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断刀》 第1章 寒夜 冷冽的北风呼啸着从街头刮过,街道两边的店幡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寒冷的冬夜里,连平时随处乱窜的野狗都躲了起来,昏暗的路灯下,除去偶尔能见到一两只横窜的老鼠之外,只有路边稍有湿润的青石板路面还在反射着微微光芒。 没有人会愿意在寒冷的深夜起来,除去吴小七,他必须得赶在天亮之前,把整条街道和街道后面的这两片居民区的“金汁”收掉。 说的好听是“金汁”,其实就是每家每户每日产生的粪便。 吴小七是个掏粪工,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最底层的那群人,别小看这份稍显肮脏的工作,它可是吴小七能够在城里活下去的生存之本。 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吴小七还是硬挺着从两张破被褥中爬了起来,摸索着点燃了床头的一盏煤油灯,微微光亮把小屋里的黑暗给驱得干干净净。。 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吴小七知道外面肯定是冷得不行,唯一的一件棉袄昨日不小心沾上了一大片“金水”,已然被涤洗,今日只能硬挺着没有袄子了。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身,可是还是抵挡不住阵阵寒意往身上钻,如果不是担心呆会收粪时会弄脏,他很想把还保存着热度的那床被褥给裹在身上。 肚子在咕咕作响,作为一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十分的饥饿。吴小七习惯性地望向屋子里除了床以外唯一的一件家具,那张自己用废木头钉起来的桌子,上面有着两个叠盖起来的海瓷碗,碗里面有着他今天一天的粮食,四个煮熟的红薯,他咽了一口口水,强忍住想冲过去吃下它们的冲动,从门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可一入口,就立时感觉到牙齿都给冰的打颤,身上的冷意也愈发的强烈。稍稍缓了一下,他还是把那半瓢水给喝得干干净净,这是吴小七每天雷打不动的早餐,还有很重的体力活在等着他去做,不用水垫垫肚子,他害怕自己天亮之前收不完“金汁”,如果做不完这些活,那么明天可就要饿肚子了。 在这个兵荒马乱,人且自顾不暇的社会和时代里,没人会去在意他会不会饿肚子,也没人会去在意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除却一个人在外。 一想到这个人,吴小七的脸上洋溢出了笑容,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力量,眼神不自主地朝窗口望去,可是被报纸和破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窗口,哪里能看见那栋屋子,哪里能看得见那栋屋子的主人。 “萍姐肯定还没起身,这么冷的天,她这样一个贵人,怎么会像我这样的穷小子一样,为了两口吃食而忙于奔波。”吴小七自嘲着,他勒了下布腰带,肚子并没有因为灌了一瓢凉水而有什么饱感,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希望能逐走冷意,可说真的,什么效果也没有,饿仍然饿着,冷依旧冷着。 拔开门栓,不用拉,寒风已然将两扇薄门板给吹开,一股凛冽的冷风扑面而至,透过衣裳上的破洞,透过衣领、袖子和裤腿,直往吴小七单薄的身躯里钻,他整个人犹如是被一盆冰水从头灌下,冻得他直打了几个寒颤。 吴小七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牙齿对磕的声音,当时就产生了一种缩回屋子关上门的念头,这么冷的天气,恐怕是连鬼都不愿出门吧,而自己还得要去收那让自己深恶痛绝的“金水”,讲老实话,但凡能有别的办法填饱肚子,他是打死都不愿意干这个又脏又累又挣不到个肚饱的活。 其实,在没有认识萍姐之前,吴小七对于这份工作是很满意的,不仅仅因为这是“老头”传给自己的活,而是因为他知道,有着不少找生计的人在盯着,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使,但是在这个世道里,能有一份长期固定的收入,这也相当于端上了个“铁饭碗”。 吴小七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他因为一时贪吃,早上的时候把中午和晚上的口粮,那几个红薯给吃了,正忍着强烈的饥饿,和十来个半大小子蹲在小河旁的石桥边上,眼睁睁地盯着小河那边的一间包子铺门前的几个蒸笼,想像着笼里的肉包子流口水时,萍姐如仙女般的出现在了包子铺门口。他还记得,那天萍姐是穿着一身紫红的旗袍,提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手袋,从街道那头娉娉婷婷地走到了包子店门口,不知是无意中发现,亦或是早就注意到了,在包子门口萍姐朝他们望了几眼,然后冲他们招了几下手。吴小七当时还朝身后望了几眼,他从来没敢想,那个穿着旗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是在招呼着他们,那些个和他一起蹲在石桥边的半大小子也没敢往这边想,直到她再次招手,吴小七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看到她重重地点了几下头以后,他才明白,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是真的在呼唤他们,那天傍晚,他们这十来个半大小子足足吃了五笼包子,这也成了吴小七永远不会忘却的回忆。 一想起当日的那一幕,吴小七心底里腾起一股暖意,眼睛随着自己的思想朝着那栋先前在屋里看不见的房子望去,那就是萍姐住的地方,尽管明知道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里看见那个有着菩萨心肠的萍姐,可是那栋房子,那个方向就有着无穷的魔力似的,生生地把他的眼睛,把他的心思勾去那边。 吴小七今年十六岁,还不懂什么叫作情窦初开,也不懂什么迷恋,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个叫作萍姐的女人,会是他以后找媳妇的模版,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娶上媳妇,至于萍姐,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且不说她比自己大上七八岁,光是她那仙女般的模样和菩萨般的心肠,都不是他这种又臭又脏的穷小子可奢望的,他企求的是,每天能够看上萍姐一眼,每天能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包子亦或是一个馒头,每天能够听到她的一声言语、一个笑容,那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吴小七并不知道,相对于后者来说,他更希望的是前者,那喷香的包子和馒头才更实际一些。 或许是那栋在黑夜里只能够看清轮廓的房子,给了吴小七动力,他肩起了那只老头传下来的木粪桶,走进了寒冷的夜色中。 第2章 夜行人 吴小七右手麻溜地提起人家放在门边的马桶,左手同时抽开了身后粪桶的盖子,脖子一偏,熟练地将半桶夜臭倒进了身后的粪桶里。旁人收金汁时,肯定会将粪桶放下,再会去做其他的动作,可吴小七贪图速度,通常会省略掉这一步骤,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没有棉袄穿的原因,昨天在收某一户的夜臭时,没有料到那家人的马桶里居然有块小石头,溅起的金汁弄脏了棉袄的一大片。 从出门到现在,忙活了一两个钟了,吴小七负责的区域没收夜臭的人家已然不多了,天亮之前应该能收工。想到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他有点小兴奋,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完事,然后去“粪头”那把自己这一个月的辛苦钱给拿回来。 反手将粪桶盖好,吴小七朝下一家走去,因为兴情好,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身后粪桶的重量,也感觉不到身上的寒意和腹中的饥饿。 忽然间,夜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把毫无妨备的吴小七吓得打了个哆嗦,脚下一软,差点就拌蒜,这么大的动作,背后的粪桶自然会跟着产生动静,他能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冰冷的湿润,绑着毛巾的鼻中也闻到了金汁的恶臭。 “真他妈的倒霉,连着两天被泼金汁了。”吴小七心里在骂骂咧咧,他年纪虽小,却是知道不能出声开骂的,因为他知道,刚刚那一响可不是鞭炮之类的动静,而是响枪了。 鬼子占据省城的这一年多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深夜里就会冷不丁地响这么样的一枪,然后城里就会大乱,鬼子就会大规模的搜捕。 头几次的时候吴小七还会很害怕,会吓得马上跑回家里躲起来,第二天才会从街坊邻居的口中得知某某汉奸被锄奸了,某某鬼子头被暗杀了。可多经历几次以后,他就发现鬼子并不会对他这样一个身带恶臭的收粪少年怎么样,胆子也稍稍大了点,不再往家跑,只是随便缩在谁家的墙边,他很聪明,并不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而是堂堂正正地蹲在光亮处,这样一来,鬼子便不会把他和行刺者联系在一起。 现在,吴小七同样顾不得身上的恶臭,朝前小跑了几步,他得马上赶到稍亮堂一点的地方。 响了那声冷枪之后,原本寂静的城市突然喧闹起来,首先是城里的狗开始狂吠,跟着鬼子兵的哨声急促地不断响起,紧接着就是嘈杂的鬼子兵的叫喊声和脚步声。那声冷枪仿似是点着了一个火药桶,将宁静的夜空和城市引爆。 吴小七尚未跑到明亮之处,就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人飞奔而来,从脚步声中可以听出,那人的速度很快。吴小七算是个野小子,在那些伙伴中从来就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也正是因为自己这方面本身就擅强,所以从那脚步声传进耳中时,他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人的速度不会比自己慢。不过他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好奇的时候,尽管好奇心使得他很想回头看看那个脚步声很快的人,可是他清楚,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里,这样一个拼命奔跑的人,绝对不是自己应该去关注的。吴小七虽然年纪小,还独自一人生活了几年,阅历经验谈不上丰富,但是对如何保全自己,却是有着心得。他虽然不敢断定刚刚的枪声就是身后这个奔跑的人所发,但是却能肯定和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身后负着粪桶,既大又重,再加上吴小七不想再受一遍被“金水”淋的恶臭,所以他跑的并不快,尽管他有自信能把自己的速度提高很多,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往着光亮处的路灯下奔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步点不是很大但是频率很快,吴小七不禁在心里“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应该不是个男人。 旁人或许是不大能够分辨清男人和女人跑步的区别,但是对于精于此道的吴小七来说,他还是一耳就能听出来这其中的差异。男人和女人由于体重和脚掌大小的关系,跑步过程中和地面的摩擦声,有着竭然不同的差别,就作现在他的脚步声和身后的那个脚步声一样,在吴小七的耳中是非常明显的不同,这也是他之所以会产生疑问的原因。 在吴小七看来,寒冷的冬夜,突然的枪响,怎么也不会和一个女人产生关联,可现在偏偏又真实的发生了,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疑惑,也不管老父亲临终时的“莫管闲事”的教导,扭头很身后望去。 黑衣人! 脚步声的主人从上到下都包裹在一袭紧身的黑色衣服中,连头顶都是被一块黑布裹着,脸上同样是被一块黑布蒙着。 尽管那人做足了伪装,但是吴小七还是一眼能够看出,她是个女人。他之所以能如此笃定,并不是黑衣人的身材有些瘦小,而是那黑衣人的胸脯明显要比男人要高出不少,虽然黑衣人有故意把高耸的胸部勒住,可是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几乎只要是个男人,都能瞧明白,她是个女人。吴小七年纪小,可是也知道这些事情的,更何况他还有着一个对他好的不得了的萍姐,她同样也有着傲人的胸脯。 吴小七的突然回头,让正在疾奔中的黑衣女人脚步突然变缓,露在黑布外的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忽然间闪耀出异样的光芒。 吴小七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中的光芒并不是危险,而是一种怜惜,是一种关爱,更像是亲人的心疼。 一个陌生的黑衣女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眼神呢?吴小七很是纳闷,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正想开口询问,可突然间一个激灵,生生地把即将要问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他已经发现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黑衣人和自己心目中那个最敬重的女人联系起来,是因为吴小七不敢相信,自己那个美若天仙还有着菩萨心肠的萍姐会和面前的这个黑衣女人有半毛钱的关系,会和这寒夜中的枪声有着莫大的关联。 第3章 吓尿了 或许是黑衣女人发觉吴小七认出了自己,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这是在告知他,不要叫出来,就当是没看见她一样。 吴小七不傻,尽管黑衣女人没有出声,可是他已然清楚,她就是自己的萍姐,只是他不明白,平时娇滴滴的萍姐,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会和枪声、会和鬼子扯上关系。 没等吴小七反应过来,黑衣女人稍稍迟缓了的步子又快了起来,与此同时,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吴小七听得很真切,这正是鬼子兵翻毛皮鞋踩在青石街砖的那种特有的声音,显然是前来追赶她的。 吴小七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在替萍姐担心,在这座城市里,鬼子兵可是凶残无人道的代名词,如果落到他们的手里,萍姐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会是什么遭遇,他想都不敢去想。 刚想示意她往侧边的小巷子里跑,却没料到黑衣女人径直到他的身前,在他的瞠目结舌中,飞速揭开了他身后粪桶的盖子,随手就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扔进了他身后的粪桶中,动作很快,让吴小七根本就没看清那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倒座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能是因为着急,又可能因为是那团黑糊糊的东西是个重物,被抛进粪桶里的时候,溅起了粪水,自然而然地又浇到了吴小七的背上。先前那股湿润冰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不背后,鼻中同样是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恶臭。 “小心自……” “往巷子里跑!” 两个人都开口了,虽然声音都压的很低,但是这个声音让吴小七更加能够肯定,面前的这个黑衣女人就是他最敬重的萍姐,换作别人不可能会这样的关心他,所以没等她把话说完,就伸手指向了那条隐在黑暗中的巷子。 黑衣女人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吴小七那清澈的眼神和焦急的神情,便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跺脚,撒腿就往那条巷子跑去。 看到萍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吴小七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盖好了刚刚被掀开的马桶盖子,走到路灯下的一堵墙下,蹲了下来,眼睛朝着萍姐跑来的方向望去。 只短短一小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就变成了一个个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枪口上的刺刀反射幽暗的青光,一阵寒意在吴小七的心里腾起,不是冬夜的寒冷让他有这种感觉,而是真的打心底里害怕,他可是曾经亲眼看到过这些畜牲们当街凌辱女人,当街杀过百姓,他确保不了这些狗娘养的会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伤害。还有垂在枪口下方的那面小膏药旗上那团刺目的红色,更加让他觉得有些眩晕,似乎这团红色就是那次倒在街口的女人和乡亲所染红的,而鬼子兵和他们身上的黄色军装,在吴小七的眼中,那就是恶魔和它的罪恶外衣。 自鬼子兵出现在自己的瞳孔里,吴小七就开始全身发抖,他害怕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毕竟年纪确实还小,而且还曾亲眼目睹过鬼子的残暴,使得他抱着头的双手一直在颤抖,本来是蹲在墙下,可由于双脚在打摆子,加上背上的重荷,让这个瘦弱的少年瘫坐在了地上,粪桶也重重地掉了下来,磕在青石街砖上,发出一声不算大声的闷响。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引起鬼子兵的注意了,打头的鬼子二话没说,直接就朝着这边开了一枪。 绽放在枪口的橘红色枪火,像极了一朵美丽的花,那么地绚丽,那么去耀眼,可又是那么地邪恶,那么地无情。 也该是冥冥之中注定吴小七命不该绝,从鬼子枪口中射出来的子弹拖着长长的曳光,落在了离他头部只有十来厘米的墙上,钻入墙砖时溅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脸上,痛感马上就传入了脑中,原本就因为粪缸落地发出声音而把心提到嗓子眼,现在好了,被这突然的一枪惊得几乎就晕过去了,全身似乎都已经脱力,只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大腿根部流出,顺着大服,染湿了本就单薄的长裤,他被吓尿了! 吴小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不认为尿裤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比起自己即将要失去的性命,这几乎算不上事。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个人呢,更何况是吴小七这种即使是在贫苦困境中仍在挣扎着活下来的少年人,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被吓尿这件事情上,而是本能的结结巴巴去喊叫着:“别杀我,别杀我!太君,别杀我!” 他只差没有跪地磕头寸饶了,如果不是早就已经吓瘫,如果不是身后还负着一个粪桶,吴小七当真会这样做。 这样一个人命本就贱如纸的年代,又碰上这样一群视人命如草草菅的畜牲,即使是吴小七真的跪地求饶,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只是一个老百姓,一个无依无靠,苟且偷生的小小少年,他的选择其实会是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同样的选择。 开枪的鬼子有些窝火,他的枪法向来是他自傲的资本,可没想到居然失手了,拉动枪栓退出弹壳推弹上膛,再度瞄准墙下那个瘫坐在地上的老百姓时,一只手把他端着的枪按了下去,耳中听到了冢田队长的声音:“他只是个卑微的苦力,不要浪费你的子弹了。” 吴小七到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滋味,被十来柄明晃晃去刺刀对着,他害怕刺刀,更加害怕刺刀后面那黑森森的枪口,生怕那黝黑的枪口会突然开出一朵橘红色的花朵,自己瘦弱的身板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无法承受这一击。 “你的,什么地干活?”问话的是阻止鬼子兵开枪的那个鬼子军官,他的中文很生硬,但是却能让吴小七听的清楚明白,不过此时的他,惊吓过度,压根就不知道回答,嘴里只是不停地翻来覆去地说着同一句话:“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极度地恐惧让他的牙齿也开始碰撞,说出的话也慢慢地结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都在颤抖。 一个鬼子收起了枪,揭开了吴小七身后粪桶的盖子,顿时一股恶臭弥漫在了空气中,他把手中的木桶盖子扔了出去,嫌弃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口中说着吴小七听不懂的鸟语:“真倒霉,他是个收大粪的!” 第4章 犟劲 或许是认为杀他会脏了手,吴小七幸运地从这群鬼子兵手里捡回了自己的命,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吴小七仍还瘫坐在地上许久,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 直到站起身,调整好身后的粪桶时,吴小七才发现,除去后背的湿漉外,裤裆也是湿答答的一片,这是什么缘故导致的,尽管他自己不愿承认,但也架不住强烈的尴尬感涌上来,脸刷地烧了起来。 还好天没亮,更没有人发现这个尴尬,否则以吴小七薄弱的脸皮,肯定会羞的几天不敢出门。 得赶紧回家换裤子,但只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步子,苦笑着自嘲:“所有的家当除去那件破袄子外,全都穿在了身上,哪里还有多余的裤子让自己更换呢!” 离天亮还得有一会,只得祈求寒风能将这些湿润吹干吧。 吴小七轻晃了两下脑袋,缓步走向了下一家,尽管遇到了惊险,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完,自己还得靠这个活计养活呢。 “呯!” “呯!” …… 吴小七还在想着如何不让自己的尴尬不让人发现,忽然又听到了几声枪响,城中不停叫唤的犬吠也随着这声枪响更加地猛烈,而且声音愈发的集中,似乎先前连影子都看不见的柴犬们都聚到了一起去。 萍姐! 吴小七心猛地一震,自己差点把她给忘了,难道她…… 吴小七不敢想下去,虽然自己明明看见这伙追赶的鬼子和她逃跑的路线不是一个方向,可这些枪声和犬吠和那些听不懂的鬼子叫唤,分明是有所有获一样,由不得他不去胡思乱想。 对于萍姐,吴小七虽然认识她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们这群穷苦人家身边的邻居,他几乎是到了极度尊崇的地步,相信自己的那群年岁想当的小伙伴,每个人都会是这种态度和想法。 百姓从来都是纯朴的,特别是待像萍姐这种从不嫌弃他们贫穷而且还真心对他们好的人,他们都恨不得地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平常谁家若是好不容易有点自家认为好吃的或者是好用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独居的漂亮女子,吴小七是孤儿,他没在机会也没在能力在这些方布去待人家好,所以会常常在收完工,天尚未大亮的时候,去到萍姐住外,将她家的水缸挑满,将自己劈好的柴火码到她家的厨房边上。这是吴小七用来表达自己感激的方式,在他的心里,常常接济他,甚至是帮他缝补衣裳,帮他打扫那个贫寒的不能再贫寒的家的这个女人,恐怕是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虽然他并没有亲姐姐。 有时候他们这群半大的小子聚在一起的时候,议论起她,都会说:如果萍姐真要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每每这个当口,吴小到总是溜到最边上,因为他不确定真有这个时候的话,自己会不会皱眉头,还有就是,他不相信,菩萨下凡或者说是仙女下凡的萍姐会让自己去上刀山下火海。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思绪被吴小七强行摒弃了,尽管知道会很危险,可是心中有个信念促使着他,往着萍姐的住处跑去,至于自己今天的工作尚未做完,他压根就顾不得了。 东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一道明亮的白线逐渐地变粗变长,光芒正在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黑暗驱走。 踩着黎明前的曙光,吴小七来到了萍姐住处的屋外,这里并没有他所担心的场面发生,其实来的路上,狗吠和鬼子兵的叫唤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萍姐这边会没事,可是强烈的担心,驱使着他还是依旧来到了萍姐所住的房子这里,他想亲眼看到萍姐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 吴小七负着沉重的粪水,也一点都不觉得累,腹中的饥饿、身上的寒冷、尿裤子的尴尬,都未能改变他现在的样子,他静静地伫立在萍姐的屋子门口,一动不动地,只是静静地站立。 相熟的人都知道,吴小七有很多缺点,死犟死犟的脾气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说法,因为萍姐说过,他的这股犟劲就是他身上的最大闪光点,一个人哪怕再贫穷,再低微,只要能有这股坚持下去的韧劲,那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只要能够守住这份坚持的犟劲,迟早有一天会苦尽甘来。 虽然吴小七听不懂萍姐口中所说的犟劲和坚持有什么差别,也不奢望什么苦尽甘来,他只知道,萍姐所说的那就肯定会是对的。而且,就算没有萍姐的这番鼓励,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个性,姑且不论这倒座是好还是坏。 天渐渐的亮堂起来,虽然日头尚未露脸,但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劳作的人们已经大都起身,时不时地就有相熟的街邻从边上经过,都知道收粪是吴小七的营生,没人会嫌弃“金汁”的异味,也都知道这小家伙把萍姐当成神袛一般的敬重,他站在人家门口也不意外,只奇怪的是这个平时满口叔叔伯伯、大娘大婶的家伙,今天任凭谁呼唤他,都是不理不睬,作是魔怔了一般,呆傻站在人家屋前。 终于,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展露出来。 是萍姐!她没事!她真的没事! 吴小七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了,打心底里笑了,只要是萍姐没事,就算是让他再在寒夜里站上两个时辰,他都不会退却。 “小七……” 萍姐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她的人长的好看一样,她呼唤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吴小七却听得得清楚,不过他并没有回应,只是傻傻地朝楼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挥了挥手,然后毅然地调头就走,他的心思很简单,只要萍姐安然无恙就好,自己可不能让“金汁”薰到她。 在萍姐诧异的眼神中,吴小七兴高采烈地返回了自己不远处的家,他不打算把剩下的活干完,不是他懒,而是因为自己背上被金汁浇到了,还有裤裆那还残留着湿过的印迹,他可是个脸皮薄的人。 吴小七没有进屋,而是来到了屋后,那里有个粪坑,还是老头子在世时挖的,用来存点粪水浇菜所用,这可是上好的农家肥。不过自老头过世后,这个粪坑就荒废了,吴小七没有种菜,自然就用不上这个粪坑,只有偶尔“金汁”收晚了,来不及倒去收粪车时,才会被利用一下,就像现在一样,吴小七打算把“金汁”倒到这个粪坑里。 第5章 枪 粪坑许久未用早就干涸,而吴小七所负来的这一桶“金汁”虽重,可对于这偌大一个粪坑来说,还是微不足道的。 吴小七的心思并没有在倒金汁上,他在想着刚才的一幕,萍姐的声音还萦绕在他脑海里,每天只要能够看上她一眼,能够听到她的一句话语,对于吴小七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当然,萍姐每次出现在身边的时候,肯定不会空手,她带来的吃食可不是桌上那四个红薯能够想比的,其实认真说起来,与其说他是在想萍姐,更不如说他是在想念她带的吃食,相比起那四个红薯,当然是那香喷喷的包子更诱人。不过也并不是说吴小七只心心念着这些吃食,只是他年纪尚小,自己都未必清楚,倒底是想看到萍姐这个人多一些,还是想她带来的吃食多一些。 吴小七又想到了自己衣服上沾了金汁,裤子也得清洗,自己上哪去找衣物更换,正苦恼中,忽然听到了叮咚一声响,从粪桶里似乎掉下去了东西,凝目一看,只见是一个黑色的物件,正躺在粪坑底部,边上尽是污物。 他猛地记起,昨晚被一袭黑衣包裹的萍姐似乎是往自己的粪桶扔过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当时因为天黑,又事出突然,自己压根就没看清是个什么物件,只记得这东西被扔到粪桶里,溅起的金汁可是污了自己的衣服。 现在总算是看清了那团物事是什么,可没看清还好,一看清楚后,他的心脏立刻就受到了猛烈一击,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身体也随即剧烈颤抖,整个人都似乎是傻了一般,呆怔在原地,连手中的粪桶滚落到粪坑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安安静静躺在粪坑底的是一把枪,吴小七虽搞不懂枪是什么型号,但是他却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是一把枪,城里那些骑着两轮车的汉奸,每个人的腰间都会别着这样一把枪,耀武扬威的不可一世,和那些汉奸腰中的枪稍有不同的是,这把枪尾没有一条红布,只是一把黑漆漆的枪,而那些汉奸则会在枪尾绑上一条手绢一样的红布。吴小七自然不知道,枪上本来是没有这种饰物的,只是汉奸们自己弄上去的,除去显摆自己和自己的枪外,其他的什么作用都没有。 粪坑底部的是一把驳壳枪,又叫镜面匣子,抗日武装通常都叫它盒子炮,鬼子用的很少,倒是国军、汉奸和抗日武装最喜爱的武器之一。不过,现在坑底的这把驳壳枪和上述所说的不同,它的全名是毛瑟1932全自动手枪,俗称快慢机,和驳壳枪长的是几乎一样,最大的区别则是它不再是用桥夹从枪上面卡弹进弹仓,而是在下方配备了弹匣,快慢机的弹匣分两种,十发和二十发,眼前的这支很明显是二十发,它的弹匣长度快赶上握把了。当然,对于吴小七来说,这些都是他所了解不到的事情,也是接触不到的事情,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一见到这种枪的时候,人都给吓傻了。 吴小七处于极度的震惊中,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枪打上交道,而且这把枪还是萍姐扔到自己的粪桶中来的,若是先前那些鬼子们打翻了粪桶,发现了这把枪,恐怕自己会命丧当场,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豆大的汗珠从吴小七的额头冒了出来,前胸后背也像是在冒汗,这是他的生理反应,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和这些事情,和这些杀人利器扯上关系的一个小百姓来说,乍一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惊慌,更何况吴小七还只是个尚未成年的半大小子。 “小七子,你在干嘛呢?”远远地一个声音在问候着他。 吴小七被这声问候吓得抖了一下,循声望去,见是个相熟的邻居在远处喊他,便连忙回应:“没……没干嘛。” 他生怕让人家发现坑底有个这样的东西,回应的时候都紧张的要命,以致于说话的时候都结巴了一下。 回完话后,赶忙下到坑底,顾不得枪上面全是污秽,把枪给拾了起来。 就在吴小七拾起枪的那一瞬间,忽然间有种奇特的感觉从手掌心中传到了大脑,人像是触了电一般,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被这个冰冷冷、黑漆漆的东西给吸引住,似乎他这个人和手中这支枪有种异常熟悉且特殊的情感一般。 吴小七可以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接触枪,根本就不懂这个冰冷的物事,可奇怪的是,自己似乎天生就和这东西有种亲切感。 吴小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难道是因为倾慕这支枪的主人,才会在拾起它的时候,突然间让自己产生一种这样的错觉。 吴小七只能相信是这个原因,他不能呆在坑底太久,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上去,先前问话的那个邻居大叔就会过来,看自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摇晃了一下犯晕的脑袋,把手中这支还残存着污秽的枪别在了腰中,吴小七完全没发现,自己别枪的动作会是那么地自然,会是那么地熟练。 走了几步,捡起粪桶,爬上粪坑后,吴小七朝那邻居所在的地方望去,见他果然仍还在那里,连忙举起粪桶,尴尬地说道:“粪桶掉下去了,我在想怎么下去捡。” “傻小子?”那邻居确实是处于关心才没有离开,见他没事,笑骂了一句后,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吴小七的心仍在剧烈的跳动着,似乎随时都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腰间的枪被他贴肉别着,金属的冰冷刺激着他身上的皮肤,可他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反倒觉得那玩意儿像是团火一般,在灼烧着他的心,脑子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现在是要怎么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更加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那个自己一直敬重一直尊崇的女人。 吴小七将粪桶放在屋门口,进屋后飞速栓上了门,颤抖着双手把腰中的枪给取了出来。 黑黝黝地枪身上握把和弹匣的位置泛着银色的光芒,显然是经常使用,才会发亮,也就是说,这把枪的主人常常使用它。吴小七虽然年纪小,可是他却知道,只有经常使用,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像领居王叔家的锄头把上,木质的锄把都油光发亮。枪一到他手心中,先前在坑底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让吴小七糊涂了,他现在可以确认,自己是真的似乎很熟悉这玩意,不管是那种触电的感觉,还是自己的注意力和心思全都被吸引住,亦或是贴在身上的那团像火一样的感觉,都不是因为这支枪的主人是萍姐。 吴小七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一般,居然不自主地拿起擦脸布,细心地擦拭着枪身上还存着的污秽,那么的专心,那么的认真,就仿似这支枪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呯,呯呯!” 吴小七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感觉的时候,自家的门上传来了三下轻轻地叩门声,紧跟着门外又传来了一句轻言细语地问话:“小七,你在家吗?” 听到敲门声,吴小七的心猛地又是一紧,抓着枪就往自己那床破褥子那藏,不过在听到后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他的紧张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他知道,是萍姐来了。 “姐,我在。” 吴小七说话的同时已经拉开了门栓,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清清爽爽的短发女孩,正是吴小七心心念叨的萍姐,她身上穿着的是吴小七头次见到的那袭紫红色的旗袍,手上除去那个常提着的手袋外,还提着一个布包,看起来似乎有点小重,见他只是傻傻地红着脸看着自己,她佯装生气地嗔骂了句:“傻小子,没看到姐姐都提不动了吗,也不知道搭把手!” 第6章 陪伴 吴小七赶紧从她手上接过了布包,侧身让到一旁,不好意思地说道:“姐,你来了呀,进来坐吧。” 女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没吭声,只是迈步走进了屋子,没等吴小七招呼,便走到了那张破桌边上坐了下来,还伸手揭开了那个盖着的海瓷碗,眉头稍皱,轻声问道:“你每天都只吃这个吗?” 被自己喜爱尊崇的人发现了自己的“隐私”,吴小七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 他年纪小,可是不代表他没有自尊心,明明这就是他一天的口粮,可在萍姐的面前,就是不想失去那只有他自己才会在乎的那丁点尊严,硬着嘴说道:“才不是呢,这是我今日的早餐,只是先前不饿,忘了吃了。”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信,特别是萍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质疑一样,使得吴小七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又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我……我吃这个就……就饱了。” 萍姐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海瓷碗,指着还被吴小七提在手中的布包说道:“里面有些吃的,还有两身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也能将就穿穿,等过年时,姐再给你做身新衣裳。” 自老头过世后,从来没有别人对吴小七这么好,虽说住在边上的街坊邻居也会时不时地接济他,可是在这个自保尚且不暇的年代里,这些关心也只能是个同情,谁家都不是个富户,不可能为了他而让家人挨饿受冻。 可是萍姐不一样,她自住到这里以后,对吴小七那真的是关爱到骨子里去了,恐怕亲姐姐都未必能做到她这样。吴小七是个善良的人,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萍姐当作亲人来对待,以后好好报答,只是他也知道,恐怕像自己这样的穷小子,一辈子都无法去做所谓报恩的这件事情。 吴小七更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萍姐对待其他的半大小子和对待他并没有什么差别,后来从街邻嘴里听说过他的身世,知道他是个孤儿后,也只是在物质上比旁人多给予了一些,这在她看来,只是个善意的举动,并没有存着其他什么心思。 只是昨晚的那一幕出现后,让她对于这个半大小子有了新的认识。 前两天接到组织上的命令,和几个同志一起,执行锄奸任务。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可没料到返回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鬼子的巡逻队。省城自被鬼子占领后,就被实行了宵禁的制度,这大晚上的三个人夜行打扮还提着枪的人,鬼子怎么可能放过,特别是在她开枪打倒一个鬼子兵以后,把所有的追兵都吸引到了自己这个方向,从而使得分头逃跑的两个同志得已顺利脱身,而自己则被鬼子给咬上了。逃跑的途中,偏偏撞上了正在摸夜收金汁的吴小七,情急之下把枪给扔到了他的粪桶中。 当时鬼子追的很紧,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会这样做,可当自己逃回到住处,发现并没有鬼子追来时,才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多余的,完全可以把枪带回家。紧跟着一阵惧怕涌上心头,难道说鬼子因为丢失了目标就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孩子?又或者说鬼子发现了被扔进粪桶的枪?一时间,内疚和自责占据了思绪,冲动之下,她有返回去看看的念头,可恰在这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几声枪响,正是先前约定好的枪声,是帮忙掩护的同志所开,她知道,只要那边一响枪,鬼子基本上就会被引向那里,可等到他们去到那里,早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找不到了。 她强压住了内心的冲动,换好睡衣藏起夜行服,正打睡上床小寐会,天一亮就去看望那个被自己无意牵连的少年,习惯性地在睡前站在窗前往外望,透过故意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她看到了一个黑影立在自家门口。 看见这个削瘦的少年,背负着一个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粪桶,毅然地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自己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也有种莫名的温暖。她知道,这个少年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安全的返回。 想到这里,她当即就往楼下走去,到了门口却又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此时出去,若是被某个有心人看见,那岂不是什么都说不清了。别看外面乌漆嘛黑,可谁又能确保这黑暗中有没有一双或者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在盯着站在外面的那个倔强少年。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城中的那些同志,更为了保护这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她强行压制住出去的念头,重新返回到了楼上,静静地坐在窗前,透过窗上那条小缝,看着屋门口那个如同雕像般站立的少年。他在寒风中挨冻,那么自己也陪着他挨冻,尽管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可是只穿着睡衣,也不见得会比外面舒服多少。 吴小七哪里会想到,自己站了多久,萍姐就陪着自己挨冻了多久。他所看到萍姐推窗,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是因为外面已经有行人了,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她装出来给旁人看的。 站在窗前,看到吴小七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才重又关上窗户,稍稍收拾了一下妆容,换好衣服,又找出了前几天买来的两身旧衣裳,这本来就是打算给吴小七的,打了个布包,临走前又装上了两盒酥饼,再去到包子铺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布包里,这才来到了吴小七家。 “姐,不用,我有衣服穿,我也有东西……” “既然你叫我姐,那就乖乖地听我话,打开包袱。” 吴小七还在嘴硬,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萍姐强行给打断了。他还想再要强,可是萍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先前脸上的笑容被皱着的眉头和故意怒睁的眼睛给取代。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一味推辞,说不定真的会伤到她,于是就重重地点了下头,回应着:“我听姐的话,谢谢姐。” “这才对嘛,你打开包袱,先拿身衣服出来,把身上的这身给换了,臭哄哄的。”萍姐重又露出笑容,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在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而只是一个姐姐在怨慎弟弟的不会照顾自己。 吴小七更加不会为萍姐说他臭而不悦,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这许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被人心疼怜爱的感觉。 第7章 目瞪口呆 萍姐带过来的衣服不是两件,而是整整两身,从里到外齐齐全全,虽不是全新的,但也是干干净净,光看着都觉着很舒服,吴小七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当即就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可倔强的个性让他硬是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萍姐自然发现了他这副感动的样子,用着女性特有的湿柔,或者说是母爱般关怀的语气说道:“小七,赶快换上吧,身上的脏衣服等下我来洗。” “嗯。”吴小七很享受这份关爱,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急忙摇头说道:“不,不,不!我自己洗。”他倒不是有面对异性的腼腆,而是觉得怎么可以像天仙、像菩萨般的萍姐去碰沾染了污秽的脏衣服,真的这样做了,恐怕他会自责和不安好一阵子。 “你是嫌弃姐洗不干净吗?姐可是从小就会洗衣服的哦。”萍姐嫣然一笑,她这是在故意逗吴小七,想要让他破涕为笑。 “没有,我怎么敢嫌弃,只是……只是……”吴小七很窘迫,他不好意思把自己不让帮忙洗衣服的理由给说出来,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讲什么好,正焦急间,忽然扫到了水缸旁边的一担木桶,灵机一动说道:“姐,我想先洗个澡,再……”他没把话说完,而是用手指着从布包里拿出来的衣服,意思很明确,就是洗干净澡了再穿新衣服。 “那好,我帮你烧热水。”萍姐回应道,可很快,她就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在这个贫穷的家里,除去灶台上一口残缺的小铁锅,压根就没有能够烧水的物事,随即她又想到,自己的这话可能会伤害到这个少年,依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如此要强个性的人,通常都不乐意把自己的“伤口”,展现在别人面前。 “不用热水,姐,我从来就不洗热水。”吴小七的回应出忽了她的意料,这个少年并没有因为自己无心之失,表现出反感的样子,反而是很大大方方:“老头在的时候常对我说,多洗冷水澡对身体有好处,由其是像我们这样的靠身体吃饭的人,更要多洗冷水澡。” 萍姐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少年化解尴尬窘迫的借口,但她情愿相信这当真是他一直以来保持的生活习惯,而不是倔强少年那可怜且可笑的自尊。 一桶冰冷的井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尽管这个时间段的井水要比河水温度高上不少,可是在寒冷的天气里,还是让吴小七连打了两个冷颤,长吐了一口气后,他又飞速打了一桶井水,再次从头上浇了下去,这次他没有再打冷颤,身体已经很快适应井水的温度,浇过冷水的皮肤泛着微红,使得只穿着条大裤衩子,看起来瘦弱的吴小七显得份外的精神和挺拔。 擦拭干净穿好衣服后,吴小七又将那身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涤干净,这才回到了住处。屋门仍是关着的,可是他知道,今日和往常不一样,里面不再是空无一人,而是有着一个关爱自己的亲人在,想着能够多和萍姐多待上一会儿,吴小七的心情份外的好,动作也格外的麻溜,把湿衣服凉上屋外的竹杆以后,便推开了门。 萍姐没有在破桌前,而是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这并不让他觉得有什么奇怪,让他惊奇的是,萍姐居然在摆弄那支被自己藏在破被褥的枪。 吴小七傻眼了,尽管他知道这支枪的主人是萍姐,也知道她会用这东西,可是当他推开门,看到她不仅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支枪,还把那支枪拆的七零八落时,整个人都傻怔了。 萍姐没有因为吴小七鲁莽闯进来而惊讶和愤怒,只是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手枪零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小七,把门关上。” 吴小七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她眼中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光芒,尽管只是在平视着他,可却像是能看透自己心魄一般;吴小七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萍姐,在摆弄手枪时,身上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威严,散发出一种让人窒息的震憾力。 “小七,关门!” 萍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语气中多了几分冰冷,让傻怔中的吴小七几乎要哆嗦起来,连忙转身关上门,又手忙脚乱地插上门栓,把自己的很背紧紧贴在门板上。他不是害怕萍姐会拿枪指着他,或者是萍姐会对他产生什么伤害,他是担心会有人会突然闯进来,这两扇门板不足以阻挡住,所以才会想着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来充当门板的一份子。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萍姐微微笑了一下,她轻摇了一下头,语气也从冰冷换成了温柔:“傻瓜,如果有人来,你挡不住的,你先去把包子吃了,都快冷透了。” 吴小七连着吃掉了三个包子,口中嚼着对他来说是难得的美味,眼睛却是一眨不睬地盯着萍姐的两只手。看着她用破布将拆的七零八落的手枪零件擦的干干净净,又看着她用一小盒没见过的油给那些零件上油。 屋子里很安静,除去两个人的呼吸声之外,就只有萍姐在组装这些零件时,偶尔会传出的金属碰境声。 当看到萍姐异常熟练的将先前用来打包装衣服的那块布上的零件重新装成一支完整的枪时,吴小七几乎忘记了咀嚼,目瞪口呆地看着鼻尖已经微微冒汗的萍姐,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不是在诧异萍姐将一堆散乱的零件组装成一支枪,而是自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连串的画面,全都是刚刚萍姐组装枪支零件的细节,吴小七相信,如果说现在那支枪现在还是一堆零件散落在那里的话,他会丝毫不差地把它组装起来。 “小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你知道吗?” 萍姐当然知道会惊吓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可她没想到能面那个少年惊讶的神情,并不是因为她在擦枪,而是自己内心的震撼。她没抬头,一边用那块垫在床上的布擦去枪身上多余的黄油,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吴小七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想把这种怪异的感觉给驱走,可用处并不大,只得强压着这种感觉,噎下口中残留的食物,又喝了一大口冷水,掩饰住脸上的慌张,这才说道:“你放心吧姐,就算是我死,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的。” 他不是头脑发热才这样说,也不是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短才这样说,而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这么多年以来,萍姐是第一个真正关爱自己的人,护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去祸及她、连累她。 萍姐似乎极为相信他的话,也极为信任他这个人,听到吴小七的回答后,她便没再说什么,把重新组装好的枪塞到被褥里以后,拿起了吴小七的破棉袄,一针一线地细心缝补起来,专注的样子,让吴小七鼻子又是一酸,心中也暗暗发誓:她就是我亲姐,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好好照顾她。 只是他完全没去想,自己还是被人家的羽翼给保护着,被人家的爱心在照顾着。 第8章 四麻子 尽管对于萍姐昨晚为何会穿着夜行衣,为何会被鬼子兵追?又为什么会在前两个月突然入住到这片居民区?还有自己怎么会对枪如此的熟悉和亲切?这些在他心里打着大大的疑问号的事情,被这两身衣服和几个包子的“巨大”诱惑下,让吴小七无意识地自动选择摒弃了,他只抱着一个信念,那就是萍姐是个好人,是自己的亲人,至于那些自己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的事,就随它去,能不操这个心就不操这个心。 萍姐离开这里以后,吴小七补了个回笼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如若不是粪头吴叔敲门吵醒他,估摸着会睡到天黑。 十几家的金汁没去收,让吴叔很生气,把吴小七臭骂了一顿,还说要扣他工钱,可也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这样做,因为粪头吴叔也是居住在这片贫民区里,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对于这样一个年纪尚幼的孤儿,他一直是包容和照顾的,特别是在听到吴小七的借口:响枪了,他害怕,才没有收完金汁。就更加没有刻意去责备了,扔下了几张钞票和个馒头后,粪头就走了,他来的真正目地并不是责骂吴小七,而是给吴小七送工钱,都是穷苦人家,怎会不知道这可是少年能够生存下去的依仗,好心的他还顺手带来几个自家蒸的馒头。 这个时代的人们,大都是很善良的,也都是很包容的,所以像吴小七这种即懒且胆子小、还是个孤儿的少年,也可以在夹缝中生存下去,虽然日子确实过的清苦一点。 用清水擦了把脸,又吃光了粪头带来的那几个馒头,灌下去一瓢凉水后,吴小七居然打了个饱嗝,就像是刚刚吃饱喝足了山珍海味一般。 走出屋子时,已快近傍晚,吴小七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这一身萍姐送来的衣服,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穿过的最好的衣服,这让他有些得意,很想去人前显摆显摆,可低头时,看到脚上那双破破烂烂的黑布鞋,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衣裳是好,可是这鞋子和衣裳完全不配,萍姐怎么会没有想到带双鞋子呢。 吴小七现在的想法有点得寸进尺,他没想去感激人家,反而还有着更多的欲念,这完全是要不得的,不过他似乎并没察觉到这种错误,只能是少年人的虚荣蒙蔽了他的双眼。 习惯性地朝着萍姐的房子那边望去,屋顶的烟囱正冒着阵阵青烟。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餐,萍姐也应当是如此吧。 吴小七很想去见识下,像萍姐这样的“富人”,晚餐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个念头又很快被自己给打消了,原因是他脸皮不够厚,就算没有吃晚餐,他也不大可能真的跑去蹭饭,更何况现在也算是“吃饱喝足”的。 既不好意思去找萍姐,又没有兴致去小伙伴那去“显摆”自己的新衣裳,一时间吴小七竟不知道该去干嘛,本来极好的心情倾刻间变得寡味,正打算转身回屋,却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呼唤:“七哥!” 喊他的是个常在一起玩的伙伴,名叫四麻子,算得上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 和吴小七不同,四麻子是半个孤儿,家里只剩下个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老娘,吴小七好歹还有份能糊口的生计,他则没有那么好运,只有平时去当当苦力挣点辛苦钱来维持两口人的生活,日子过的更是苦巴巴。 吴小七和他同年,只是长了月份,所以四麻子会叫他七哥。极度缺乏营养,使得四麻子显得更为瘦弱矮小,相比起他来吴小七的身材算是正常很多。 吴小七没有回应四麻子的呼喊,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跑来。 “呀,七哥,你这身行头可真精神呀!”四麻子的两只眼睛里是满满的羡慕。 “是吗?你也觉得不错?”因为脚上的那双破旧黑布鞋,没有去小伙伴面前炫耀的遗憾,在四麻子的羡慕中得到极大的满足,吴小七此时竟有些飘飘然,双手扯了扯衣袖又整了整衣领,从他话语中都能听出带着几分装逼的味道。 “当然,七哥,你穿上了这身,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没两样。”四麻子的话有些谄媚,脸上堆满了笑,把两只眼睛挤的只剩下一条缝了。 吴小七也笑了,轻拍了一下四麻子的头,搂着他的肩膀进了屋。 “你吃了没?”进到屋子里,拉着自己这个最好的伙伴坐在床头,吴小七便开口问道。 “七哥,我吃……还……还没吃呢。”吴小七的话像是戳中了四麻子的心思一般,使得这家伙那张干瘦的脸憋的通红,说的话也是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四麻子本来是想说吃了,毕竟少年人脸皮薄,可是一想到家中还有个正病着的老娘,家里可是没有半粒米下锅,自己来的目地就是借钱借粮。 看着他的这副窘样,吴小七立刻就明白了,先是起身走到破桌前,揭开上面盖着的海瓷碗,端起那四个煮熟的红薯,走到四麻子面前,说道:“这还有几个红薯,你先垫巴下肚子。” “七哥……” 四麻子的眼泪在那双小眼睛打着滚,声音也有些哽咽。都是穷苦人家,又是相熟的伙伴,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人家一天的口粮。 “我吃过晚饭了,这几个你全部吃了。”吴小七将海瓷碗塞到了四麻子的怀中,跟着又从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捣出两张钞票来,递到他面前,说道:“今天吴叔刚送来的工钱,你拿着给大娘买点吃的,她可病了些日子了。” 粪头吴叔和吴小七是本家,算得上是远亲,这也是吴小七能够有这份生计的最大原因,他今天总共领了四十块金圆券的工钱,一下子就掏出了一半,也算是很大方了。要知道,拿出这一半钱来,他自己这个月可能就得有几天要饿肚子。可是,吴小七并没有半分犹豫,四麻子的娘生病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也去看过,上个月的工钱也有一半搭在那,否则这些天也不至于天天啃红薯,而且还不顶饱。 四麻子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落,泣不成声地说道:“七哥,我又要连累你挨饿了。” “别这么说,我们是好兄弟,大娘平常待我那么好,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只是我没本事,如果有多点钱,就可以带大娘去看病了。”吴小七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他倒不是因为看到好朋友哭才会这样,而是在怨恨老天的不开眼,为什么像大娘这么好的人,却要受到病痛的折磨。 第9章 铁血锄奸团 四麻子接过了吴小七递来的二十块钱,小心地装好,又从碗里拿了两个红薯,破涕为笑:“七哥,等我有工开了,就把钱还你,红薯我拿一半,我知道你也没吃晚饭。” “全拿着,我真的已经吃过晚饭了,吴叔带了几个馒头给我。”吴小七一把拉住要走的四麻子,硬是能把海瓷碗里剩下的俩红薯塞给了他。 “快回去吧,大娘还在家等着你呢。”见四麻子不愿意收下,吴小七将他从床边拉起,边安慰边推搡着他出门。 “七哥……”四麻子的声音又带了几分哽咽。 “大老爷们的,别成天哭哭啼啼的。”吴小七这个时候倒表现的有几分男子气概,完全忘记了昨儿夜里自己被吓尿裤子的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在萍姐面前,他的样子并不比现在的四麻子强上多少。 吴小七的话起到了些作用,四麻子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慢吞吞地往外走了几步,可走了几步以后,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急急地走了回来,一脸慎重地说道:“七哥,昨儿夜里你上工了没有?” “上了呀。”吴小七摸不清他己这个好朋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点头回答。 “那你听到打枪了吗?” “嗯!”四麻子的话让吴小七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昨晚的情景,黑衣蒙面的萍姐,刺刀闪闪的鬼子兵,那颗打偏的子弹,自己尿裤子的尴尬,当然还有那把被扔进自己粪桶的枪。当然,他不可能会地这些事情讲出来,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因为他答应过萍姐,这是属于他们俩的秘密。 “七哥,你知道昨晚响枪是出了什么事吗?”四麻子此刻有些神秘兮兮,他把手上的几个红薯重新放进海瓷碗,又返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回身把门关紧后,才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城里商会会长龚大脑袋被人杀了。” “真的吗?”吴小七满脸的兴奋,他把住了四麻子的双肩,重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千真万确,今天龚家的门前已经挂满白布,院子里也在搭灵堂。”和吴小七一样,四麻子也很兴奋,好像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这狗汉奸,早就应该死了!”吴小七恶狠狠地说道:“真是苍天有眼,恶人终归有恶报。” “我今天路过他们家那条街时,看到好多侦缉队的狗腿子在他家附近,龚家门口还有着几个鬼子兵。”四麻子没有固定的生计,只有每天去市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批到点零工干干,龚家就在市场附近大远,又是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他家的铺头很多,尽管工钱克扣的厉害,名声臭的不得了,但是还是有着不少的人眼巴巴等着龚家管事前来招工,原因很简单,有工开不仅能省下自己的几顿饭,还能拿上一点点报酬,尽管这点钱少的可怜,但好歹能帮衬家里一点,省城里像吴小七和四麻子这样的半大少年可是不少,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如果能够解决掉自己的温饱,对于这些在饥饿线挣扎的贫穷家庭来说,无疑不是个最好的事情。四麻子更是如此,虽然对龚家有着万般的仇视,可还是每日都像点卯一样,准时出现在市场那边,所以龚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情,他都门清的很。 “汉奸,卖国贼,吸血虫,迟早都会是这个下场。”吴小七义愤填膺,他也是被龚家压榨过的,老父老母的早逝,和龚家有着很大的关系,所以他一听到四麻子说出的这个消息,大感痛快,就似大仇得报一样。 “七哥,你猜龚大脑袋是怎么死的。”四麻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管他怎么死的,这种恶人早死一天,都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一天。” “龚大脑袋是被铁血锄奸团锄奸了。”四麻子满脸都是笑,他接着说道:“七哥,昨晚的枪声就和杀龚大脑袋有关,听说鬼子忙活了大半夜,结果连铁血锄奸团英雄的影子都没看到。” 吴小七心中一震,他刚刚压根就没把昨晚的事和龚大脑袋的死联系在一起,被四麻子这样一说,才会立刻被震惊到。 之所以会被震惊,是因为他从四麻子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铁血锄奸团!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如果真如四麻子讲的那样,那么萍姐就是铁血锄奸团的人。 吴小七早就听说过铁血锄奸团,鬼子侵占省城的这一年多以来,死在这帮英雄手下的汉奸、鬼子已经有十几个,每一个被诛杀的都是双手沾满了老百姓血的十恶不赦之徒。城里的鬼子宪兵,还有皇协军和汉奸侦缉队,向来是把铁血锄奸团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抓住他们,鬼子不仅在城中实行了宵禁制度,还全城大搜捕过几次。他还记得很清楚,也是从四麻子的嘴里说出来的,几个月前鬼子终于抓捕到了一个铁血锄奸团的人,随即咬出来一串人,使得被老百姓视为天兵天将的铁血锄奸团几乎损失殆尽,随后的几个月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铁血锄奸团出来活动的消息。 吴小七很聪明,他马上又想到,萍姐住到这片居民区来,正是铁血锄奸团被连根端之后的事情,这无疑不是让他更加肯定,萍姐就是铁血锄奸团的人。 “七哥,你说这铁血锄奸团倒底有多少人呀?怎么个个都那么的有本事?” 四麻子还在继续叨叨,可吴小七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萍姐、铁血锄奸团、鬼子的全城搜捕。 “七哥?七哥?” 四麻子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连着呼唤了他两声。 “小四,你先回去,哥有点事要出门。”吴小七从思绪中出来,可还是满满的担心,他要去看看萍姐,最主要去“提醒”她一下,因为他知道,今天白天看似风平浪静,可一到晚上宵禁开始,大搜捕就要开始了,鬼子每次都是这样做的,虽然吴小七不明白鬼子这样做的道理。 “七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说完……” “小四,赶快把吃的带回去,再不回家,大娘就要担心你了。” 四麻子还想说下去,却被吴小七强行打断,把四个红薯一古脑塞进他手中,就打开门把他了推出去。 第10章 谜一样的女人 看着四麻子已经走到没影子了,吴小七这才反手关上门,朝萍姐住处走去。 似乎是早就看到他来了,吴小七还未敲门,门就已经打开,萍姐满面春风地站在门边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姐,我……” “先进来。” 没吴小七把话说完,萍姐就伸手把傻站在门口的他给拉了进来,栓上门栓后,又拉着他进到屋子里。 萍姐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一头秀发湿漉漉地散披在脑后,穿着一身厚棉睡衣,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吴小七虽只是个半大少年,可哪曾有过单独和一个妙龄少女独处的时候过,被这撩人心脾的香味一熏,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脸瞬间红的像猴子屁股一般。 “臭小子!”萍姐发现了吴小七的窘样,笑骂了一句,随手拿起椅子上的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姐,那个……那个……”吴小七羞的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鬼子晚上会全城搜查,你……你要小心点。” “你怎么知道的?”听到吴小七的话,萍姐本来的满面笑容变成了一脸严肃。 “每次发生……发生……”吴小七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尽管他知道龚大脑袋的死和面前的这个女人有关,也知道她可能会是铁血锄奸团的人,可是他并不清楚萍姐心里是怎么样的想法,也就犹豫着该不该直说出来。 “每次死了汉奸鬼子就会全城大搜查对吗?”萍姐说出了吴小七想说的话。 “嗯!”吴小七抬起了头,眼睛瞪的老大,盯着她说道:“姐,你一定要小心心,上次,上次就是鬼子大搜查,结果抓了好多人,也死了好多人。” 他没有直白说出那些人都是铁血锄奸团的,在他内心里笃定萍姐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的神情有几分焦虑,话语中是满满的关心。 “小七,谢谢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姐没事的。”萍姐感受到了吴小七的关心,同样用一种关爱的语气对他说道:“姐和汉奸被杀的事没有关系,你要记住这一点,牢记这一点。” “啊?”吴小七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整个人显得很迷茫。 “还记得姐早上和你说的吗?”萍姐抚摸着吴小七的头,柔声说道:“你昨晚没见过姐,不仅没见过姐,其他什么人也都没看见过。” “哦。”吴小七有些失落,从萍姐的话中,他听出来了,尽管自己一心惦记和牵挂着她的安危,可她似乎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她的事情。 “记住姐的话,一定要牢牢地记着。”萍姐的这句话带着些冰冷的味道,可能是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她的声音又柔和下来:“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也不理解,姐不想看到你卷入到你本不应该进入的世界。” “姐,你就是我亲姐。”吴小七不傻,听她这样一说,就立刻领悟到了她的用心良苦,萍姐并不是不在乎自己,而是怕连累自己。 “是吗!你真把我当亲姐了?”萍姐的样子很高兴。 “嗯,我可以对天发誓!”吴小七说着就举起了三根手指。 “姐信。”萍姐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接着说道:“不过,光姐信没用,首先你自己就得坚信,我就是你亲姐,只有你自己坚信了,别人才会相信。” “啊?哦!”吴小七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他有些理解不了,可嘴里还是回应了。 “就像姐刚才说的一样,昨晚你没有见过姐,没有见过任何人,只有你自己抱定了这样的想法,只有你自己先坚信了自己的话,别人才会相信你的话。” 听完了萍姐的这段话,吴小七似有所悟,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小七,姐很乐意有你这样一个弟弟,可是……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姐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萍姐的情绪有点低落,看到同样有些失落的吴小七,她又紧接着说道:“小七,每个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对于你来说,不认识姐,可能才是对你也是对姐最好的保护,明白吗?” 吴小七听到萍姐不愿意自己当她的弟弟,顿时心就像掉落到冰窖一般,神情自然是十分的失落,萍姐后半句的解释和安慰他压根就没听进去,也根本对他没有半点作用。 “小七,你看姐是个什么人?”萍姐是个知性的女子她见吴小七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 “我不知道!”吴小七的眼神有些迷惘,他说的是心里话,他真的不知道,也看看不清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倒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在他的主观意识里,像萍姐这样端庄漂亮的女人,就应该是大家闺秀,像萍姐这样心地善良的女人,就应该是天上的仙子,可是自从昨夜的那一暏,自从看到分解组装枪支,吴小七就意识到了,自己以前见到的那个萍姐只是表面的,实际上自己完全不清楚,她倒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用一句话来形容可能会比较妥切,那就是萍姐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既然不知道,那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当成亲姐?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或者是把你害了?”萍姐并没有因为他说不知道而生气,反而是笑嘻嘻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不怕,我虽然不知道姐是怎么样一个人,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姐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才不会把我卖了,害了。”吴小七回答的很认真,末了还加了句:“就算姐真的要卖我,害我,我也愿意。” “小傻瓜!”听了他的这番话,萍姐笑的很灿烂,眼睛里有着先前没有的光彩,显然吴小七的回答,她非常的满意。 招呼着吴小七坐到饭桌旁以后,她从厨房端来了两三个菜,还有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又拿了两副碗筷,亲手给吴小七盛上一碗白米饭,柔声说道:“弟弟,这些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若晚点还不来,姐就要去你家叫你了。” “你肯认我做弟弟了?”吴小七异常惊喜,尽管桌上的那碗红烧肉很吸引他,可是相对于萍姐口中“弟弟”那两个字,他显得更为在乎一些。 “只有今天,你等下出了这个门以后,咱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以后……” 萍姐没有把话说完,她不敢看吴小七那清澈的不带任何杂念的眼睛,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1章 苦衷 萍姐一时亲切的比亲人还亲,一时又表现出比路人还陌生,这双重人格让吴小七很是迷糊,他已经完全弄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萍姐。 红烧肉很好吃,可吴小七吃在嘴里全然不是滋味,他不敢去仔细观察那个不停给自己夹菜的女人,更不敢去追问她为什么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原因,食如嚼蜡一般地吃完萍姐亲手做的菜,他便借口快要宵禁了,自己还要早起上工,向她告别。 原本以为萍姐会挽留自己,顺便再开导或解释一下原因,可是让他失望了,直到走出好远,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和呼唤。 原来她真的是那么的绝情,原来她真的没有想过要认自己做弟弟,对自己的好,只是她不经意的施舍!而可笑的是,自己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握不放!吴小七从心底里冒出一阵凄凉,眼睛也跟着矇眬起来,他多么希望,身后能够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多么地希望,那个声音可以告诉自己:我愿意做你的姐姐。可是,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个卑微的心愿,并没有得到满足,吴小七觉得心很痛,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割了一刀,伏在床上发了会呆,突然间猛地弹起身,将身上萍姐送的那身衣服都脱了下来,全扔在地上,穿着大裤衩子,来回在这身在四麻子面前显摆过的衣服上踩着,与此同时,自己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流着,他真的是受伤了。 吴小七不知道,从萍姐家出来后,她一直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嘴里轻声地呢喃着:“小七,对不起,姐有苦衷,真的不能认你做弟弟。” 时间回到了三个多月前。 江萍突然间接到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是军统下达的,作为军统天津站行动处的一名秘密侦缉人员,她和另几个不熟悉的人,被时任军统天津站站长余汉谋派遣到了这个紧挨着北平的省城,原因就是这里的军统行动小组:铁血锄奸团,被日伪连根给端了,本来往省城补充行动人员的任务是北平站的任务,可是因为出的叛徒原本就是军统北平站调过来的,再从那补充行动人员,无疑是肉包子打狗。 军统北平站站长陈驷海是个老资格军统,在戴笠面前是有点份量的,经他几封电文报告之后,往省城这补充行动人员的任务就变成了军统总部和天津站的事了。 江萍接到这个莫名其妙任务的时候,被惊呆了,因为她还有着另一重真正的身份:中g地下党员。 作为倍受组织上期望的,打入到军统内部,成功潜伏下来的特工,突然间被调去从事如此危险的工作,这让她一下子失去了主张,匆忙间找到了自己的上级。 她倒不是害怕危险,也不是不愿意去省城,而是她知道,组织上为了把她打入进军统天津站,费了多大的心血,做了多少的努力,她不想看到同志们的血白流,也不想看到同志们所付出辛苦成了无用功。 听完了江萍的述说,上级老罗思考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说道:“江萍同志,你还能记起当初加入组织的初衷吗?” “当然记得!”江萍的脸胀的绯红,她就算会忘记自己的家人,也不可能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才加入到的组织,更不会忘记自己举起右拳在红旗下所发的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国g产党,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一想到入党的那一幕,江萍绯红的脸上露出了自豪,语气中也是满满的骄傲:“我加入组织,是因为在组织里,有着一群和我一样有共同的信仰、共同的追求的同志。” “不错,你说的很对,是因为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是因为有着共同的信仰和目标,咱们才会走到同一条道路上。”老罗脸上还是带着微微笑,他接着说道:“江萍同志,就像入党誓词里所说的那样,为了同志们共同的信仰和目标,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包括你我在内,对吗?” “是的,罗书记。”江萍大概知道自己的上级要讲什么了,回答完他的话,就把头低了下来。 “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这样的牺牲随时都可能会降临到我们的身边,所以我们更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更加要珍惜身边的同志们的生命和付出。” 老罗意味深长地说出的这段话,让江萍的头更低了,脸上也有了羞愧的表情。 “那你能说说,今天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老罗没有因为她低头,而放弃继续教训,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让她牢记这些同志们用血的教训得出的经验,以后可能会真的再次付出血的代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组织上为了把我打入军统,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不想,我不想让组织上的努力白费。”江萍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她从事地下工作的时间虽然不是太长,可是也不算短了,自然知道自己贸贸然前来,会留下一串的隐患,会留下一大堆擦屁股的事给同志们收尾。 “去了保定,你就被赶出了军统吗?”老罗仍是微笑着,可他的反问却像是把重捶一样击在江萍的心口。 “没……没有。”江萍有些慌乱,她的回答也有些结巴。 “那就是了,既然没有被赶出军统,只是工作变得危险一点了,你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老罗脸上的微笑终于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才是上级该有的严肃,他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今天的冒失,天津的同志们要忙活几天才能替你收干净尾,说不定有的同志还会为此牺牲。” “罗书记,我错了。”江萍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老罗。 “江萍同志,我也是个地下工作者,也知道一个人潜伏的孤独,一个人在敌人内部的无助,更加清楚,你身上压着的那副担子的重量,清楚你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使得你随时都处在高度的紧张状态。”老罗的语气变的柔和,他轻拍了一下江萍的肩膀,继续说道:“可是,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必须要面对和承受的,为了咱们共同的信仰,为了早日实现共同的理想,就注定了我们必须要忍受住这份孤独,我们不能有亲人,我们不能有朋友,我们还得时刻准备着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请你记住,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为了同志们的安全,更加为了身边人的安全,我们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哪怕对面真的站的是你的亲人,你都必须把他当成陌生人。” 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着远处那个缓缓而行的瘦小的背影,江萍轻轻地念叨着:“小七,对不起,姐现在不能有你这个弟弟。” 第12章 枪感 吴小七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离开后萍姐内心的挣扎,他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把萍姐送来的那身新衣服当成了出气筒,如若不是感觉到冷了,他还不会罢休。 怨恨中,吴小七在那两床破褥子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周边响起了剧烈的犬吠、砸门声和鬼子那听不懂的嘶喊,他才被惊醒。 和前几次一样,鬼子果真在宵禁的时候进行了全城搜查。 尽管心里在留存着对萍姐不愿认自己做弟弟的怨恨,可这个时候,他的心还是揪了起来,自然是为了那个无情拒绝自己的女人而紧张。 那身被自己疯踩过的衣服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吴小七心底忽然间涌起一阵内疚,他现在也想通了一些,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人家认自己做弟弟,而萍姐也更加没有义务一定要认下一个没爹没娘的贫困小子。既然是这样,那自己又何必对这件事情如此的耿耿于怀,不管萍姐是出于什么心态送来两套衣服,又或者说她是想用这两身衣服来“收买”自己,让自己不乱讲话,那也没有关系了,至少她这个人还是极好的,不光是对自己还是对四麻子他们,萍姐都是个有着菩萨心肠的好人。而且,衣服也是无辜的,自己不应该把心中的怨气,撒到它身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小七从被褥中钻了出来,拾起了已经脏兮兮的衣服,爱惜地拍拭去上面的尘土。 “哐当!” 两扇薄薄的门板忽然间被人砸开,吴小七扭头一看,两个身穿土黄色军装的鬼子窜了进来,一柄挑着膏药旗的明晃晃的刺刀指向了他。 “你的,什么的干活?”用刺刀指着吴小七的鬼子兵,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询问着。 “太君,我是良民,我是良民。”吴小七全身都在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只穿着个大裤衩子,天气确实冷,但更多的还是他的生理反应,他毕竟还只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望着面前这个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干瘦少年,两个鬼子明显没有为难的兴趣,另一个鬼子用刺刀挑了挑床上的破棉褥,在那本就已经破旧不堪的褥子上留下了几个洞后,便带着自己的同伴离开了。 吴小七是真的害怕,他也很想有骨气一些,也想能表现出不畏惧的一面,可是当真正的面对鬼子兵的刺刀时,那种本来的恐惧就立刻占据他的大脑,身体的反应也完全不受控制。看到鬼子走了以后,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鬼子进门前他还在记挂着萍姐,可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她那个人,待到稍稍缓过神来,才猛地惊起,冲到门边,望向了萍姐住处的那栋屋子。 狗叫的很凶,手电筒的白炽光芒不断地划过寂黑的夜空,还有众多的火把,把萍姐所住的那片居民区照的通亮通亮。男人女人的惨叫,老人的哀嚎和小孩的哭声,夹杂着鬼子的鸟语和汉奸的吼骂,把本该宁静的夜晚变成了修罗场。 吴小七远远地都能看到,萍姐的那栋屋子前最为光亮,似乎鬼子把那当成了集中的地方,众多的鬼子、汉奸和伪军驱赶着人们从四面八方往那汇集。 吴小七不明白,为什么闯进自己家的那两个鬼子没有把他也赶去那边,难道是自己的怂样让他们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说真的,每每撞到鬼子兵后,吴小七就会打心眼里害怕,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极尽恐惧,连他自己每每事后都会看不起自己,他也想能够表现的硬气一些,可是,当下次来到的时候,他仍旧会重复之前的恐惧。 吴小七并不知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苦少年,一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少年,一个缺少关爱和管教的少年,有这些本能反应是再正常不过。其实他已经比很多人要强,至少他在发现萍姐的身份时并没有很惊慌失措,至少他在发现那支枪时没有失去自己的主张。还有,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勇敢许多,就像现在,他就打算去到那被鬼子重重围住的集中点去,换作别的少年,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会舍着性命去凑这个热闹。 吴小七独自一人走进一群被鬼子驱赶着的相熟邻居中时,得到的是他们不解的目光,连驱赶人群的鬼子兵都觉得这个瘦小的少年很奇怪,怎么会主动走进来。所有的人包括鬼子兵都认为,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他应该是藏起来才是正确的,可偏偏吴小七却傻兮兮地跟着来了。 是傻,确实是傻,吴小七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是他不后悔自己作出的这个决定,也不后悔自己的这个举动,因为在他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必须过去,她是你姐,是你亲姐,你必须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假若她真的被抓了,你来了也算是亲自给她送行! 吴小七不知道,自老头去世,他接手收粪工这个活计后,长久的孤独无助,使得他养成了两个极好的品性:坚韧、果敢! 尽管他还会和那些半大小子的伙伴一样胆小、懦弱、贪吃,会害怕恐惧、喜欢偷懒,可是实际上他已经和他们有了天壤之别,他能自食其力,甚至还能帮助别人,遇到事情不会六神无主,不会惊慌失措,就像当时看到粪坑底部的那支枪时,就像第一放摸到真正的枪的时候,他并不害怕,反而是对枪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而且这种好感很快就转变成了对枪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他不知道,对枪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是多少玩枪的高手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不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是注定了,他就是为枪而生;他更不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枪将会是他最亲的亲人。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被鬼子集中在这片空地上,四面围着密密麻麻的鬼子伪军,黑森森的枪口和反射着寒光的刺刀指向着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大人不敢大声喘气,小孩不敢放声哭泣,除去几个汉奸不停地在吆喝着什么,这里只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劈里啪啦声。 吴小七完全没听清那几个汉奸在说什么,他的心思全都在寻找萍姐上面,可是如此多双眼睛盯着人群,他哪里敢四处张望。 吴小七经历过这样的搜查集中,心里明白鬼子没有把萍姐押在场地中间,那就说明着她并没有被发现,没被发现就说明她很安全。只要萍姐没事,那就不枉自己冒险前来,想到这里,吴小七暗暗地松了口气。 第13章 小女人 又一拔人被赶进了原本拥挤的人群,使得这个小小集中处产生了一点点的人流涌动,吴小七正想趁机寻找萍姐的下落,冷不丁却没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紧跟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入了他的鼻孔中,味道很熟悉。按理说,这么多的人,这么紧张的气氛,这么混杂的气味,吴小七是不大可能闻到如此淡的味道,但偏偏他就清楚地闻到了,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人离他很近。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吴小七不光鼻子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手上也传来一阵奇特的感觉,他的手被人牵住了。 握住他的手很柔软但又很冰凉,手型不大,但是在自己掌中的感觉非常的好,很明显是女人的手。这种感觉吴小七说不清楚,像记忆中母亲的手,可母亲的手要远比握住自己的这只手粗糙的多,可是感觉不会骗人,吴小七很享受这种几乎已经在记忆中消失的感觉。 扭头一看,牵着自己手的是一个面色黄腊的女人,一身极为普通的妇人装扮,一根木发簪把头发簪在脑后,头发上好似有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且还油腻腻的,似乎许久没有清洗过。 这个面孔很陌生,如若不是鼻中的那阵淡淡清香,如果不是手心中的那份感觉,他肯定会认为这妇人认错人了。 正打算出声询问,吴小七忽然看到了一双干净明亮的眸子,这双眼睛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吴小七有这个自信,就算距离再远些,光线再暗些,他都能一眼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 “萍姐!”吴小到的声音中是满满的惊喜,如果不是她的这双清澈的眼睛,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牵着自己手的这个妇人就是那个平素那个美丽的女子。 “小七,别怕。”容貌虽然化妆成了丑陋的样子,但是萍姐的声音没有变化,抓住他的手比先前稍稍用力了些,这是在鼓励他。 “我不怕,鬼子以前也这样做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等会如果要连保的话,你就是我姐,记住了我姓吴,你也得用这个姓。”吴小七这个时候表现得特别冷静,有点让江萍刮目相看,她完全想不到,这个看似不经世事的少年,身上其实有着许多没被发现的闪光点。 “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见萍姐失神,吴小七满脸的集急。 “嗯。”江萍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心道:白天还大义凛然地拒绝了人家认亲,可这会马上又要依靠人家来脱身,江萍呀江萍,你终归还是不能去连累他的呀。 江萍没有忘记老罗的教诲,也着实不想因为自己,把一个无辜的少年牵扯到危险之中来,可是眼前的状况,又使得她不得不依靠于吴小七。她现在的心情很是矛盾,她不是在想怎么脱身的问题,而是在想过了这一荐以后,如何去面对这个纯朴的少年。 吴小七当然不会知道牵着自己手的萍姐内心的挣扎,他此刻憧憬的是有了姐姐的日子。 和吴小七所说的一样,鬼子汉奸们没有诈出来所谓的刺客,又釆用了他们惯用的那一套:让乡亲们互相确认和担保。 虽然有吴小七的帮助,可是江萍还是有些紧张,因为除去吴小七外,还要里长的认可,她可不认识这个里长。 万一那人说不认识她,岂不是会把吴小七给害到,眼见就要轮到她们了,江萍有些后怕,本来抓着吴小七的手也放开了,自己出事也就算了,可不能把这个少年给害了。 正当她要对吴小七说不要管她时,江萍忽地发觉,自己松开的手能被这个少年给抓住了,耳边传来了他轻轻的话语:“姐,没事,里长是我吴叔。” 尽管不知道这个里长是不是如吴小七所说的是他叔,可从少年坚定的眼神中,江萍看出来了,自己和他应该能过这一关。 唉!过了今晚,恐怕自己不认这个少年做弟弟也不行了,就算自己再硬嘴狠心拒绝,可是众目睽睽下,而且还有鬼子汉奸的注视,她和他的姐弟关系是跑不了。 其实江萍并不排斥认下吴小七做弟弟,可是自己特殊的身份,自己所要履行的使命,自己要完成的任务。让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条件去当一个合格的姐姐,且不论要照顾他,万一真的哪天出事了,那他可能就会被自己害死。 江萍脸上化了妆,吴小七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能感觉到萍姐似乎还有些顾虑,他先还以为是在担心如何过这个坎的缘故,可稍一思索,立刻就意识到了,她似乎并不是在意这个,而是还是不想认自己做弟弟。 尽管心里仍有些失落,可很快他就释然了,吴小七毅然前来这里,并没有带着这个目地,他只单纯的担心和牵挂萍姐。 “姐,你认不认我当弟弟都没事,反正我拿你当姐就行了。” 吴小七的话让江萍很是感动,她突然发现,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考虑的太多,人有的时候,简单一点说不定会更好。 不是谁都有胆量敢在危难处有这份担当,不是谁都会彻彻底底的这么坦荡,眼前的少年都能有这勇气,更何况自己呢。这一瞬间,江萍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教会了自己一些东西,心里的那个结也被他给打开了。 “不,姐愿意认你做弟弟,能和你做姐弟,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江萍有些许激动,如果不是顾忌周边有着众多的鬼子伪军,她当真会将身边这个少年揽入怀中。 “姐,真的吗?”吴小七听到她的话后,双眼都要放出光来,脸上更是神采飞扬。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年,居然在这种场合,完全无视鬼子和汉奸,无视可能存在的危险。 “你们两个,过来。” 江萍还没回应吴小七,却听到了一个暴燥的声音,徇声望去,不远处一个汉奸正用手指着她们,这句话正是他所喊。 “姐,轮到我们了,我们过去吧。”吴小七当先迈出了步子,牵着她的那只手尽管瘦小,可在江萍的心里,却是那么的强大。 小七,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啊。此时此刻,江萍不再是一个有着崇高信任的地下党员,不再是令鬼子汉奸闻风丧胆的铁血锄奸团英雄,她现在就是个小女人,是一个有着弟弟的小女人。 第14章 名字 里长吴叔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粪头,他同时还是吴小七的远房堂叔,当看到吴小七牵着一个脸色腊黄的女人走到面前时,他吃了一惊,询问似的眼神看向吴小七,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你们的名字,什么关系?”吴叔身边的汉奸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同样的话问过无数遍以后,早已经让他有些麻木,巴不得能早些完事,然后回家热炕头热被窝。 “吴小七。” 江萍刚想开口,却被紧握她手的吴小七抢了先。 “大名。”汉奸几乎没拿正眼看她们,只匆匆地扫了一眼,语气里全是蔑视。 “从小我爹娘我姐就这样叫我。”吴小七这句话是实话,像他这样贫苦人家的孩子,往往都只有个少名,而且还不乏还有许多取二狗子、三呆子、四麻子贱名的,名字没有辱骂的意思,只图个名贱好养活的心愿。像吴小七,他之所以叫小七,是因为他父母前面还生了六个兄姐,只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到了他这才叫小七的。 “哪那么多废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汉奸狗眼看人低,在他眼里,面前的这一男一女就是个低等人,如果不是太君在场,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和他们说话了。 “老总,对不起,对不起,弟弟年岁小,不懂事,请您多包涵,他大名叫吴非。”江萍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狗汉奸斩成几大块,明面上却又装成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典型的一副小老百姓怕事的模样。 吴非?! 吴小七一下子懵了,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萍姐她却说是自己的大名,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人,虽然有股子热血、冲劲和胆量,但是见识过的世面实在太少,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名字是江萍听到他说“从小我爹娘和我姐就这样叫我的”这句话时,内心最敏感的地方被角动了。 吴小七的家庭状况她很清楚,父母双亡,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话里的和我姐,显然是把自己给加进去了。 既然自己和他注定有这段姐弟缘份,那么自己就要履行做家长的责任和义务,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给他个大名也是必要的,也算是自己送他的见面礼吧。 吴非这个名字并不是她随口开河、信口雌黄的,她对这个“非”字有着良多的感触和体会,把这个字拿来当吴小七的名字,还有层深意,那就是她希望吴小七能够在人生道路上慢慢体会这个字。 汉奸边上站着的里长吴叔,他既是这条里弄的里长,又是吴小七的远房堂叔,同时还是吴小七上工的粪头,这些年吴小七能够独自生存下来,和他的照顾是密不可分的,他对于吴小七的一切都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到他和一个面色腊黄的女子手牵手走过来时,他就已经吃惊的不行,现在居然听到了那女人告诉汉奸吴小七的大名是吴非,这更让他觉的不可思议。 吴小七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十几年来自己可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这样的一个名字。吴叔是过来人,经历过的事很多,他现在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和鬼子的搜查有着莫大关系。 别看吴叔是日伪的里长,可他对于龚大脑袋的死,也是拍手叫好,对于铁血锄奸团的英雄,他同样是深感佩服,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人,可是,吴小七这小子怎么会和这些人产生了纠葛。 人就是这样,都喜欢看热闹,可一旦牵扯到自己或者是自己身边的人时,想法说马上不一样了。尽管吴小七只是远亲,但这几年的照顾,让吴叔早就把他视为自己的亲人晚辈,他不能坐视不理,让这孩子“误入歧途”,本想当场揭穿这女人的话,可转念一想,他们两个在汉奸鬼子还有众街坊邻居面前已经表现的如此亲密,若自己此时揭穿她,岂不是连小七一起给害了吗? 吴叔不愧是个老江湖,他见到吴小七疑惑地看向那面色腊黄的女人,而引起了汉奸的怀疑时,抢先一步说道:“刘爷,没错,这小子大名叫吴非,是在这条弄子里出生的,父母死的早,两姐弟相依为命长大的。” “哦。”里长吴叔的话说的正是时候,刘姓汉奸原本的些许怀疑立刻烟消云散,不过他马上又问了一句:“弟弟叫吴非,那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他这话问的是吴叔,并没有向吴小七和江萍发问,问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吴叔,明摆着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如果吴叔有稍许慌乱或者是异常,那么等着他和这两姐弟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好,吴叔反应很快,倒底是有过见识和经历的人,他见江萍的眼睛不经意地瞟向身后的那栋屋子时,立刻就明白了,她就是住在这栋屋子里的那个被里弄这些半大小子和小屁孩们叫萍姐的女人。 他无暇去细想,那个花枝招展却有着一颗善心的萍姐,怎么会突然变成眼前这个面色腊黄一副农家妇女装扮的女人。用着阿谀奉承的神态,恭敬的回答着刘姓汉奸的话:“刘爷,这丑妇叫吴萍,是这小子的亲姐。小时候长的还挺水灵,越大越丑,才二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快四十岁了,真是造了什么孽。” 