白隔着老远,眯了眼睛去看,上书四字:齐天大圣。 路子白从小便听着《西游记》的故事长大,这四字绽着金光,晃得他心尖一颤。他咬咬牙,也不顾地上的血流,踮脚过去。 踏入金圈的一瞬间,光芒乍起,笼罩了他的身躯。 青青搬进来那年,路子白十二岁,他成了大圣的徒弟。 2 “子白哥哥,再给我讲一遍大闹天宫嘛。” “你烦死了。”路子白攥着拳,狠狠地向空气中打去,半点波澜都没激起。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百次试验了。 身为齐天大圣的徒弟,却不会任何仙术,甚至连力气都不比别人大,这样的事实让路子白很是沮丧。他叹了口气,索性放手不试,转身坐到院中的石台上。 风从石榴树的叶间掠过,带动了丝丝花香。一枚花瓣悠悠而下,青青一伸手,将其从空中摘了下来。 “子白哥哥,你在干吗呀?” 路子白摇摇头说:“青青,你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男耕女织吧,和子白哥哥一起。” 路子白又摇了摇头。 男耕女织?这也算梦想? “子白哥哥,你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路子白抬头望着天,探出右手,抓着太阳。 “降妖除魔。我可是大圣的徒弟啊,我一定会像大圣那样,成为盖世英雄,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一根定海神针,一万三千五百斤,搅得天地不宁。” 青青托着腮,嘴角带着笑意。她看着路子白坚毅的侧脸,眼睛眯成一道弯月。 3 “齐天大圣的徒弟?你要是齐天大圣的徒弟,我就是如来佛祖的徒弟!”村里的混子叫骂着,一脚踹在路子白的小腹上。 路子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把之前吃的饭都吐了出来。 为首的混子蹲下,伸手拍了拍路子白的脸,发出啪啪的声响。 “怎么着?我们哥几个想管你借几文钱,你都不给面子?你爷爷已经死了,你爸妈就没回过这个村子,你还有什么靠山?” “我是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混子嗤笑一声,“我爸可是村主任。” 然后站起身,一脚把路子白踢倒,狠狠地补了几脚。 “你们干什么!” 青青从远处跑来,鞋子都甩掉了一只,足衣破烂,被鲜血染红。她一把推开混子,拦在路子白身前。 “哟,青青姑娘,这小白脸是你罩着的?”混子戏谑道,“那我就不打他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摸了一把青青的脸蛋,又道:“不过我说啊,青青姑娘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废物呢?” 说罢,混子挥挥手,带着几个同党离开。 青青平复了下心情,转身蹲下,掏出手帕,把路子白脸上的血迹擦干。 “子白哥哥,你没事吧?” 路子白不吭声。 “子白哥哥,你看,这是我求王铁匠做的东西,是要送给你做礼物的。” 青青从怀中拿出一根半臂长的小铁棒,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齐天大圣”四个字。 “喏,给你,上面的字是我刻的。”青青把铁棒伸过去,“你是齐天大圣的徒弟,必定会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踏上七彩的祥云。这个就是你的如意金箍棒啦。” 路子白抬起头,双眼通红。 “你也要讽刺我。”他低吼。 “不是的,子白哥哥。”青青被吓了一跳,慌了神,声音微弱道。 路子白一把将铁棒打飞,那铁棒翻滚几圈,落到河中,不见了踪影。路子白站起来,也不管青青,转身跑没了踪影。 路子白回到了家,看着鲜花还在盛开的石榴树,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在上面。关节的皮肤被粗糙的树皮划破,血液迸溅,汇入汗水之中。 那天晚上,青青没回来做饭。路子白疯狂地练习,却仍旧没有一丝仙力涌出。 临近子夜,有人敲门。路子白去开,青青站在门前,她满脸的污泥,展颜一笑。 “子白哥哥,你看这个。” 她从身后取出一把生了锈的长剑,递到路子白面前。 “这是我跑到邻镇买的,我猜这个你会喜欢。” 路子白接过剑,道:“齐天大圣不用剑。” “可是,盖世英雄用剑。”青青道。 路子白摇摇头,叹了口气。把剑负在背上,转身回屋,道:“我收下了。” 青青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4 “子白哥哥,不要走。” “总在这么个破村子待着,没有历练,我这一辈子都是个废物!”路子白挣开了青青的手臂。 “我不在乎啊。”青青道,“如果你非要走的话,那就带我一起走。” “温柔乡,英雄冢。带你走,到哪儿都没历练。” “温柔乡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历练呢?为什么非要降妖除魔呢?”青青哭着说。 “你不懂,我要做盖世英雄。” “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我要做天下人的盖世英雄!” 