刘姓汉奸没从吴叔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也无心听他的这些哆嗦的话,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可以滚了。” 吴小七还在奇怪吴叔怎么也会说自己叫吴非,很快能听到汉奸问吴叔萍姐的名字,这让他心中的惊奇立刻被紧张所取代,好在汉奸是看着吴叔的,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正想怎么提醒吴叔时,却听见了吴叔说出了“吴萍”这个名字,这一下他心中的讶异就更甚了。吴萍这个名字是前一会自己对萍姐说的,那会吴叔他压根就不在边上,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吴小七犯糊涂了,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通吴叔为什么会说自己叫吴非,也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吴萍这个名字,以至于汉奸让他们滚蛋的话都没听见,还是萍姐拉着他离开了这里。 第15章 希望和憧憬 两人回的是萍姐的住处。 一进到屋子里面,吴小七就迫不及待拉着江萍问询:“姐,我什么时候有这个名字了?” “傻小子。”江萍轻声嗔骂了他一句,看似是骂,实则语气里是满满的怜爱。 “姐……” 吴小七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江萍伸手挡在了他的嘴上,轻摇着头,接着又用手指了指外面。 吴小七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搞糊涂了,一心只想着搞清楚原因,如果说只是萍姐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反应,问题的根源在于吴叔居然也知道这个名字,而且还一下子说出了萍姐要用的化名,这才会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到萍姐的警示,他才恍然警醒,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两人在楼下的饭桌旁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鬼子汉奸的喧哗,直到整齐的翻毛皮鞋踩地的声音和汉奸两轮车的铃声从附近消失,她们才起身。 吴小七趴在门上,想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的动静,他得回家,虽说萍姐认了自己做弟弟,可是他知道这里没有地方让他睡觉,楼上只有一间卧室,那是萍姐的闺房,自己自然不能去,而楼下即被当作了客厅、饭厅还有一个厨房的功能,更加没有容身之处,外加再过一两个时辰,自己就得去上工了,虽说白天已经睡够了,但总得稍微休息一下吧。 江萍没有跟着凑到门边,她不紧不慢地上到了楼上,窗户那条缝再冷的天,也会保留着,这是她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长久以来保持的警觉。从楼上望外看,当然视线要好的多,不用开窗,只要人挪动位置,就能把周边一片都看的清清楚楚。江萍并没有很刻意地去观察外面的情形,因为她知道鬼子汉奸不会再关注这个片区,这里除了自己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和昨晚枪击事件有关的人,而这一关自己本来不容易过,偏偏上天突然间给自己送来了个弟弟,还有着一个素昧平生却又是极其精明的吴叔,帮着顺利过关。 从梳妆台上取了几件卸妆的东西,江萍又往楼下走去。下到一半时,就看到吴小七正在楼梯口踌躇,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楼。 “姐,我……先回去了。” 看到江萍下楼,吴小七的脸莫名的红了起来,似乎是心里想去看看萍姐闺房的小九九被识破了一般。 “先等一下,姐有话要对你说。” 江萍微微笑了一下,从吴小七身边走过,在水架上取了脸盆和面巾,打了点冷水,又从暖壶里倒了点热水,试了下温度后,把面巾放到水里打湿,然后再敷到了脸上。 吴小七愣愣地看着江萍一个人在忙活,一声不吭地呆站在她身后,等着她要说的话。 用热面巾敷了约摸一两分钟的时间,江萍才将面巾从脸上取下,紧接着她伸手在耳垂后面撕扯着什么。 吴小七有些纳闷,他以为萍姐耳垂后面有什么不舒服,正想询问关心,却看到了让他惊奇的一幕,萍姐居然从脸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皮。 江萍把那张皮放到了脸盆中,然后拿起刚刚从楼上拿下的瓶罐,挤出一些乳白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往脸上抹去,涂抹均匀后,才开口对吴小七说话:“小七,你明天中午能把吴叔请到这里来吗?” “请吴叔?”吴小七疑问道,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萍姐要感谢人家先前的帮忙解围。经过刚才的静坐,吴小七已经有些醒悟,他隐约感觉到吴叔并不一定真的知道自己那个突然出来的名字,至于吴萍这个各字,恐怕也是他猜出来的,作为里长他当然会认识里弄这个善良的女孩,在她的名上加上自己的姓,吴萍这个名字得出来其实不会很难。自己当时就应该能看出来的,只是因为那时所有的心思全在吴非这个名字上了,被人叫了十几年小七,突然间有了大名,心神不宁也很正常。 “不好请吗?”江萍双手沾了些许清水,不停地在脸上搓揉着,那些涂在脸上的乳白液体,被搓揉的泛起了少许泡沫。 “好请,我下工了就去。”吴小七目不转睛地看着萍姐搓脸,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洗脸还有这么讲究,至于那张从脸上揭下来的皮,更是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好几次他都有想去看看泡在脸盆里的那张皮成了什么样子。 “那好,我中午在家等你。”萍姐用面巾洗去了脸上的泡沫,一张极其美丽能极其熟悉的面孔展现在了吴小七的面前,或许是因为刚用热水洗过,她的脸上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红润,更加显的美丽动人。 吴小七呆了,他根本无法把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孔和先前那张腊黄的脸联系到一起,就像一开始他无法把萍姐和黑衣人,和铁血锄奸团,和枪,和龚大脑袋的死联系到一起一样。 他痴看着萍姐,倒不是有亵渎她的心思,而是在思考着,面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姐姐的女人,还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一面,还有着什么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本事。 “你想学吗?”江萍看出了他的心思,从水中抓出了那张薄薄的透明的皮,轻轻抖去上面的水珠,出声询问道。 “想。”吴小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可很快又摇着头叹着气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学这个也没用。” 江萍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既没惊讶,也没有询问原因,只是细心地用拧干的面巾拭去皮上残留的水珠,放置到了一个盒子的底部。 做完了这此事情后,她才抬起头,看着吴小七,柔声问道:“小七,喜欢吴非这个名字吗?” 江萍是个感性的人,她之所以一而再拒绝认下吴小七这个弟弟,是真的担心会因为自己害到他,先前吴小七所表现出来的和他身份完全不符合的沉着冷静和坚毅,使得她放下了诸多的顾虑,吴非这个名字与其说是她认下弟弟的决心,倒不如说是她对这个给了她诸多惊喜的少年的希望和憧憬。 第16章 誓言 吴小七收工后,特意又洗了个澡,才跑去吴叔家。 “你来了呀。”吴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手上的活计未停,淡淡的说了一句。 “叔,我……萍姐想请您过去吃个饭。”吴小七本要说的我姐,可他转念间想到,自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情都瞒得过他呢。 “饭是可以随便吃,但很多事情是不能随便做的哦。”吴叔头都未抬,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句话,好似并不是讲给吴小七听一般。 “叔,萍姐是个好人。”吴小七哪会不明白,吴叔是在责备自己,怪自己胡乱惹事。 “哼,好人?”吴叔闻言冷笑了一声,他停下手中忙碌的活,瞪着眼看着吴小七,说道:“她如果是好人,就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和场合,把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牵连进一件危险的事情中来。” 吴叔不是吴小七,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倘若自己不是里长,不帮着在汉奸面前证明的话,昨晚他们很难过关。鬼子占据省城的这一年多以来,为了全家的生计不得不当了这个里长,也算的上是个小汉奸了,见过不少吴小七他们这些街坊邻里没有见过的场景,也知道不少吴小七他们这些街坊邻里听都没听过的事情。 作为吴小七的实际监护人,吴叔虽然是个远亲,但实际上自吴小七父母先后去世后,就是他一直在照料,否则就这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伙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在省城生浩下去?尽管没有把吴小七接到家里来,但实际上吴叔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孩在看待。现在这小子居然犯了这么大的糊涂,和铁血锄奸团的人搞的了一起,叫他如何会不气愤。昨晚乍一看到时,自己先是异常的惊讶,跟着才是愤怒,可终究还是压制住了怒火,帮着他们敷衍过去了。 回来后,一晚上他都难以入眠,这种事情一旦败露,小七子难逃一死,自己也跟着遭殃,弄不好全家老少都会跟着一起倒霉,这其中的干系,可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所能承担得起的,这也是他后怕的原因,更是他今天对吴小七恼怒的原因。 “叔,姐真的是个好人,不信您去街坊邻居乡亲们那去打听打听。”吴小七想的肯定不会有吴叔多,听到他责骂萍姐,逆反心理就来了,很想反驳回去,可一想到他这是关心自己,才能忍着性子好声解释。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够蒙蔽你们的眼睛,真的是可悲。”吴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既然她想见我,我就去会会她,我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叔边说就边外走去,也没收拾一下手上刚刚忙乎的活,更没和家里人打声招呼。 来到萍姐住处时,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饭菜,桌子上还放了一坛子酒,这年月在寻常百姓家是不可能有这种伙食的,过年都比不上。 吴小七哪里见过那么多好吃的,双眼都放出光来,就差没有流出口水来。 倒是吴叔只是冷眼看着,一声不吭,就连江萍和他打招呼,也都只哼了一声,这还是看在小七的面上,否则别说回应她,恐怕是一进门就开始辱骂了。 “吴叔,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昨晚的大义相助。”江萍从吴叔一进门就知道了他对自己有很大的怨气,所以一直笑容迎着,小心谨慎地招呼着。她看得出来,这个憨厚却不失精明的中年人,很是在乎和看重吴小七,否则昨晚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替自己作证。既然是对小七好的人,又帮助过自己,那么他的点脾气和怒火,当然是全都都接着。 吴叔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一直在甩脸子,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把小七和自己拉下了水,可实际上他私底里还是很敬重铁血锄奸团的这帮人,敢老虎嘴里拔牙,可不是凭一点胆量就能做的。这个女人显然是知道自己有怒气,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使得他也不好拉下脸来,再者也着实有些日子没喝酒了,当下也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吴叔豪爽,江萍也巾帼不让须眉,同样是将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这可把吴小七给惊到了,筷子上的那块红烧肉掉到了桌上都没发觉。他小时有偷喝过老头的酒,也偷喝过吴叔的酒,那种劣质白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是他无法忘记的,别说一碗了,就连一口他都喝不下去,现在猛然见到两个把酒当水喝的人,叫他如何不吃惊。 “吴叔,我再敬您一碗酒,这杯酒是向您赔罪,因为小女子连累到了您。”江萍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这是酒精的作用,本来美丽的面容因为这些许红晕,显得愈发的娇艳好看,起身给吴叔的酒碗倒满后,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 吴叔别过头,冷哼了一声,并未端起酒碗,显然是心中的火气未消。 江萍没去管吴叔有没有喝下这碗酒,她自顾自地干下了手中的酒。 连干两碗白酒,对于吴叔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一个柔柔弱弱且漂漂亮亮的女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光这份性子,就让吴叔对她另眼相看,更别说他本就知道她是铁血锄奸团的人了。 在吴小七和吴叔的惊讶中,江萍给自己的酒碗再度倒满了酒,并且又端了起来。 “吴叔,我敬您第三碗酒,这碗酒我想请您做个见证。”江萍捧起酒碗缓缓而饮,连着两碗酒下肚,她真的有些吃力了,腹中似乎有团火在烧一般,身上也开始热了起来,脸上更是有些发烫,不过她并没有醉倒,反而是更加的清醒。 “见证?”吴叔迷糊了,他以为面前的女人在说酒话。 “是的,吴叔,您是小七的长辈,我想请您做个见证。见证今天我江萍和吴非正式成为姐弟。”江萍绯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说道:“请您放心,从今以后,江萍就是小七的亲姐姐,我发誓会用尽自己的所有去关心照顾他,哪怕是送掉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小七再吃一点点苦!”她说着说着,走到了门口,双膝跪地,举着三根手指:“苍天为证,如果我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吴小七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尚跪在地上的江萍,动情地叫道:“姐!姐!姐!” 吴叔的眼眶也湿润了,也笑了,眼前的这一幕,还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呢? 吴叔没有去对江萍说什么,也没有去叮嘱吴小七什么,只是端起了酒碗,饮尽了这满满一碗酒,此刻还有什么比喝酒更来的痛快! 第17章 两个陌生男人 吴叔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江萍做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本来想质问的初衷最后变成了理解和信任,特别是看到吴小七和江萍姐弟情深的场景,他更是高兴的大醉而归。 有了姐姐的日子,吴小七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惹得一帮子小伙伴们羡慕不已,由其是四麻子,更是巴不得也成为江萍的弟弟,一口一个姐的叫个不停,叫的比吴小七还亲,还时不时地就跟在吴小七后面来江萍这里蹭吃的。 身为军统特勤人员的待遇,养活自己和这两个半大小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压力,江萍甚至还拿出钱来,带着四麻子他娘去看病,可结果并不如意,积病缠身已难返重,只得回家来休养。江萍不敢告知四麻子和吴小七实情,只是告诉他们大娘没什么大碍,在家好好调养就行,只是在单独面对四麻子他娘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内疚的神色,没能治好她,江萍还是有些难受的。 尽管江萍一再要求吴小七搬到她这来住,可他终究还是拒绝了,借口是那栋破屋子是老头留下来的,不能荒废了它,实际上他是不愿污了萍姐的清白,毕竟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自己也是个半大不小了,虽说是姐弟,但人言可畏,可不能毁了她的名声。 收粪工的活计萍姐也想让他辞了,她确实不差这点钱来养家,可同样被吴小七拒绝,他是有着自尊的少年,怎么可能愿意让姐姐就这样养着,什么也不干,那岂不是成了蛀虫了?萍姐说了好几次,都被他用同样的理由给推拖:我闲不住,况且我也喜欢这个活。 其实若不是那丁点可怜的自尊心,他真的会听萍姐的话,把这个又臭又脏又累,极度厌恶的活计给丢掉。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就要到过年了。 吴小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过年,没有萍姐的时候,他很孤独,每年过年时虽有吴叔拉他过去过年,可吴叔一家子的日子过的并不是很好,每每他一过去时,他们家的几个孩子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强盗来了一般,这让他十分不自在,往往没吃两口就借口跑回来。四麻子也会邀他去过年,可他们两母子尚且要靠他救济,年又能好过到哪去呢,只是去到他家里,总算是能有点笑容,能让贫苦的那个家有些生气。 可是,这种兴奋在过年前的头几天戛然而止了,原因是吴小七无意中发现了有个神秘的男人从萍姐家出来。 那天他懒经发作,粪水收到一半就不想收了,以前这种事他没少干,可每每吴叔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也养成了他这种隔上不太久就会偷次吧懒的习惯。 正在黑暗中往家走,习惯性地望向萍姐住处时,突然发现她家的院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洋装的男子。 那人先是看了看四面八方,显得很警惕,只是好像视力并不是太好,远处黑暗中一动不动的吴小七他竟然没有瞧见,确认没有异常以后,他才急步而行,走出了一段距离以后,那人身前突然多出一道亮光,吴小七看得真切,那是一把手电筒,和鬼子一样的手电筒。 一个陌生的男人从萍姐屋子里出来,这让吴小七很是担心,他害怕这个人是来对萍姐不利的,正当他想跑过去看看时,却又看到了萍姐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朝左右四周看了看以后才把门关上。 萍姐的这个动作无疑是告诉了吴小七,她是认识这个陌生男人的,而且两人之间似乎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小七第一时间想到的,这个人可能是萍姐一伙的,铁血锄奸团肯定不止她一个人,肯定还有着别的帮手隐藏在这座城市里,所以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并没有刻意放在心上。 可第二天,又发生了件让他疑惑的事情,平素极少出门的萍姐,今日却是打扮的异常洋气,还叫了辆黄包车在门口等她。 吴小七一时好奇,便抄近路先一步到了黄包车必须要经过的那条街上,在人流中他不显山露水地跟着黄包车来到几条街之外的一家咖啡馆附近。 吴小七自小擅跑,也非常的聪明,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追踪术,但是他却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每每能确定黄包车的去向时,他便抄小路,抢先去到了另一条街上,而且从头至尾他没有跑过一步路,这就更好地掩饰住了他的目地,看似简单的方法,却真真地让吴小七跟踪黄包车到这边时,居然没被萍姐和替她掩护的人发现,要知道她们可都是经过训练的特工。 人进了咖啡馆,他自然是不好进去,只是透过橱窗玻璃,隐约看到了她和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了一桌,俩人一直在不停的说话,明显是很熟悉的人。 吴小七敢肯定,这个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和昨晚那个穿着洋装的陌生男人,不是同一个人,可这两个人萍姐都很熟悉。 吴小七心中有个感觉,昨晚那个人和今天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不会是一伙的,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的直觉。 两人交谈了至少两柱香的功夫,才先后走出咖啡厅,那个灰色长衫的男人走的没影时,萍姐才缓缓走出咖啡厅,重新叫了辆黄包车。 只跟着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吴小七就已经猜到了,萍姐这是要回家了。既然要回去了,那跟着黄包车还有什么意义,吴小七索性不再跟着,从几条只能过人的小巷子钻过去后,便先一步来到了初见萍姐的石桥边上,他这是要等萍姐回来,顺便问问她,那两个男人是谁。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萍的回来,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和焦虑,着急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危险。 正想回头再去寻找的时候,却看到了萍姐坐的黄包车回来了,坐在车厢的她手上还提着一条鱼,垂吊在车厢外面。 原来她是去菜市场了,吴小七暗舒了一口气,所有的担心和焦虑都一扫而空,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迎着黄包车走了过去,嘴上还亲热的叫着:“姐,你去买鱼了呀?” 第18章 任务和心思 晚饭桌上,吴小七好几次想开口询问萍姐,昨晚和今天白天的那两个男人是谁,可每每发现她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时,他又不自主地把话给咽了下去。 江萍的思绪有些混乱,倒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心不在焉扒着饭的弟弟,她看得出来,弟弟有心事,可此刻她真的无暇去顾及这个半大小子的心思。 昨天晚上,军统特别行动小组铁血锄奸团的同伴过来了,传达了一个上峰命令,锄掉叛徒张同。 这个张同就是几个月之前被俘后叛变的那个军统特务,他供出了省城的整个军统潜伏组织,不仅使铁血锄奸团遭遇灭顶之灾,而且还使得省城的军统组织几乎被全面摧毁。 军统的家规很严,戴笠自然不会坐视一个手上沾满自己人鲜血的叛徒逍遥法外,所以他下达了一个死命令,除夕之前干掉他。戴笠的意思很明确,像这样的人,不能让他有命过这个年。 江萍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一个这样的命令,虽然并不是以她为主导来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倒底不是什么好事。鬼子自上次商会龚会长被刺以后,明显加强了城里的戒备,本部的防卫严密了不说,连伪军和不少汉奸的老巢也加派了人手,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有些什么措施在防备,想要在此时去除掉张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她本来还想着,马上就要过年,可以和弟弟过一个祥和快乐的除夕,这道命令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江萍有预感,这次的行动极有可能会失败,而自己也极有可能会因此暴露。 本就已经很纠结了,没想到上午的时候,突然又从报上看到了组织要她去会头的暗号。 看到这个要求她去接头的暗号时,江萍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作为一个一直静默潜伏的特工,她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大事,组织上不可能会将她唤醒,如果没有极度紧急的情况,组织上不会釆用这样的唤醒手法将她唤醒,当时她就已经非常清楚,这个年是没法安心过了。 接头回来,江萍的心情已经低至谷底,组织上唤醒他的原因也是出了叛徒。中g江苏省委一个交通员在南京意外被捕,后被日伪用非常手段胁迫叛变。此人被俘时,幸有同志亲眼目睹,急时通知南京城里各条线上和他有联系的同志撤退,避免了损失。 在南京一无所获,日伪便将其带至北平,准备在平津和保定地区掀起腥风血雨,因为此人正是从省城这边抽调至南京的。 好在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及时发出预警,使得敌人的这一举动胎死腹中,在平津地区仍一无所获后,此人被带至保定,社会部首长发出了锄掉叛徒的指令,这也正是突然唤醒江萍的原因。 和军统那边她只是个帮手不同,这次锄奸,组织上已经明确表示要以她为主导,因为此人在保定工作了好几年,几乎每条线上的同志都和他打过交道,现在的省城,除去新近调过来的江萍外,没有其他人符合执行这次的任务。 两个锄奸任务,两副重担同时压在了身上,即使江萍再坚强,她也感觉到了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她尽管发现了吴小七有心事,可也没有精力再去过问了。 “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看到萍姐只是呆呆看着自己,一碗白饭从头至尾都没动过,吴小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没有,你吃吧,姐没胃口。”江萍的思绪被吴小七冷不丁的话给拉了回来,回答的有些许慌乱。 “姐,你是有心事吗?还是说碰到了什么难题?” 吴小七问出的话,完全不像个未成年的少年,这让江萍有些吃惊,不过这小子这些天身上散发出的那些隐形“光芒”,让她此时并不会太意外。 “姐没事,姐刚刚在想,就要过年了,以往都是姐自己一个人,现在多了个弟弟,这个年肯定会很开心。”江萍当然不会把所思所想告诉于他,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会说出去,而是她不愿把吴小七牵连进自己的那个旋涡。 “是啊,这几年我也是一个人过年,今年好了,我有姐姐了,再把大娘和小四叫来,咱们也能过个热闹的年。” 吴小七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可隐藏在他神釆奕奕的背后,却是对着姐姐深深的担忧。 有了萍姐的这些天,吴小七感觉到这是他这年以来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他自小失去母亲,前几年老父也弃他而逝,尽管街坊邻居都蛮照顾于他,特别是吴叔,更是待他如亲人,可难免还是会有些不经意的事情会伤害到他,这些不经意使得吴小七变的很敏感,他会有些倔强,会有些特别在意自尊,这可能就是许多孤儿的特性吧。 他会把心事摆在脸上,却更善于掩藏在心底,就像现在,脸上是带着少年的爽朗,内心里却是重重的担忧。 江萍认识吴小七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个月的样子,尽管算是非常了解他了,可实际上吴小七还是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被他自己深深地隐藏着。 他没有告诉萍姐自己对枪的熟悉和亲切,他没有告诉萍姐自己似乎天生就擅于追踪,他没有告诉萍姐自己非常的擅跑,他没有告诉萍姐自己很想要也能够有能力去帮助她。 眼前和着孩童般高兴的吴小七,在萍姐的眼里,才是正常的一个少年该有的表现。她绝不允许因为自己,而使他失去少年该有的秉性,她绝不允许因为自己,使得这个弟弟失去脸上的快乐,她绝不允许因为自己,使得小七身上那些难得的品质消失掉。 “好,你说了算,我们把大娘和小四叫来一起过年。” 江萍脸上的微笑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是渴望能够这样过一个年,有老人有小孩有自己有弟弟。可是这个心愿,能够达成吗?江萍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她只得祈求,能够顺顺利利完成这两个任务。 可是会很顺利吗?江萍自己问着自己。 不可能!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第19章 萍姐的怒火 察觉到了萍姐的心思后,吴小七并没有去一味地纠缠她,让她一定告知自己其中的原因,而是暗自决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 返回自己的住处后,吴小七便在窗户的旧报纸上开了道口,尽管这样会使本就寒冷的屋子更加寒冷,可相对于萍姐的安危来说,就算是再冷一些,都无所谓,如果不是正值寒冬,他甚至还打算就猫到某个接近萍姐屋子的角落里过夜,这样的话只要有人接近那里,或者是萍姐出门,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这几天北风刮得愈加厉害了,呼啸的风声时不时地响起在窗边、门边和屋顶。今年冬天省城特别的冷,十月底的时候就已经下过一场雪,只是很奇怪,自第一场雪以后,一个多月都没有再次飘雪,这些天凛冽的北风预示着,会有一场特别大的暴风雪即将来临。 吴叔担心他年纪小,经不起这冻彻筋骨的寒冷,前两天特意跑来告知他可以不用每天都去收金汁,这是自吴小七接过老头的班以后,吴叔每年都会重复的关照,也是吴小七铭记于心的恩情,这几年如若不是吴叔,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够活下去。 昨夜已经去收过一遍金汁,今晚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可吴小七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裹着两床被褥就坐到了窗口,生怕萍姐就会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他不担心那个洋装男人会到萍姐这里来,因为他清楚,那个人只是萍姐的一个同伴,只要萍姐不出门,这个人是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倒是咖啡馆那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让吴小七有些心神不定,那个人身上有着让他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正是让他担忧萍姐安危的最大原因。 吴小七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他也不愿意去关心他们的背景,在他心底里,只要萍姐是安全的,只要萍姐能够开开心心的,那就足够了。 而现在,她明显有了极重的心事,尽管她在竭力掩饰,可是吴小七却看的很清楚,能够让她如此煎熬,这其中的隐情肯定不会是一般的严重,说不定就是铁血锄奸团又要开始行动了。 吴小七能够坚持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熬着,就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去帮着她度过这份困境,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迷糊之中,吴小七忽地精神一振,因为他看见了一束光正缓缓地向着萍姐住处那里移动,是手电筒的光,和昨晚一样的手电筒。 天太黑,风太急,夜太冷,这样的深夜,谁会轻易出门?而且,住在这片居民区的百姓们,谁家用得起手电筒。 吴小七敢确定,这束光依旧是来找萍姐的,借着手电筒的光,他依稀看到了两个人的轮廓。 昨夜是一个人,今晚两个,吴小七把眼睛几乎都凑到了窗纸的那个洞上,想看得更仔细些,可被这透过破洞的寒风一吹,几乎要流下泪来。 那束光果然在萍姐的屋门口停下了,人停下的同时光也灭了,显然是手电筒被关掉了,可就在关掉手电筒的那一瞬间,借着打在门上的光圈,吴小七看清了来人的衣着和外形。 昨晚的那个西装男人在,但另外一个人不是白天的那个灰衫男人,是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这更印证了吴小七心中昨日那两人不是一伙的想法,也让他原本的担忧更加强烈。 只一小会儿,萍姐住的二楼亮起了灯光。 吴小七眼睁睁看着萍姐出来开门,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西装男人进去,门一关,四周又变成黑麻麻的一片,唯有二楼那盏桔红色的油灯在散发着幽幽光芒。 时间似乎过的很漫长,吴小七几乎要坐立不安了,看不到那里的状况,这让他更加的着急,萍姐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深更半夜让两个男人进门,尽管知道那两人可能是她的同伴,也难免让吴小七不会胡思乱想。 好几次,他都想冲出门,可是理智还是死死地克制住了他的冲动。 就在吴小七百般无奈和焦虑的时候,那束光终于又亮起在萍姐的屋门口,那两个男人的轮廓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吴小七才不关心那俩人的去留和死活,他想确认的是萍姐有没有事,当看到二楼的那盏桔红色的油灯熄灭后,吴小七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萍姐是安全的。 手电筒的光又去了昨夜的同一个方向,吴小七心想萍姐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情况,正打睡上床去睡会,可突然间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去探探这两个人? 吴小七是个行动派,这个念头一产生,人就开始动了起来,将裹在身上的被褥扔到了床上,又随手把灶台上的一把菜刀别在了身后,便打开了房门,朝着那俩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 送走了两个来商量行动计划的同伴后,江萍上楼吹熄了油灯,习惯性地透过窗上的那道缝隙,朝小七住的那栋破屋看去。 看看吴小七和他的住处,这几乎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睡前,每早醒来,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往那个方向瞧瞧。没接到任务之前,她看向那里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那里住看的是弟弟;接到任务后,她看向那里的心情是惆怅的,因为那里住的是自己放心不下的亲人。 今晚商议的行动计划让她很不满意,在她看来,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可就是这样一个计划,自己的这两个同伴却死咬着不改,这让她的情绪非常的不好,连看向吴小七住处的时候,都是紧皱着眉头。 可就是这匆匆一瞥,顿时让江萍怒火中烧,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淡淡的身影夺门而出。 这个身影很熟悉,江萍想都不用想都能确认,出去的是自己那个弟弟吴小七。 他这个时候出门,绝不是去上工收粪,因为江萍知道,今天他是不用出工的。既然不是出工,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可能一直盯着这边,发现了刚刚离开的自己的那两个同伴。 回想起晚上饭桌的那一幕,江萍猛地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说自己的心不在焉,已经让这个小家伙产生了疑惑和担忧? 吴小七呀吴小七,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呀,我千方百计地阻止你进入到这个世界,你却偏偏要蛮横无理闯进去,现在叫我该怎么办才好!江萍恨恨地骂道,若是此刻他站在面前,恐怕她不会心慈手软,当场狠狠地抽打他一顿。 第20章 惊魂 自小在这片区域长大,又干上了这样一份活计,使得吴小七几乎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是什么,哪里有什么。 对地方的熟悉,使得吴小七很快就跟上了那两个打着手电筒的男人。 鬼子一直在省城实施着宵禁的管制,这两个人也只敢在居民区里打打手电筒,临近正街的时候,乖溜溜地熄灭了。两个人也开始像夜猫子似的,在黑暗中遁行着,时不时地还会在某个角落里躲上一小会,远远地,吴小七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紧张。 一队鬼子的巡逻兵走过以后,又过去了一队伪军组成的巡逻队,待到脚步声都已经很远的时候,那俩人才从黑暗的角落重新现身,其中一个西装男,还用手指比划成一把枪的样子,冲着巡逻队远去的方向作了个开枪的手势。 吴小七对这两个深夜出现在萍姐那里的男人没有什么好感,尽管他知道这两个男人是百姓口中所说的英雄。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是把萍姐卷入到危险中的人,就不是好人,特别是看到西装男如此轻浮的举动,更让他心中的鄙夷更加强烈,轻啐了口痰,暗道:“有种就拿真枪开上一枪呀。” 看到那两人又开始前进,吴小七也从黑暗中窜出,正要跟上去,却猛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姐……” 在江萍的面前,吴小七的气势瞬间弱的没有,他就像是被家长逮到的淘气小孩,低垂着脑袋,乖巧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你是要气死我呀!” 江萍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在吴小七的耳中,更多的却是气愤和无奈。 “姐,我……” 吴小七见不得萍姐哽咽的样子,他恨不得扇上自己俩耳光来融消她的怒火和怨气。 “跟我回去!” 萍姐的手伸了过来,她可不是来牵吴小七的手,而是捏向了他的耳朵。 “就这样走了吗?” 吴小七哪敢反抗,正要乖乖地跟着走,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冰冷的、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组长,他是我弟弟,还是个孩子,求您放他一马。” 没等吴小七明白是怎么回事,耳中又听到了萍姐的声音,和刚才的哽咽不同,她此时的话语明显是在祈求。 “弟弟?孩子?”那个陌生的声音愈发的冰冷,冷到吴小七从脚底窜上一阵凉意。 “组长,千真万确,他真的是我弟弟,才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捏在吴小七耳朵上的手放开了,江萍的话中求饶的语气更加强烈。 “江萍,你是在自欺欺人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有如此厉害的追踪术?能让那两个蠢货到现在都没有察觉,他还算是孩子吗?”黑衣人的话如连珠炮似的袭来:“再说了,你弟弟?哼,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你这是把咱们的人都当成死人,还是把咱们的人都当成酒囊饭袋?” 吴小七终于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先前那两个西装男藏身的黑暗角落里,走出了一个黑色蒙面的夜行人,和龚大脑袋被杀那天晚上萍姐的装扮一模一样,连手上拿的枪都是同样的样式。 吴小七不害怕那支发着幽暗青光的枪,不害怕那黑洞洞的枪口,他对枪有种天生的亲切感,可是面前这个黑衣人的冰冷语气和他透着凶残的眼神,却让吴小七感觉到了恐惧。 倘若萍姐不是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在和那人说话,倘若不是自己在萍姐面前觉得理亏,他应该不会有这种恐惧出现,他毕竟是个少年,潜意识里萍姐害怕的人和东西也就成了他害怕和恐惧的。 “组长,我敢保证他不会追踪术,我也可以保证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影响到了吴小七的情绪,江萍的语气稍微硬气了些,手也握住了他的手。 “你保证?哼!你用什么保证?就你这条破命吗?”黑衣人越走越近,手中的枪一直指向吴小七的头,似乎随时都会开枪一般。 “组长,你如果再敢往前一步,你如果再用枪指着我弟弟,我可以确保你很快就会后悔自己的举动。” 吴小七清楚地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在轻微地颤抖,他不会认为这是萍姐惧怕的表现,在他心中,这是萍姐被人辱骂后的气愤,换作是他,气得会更厉害。 “姐,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咱们大喊两声,他就别想跑掉。” “你给我闭嘴,他是姐姐的上司,是自己人,你瞎说什么!” 吴小七突然的开口反击让黑衣人吃了一惊,更加让江萍后怕不已,一起生活这么多天,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平时腼腆的不行的弟弟,会是这么地有主张,真算是让她长了见识。若是他真的大喊两声,把鬼子伪军的巡逻队引来,那样的话,自己所在的这支打着铁血锄奸团名号的军统行动小组,恐怕又得灰飞烟灭。所以惊讶过后,江萍厉声训斥了吴小七两句,但同时,她握着吴小七的手却是更加的紧了,有这样一个在乎自己,这样一个可以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弟弟,她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 “你居然敢威胁我!”黑衣人枪口挪向了江萍。 江萍并不惧怕指着自己的枪口,她有这份自信,自己的这个组长绝对不敢向她开枪,倒不是因为开枪会引来鬼子伪军,而是自己对于他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整个行动小组就自己一个女性,有许多工作,没她是万万不行。 “你一个大男人,却为难一个女人,我都觉得羞耻。” 江萍还没有来得及回黑衣人的话,却见到吴小七闪身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还说着和他年纪完全不符的话。 吴小七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比起江萍,他还是高了快一个头,挡在江萍的身前,就完全将她遮挡住,枪口也自然就是指向了他。 “你……” 黑衣人明显被气到了,他扬起了手,想一枪托砸向这个无知的少年,可看到重新站到身前的江萍,他这一下硬是没有砸下去,只是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江萍,我会把这事向上峰汇报,到时看你怎么向站长和局座解释!” “这是我的事,不劳组长费心!”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江萍也就不再客气,冰冷的扔过去一句话。 “江萍,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的使命。”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也请组长你自己别忘了!” 看到黑衣人收枪,江萍有种得胜的快感,回答的毫不客气。 “你……”黑衣人气得够呛,话都不愿说下去,扭头便走,行了几步,却又站定,头都没回扔下了句话:“明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忘记了。” 第21章 路 黑衣人走的没影了,江萍的心还悬在半空,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哪来的勇气去强硬的面对这个“恶魔”,在天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只是两人的接触不多,这次一起调到省城后,她才真正的了解到自己的这个组长是多么的冷血、无情和狠毒,为了能够达成他的目的,从来不会顾忌手下的生死,为了能够完全任务,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亲身犯险。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自己给轻易挤兑走,这其中固然有明天要出任务的因素,但是江萍知道,这个人其实还有着其它的心思,他唾唌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 且不管他有着什么心思和想法,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如何去教化和阻止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她可是对天发过誓,不会让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跟在江萍的身后,吴小七头都不敢抬,磨磨蹭蹭地不愿意随她回去,半道上还想偷跑,哪料到她早有提防,只说了一句话:“你要走了,就别来找我。”就让吴小七不敢再多跑一步。 江萍侧坐在凳子上,也不去看傻站在她身侧的吴小七,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手也有些颤抖,时不时地还有啜泣声传出,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吴小七当然知道自己犯了错,本就内疚和自责的不行,看到萍姐这副样子,他更加地慌乱和害怕,想要认个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心里像是给猫爪子挠了一样。 两个人一个坐在那生气哭泣,一个在那傻站着手足无措,就这样过了好些时候。 直到天都亮了,屋外已经有人声传进来,江萍才总算把身体扭过来,泪眼朦胧地盯着吴小七,她仍是没出声,只是瞪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 “姐……” 吴小七心虚的不行,他是孤儿,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别叫我姐!”从江萍的话语中,都能听出来,她是有多么的生气。 “姐,我错了。”吴小七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你错了?你哪错了?”江萍则不然,她的话是吼出来的,像是一头狂暴的母狮。 吴小七被她突然的吼问吓的抖了一下,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又重新垂了下去。 “你知道吗?如果今晚我不是无意中发现你去跟踪他们,如果我迟拦你一步,现在的你就会是躺在大街上的一具尸体。”江萍暴发了,她跳站起来,在吴小七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 江萍之所以会如此生气,是因为她很清楚,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危险,吴小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跟踪的那两个人身上,却没有却想到还有别人在注视他,而且更让江萍后怕的是,注视吴小七的那个人,是她那个冷血无情凶狠残暴的组长。她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自己急时挡到了吴小七的面前,此刻他绝对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组长要杀小七,至少有上百种方法,且还不会让人发现。 “我答应过吴叔,也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照顾和保护你,而你却是这么不爱惜自己,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 静坐了半个晚上,江萍苦苦思索着怎么去教化吴小七,可她也是头一回当人家家长,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她其实也还是个小女生,只是走上这条道路以后,个人的经历和阅历较常人要丰富的多,可那只是工作和任务,现在让她去处理亲情上的问题,一时间她哪里能找得到头绪。没有好的办法,不由得让她产生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才会在吴小七面前如此的失态。 “姐,我只是……只是……想帮你。” 江萍的哭诉,像是一支支小箭射在了吴小七的心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弱弱地回了这句话。 是啊,自己的这个弟弟之所以会在深夜冒着危险去跟踪他们,还不是记挂自己,还不是想保护自己吗? 江萍是个感性动物,她当然清楚眼前这个少年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先前的危险和对他的关心,让她无法冷静理智地去应对。 当她从吴小七的口中亲耳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她此时才明白,且不论这小家伙的错误,至少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思是极好极好的。 自己没有去感谢他,反而一味地在指责,他还没有任何怨言,这让江萍不禁有些愧疚,怒火和怨气一下就消失了大半。 她动情地搂住吴小七,柔声说道:“都是姐姐不好,让你担心了,还骂你,你别怪姐姐行吗?” 江萍急转直下的变化让吴小七有些适应不过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根本就没发觉萍姐曼妙的身体在自己怀中的美好感觉,慌忙地回答:“不会的,姐,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小七,你先坐下,姐姐有话要对你说。”江萍没有一味地搂抱着他,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尽管知道面前这个小家伙不会往歪里想,可她还是有些脸红,这个弟弟算是自己真正意义上抱过的男人吧。 “小七,你要认认真真的听姐姐说的话,这些话很重要。” 吴小七还没坐安稳,江萍就站到了他面前,手揉着他的头发,眼神里尽是关爱。 “姐,你说吧,我全听你的。”吴小七直了直腰,他不喜欢让人摸头,但萍姐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让他感到烦躁,迎着她的眼神,吴小七期待满满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七,你也知道,姐姐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吴小七静静地听着她的话,没有回应,只是点了一下头,萍姐说的这些,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很清楚了,哪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会在深更半夜提枪杀人? “这样和你说吧,姐是个危险的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以前之所以不愿意认你做弟弟,就是不想连累到你。” “我不怕,姐,我可以当你的帮手。”吴小七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他有种感觉,感觉萍姐要把自己赶离她身边。 “不,你还小,你不懂得其中的危险。”吴小七的话让萍姐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又揉了揉吴小七的头发,像是哀怨般地说道:“其实姐也想守着你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帮你带小孩,这样的生活想想都美,可是姐不能去奢求,因为姐姐走上了一条极具艰险的道路。” “既然很难,那我们换条路就行了呀,路不都是自己选择的吗?”吴小七完全不理解她的话。 “不能,姐姐有个非常远大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江萍边说边走到了门边,看着初升的太阳,忽然回头对吴小七说道:“这条道路上姐姐并不孤单,还有成千上万和姐姐同样理想的人共同前行。”她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猛地用手指向吴小七,语气也变得异常严肃:“但是我不希望你也步我的后尘,因为这条路太危险,更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第22章 骗 回来以后,吴小七一直回味着萍姐的话,他不明白那条路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萍姐所说的危险到底存不存在,他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萍姐要去做危险的事,却不会带上他。 吴小七很想弄明白萍姐说的路和目标倒底是什么东西,可打小就生活在这片居民区里,连省城都没走遍的他,如何理解得了她话中的意思,而萍姐那边,她巴不得让自己远离这一切,当然不会再去对他细说这些事情。 对于吴小七来说,他这十多年的日子过的都是混混噩噩,每一天都是灰暗的,可萍姐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切,他的天空有了颜色,生活也有了滋味。 人一旦有了盼头,滋生的力量就是无穷的,吴小七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掉这份美好,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不管萍姐如何阻止,也不管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哪怕因此付出生命,他都要争取把快乐的时光延续下去。 萍姐说她有个很远大的目标,还有很多个和她一起为这个目标在奋斗,那自己就把延续这样快乐的日子当成自己的目标吧!萍姐能够为她的目标付出所有,那么自己何尝不可以为自己的目标付出所有。 一夜没合眼,尽管自己能继续熬过这个白天,但吴小七不会这样做,他还记得那个黑衣人临走时的那句话。萍姐今天肯定会去执行任务,自己得养精蓄锐,好助她一臂之力。 匆忙跑到四麻子家,稍微问候了大娘几句,便把他拉到了自己的住处,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坐在窗口,从那个破洞里紧盯着萍姐的屋子,只要她一出门,就马上叫醒自己。 四麻子虽然搞不明白吴小七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他向来就听吴小七的话,也没有细问,就老老实实地按他所说的,搬了条凳子坐到了窗口。 吴小七被叫醒的时候已是中午,四麻子果然很尽职尽责,他指着窗外说道:“萍姐出门了,还端着一个盆。” 吴小七从床上跳下来,赤脚奔到窗口,只匆匆一瞥,便急忙将放在窗口的板凳放到了桌边,双手拉着四麻子就往床上躺,还轻声地说道:“快上床,萍姐是来咱们这的。” 早上的时候,江萍就在窗口看到吴小七把四麻子拉去了他家,然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头密谋些什么。 她不担心吴小七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四麻子,倒是担心这家伙是在找帮手,因为昨晚组长临走时的话他也听见了。别看吴小七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唯唯诺诺,但极其有主张的他,不会坐视着自己去冒险,他没来阻止自己,那么他肯定就会去暗中帮助自己。而这一点正是江萍最为担心的事情,倘若真的找到了张同,那么难免不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这些东西绝不是他们两个半大少年所能够背负的沉重。 必须要阻止他们,哪怕他们没有自己所忧虑的想法,也得阻止他们。作为一个特工,江萍有许多让他们出不了门的方法,譬如说将他们绑在家里,譬如说现在手中端的这个盆。她不想让这两个少年对自己有怨恨,自然不会去动手绑了他们,于是就把昨天剩的菜和饭煮成了一锅菜粥,给他们端来了,当然里面掺杂了丁点东西,一丁点儿不会伤害他们却又能让他们昏睡几个小时的东西:蒙汗药。 门是吴小七开的,他赤着脚穿着大裤衩子,双眼还有着血丝,显然是刚醒来不久,这让江萍有点疑惑,难道他们真的是关着门睡觉?进到屋子里,江萍的疑惑立刻就消失了,四麻子虽然是用被褥裹着躺在床上,可鞋子都没脱是在睡觉?才怪。 江萍当作没发现一样,把满满一盆菜粥放到了桌上,招呼着吴小七和四麻子来吃饭。 一听到吃东西,四麻子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吴小七嫌弃和鄙视的目光,抢到了桌子边上,就差没有抱着盆子大快朵颐。 吴小七不是四麻子,萍姐嘴角浅浅的笑意,让他心生疑窦,她通常都会叫他过去吃饭,今天为何会特意送来,而且这么大的份量,明显不是给一个人的,或许她早就知道了四麻子也在这里,又或许这盆菜粥有诈。 吴小七的见识不多,可架不住他聪明,看到萍姐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是要看着自己吃下她送来的菜粥,心里顿时明白了,这盆粥肯定有问题,害自己和四麻子的事萍姐当然不会去做,可是她绝对有着其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想阻止自己无法出门。 吴小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菜粥里会有巴豆泻药之类的,吃了以后肯定会腹泻不止,四麻子这副馋样,怎么会少吃,想想呆会他会拉到站不起来,吴小七心里登时乐了,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这倒不是吴小七有意幸灾乐祸,只是少年个的特质,他真的不介意看看四麻子的笑话。 江萍哪会知道吴小七的想法,只是看到四麻子一个人几乎都要把整盆粥都喝完时,连忙把剩下的装成一碗递给吴小七,还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四麻子一句:“又不是饿死鬼投胎,也不知道给小七留点。” 这碗粥自己不喝下去,萍姐肯定不会走,可若是喝下去了,自己肯定会无法出门,吴小七很是纠结,正焦虑间,忽然间看到屋外竹杆上凉的衣服,灵机一动,对着萍姐说道:“姐,我有点冷,你帮我把衣服收进来给我穿好吗?” 天气着实有点冷,连江萍自己都裹着厚厚的棉衣,穿着大裤衩子的吴小七说冷,她自然不会多想,趁着她转身出门的时候,吴小七迅速地把自己的粥和四麻子的空碗给对换了,冲着疑惑的四麻子作了个嘘的手势后,顺手还在他的粥碗里捞了点粥抹在自己的嘴边,待到萍姐回屋时,吴小七正在用舌头舔着碗,而四麻子也不负吴小七的期望,满满一碗粥又被他灌进了肚子里,此刻正端着空碗,惊奇地看着舔碗的吴小七。 第23章 锄奸(一) 夜色降临了,吴小七那里还没点灯,这让江萍有点小小得意,她自认为自己的小阴谋已然得逞。 只要小七出不来,自己就可以专心去做事,不用分心去担心这家伙,几乎是她一整天所期盼的事。 镜子里是一张美丽的面孔,即使是不化妆,也是个美人胚子,这是江萍自傲的地方。如若是平时,她根本不用像现在一样,对着镜子去做这些对她来说完全是多余的事情,但是昨晚来的两个同伴所告知的行动计划里,叛徒张同今夜会和鬼子头头一起去到皇冠俱乐部参加聚会,她需要先混进俱乐部,确认张同是否有在那里,然后指认给其它同伴,行动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在这种酒绿灯红的场所执行任务,江萍不是头一次,尽管看似危险不大,可实际上最危险的就是她。别小看这个确定指认的任务,首先她连张同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个人在军统有档案有照片,可是现在她们的手上可是除了这个名字外,其它的全是一无所知,如何确认这个人,那就得看江萍自己的手段了。 江萍不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但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放着天生的本钱不加以利用呢。 镱中的那张美丽的脸,经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手几笔,立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美丽仍是那么美丽,但是前后的气质完全变了。如果说化妆之前的江萍是个清纯可爱的邻家少女,那么此刻的她就是一个勾心心魂的美艳妖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光妆容上给人这种感觉,连她眉目之前都像是藏着这种气质。 一袭修身的旗袍将她玲珑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身上披的皮草敞开着,胸前那对傲人的双峰似乎是要呼之欲出,这样子的一个尤物若是出现到了皇冠俱乐部里,不用想都会是所有人的焦点。 江萍很满意自已的打扮,她知道,和小组里的人相比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昨天晚上组长之所以忍让,就是清楚今天没有她,这个任务根本就没可能完成,能在像他那样心狠手辣的家伙手中逃脱,也算是吴小七的幸运吧。 想到弟弟,江萍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习惯性地从窗口望去,那里还是漆黑一片,这个小家伙,应该和小四一起睡的正香吧,但愿今晚的任务能够顺利,但愿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说真心话,自已特别想给他一个欢乐的,永远留存在记忆深处不会忘怀的春节。 黄包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今晚的车夫也是自已的同伴,他是接应自己的人。 看到她的这一身打扮,同伴眼都亮了,他不是没有见识过江萍的美丽,但是这种带着妖艳的美,显然是更符合他的胃口。 尽管这人是自己的同伴,尽管这人是负责自己后路的,可是看到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江萍还是露出了些许厌烦的神色,她没有去扶这人伸来的手,自己上了车厢,冷冷地扔出一句:“走吧。” 吴小七安静地坐在窗口,窗口的那个破洞仍在往里灌风,吹得他的脸生疼生疼,可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木头人似的直直坐在那里,他在等萍姐出门。 如果说,萍姐不来中午那一出,可能他还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担心,虽然说他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暗中相助她一臂之力,可是那时他不会认为萍姐会有太大的危险,现在吴小七可不会这样想,能够让她对自己使出这样的手段,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原本吴小七以为吃了萍姐的菜粥,会拉上一天半天,可想像中的场面没有出现,倒是四麻子倒头大睡,像只死猪一般怎么都弄不醒,他才明白过来,拉肚子强忍着还能出门,但是若像四麻子这般的沉睡,恐怕天塌下来都不会知道,就更别谈什么去帮她了。 一辆黄包车停到了萍姐家门口,吴小七精神一振,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刻来了。看着萍姐上车,看着黄包车慢慢消失在夜幕中,吴小七这才出了门,按理说他应该要更早一点出去,这样跟起来才不费力,可是昨晚的事情让他明白了,萍姐会不时地盯着这边,提早出去,只会让她发现自己没有落入到“圈套”。 要说晚点出门也没有太大关系,因为这片居民区只有这条大路通向大街,不管是去向省城的任何地方,都要通过这条路的两端前往。 吴小七用的还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只要能确认黄包车想去的方向,他便抄小路钻巷子胡同,抢先到达,待到再次确认时,又如法炮制,就这样一路跟着黄包车到了鬼子老巢的边缘,正担心萍姐会进到鬼子老巢去,那里可是到处都有着鬼子伪军的关卡,还不时地有巡逻队,他想要过去,基本上没戏,就算能混进去,也分分钟会被揪住。 好在吴小七所担心的事没有出现,黄包车在接近鬼子老巢的时候,拐向了另一条街,他立时就明白了萍姐要去的地方在哪了。 整个省城里,若是论繁华,那当然是前省府和市府所在的这条中央大街,可若论销金窟若论奢侈,那当然是靠着鬼子老巢附近的这条侧街。 这条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春风街,不是很长,约摸二三百米的样子,以前是因为街上有着几家青楼扬名,鬼子占据省城后,这条上的青楼便被皇冠俱乐部这样的“外国青楼”所替代。以前还是青楼的时候,还有个人咬着牙去春宵一度,现在的话,老百姓过都不敢从那过,生怕过路都会被“春风”割去两斤肉。大家都在传说,有钱人在这样的地方一晚的花费,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一年,吴小七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这些传闻,他倒是不信,可也没办法去证实,像他这样的穷小子,一年的工钱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萍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吴小七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和这种肮脏的地方产生什么联系,但让他失望了,黄包车果然停在了皇冠门口,看到待者将风情万种的萍姐从黄包车上扶下时,他的心中忽然多了种酸酸的味道。 第24章 锄奸(二) 正门肯定是进不去的,吴小七知道,自己只要再靠近一些,那些穿着一样服饰的待者就会过来赶走他,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早就把自己和自己的同胞划了道界线,只是他们不知道,在鬼子那里,他们甚至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老百姓至少还是人,而他们却只是豢养的一群狗。 不进去如何能帮助得到萍姐呢,吴小七有些着急,他没顾在门口和待者交涉着什么的萍姐,转身朝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去。他知道越是像这样高级的地方,背后都会有着黑暗的一面,因为不管这个地方如何富丽堂皇成什么样子,它也得需要人来服务,也得人来维持它的运转。而来做这些事的人,自然不会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 吴小七就打算从这里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从后厨或者是员工通行处混进去,他记得有小伙伴曾说过,他有时会来这边做点零工打点杂,若是他今日恰好在的话,那混进去希望就会大上很多。 春风街后面这几条巷子他以前是来过的,只是自打接手老头的活计后,他就没有再踏足过这边,不过凭着以前的记忆,他还是能够很快找到皇冠的后门。 皇冠的前门无比的金碧辉煌,但它的后面和众多的犄角旮旯一样,又黑又脏又臭,杂物和垃圾堆的到处都是,最多的便是各种各样的玻璃酒瓶,商标上的外国字吴小七是一个都不认识,他只念过几年的私塾,连中国字都还认不全,就更别提这些洋文了。不时地有着一些穿着工衣的人从后门这边进进出出,看到独自一人徘徊在附近的吴小七,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句疑问,也没有一个去理会他,这让吴小七觉得有点奇怪,可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他发现不仅是这些人对他不闻不问,就连后门守着的那个像警卫一样的人也对他不管不问。 吴小七不敢冒冒然跑进去,他摸不准那个像木桩子的警卫会不会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把他给抓起来。正纠结着自己的那个伙伴会不会在,纠结自己能混进去时,忽然从后门那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般的人,那人站在后门那里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当他看到站在酒瓶堆边上的吴小七时,立刻向他招了招手。 吴小七很是纳闷,他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这人召唤自己有何用意,可是急着想要混进里面,便小跑几步来到了那人面前。 “是来等活干的吧?” 这人一开口,吴小七就乐了,原来这人是负责招工的。 尽管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找人做事,但是这从天而降的机会,吴小七怎么可能错过,他点头如蒜,欢喜地说道:“是的,是的,掌柜的,小的正是来找点活干的。”他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人,便用了以前在市场叫龚家管事人一样的称呼。 “小子,你很走运,刚好我这边要找几个临工,算你一个了。”吴小七的态度和称呼让这人很是受用,他把吴小七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他只是个来活干的穷小子后,便用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和神态,把他给留了下来。 皇冠俱乐部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缺人干活,吴小七能这么走运碰到这个机会,还是沾了省城鬼子大头头的光,作为卫戍地方的司令官,特别是像省城这样的大城市,老百姓基本上不会有大的抵抗和反叛,而今年连根拔起了铁血锄奸团,算是他任上的一记大功劳。时近年关,他别出心裁地在皇冠俱乐部搞了个庆功会,算是奖励和犒劳手下。这样一来,俱乐部原本的人手就不足了,虽然提前招了些杂工临工,但到了真正要使唤和调用时,发现还有不少活没人干,这样的情况下管事的才出来临时找人。他之所以去后门,就是一直以来,都会有人在那边等着活干,吴小七误打误撞地被错认成是来找活的,算是幸运吧。 吴小七是进到了里面,可偏偏江萍却被拦在了门外,原因是她没有请柬。 鬼子这是在举行庆功会,来的都是城中大大小小的鬼子头目、伪军军官和大汉奸们,人手一份请柬,除非是有请柬的人携同,否则是不会让进的,门口的待者充当的是第一道警戒线,门里面还有着鬼子小队长冢田亲自领队的第二道警戒。也正是因为在着这第二道警戒在,门口的待者才不敢放没有请柬的江萍进去,尽管这几人都在为这个女的美而惊艳。 江萍连撒谎带撒娇的,就是没能让待者放她进去,正焦虑的不行,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带着磁性的混厚男声:“这位小姐怎么了?你们怎么拦着她不让进呀?” 江萍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约摸三十多岁,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这人一边递着请柬,一边问询着查看他请柬的待者。 “胡先生,您可以请进了。” 待者没有回答这个男人的话,只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萍已经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了,她知道如果再想不到好的办法,就会惹人怀疑了,倘若真的让里面的鬼子注意到了,就算后面进去了,恐怕也会找不到机会去确认那个叛徒张同了。现在机会来了,这个胡姓男子两只眼睛色眯眯地一直在停留在自己身上,江萍当然要利用上,她轻扭着腰肢,一步三晃地走到了这个的身边,嗲声嗲气地说道:“胡老板,小女子本来是应张先生的约才来的,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他都没到,人家的脚都站酸了。” 江萍现在完全是一副风尘女子的模样,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语气,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可偏偏这一套对胡姓男人是特别的适用,他先前就一直在打量这个美艳的女个,现在看到她到自己身边来,眼睛更加是赤裸裸的直接盯着人家的胸脯上眨都不眨一下,人也像是要立刻扑上去咬两口一般。 这个姓胡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可骨子里却是如此的轻浮下贱,江萍恨不得把他的两只一直盯着自己胸前的淫眼给扣出来。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江萍还是把手换向了这人的臂弯。 这个动作,让胡姓男人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想到江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如此香艳的美人送上门来,这让他如何拒绝得了,手立刻摸到了挽着自己的那只纤纤玉手上,而且是来回的抚摸着,显得非常的享受,口中更是占尽偏宜:“美人儿,我陪你一起进去,今晚你可是我的人,只要你待候的胡某舒服了,保准让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第25章 锄奸(三) 江萍挽着胡姓眼镜男的手,神气十足地从拦着她的待者面前走过,还故意挺了挺自己的傲人双峰,这是在向他们示威,已宣泄她被阻拦这么久的怨气。当然,这并不是她的真实目的,被拦着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不确定有没有人留意到了她,怀疑到了她,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更像个风尘女子,毕竟这个年头,削尖了脑袋想傍个大人物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只有把自己伪装成其中的一员,才会遮住别人的眼目。 皇冠俱乐部里面装修的很是豪华,大厅中间一个圆形舞池,舞池前面是个舞台,上面七八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正在跳舞,一个稍有姿色的女歌手正对着话筒唱着“玫瑰玫瑰我爱你”,舞台后方站着几个正吹奏西洋乐器的乐手。 舞池两侧是宾客的卡座,这些都是普通客人的位置,跳舞跳累了就可以到座位上去休息休息,和舞池那边明亮眩目的灯光不同,这些位置有些昏暗,恰恰好是这些昏暗,深得客人的喜欢,毕竟到这里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其它的目的,谁会愿意自己在做某些动作的时候,被众目睽睽地观注。 大厅的二楼是包厢,在皇冠俱乐部,不是有钱就能去到上面的包厢里,能够出现在里面的人,都是在省城有头有脸的。 江萍很是担心,那个张同会在上面的那些包厢里,她看出来了,带自己进来的胡姓男子是肯定不够资格上去的,因为一进来他就拉着自己往最里面的卡座钻,显得急不可奈。 江萍当然不会让这个猥琐男的想法得逞,她将身上披着的皮草递给了附近的一个服务生,然后冲着他撒娇道:“先陪我跳支舞吧。” 吴小七托着酒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在舞池里扭动的萍姐和那个戴着眼镜的恶心男人,特别是看到那人将萍姐死死地搂住,闭着眼睛脸上一副满足的淫笑,而萍姐一直大力的把他往外推时,吴小七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了,他恨不得直接一酒盘敲死这家伙。 江萍没想到这姓胡的色性这么大,居然在舞池里就耍起了流氓,她也有些怒了,尽管她不想惹起个的注意,但若任凭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这个猥琐男还会有什么更过份的动作出来。 既然你不老实,就别怪我不客气,带着内心强烈的厌恶和怒火,江萍装作无意中踩到了胡姓男人的脚,说是不小心踩到的,实际上却是用着细长的高跟鞋底狠狠地蹬了上去,还在上面扭了一下,这种痛楚哪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胡姓男子当场痛的大叫了一声,把边上跳舞的人都吓到了,自然也引起了门口担任警戒的鬼子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踩到了你。”江萍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她真的是无心的。 这一脚可是不轻,姓胡的脚肯定会紫上一片,这几天走路都会有点问题,见猥琐男一瘸一拐的样子,江萍心里很是痛快。她原本以为,这人被踩了这一脚以后会老实收敛一些,没想到在自己扶他去坐的路上,这家伙的手还不老实,竟然直接就往她胸口上抓,这可是把江萍给惹火了,虽然脸上是一副娇羞的样子,口里也在叫着“别这样嘛”,高跟鞋跟却是又踩到了他的另一支脚上,这一下用的力道是更大,如若不是现场的音乐声音大,说不准她还能听到一声“嘎蹦”的声音,这一脚恐怕是连他的脚掌骨都踩裂了。 这姓胡的也是真傻,被连踩了两脚,都还以为是她不小心踩到的,并没有生气怪罪,看来着实是精虫上脑,丧失了判断力,要怪只能怪江萍太过于美艳,没有几个男个能抵挡住如此尤物的诱惑,更别说像姓胡的这种猥琐男了。 “踩疼你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趁人家没注意偷偷摸人家那里。” 尽管看不出姓胡的有生气的意向,但为了防止他借题发挥,也为了防备外人的注意,江萍又使出撒娇的手段,娇滴滴的声音几乎让姓胡的骨头都被酥化了,他强装一副没事的样子,反倒安慰起江萍:“没事,没事,不怪你,不怪你。” 连踩那猥琐男两脚,全被吴小七看在眼里,他心里别提有多爽,了,而且那人被踩成那样,看着都觉得疼,却一点都不生气,这让他对萍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是个男孩,尚未经历人事,自然不知道像萍姐这样极美的女子对男人的杀伤力,也自然不知道别说是踩了两脚,就算再多踩几脚,只要萍姐适时地喂口“糖”,那人照旧不会生气。 姓胡的手又不老实地摸到江萍的手上,这次她没有给人难堪,毕竟是有求于他,可这货见她不拒绝,竟起身坐到了她旁边,想把她拥入怀中,这让江萍原本已熄灭的怒火再度燃起,手上刚从服务生那接过的红酒杯,“不小心”地晃动了一下,小半杯红酒就被泼到了姓胡的脸上。 这一下他总算是明白了,身边的这女人压根就对他没任何兴趣,踩自己那两脚的痛感和被泼红酒的怒气顿时迸发出来,猛地起身,指着江萍骂道:“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江萍装作很惊慌的样子,嘴里不停地道着歉。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有意的。”被泼酒算的上是极大的污辱,比踩两脚的暗伤,显然是前者更姓胡的恼火,他抓住江萍的旗袍衣领,扬起手就要扇她耳光。 吴小七自那猥琐男起身指着萍姐的时候,就开始往这边走,他看得出来,这人要发火了,萍姐似乎是要吃亏。他没去想萍姐既然能够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这样一个斯文败类哪会是她对手,特别是见到那人抓起萍姐的衣领,要动手打人时,他更着急了,脚下的步子变的更快,想要在那人打到萍姐之前阻挡住。 江萍已经做好了挨上一巴掌的打算,对她来说挨一巴掌打,远胜过让这么一个恶心的人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眼瞧着这一巴掌就要打到江萍的脸上,斜边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替她挡住了这一巴掌,随着这只手出现的还有一个声音:“胡汉堂,这样的美人儿,你也下得了手,真的是太丢我们男人的份了。” 第26章 锄奸(四) 这个声音一传到耳中,江萍的心就为之一震,她不是因为有人替她拦住这一巴掌而为之震动,而是那人话中的名字“胡汉堂”,把她给惊到了。 来的前一刻她还想着如何能完成这件几无头绪的任务,因为相对于军统除掉张同的任务,找到并清除胡汉堂可谓要难上很多。首先,胡汉堂只是个名字,其人长的是高矮胖瘦“青松”也不知道,相貌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有没有到省城来,也都是个未知数,更主要的是找到他并除掉他必须由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样的压力可想而知。 没想到,眼前这个外表斯文内里色胆包天的眼镜男居然就会是那个叛徒,这真是天上掉馅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胡汉堂作为曾经的地下党交通员,也曾经是个有信仰有抱负的志气青年,可一次偶然的失手,被南京的特务抓了个正着。起先的时候,他表现的还是挺有骨气,不论是威逼利诱还是酷刑拷打,都没能使他就范,可是很快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南京的日伪特务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他的家人,并用之威胁于他,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辛勤操劳的爱人和嗷嗷待哺的幼儿,他妥协了,叛变了。好在他被捕时,有同志亲眼目睹了,组织上为规避风险,提前撤出了和他有过接触联系的同志,使得他的叛变给南京地下党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胡汉堂在平津地区再度一无所获,让白白折腾了好一阵子的北平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大佐异常恼火,一连两次都赏了他几个耳光,这让胡汉堂简直万念俱灰,在汉奸特务的怂恿下,他开始流连城中的灯红酒绿、莺莺蝶蝶,并深深地沉迷其中,尝到了其中的美妙滋味后,他很快就从曾经的斯斯文文变得**不堪,今晚来参加聚会,没想到在大门口碰到了江萍,他哪里能想到在省城居然会有如此惊为天人的尤物,要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平津地区可是阅女无数。 本来想甩面前这个女个几巴掌,使得她乖乖就范,可没料到第一个耳光还没打上去,就被人给从中阻拦住了,这让他非常的恼火,正想发飙,可看到阻拦他的那个人身边站着的鬼子中佐,他立刻就焉了,低头哈腰地打着招呼:“晚上好,太君。” 江萍还在为不费工夫找到组织上的叛徒胡汉堂而震惊和窃喜,耳中却又听到另一句让她惊喜异常的话:“胡桑,这位是张同君,是从军统那边投诚到皇军的,你以后要向他多学习学习。” 张同! 帮自己拦下这一巴掌的竟然是张同,这也太突然和太戏剧化了吧!尽管日军中佐的中国话很是生硬,但江萍可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来之前她还在焦虑怎么能够完成这两个任务,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自己跑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有要为自己争风吃醋的内哄的迹象,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不是最利好的消息。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张同表现的很绅士,作为经受过军统系统培训出来的精英,他表现出来的素质明显是要高出旁人不少。 “我没事,不怪胡先生,是我不小心把酒撒到了他身上。”江萍迅速有了个主意,她要利用这两人之间的不和,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将这二人玩弄于股掌,最后达到锄掉他们的目地,她没有借着有人帮忙就去诬赖胡汉堂,反而还在帮着他开脱,这让胡汉堂觉得很是惊奇,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女人似乎对自己是有意思的,刚那杯酒或许真的是她不小心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江萍要的就是他有这种想法,她不仅想让胡汉堂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而且还要设法“勾引”上张同,只有他们俩个掐起来,自己才会有机会。 张同本来想要“英雄救美”,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不领情,反而还在帮打她的那货说话,这让他有点失望。尽管他也很垂涎江萍的美色,但是倒底姓胡的也是宫本太君较为看重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师出无名,他就算有点想法,也只得强忍在心里。 “既然小姐没事,那在下就告辞了。”张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明显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似乎是对这么美艳的一个女人,被姓胡的这种货色给占有了,很是不甘。 江萍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他走,脸上顿时显现出惊慌的神情,而且还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声音中都带着紧张焦虑的语气:“张先生,你……”说话的同时,她的手还抓住了他的衣袖。 此刻胡汉堂正和鬼子中佐在交谈着,对于江萍的这些小动作全都没有看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误认为对他有意思的女人算计进去。 而张同,他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原来这个女人是屈于姓胡的淫威,才不敢顶撞和反驳,现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自己的衣袖,明显是对于姓胡的是敢怒不敢言。看来自己这个“英雄”是要当定了, 第27章 锄奸(五) 吴小七见那眼镜男要动手打萍姐,心里一急也管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忙往这边赶来,可尚未走到,就看到了另一个穿着洋装的男人抓住了眼镜男要打人的手,便又停住了步子,给旁边一桌的客个送上两杯红酒以后,就站到柱子边上,继续关注着萍姐那边的状况。 尽管认下这个姐姐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对萍姐的关心和爱护胜过了自己,他也清楚,萍姐对自己也是同样如此。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里生存本就不容易,而且像萍姐这样还要冒死打拼,其中的难处吴小七算是最能体会,他这些年是怎么苦过来的,就会潜意识地认为萍姐也是这样苦过来,甚至她的苦比自己要更深更难。 站在柱子边上,吴小七的眼睛是一直死盯着那边,心也是紧紧绷着,他无法想像萍姐是怎么样才能做到在三个男人中间挥洒自如地周旋。 吴小七的年纪尚幼,阅历也不多,他自然明白不了,像萍姐这样的美丽女子,似乎天生就擅于交际,更何况她还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在张同的眼里,面前这个美艳的女人,是在眼巴巴地渴求自己救她脱离苦海,他忽然有了一种轻飘飘地虚荣感,似乎自己真的要化身成为英雄。 小野中佐还在和姓胡的交谈,这让张同有些不悦,一个寸功未立的叛逃g党,一个屡屡白白耗费人力物力的垃圾,有必要对他这样客气吗?他很想阻止小野太君,可是看见两人交谈时小野脸上的笑容,又生生忍住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如果此时去打扰,等着他的只会是小野的横眉冷眼和喝斥。张同更清楚,如果自己今晚要把这个女人带走,小野的态度是最为关键,他若不点头,恐怕姓胡的不会轻易就范。 如果说是普通的风月场合,张同肯定不会给姓胡的半点好脸色,强行带走这个女人,恐怕他也只会是敢怒不敢言,可今晚是宫本司令官亲自拟定并要莅临的活动,他可不敢冒着天大风险和一个自己眼中的垃圾交恶。 既要把这个女人带走,又要尽量避免和姓胡的当场翻脸,这着实要好好想想。 张同正在思考着怎么样做才能两全其美,却忽然发现面前的女人又轻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张同先是没明白她在做什么,仔细一看她的嘴型,才发现她似乎在说着“带我走”。 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在可怜巴巴地求着自己带她走,这让张同原本冷静的脑子瞬间短路,他不去想姓胡的愤怒,也顾不得小野君可能的斥责惩罚,当即抓住了她的手,一把拉起她就往后门走去。前门人多眼杂,他可不想出去的时候再发生点什么。 两个目标都已经出现,这让江萍有些兴奋,可随即她就冷静下来,指认张同是没什么问题,可在现场刺杀他,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么多的鬼子汉奸和伪军军官,警戒这么森严,就算同伴能够成功刺杀他,恐怕也是无法逃脱,尽管对组长他们几个的印象不是很好,可毕竟他们还是自己的同伴和战友,也算是抗日战线上的一份子,自己绝不可以让他们给这个叛徒陪葬。还有胡汉堂,这可是要自己亲自动手的,这里就更不是最佳的锄奸地点。 所以趁着胡汉堂和鬼子中佐交谈的时候,她向张同发出了带她走的示意。江萍不担心会被胡汉唐发现,她侧坐着的身子恰恰挡住了他的目光,除了后背,手上的动作和没声音的唇语,只有面前的张同才能感知到。 胡汉堂用着花言巧语,把小野糊弄的是极为开心,正在得意中,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女人被张同给拉了起来。 这突然的状况让他很是吃惊,特别是看到江萍皱着眉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他更是恼羞成怒,心底里对张同此人的怨恨到了极点。 他初来乍到省城时,就听人讲过张同的事,知道他是军统的人,投诚过来时,用的是整支铁血锄奸团作为投名状,也因此极受宫本司令官的赏识。 自己一个新来的,寸功未立还饱受别人鄙视,自然是无法和有大功的他相比,所以来之后,胡汉堂一直竭力回避和他的接触,就是担心这人携宠相欺。 没想到,尽管自己一再有意回避,他终究还是骑到了头上来,若是平时,若是小事,胡汉堂肯定会选择忍让。可现在,他不仅仅只是抢了自己的女人,而是当着小野太君的面打自己的脸,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退一万步说,就算今天忍让了,那以后的日子呢,自己在他面前还能抬起头吗?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那肯定是常态,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了,在自己头上拉泡屎,那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无法在这里立足吗? 再说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从南京到平津再到省城,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可人的美女,如此就这样放弃,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管他红人不红人,管他大功不大功,张同如此欺负人,再不有点反应,那自己还算是个人吗?更何况那个女人明显是不愿跟着他走,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指望着自己把她给救下来。 “站住!”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胡汉堂便鼓足了勇气喊了出来。 恰恰他喊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是一曲舞曲的间隙时间,音乐刚停下,他的喊声就出来了,使得这句原本不是很大声的话,引起了全场的关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边。 张同压根就没有和胡汉堂撕破脸皮的打算,之所以拉起江萍,只是一时的冲动,他可不想在这坏了宫本司令官的兴致,可现下,姓胡的这一声喊叫,无疑不是把他架上火去烤,心中虽是恼怒,可他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变成一副笑脸,走到了胡汉堂的身边,笑嘻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故意大声说道:“胡兄,走,咱们兄弟一起出去透透风。” 对胡汉堂说完这番话,他又毕恭毕敬地对小野说道:“小野君,我和胡兄出去交流交流,说不定胡兄会受到在下的启发,替宫本司令官和您立下新功。” 张同变色龙一般的反应,让胡汉堂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任凭他揽着自己朝后门走去。 第28章 锄奸(六) 张同的精明和厉害,胡汉堂显然和他不是一个档次,这让江萍不由得加深了对这个人的警惕,心中当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两个叛徒首先得除掉他。 看着这二人勾肩搭背地往后门走,江萍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正犹豫中,却听到了江同的话语:“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跟我们一起出去透透气。” 张同急中生智的反应,很好地欺骗过了大厅里所有的人,原本还有几个暴燥的鬼子军官想过来发飙,可见到他们像没事人一样往外走,而小野中佐只是笑着看着他们,也都一个个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吴小七看到萍姐也被叫走,他连忙把自己的托盘和酒水还回了吧台,跟着去到了后门那边。不过他走的是员工通道,和客人走的后门并不是一条道。 一来到俱乐部后面,张同便松开了胡汉堂,顺手还推了他一把,脸上的表情也从先前的笑容满面变成了狰狞冰冷。 “你……” “要不要来一支?” 胡汉堂毫无防备,被这一记推搡推出了好几步远,踉跄着差点摔倒,站定之后刚想发怒,却看到张同已经叼上香烟,还给他递了一支,这是表示和好友善的举动,既使有火他都不好发出来。 胡汉堂摸不准姓张的倒底是想干什么,接过了他的烟,正准备自己点火,张同的打火机先凑了过来。 “这女人今晚归我了!” 胡汉堂点烟的同时,耳中却听到了张同一句声音不大的话。 他这句话是命令式的,似乎是根本就没打算和自己商量,明摆着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胡汉堂没吭声,只猛吸了一大口手中的烟,待到口里鼻子里都冒出浓浓的白烟,他又把只吸了一口的烟丢到了地上,用脚狠狠地揉了几个来回,然后瞪着眼反问道:“凭什么,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他这是把刚才推搡一把的怒火,和现在被人无视,还有先前俱乐部里被轻蔑的怨恨,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哈哈!有种!” 胡汉堂的反应有点让张同惊讶,他嘴里叼着香烟,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还举着大拇指,上下地晃动着。 “她是我带来的女人,奉劝你不要打歪主意,我胡汉堂也不是个软柿子。” “是吗?我偏要打她的主意,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张同的话语中全是饥讽奚落的味道,他说话的同时,走向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江萍,一把就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吐掉嘴上的香烟后,便将他那张臭嘴盖到了江萍的红唇上,这还不算,他那双肮脏的爪子居然上下其手,抓到了江萍的胸前双峰上。 这赤裸裸的污辱,让胡汉唐如何能忍受得了,转身就去寻找攻击的工具,先是摸到了块砖头,可又觉得砖头很不顺手,便又换成了酒瓶堆上的一个洋酒瓶。 胡汉堂抓着酒瓶,正打算给张同开个花,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忽然听见了一记闷哼,循声望去,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张同正鼓着眼珠,脸上是极为痛苦的神色,歪歪扭扭地倒到了地上。 而自己的那个女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男孩。 那个男孩很瘦,不算高,双手紧握着一柄沾满鲜血的尖刀,张同显然是被他给捅了一刀,也不知道这一刀会不会让家伙送命。 按理说,见到这种场景,胡汉堂会立即大呼杀人了,可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大声呼救,反而是提着酒瓶走到了正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张同身前,抡起厚重的酒瓶,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一下两下三下…… 胡汉堂都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直到手上的酒瓶都碎了,自己的手心也被玻璃刺出血感觉到疼痛时,他才停下了手。 那个紧握尖刀的服务生男孩双手在颤抖着,也不知道他是看见自己如此疯狂而惊恐,还是因为他自己亲手刺死了人而害怕。 说不清什么原因,胡汉堂对这个持刀少年并不害怕,竟然走到了他身边,而且还把他手中的刀给取了下来,扔到了已成为一具血肉模糊尸体的张同身上。 “别害怕,这人该死,你帮我杀了他,我会感谢你。”胡汉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出声安慰起这个少年,并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到了他的手中,说道:“拿着这钱走,离开省城,再也不要回来。” 吴小七傻了,当他一刀刺进那个非礼萍姐的男人腰眼,鲜血喷涌而出时,他整个人都傻怔了,即使是眼镜男不断挥舞酒瓶砸向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头,即使是手中的刀被那个眼镜男取下时,他都还没清醒过来,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他整个脑袋,双手也不自主地在颤抖着,他没有去看萍姐的反应,也没听见眼镜男所说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厚厚一叠钞票,仿佛这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倒是江萍,惊讶之余马上就着急起吴小七的退路来,正要拉着他跑,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先前那个还似扶不起的阿斗般的胡汉堂像是疯了一般,拎着酒瓶不停地砸向张同的脑袋,红的白的流了一地,让人闻之作呕。 胡汉堂不仅仅杀死了张同,更是做出了让江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夺下了小七手上的刀,还拿出厚厚一叠钱,唆使着让他逃跑。 难道他良心没有完全泯灭?江萍脑子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同时也开始犹豫,自己该不该除掉他,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叛徒,光他愿意放过小七,就值得自己放他一马。 “走呀,你快走呀!” 胡汉堂很着急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在替吴小七着想,他甚至还指着前方轻推了他一把。 吴小七本来就已经六神无主,而萍姐又没说话和给他任何指引,这种情况下,他慌乱地听从了眼镜男的话,撒腿就朝前跑去。 看着吴小七开始逃跑,原本还是一脸焦急表情的胡汉堂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伤口还在淌血的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瞄向了奔跑中的少年。 第29章 代表组织铲除你 张同突然搂住自己,并猛然吻住自己的时候,江萍几乎是惊呆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袭向了自己冰清玉洁的圣峰。 江萍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初吻是什么样子,想像过自己把纯洁的身子交给所爱的人时他的惊喜,可没想到,少女怀春最美好的心思,就这样被一个恶魔击碎,虽然这人只是夺去了自己的初吻,虽然只是隔着衣服被那双肮脏的爪子袭到了双峰,可她还是从打心底里感到恶心。 反抗,强烈的反抗,可张同毕竟是个男人,是个受过军统专业训练的行动队员,他用强时的力量,不是江萍的反抗可以一下子挣脱的。而且对于张同这种人来说,怀中的女人越是反抗,他就越是亢奋,征服感就越是强烈。 无法挣脱恶魔的怀抱,让江萍的泪水马上就涌了出来,她已经作好打算,如果自己的清白之身被这个恶魔占有,那她也不想活下去了。 挣扎过程中,江萍的手肘狠狠地撞向了张同的心窝,每个人的这个地方都很脆弱,她这一下的力道不小,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让张同窒息,可还是没让他放开死死搂住还抓着双峰的手。 张同太过于贪恋怀中的美好了,他既要应对女人的反抗,还得提防胡汉堂的报复,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以至于吴小七走近他们身边时,他竟然没有发现,直到尖刀刺入自己腰间,直到感觉到刀被拔离身体后那种剧烈的痛感和身上的力量似乎都从腰间创口飞快流失时,他才看到了身后的那个双手紧抓住一把尖刀正瑟瑟发抖的男孩。 江萍也是傻眼了,她没想到关键时刻把自己从恶魔怀中救出的是小七,他不是应该在床上酣睡吗?难道说蒙汗药对他不起作用。 胡汉堂死命用酒瓶砸张同头的时候,江萍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她既没有去责备吴小七的突然出现,也没有对他作出任何指示,因为这一刻的震惊,让她的大脑暂时失去了运转的能力。也不是说江萍应对这样场面的能力欠缺,而是小七给她带来太强的震撼,再加上前一刻遭受到的侮辱都尚未消失,才让她忘记了小七还是个少年,需要她去教去处理善后的事情。 当她省悟到这一点时,吴小七已经被胡汉堂怂恿着逃跑了,她以为胡汉堂是念在小七帮他杀掉张同,良知未完全泯灭,才叫小七赶快跑,她当时还犹豫着是不是要考虑放姓胡的一马,可当胡汉堂用手枪瞄向吴小七时,她才猛然明白,原来这个叛徒是要把小七当替死鬼。 