路子白把写着“齐天大圣”的断绢当作披风围在身上,手中拎着锈蚀的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风,石榴树上的花却仍然往下落,殷红如血。 路子白的脚踏在出村的土路上,夕阳的光洒下来,把“齐天大圣”四个字照得格外光辉。 5 两年。 两年时间,路子白在边关征战无数,做了个小小的士官,领了国家的银子。 他还是没有一丝仙力,也未曾见过妖魔。齐天大圣的披风,被他叠好压了箱底,唯独那把锈蚀了的破剑倒是始终在用,只是用得太久,剑刃磨得多,此剑的寿命恐怕也不多时日了。 战争磨平了他的棱角,也凉了他的热血。一次战役后,他请了假,回到家乡。 两年时间,村子仍然是那副清贫模样,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们都来去匆匆,全无曾经的热情。 路子白拉过一个村民,问道:“李大娘,村子这是怎么了?” 那村民一惊,看清眼前的人,才慌张道:“子白啊!大事不好了!妖精袭村了!” 路子白没来由一阵心悸,他撒开李大娘,疯狂地往家里跑。 又一个十年。 不要出事! 千万不要出事! 门没关,家中一片狼藉。 石榴花满天飞舞,树下,小小的人影。 路子白颤抖着走过去,那人影仍是一袭白衣,却满身血迹,胸口硕大的伤口。他蹲下身子,把那瘦弱的人影抱了起来。 青青修长细嫩的手指死死地抓着一根细铁棒。 上面歪歪扭扭刻的四个字仿佛锋利的匕首,死死地刺进路子白的眼中,刺进他的心里。 齐天大圣。 6 “滚。”妖精说,“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路。” “我是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的徒弟拿剑?”妖精不屑地笑,手中厚背的砍刀直斩而下。路子白扬手一拦,破剑就被劈了个两半。刀锋偏了一点,划破他眉心的皮肤,擦着他的鼻尖落下。 绛红色的鲜血从路子白的眉心往下流淌,与妖精的包裹渗出的血,同时落到地面,混上烟尘,凝成污泥。 “你把包裹给我,我放你走。”路子白道,血染了他满脸。他知道,那包裹里有青青的心,那颗被他伤透了的心。 妖精狞笑,手腕一翻,刀又刺出去。路子白强扭腰肢,堪堪闪开,只听金铁一声,一支半臂长的铁棒被挑飞出来,在空中旋了几旋,插在血色的泥上,闪着微光。 刀再刺,刺入路子白的胸膛。 “你是齐天大圣的徒弟,必定会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踏上七彩的祥云。这个,就是你的金箍棒。” 什么金箍棒,什么齐天大圣的徒弟,什么盖世英雄,都是假的。 妖精的靴底贴上了路子白的身子,一蹬,刀就拔出来了。那刀在妖精的掌心悠了一圈,他把刀柄冲着路子白的后背狠狠砸下去,将其拍翻在地。 路子白伏在土上,手用力向前伸,握住铁棒,把它从泥土中拔了出来。铁棒上沾了红,是两个人的血。 他的手颤抖着,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铁棒弯曲,被他折成了环。 “应该是金色,不过也无所谓了。” 圆环落下,箍住了路子白的鬓发。 妖精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转身,只看到一道光。 路子白小的时候,曾听他的爷爷讲过,大圣戴的,应是凤翅紫金冠。 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齐天大圣那样的盖世英雄,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一根定海神针,一万三千五百斤,搅得天地不宁。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圣传他的一身本领,全在金箍戴上的时候迸现。 降妖除魔? 没有天庭相逼,大圣降个屁的妖魔! 天下人的盖世英雄,不如你的温柔乡。路子白现在才懂,却再也没有英雄冢。 他手上绽放出一道金光,那是剑的形状。他举起剑,狂吼着斩下,百花随着剑刃飞舞。 天地变色。 7 那之后,又过去十年,又过去二十年,村子里再也没来过妖精。 妖界掀起了血雨腥风,有传言说,大圣又出现了,他的怒火烧上了天宫,南天门的牌匾被打了个粉碎。也有传言说,龙宫被翻覆,地府的大门被一剑劈开,那超凡入圣者拿起了生死簿,狠狠画掉了上面的文字。 传言虚虚实实,却与提剑的路子白没了关系。 三生石边,路子白轻轻握住了正望着忘川水发呆的少女的手。少女诧异地转头,她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猛地绽放出光彩。 石榴树上的花瓣几乎尽数落在地上,染满尘泥,但来年春天,它们仍将绽放。 世间本没有齐天大圣。 有的只是爱而不知的人。 ——end—— 山上有个小狐妖 山上有个小狐妖 1 陈礼兵抽出剑,长吸口气,眯眼瞧向对面的马队。 这是他第一次持剑对人,心里没底得很。哪怕陈礼兵万般不愿,腹中饥饿感却仍不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世道不平,附近山头的土匪越来越多。陈礼兵本出生于富商家庭,不至于沦落至此,奈何父亲为人耿直,得罪了掖延城的都尉。于一派修行剑术的幼童陈礼兵回到家时,父亲已被发配充军,与那北方的羌人作战。 