怎么也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不仅仅因为小七刚才还救了自己,更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在胡汉堂即将扣响扳机的前一刻,江萍冲了过去,一个擒拿动作就将他的持枪的手腕给折了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没等他手上的枪掉到地上,江萍从空中接起了已掉落的枪,指到了胡汉堂脑门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这突然间的变化,让胡汉堂糊涂了,他强忍着手腕的剧痛,出声询问。 “你看不出来我要干什么吗?” 女人回答的声音很是冰冷,让胡汉堂心底冒出一阵寒意。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在张同怀中挣扎流泪的女人,此刻却像个煞星一般用枪指着自己,而且这枪还是她折断了自己的手腕抢过去的。 “我是为了救你才杀的张同。”胡汉堂还没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他所想的是她这是要替张同抱仇,依她刚刚抢枪的身手,张同不可能控制住她,这二人极有可能是在演戏,引自己上钩,至于张同的死,只是阴差阳错造成的。 “这个畜牲他该死,你不杀他,我也会杀了他,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将他挫骨扬灰。”被个侮辱的那一幕还在江萍脑子不停地浮现,所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恶毒。 “那你……” “别动,不想死的那么快,手就给我老老实实放下。” 胡汉堂说话的时候,尝试着想用手去指抵住脑门的枪。 “我能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吗?”他还心存侥幸,期盼着江萍能够放过他。 “他是我弟!”说到吴小七的时候,江萍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和前一刻的冷面煞星相比较,此刻的她才是本性。 胡汉堂当然明白女人嘴里说的人是谁,因为他发现原本已经跑走的那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少年又重新跑回来了,就站在他们身后四五的样子,冷眼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如果我知道的话,绝不会去开枪打他。”胡汉堂总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夺枪,为什么会用枪指着自己的头,他赶忙解释,以他的想法,这个女人是不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这个错误,才会这样做,只要自己讲清楚明白了,再给她们一些好处,自己的小命还是可以保住的。 “就算你没这么做,今天也是你死期。”江萍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声音也重新变得冷冰冰。 “为什么?” 胡汉堂现在真的有些恐惧了,那寒森森的枪口顶在脑门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最恐怖的是,不知道哪一刻这里面就会射出一颗子弹,之后的画面,他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胡汉堂,我让你死个明白。”江萍这还是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从知道他就是自己要铲除的叛徒时,这个名字已经在她心里念叨过好些遍了。 “你知道我是谁?”胡汉堂隐约明白到了什么,只是心里不愿相信。 “从你把南京的同志供出的时候,从你到北平、天津,再到省城,你就应该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江萍像个索命阎罗一般,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刃般,刺中了胡汉堂的软弱之处。 “你是共c党的人?”胡汉堂的瞳孔中流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似乎面前的这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就是个恶魔。 “我代表组织铲除你!”江萍的话异常的严肃,她没有再给胡汉堂任何辨解的机会,直接扣响了手中的枪。 第30章 宫本新一 江萍很清楚,只是自己一开枪,就会马上惊动附近的鬼子和汉奸,可她也知道如果今天不除掉胡汉堂,以后再也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机会,对于一个地下工作者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江萍不怕死,可是唯一让她感觉到压力的就是身后不远外去而复返的弟弟。她本来不打算跑,响枪后她可以伪造一个这二人争风吃醋,最后闹到火拼的结果,这样做并不难,只要飞快拭去枪上自己的指纹,再塞到已经死去的张同手里,就可以伪造二人自相残杀的场面,但是这样做的危险性极高,算的上是场赌注,如果小七不在这里,江萍肯定会选择去赌。 可是,现在这样做,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小七能否理解到自己的意图,光鬼子汉奸的那些酷刑,小七能受得了吗?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强加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 胡汉堂尚未倒下去,江萍就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枪,她没顾得上拭去脸上溅到的血迹,稍一弯腰,把只开到两侧膝弯的旗袍开叉都给扯开到了大腿根,与此同时她还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在吴小七的惊讶中,拉着他就往前跑。 可只跑了几步,就发觉到了这小家伙居然强行挣脱了自己的手,正要喝斥他,却发现吴小七竟是跑去拾回了被自己踢掉的那双鞋。 这傻小子,这个时候还想着鞋子,江萍虽然有些生气,可是仍感觉到心里暖洋洋的,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很舒服,先前被侮辱的恶心和烦躁,此刻全被暖洋洋的舒心给覆盖。 吴小七知道萍姐很能跑,刺杀龚大脑袋的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一点。而他自己更是擅跑,同龄人中间几乎没有人能追上他的速度,他早就有要萍姐比比速度的想法,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倒不是因为萍姐是女人,而是没找到合适的当口。现在机会来了,他一手抓着那双高跟鞋,一双牵着萍姐的手,两人齐头朝着黑暗中狂奔而去,待到俱乐部里的鬼子汉奸找到响枪的地方时,他们已经跑出去好远好远。 皇冠俱乐部所在的春风街吴小七不是很熟悉,但是他以前来过,记得一条能回到家那边的近路。 这条小路平时走的人不少,可现在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再加上又响了枪,路上几无一个人影,这给了江萍和吴小七全速奔跑的空间。两人一口气至少跑出了两里路,才停了下来稍作休息,各自看着喘着粗气的对方,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吴小七的笑是发自肺腑对萍姐的敬佩,尽管他对萍姐奔跑速度有所了解,可还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跟上自己,要知道她只是个女孩,自己的速度可是能甩开那些小伙伴很远距离的,但她竟然能半步不离地跟上自己,这让吴小七如何能不佩服。 江萍的笑则是惊喜的笑、安心的笑和骄傲的笑,认下小七做弟弟时,压根就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如此的优秀,这些天以来从他身上发现的优点真的太多太多,每一个优点对于任何一个这般年纪少年来说都是很难得的,可在他身上这些优点和闪光点就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能有这样一个弟弟,江萍真觉得自己是前生修了几世的善。 ………… 张同和胡汉堂的尸体还摆在原地,只是旁边聚集了一堆的人,有伪军军官和黑衣黑裤的汉奸,更多的是军装整齐的鬼子,先前在大门口担当警戒的冢田小队长,带着两个军曹在现场忙碌着,而小野中佐满头是汗,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日军少将面前,拘谨的不敢抬头。 “小野君,张君和胡君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都死在这里。”鬼子少将的话很小声,但对于小野来说,却是比厉声喝斥还让他惊恐。 “司令官阁下,他们两个说要出来透透气。”小野拘束不安地回答,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说道:“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女人,那个女人现在不见了,肯定是她杀死了张同君他们两个。” 他说话的同时,朝着四周张望,想要找到自己所说的那个女人,按照他的想法,枪响之后没多久这里就戒严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极有可能还在现场,只要是抓住了那个女人,自己就肯定不会受到宫本司令官的斥责和惩罚,所以对他来说,江萍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能够马上找到她,原本的罪责还有可能变成大功一件。 “女人?” 鬼子少将疑惑地问道。 “是的!司令官阁下。”小野几乎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甚至把周边都望了一遍,也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这让他有些着急,回应的语气也是很为急切:“请您马上下达命令,扣留俱乐部所有的女人,我可以一个个地指认。” 鬼子少将就是今晚聚会的组织人,省城的日军守备司令官宫本新一少将。他本来是想趁着年前犒劳奖赏一下手下各部,可没想到活动尚未正式开始,就出了这码子事。两个投诚过来的重要棋子,被一伙端了,这让他大为恼火。不过为了顾及皇军的声誉,顾及手下的面子,他并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当场斥责失职的小野中佐,只是安静地站着,等着冢田小队长查斟完的报告。 “司令官阁下,请立刻下达封锁和搜查命令。”小野有些着急,他忘了皇军的士兵就已经将整个俱乐部封锁,别说女人了,就是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出得去,而且不光俱乐部,附近几条大街也会很快被封锁。 “你去执行吧!” 宫本眉头轻皱了一下,对于手下的无知他很是不高兴,但是他仍没有发作,还顺着小野的话给了他一道命令。 看着小野兴奋而去的背影,宫本轻轻地骂了一句:“蠢猪!”对于这样一个愚笨的家伙,他压根就不会指望其能够找到那个所谓的元凶女人。 第31章 冢田的厉害(一) 冢田虽然只是省城日军守备司令部的一名小小宪兵队长,但他却深得司令官宫本新一的信任,几乎他所要出现的场合,都会看到这个日军大尉的身影。 按理说,查斟现场这种事情不应该由冢田来做,但是在宫本的授意下,他带着几个军曹在现场不停地忙碌着,而贵为司令官的宫本也没有离开,一直在现场观察着,等待冢田的汇报。 “司令官阁下,今晚的庆功会要不要取消?”一个带着眼镜的少尉怯生生地询问,他是宫本的秘书。 “你认为现在的情况还需要庆功吗?小林君。”宫本的话很是平和,他算得上是日军内部比较斯文的高级军官,不像某些野战师团、野战联队的主官,脾气暴躁不说,还很骄傲自大。 “是,司令官阁下,今晚的庆功会取消。”小林秘书听出了他的不满,赶紧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恭恭敬敬的回答。 “宫本将军,这边可能还得忙活一会,要不您先到里面休息休息?”说话的是个皇协军的少将,他早就已经感觉到双脚酸疼,巴不得马上去沙发上坐着,只是顾及着宫本还在,不得己才陪在这里。 “杜司令你连这一会的时间都等不了吗?”宫本的声音依旧很轻,不过他对这个皇协军少将的态度很冷,完全不像对待小野中佐和小林少尉那般友善。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投诚过来的皇协军军官和汉奸是许多日军高级军官一贯的作风,宫本也不例外。 只这轻轻一句话,在场的人不管是鬼子和伪军军官还是汉奸特务,没人再有不耐烦的表情举止,全都老老实实安静的等待,看着冢田在两具尸体旁边忙碌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省城再度被戒严,原本还未到的宵禁时间被提前,即使是站在俱乐部的后门,宫本新一都能够听到见随处可闻的哨子声和皇军士兵的叫唤,汽车和摩托车的轰鸣也不断地由远及近传来,又由近及远地散去。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了。”宫本新一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今天会是个高兴的日子,这个年也会是过的很平和愉悦,但现在,就算上峰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这赤裸裸的打脸,如果不作出报复,那自己也不用在这个位置上呆着了。 “司令官阁下。” 冢田经过好一阵子的忙碌,又和几个军曹交头接耳交换了一下意见以后,才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始汇报。 “说。” 宫本新一依旧是这种非常平和的语气。 “据属下的勘察,可以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冢田的表情很是严肃,在得到宫本的示意后,他继续说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张桑是死于胡桑之手。” 他说话的同时,走到了胡汉堂的尸体旁,将他的右手手掌给翻转过来,解释道:“张桑的致命伤是头部受到重击,凶器是一个酒瓶。他头部地上的那些玻璃碎片就是很好的证明,而胡桑手掌心里有着同样的玻璃碎片,足以证明他是杀死张桑的凶手。” 冢田的分析夹带着物证,这让宫本新一很是认同和满意,他又轻声说了句:“继续讲下去。” “而胡桑是死于枪击,这也是我们所听到的那声枪响。”冢田指着胡汉堂额头上的创口说道:“这个创口是手枪近距离射击所造成的,根据创口的不规则形状和大小,属下判断打死他的枪型号是勃朗宁1910,这种枪在咱们内部使用得很少,但据我所知,胡桑自己就拥有一只这样的枪,我刚刚已经搜过他的身上,现场也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杀死胡桑的这把枪的下落。” 冢田分析的很清楚透彻,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做到如此精细,让在场的诸多日军军官大多汗颜,而伪军军官中有几个则是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因为他们都有着冢田所说的这种绰号“撸子”的手枪,若是因为这种枪把自己牵扯进这件事情,那可真是冤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是死于内哄火并?”一个日军大佐有些不理解,他出声询问。 冢田先是朝这人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回答:“大佐阁下,从表面上看,他们的确像是死于火拼,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哦?” 鬼子大佐对于冢田的态度很是满意,但也继续疑问道。 “司令官阁下。”冢田起身走到了张同的尸体边,将他的身体给翻转了过来,指着腰眼上的一处伤口说道:“张桑先是被人刺伤,倒到了地上,才被胡桑用酒瓶砸死的。” 看到宫本新一皱起了眉头,他又站起身,往右侧走了两步,指着地面说道:“如果属下推断的没错,当时张桑应该是挟持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他说话的同时,从地上捡起了一枚胸针,说道:“地上的脚印很杂乱,但是也能分辩出两个脚印,属下对比过,大部分都是张桑的脚印,另一种则是女人的高根鞋印子,而这枚胸针更好的证明了属下的推断。” 小林秘书从冢田手上接过了胸针,递到了宫本的手里。这是一枚蝴蝶图案的银质胸针,小巧玲珑做工很漂亮,即使是上面还沾着些许灰尘,但也掩饰不了它的璀璨。 这枚胸针很贵重,绝不是普通女子所能够拥有。宫本当即在心里下了结论,此时的他更是好奇,想知道冢田还能推断出其它的什么出来。 “刺张桑这一刀的是这个女子?”先前问话的日军大佐又开口了。 “不是!”冢田看向了他,这次他没有再鞠躬,但语气还是很恭敬:“大佐阁下,依属下的判断,拥有这枚胸针的女人,此时应该是被张桑挟持的,这枚胸针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张桑的动作而掉落的。” 冢田的话没有说的很露骨,但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此中老手,谁会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才会将别在胸前的胸针给弄掉。 “若真如你所说,这一刀既不是胡桑所为,也不是这个女人所为,难道说是张桑自己捅了自己一刀?”鬼子大佐对冢田的这个说法不甚满意。 “当然不是,刺张桑这一刀的另有其人,也就是说,现场除了张桑、胡桑和那个女人外,还有第四个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刺伤张桑的凶手。” 冢田的眼神突然变的极为深遂,似乎现场的一幕幕都在他眼前滚动,似乎他自己当时就身处现场一般。 第32章 冢田的厉害(二) 冢田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准确的推断出现场的情形,而且说服力极强,这是江萍万万没想到的。 和小七一起逃回到住处时,才发现自己的脚不知道被什么刺破了,还在汨汨地渗着鲜血,虽然创口不是很大,但是一停下来,便感觉到了疼痛。 吴小七的心还在呯呯狂跳着,他从来没有朝人动过刀子,当时只是见到萍姐被人死死抱住挣扎不出来,他才头脑一热,扎了那人一刀,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稍微处理了一下脚上的创口,江萍就准备上楼去换衣服,身上的旗袍先前为了跑路已经扯开,坐下时大腿都露了出来,好在这个傻弟弟依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喘粗气,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尴尬。 “糟糕!” 江萍突然惊叫了一声,把还处在惊恐状态中的吴小七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姐?鬼子找来了吗?” 吴小七惊慌地问道,他以前虽然见过鬼子兵残害老百姓的场景,可那只是看着,不像这次他亲身经历了那两个人的死,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被自己刺伤的。别看他当时刺那一刀很坚决,可现在他却是一直处在高度的紧张状态。 “应该没有,可是……” 江萍起身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胸口上那枚蝴蝶胸针不见了,这是她惊呼的原因。本想实话告诉他这次的行动已经出纰漏,鬼子说不定就会找到这来,可当她发现吴小七现在这副极度恐惧的样子,又把后半句话给缩了回去。 吴小七不傻,当然能听出萍姐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点破,但是他的肢体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心思,如果真的听不明白的话,他此时不会颓废地瘫坐到了地上。 他这个样子让江萍很是内疚,想过去安慰安慰这个小家伙,可忽然间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眉头立刻深锁起来。 与此同时,刚刚还颓废不堪的吴小七也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说道:“姐,你的大衣还在那里,还有我换下来的衣服也在那里,怎么办?” 他倒不是心疼被遗忘的衣服,而是和江萍的担心一样,衣服可能会把他们二人给暴露。 …………………… 冢田几乎是分毫不差地还原了现场的情形,他朝宫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道:“司令官阁下,依属下的判断,杀死胡桑的这两个人已经逃出了这附近,想要抓到他们会很难。” “从响枪开始到你到达现场,大概用了多长时间?” 宫本稍微思索了一下,出声询问冢田。 “属下听到枪声后,首先做的是是提高了俱乐部内部的警戒等级,确认了里面没事以后,才带人找到这的。” “你只要告诉我,响枪到你来到这,用了多少时间。”宫本知道冢田这是担心自己责怪他出来的时间太晚,才会重新问这第二遍。 “至少是五到六分钟之后。”冢田头垂了下来,这是他自认失职的动作。 “五六分钟!这个时间确实足以让凶手逃走。”宫本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冢田先前那句“凶手已经逃出这附近”的话。 “属下失职,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这,让凶手逃跑了,请司令官阁下处罚。”冢田的头更低了,腰也再度弯了下去,这是自认为武士的日军中低层军官们,通常都会釆用的谢罪动作。 “你做的没错,相比起抓凶手,当然是帝国陆军精英的安全更重要。”宫本一句话就把冢田的责任给开脱了,这样优秀的一个属下,他自然不会过度苛责。 “冢田君,如果我让你去追查这两个逃走的凶手,你有多大的把握?” 没等冢田把身子直立,宫本又开口了。 “百分之九十!” 冢田语出惊人,这让宫本有些惊讶。 “有这么大的把握?”那个一直问话的鬼子大佐似乎不大相信。 “当然!”冢田表现得信心十足,他解释道:“首先,今晚我一直在大门口警戒,所有的来宾都要从我面前经过,所以我对佩戴这枚胸针的女人是有些印象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女人来的时候,是穿了件大衣,我想她若是逃跑的话,肯定不会穿着它逃跑,因此属下断定,她那件大衣现在还在俱乐部里面。” “其次,我刚刚仔细观察过刺伤张桑的这把刀,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把刀应该是厨房所用的剔骨割肉的刀,因此我又可以断定,刺伤张桑的这个人一定是俱乐部的员工,或者是扮成俱乐部员工的人,只要清点一下俱乐部所有的工作人员,我想找出这个人,不会太难。” 在鬼子大佐眼里这件凶杀案已经是个死结,可没想到小小一个大尉宪兵队长,只三言两语就解开了这个死结,这让他大为惊叹,当时就觉得让他担任宪兵队长太屈才了,去到自己的联队,至少要给他个大队长当当。 “那好,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把握,追查凶手的事情就交由你全权负责,我希望在过年前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宫本很满意冢田刚才的反析推断,更满意他对于缉拿凶手的信心。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手下,那自己就没必要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忍受寒风和异味了,宫本扔下这句话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鬼子大佐也跟着离开了,不过他在离开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冢田的肩膀,还轻声说了句:“有机会的话我会向将军请求,我的联队里少一个你这样的大队长。” 宫本一走,原本围在现场的鬼子军官、伪军军官和汉奸都很快散去,原本嘈杂的现场立刻变的安静起来。 冢田很喜欢这种感觉,对于眼前的这两具尸体,他没有哪怕是一丝丝的惋惜,甚至恨不得躺在地上的是两具皇军军官的尸体,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旦擒获凶手,自己所立的功劳会比现在更大。 简单的调派人手和布置后,冢田便回到了俱乐部里面,小野还在傻兮兮地排查凶手,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对于这样一个同僚,他有的只是鄙夷和无视,他也深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远远地将他甩下。 第33章 雨夹雪 只短短的一会儿,冢田分派出去的人手都回来了。 江萍来时穿的那件大衣不出意外的被找到,被一个军曹拿在了手里;另一个军曹则是领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胖子来到了冢田面前,向他汇报:“报告队长,这是俱乐部的厨师,经他指认,刺伤张桑的刀正是他厨房里用来剔骨割肉用的。” “刀是谁拿的?”冢田的中国话很熟练,他这是在问那个厨师。 “太君……我不知道啊,若不是这位……太君去厨房,我……我都不知道……丢了一把……这样的刀。”胖厨师很焦虑也很害怕,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 “他说的是真的吗?”冢田这次问的是军曹,用的自然是日语。 “应该是的,因为今晚的庆功会,厨房的人一直在准备食材,我去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工作,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应该都不知道,这把刀应该是有人趁着他们忙乱的时候,偷偷拿走的。”军曹如实地汇报了自己的调查。 “做的很好,可以让他下去了。”冢田夸奖了军曹一句。 “报告队长,属下发现了一个人,他全程目击了凶案的发生。”另外一个军曹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目击者,他在哪?”冢田眼睛一亮,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立刻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推测的正确与否,这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一个穿着俱乐部工作制服的中年人被一个鬼子士兵用枪赶着过来了,看他畏惧的样子,似乎极不情愿,若是吴小七在现场,一眼就会认出这人正是员工通道的那个警卫。 “太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求求您放我回去吧。” 冢田尚未发问,这货便抢先开口了,看他脸上焦虑和恐惧的表情,似乎是真不知情。 “他?” 冢田疑惑地看向那个向他汇报的军曹。 “报告队长,这人是后门的守卫,我亲耳听见他在人群里炫耀,说他看到一男一女杀了张桑胡桑。”军曹一边回答冢田的话,一边走向那警卫,狠狠两个耳刮子打在他的脸上,末了还取下身后士兵三八大盖上的刺刀,顶在了他的喉管上,口里还骂着“八嗄牙怒”。 那警卫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两条腿像筛子一般抖动,幅度之大极为少见,显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冢田很是惊讶,这人明明已极极为恐惧,可竟然还能说出话,腿打摆子成这样也未摔倒,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你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我确保没人会伤害你。”冢田开口了。 “太君,我不敢说呀,他们会杀了我的。” 这句话一出,冢田便明白了,这人确实是目击者,只是担心遭到报复才不肯讲。 “哼,你若不说我也会杀你。”冢田冷笑了一声,他没心情也没时间更没心趣去安慰开导这货,淡淡的一句话出口,就让那警卫几乎陷入了绝望。 “给你三个数,如果不说,马上杀了你。”冢田这不是威胁,他会说到做到,虽然他自己不屑于杀一个卑微的老百姓,可是倘若让他动怒了,当真不会吝啬枪里的一颗子弹。 “太君我说,我说!” 冢田的一句话似乎比顶在喉咙上的刺刀还管用,这货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看的全都说了出来,并且指认了把吴小七招进俱乐部做工的管事,甚至还把江萍和吴小七的逃跑方向给指了出来。 冢田很得意,他验证了自己的推断,对于能亲手擒获那两个杀人者的信心也更足了。 “军犬还要多久才能到?” 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之后,冢田便没有心思再听那个被拎出来的俱乐部管事的解释,也没兴趣去看搜出来的吴小七留在俱乐部的那身衣服,他眼里全是即将要抓获杀人男女的兴奋。 “报告队长,秋田君早就已经到了,两条军犬也在门口等候。”身边一个军曹回答。 “带上这些衣服,还有他,出发。” 冢田自己也像是只闻到血腥味的狼狗,他猛地起身,指着那个仍在瑟瑟发抖的警卫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上开始飘起了小雨,雨里还夹杂着小粒冰雹似的雪头子,像一粒粒小小珍珠似地在地上滚动然后融化消失。 冢田披着件雨衣打着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跟着打头的两个皇军士兵,他们人手牵着一只身形庞大的狼犬,人有雨衣穿着倒是还好,两只狼狗却是在这风雪中淋着吹着,本来油亮的皮毛现在全都黏塌着,就像是两只丧家犬一般,尽管它们仍在努力嗅闻着,但是似乎显得很迷茫。 又冷又湿,连狗都受不了,何况是人,跟在冢田身后的鬼子兵们尽管都有颇多怨言,可严格的军纪使得他们都老老实实地跟着。 雨水终于是从雨衣的空隙渗进了冢田的衣服,冰冷冷湿漉漉地让他很是不舒服,看着两条在风雨雪中颤抖却仍尽力嗅闻的军犬,忽然间让他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可能要无疾而终了,这恶劣天气的天气,雨雪若是再继续下去,狼狗最终还是会失去追踪的味源。 冢田很不甘,可又能有什么办法,谁知道这场风雪会这样突如而至呢,也只能叹这两个凶手命好运气好。 正要命令收队,却突然看到两只狼狗不约而同地停在了一处,死命地嗅着,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冢田精神一振,连忙急行了几步,来到了狼狗打转的地方。他原本以为这两只军犬是发现了什么,可自己走到跟前,用手电筒一照,只看到地上散落的几颗细小尖锐的石子,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现。 冢田原本的兴奋立刻变成了丧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后,无奈地下达了收队的命令。 倒是那两只军犬似乎有些不舍,被鬼子兵拉走的时候,还嗷嗷地叫着。 黑暗中没有人发现,石子前方不远处有几点血迹正随着雨水飘散。 这里正是江萍扎破脚掌的地方,如果不是这场雨夹雪,两只狼犬肯定会循迹追踪到她的住处,或许这就是天意,雨夹雪将她和小七留在路上的所有踪迹和气息都清洗的干干净净。 第34章 梦 雪 江萍是从梦中惊醒的,梦里面自己和小七被一堆鬼子团团围住,为首的鬼子举刀劈向小七的时候,就被吓醒了。 伸手一摸额头,发现居然全都是汗,这种情况在自己身上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她还记得上次做噩梦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那时自己刚刚从军统的特训基地出来,刚刚步入这个职业,第一次执行任务后做了整夜奇奇怪怪的梦,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吓醒的。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是个菜鸟,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可现在,作为一个老地下工作者,再做这样的梦,是绝对不可以的。 江萍还记得,罗书记和自己说过一个真实的例子,我党一个非常优秀的打入敌人心脏的特工,在传递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当天晚上,因为说了一句梦话:把茶叶交给矿工(原话是把茶叶交给克公)。结果就因为这一句梦话被有心人听到,导致我党的这位优秀特工被俘,连带着来取茶叶的同志和送走茶叶的同志一起被抓,给党组织非常严重的损失。 自听完老罗说过这个真实的案例以后,江萍是真的连梦都不敢做,有时没有睡意时,她并不强迫自己睡觉,因为她知道这样子的睡眠大脑并不会彻底放松休息,肯定会做梦,所以她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折腾累。这几年她不敢喝酒,不敢在外面过夜,就是担心自己会做要命的梦,会说出一句半句致命的梦话。 这些办法着实行之有效,记忆中这两年自己也确实没有再作过梦,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会被梦吓醒,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后,江萍发现自己胸口也湿了一小片,背后也是湿漉漉的,显然身上也出了不少的汗。自己这是怎么啦?江萍苦笑着自己问自己,这样的异常难道只因为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吗?不是,江萍自我否定着,她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梦,一个不愿触及的梦,一个算不上是梦的梦,那个梦承载着她的欢乐,也承载着她的痛苦,而更多的是承载着那一晚刻骨铭心的恐惧。 习惯性地走到了窗前,透过窗上那道永远不曾关紧的缝隙,江萍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她像个小女孩一般兴奋地推开了窗户。 鹅毛般的大雪还在沸沸扬扬地下着,将整个省城装扮成粉装玉砌的世界,屋顶上、道路上、菜园里、树梢上都被雪花铺满,似乎都已经披上了洁白的衣裳。 江萍爱雪、痴雪,甚至有时会把自己比作是雪,她常常幻想自己前生就是一片雪花,从天而降随风飘扬,圣洁高贵。 双手从窗口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片掉落的雪花,待到它慢慢融化成为一滴水珠时,她又再度将手伸了出去,重新捧回一片雪花。 四周很安静,安静的江萍觉着仿佛自己就是手掌心中的这片雪花,即使是再晶莹剔透,终究会变成那滴水珠。 江萍的眼神开始有些矇眬,她想自己的家人了。 家人就是藏在她心底深处的那个梦,在这个梦里,家乡也时常下这样的大雪,甚至比这雪还要大还要白。 那时的自己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是母亲的心头肉,是兄长宠爱的宝贝,他们会在搂着自己看雪,会在院里堆起一个大雪人,会做一个雪橇让自己尽情的玩耍,会带自己到冰封的江面上凿出一个洞,然后捕上几条肥美的大鱼,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喝着鲜美的鱼汤,好怀念那些简单美好的日子呀!陷入回忆中的江萍脸上的笑是那么的甜,那么的美。 可是很快这发自内心的笑就消失了,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思绪也回到了不愿触及的某一天,天杀的鬼子来了,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父亲和哥哥为了保护母亲和自己,都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之下,茫茫大雪中,母亲领着自己逃了出来,从家乡小城逃到了省城,又从省城逃到了北平,后来为了生计母亲又带着自己到了天津。 城市越大就越冷漠,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若想生存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卖自己。 母亲自然是不忍自己小小年纪就去承受那些不该承受的东西,她将自己安顿在一间几近坍塌的破屋子,然后毅然走进了街上那间最大的挂着几盏红灯笼的房子。那一夜也是下着大雪,好冷好冷,卷缩在破屋的脚落,年幼的自己恐惧的几近绝望,生怕母亲会一去不返。 整整一夜,江萍记得很清楚,整整一夜自己都没敢合眼,恐惧、寒冷、饥饿像一个个恶魔似地轮番来欺凌,自己就像茫茫大海中一条失去风帆的小船,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早上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带回了救命的食物,也带来让娘俩安身的钱,直到几年以后,江萍才清楚,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出身清白人家的母亲,那天晚上毅然走进了青楼,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出卖了自己的心。 那一晚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晚刻骨铭心的恐惧,江萍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的恐惧,可是没想到今日再度出现了,而原因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或许是自母亲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自己失去所有亲情后,这个少年让自己再度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因为害怕会失去,所以才会如此的恐惧吧,江萍找了个自我安慰的借口,可实际上她很清楚,这不是借口,这就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为什么会冒着天大的风险认下小七做弟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真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优秀,是因为自己真的很稀罕拥有这份亲情,是因为自己真的缺乏一份这样的亲情。 这小家伙,倒也没让自己失望,居然能在关键时刻不手软,今晚能够手诛两个叛徒,他真的居功至伟。 小七现在应该睡熟了吧,江萍从回忆的思绪中走了出来,习惯性地望向了那所伫立在一片菜地中间的那栋孤零零的破屋子。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麻溜地关上了窗户,飞快地朝楼下走去。 江萍差点忘了,昨晚她不让小七回去睡,而是让他在楼下打了个地铺。 第35章 高烧 江萍尚未下完楼梯,就听到了吴小七梦中的呢喃:不准欺负我姐,不准伤害我姐………… 傻小子,你真的是傻的可爱。江萍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很是舒服。 或许有这么一个弟弟的牵挂,或许自己生性就是个恋家的人,依赖亲情的眷顾,这才是自己的本心,是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江萍像是找到了一直纠缠在心中的问题答案,她的脸上犹如绽放的花朵一般,笑的是那么的甜。 “姐,你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扔下我……” 吴小七的梦呓还在继续,只不过从上句的不准别人伤害姐姐换成了姐姐不准抛弃他。 江萍轻轻笑了出来,心道:傻弟弟,只要你不离开姐姐,姐姐就不会离开你。 她依在楼梯栏杆那里,静静地看着地铺上说着梦话的吴小七,这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有弟弟有亲人真好。 忽然间,吴小七盖的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 江萍赶忙走了过去,到了近处,她才发现,吴小七满头大汗,枕头都是湿漉漉,不仅如此,他的脸非常的红,嘴唇异常的干燥,甚至还翻起几块皮。 江萍吓了一跳,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小七发烧了,江萍顿时紧张起来,匆忙上到楼上,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她记得自己这里以前还剩有一些退烧药。 可有些东西越是着急去找,它越是找不到,偏偏不再需要的时候,它却又总是出现在你面前。 江萍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清楚地记得前些天还看到过那些药,可翻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那几包小药丸,急得她都要流泪了。 找不到药,江萍很是着急,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想要出去找医生,可一看桌上的闹钟,才四点多,别说外面下着大雪,就算是不下雪,现在也是宵禁的时候,哪个医生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出诊。 怎么办?怎么办? 江萍心急如焚,又匆匆下到楼下,倒了一杯温水,坐到吴小七身边,将他扶起倚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一匙匙喂他喝水。 吴小七烧的很厉害,身子像团火一样,隔着衣裳,江萍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这样烧下去不是个办法呀,他人都要脱水了,可是这深更半夜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有这可恨的宵禁,江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喂了半杯水以后,江萍又去打湿了自己的面巾,摊到了吴小七的额头上。 也不记得自己换了多少次毛巾,可还是几无效果,原本只是梦呓的吴小七逐渐开始发抖,有时牙齿都会对磕。 江萍急哭了,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偏偏又什么办法都没有,只得坐到了他的床头,紧紧的抱着他,希望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 “冷,好冷,我好冷……” 吴小七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也不知道他这是梦呓,还是真的冷。 江萍赶忙又跑上楼,将自己的被子给抱了下来,盖到了他的身上。 可还是没用,被两床被子盖着,吴小七还在迷迷糊糊地叫着冷。 江萍又跑上了楼,将自己床上的垫被,褥子统统都抱了下来,盖到吴小七的身上。 这已经是屋子里所有能够帮助取暖的东西,但还是没有用,吴小七仍在叫着冷,整个人都缩作了一团了,连在被子外都能看得见他在发抖。 江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但是她能够想像得到小七现在所受的痛楚,此时此刻自责和内疚占据了她内心的全部。 小七是因为自己才会生病,是因为自己才要受这样的痛苦,他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原本的生活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是自己,是自己把他拉进了这个旋涡,杀人这么血腥惨忍的事情,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哪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样的沉重,别说现在的他,哪怕是再过两年吧,恐怕也是无法面对的吧。 江萍一遍一遍地责怪着自己,又一遍一遍地后悔着,猛然间她作出了一个自己都觉着荒唐的决定。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被江萍褪去,一副美好的胴体展露出来,处子之身的美妙和珍贵,让她自己都觉得很是满意。 若是平时,她会心跳会脸红会羞愧,在一个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这可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虽然这个男人只是个少年,虽然这个男人是自己认的弟弟,虽然这个男人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是能够下这个决心,对于江萍来说,内心也是挣扎、纠结和矛盾了好一会儿:江萍呀江萍,小七是你弟弟,你必须要救他,别说只是用身体帮他取暖,就算丢掉生命,你也必须义无反顾! 是啊,我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顾虑呢?小七他是我亲弟弟呀! 作出了这个决定后,江萍的心里再没有任何一点杂念,再没有任何污七八糟的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去给小七取暖,尽管他并不是真的冷。 吴小七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的病只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再加上地铺确实冷,倒致他着凉感冒发热,一时间烧迷糊了。经过江萍冷毛巾的降温,其实已经好了一些,可是他心魔未消,捅死人和那人用酒瓶疯狂砸人头的血腥场景,始终在他脑子里浮现,以至于他从发高烧变成了忽冷忽热。 迷糊之中,吴小七感觉到一个火热且柔软的身子搂住了自己,身上突然间感觉到异常的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特,但吴小七却说不出来奇特在哪里,像幼时母亲的怀抱,但母亲怀抱的记忆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 吴小七原本卷作一团的身体不自主地舒展了过来,他贪婪地享受着这种既奇特又美妙的舒适感觉。 只一小会的时间,吴小七的呼吸就变的渐渐均匀,身体不再发抖,梦呓也慢慢停止,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母爱般的温暖中熟睡。 躺在吴小七的身边,江萍的脸绯红绯红,可当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婴儿般的微笑时,江萍如释重负,她知道弟弟这一关算是熬过来了。 第36章 青松 江萍是被楼上的闹钟吵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这个半大小子仍旧还在熟睡,只不过这家伙从先前的平躺变成了侧卧,手还搭在了自己的身上,脑袋也靠在了自己的肩边。 这个动作很是暧昧,江萍脸上有些发热,她毕竟还是个女孩,还是第一次如此地和一个男子“坦诚相对”。 江萍呀江萍,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小七只是个孩子,他是你的弟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可以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江萍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她伸手探了探小七的额头,还好,没有先前那么烫了,这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轻轻地将小七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给取了下来,又轻轻从被子里面溜了出来,穿好衣服拿上钱袋后,她便推门走了出去。 刚返身关好院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萍姐,萍姐。” 循声望去,只见四麻子正站在小七的屋前冲她挥手。 江萍正放心不下把小七一个人放屋里而自己去叫大夫,四麻子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萍姐,七哥不知道去哪了,他没去上工,也不在家里,吴叔先前都来找了。” 四麻子一阵风似地从那边跑了过来,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没等江萍开口,他就抢先说话了,连气都没喘顺。 “你七哥生病了,在姐这边呢。” 江萍轻轻拍去了他头上的雪花,又扯了扯他单薄的衣服,如此冷的下雪天,这孩还只穿着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这让她有些心疼。 “七哥生病了?”四麻子有些惊讶,对于他们这样的穷孩子来说,病就是一种奢侈品,不是他们能生得起的。以往有点什么小病小痛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是的,有点严重,姐正要去找医生,你来的正好,去屋里照顾照顾小七吧。” “哦。”四麻子应了一声,正要推门进去,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重又退了回来,对江萍说道:“姐,这么厚的雪,你一个女人不方便,还是你回去照顾七哥吧。” 江萍有点小感动,这些贫苦人家的孩子都是那么地善良纯朴,永远都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行,你去请也行,路上注意安全。还有,你等一下,我去找件衣服给你,外围冷。”江萍没有推辞,大雪天自己确实不如这些猴一样机灵的孩子,只是有些担心他穿的那么少,会被冻坏。 “不用,姐,我不冷。”四麻子说话的时候已经窜出了很远。 江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小七还是没醒,不过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只是嘴唇仍是很干燥,身上加盖的被褥也滚到了一旁,显然这么多,这么厚的被褥让他感觉到了重和厚,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只单单去除了加盖的,而原本的被子却依然盖的严严实实。 江萍忙碌了好一会儿,才将从楼上自己闺床上取下来的褥子、垫被和盖被重新铺好,又到厨房熬了一锅小米粥,顺便还煮了一锅姜汤。 小米粥是给小七的,他是病人,小米粥此刻最适合他,而姜汤则是给四麻子的,医生来了也要暖身,姜汤是再好不过。 刚刚忙完这一切,就听到有人在敲院门,起先江萍以为是四麻子把医生请回来了,可转念一想不对,若是四麻子早就嚷着叫自己了。 难道是鬼子?江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正打算上楼去取枪,可随即又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这几声敲门一传进来,江萍紧张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她知道来的绝不是鬼子,若真的是鬼子肯定不会如此客气,门板早就会被砸的呯呯响。 军统的人白天不会来,而组织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来的人会是谁呢?江萍有些忐忑地出去开了院门。 门外的是一个男人,身形不高也不算魁梧,穿着一袭灰衫,头上戴着一顶礼帽,正背身看着外面的雪景。 如若不是看到这人肩上还垮着一个医箱,江萍绝对会以为他找错了地方。 这人听到了开门声,立刻转过了身,说道:“有个小兄弟请我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愣了,江萍也愣了,因为他们是熟人,确切的说是前天才见过面的熟人。 