作为读书人的陈父,哪儿懂什么打仗,第一次上战场便再没能回来。陈母哭瞎了眼,溘然长逝。父母双亡的那年,陈礼兵年仅七岁。 陈礼兵还不到懂事的年纪,伤心一段时间就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寄宿在姑姑家的他不受待见,及弱冠就被赶出了家门。从小就吊儿郎当的陈礼兵倒也不是没幻想过建功立业、坐拥荣华富贵,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随着羌人与朝廷的战争莫名其妙的爆发,陈礼兵连做客栈小二的机会都没了。 掖延城战役不断,来往商队却不见少,陈礼兵花尽积蓄买了本据说是江湖第一剑派流出的剑谱,仗着自己还有些天赋,一手剑倒也舞得还算凑合。 “有什么用,还不是出来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陈礼兵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却仍是随着喊杀的土匪冲上前去。 能在两国之间走私押镖的马队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中高手自然不在少数。此时看到气势汹汹完全没有谈判意思的贼寇,一马当先的数位镖师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倒纷纷狞笑着将腰中长刀抽了出来。 最前的镖头将刀一翻,有光反射,陈礼兵等人顿觉眼前一花。那镖师呼和一句,一刀斩下,一颗头颅便飞上了天。 陈礼兵前襟被溅上血点,咽了口口水,只觉两股战战,两条腿软得都走不动路了。镖头面无表情地收回刀,一提缰绳,连人带马转了个弯,再次将刀抬起,双腿一夹马腹,直直冲向陈礼兵。 陈礼兵一咬牙,勉强抬起手臂,挥出了剑。 令他意外的是,那镖头雷霆万钧的一击竟没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伤害。不仅如此,陈礼兵那柔柔弱弱的拦截似乎有着莫大的威能,镖头面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整个人就被打落了马,向后倒飞出去。 镖头一个翻滚堪堪站住,尽力提了提胳膊,终究没能提起,反倒吐出口鲜血。这口血一吐,镖头便彻底失了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所有镖师都停了动作。 紧随镖头身后的红衣镖师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镖头护在身后,顺手将刀收回腰间,抱了抱拳,道:“阁下好功夫。” 陈礼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脑子是蒙的。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笑。 这动作落在红衣镖师眼中就变成了对他的不屑。可即便如此,红衣镖师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他自幼进入镖局,一身功夫都由镖头传授,自然知道一招便能重伤自己敬之为师的镖头的人有多恐怖的实力。还没做镖师时,镖头曾是敢死营的骑兵队长,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立下无数军功,或许自身武力不敌皇城那些嗜酒吟诗的飘逸剑客,但镖头连人带马的冲刺,恐怕对手若是没有点超凡境界,一个照面便会败下阵来。 红衣镖师再拱了拱手,咬牙道:“小子鬼谷镖局副镖头,前来此地叨扰,实在万不得已。阁下武艺高深莫测,想必富贵加身,何必未礼先兵,出手劫镖?” “何必?”陈礼兵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就……穷嘛……” 副镖头眼角抽了抽。 “最近,到处都不怎么太平,我也是没什么办法,才出此下策。”陈礼兵叹了口气,“我之前当小二的酒楼黄了,这不实在吃不起饭了,才让这群人强拉来了。” 说着,陈礼兵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贼寇。贼寇见陈礼兵语带埋怨,不禁吓得腿软,他们本就是不会什么功夫的普通人,被那镖头速斩一人时,就已后悔做这提着脑袋的营生,见镖头被陈礼兵打飞,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此时站在陈礼兵身旁,众贼寇是又爱又惧,惧的是陈礼兵之前怂里怂气,现在看来要么是扮猪吃老虎,要么是喜怒无常的精神病;爱的是尽管陈礼兵是被自己等人强行拉来的,但之前并未对他们出手,事情或许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副镖头除了不信,却是只有惧了。 鬼谷镖局名字听着响亮,可在整个掖延城不说完全排不上号,也实属中下流水准。正常情况下,能被叫一句高手的人,脑子进水才会费力劫这既败坏名声又得不到什么好处的穷镖。 可只有副镖头等人才知道,镖局接的这趟镖,与以往有些不同。 托镖人托给鬼谷镖局的是趟暗镖,照理说,暗镖即便丢了也无须照价赔偿,可鬼谷镖局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原因无他,只因托镖人往掌柜的面前甩了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黄金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两尾款,这些钱够鬼谷镖局扩张十倍,能轻易甩出这些金子的人自然也能轻易让鬼谷镖局不复存在。 掌柜的尽管眼红,倒也没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尤其发现那暗镖可能是最扎手的肉镖之后,更是觉得金子烫手,当即便想拒绝。 浑身裹着黑色布条的托镖人,随意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正好对上托镖人的目光,悚然一惊,只觉鸡皮疙瘩从脚底漫上头皮,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无论如何也再生不出拒绝的心思,那双不带一点光泽的眸子,仿佛是困有恶鬼的深渊,要将他的灵魂吸入撕碎。 待掌柜的再清醒时,托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是镖局第一高手,以他所感,光论实力,全镖局上到自己下到账房都算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托镖人一个。也不知托镖人究竟看中鬼谷镖局哪点,非让他们赚这要拿命换的金子。 掌柜的只得硬着头皮派上镖局除了自己的所有镖师押镖。这么大阵势,威武镖都押得了,鬼谷镖局却是全程摘了马铃,偃旗息鼓,走了偷镖的路子,只求安安稳稳送镖至洛京。 鬼谷镖局人多势众,有那通晓绿林的镖头压阵,一路走得颇为轻松。即便不巧遇到如陈礼兵一行这种不懂规矩的新流匪,也能如切瓜砍菜般轻易地解决。眼看就要入关,鬼谷镖局的众人已将心放下,却没想到在阴沟里失了前蹄。 副镖头身后蒙着黑布的镖箱震了下。 这镖箱里不知究竟装了什么,说是活物,却有半月余不吃不喝,若不是活物,副镖头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接连不断地冲撞箱壁。 副镖头想起江湖上有关妖魔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冲身后的镖师打了个眼色,那镖师按照托镖人教授的方法,在镖箱上方的四个角轻轻敲了敲,箱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副镖头缓了缓神,重新面对陈礼兵,露出笑容,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大镖局,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怎会看得上我们这小家小业的穷镖?” 陈礼兵也不知如何去回话,心中暗暗叫苦。对陈礼兵而言,这一身武艺当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早知道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随便找个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肯定衣食无忧了,又何必做这劫镖的危险行当呢?将心比心,若是他站在那副镖头的角度考虑,必然也会认为自己是别有用心。 但问题是,陈礼兵真的是因为穷。 “不然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吧?”陈礼兵小心翼翼道。 副镖头怔了下。 陈礼兵有些慌乱:“太……太多了吗?那十两也行?” “五两?” 陈礼兵和副镖头大眼瞪小眼。 陈礼兵咬了咬牙:“二两,这是我的底线了!我出来打劫,在附近的客栈的吃住行,包括这一路上马的粮草钱,都是成本,你总不能让我一分钱不赚吧?贼不走空,银子再减,我要遭报应的。” 副镖头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 “这有什么真假,难道还要我把客栈老板寻来做证吗?”陈礼兵恼羞道。 副镖头长出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疾走两步上前,塞进陈礼兵手中。 “这太多了。”陈礼兵有些发蒙。 副镖头却是抱拳,道:“后会有期。” 言罢,镖队默契地整装,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镖头被扶上车,副镖头也重新上马,独留在那儿发愣的陈礼兵,和一群双眼放光却唯唯诺诺不敢上前的土匪。 直到那蒙着黑布的箱子路过陈礼兵身边时,猛地一震,陈礼兵才回过神来。 “救救我,别丢下我……” 有微弱的声音自箱子发出,传入陈礼兵耳中。 那声音随着前行的镖队远去而越来越缥缈。陈礼兵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金子,轻声自语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别丢下我……爸爸。” “什么啊,怎么随便就开始管别人叫爸爸,我有那么老吗?