来人是前天江萍在星星咖啡馆去见面的上级青松,他的掩护身份正是一家药店的掌柜兼坐堂大夫,四麻子恰恰好去的正是这家药店,请回来的医生也就只能是他了。 “这位小姐,请问贵府上是有病人吗?刚刚一个小兄弟急匆匆地去到药铺请的。” 青松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发问,像极了一个真正的郎中。 “是的,是的,没错,我弟弟病了一夜,正着急呢,大夫您快请进。”江萍连忙回应,她是真的没想到,四麻子找来的医生居然是青松,这让她既惊讶又兴奋,自己正愁着怎么向上级汇报呢,没料到他竟然阴差阳错地被请到了家里,只是这个小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把大夫一个人留在这里,害自己还被惊吓了一下。 “请我来的那位小兄弟说他先回家去看老娘,等会儿就过来。”见江萍在张望,青松补了一句。 “胡汉堂已被铲除!”一进到屋子里,江萍就迫不及待地向青松报告这个好消息。 而青松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是皱着眉头,他看见了躺在地铺上的吴小七,有外人在场,江萍还这么鲁莽,这让他有些生气,轻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后,指了指楼上,这是示意江萍去楼上说话。 “他是我亲弟。”江萍能理解青松的警惕,她也没有刻意去解释,只说了这一句话,表明了吴小七的身份。 “病人就是他吗?” 青松有些疑惑,上级给的江萍的资料上她是个孤儿,根本就没有亲人,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弟弟,这让他如何不意外,可看到江萍看地铺上那人的眼神,分明就是怜爱,这不由得让他生出些疑惑,作为一个老地下工作者,又是一个地域的负责人,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反而关心起吴小七来。 第37章 过年(一) “没错,就是他。”江萍点头回答,说话的同时,她走到了地铺边上,再度探了探吴小七的额头,随口又说了句:“昨晚不是小七帮忙,恐怕不仅完不成任务,连自己都会搭进去。” 江萍的这话说的有点过大,确实他是帮了自己大忙,但说把自己搭进去,那是绝不会出现的,军统行动小组的队员可都在等她的信号,如果真的不能挑起这两个家伙内哄火拼,那她说不定就会真的发出指认信号了。 “你弟弟叫小七?” 听了江萍这句夸大的话,青松对躺在地铺上的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对于像他这样的领导者和地下工作者来说,所有参于反对侵略的人都是朋友,更何况还是帮着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嗯。”江萍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萦绕在她心头的内疚感又涌了上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初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哪里能接受得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发现他生病了,都怪我。” “我先替他看看。” 青松从药箱里拿出了听诊器和温度计,蹲到地铺旁边,测量他的体温和心跳呼吸。 “小七没有大碍。”简单的一番诊治,青松摘下了耳朵上的听诊者,对江萍说了句让她安心的话。 “那就好,半夜的时候他烧的很厉害,把我都给吓坏了。” “我给他开点退烧药,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放心吧。”青松一边将听诊器放回药箱,一边说着话:“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别让他打地铺,这么冷的天气,地上太凉太潮,人很容易生病,我想小七突然生病,就和这地铺有关。” 听完青松的话,江萍的脸上显出难色,她这房子虽然是两层,但每层都只有一间屋子,楼上除去自己的闺床外哪里还有能让小七休息的地方。 她其实可以让小七回家休息,可是经过这一茬,她真的放心不下这个小小少年,虽然两栋屋子的距离很近近,可是她不愿让小七离开自己视线一秒钟,而且他那栋破屋子到处都在漏风,小七还病着,怎么可以让他拖着生病的身体再去吹冷风。 可若不让他回去,又不能睡地铺,那只有自己把床让给他休息了,大不了自己在楼上打个地铺了,相比在楼下,楼上总该要好上很多吧。 短暂的为难和犹豫过后,江萍还是决定先让小七上楼休息,至于其他的顾虑,等他病好了,再想办法解决。在青松的帮助下,两人合力将他扶上了楼。 服了青松开的药后,上楼时被弄醒的吴小七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他起先是打死都不愿意睡到萍姐的床上,说自己会弄脏姐姐的床,后来在江萍的威逼利诱下,才不得不妥协。 他哪曾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在阵阵淡淡的清香中,带着满脸的幸福和满足,惬意地熟睡。 下午的时候,四麻子领着吴叔过来,他听说小七病了,很是担心,不过看到江萍把他照顾的妥妥当当、无微不至,还开玩笑似的说:“小七肯定是上辈子修了善缘,才会遇到这样好的姐姐。” 江萍知道吴叔对小七的感情,也知道小七对吴叔的感情,这一老一少相巨间的感情,在这个世道真的很难得。 江萍本来早就不想让小七继续干收粪这份工,可是被他多次拒绝了,虽然没讲出真正的原因,只说他已经习惯了,但是江萍知道,小七是怕自己不干这份工以后,会使他和吴叔的这份感情慢慢变淡。 现在,小七病了,而吴叔又过来,这恰恰好是商量这件小最好时机。 江萍原本还担心自己说出这个请求以后,会让吴叔尴尬,她真的没有看不起这个行当的想法,而是认为在小七的这个年龄段,不应该去承受这样的生命之重。 没想到吴叔一口就答应了,他语重心长地对江萍说道:“小七跟着你,我确实是有些不放心,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把他永远地禁锢身边,当一个谁都看不起的捣粪臭小子吧。他已经长大了,是鹰总要撒出去,哪怕他就是只耗子,也得让他学会打洞吧。江姑娘,你人那么好,对小七也那么好,我只希望你……求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他,小七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子。” 吴叔这番话是一个长辈的肺腑之言,也是小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有些许血缘的亲人的循循叮嘱,江萍很是动容,她没有当面允诺吴叔,只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四麻子听到江萍帮着小七辞去了这份活计,他立刻就缠上了吴叔,软磨硬泡地争取到了这份工作。这让江萍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小七比四麻子还年长,他干这份工自己都尚且不忍心,更何况更瘦弱的四麻子呢。原本想插句嘴劝说一下,可是看到四麻子兴高采烈的样子,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知道对于四麻子来说,有了这份工作,那么他和他娘就有了一份长久的生计,尽管这份生计并不足以让他娘俩过上温饱的生活。 或许自己也应该像对小七这样的对他好,可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江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已经让弟弟卷进了这个旋涡,不能再把四麻子拖下水。 “小四,后天就过年了,你带着大娘一起在我这过年吧。” 江萍向四麻子发出了邀请,这不仅是对自己愧疚的弥补,也是小七早就念叨的心愿。 “小七也在姐这过年吗?”四麻子明明很高兴,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 “当然,他要陪姐过年,你和大娘也一起来好么?” 两个叛徒都已铲除,年前自己应该不会再有新的任务,这个年应该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要是在昨天,她绝不会这样向四麻子发出邀请,即使是当时小七说出这个提议时,她也只敷衍地应承,并没有真正的想去做这件事情,那时自己尚且自顾不暇,都不知道有没有命过这个年,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问题。现在好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发出邀请,小七也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个快乐的年了。 第38章 过年(二) 江萍这边在其乐融融地准备怎么过好这个除夕,而此时省城日军宪兵司令部内,冢田正对着一张画像出神。 画是一张人物素描,是他自己亲手所画。 冢田是个过目不忘之人,凭着门口的匆匆一眼,他竟然画出了江萍当晚的妖艳模样,如果她本人在场,一定会为之惊叹,因为画的太像了,连她当晚有意为之的稍显夸张的妆容都有在画像上体现出来。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那场突如而至的雨夹雪,冢田有极大的信心,可以将画像上的这个女人捕获归案。尽管宫本司令官没有责备自己,可是这个女人这件案子,就像一根鱼刺一般卡在了喉咙,让他食不知味,睡不能寐。 “报告。”门外响起了士兵的叫声。 “什么事?”冢田有些许不悦,他很讨厌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 “报告队长,宫本司令官让您去一趟。”外面士兵回答的声音很响亮。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冢田连身子都没起一下,更别说去开门,就直接隔着门问着。 “报告队长,听说小野中佐在皇冠俱乐部里抓到了一个人,那人和张桑胡桑的死有关。”士兵这句话是压着声音说的。 “小野?”冢田冷笑了一声,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肯定又是找了个替死鬼,屈打成招,这是皇军中下级军官的惯用伎俩,现在连那些投靠在皇军旗下的中国人也经常釆用这招,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这让冢田是深恶痛绝。 他不屑于去和这些人为狼狈为奸,更不屑于去分享他们的这些所谓功劳。 “是的,队长,小野君抓到的那个人招了,宫本司令官已经确认过,那人就是铁血锄奸团的人。” 听到了士兵的这句话,冢田有些不淡定了,司令官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他不仅是个儒将,而且更是个没有被身边人蒙蔽双眼的指挥官,虽然有时对下属有些包庇纵容,也会对他们的某些作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涉及到大的事情,他都会很谨慎的处理。小野如果想随便找个人糊弄过去,基本上是不太可能。或许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抓到了这个女人在隐伏在俱乐部内的帮手? 冢田稍一思考,便觉着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铁血锄奸团真的想除掉张同,那么绝不会只派这个女人独自前来,肯定会有帮手。 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冢田有些懊恼和后悔,从昨是到现在。他的心思全在那个女人身上,全在现场的四个人足迹上,却从没想过俱乐部里还可能存在有其它的帮手,以至于把天大的功劳拱手让给了小野那个废物。 想明白了这一点,冢田再也淡定不了,猛地站起了身,抓起帽子,往屋外起去。 ………… 把四麻子的娘请过来照顾小七后,江萍便带着他外出釆购,后天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没有准备年货呢。 若是以前,江萍只会在过年当天多买一两个菜,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过节,可今年不一样了,有弟弟了,还请了四麻子娘俩,总得给他们准备点年货吧,反正自己也不差钱。 得给两个半大小子每人做身衣裳,鞋子也得买,出门之前她还特意量了下小七鞋的尺码,也还得给大娘买点东西,本想也给她做身衣裳,可一想像她这样苦了一辈子的人,就算做了以后,她也未必会穿,最后还是会压在箱底,与其这样,还不如给点实际上的东西,她打算给大娘买只镯子,不管她戴不戴,至少是个保值的首饰,遇到事情了,还可以应个急。 两个人在街上转悠了一个下午,尽管因为下大雪,又临近过年,商品价格较平时高上不少,但两人总算是买齐了出门前所列单子上的东西。 四麻子从来没有如此尽兴过,萍姐一边买一边让他尝着吃,这一个下午算是他这十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没能力去报答,唯有把所有买的年货都扛到提到自己身上,不让萍姐拿上半点东西,按照他的话来说,有弟弟在怎么能让姐姐做这些粗活。他把自己也放在了小七一样的位置,可这正是让江萍最为难的地方,她不能也不忍当着这个孩子的面去拒绝,可她也清楚若不拒绝,最终会因为自己而伤及到他。 先不去想这些了,过完年再说吧,青松来过之后,她其实已经做了个决定,要带小七搬离这里,不仅仅这是个例行的程序,更是对四麻子和吴叔这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的最好保护。 还未到家门口,江萍就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在自己住处徘徊,正是省城军统行动小组的队长,也就是那天晚上用枪指着小七头的那个人。 他怎么会到这来?难到是又有任务,或者说是昨晚的事出什么纰漏了?江萍的心里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打发四麻子先回去以后,便走向了他。 “你家里有外人,还是个老太太,她是谁?还有这个少年,又是谁?”还未等江萍开口,组长就先质问起她。 “你不用管他们是谁,只需要告诉我你来的目地就好。”江萍对他那晚用枪指着小七的事还耿耿于怀,这会也没给她好脸色,说的话也是冰冰冷。 “江萍,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在做什么吗?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吗?”队长有点恼羞成怒,若不是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外面,他说不定会出口喝斥。 “我当然知道在和谁说话,我也很清朝楚自己的身份,至于任务嘛,不劳队长您费心了,张同昨晚已经被我锄掉,你可以向上峰邀功了。至于我的私生活,你还是不用过问了。”江萍这不是据功自傲,而是她确实有这个资本这样说话。 “你。。。昨晚有兄弟在俱乐部被抓,不过你放心,他只知道有你这个人存在,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住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马上离开省城,咱们组其它的兄弟我已经通知他们撤退了,希望你跟我们一起走。”队长被江萍的话怼的很是恼火,他很想当场发飙,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第39章 过年(三) “现在撤退?” 猛地听到这个命令,让江萍非常的意外。 “你有问题吗?”队长显然是没烊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江萍没吭声,她连年货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给小七他们一个快乐的春节,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按理说,行动小组出了岔子,自己必须得马上撤出,可是江萍犹豫了,她不是舍不蜊这点年货,而是小七正在病中,根本就不适合奔波,如果不能带他走,江萍是不会考虑走的,哪怕是再危险,她都要博上一博,更何况被抓的那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鬼子想通过他找到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等过完这个年,小七的病好了,再带他离开这里,是最为妥当的。 “队长,你带兄弟们先撤吧,我还要走不了,得多留几天。” “不行!我得为你的安全负责,趁着鬼子还没封城,趁着小曹还没有把我们交代出来,咱们必须马上撤出省城。” 队长口中的小曹就是那个被捕的军统特务,和江萍见过两次,他是百分百可以指认出江萍的,队长的话为什么说的如此坚决,也正是和这个原因有关。 “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不能走。”江萍一听说被抓的是小曹,心里惊了一惊,知道留下的危险性极高,可转念又想到了小七,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他肯定会倍受打击,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从而挺而走险,去鬼子那边做出什么报复行为,那可就真的是害死他了。可若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硬挺着跟自己走,但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他有这样的行为。思来想去,江萍决定还是要赌一把,一赌小曹不会叛变,不会出卖队友,二赌鬼子不会在过年期间开展大行动,毕竟这是中国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旨在创建*****圈的日军高层,是不会同意部下在这个时候去破坏上峰苦心经营起来的友善形象。 “有事没处理完?什么事,张同被你亲手锄掉,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算铁血锄奸团还有这里出现的必要,但也不会是我们这队人。”队长的话说的很快,也有些着急,他是当真理解不了,还会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生命安全很重要。 “队长,你带着其他人先撤吧,我办完事了,就会回天津报到,你不用怕担责任,回去以后我会向站长解释的。”人家毕竟是在关心自己,江萍的语气不再冰冷,末了甚至还对他说了声谢谢。 “江萍,你是我们这一队的人,是一起从天津过来的,虽然以前咱们不认识,但是在省城的这些时间里,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说吧,你没处理完的事是什么,让大家伙一起帮你,毕竟人多力量大。” 队长的话让江萍有点小感动,她和面前这个人打的交道真的不算多,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几乎都是负面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说出的这些话,在军统这池浑水中,是极其难得,且不去管他是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其它想法,但能够说留下来帮她,就已经是最大的慰籍了。 “谢谢队长的好意,我的忙您可能帮不了,因为这只是我自己的私事,用不着打打杀杀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能解决。”江萍话中难得的给予了尊称,也算是对人家好意的感谢吧。 “私事?” 队长的表情有些疑惑,可很快他又接着询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那个小孩?你说是你弟弟的那个小孩” 江萍没吭声,也算是她给出的回应吧。 “江萍,你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不用再说了,队长,你带其它人先走,过几天我就会回天津。”江萍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这句话一讲完,她扭头就往家走去,连客套的话都没再多说一句。 队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非常的失望,可偏偏又拿她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得怏怏而去。 。。。。。。。。。。 从宫本司令官那回来,冢田的脸黑得像块煤炭。 小野这个蠢货果真是走了大运,硬是从俱乐部那么多人里,找出了一个疑似铁血锄奸团的家伙。 好在被抓的那人嘴很硬,整整受了一晚上的刑,确是什么都没交代,可这也恰恰证明了他是受过专门的反审讯的训练,坐实了他是反叛分子的身份。 已经落后了小野一步,绝不能再在他之后找到那两个杀手的线索,他本想像查商会龚会长遇刺身亡一样大规模搜城,可一想到宫本司令官有过过年期间不准扰民的指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气愤中,他的眼睛忽然落到了屋中间的画板上,那张花了自己半天功夫的素描画上的女人,似乎正用着邪魅的眼神在嘲讽他。 冢田一怒之下冲了过去从画板上一把扯下它,正想撕掉它,却猛地想到了个主意,重又把画纸放了下来,平平整整地铺到了画板上。 “去把高桑叫来,立刻马上速度。” 冢田冲着屋外的警卫喊了一声,他口中所说的高桑正是伪政府省城特务侦缉队的头目高英才,是处于他管辖之下的走狗。 片刻钟后,一个典型奴才像的矮胖中年人恭恭敬敬地从冢田的屋子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冢田亲手所绘的那幅人物素描。 冢田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找人复制画像,发动城里所有的特务和地痞流氓,找到画中的这个女人。 既然不能够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动大规模的搜城,那就换个隐蔽的做法,冢田相信,这些有着狗鼻子一样嗅觉的特务汉奸们会很快找到画您上的这个女人。 江萍完全不知道,省城里正在暗地里撒开一张针对她的大网,也亏的那时没有像后世如此发达的影像技术,否则她恐怕在下午的大釆购中就会被发现。 省城的某处店铺里,一个歪眼咧嘴的特务手拿着一张江萍的画像,询问着掌柜:“有见过这个女人吗?” 掌柜的连细看都没看,直接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从来没有见过。” 特务走后,边上的伙计问道:“掌柜的,这个女人不就是先前在咱们铺里买东西的客人吗?” “你小子傻吗?这些狗特务要找的人会不是好人吗?再说了,若说见过了,你看这帮畜牲会把你折腾成什么样。记住了,这个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40章 过年(四) 冢田又失望了,连着两日发动所有的特务力量,居然没能找到画像上的那那个女人,他哪里知道,其实有不少的人见过江萍,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种回答方式:从没见过! 而江萍本人呢,自大釆购完以后,她就再也没出过屋门半步,一边细心照料着生病未愈的小七,一办和着四麻子母子把屋子彻彻底底的打扫了一遍。 四麻子的娘很是过意不去,这两天吃的喝的都是人家姑娘的,而且过年还得麻烦人家,所以她几乎抢着干所有的活,若不是江萍担心她的身体,不让她过于辛劳,她甚至还要去小七那边去帮着打扫。 屋外是大雪铺天盖地,暗流涌动,屋子里则是四口人其乐融融,忙着准备过大年。 江萍的心很细,她不仅准备了很多吃食,连春联和鞭炮都买好了。 年三十的上午,小七终于能下床了,本来还一直还处于惊恐中的他,这两天被萍姐和四麻子感动的一塌糊涂,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这十多年都没过过这么快乐的时光。 其实他更为感动的是晚上,萍姐为了照顾他,自己在楼上打了个地铺,只要自己稍有点动静,她便会起身查看,这种照顾可以说是连母亲都未必能做到。 而且小七心里还埋藏了一个秘密,杀张同他们的那天晚上自己很难受,以至于会突然发烧,后来又冷的不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萍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用她的身体给自己取暖。当时迷糊之中自己并没有发现她所釆用的是这个办法,后来忽然间醒来的时候,才清楚姐姐竟赤身裸体的抱着自己。 那一刻对于吴小七的震憾,不亚于母亲和老头的先后去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为了自己竟然能够这样的付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惟有以后好好报答她和尊敬她孝敬她。 吴小七敢拍着胸脯说,只要是萍姐一声吩咐,哪怕前面就是死,他也不会皱下眉头。 这个秘密吴小七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只会默默地把它藏在心底,守护它,守护她! 四麻子搬着凳子在贴春联和门神,大娘和萍姐两个人在厨房里忙上忙下,不时有阵阵香味飘进吴小七的鼻子,他很想也去帮帮手,但一次次的起身,换来的却是萍姐心疼的训斥。 临近中午的时候,吴叔来了,还端来了一小盆年糕,这正是这边缺少的,大娘身体不太好干不了打年糕这种重活,而江萍是完全不会,所以尽管这边有着丰富的过年物资,却唯独缺少这最重要的东西。 以往过年的时候,小七也能尝到吴婶做的年糕,在他的记忆中,这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先前还在念叨明天去吴叔家给他拜年的时候,能不能吃到这念念不忘的美味,没想到他竟然送来了一盆。 吴叔送完年糕就要走,江萍自然不会同意,往他怀里塞了一大堆的瓜子花生和糖果,她知道吴叔虽是里长又是粪头,但他为人太过正直,实际上他的生活并不比别人强上太多,家里还有几个小家伙要养,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就这样的情况他这几年还一直在照顾着小七,这让江萍对他是非常的尊重。 下午的时候,大娘连烧了几锅热水,催促着两个小子洗了个过年澡,又换上了新衣服,萍姐还亲自给他们理了个发,焕然一新的两人是你看我我看你,乐的都要合不拢嘴。 江萍自然没有忘记大娘,她沐完浴出来以后,便把玉石镯子给戴到了她手上,把老人家感动的眼泪汪汪,惹的江萍自己也是双眼通红,她倒不是见大娘流泪而陪着流泪,而是在惋惜如此的一个好人,自己没有办法从病魔手中抢回他的生命。 待到江萍自己洗完澡,梳妆打扮完,天也经黑了下来,临近和远处都开始响起了鞭炮声,团年的时间到了。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都是大娘和江萍两人的杰作,吴小七和四麻子早早地就坐到了桌子,流着口水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菜碗,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开动。 以前常听别的小伙伴们说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裳吃好吃的,还可以拿上一点压岁钱。但这些都和他们俩无关,家庭困苦又没有主要劳动力,过年对于他们来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能听到满城的鞭炮响动吧。而今年不同了,他们也能有新衣穿,也有满桌的美味佳肴,说不准萍姐还会给他们准备压岁钱,这叫他们如何不兴奋,吴小七甚至连自己还生着病都给忘记了。 当江萍从楼上走下的时候,吴小七和四麻子的眼都直了,虽然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萍姐的美貌,但当她真正的刻意打扮出来,这份美丽还是将这两个半大小子给惊艳到了。 江萍上身穿的是一件白色紧身针织毛衣,下面则是一条深红色裙子,一件和裙子同样颜色的小马甲没有扣扣子,只散漫地披着,稍有些许湿润的短发上箍着白色发箍,裙子的裙摆只到了膝盖,倒是一双白色的针织长袜穿到了膝盖位置,脚上搭配着一双浅黄色小皮鞋,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清纯,光这身打扮就已经让吴小七和四麻子目瞪口呆了,更别说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容,更是可以让诸多女性又爱又恨:老天爷怎么可以造出这样的一个美人胚子。 看到这两个小子看自己看到痴傻了,江萍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哪个女人不期待有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倒是大娘的一句话让她尴尬不已:“闺女,下大雪的天气,你穿的这么少,也不怕被冻着,赶紧上楼加两件衣服,咱马上就要团年了。” 屋子里其实不冷,炉子一整天没断,早就将这个不大的房间暖的舒舒服服,江萍就算是再少穿这件披肩,也不会觉的冷,不过她并没有拒绝大娘的好意,重新上到楼上穿了件粉色的大衣下来,吩咐四麻子去屋门口放鞭炮,算是这拼凑起来的一家人开始团年。 第41章 踪迹泄露(求推荐票)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对于吴小七和四麻子来说,这个除夕之夜将会永远的定格在他们记忆深处。萍姐没让他们失望,给每个人都封了个小红包,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压岁钱,拿到压岁钱的这一刻,两个小家伙兴奋和激动的样子,让大娘和江萍笑的乐不可支。 江萍很不情愿打扰这份难得快乐和美好,可是面对随时都可能降临的危险,她必须要狠心击碎它。 大娘和四麻子回去之后,江萍便叫住了还在兴头上的吴小七,把他按在了板凳上,慎重且严肃地说道:“小七,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要征求你的意见。” “姐,有事你作决定就好,我全听你的,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这倒不是吴小七玩兴未收回来随口的敷衍,他真正的是这样的想法和做法。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你自己决定。”江萍一改往日的温柔,神情是非常的严肃。 “姐……” “小七,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很多事情都要学着自己决定。现在姐还能让你依靠,若是以后姐不在了,那你的生活总不能不继续下去吧。” 江萍不是突然间有这些感触,昨日队长过来通知她撤退,告知她小曹已经被捕的情况后,心里总有些不安,她有预感,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可能是个错误。 可当她亲身体会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年后,体会到这久违的快乐后,她对自己犯的这个错误便没那么在意了。人的一生奔波忙碌辛苦,所追求的不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快乐吗? “姐,你不要这样说,小七永远都要陪在你身边,你也永远都带小七在身边,不准抛弃小七。” 吴小七的这话有些天真,可却是他极为憧憬的日子,他没去想自己要成家立业,没去想萍姐也要为人妻为人母,只单纯的想守护二人的姐弟情。 “傻弟弟。”江萍心里美滋滋的,她笑骂了吴小七一句,接着又正色道:“小七,我需要离开省城,姐姐的队伍上有人被抓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姐姐供出来。” “是因为我们杀的那两个人,你的同伴才被鬼子抓的吗?”吴小七听到说姐姐会有危险,立刻就变的紧张起来,他先是问了一句,可没等到江萍回答,立刻就拉着她往楼上走,边走还边着急的在说着:“姐,你得马上离开,赶快收拾东西走。” “你先别急,等姐把话说完。”江萍拉住了吴小七。“姐想带你一起走,你愿意吗?” 听到这话,吴小七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萍姐先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没有半分犹豫,当即重重地点头:“只要姐不嫌弃我,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这话他刚刚已经说过一遍,可先前只是以为萍姐在考验他,现在却是他必须要做的选择。 “姐怎么会嫌弃你呢。”江萍有些动情,这孩子没有辜负她冒着极大危险留下来的心意。 吴小七连着催促了几次,要和她马上离开省城,可江萍却是念着他生病未全愈,而且尚未和吴叔告别,便没同意,最后两人商议等天一亮就去给吴叔拜年,再借口去北平亲戚那边,然后就离开省城。 冢田一夜无眠,高英才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到了晚上时,千家万户都在团圆,他也不好再让所有的特务汉奸去捞这根针。 可冢田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两个凶手,在未经宫本授意,便假传他的命令,匆匆提审被捕的铁血锄奸团成员小曹。 外面是欢天喜地的庆祝除夕,热闹的气氛甚至都漫延进了关押重要犯人的省城监狱。而监狱内部却是那么的冰冷潮湿和森严,受刑中的小曹的惨叫,更是给这增添了几分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氛。 小曹是个硬骨头,即使被摧残的奄奄一息,他硬是没吐露半个字,这让忙活了一整夜的冢田心里是满满的挫折感。 军统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骨气了?这让冢田理解不了,以往对付国民政府的这帮窝囊废,要么塞上几块金子,要么稍施刑罚,便交代的比什么都还快。而眼前这人,明显已经不行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若不是牢头担心无法向小野交待,气急败坏的冢田,甚至想当场结果了他。 小曹是军统铁血锄奸团的人,很清楚军统的家规,他也亲身经历了锄奸叛徒张同的行动,虽然他实际上并未动手,但是戴笠不让叛徒有命过年的决心和军统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都深深地震撼了他。其实他早就已经无法忍耐,可是一想到自若是叛变,自己的家人将不再会得到军统的任何庇护,而自己也迟早会死在军统的刺杀上,横竖都是一死,那为何不为自己的家人留下一个永久的保护伞。 冢田哪里会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死硬死硬的犯人会是这样的想法,所以累了一夜,还是不得不无功而返。 让士兵打来泡澡的热水,冢田正躺在浴桶里重思这个案件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门外有人焦急而来的脚步声。 “冢田太君,好消息,好消息。”门外的声音是高英才的,他似乎是跑来的,说话时还在喘着粗气:“画上的那个女人被我们找到了。” 一听到这句话,冢田直接赤条条地从浴桶里蹦了出来,用浴巾裹住了重要部位后,他一把就打开了门,冲着门外包的严严实实的高英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冢田太君。”高英才脸上的肥肉都在挤着谄媚的笑,作为省心鬼子的忠实走狗和奴才,他很期待抓到那个女人后,自己将会得到的重赏。 “怎么找到的,她人现在在哪?”冢田很急切,赤裸的上身像是丝毫都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冢田太君,您先穿衣服吧,路上的时候我再详细地告诉你。”高英才阿谀拍马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他现在就像是十分关心冢田身体的样子。 “高桑,抓到这个女人,你的功劳大大的。”冢田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又对门外带着高英才前来的士兵下达了命令:“宪兵队全体集合,准备出发抓人。” 第42章 祸从天降(求推荐票) 江萍的踪迹之所以会被泄露,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 高英才手下的一个汉奸特务,在自家的团年饭上和开铺头的堂弟斗酒,俩人都醉的不成样子,却偏偏还谁都不服气谁,先是家长里短的扯着攀比,后来不知道就怎么地扯到了身份上,那特务的堂弟被鄙视的气坏了,当即在饭桌上开骂:“就你这样一个卖国辱祖的小汉奸,我和你一起喝酒都觉得羞的慌,你还看不起自家人,若不是念在奶奶和伯父伯母的份,我都不进你家这个门。” “你这个杂碎在说什么?若不是我在帮皇军做事,你们全家想过这样的太平日子,做梦吧你。”特务这倒说的是实话,他的汉奸身份确实是帮助到了家里。 “还皇军皇军的叫的这么亲热,小心你自己的狗命,不要像龚大脑袋一样,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别说我没提醒你,坏事少做点,咱们住的这一片地方就有铁血锄奸团的英雄,还是个女英雄,不要让她抓住你做坏事的把柄,否则就是老天爷都保不住你。” 这特务的堂弟也着实是喝大了,口不择言的什么都说,两个人眼看着要打起来,后来被长辈拉开。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特务的这个堂弟被他媳妇一通臭骂,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忙带着一些礼物,借口请伯父伯母和堂兄拜年,实则是登门道歉。 本来就是醉酒后的争执,这特务也记不大清楚当时说了些什么,未料到他身边的婆娘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原原本本的把两人昨晚的话给复叙了一遍。 伪特务先是有些恼火,大过年的被自家人辱骂,谁能够忍得了,可当听到自己婆娘说出“小心铁血锄奸团的女英雄来找你算帐,她就住在这附近”时,这伪特务当即就兴奋起来,跑去前厅找到自己的那个堂弟,稍一追问便从他的口中套出了江萍的住处。 这商铺老板之所以对江萍记忆犹新,一是因为她在铺头里釆买了不少东西,而且基本上不还价;二是因为省城里虽然有着不少漂亮女人,但是像江萍这般美丽的他还是头次见到;三是江萍身边跟着的那个小跟班四麻子他是认识的,因为这小子他还雇佣过。 两人从店铺里离开没多久,就有汉奸特务拿着她的画像前来询问,当时他害怕惹麻烦上身,也就说了不认识。 没想到除夕夜的一顿酒,他一气之下说漏了嘴,把这件事给捅了出来。现在经堂兄这样一问,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还把四麻子的家给指给了他。 听完高兴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后,冢田的眼睛都亮了,他幻想过无数遍擒获那个女人的场面,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下落居然会是这样稀里糊涂得来的。 先不管消息是怎么获得的,只要能抓住她,那就是大功一件,冢田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狡黠和阴险的笑意。 四麻子吃过早饭便叫嚷着要去萍姐那边拜年,可大娘连着忙碌了两天,昨晚又直到下半夜才休息,推脱有点不舒服,让他一个人去。她嘴上这样说,实际上确是因为自己算是小七姐弟的长辈,理应他们过来请自己拜年,哪有自己去请他们拜年的道理。 四麻子年纪小,也没想那么多,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去了江萍家,哪知道吃了个闭门羹。吴小七因为着急萍姐的安危,天一亮连早饭都没吃,就领着她去吴叔家拜年了,这会儿正在吴叔家呢。 四麻子有些失落,他知道小七和萍姐应该是去了吴叔家拜年,本想也跑去,可一想到自己才从他那得了个养家糊口的生计,就这样空着手去不好,恰恰好家里还有萍姐送的一些礼物,回家取上一件两件再去,也显得自己有理数。 可还没走到自己家,就远远地看到数不清的鬼子把自家那幢旧屋子围得严严实实。 他先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揉了几下眼睛,再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穿着黄色军装的鬼子,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明晃晃的刺刀,殷红的膏药旗,在白雪的映印下,显得是那么地让人心悸。 “小四,别过去。” 四麻子正想往家跑,却被一个人死死拉住,嘴也被拉住他的人捂住。 待他稍微镇静了一点,拉住他的人才松开了捂他嘴的手。 “王叔,鬼子到我家做什么?”四麻子带着哭腔询问拉住他的人。 “我哪知道,不过你千万不能回去。”王叔回应他。 这个王叔也是住在居民区的老邻居,当初吴小七下粪坑捡枪时对话的就是他。 四麻子看见,自家的屋子里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鬼子军官,身边跟着两个穿黑衣的汉奸,还有一个老百姓打扮的人。 鬼子和汉奸四麻子都不认识,可那个老百姓打扮的人,他却是熟悉的很,是从前雇佣过自己的一个东家,前天自己还和萍姐去过他铺里买了不少东西。 四麻子此时还没想到鬼子的突然出现是什么原因,也没想到为什么这个自己从前的东家会和鬼子一起出现在自家门口。 可当他看见自己的老娘随后被两个鬼子兵拎小鸡似地从屋子里扔到屋外的雪地里时,顿时一股热血就往脑门上涌,当即就要冲过去,却被王叔和他儿子死死地抱住。 远远地也不知道鬼子和汉奸在询问着什么,可自己的老娘却是一声不吭,即使是鬼子兵抡起枪托砸她,即使是狗汉奸用脚狠狠地踢她,她仍是伏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四麻子的心在滴血,他的双眼通红,眼睛鼓着,似乎随时都要爆炸一般,若不是王叔紧紧地搂着他,安慰着他,恐怕他已经完全失恐。 “孩子,你不能去,去了只会枉送了性命。” “叔,我娘,我娘会死的。” 四麻子没有流泪,但声音却是哽咽的,对于他这样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少年来说,这种场面他哪里能受得了? “孩子,千万要忍住,你娘也不希望看到你过去送死,听叔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哪天你有本事了,再去找姓高的和鬼子讨回这笔血债!”四麻子不认识那两个汉奸,但王叔却是认得的,高英才在省城虽说没有坏事做绝,但在民众的眼里,他也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汉奸,大卖国贼。 第43章 种子(求推荐票) 四麻子家突然发生变故的时候,江萍和小七还在吴叔家里面和他交谈着,正聊到她们要去北平看望亲戚时,忽然从附近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吴小七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但是江萍和吴叔同时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吵闹声中夹杂着鬼子的话语。 吴叔表现得很冷静,他示意江萍带着小七退到里屋,自己则出门去探个究竟,毕竟他是伪政府任命的里长,就算鬼子来了,也不会伤害到他。 吴小七看到吴叔谨慎的样子,再看到萍姐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就拉着她往外走。这里没后门,若想出去,只得硬着头皮从前门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四麻子像条疯狗似地闯进来,他一见到江萍和吴小七,当即就哭出声来:“姐,七哥,鬼子杀了我娘。” “什么?” “啊?” 江萍和吴小七都大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鬼子会无缘无故地朝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手。 在来吴叔家之前,四麻子亲眼目睹了母亲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一幕:或许是为首的鬼子觉着从大娘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是恼怒,拔出了手中的武士刀,直接就劈向了伏在雪地里的大娘。冷冽的刀光划过,溅起一片殷红,大娘的血喷涌而出,将洁白的雪地染的通红通红,那么地醒目却又那么地刺眼。 也正是母亲的死震醒了四麻子,他忽然间明白,那个店铺掌柜为什么会带着鬼子汉奸到自家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要找萍姐,而这个掌柜是亲眼看到自己和萍姐一起在他们家买东西的。 至于鬼子为什么要找萍姐,四麻子同样是明白了,这两天省城里可是传开了,铁血锄奸团的女英雄杀死了两个叛徒卖国贼,萍姐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女英雄。 四麻子虽然极度悲痛,可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从王叔手中挣脱后,在鬼子开始调派人手封锁里弄前,疯跑向吴叔家。 途中他恰恰好碰到了前来查探的吴叔,从他那里得知萍姐和小七果真在他家,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姐,鬼子是来抓你的,你快跑快跑呀。” 四麻子脸上满是泪水,显然是悲痛欲绝,可他却还在催促着江萍逃跑。 “小四,倒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七哥听。”吴小七表现的很冷静,他一面拥着不停抽泣的四麻子,一面询问着。 “我和姐去买东西,被掌柜的……唉,来不及了呀,鬼子要把这里全包围了,姐你快跑呀。”四麻子下意识地回答着吴小七的话,可只说了半截话就停了下来,又重新催促江萍逃跑,言语是那么的急切和焦虑。 “小七,别问了。小四,你跟着我们,咱们一起走。” 尽管四麻子只说了半截话,但江萍大概猜到了踪迹泄露的原因,肯定是自己买东西的那家商铺掌柜向鬼子举报了自己。至于他为什么会举报自己,至于鬼子为什么相信他的话,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发动这么大的行动,江萍是完全想不到现原因,也完全不想去猜这个原因。 “姐,咱们的行李还在家里呢,你先带小四出城,在城外等我,我回去拿了行李就来。”昨晚收拾好的行李还摆在家里,都是些贵重物品,吴小七可是有些不舍得,他想返回去拿。 “不要了。”江萍否定了他的意愿,她非常严肃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小七你路熟,带着我们逃出去。” 尽管吴小七还是有些不舍得,可萍姐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得恨恨地跺了下脚,领着她们钻进了吴叔家旁边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又连着钻了另几条小巷子,终于是抢在鬼子兵和汉奸完全封锁完这片居民区之前,逃了出去。 三个人站在远处的街道上,看着街口忙碌着的鬼子兵,都不由暗自侥幸,特别是吴小七,他有些羞愧,若自己真的回去拿行李,肯定是无法逃出来,虽然不知道鬼子会不会抓他,但是想出来和萍姐汇合那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总有一天我会宰了姓高的,会宰了姓高的身边的那个汉奸和那个出卖咱们的商铺掌柜。”四麻子的牙齿都咬到发出阵阵响声,显然是恨极了这几个汉奸。 “我会帮你剥了他们的皮,再砍了他们的头,挂到菜市场的牌坊上。”吴小七抓住了四麻子的手,好兄弟的血海深仇就是他的血海深仇。 “他们是该死,杀死他们很简单也很容易,但你们要记住,他们只是帮凶,最大的债主不是他们而是鬼子。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在东三省、在中国的许多地方,时时都在发生,只有把这些灭绝人性的畜牲杀光,把这些猪狗不如的家伙赶出我们的国家,才能最终杜绝这样的事情重复发生。这是我奉斗的目标,也是我为什么要投身革命的原因,我希望这同样是你们以后要为之奉斗的目标。”江萍的话很平淡,可却像是一记重锤敲醒了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两个小家伙,更像是在他们尚未成熟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谁也没想到,江萍在雪地里这一句寄托希望的话语,在不经意之间播下的一颗种子,会在吴小七的心里发芽,在他心里茁壮成长,最终成为参天大树。 冢田恼怒中一刀劈死了大娘,把那特务的堂弟吓得浑身直打摆子,怨恨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堂兄,责怪他把自己拖下了水。 他是真的害怕铁血锄奸团来复仇,自己一个小老百姓,不像他有鬼子保护和撑腰,倘若真有这一天,那自这一家子算是完蛋了。 正在思忖着是不是要带着一家老小远走高飞,避开这极有可能到来的横祸,却听到了杀人的鬼子头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你确定认识陪着那个女人买东西的小孩吗?” “是的,太君,他认识,那小孩在他店里当过伙计。” 商铺掌柜的还没回话,他的特务堂兄抢先回答了冢田的话。 “呦西。”冢田用白手套拭去了刀上的血迹,对着身边的一个鬼子说道:“封锁这片区域,找到这个小孩,找到那个女人!” 第44章 搏命一击(一)求推荐票 吴小七、江萍和四麻子三人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出城的人。 门口的伪军和汉奸人手一张画像在盘查着,而且这些披着鬼子皮的狗只盘查女人,男的直接放过,充分说明了盘查是非常有针对性的。 城楼上和城门边的沙袋上,鬼子兵的机枪枪口正指着人群,江萍丝毫不会怀疑,只要人群有一点波动,这些枪口就会喷射出邪恶的子弹,毫不留情地泼向这群可怜且可悲的百姓们。 “姐,画像上的人不会是你吧?”吴小七的声音很轻,虽然是在问询,但是他心里清楚,那上面只会是自己的姐姐。 “极有可能!” 江萍的眉头深深锁着,她不清楚这画像倒底从何而来。先前从小四的嘴里得知鬼子是因何而来,说明铁血锄奸团的同伴小曹并没有叛变,可眼下的画像又把嫌疑指向了他。 “咱们怎么办?”四麻子的声音有些发哆嗦,他突临剧变,母亲被杀的打击还未从脑中消散,又要面临被盘查的危险。 “小七,除了城门,你还知道有其他的出城办法吗?”江萍把希望寄托在了吴小七身上,自己的行李没拿出来,易容的物品都在那里面,如果就这样出城,肯定是自投罗网。 吴小七没有过多思考,直接摇头,说道:“姐,我不知道,或许是有,但是我和小四都不清楚在哪个地方。” “这就麻烦了。”江萍的眉头锁的更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天黑的时候再溜出去吧。”四麻子很是慌张。 “天黑了城门就关了,就更出不去了。”吴小七白了他一眼。 “那咱们怎么办?”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询问同一个问题了。 “你先别问,我和萍姐正在想。”对于四麻子再次问这句话,吴小七有些没好气,声音里带了些严厉。 “小七,他们只查女人,男的不查,你带着小四先混出城去,我再想办法。” “不行!” 江萍的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吴小七和四麻子异口同声的反对,他们虽小,可也知道,这是萍姐骗他们的话,她若真有办法出城,怎么可能非等到他们出城后再混出去。 “不行也得行,难道你们要陪着我白白送死吗?”江萍也是确实着急,没经思考就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可话一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一说,这两个小家伙更加不会离开自己身边。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吴小七表现出和他年龄不想符的冷静,仿似这一刻这个地方,他就是当家拍板的那个人。四麻子倒是没出声,可他的眼神也是很坚毅,习惯了听从吴小七的安排,这会儿自然是不会选择离开。 “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江萍正在为如何劝说小七他们两个先出城犯愁的时候,忽然间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到了她的耳中。 就如频死之人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般,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扭头往身后一看,穿着黑色长衫戴着黑色礼帽手提一口棕色皮箱的军统行动小组队长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队长,你怎么还没走?” 江萍差点没惊叫出来。 “不只我,还有他们。” 队长的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他朝着周边努了努嘴,示意江萍往身边看。 “大家都没走?”江萍有些激动,她从没真正的把自己当成军统的人,可没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平素自己瞧不上的家伙,却都陪在了自己的身边。 “我们是一个整体,你没走,我们当然不会走。” 江萍突然间发现,自己的这个队长似乎并不是那么地让人厌恶,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义的人。 “小曹已经牺牲了,他的尸体被鬼子扔出来了,他是咱们的好兄弟,至死都没有出卖咱们。” 队长又说了一句话,声音依旧还是很轻,可是在江萍心中的震撼不亚于一记惊雷,前一刻她还在怀疑是不是小曹叛变了,才导致自己的画像落到了鬼子汉奸和伪军的手里。 “我们要替他报仇。”江萍有些哽咽,这是她内疚和自责的表现。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是现在,咱们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助你出城。” “守卫这么森严,我不可能混的出去。”江萍有些沮丧。 “谁说要混,咱们闯出去。”队长的话很是自信,但在江萍的耳中,更多的却是悲情,她很清楚,想要在这么多的枪口下硬闯出城,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可以!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让兄弟们冒这么大的危险。”江萍急忙反对。 “城门口有六个鬼子,他们有两挺歪把子,两个射手两个弹药手,两个步枪兵,他们不足为惧,我有信心兄弟们能在三秒钟之内全部诛杀掉他们,这我已经安排好,倒是城楼上的两挺鬼子机枪是个麻烦,咱们的人上不去。不过没太大的关系,只要下面一乱,你可以借着人群逃出去,我相信你能躲过鬼子的机枪。”队长没理会她的反对,而是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这个办法不行,下面一有动静,城楼上的鬼子就会开枪,这些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江萍轻轻摇着头,她可不愿意踩在同胞的尸体上逃出生天。 “你是党国的精英,只要你能够逃出城,让他们替你付出点代价也是必要的,鬼子杀死的老百姓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些了。” 队长的话在江萍耳中是那么的刺耳,先前的那丝感动迅速地烟消云散,对军统的厌恶感又再次填满了她的内心。 其实江萍也明白,自己对于军统来说是有用的人才、是精英,对于这个军统小组来说是战友、是同伴,而这些老百姓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物品和东西,用这些可有可无的物品和东西换取精英和同伴的安全,是多么划算的事啊。可他们从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些老百姓,军统甚至是国民政府连东西都不是。 第45章 搏命一击(二)求推荐票 吴小七本还等着萍姐回应他的话,可却看到了一个自己不愿看的人。 他有过目不忘的天赋,那天晚上用枪指着他头的黑衣人虽然是用黑巾蒙着面,但是他却记住了黑巾上面的那双眼睛。 而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和萍姐交谈着,虽然听不清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但从萍姐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个人不是敌人,而是来帮助她的,这也是吴小七一直没过去质问和插嘴的原因。 四麻子也发现了那个和萍姐说话的男人,他有些紧张,扯了扯吴小七的衣襟,似乎是想要提醒吴小七。 “没事,他是来帮姐的。” 吴小七并没有一直看着她们说话,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把周边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除了这个穿黑色长衫的人外,他还发现了那晚自己跟踪的两个西装男人,甚至还有七八个有意无意间总会看向他们的人。 这些人对萍姐都没恶意,吴小七可以笃定,因为他发现这些人站的位置虽然看似随便,实则是形成了个半圆,把那穿黑色长衫的男人和萍姐圈在了中间。尽管吴小七并不懂得这样做的好处,但是至少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萍姐的同伴,有他们在,萍姐混过城门口的希望会大很多。 萍姐和那人说着说着话,忽然间脸色都变了,似乎是两人之间发生了分歧,吴小七正想过去问个究竟,眼睛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四麻子曾请回家帮自己看病的那个医生。 吴小七原本以为是凑巧碰到了他,没有太在意,可又看到那人做了个七的手势。 或许是发现了自己身边有着众多的萍姐的同伴,那医生做完这个手势后,便匆匆地走进了附近的一间杂货铺。 吴小七很聪明,自看到那人的手势以后,便明白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忌讳萍姐的同伴而不敢到近前来,但是吴小七还是感觉到,他应该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自己过去。 “姐,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吴小七没有理会萍姐和那黑色长衫男人的惊讶,也没有去管那呈半圆形分布的萍姐同伴的异样目光,独自一人跑进了杂货铺。 “小七,你很棒,我还以为引不过来你呢。” 一进到杂货铺里,那医生就一边说话一边往他手上递了几包东西。 “您找我不只是想给我这几包零食吧?”小七有些糊涂,他虽然是理解到了医生的意思跟着进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塞东西,也没想到前日还是医生的他,这会儿怎么成了一个杂货店的老板。 “这几包东西是给你进来的掩护,你不用去管它。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只有说一遍的时间和机会,有人在外面盯着你了,应该是你姐姐的朋友。”医生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但是却能让吴小七听的很清楚。 “你不也是我姐的朋友吗?”吴小七有些疑惑,他多问了一句。 “我们是朋友,更是同志。”医生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看来他挺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那你为什么要忌讳他们?” 吴小七再次询问。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你姐她会告诉你的,你只要记住今天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就好。”医生收敛住笑容,说的话也变的严肃:“在你姐住处搜查的那些鬼子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你们得马上出城。” “可是……” 吴小七刚想说城门口的鬼子伪军和汉奸有姐姐的画像,她混不出去,可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医生强行打断。 “我会派人制造骚乱,引开一部分鬼子伪军,然后你们就趁机出城,剩下的那些鬼子伪军你姐的那些朋友应该能够对付,记住,出了城以后不要往北平方向走,往西往南都行,找个地方先落稳脚,过上十天半月再回天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医生的话吴小七已经牢牢地记住,可他还是有些稀里糊涂。 他现在可以确定,医生和萍姐身边的那个着黑色长衫的男人不是一伙,这证实了自己发现他们时就有的猜想,可是萍姐为什么会和这两起人都扯上关系,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两方有点水火不相容的味道。其次,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明明不能相容的两伙人,都会不计代价的帮着姐姐出城,他虽小,可也能明白,不管是制造混乱还是强冲出城,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没时间了,你姐姐的朋友进来了…………客官你要点什么?”医生没再回答他的话,而是真的像个掌柜一样招呼进店的客人。 吴小七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放到了柜台上,对着医生说道:“掌柜的,钱放在这了,您收一下。” 既然医生的戏做的那么足,自己当然要好好配合一下,吴小七真把自己当作了顾客,他进来只是买东西,而不是有其他的目地。 吴小七突然跑开,让江萍十分地诧异,她本想跟去看下,可是看到队长的眼里露了杀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瞪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句:“他是我弟弟。”她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对小七有半分不利的念头。 队长没说话,只是朝离杂货店最近的一个行动队员使了个眼色,那人先是在杂货店门口徘徊,后来发现小七在和掌柜的说话,便直接走了进去。 看到吴小七提了几包黄纸包着的东西回来,江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刚想责备他两句,却听到四麻子的埋怨:“七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买吃的。” “傻蛋,你路上别吃啊。” 那穿长衫的人还站在萍姐身边,这让吴小七有些束手无策,医生刚刚可是对自己说过,在家那边搜查的鬼子正往这边赶,再不走恐怕很难出城,这个时候听到四麻子的埋怨,不免有些心烦,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吴小七虽是在和四麻子说话,但却是目暏了萍姐身边穿黑色长衫的人看向了跟进杂货铺的那人,直到那人冲他摇头,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帮人疑心好重啊!”吴小七顿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他哪里知道,从事如此危险的工作,这些手段只是最基本的措施,别说是他,哪怕是萍姐本人,恐怕也会有人去跟着。 第46章 搏命一击(三)求推荐票 “抓住那个女人!” 正当吴小七不知道如何把医生的话转告给萍姐时,忽然间听到了一句喊声。 这喊声不仅把吴小七吓了一跳,还把萍姐和她的队长,把呈半圆形站位的这些军统队员给吓了一跳,更是惹起了城门口鬼子伪军和汉奸特务的目光。 吴小七扭头朝喊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两个特务汉奸打扮的男人正在扒开人群,朝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追去,喊声正是这二人中的某一个发出来的。 别看城门口的百姓们先前是井井有序地排着队出城进城,可实际上自鬼子占据省城以来,他们都已经是人心惶惶,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乱成一锅粥。 这个喊声一出,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即百姓们都呈鸟兽散,每个人都生怕自己撞上霉头。特别是城门口的鬼子伪军也开始动起来后,这里更是乱的不得了。 不少排在后面的老百姓们开始往两边的街铺躲,但是更多的老百姓蜂拥着往城外涌,城门口的那几个伪军和特务哪里阻挡得住潮水般的人流。 “行动!” 这么好的机会,江萍她们怎么可能会错过,队长的手在空中一挥动,原本呈半圆形站位的军统行动小组成员便汇入了人流中。 眼瞧着城楼上的鬼子兵拉动了机枪枪栓,吴小七一下子就把四麻子推入了人流中,又把江萍推到了四麻子的身后,自己则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还大声地朝她喊了句:“姐,拉住小四,别把他给挤散了。” 吴小七见过鬼子用机枪突突人,那是在菜市场门口,二三十个汉奸口中的反动分子,被蒙着双眼绑着双手赶在一起,让鬼子的两挺机枪全都给杀光了。随后的那几天,他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些被杀的人,耳朵里似乎一直都在回想鬼子机枪“突突突”的声音。 当时自己是个旁观者,而现在,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成为亲身经历者了,吴小七虽然没有失去冷静,甚至还记得抓着萍姐的手,提醒她牵住四麻子,但是他的眼睛,他的思想,全都是在城楼上的鬼子机枪手身上,也算是在“期待”枪口什么时候会冒出那邪恶的枪火。 “啪!” “啪!” 两声间隔很短的枪响从身后传来,吴小七刚想转头去看枪声的来源,城楼上却是一前一后地掉下来了两具鬼子兵的尸体,随着尸体一同掉落的还有两挺鬼子机枪。 城门下挤满了老百姓,吴小七他们离城门口还有十几米的距离,自然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两具鬼子尸体掉在密集的人堆中,还有那两挺鬼子机枪,同样是砸在人堆中。 顿时,人堆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也不知道是确实砸伤了人,还是老百姓因为极度的恐惧害怕而发出的惨呼。 两声枪响一传到江萍耳中,她立刻就判定了是狙击手开的枪,她起先还以为是队长安排的人,可看到他脸上的迷惘后,她就明白了,是组织上的人在掩护她离开。 先前小七突然跑开,也应该是被组织上的人引走的,他可是认识青松的,自己的上级曾亲手替他治过病,虽然他未必知道青松的真实身份,但以他的聪明,不难想到青松是自己的朋友。 枪声一响,城门口愈加的混乱,沙袋工事里趴着的鬼子机枪手正要扣动扳机,忽然间从人群中冒出了几把枪,枪响人倒,六个鬼子除去带着伪军前往追逐那边旗袍女人的两个外,当场被击杀在沙袋上面。而先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拿着画像盘查的特务汉奸们,一个个地非常自觉,全都躲到了城墙根,面对着城墙双手高举着爬在那里,剩下的几个伪军则更干脆,手中的枪都给扔了,抱着头蹲在了沙袋边上,也顾不得沙袋上鬼子尸体还在汨汨流血。 这些人渣都很精,知道只要自己不还手,这些“反动分子”是不会对中国人下手的。 按说没有了阻挡,人群可以很快散去,可实际上并没有,混乱中不少人被挤倒,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踩着摔倒的人,一部分踩了过去,但更多的是被绊倒在一块儿。 江萍她们完全挤不到前面去,而城中这个时候到处都开始响起了鬼子的哨子声,谁都知道,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大批的鬼子兵就会赶到,哪怕今天是大年初一,城门口也难免不会成为修罗场。 江萍的心里开始强烈的自责和内疚,她很清楚这里即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惨状,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自己。 作为党组织培养出来的优秀成员,自己怎么可以用无数老百姓的鲜血来换取自己的存活呢。江萍银牙一咬,转身就要从人流中走出去,她要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老百姓们不被屠戮。 但是她的想法没有得逞,不光是吴小七抓着她的手不松开,还在身后紧紧跟着,根本就不让她有转身的机会,而队长和另两个同伴就跟在吴小七的身后,他们充当了保护或者说阻止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啪、啪、啪!” “后面的不准再挤,谁再挤我一枪崩了谁。” 一个穿着青色西装的男青年跃上了鬼子架机枪的沙袋上,朝着天上连开了三枪,开完枪后又朝着人群大吼着。 人群被枪声镇住了,都站在了原地,没人敢再往前挤,谁也不想尝枪子的味道。 吴小七挺佩服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这个时候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真的算是有胆有识。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能疏通人群,萍姐也很快就能出城,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情急之下,吴小七竟没注意到,这个穿青色西装的男青年,正是自己那天晚上跟着的那两个人之一,也就是说,他也是萍姐的同伴,先前还在那个半圆的警戒圈里。 “你们几个帮着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啊。”西装青年用枪指着几个老百姓吼着,汽车的引擎声已经清晰可闻,如速度不再快些的话,恐怕一队人马都要给江萍陪葬,焦急中他看见了人流中的队长,也看到了让他既爱又恨且关心的那个女人。 “你们往两边靠,让他们几个先过来。”凭借着手中枪的威慑力,他居然真的在混乱不堪的人流中,替江萍她们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第47章 搏命一击(四) 冢田劈死了四麻子他娘后,立刻就布置部队将居民区封锁了起来,然后挨着将搜查每栋屋子。 大年初一本来是个欢快吉祥的日子,却硬生生地被冢田弄成了怨声载道、鸡飞狗跳的黑色一天。 居民区不算大,鬼子兵很快就搜到了萍姐的住处,屋子里没人回应,鬼子兵便砸开了门,两个皮箱摆在了楼下,正是萍姐和小七的行李。 打开皮箱,鬼子兵很快就有所有获,每个箱子里都藏有一支手枪。 江萍自己的那支快慢机,和从张同那抢夺来的撸子,同时被呈到了冢田的面前。 她们这是已经准备好了要跑。冢田暗自庆幸,若自己再晚来一步,恐怕连毛都看不到一根。 从这片居民区的里长那里得知,住在这栋屋子里的是个单身女人,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她的人了。 这让冢田有些奇怪,他从房子里的痕迹还有剩余的食材上可以看出来,屋里一直有人,只不过现在人突然不见了。 将居民区所有的人都排查了一遍,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硬是没有发现那个女人和那个少年,冢田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知道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已经逃出了自己的封锁圈。 冢田不甘心失败,将自己带来的人手分成了四队,奔赴四个城门,寄希望于能在城门卡住那个女人和少年。 也正是冢田这份不甘失败的劲头,使得他觅到了擒获江萍的机会。就在他即将快到北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响枪,这不由得让他精神大振,对开车的军曹喊道:“加快速度前进!” 眼瞧着就快要到达城门的位置,却未曾料到,疾行的卡车惊到了两辆人力板车,板车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重物,几个苦力又拉又推很是辛苦,受到惊吓后两辆板车全都侧翻在街道上,几个苦力一哄而散,将卡车的去路堵的是严严实实。 冢田绝不相信这是个偶然,在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出来做工,还是这样的重体力活,这明摆着有猫腻。冢田虽然知道有问题,可他并没有派人去追这些苦力,他的心思全都在城门口,在那个可能逃出城的女人身上。 既然车被挡住了,那么两条腿总是可以的吧,冢田抢先下了车,对还站在车厢上当大爷的士兵吼骂:“都给我下车,都给我下车。” ………… 有人指挥和疏通,江萍她们当先抢出了城门,随即就朝前狂奔,城外几里外的村子里,队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车子,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前面一段路程,吴小七还能勉强跟上,可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根本就跑不动了,呼吸也变得很沉重,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滚落。他毕竟大病未愈,身体尚还虚弱,先前从居民区跑出来时,就差不多耗尽了他的体能,现在哪里还能经受更为剧烈的运动。 “小七,你没事吧?”江萍很是焦急,身后已经能看见鬼子的膏药旗,说明着追兵已然迫近,如若小七是这个状态,想要跑到接应地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江萍很了解吴小七,知道他的性格,但凡只要能咬牙顶住,他绝不会吭一声,眼前的他明明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还是死撑着往前奔跑着。 “江萍,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迟早要被敌人撵上。”队长也发现了小七的异常,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劝江萍放弃掉小七,而是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鬼子要抓的是你,跟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不如让他们先在附近藏好,待到安全了,咱们再过来接他们。” “不行!”江萍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她发过誓不会抛弃小七,会用生命来保护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扔下他。 “江萍,你现在不能耍小性子,你留下来只会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不仅如此,他们两个,还有众弟兄们都会丧命如此。”队长的这这番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用手指着吴小七和四麻子,又指向了聚集在身边的十来号军统行动小组的成员。 江萍何尝不知道自己强行带着吴小七会是什么结果,可是她就是不愿放弃,更不舍得放弃。自己虽然对铁血锄奸团的这帮军统分子没什么好感,可是他们毕竟是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战友,而且危急情况下没有一个人弃自己而离去,这份情义就算自己是块石头,也不可能不记住。 鬼子就在身后不远,而己方除去一些短枪外,根本就没有抗衡的火力,要强行带上吴小七,只有死路一条。江萍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无法面对身边的这些同伴,更是无法面对曾经允诺过的小七。 “姐,这位大哥说的对,鬼子要抓的是你,我和小四都不是他们的菜,你先走吧,我们会去天津卫找你。”吴小七知道萍姐的为难,他主动开口了,只是突然想起了医生在杂货铺对自己的叮嘱,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只得顺着这个穿黑色长衫的男人的话说下去。 “小七,姐对不起你……” 江萍哽咽的连话都说不下去,她何尝不知道,如果自己离开,小七说是会去天津卫找她,可实际上以后想要再见面,基本上已经很难。 “来不及了,江萍,你和小曾他们先走,我带两个兄弟留下来照顾他,这你总放心了吧?”队长急的没有办法了,他明白就算江萍当下听劝离开了,但若是吴小七没跟来的话,她是打死都不会回天津卫,一不留神又回溜回省城,一旦这样的话,整个行动小组所冒的风险和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她给念想,只要她能顺利返回天津卫,那后面的事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若是能把这两小子顺利带过去,那江萍就欠下了自己天大的人情,说不准哪天就会以身相许嫁给自己;若是带不回他们,那自己也是尽力了,她也怨恨不得。所以说,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这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第48章 搏命一击(五) 队长的话让江萍眼前一亮,可随即又暗淡下去。 军统一向的做法她太过于了解,对自己或许会拼尽全力,但是对于两个毛头小子,那说放弃就会放弃的,根本就没有任何诚信可言。 若是这句话是青松所说,江萍问都不会问一句,立刻就会往前跑,但是队长的话,她还是有点下不了决心。 “姐。”吴小七脸色苍白,呼吸粗粗重,双手叉腰,走到了江萍的身边,忽然间搂住了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脸上,嘴唇微张,轻轻地说了几个只有她能听到的字:“医生让你别往北平方向走。” 队长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正想走近些,看这两姐弟在嘀咕什么,却又看到了这瘦弱少年放开了江萍。 “姐,你带上小四快走,我和大哥会跟上你们的,你放心,有大哥在,我不会有事的。”吴小七嘴里的大哥自然是他身边的穿着黑衫的军统行动小组队长,为了表示善意,还主动凑到了他的身边。 “七哥……”听到吴小七说让萍姐带他先走,四麻子呆了,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今天又遭遇如此大的变故,更加是六神无主。 “照顾好姐!”吴小七一把将四麻子推向了江萍,然后拉着这个曾经用枪指他头的男人,往着路边的林子里钻,头都没再回一下,这份决然,这份舍弃,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躲在林子边上,吴小七看着萍姐和四麻子奔跑着远去的背影,他的心突然变的空落落的,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瘫坐在了地上。 “小子,你还行吧?” “你们还要再等等才能走,如果太早了,我姐肯定会返回来找我的。” 吴小七对身边的这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好感,他刚刚表示亲密也只是想让萍姐没有顾忌,听到他这句看似关心的话,吴小七并不会有任何的感动或者是感激,反而是说了一句很是老练的话。 “嘿,这小子有点意思。”队长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分明带着些讥讽的味道。 “鬼子要过来了,你们可以往里面躲一点。” 吴小七没有理会他的讥笑,反而还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你不往里面躲?” “我就没这个必要了,死在鬼子手上也没什么关系,说不定还可以节省你的一颗子弹。” 吴小七的这句话更是让人瞠目,别看他小小年纪,却像极了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成年人一般。 “小子,你认为我会杀你?” “难道不会?若换作我是你,肯定不会带个拖油瓶。”吴小七没去管越来越近的鬼子脚步声,仰头看向黑衫男人,脸上是一副轻蔑的神态:“若不是知道你们迟早会动手杀我,我怎么会把小四推向萍姐。” 这是吴小七的真实想法,从这人说出他留下来照顾自己的话时,他就作好了被他们灭口的打算,自己反正是一死,只要小四和姐姐能够逃出生天,那就足够了。 吴小七怕死,但不畏怯死,更别说已经了却了心愿,死活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与其去看人脸色,倒不如死前嘴上还能够疼快几句。 “小子,你想错了,我不会杀你。我叫邓锟,是重庆政府的人,过了这一关以后,希望你能和你姐一样,成为我的人。” 或许是吴小七过于成熟的表现,又或许是他不惧死的态度,总之吴小七让身边的这人起了收揽之心,甚至主动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吴小七没言语,只是低身伏了在了雪地里,因为鬼子已经很近近,路上的雪不似林子里,早已经让人走的凌乱,有些地方甚至还成了冰,鬼子翻毛皮鞋踩在上面的声音虽不似在石板路上那么响,但是也十分的刺耳。 尽管伏在了灌木后的雪地里,路上的鬼子应当看不见他,但是吴小七还是大气都不敢喘,先前和那个叫邓锟的人斗嘴没注意,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和邓锟他们三个人进林子的脚印清晰地留在了雪地上。 吴小七不相信鬼子会看不见这几串脚印,伏在这里不亚于是束手待毙,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把鬼子兵给引进林子,那萍姐脱逃的希望不是大了很多吗? 吴小七不会相信这个叫邓锟的话,就算他说的是真话,他也不会把一个曾经用枪指着他头的人的话当真。 自己反正是一死,干嘛不拖他们三个下水,把鬼子引进来应该很好玩吧。 吴小七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望身后几米看去,发现邓锟他们三个也都趴在雪地的灌木后,他笑的更灿烂了。 邓锟先是以为这小子失心疯犯了,冰天雪地的趴在雪里还有心思笑,可看到他慢慢爬起身,就知道要糟,这小子是要把鬼子引进来林子里来。 “王八蛋,要被他害死了。”邓锟恨恨地骂了一句,也顾不得起身的危险,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两个同伴说道:“快跑,这小子要引鬼子进林子了。” 吴小七的身体很虚弱,爬起来的速度自然没有邓锟他们快,看到他们狼狈逃窜的样子时,他的脸上仍是带着笑意。 他们跑也好,可以帮着把鬼子引进林子更深一些,只要鬼子追进来,那给萍姐她们赢得的逃跑时间那就不是一小会儿了。 吴小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毕竟邓锟他们三个人是姐姐的同伴。可脑子里一产生姐姐这个词,一浮现姐姐的身影,他也就不管不顾了,为了姐姐和小四,拉他们三个垫背,也无所谓了,顶多黄泉路上多让他们欺负一会儿。 吴小七死意已决,他起身的时候随手抓起了一团雪,双手将雪捏的紧紧的,他相信这枚不比石头坚硬程度差多少的雪球扔出去后,等着自己的就会是一顿乱枪。 吴小七决死的计划失败了,他手上的雪球尚未丢出,林子里就突然响枪了。 开枪的是邓锟,吴小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三个人在雪地里艰难的逃窜,他不明白,明明已经逃的很辛苦,为什么邓锟还主动的开枪招惹鬼子?难道说他是想救自己?这不可能,这绝对的不可能,吴小七自我否定着,手中的雪团尚试着扔出去,可他太虚弱了,以至于丢这个雪团时,双腿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一下就倒在了茫茫雪地里。 第49章 搏命一击(六) 冢田正引领着二三十名士兵朝城外追击着,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路面还有着大量的积雪,凌乱的脚印正是追踪的最好指引。 城门口被杀的六个皇军士兵身子都尚未完全冷却,说明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伙才出城不久,从那几个还趴在城墙根不敢动弹的汉奸嘴里,冢田不仅印证了自己的判断,还了解到了对手只有区区几个人,这也是他胆敢带着这二三十士兵追出城的最大原因。 他相信凭借着自己手下训练有素的皇军精英士兵,很快就能追上仓惶而逃的那几个人。 “等我逮到你们,一定要剥了你们的皮。”冢田这几天因为张同和胡汉堂的案子弄的心烦意乱、寢食难安,现在又被江萍他们杀了六个皇军士兵,更是让他对江萍和她的同伴恨之入骨,毫不夸张地说,若真被他抓到,恐怕是会生不如死。 冢田正催促着士兵加快前进速度时,冷不丁地从林子里打出一记冷枪。 子弹带着灼热的弹道,几乎是擦着冢田的鼻尖划过,虽然惊到了他一下,可他并没有慌张。 林子里的人只是想拖住自己追击步伐的人,这是冢田的第一反应,不管是以前在野战旅团当小队长时,还是跟在宫本司令官身边当了宪兵中队的队长,他都遇到过这种情况,中国军人和特工们常常不牺牲自己,以换取更重要的同伴安全。在他看来,林中的这一枪,就是处于这种目的,还好有天照大神的护佑,这记该死的冷枪射出的子弹,没能伤及到自己。这个打冷枪的人该死,可是前面疯狂逃跑的那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强压着想亲手撕碎林中打冷枪的人的冲动,喝止了正往林中钻的士兵和军曹:“光谷君你带四个人去林子里杀了那个开枪,其他人跟着我继续追击。” 吴小七仰卧在厚厚的雪中,整个人除去鼻子和嘴巴还在雪外面,其他的身体部位都和这茫茫白雪混为了一体。 吴小七只是虚弱脱力,脑子和耳朵还很清醒,他能听得见鬼子朝林子里打枪,能听得见有鬼子进林子的声音,自己的计划成功了,鬼子进了林子他们就休想再追得上萍姐,她将会十分的安全,尽管并不是自己把鬼子引进林子的,但管他呢,只要他们进了林子,那就算自己的计划成功,吴小七想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他才不管自己现在还倒在雪地,他才不管邓锟他们三人即将面对的绝境。 可当一连串的脚步声从他所处不远的公路上经过时,吴小七一下就蔫了,虽然不能确定是鬼子的脚步声,但除了鬼子又还能是谁呢? 当一个人原本的期待和憧憬被踏碎后,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吴小七现在就是如此,他现在恐怕是连行尸走肉都不如,行尸走肉至少还能走,而他却是躺在雪地里不能动弹。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吴小七有的选择,他宁愿用自己的死来换取萍姐她们多一点逃跑的时间,可这阵脚步声过后,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来阻挡敌人的脚步。 经过的鬼子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追进林子里的鬼子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吴小七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如果不是能听到林子里的枪声,他甚至是怀疑,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吴小七身上越来越冷,四肢几乎都没有了知觉,只有眼睛还直愣愣地望着天,口中和鼻中呼出的热气也浙浙地变少。他虽然不懂生命体征之类的说法,但是他知道这片林子的这片雪地,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埋身之处。死对于吴小七来说,真的不那么可怕,唯一让他害怕和恐惧的只有萍姐的安危,还有小四,他会信守他的承诺,用生命去守护萍姐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上又飘起了雪花,就像芦絮被风吹起,飘散在空中一般,有种震撼的美。吴小七静静地仰卧在雪地里,看着一片片的雪花飘飘荡荡的落到身边,落到自己脸上,落到自己的睫毛上。他很想就此闭上眼睛,可是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着自己呼唤:不能睡,不能睡,姐姐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对,我不能睡过去,我还有姐姐,她说过会等我的。此时此刻和萍姐过往的美好,犹同是放电影一般在吴小七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现着,当然那晚萍姐用自己的身体帮自己取暖的情景也不可避免的浮起在吴小七眼前。 萍姐已经是他精神上的最后支柱,也可以说这个几个月前才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现下成了吴小七关注的焦点,生活的重心。 吴小七没有发觉,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子里已经悄无声息,没有了枪声,也没有了鬼子兵狂妄的叫嚣。 “队长,这小子应该是死了,眼珠子都不动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吴小七的身边响起,和这个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着三个人,正是邓锟和他的两个手下。 吴小七稍微扭了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一言未发,又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直愣愣地看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 “咦,这小子没死呀。”先前说话的那人又开口了。 “管他死没死,这小子是个祸害精,差点害死咱们,要我说,一枪崩了他都算是轻的。”另一个声音中带着很大的怨恨。 说话的是邓锟的两个手下,和进林子里的鬼子交火的时候,他们都挂了彩,虽然并不会危及生命,可他们还是把帐算到了吴小七的头上。 “谢谢!” 吴小七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尽管很微弱,但是邓锟他们三人却是听的很清楚。 “这小子是冻傻了还是脑子本来就有病,我要崩了他,他还说谢谢。” “他不傻,相比起冻死在雪地里的痛苦,挨上一枪反而是轻松的。这小子,有点意思!”这是邓锟的声音,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仰望天空的吴小七,似乎是想看透他,倒底是怎样一个人。 很可惜,他无法看透,吴小七说了那两个字以后,便不再言语,就像个死人一般,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搭把手,把他扶起来。” “队长,你要带他走?” “没错。” “可是……” “没有可是!” 第50章 搏命一击(七) 吴小七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没有对邓锟他们三个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感激,他就像是个木头人一般,被邓锟和他的一个手下架着,机械地走到了己被踩的凌乱不堪的公路上。 邓锟的那个手下本身就已经挂彩,而且对吴小七还有所怨恨,架着他走难免不会有些小动作,不是故意撞他一下,就是有意地捏他掐他一下,可吴小七仍是像个死人一般,没给出一丁点儿反应。 直到前方忽然间传出激烈的交战枪声,他才猛地精神过来,就像是被打了记强心针一般。 枪声还能从哪来,很显然是鬼子追上了萍姐他们。 吴小七不懂得长枪短枪的差别,也不知道机枪会拉开双方的实力差距,他只认准了一条,姐有危险,自己必须赶过去。 邓锟同样是非常的担心,前面的可全都是他这个小组的成员,出了岔子,他将难辞其咎。正打算放弃吴小七,这个状况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再去顾及到他,可没料到这家伙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自行挣脱了他的搀扶,一马当先地朝前奔去。 “队长,这小子是装的!” 吴小七竭然相反的表现,让邓锟的这个手下恨的是咬牙切齿,他哪里知道,连吴小七自己都不清楚,身上的力气是从哪来的。 ………… 江萍已经跑出很远,可是心却始终挂在了吴小七的身上。一离开他的身边,江萍就开始后悔,好几次都想返回去,可是看着身边刚刚失去亲人,迷惘的不知所措的少年,看着把她护在中间的这些曾生死与共的同伴们,她又打消了返回的念头,她没有权力因为自己的私念,而拿他们的生命不当回事。 对于江萍来说,自母亲去世后她就认定自己不会再为情份伤神,可没想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小少年而牵肠挂肚,会为了一个小小少年而失去方寸。 江萍脑子很乱,脚下的步子也开始变的凌乱,整个人都明显已经不在状态,只浑浑噩噩地向着接应点奔跑着。 邓锟打向鬼子的那记冷枪,像是一把勾魂剑,让江萍无法再冷静下去,她一咬牙,猛地转身往回跑去,什么自己的安危,什么小四和军统同伴的生命,都被她给抛到了九宵云外,此刻她只记挂着小七,心里面也只有小七,若是小七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算逃出了生天,也会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江萍一转身,四麻子自然想都没想就跟着跑,而剩下的军统成员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也跟在她们身后往回跑。 枪声不是很激烈,但是江萍和军统的这些成员大都能听出来,是快慢机和撸子同三八大盖在交火。 枪型不同,射击时所发出的声响也是截然不同,老百姓当然听不明白,可对于像江萍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来说,简直太容易分辨了,特别是枪声不多也不杂的情况下,她几乎可以准确的说出来有几支枪几个鬼子。 撸子是队长邓锟常用的手枪,他为了自彪身份,舍弃了火力更为强劲的快慢机,而选择了和整个行动小组不同的武器。快慢机那就更不用说了,是跟着邓锟的那两个兄弟的,至于三八大盖,从稀疏的枪声中,江萍几乎可以断定,参于交火的鬼子人数不会超过十个。 也许追来的不是鬼子的大股人马,只是贪功冒进的小股鬼子,江萍产生了一种错觉。 ………… 冢田没去想也没去管顾,被派去林子里抓捕打冷枪的人的光谷军曹,和他带去的士兵,只黑着脸引着其余的士兵们往前追击。 这边江萍则是带着四麻子和几个军统行动小组的成员往回急跑着,她要去接应队长邓锟,去救援接应回自己的弟弟。 两拔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公路上相遇了,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也几乎是同时开火。 鬼子兵和军统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惟独只有四麻子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少年,他不会打枪,也不会闪避,慌乱中江萍也忘记了他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一颗子弹打中了四麻子的左胸,带着余势从胸腔穿透而过,冲击力将这个瘦弱的少年一下就击倒在地,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将他身下的雪地给染红。 “小四,小四……” 江萍狠狠地赏了自己一个耳光,朝着鬼子那边开了两枪,人跟着就要窜上公路,却被身边的一个军统队员死死拉住。 “江萍,你不能出去,上到公路上就是死路一条。”这人在她耳边吼着。 ………… 倒在雪地里的四麻子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一丝被抽干,他想阻止这种感觉,可是身体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身下的雪地越来越红,触目惊心的腥红让他眼前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了鬼子举头劈向母亲的那个时刻。 “不要……” 四麻子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可声音低弱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张开的嘴里涌出的全是血泡泡。 他能听得见萍姐撕心裂肺的喊声,可就是无法去回应她,连扭头去看她也是做不到,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好累好累,母亲的样子七哥的样子还有萍姐的样子,像是走马灯似的不停地在眼前闪过,起先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还能停留一下,可渐渐的越来越快,最后连四麻子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母亲的样子,哪个又是七哥和萍姐的样子,三个人的模样已经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 试探性地一轮交火后,冢田就完全摸清了对方的火力,他不打算给对手任何机会,直接下达了推进攻击的命令。 两挺歪把子上到了还满是积雪的公路,各自一边凶狠地压制着江萍这边的火力,冢田更是亲自引领着二十几个鬼子沿着公路边往前突击。 以短枪同鬼子的长枪和机枪打防守战,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军统的这些队员显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唯一能挽回败局的,只有抢先压制住鬼子的火力,然后趁机逃跑,可他们忘记了,以他们火力,想要压制住手枪射程外的鬼子机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抢攻的结果就是他们几个人刚一冒头,就被枪法极准的鬼子直接击倒。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只两轮交火,江萍这边的人手就近乎损失殆尽,除去拉住江萍的那个人和江萍自己外,就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立的人,而鬼子虽然也是被打死了七八个人,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了他们。 第51章 搏命一击(八) 队友只剩下一个人,小四倒在雪地里眼见着也活不成,这个时候的江萍反倒是镇静了下来,既然只剩下了死路,那么死也要死得其所,至少要多拉几个鬼子垫背。 她的枪法很准,和剩下的唯一个队员配合的很是默契,接连着击毙了好几个鬼子,直到两人手里枪的子弹被全部打光。 冢田怎么也没有料到,为了抓一个女人,自己会遭受到那么大的损失,带来的三十多士兵除去光谷带走的外,在这个地方就损失了十多个,而这个女人还在负隅顽抗,这对于骄傲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失败。 “冢田队长,对面的敌人好像是没子弹了。”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往后喊着,这人是个老兵,还是个亡命之徒,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居然冲上了公路,虽然冲上公路的时候有做战术规避动作,但这份胆量已不是常人可比。 看到这士兵安然无恙,冢田确认了这一点,也走上了公路,而且是直直地走了上去,一点规避都没做。 走的过程中他甚至是将枪重新装回了枪盒,手上只留下了一把先前当作拐棍的武士指挥刀。 江萍没有怯意,她扔出了空无一弹的手枪,和剩下的那个军统同伴一起站起身来,同样是走到了公路上。 她先是走到了四麻子的身边,细微地拭去了他嘴角上还不断翻涌而出的血泡沫,又摸了摸他的脸,最后轻轻地对已经不省人事的他说了句:“小四你先走,姐随后就来!” 冢田拔出了手中的刀,反拖着走近到了江萍的身边,双眼里透露出极为恶毒的光,他的杀心已起,哪怕面对的只是一个女人。 江萍迎向了冢田,她没有躲避他的眼睛,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对对那把发着寒光的刀的畏惧。 “你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雨夹雪,你早就被我抓到,哪还会让我损失这么多部下的今天。” 冢田举起了刀,在砍下之前,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委屈”和无奈。 “抓到我有何用?杀了我又有何用?”江萍冷笑着:“全中国有着无数个我在做着同样的事,只要你们还留在中国的土地上,只要还有一个欺宗灭祖的汉奸卖国贼,那么就会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前赴后继。” “哈哈哈,大和民族的武士从来会不介意手上有多少中国人的血。”冢田的笑声中有着无比的狂妄,在他心里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中国人和城门口那些对他卑躬屈膝的特务汉奸没有区别,只是他脚下的一只蝼蚁,是他身边的狗。 “中华民国有五千年灿烂的文明和历史,你见过什么时候会被人征服过,哪怕是强悍的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称霸了整个欧亚大陆,也最终被我们汉人所推翻。日本一个弹丸小国,也想欺凌侵占我们堂堂中华大国,你等着看,总有一天,你们将会付出血的代价。”江萍像一个即将赴死的斗士一般,用着犀利言词故意激怒着面前这个举着刀的鬼子军官。 没有看到队长和小七,这是现在江萍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虽然他们也有可能已经死在鬼子的屠刀之下,但在她心里,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那就表明他们还活着,她也愿意选择小七还活着。 “代价!我现在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去死吧,可恶的中国女人!”江萍的话戳中了冢田的痛处,他不会把这个女人的话升级到这场战争的层面上,但是这场追击遭遇战让他损失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士兵,让他非常的恼火,从刚刚的言语中,冢田也是看出来了,面前的女人会比昨晚审讯的那个军统分子更死硬,他不想也不愿意再花时间和精力去做无用功。 冢田的刀劈了下来,江萍不打算去躲,只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概然受死。对她来说,让鬼子一刀杀掉,远比自己的清白之躯受尽鬼子汉奸的凌辱要强太多太多。 江萍能感觉到有几滴滚热的东西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清楚这应该是血,应该是鬼子军官砍到自己哪里喷洒出来的血,可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啊呜……” 与此同时,她的耳中还听到了一声闷哼和一个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人的叫喊声,可又是憋住叫不出来声的那一种。 