我离而立都还差了四年呢。你别说叫爸爸,叫爷爷也没用,这金子够我活好多年了,怎么可能不要啊。现在这世道,肯出这些钱,我就是你亲爸爸也得把你卖了。听说南边还有人易子而食,有人能花钱请镖押你,你就算幸运了……” 陈礼兵嘟囔着,想转身走掉,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早已遗忘多年的父母了。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都当土匪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可我也……不想当坏人啊。 “慢……慢着!”陈礼兵底气不足地喊道。 副镖头勒住了马,拉着缰绳回身,手按在了刀上。整个镖队停了下来。 “钱太多了,我不要。”陈礼兵将金子掷了回去,声音微颤道,“你们拉的什么镖?” “抱歉。”副镖头瞳孔一缩,翻身下了马,浑身紧绷着,沉声道,“这是镖局的秘密,恕我无可奉告。” “可那箱子里是人,我听到了,她在叫救命。”陈礼兵握紧了拳头。 副镖头拉镖许久,从未听到有人声自箱中传出,如今陈礼兵这么说,他不禁心中一惊。但心中所想是一回事,面上表达又是一回事,副镖头只是眼皮跳了跳,声音转冷,道:“这与我们无关,与前辈你也无关。收钱押镖,不问闲事,这是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陈礼兵缓缓拔剑,“你们做镖师的,难道真就什么都运吗?那里面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个孩子,从她的父亲身边带走?!” 副镖头打了个手势,一瞬间,镖局所有人都拔出了刀。刀光晃花了陈礼兵的眼睛,他深吸口气,心中的胆怯突然间就消失了。 陈礼兵一甩剑,开始狂奔起来。 2 陈礼兵一边行路,一边读着剑谱,不由得有些眼花。 距离他执剑打劫已过去了五天,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为何会强到那般境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本买来后被所有人嘲笑的剑谱可能暗藏玄机了。 但暗藏玄机是一回事,陈礼兵能否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几天过去,那本剑谱几乎被翻烂,陈礼兵也没从其中寻到什么自己能看懂的秘籍。陈礼兵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小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钱快花光了。 五天前,他放弃了黄金,选择与镖队为敌。彼时陈礼兵自认聪明,放弃硬撼镖队,避了锋芒,只是劈了箱子,抱着其中的女孩便逃——现在想来,这恐怕是最下下策。多了个拖油瓶,影响了他一切生活,还与人结了仇,鬼谷镖局不死心地穷追不舍,暂且不说,这仇甚至还不仅限于鬼谷镖局。陈礼兵不是傻子,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触到霉头,自然也托了些人脉去了解些情况,但一提到这单镖的具体细节,探究押镖与收镖人,他结识的那些在江湖很是有些地位的朋友无一不是缄默。陈礼兵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是惹了惹不起的事了。于是,几天时间里,陈礼兵日夜奔逃,身心俱疲。 陈礼兵仍不知道女孩的真实身份,但终究也看出来点端倪。首先,这孩子恐怕不是人,这不是骂人,而是事实。这里的人指的是人类这个种族,陈礼兵虽然没真的见过妖,但想必身后负着条毛茸茸的狐尾,即便面相是个六七岁的普通女孩,便也应该是妖了。其次,妖这东西,可能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起码从女孩的认知能力来看,她一定从小有人教导,并长期与人类有所交流。生活经验上,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一窍不通,但其嘴里偶尔吐出的诗文典据,却是让陈礼兵都听了发蒙。第三点则是,妖可能生来脸盲,或者生来喜欢碰瓷…… “别再叫我爸爸了。”陈礼兵头疼道,“我已经说了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爸爸,我更没兴趣当你爸爸,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小狐妖噘着嘴琢磨了一会儿,仍道:“爸爸。” 陈礼兵只觉自己气血上涌。想发脾气,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面向小狐妖。小狐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陈礼兵怔了怔,向前走的步伐不禁慢了一些。终于,小狐妖第一次站到了陈礼兵身边。 陈礼兵继续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伸了小拇指出来。小狐妖见状眼睛一亮,伸手死死抓住陈礼兵的手指,甚至把他捏痛,仿佛其眨眼间就会消失。 “爸爸。”小狐妖奶声奶气道,“别不要我。” 陈礼兵身形顿了一顿。 这一路虽然没过去几天,但若说他与小狐妖没有感情,却是假的。 最初知道女孩是妖时,陈礼兵也曾想过将其抛弃。那一天,陈礼兵左绕右绕了数十里,翻过草地、穿过树林,他走了许多难行的路,最后却也没将小狐妖甩开。那孩子就一直跟着他,即便体力与陈礼兵相差很远,哪怕手臂被树枝刮破,脚底磨出了水疱,她也坚持不懈地追着自己心中的“爸爸”。 那之后,在小狐妖眼中,陈礼兵变得温柔了许多。陈礼兵会强逼着小狐妖藏起尾巴,却也允许了其紧紧跟在自己身边。陈礼兵猜测,小狐妖的家人可能就在洛京,即便不在,想打听到什么信息,洛京也是最好的去处。作为都城,那是各方来人的交会点,也是最有机会寻到线索的地方,恰巧,洛京距离二人并不远。陈礼兵自认不是好人,但多走点路,行些举手之劳,他倒也无所谓,更何况他还挺喜欢这小狐妖。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以后有了女儿,大致也该是这个样子。 陈礼兵感受着小拇指传来的热量,缓慢又郑重道:“我不会丢下你,起码在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的?”小狐妖面露喜色。 陈礼兵笑了笑,点点头。 小狐妖还是接连不断地叫爸爸,陈礼兵却不再反驳了,他只是目光柔和,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陈礼兵想,起码路上不会寂寞了。 3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眨眼间,一人一妖已经到了洛京辖地边缘。这期间,陈礼兵的钱终于花尽,他只好寻了家典当铺,当了一枚父母留下的玉佩。若说付出,陈礼兵这辈子也没为谁做过这么多事。 就这样,他们终于摆脱一切追兵,踏进了洛京的土地,陈礼兵不知道的是,鬼谷镖局当初想押镖前往的地方,也是洛京。 距离陈礼兵上次来洛京,已快十年了。十年前,朝廷与羌人间的战事还未如现在这般激烈。那时,洛京周边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每隔几里地就能见到驿站、客栈乃至集市。一个个村子、一个个镇子,都因人口的聚集拔地而起。 时过境迁,那时繁华的场景,如今已不复存在。不要说万人拥入,陈礼兵歇息、吃饭时,甚至听到旁边桌的食客,提起朝廷即将南迁的传言。陈礼兵仍记得自己父亲被强征入伍时,朝廷到处张贴的喜报。如今这么久过去,各地经济每况愈下,难民愈来愈多,却得不到援助。在战事上,朝廷恐怕未占得什么便宜。 其实陈礼兵早该意识到的,若是前线轻松,兵部怎会强征人去打仗呢? 越往洛京进发,陈礼兵便越是沉默。官道上,不时有士兵成队前进,小狐妖只是看了害怕,一直躲在陈礼兵身后。陈礼兵自己的心思却是变了又变。 “恐怕,此行是要没结果了。”陈礼兵暗自叹了口气,“只希望不要再生些其他事端就好。” 只可惜事与愿违。 临近洛京的最后一个村子前,陈礼兵被拦了下来。拦他的士兵人倒不坏,对他客客气气,话里话外满是抱歉,甚至在村口的铺子里点了壶酒,招呼陈礼兵坐下。 士兵指了指陈礼兵腰间挂着的剑,笑问道:“镖师?还是哪家的护院、哪个门派的弟子?” “就是个散人,会点三脚猫功夫。”陈礼兵半真半假地应道,“女儿大了,也不能总是无所事事,如今进京来讨生计,也算是替她攒点嫁妆。” “我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士兵轻轻啜了口酒道,“听你的口音,是掖延人吧?咱俩是同乡,你听我一声劝,返身回去吧,京城已经没什么生计可讨了。” 陈礼兵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叹道:“掖延实在庙小,没什么可做的事啊。” 士兵摇头,苦笑道:“你当这京城就有了?” 陈礼兵给士兵把酒斟满,客气道:“还望明示。” “这话我本不该与你讲,但你我既然能有机会遇到,又是同乡,便是缘分。我憋得时间太久了,也确实是不吐不快。”士兵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却也无妨,但你听罢就要回掖延,切记不要告诉别人我说的事情,也不要再回来。掖延易守难攻,又没什么资源,是块难啃的骨头,时间长了,那些羌人自会放弃,你们父女二人,也就安全了。” 陈礼兵听得如此,也是正襟危坐,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士兵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大灌了口酒,然后重重地把酒碗砸在桌上。 “你听没听说过妖这种东西?”士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来,“你大概会以为那是传言,是人喝大酒后的幻觉,但我却亲眼见过,清醒时,清清楚楚地见到过。不是遥遥一眼,而是面对面的,看着那妖被……” “被如何了?”陈礼兵追问道。 士兵没回答陈礼兵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妖?” 陈礼兵愣了下,偷偷瞥了眼一边正蹲在地上观察蚂蚁的小狐妖,迟疑道:“动物修炼,会法术,伤害人?” 士兵摇头,笑道:“对,也不对。” “怀璧其罪,无论你是什么,给你扣个其他族裔的帽子,你就是妖了。毕竟老话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士兵道,“当然,你我也都可以是妖,只是咱们没什么玉璧可值得被人惦记。” 4 往上数五朝,皇帝身边炼药的医官,意外在古籍中发现了延寿的记载。那记载中延寿的秘诀,就是妖的“玲珑心窍”。 医官不知道“玲珑心窍”具体是什么东西,但那古籍对其效果记载颇详,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于是,近万人伪装成商队沿着商道排查,足足寻了十年,终于寻到了“妖”的踪迹,士兵的曾曾祖父,就是其中一员。 探索有了成果,商队众人自是欢喜得不行,毕竟多年不曾回乡,队伍中甚至有人离家时妻子还怀着孕,孩子出生后至今都不曾看过一眼。如今,这便算有了衣锦还乡的希望。 三天后,商队第一次接触了“妖”。 作为医官,士兵的太祖父与其他人对“妖”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检查,结果却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所谓“妖”,除了那条尾巴,其实与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他们既没有传说中的法术,也没有数千年的寿命,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似乎都会龟息之术,在冬天食物稀少时,能长时间断绝饮食,仅靠睡眠以维持生命。 但在江湖上,龟息之术其实并不算什么罕见的武功。 所谓的两个种族根本站不住脚,人与妖间的差异,可能还不如胡人与汉人间的差异大。 然而,即便如此,衣锦还乡的欲望,对这群离家十年的人而言,还是太大了。那一晚,有妥协,有杀戮,最终,知道真相的每个人,要么选择了沉默,要么永远沉默。永远沉默的人中,就有士兵的太祖父。他的孩子还未过总角之年,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父亲了。 商队终于返程回京,那部落中的数百“妖”,也半被邀请半被胁迫着全数加入了商队。九个月后,商队回到了京城。 龙颜大悦。 皇上的身体似乎真的比以前好了,但与此同时,“妖”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为了避免延寿药断供,医官们想了许多办法。最终,朝廷开始挑选愿意献身的人……与“妖”成婚。 二百年间,时不时就有“妖”意欲出逃,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最终都被抓了回去。 士兵将酒饮尽,摔了杯子。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不死心的‘妖’,最近一次出逃,就在两月之前。那一家三口中,小妖据说已在掖延被宫中的高手捕捉,托付给镖局送回。她的母亲是人类,株连了九族,如今和那男妖被堵在这村子之中,也是在劫难逃。” 陈礼兵只觉得一阵恶心,胃像是被人捏住,想吐却吐不出来。 “我猜,朝廷是要败在羌人手中的,”士兵低声道,“前线节节失利,局势恐怕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此一来,若真向南迁都,你返回掖延,反倒是最好的选择。朝廷不会有精力关注你,他们大概会觉得这小狐妖已经死在战乱之中。待朝廷与羌人达成协议,战事结束,你再离开掖延,届时,天高任鸟飞,你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尾巴,能剪就剪了吧,固然是疼,但终归比被人发现好。” 5 陈礼兵还是绕路带小狐妖去了洛京,尽管人气已不如当初,洛京却仍旧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小狐妖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撒开欢地在络绎叫卖的人群中左跑右窜,陈礼兵在其身后好一顿追,深觉自己带这小屁孩进城是个错误。最终,小狐妖站定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望着那天上金仙形象的糖人,一脸憧憬。 “干吗?”陈礼兵捂住钱袋,“你可别想打这点钱的主意。咱们回去吃饭、住宿的盘缠,可都靠这些了。” 小狐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没门儿,你别想了。”陈礼兵作势要走。 小狐妖抓住陈礼兵的衣角,泫然欲泣。 陈礼兵挣了两下,都没挣开,只好咬咬牙掏出银子,道:“就这一次。” 小狐妖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向前走着,始终舍不得吃。直到夕阳渐下,二人即将离开洛京,她才将那糖人上的遮灰糯米纸撕开。 “爸爸吃糖。”小狐妖把糖人递到陈礼兵面前,叫道。 陈礼兵讶异了下,不由得有些感动,急忙推托道:“你吃吧,我吃太多甜食会牙痛。” “爸爸真的不吃吗?”小狐妖嘟起嘴。 陈礼兵笑着摇头。 小狐妖拿着那糖人,左看右看,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糯米纸包了回去。 “爸爸,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小狐妖低声问道。 “我猜,是有的吧?”陈礼兵犹豫道,“怎么了?” “如果真有神仙就好了。”小狐妖道,“爸爸这么好的人,神仙一定会喜欢,这样就会保佑爸爸,赐给爸爸好多钱,爸爸也就有糖人吃了。” “神仙怎么会管这种事情,”陈礼兵笑道,“不劳而获的思想可要不得。” “那,那希望神仙保佑爸爸和我都不被坏叔叔抓,这样爸爸就有机会赚钱,以后就可以再来洛京买糖人了。” 陈礼兵怔了下,好久之后,他才轻声道:“神仙会保佑的。” 真的有神仙吗?陈礼兵不知道。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就算有神仙,估计也不会对人区别对待吧,那就由他自己保佑自己。 6 陈礼兵没能逃出太远,朝廷之前能捉回逃跑的妖,必然是有些他所不知道的手段。但尽管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一定会被追上,时间却仍是比他想象中要快了许多。 陈礼兵右手拔出剑,左手摸了摸小狐妖的头,道:“等一下,我说让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听到没有?” 小狐妖眼里含着泪,咬牙道:“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 “我没要丢下你呀。”陈礼兵安慰道,“我等下就去找你,你在这里会影响我发挥。” “可是……” 陈礼兵一竖眉毛,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小狐妖摇了摇头。 陈礼兵转过身去,望着远方疾驰而来的马队,将剑抬起。风吹乱他的头发,陈礼兵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一个真正的侠客一般,站在千军万马面前,为了什么人而赴死。 “跑!”陈礼兵喊道。 小狐妖深深看了陈礼兵一眼,一抹眼泪,向林中跑去。 陈礼兵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待领头的将军拎起骑枪,他猛地一踏地面,向前蹿去。 “在下陈礼兵,还请诸位赐死。”陈礼兵喃喃着,他本就不大的声音被风侵蚀,一瞬便消散无踪。 但骑兵队中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陈礼兵的名字,那声音不大,却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那是仿佛自脑海中蓬勃而发的声响。 将军眯起眼睛,手回撤又送出,用力把骑枪向前递去,但陈礼兵更快,骑枪刺中肩膀的前一秒,他的剑却是已然先划过马腿。只听陈礼兵突然大喝一声,一脚便已踢上了将军的胸口,接着,他一把握住已经刺中自己的骑枪,借力后跃。 落地时,鲜血已染了陈礼兵半袖。 陈礼兵将骑枪往地上猛地一顿,将剑狠狠一甩,甩尽上面的血珠。 这一次,他是怒吼出来的: “在下陈礼兵,还请诸位赐死!” 7 陈礼兵躺在地上,轻轻喘着气。如今他所能及的视野内,已再没人能站着了。 “那老骗子以前没少糊弄我,这剑谱倒是真值了,也不亏我付了那么多银子,算来算去,倒是我欠他的了……好像也只能下辈子再还了,”陈礼兵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已经一片混乱,“要是能活下来就好了啊……能活下来,我岂不是就是天下有名的高手了?到时候去吃糖人,抢一个,他还得送我一个……” 小狐妖踉跄着跑到陈礼兵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伤口,但那伤口实在太多太多,她的手又太小,任凭她如何努力,血仍是不断地流。正午的阳光下,小狐妖的汗和泪混在一起,不断滴落在尘土之中,混成污泥。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别回头吗?”陈礼兵含糊道,“天都这么黑了,你来找我,多危险啊……”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爸爸。”小狐妖死死地抱着陈礼兵,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去堵那些伤口。 “我不丢下你,”陈礼兵笑了笑,喃喃道,“好黑啊……” 陈礼兵只觉得自己浮在虚空之中,他听不到,触不到,嗅不到,看不到,四周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小小心脏的搏动。 玲珑心窍。 小狐妖的身躯之下,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end—— 《你好,小可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