江萍争开了眼,映入她眼睛的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场景。 鬼子军官砍向她的那一刀被身边的军统同伴用身子挡下了,鬼子军官用的力道很大,整把刀都砍入了他的肩膀,刚才那声闷哼,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溅到江萍脸上的血也是他的血。 以前,江萍从来都会很厌恶军统的这些人,不光是在特训学校的时候,还是在天津城中,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都让她看不起。但是这次跟随邓锟他们这个小组来到省城以后,她才明白,天下的乌鸦并不是一般的黑,他们之中也还有着好人,也有着勇士。 最让江萍震撼的并不是军统的这个同伴用双手抓住了刀锋,不让鬼子军官把刀从肩膀中启出,而是一个瘦小的身体如同一只猴子,整个的挂在了这个鬼子军官的身上。这还不算,江萍真真切切的看的清楚,四麻子的嘴死死地咬住了那个鬼子军官的脖子,那奇怪的“啊呜”声,就是被咬住喉管的鬼子发出来的。 “小四!” 江萍惊喜地叫出了声,她原本以为这小家伙已经是活不成,没想到他居然发出了这搏命一击。 四麻子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冢田这句“去死吧可恶的中国女人”的话,就像是被触到了内心最为敏感的地方,七哥把自己推向萍姐的时候,可是叮嘱过,让自己好好保护她。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萍姐受到伤害,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恰恰好看到了鬼子军官举刀劈向了萍姐,就像在家门口劈死母亲的情景再现,旧仇新恨一同涌上了他的大脑,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力量,使得四麻子像一只疯狗般窜起,跳到了鬼子军官的身上,没有武器,牙齿就成了他的武器,四麻子下意识地张嘴就咬住了这个鬼子军官的喉咙,拼命的咬住不放,死死地咬住不放。 第52章 搏命一击(九) 突然间发生的这一状况让冢田身边的鬼子兵都呆了,短暂的惊愕后,便有鬼子兵抡起枪托,一枪托一枪托的砸在了四麻子的脑袋上。 四麻子本来就已经是油尽灯枯,只是信念支撑着他,用剩着的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咬在冢田的脖子上。 鬼子兵一枪托一枪托地砸他脑袋的同时,其实也在带动着冢田的伤势,四麻子已经松不了嘴。 几个鬼子兵对付四麻子的同时,另两个鬼子兵的刺刀扎入了江萍身前的那个军统锄奸队员的身体。 四麻子几乎成了个血人,但是鬼子硬是没有办法让他松嘴。也不是四麻子能有多硬,而是此刻他已成没有了生命气息,紧咬着冢田脖子的牙齿已经成了机械记忆,除非用外力强行上下扳开,否则像这样一枪托一枪托的砸,只会加重冢田的伤势。 身边的人都死了,四麻子被打的都要不成人型了,江萍此刻已万念俱灰,而且还无比后悔,死的这些人包括小四,其实都能活着逃走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固执,才会落个全军覆没。虽然自己并没有要求他们跟来,但是如果自己听从安排,不再回头,他们是根本不用死的。 大家都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江萍现在已经彻底无法冷静,她脑子里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和他们一起上路。 七八个鬼子兵已经将她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刺刀反映着雪光,闪熠着让人心寒的光芒,置身于圈子中,会有一种让人胆战心寒的感觉。不过,对于江萍来说,这些威胁和杀气,对她已经没有作用。 手上那把没有子弹的驳壳枪被她甩了出去,趁枪甩向的那个鬼子躲闪的时候,她抢上前去,微一侧身轻轻避开刺向自己的刺刀,伸手便将他枪口上的刺刀给取了下来,顺势贴近了这鬼子的身边,锋利的刺刀一下就喇开了他脖子上的血管。 江萍到底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这手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很是熟练和轻巧,动作之快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娇弱的女人所能做到的。 “一个!” 江萍解决掉第一个鬼子后,嘴里念出了个数字,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解决掉这儿所有的鬼子,但是能拉几个垫背,就拉几个。 围着她的只有七八个鬼子,除去另两个在杀那个军统锄奸队员外,剩下的都围在冢田身边,想要把四麻子从他身上弄下来,想怎么样才能够让这个死人松嘴。 冢田的样子很恐怖,他的眼睛鼓的似乎要脱离眼眶范围,眼神也是极度惊恐的。他是一个武士,也曾上过战场,也算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见识过太多太多的惊险场景,可真正让他觉得恐怖的还是现在,一个濒危之人会在临死之前发动这致命一击。 冢田算是领略到了被人咬住喉咙的感觉,以前训军狼犬的时候会在稻草人的颈部放一块生肉,用血腥味吸引狼狗去袭击人的喉咙,后来到了中国,他便会用战俘、死囚甚至用老百姓替代稻草人,那时看到狼狗咬人喉管,会觉得很刺激很爽。可当这一幕轮到自己去承受时,冢田才真正理解到,那些人靶被狼狗咬住喉咙的感受。他宁愿让人打上两枪,或者是让人刺上两刀,也不愿意尝试现在让人绝望的感觉。 终于在两个军曹的协力下,咬住自己喉咙的少年的上下额扳脱臼了,可冢田喉咙上也留下了两排深深的齿痕,甚至还有部分地方的皮肉都被咬去。 “八……嘎……” 冢田习惯性地大骂,可嘴里却没发出声来,只能听到喉管处在往外冒气冒血泡泡。 四麻子咬的太狠太深,把冢田的气管都给咬破了,才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虽然暂时不会对冢田的造成生命危险,但是不尽快就医的话,恐怕也是很难存活。 冢田很清楚这一点,他从肩膀上挨了自己一刀的尸体上取下了自己的武士刀,泄愤似地一刀剁向了被扔在地上的四麻子的脖子。如若是在平常,他这一刀足以让人脑袋和身子分家,可经历了刚刚那凶险的一幕,他的手莫名的发软了,这一刀没能砍下四麻子的头,武士刀再次被卡住了。 江萍连着杀了两个鬼子,正准备袭向下一个时,眼睛突然瞟到了鬼子军官要砍小四头的举动。 “不可以!!!” 她尖叫着扑了过去,放任着身后的鬼子刺伤自己的危险,将手中的刺刀扎向了冢田。 可没等到挨近冢田的边,两把刺刀就拦住了她,而身后那个鬼子的刺刀也不出意外地刺进了她身体。 江萍本就不算擅长拼杀,而且她还是个女孩,体力本就比不上男人,被刺中一刀以后,就更加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身前的两个鬼子兵察觉到了她已经失去战斗力,在隔开她扎向冢田的那一刀以后,并没有趁机再刺她两刀,而是站在了她面前,冷酷无情地看着盯着。 冢田放弃了从四麻子的颈中拔出刀,他现在把仇恨的目标投向了江萍。 冢田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没有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有着国色天香的容貌,也没有因为她现在全身都在颤抖的可怜样而心软,他从边上军曹的手中抢过一把三八大盖,抡起枪托就砸向了江萍的脑袋。 只一下,江萍就被打倒在地,顿时就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冢田仍不解恨,一面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一面又走到江萍身前,狠狠地用脚踢向她的腹部。 一脚,两脚,江萍的身体被踢的向内弯曲,就像只虾米一般。 “呯,呯呯……” 冢田正要踢第三脚,耳中却突然听到了枪声,而随着枪声,跟在他身边的士兵和军曹接连倒下了好几个。 枪声很混杂,但是数量却是不少,这让冢田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省城周边,什么时候有了支成规模的小队伍。 正要命令两挺歪把子还击的时候,袭击自己的队伍那边居然响起了机枪的声音,肉眼可视机枪子弹打出了一条美丽的雪线。 捷克式! 机枪的声音一起,他便听了出来。 捷克式作为中国军队的标配武器,是众多鬼子兵最害怕的武器之一,冢田和他的宪兵也不例外地对它有着极度的畏惧。 第53章 遗弃(一) 冢田带来的人本就已经损耗近半,又突然间被拥有捷克式的武装攻击,再加上本身自己的伤势也不轻,顿时让他慌张失措。 好在带来的两挺歪把子开火急时,凶猛的火力一下子就压制住了敌人的攻击,让他容得了些许喘息的时机。 “队长,攻击我们的敌人火力不算强,可他们的身份不明,人数也不详,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得马上撤退。” 冢田身旁的一个军曹着急地说道,他和另外一个士兵一直挡在冢田的身前,这也是他敢这样说话的原因,自诩为天皇最忠实武士的冢田是最反感临阵脱逃,如果他是趴在地下,或者是藏身于掩体后面说这句话,那么等着他的肯定是冢田的两记耳光或是更重的惩罚。 冢田不惧怕敌人的攻击,从刚才的枪声中来听,袭击自己的应该只是一股小势力的武装,人数绝对不会多哪去,可是现在他已然受伤,特别是一呼吸,就能听见从喉管处传出那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让他头皮都觉的发麻,这才是让他最不能忍受的,也是最让他感觉到恐惧的。 冢田本来就急着返回去找医生,袭击的敌人和军曹的话,正好成为退兵的借口,他二话没说,直接大手一挥,率先转身后退。 林子里袭击鬼子的武装并没有追击,任凭着冢田带着剩余的鬼子兵撤退。 首先走出林子的是青松,他今天没和以往一样穿着青色长衫,而是一副下田干活的农夫打扮,跟着他出来的也都是些农夫打扮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人,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不仅有着鬼子的三八大盖,也有着中正式和汉阳造,还有着老掉牙的老套筒,甚至还有人拿着鸟铳和梭标,倒是最靠近青松的那个壮实青年端着一挺捷克式,让人有些意外。这也很好解释为什么他们没有去追击鬼子了,就这些武器,只要冢田他们一个反伏击,恐怕大部分人就得丧生,也亏得是江萍她们消耗了不少冢田这伙人的有生力量,否则他们恐怕是吓都吓不走。 看着一地的尸体,和尸体上的武器,那些扛鸟铳和梭标的人,像是看到了金银财宝一般眼红,有几个人作势要去捡,却被青松身旁另一边的中年人一瞪眼,全都缩回队伍中。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却是极有组织纪律的,压根就不是一般的队伍所能比拟。 青松没去注意这些细节,从林子里出来,他就跑到了江萍身边,急切地呼唤着:“江萍同志,江萍同志……” “首长,这个女人也是咱们的同志吗?”端着机枪的壮实青年问询。 青松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她是组织上非常重要的一名同志,咱们必须要救她。”他说话的同时,伸手探了探江萍的鼻息和颈中的脉搏跳动,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还活着!” 中年人缓缓地将江萍的上半身给扶了起来,他首先发现了江萍背后的创口。 “首长,她伤口还在流血。” 端机枪的壮实青年也看到了,指着还流血的创口惊呼。 青松眉头皱的很深,他倒不是在嫌弃壮实青年的一惊一乍,而是为江萍伤势的严重程度而担忧,他解下了系在腰中的布带,绑在了江萍被刺刀扎伤还在流血的后背,然后抱起了她,说道:“赶快回去,我怕她失血过多,会……” 青松没把话全部说完,虽然他是共产党人,不信鬼神之类的邪说,可在这种生死时刻,他还是选择了不把不吉利的话说出口。 “打扫战场,速度要快。”见青松已经抱着江萍往来路走,为首的中年人总算是下了这个命令,不过他自己和端机枪的壮实青年没有去捡枪,而是搭着手帮着青松。 ………… 吴小七发疯似地朝前奔着,在速度之快让邓锟他们三个叫苦不迭,谁都想象不到,在雪地里一个人还能跑的那么快。 前方的枪声已经停止了,这让吴小七是更加的心急如焚,没看见萍姐的人,没看到她安然无恙,他肯定是不会停歇下来。 “小子,你慢点!” 邓锟喘着粗气喊道,从他口中呼出的白气很是厚重,足见他有多吃力。 吴小七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喊,一心只在往前狂奔着,直到前方的路上出现了十来个黄点点。 吴小七的视力很好,这些黄点点在旁人眼中可能只是些模糊的点点,但在他眼里却是清清楚楚的鬼子身影。 姐姐完了!姐姐肯定出事了!鬼子兵都返回了,萍姐那边会是什么结果还用得着想吗?吴小七几乎是绝望了,支撑他的那股力量也随之消失,双脚再也无法支撑他身体重量,人就像是一颗被伐倒的树木,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上。 待到邓锟他们跟到他身边时,已经能完全看清那些鬼子兵的狼狈身影,青松他们的突袭,还是给这些鬼子兵们巨大的压力,尽管他们没有追上来,但是冢田他们还是非常的狼狈。 “快点帮把他抬到林子里。” 鬼子已经很近,邓锟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叫着两个手下一起把像滩烂泥似的吴小七抬进了路边的林子。 当邓锟他们轮番背着吴小七走到江萍和鬼子交战的地方时,雪地里除去滩滩血迹外,只有路边的沟里堆着一堆赤身裸体的鬼子尸体。 青松带来的这帮武装战场“打扫”的很彻底,连鬼子尸体上的衣服都给剥的干干净净。 江萍和小曹他们呢?邓锟没有在尸体中找到自己人的尸体,让他很是不安,他不会蠢到以为江萍她们能够杀掉如此多的鬼子,还可以全身而退。 “队长,这里面有个新坟包。”受伤较轻的锄奸队员在林子里叫着。 邓锟扔下了被他搀扶的吴小七,和剩下的那个队员一起奔进林子。三个人携手扒开了用雪堆积起来的这个大坟包,里面果真是整交堆列的自己小组的队员。 “他们都死光了,都死光了!”两个队员悲痛欲绝地哀嚎着,尽管他们和这些死去的同伴以前的关系未必很好,但是此时此刻所流露出的绝对是真实的哀伤和悲痛。 “江萍呢?这里没有她的尸体。她没死,她应该没死!”邓锟的眼中也满是泪水,可是发现尸体中没有江萍,这让他异常欣喜,甚至是破涕为笑。 第54章 遗弃(二) “小四!小四!” 邓锟正在为没找到江萍的尸体而庆幸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吴小七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个被他们扔在雪地里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相比起自己两个手下的垂泪和哭泣,吴小七的哭喊才是真正的断魂断肠。仿佛那个夹杂在自己队员中间的那个脖子都被砍断一半的少年,是他亲兄弟一样。 “小四,小四……”吴小七持续的哭喊着,伤心的程度令邓锟都有忍俊不禁。 “小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邓锟自己本来就在伤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开导别人,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对吴小七说了这番话。 “是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我一定要千刀万剐了他,给你报仇!”吴小七歇斯底里地喊着,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是憋的通红,在喊完这句话后,他又像先前奔跑停止时一样,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 “队长,血迹到这里就没有了,雪地上有被人为清扫过的痕迹!” 邓锟和他的这两个手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吴小七从冰天雪地里带出来,到了这一段他们真的是又累又饿,实在是抬不动了,放下吴小七的同时,换手走在前面的那个队员突然间发现他们一路跟踪而来的血迹和脚印都被人为破坏了,才出声喊出的这句话。 邓锟本来还憧憬着,是自己安排在前面十几公里外的接应的兄弟接走了江萍,可跟着痕迹走了这么远,方向越来越偏离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无法找到她人了,现在听到手下的这句话,那就是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队长,我们把这个小子扔了吧,要是抬着他,恐怕我们自己都会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受伤较轻一直帮邓锟抬着吴小七的队员忍不住出声了,他对邓锟硬要寻找江萍的下落就已经很不满,更别说还要抬着个人,此刻他已经累的像条狗一样。 “是啊,队长,扔了他吧,带着他是个累赘。”探路的那个队员也走回来帮嘴,尽管他不用抬人,可是对于吴小七先前的飞奔,他到现在都耿耿于怀,认为吴小七是在利用他们。 “我也不想带着他,可这小子毕竟是江萍的弟弟,如果我们扔下他,日后天津相见的时候,咱们怎么向她交待?” 邓锟嘴上虽是这样说,实际上他要强行带着吴小七,并不是因为江萍的缘故,而是他自己对吴小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心想把他收为自己麾下,他相信只要好好训练吴小七几年,这小子绝对会成为军统里出类拔萃的人物,而自己到时也可以凭借着他平步青云。 “队长,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们能找到江姑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百分百是没命回天津了,就更别说咱们会在偌大个天津卫碰上她了。”轻伤的那个队员首先开口,他是三个人中间最不愿意带上吴小七的那个。 “是啊,队长,别说江萍已无可能保命,就算是她能够回到天津,就算咱们再撞见她,也没有告诉她实情的义务,这么多的借口和理由,不是随便找上一个就能把她打发的吗?”另一个队员在边上帮着腔,倒不是说他存心要和江萍作对,而是他知道,如果队长和同伴不放弃掉这个少年,恐怕自己也得和队长他们一同丧生在这冰天雪地里。 “可是……” 邓锟还有些犹豫,他真的有心想带吴小七走出去,这样子一个聪明机灵又能决断的少年,很难再碰上一个了。 “队长,您就别再可是了,是咱们的命重要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重要呀!再说了,咱们凭什么舍命帮她江萍!”受伤较轻的那个队员说完这番话,就朝前走出了好几米远,意思很明确,他是不愿意再帮着邓锟去抬人。 “先生……” 邓锟一咬牙,正欲往前走,却又听到了吴小七轻轻的一声呼唤。 “小子,你还挺能挨的呀,可惜……”听到吴小七的声音后,邓锟的眼睛突然一亮,可看到那个受伤较重的队员也跟着往前走出几米远后,他眼中的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先生,你走吧,我不怪你,我姐也不会怪你的。”吴小七的声音很轻,但是说出的每个字都很清晰,看来被抬着的这段时间,让他恢复了一些体力。 “小子,我是真的想把你带出去,可是……”邓锟有些不敢看吴小七的眼睛,这是心中有愧的表现,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有这种想法,因为如果不是他,现在的吴小七应该是省城外林子里的一具冰尸了。 “先生,您不用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您是个好人,我以前对您有些看法和仇恨,那是我的不对,但是现在我很明白,您是个好人,谢谢您没有一开始就抛弃小七!” 吴小七的脸上没有一点即将被人遗弃的恐惧和害怕,反而是带着些许笑容安慰和感谢着邓锟。 “小子,你真是个好小子!”邓锟脸上浮出了不忍的神色,他看了看前方几米远处的两个手下,又看了吴小七两眼,忽然用手撕开了自己黑色长衫的下摆,系到了腰上。“我要和老天赌一赌,如果咱们命好,就一起走出去,如果咱们命不好,那算我邓锟命里有这一劫,不过话说回来,和你这小子一起死在冰天雪地里,也蛮有意思的。”他伸手去拉吴小七,这是要独力将他背出去的打算。 “先生,您别费这个劲了,就算您能把我背出去,带回的也是个活死人,根本就没什么意义,您又何苦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来赌呢!”吴小七似乎是看透了邓锟的心思一般,说出的话也像是有针对性目的。 “您走吧!”看到邓锟果然犹豫了,吴小七又挤出了三个字,说完这三个字以后,他便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副平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样子,很是让邓锟动容,可在听到两个队员“快走吧,队长”的催促声中,他还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迈腿朝前走去。 他没有再回头,因为他不敢再去看吴小七那副从容赴死的模样,他没事再回头,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回头的那瞬间重新后悔。 第55章 作者的话 第一卷到上一章已全部写完。 这一卷的主人公江萍,不仅给吴小七取了个名字,更是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吴小七的逐渐成长,这颗种子会慢慢的长大,最终成为一棵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参天大树。 四麻子的死和姐姐的不知下落,让吴小七开始生活到了无尽的仇恨之中,他如同一块海绵一般,不断地吸收着各种本领。他不断地磨炼自己,要把自己锻造成一柄百折不挠的利刃。 很多书友都在说,本书的第一卷偏于平淡,有点不像作者的文风。作者君也不过多解释,熟悉作者君的书友们都知道,我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请大家跟随作者君的笔,一同去见证吴非的成长,一同去见证令鬼子闻风丧胆的断刀是如何炼成。 下一章开始,本书真正的主人公开始陆续登场,断刀也开始真正的走向精彩。 阳伯父点蚊香2018年9月11日于深圳龙华。 第56章 山寨 吴小七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异常的酸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断了一般,他很想睁开眼睛,可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挣扎,眼前还是黑暗一片。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吴小七自己问着自己,可很快他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因为他发现自己全身都置于颠簸之中,而且这颠簸还在继续。 随着一声牲畜的响鼻声传进耳中,吴小七立刻就明白了为何会如此颠簸,为何会周身酸痛,是因为自己是躺在一辆牛车之中。 吴小七前一刻的记忆还存留在邓锟他们离去,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中,而现在却是置身于一辆牛车上,而且从身上的厚重温暖的感觉中能够得知,自己还盖着床被子,这突然间的变化和反差,让他一时竟然觉的很不适应,挣扎着扭动了下手脚,先前使了所有的力气都没能睁开眼睛,而现在只稍稍用了点力,便扭动了手脚,这让吴小七更加的纳闷了。 “郭爷,捡来的这个小子刚刚动了一下被子。” 吴小七正要继续扭动手脚,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稍显年轻稚嫩的声音在说话。而且从这人的话语中能听出来,所说的对象正是他。 捡来的?自己是被人捡了吗?吴小七算是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身处于牛车上的原因。 “他哪有动?是你眼花了吧。”一个厚重温和的声音跟着响起,想必他就是先前那人所说的郭爷。 “我没眼花,郭爷,我真的看到他动了。”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所说的话和语气还有几分急切的味道,很显然是个急性子的人。 吴小七很想再听到那个厚重温和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对一个初次听到的声音如此的感兴趣,就像他第一次接触到枪的那种感觉一样,特别的亲切和熟悉。 “真的,不信你问小乐,他也看见了。” 吴小七失望了,等了一小会儿,那个厚重温和的声音仍是没再响起,倒是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开口了。 吴小七从这人的话里面听出了两个有效信息:首先就是可以确认自己是被人捡到牛车上来的;第二个则是牛车上除了自己外还有另外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叫郭爷的。只是那个名叫小乐的人一直未吭声,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郭爷没说话,小乐没说话,那个稚嫩的声音便也跟着没说话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除去牛车轱辘压在雪地的声音外,吴小七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百般寂寥中,困意不住来袭,终于又熟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小七感觉到牛车一震,似乎是停了下来,尔后又听到不远处一个大嗓门在喊:“郭爷回来了。” 一阵奇怪的吱吱呀呀的声音紧跟着那人的呐喊声,传进了吴小七的耳中,待到这奇怪的声音停止后,牛车重新启动了,没走多远,又听到那奇怪的吱呀声从身后传来。 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吴小七还觉得有些纳闷,可第二次听到这声音后,他便明白了,这是开关门的声音,只是这门过于沉重和巨大,估摸着和省城的各个城门口大门有的一比。 吴小七躺在牛车上,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有向后滑的趋势,正打算伸手去抓某个固定的物体,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左右两个人分别给抓住了。 牛车应该是在上坡,而且这个坡似乎还蛮陡和蛮长,拉车的牛喘的气越来越粗,速度也是越来越慢,车上的那三个人全都跳下了车,不过吴小七的手还是被他们给抓着。 “老郭回来了呀!” “小乐,跟着郭叔出去好玩吗?” “小乐,老郭有没有带你下馆子呀,省城里的饭菜可不是咱们山寨里可能比的!” “小乐……” ………… 牛车越往上走,就能感觉到越热闹,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和他们打招呼,不过让吴小七觉得很奇怪,这些人打招呼的对象全都是郭爷和小乐,而那个说出这两个名字的稚嫩声音的主人,像是被人忽略了一般,没有一个人提到他。 山寨! 吴小七猛地回味到一个名词,让他的心不自主地紧了一下,身体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清楚山寨是什么,以前在龚大脑袋的商铺里做零工时,常听到那些被欺榨的紧的伙计们诅咒:老天保佑龚家的货途中被各山各寨给劫了。 吴叔闲时也曾对他说过,以前河北境内有着众多众多占山建寨的土匪,这些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吴小七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被土匪所救,而且还没拉到了土匪窝--山寨里来。 他们是想拉自己入伙,或者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企图吗? 脑子里的这个想法让吴小七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奄奄一息不能动弹小,又身无财物穷得丁当响的半大小子,人家能有什么企图呢! “你醒了呀!” 吴小七终于再次听到了那个沉重温和的声音,这让他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这是哪?是您……救了我……对吗?”吴小七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什么都看不见,是瞎了吗?” 吴小七期待的回答没有到来,倒是感觉到了自己左右手都被松开,然后有人稍抬起了自己的头,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可以睁眼了。” 说话的是那个稚嫩的声音。 吴小七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可一接触到光线,就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又赶紧闭上,待眼睛稍微舒服了一点,便再次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吴小七眼帘的是火把的光,然后才是身边围了一群穿着各种各样衣服的人,这些人像看西洋景一般的盯着他看,让吴小七浑身不自在。 “老郭,你咋捡了个小孩回来呢?”一个鸭公嗓叫嚷着。 “我十七了,不是小孩!” 以前吴小七并不觉得人家叫他小孩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却是让他非常的抵触,或许是四麻子的死和萍姐的下落不明深深地刺激到了他,让他的心智变得成熟起来。 “呦呵,还是个愣头青呀,刚来就敢顶撞三爷我,活腻味了是不是。”鸭公嗓恐吓着吴小七,其实也算不得恐吓,因为这人是笑着说出这番话,而且话里话外都没有带上恶意,充其量最多是句玩笑话。 “小柱,叫两个人把他送到我这边来。”那个厚重温和的声音适时地帮着解了围,吴小七循声望去,只看到这人的背影,只记住了这人的油的发亮的袄子和头顶的狗皮帽子。 第57章 二马山土匪(一) 两个壮实的汉子直接把吴小七从牛车上拖了下来,也不顾他还是个病人,一人一只手将他夹起,跟在那个戴狗皮帽子的中年身后走去。 吴小七很想骂娘,这两个人太过于粗鲁了,力气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反抗的,两只被夹着的胳膊生疼生疼,骨头似乎都要被夹碎了一般。 吴小七长的不矮,十七岁就有近一米七五的样子,可夹着他的两个汉子不仅膀圆粗腿,块头也是很大,瘦弱的他现在就像是条死狗一般让他们架着,一路脚都没沾到地。 吴小七正难受的紧,忽地听到了扑哧一声笑声,跟着两个穿着棉袄的少年,快步绕过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追上了前面那个背着手还握着一根烟袋的中年人。 前面的那个少年穿的是翻着毛的皮袄,衣服很合身也很整洁,头上同样戴着一顶帽子,同样翻出很多毛来,一看就很暖和,绝对不是前头中年人的狗皮帽子所能相比的,最要紧的是,这个少年的脚上穿的居然是一双鬼子才有的翻毛皮鞋,这更是显示了他与旁人的不同。后面的那个少年的穿着则很普通,跟在前面那少年身后,十足的一个小跟班模样。 吴小七不知道刚刚的笑是谁发出来的,不过出生贫困人家的他,向来就有仇富的心理,对于前面那个一身富贵的少年,自然是十分的鄙夷,如果不是给人限制住,他肯定会跑到他跟前,大模大样地啐他一口痰。 这是吴小七第一次见到小乐,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被自己鄙视的少年会对他的一生都产生极大的影响。后来的岁月里每每想到或者是和小乐说到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他都忍不住想笑,会去深思:如果当时自己真的跑过去啐痰,那么还会发生这么多的故事吗? 中年个越走越偏僻,似乎他并没有和刚才那一堆一堆的人住在一块,吴小七尽管束之于人,但机敏的他还是留意到了这个山寨的大体布局,一溜的茅草屋围绕着一栋较大的木屋,木屋前面是一块平整的坪,坪不大,中间用口巨大的铁锅燃着篝火,先前自己就是在那被人围观,又被人拎到这来的。 难道救自己的这个中年人是这个山寨的寨主,那个穿着富贵的少年是他儿子?吴小七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被人架着走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吴小七总算是看到了一栋伫立在林子边缘的木屋子。木屋有三个门,很显然是三个房间,右手边的这间足有中间和左边的那间两个大。 戴狗皮帽子的中年人当先进了中间的屋子,穿鬼子翻毛皮鞋的少年进了左边的屋子,剩下的那个跟班似的少年则打开了右边的屋门,还对着架着吴小七的两个壮实汉子喊道:“根哥,牛哥,把他放到这边来。” 吴小七当然清楚这少年的嘴里所说的他指的是自己。 进到了“贼窝”中,吴小七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恐惧,可慢慢的适应了以后,他心中的畏惧和其他的杂念就浙浙地消失了。反正自己基本上是个废人,既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侵占的,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挂记的,无所谓会被他们怎么样对待。 进到屋子里,吴小七才发现,之所以这间屋子比左边和中间的大上很多,是因为它有两进,外面是个厨房,除去两个土灶外,还摆了一张四方木桌,灶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看来他们三个人似乎是独立开火,并没有和山寨的人同吃。 里屋垒着一张火炕,很长很宽,不过上面只放着一幅铺盖,应该就是这个小跟班的睡处。 “根哥牛哥,你们稍微等一下,我给这小子铺个床先。” 小跟班说话这话就跑了出去,不过他的声音一出来,吴小七便能确定先前在牛车上说话的,包括先前路上的那个笑声都是他所发出的。 这个屋子里除去这个火炕和炕上的那幅铺盖外再无他物,而外屋进来的时候也是一目了然,压根就不可能会藏有铺床的物品。 吴小七正猜想着这小跟班去哪给自己找铺盖,会给自己找一副什么样的铺盖时,小跟班又抱着比他人还高的被褥进来了。 他似乎是常做这种活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将被褥给铺好了,只不过他是铺在炕最里面的位置,贴着墙,离他自己的睡处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吴小七倒是不在意自己睡在炕尾还是炕中间,原本他还以为这小跟班会拿些稻草之类的东西当作自己的床铺,没想到拿来的不仅有被子,甚至还有着垫的褥子,这已经超出想象和愿望了,哪还在乎贴墙睡炕尾之类的小细节。 被小跟班称作根哥牛哥的两个汉子,将吴小七架到床边后便离开了,即没有和小跟班说一句话,也没理会疼的呲牙咧嘴的吴小七,像是极不愿意停留在这里似的。 “你先躺会儿吧,我生好炕后就做饭,大家都饿了。” 吴小七又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这个小跟班似乎是很喜欢自言自语,这句话像是他说的,又像是自己对自己说的,让吴小七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在雪地里走了这一会儿,尽管是被人架着,可吴小七此刻还是觉得真的有点冷,正想听小跟班的话钻到被子里面暖和暖和,可一脱鞋子时,猛地又想起了萍姐。 鞋子是萍姐过年前买的,她给自己和小四都从头到脚都置办了一身新的,这还是近在眼前的事,可转瞬间就已经物是人非。小四死了,他死的很惨,萍姐也不知所踪了,她能活着的希望是渺茫的,还有大娘,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死的,但从小四伤心的程度上,可以看得出她死的也很惨,除夕夜里还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现在只剩下了自己。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吴小七仰躺了下去,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悲伤像是一支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思念更像是一只只小虫子在吞噬他的心,这样的痛苦几乎让他无法忍受,脑袋里被无数无数的回忆塞满,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让他忍不住地开始疯狂撞击木墙,一下两下三下…… 第58章 二马山土匪(二) 屋子是木樯,吴小七撞击的声音很快就惹起了小跟班的注意,他本来是在外屋烧炕,听到声音跑进来时,吴小七的头都已经撞出血来,然尔还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撞着墙。 “郭爷,郭爷!” 小跟班被眼睛看到的一幕吓到了,扔下手中的柴火,像见了鬼似地大呼大叫跑出了屋子。 那个穿着鬼子翻毛皮鞋的少年首先奔了进来,看到吴小七血流满面的样子,他被惊呆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倒是随后进来的戴狗皮帽子的中年人显得很镇定,抓住吴小七的衣领,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上,当时就把他击晕过去。 “郭爷,这个捡来的小子是个疯子吧?”小跟班显然是被吓坏了,满脸惊恐地询问。 “去我房里把药箱拿来吧。”郭爷没有回答小跟班的话,只是温和地说了一句。 “小乐,你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他不会死的,你别担心。” 小跟班出了屋子后,郭爷又走到了立在门口的那个穿翻毛皮鞋的少年声边,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 吴小七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这还是从小跟班的嘴里得知的。 “喂,捡来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吴小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盘坐在自己身边,既没有表示关心,也没有表现出好奇,似乎料准了他此刻会醒一般。 “你睡了两天一晚,可真能睡!” 小跟班根本就不在乎吴小七有没有回应他的话,又说了一句。 对于他的喋喋不休,吴小七有些反感,视线也从他的身上挪到了屋顶上。 “你饿了吧?郭爷让我你炖了山鸡汤,我去给你端来。” 小跟班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无视而生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听到他起身的声音,吴小七也跟着扭过了头,看着他屁颠屁颠地小跑出了屋子。 吴小七着实是饿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先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听到了山鸡汤后,饥饿感立刻就涌上了脑子。 小跟班很细心,用调羹一匙一匙地喂着吴小七喝汤,察觉到有些烫时,还会轻轻吹两下,这份细心,让吴小七不禁有些感激。 “好喝吗?” 小跟班看到了吴小七感激的笑容,他话匣子立时又打开了。 吃人嘴短,何况还是人家喂的,总不能再把人家当空气吧,吴小七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听到他的话后,他点了点头,虽然没开口,但也算是回应了。 “那当然了,这是小乐和我一起炖的,郭爷都没有喝过呢。” 小跟班很是得意,就是不知道他这是在炫耀自己还是那个叫小乐的手艺。 “好喝就多喝点,你流了那么多血,身子还这么虚弱。” 吴小七本来回应他一句,可没等他开口,他又在说话了,让吴小七有些哭笑不得。 “你为什么要用头撞墙呀?” 小跟班提了个吴小七不想回答的问题,他没打算回答,萍姐的事情他打算深埋在心底,没报这个仇之前,他是不想再提半句。 “其实我知道原因的。” 小跟班又开口了,这句话显然是对他自己那个问题的回答:“你和我是一样的,家里人都是让鬼子给杀了。” 吴小七惊奇他怎么会知道这一点,正想询问,却听到了他的小声嘀咕:“郭爷去年捡了我,现在又捡了你。” 原来这个小跟班也是捡来的,难怪先前寨子里的人只是和那个郭爷和小乐打招呼,没人和他说话。 “这儿是哪里?” 喝下了小跟班喂的一匙鸡汤后,吴小七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听到他的话,正专心舀鸡汤的小跟班手都抖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你会说话呀,我以为你……”不只表情,小跟班的声音里同样是很惊喜。 “以为我什么?” 吴小七现在有点喜欢这家伙的纯朴了。 “没什么,没什么!” 他有些慌张,也有些拘谨,像是说错了话一般。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呢?” 吴小七看出了他的不自然,也就不会再去追根究底,给出了个微笑后,又重提了自己的问题。 “我们这里是二马山山寨。” 这次他回答的很干脆。 “二马山?” “是呀,就是二马山。” 小跟班显得很骄傲,似乎是很为这个吴小七从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自豪。 “二马山在哪里?” “二马山就是这里呀。” 吴小七明白小跟班说的是山寨所在之处是二马山,可是他想知道的是二马山在哪里,但小跟班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再问下去也是白搭,索性就不再开口。 小跟班没有察觉到吴小七是有意不开口,喂他喝了小半碗汤以后,又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小桐,桐树的桐,以后我们就要住在一起了,郭爷和小乐很好伺候的。” 他的话让吴小七哭笑不得,伤病还没好,以后的日子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郭爷是山寨的……寨主吗?”吴小七本来是想说大当家,以前听人说土匪头头都叫大当家或者老大的,可想到自己现在是处在“土匪窝中”,有些话要避讳,便改口说了寨主。 “才不是呢!”小桐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郭爷可以算是山寨的人,也可以不算山寨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他平时不和山寨里那些人打交道,除了打鬼子的时候。” “打鬼子?”吴小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没听说过土匪会打鬼子,在他的意识里土匪不都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坏人吗。 “是啊,郭爷可厉害了,每次都能杀很多鬼子,小乐脚上的鞋子都是从鬼子那抢来的。”一说到这些,小桐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崇拜。 听到说在这里能杀鬼子,吴小七立刻来了精神,他还想再问下去,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的是那个名叫小乐的少年,吴小七还记得他的背影,也还记得自己当时有想啐他一口痰的冲动。 “小乐,他说鸡汤很好喝,你第一次煮东西成功了。” 小桐看到那少年,兴奋得当即跳下了炕,手中的汤碗都差点摔掉。 小乐的皮肤很白,白得就像是个病人,眉毛很淡,有点像女生的柳叶眉,眼睛不大但眼珠很圆很黑,最奇怪的是他的睫毛,有点厚长,再加上小巧玲珑的鼻子和毫无血色的薄嘴唇,整张脸完全不像个男孩的面相。 或许是吴小七的打量让他很不自在,小乐只站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正兴奋的小桐和吴小七俩面面相觑。 第59章 初啼(一) “小乐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心上,他人很好的。” 小桐看到了吴小七皱起眉头,以为他对小乐扭头就走有意见,忙出声安慰。 吴小七摇了摇头,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捡来的,哪有资格去嫌弃这嫌弃那,不爽这个不爽那个,皱眉头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总有些不对劲,只是自己说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小桐去外间重新装了一碗汤进来,一边轻轻吹着,一边问着话。 吴小七现在大致了解到了这个叫小桐的少年是个话唠,就算自己不说话,恐怕他也会一直叨叨下去。 “我叫吴非,口天吴,是非的非。”这是萍姐给取的名字,她和小四走了以后,小七这个名字他不打算再用,在他内心里,小七和七哥这个称呼只有萍姐和小四才能用,他们不在了,这个名字也应该尘封起来。 “我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别小看我哦,我也是念过学堂的人。”小桐眉飞色舞地说道,可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汤匙舀起的汤又倒回到碗中,然后又重新舀起,吹了一口后,又倒回到碗中,这个动作被他重复了好几遍,这个样子很像是有极重的心事。 “小乐是个女孩吧?” 习惯了小桐的开朗,突然间看到他的情绪变化,让吴小七有些不适应,本想安慰开导他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灵机一动,岔开了话题。 “你……你……” 果然,一提到小乐,立刻就将小桐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他的脸憋的通红,似乎是对吴小七的话很是不满,连着说了几个“你”之后,终于是狠狠地甩出了一句:“你才是个女的呢!” “小乐不是女的呀,那为什么长的那么清秀?” 吴小七故意再调侃了一句,他倒不是想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想把小桐的心思引的再开一点,他知道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我哪知道。”小桐没去看吴小七的眼睛,舀了一匙汤递到了他的嘴边。 “我看你也像个女孩。” 吴小七看着小桐绯红的面颊,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你太过份了!油嘴滑舌地,郭爷和小乐怎么会把你捡回来!” 小桐好像很在乎别人说他是个女孩,气的把汤碗一放,扭头就走了出去。 这小子的突然翻脸,让吴小七很是尴尬,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开个玩笑吗,有必要这么较真这么生气嘛! 吴小七没料到小桐的气性那么大,之后的几天里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外间自言自语,也不再和他说上一句话。不过每日的饭食和营养汤一顿不少地给端到炕上来,只是不再喂他。 没有人说话,每天只能看着屋顶,这样的日子差点没把吴小七给憋疯,好在郭爷每天都会过来看上他一眼,给他额头上的伤口上药,只是他同样也不怎么说话,有开口也只是问两句“觉得好些了吗?”然后就离开,这就让吴小七有点尴尬了,他恨不得马上就能逃离这个像牢房的屋子,哪怕是出门转转。 他也尝试过向小桐道歉,可人家根本不理他,晚上休息的时候,还把自己的铺盖搬到另一头的炕尾,就像把吴小七当作怪物一般。 又过了两日,郭爷拆掉了吴小七额头上的纱布,告诉他身上的风塞也好的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到他的这话,吴小七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当即就穿好衣服鞋子走出了房门。 外面依旧寒冷,前些天的雪已经在融化,四周湿搭搭的,非常的泥泞。 闻着沁透心脾的冷空气,吴小七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舒爽,正打算迈步去周边走走,却突然看见小桐和那个不怎么待见的小乐,正在泥泞地里小跑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吴小七很是纳闷,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地上很泥泞,尽管吴小七速度很慢,也很小心,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把鞋子给弄脏了。 待到他清理完鞋子上的泥巴,发现小桐他们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往木屋走,心里面不停地埋怨这两个家伙。 可刚走到木屋下,却又发现他们从远处跑了过来。 他们这是在存心逗我玩耍吗? 吴小七有些恼怒,他倒不是生气小桐他们,而是在气恼把萍姐送的鞋子给弄脏了。 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再凑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地方不大,也算是开阔,按理说小桐他们两个应该早就看到了自己,可他们却像是完全无视周边一般,只是在泥泞地里跑着。 这奇怪的一幕引发了吴小七强烈的兴趣,他也没有去呼唤他们两个,只是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 待到小桐他们连着几次经过后,吴小七总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家伙是围着这大块地方跑圈呢。 难道他们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这些天牢房般的生活,让吴小七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无聊透顶,他想当然的认为,小桐他们也是因为无聊,才会在融雪后的泥泞地里瞎跑。 又看了他们跑了几圈,先前还并肩而跑的小桐已渐渐的被小乐拉开了距离,看着他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奔跑整度,吴小七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喃喃自语着: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还不跟我说话,连个小白脸都跑不过,真丢人。 吴小七很擅长奔跑,在他眼里,小乐和小桐跑步的速度简直太慢,他有这个自信,若是自己上去跑,绝对能远远超过他们。 “听你的意思,小乐都跑不过你。” 吴小七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桐和小乐,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到了一个人,直到郭爷的话传进耳中,他才发现到自己的这个救命恩人,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条凳子坐到了屋檐下。 “跑过他们?”吴小七一副不屑的表情,重新瞄了一眼几乎已经是在走路的小桐后,淡淡的回答道:“简直是太容易了。” “是吗?” 郭爷一边点着烟袋,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我倒是很期待看到你能跑多快。”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袋,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后,又接着说道:“你的病再休养几日就好的差不多了,到时敢不敢和小乐比比?” “比就比?我会怕他这个小白脸吗。”吴小七倒底是年轻气盛,他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说小乐小白脸的时候,郭爷那副难看的表情。 第60章 初啼(二) 郭爷把小桐他们叫回来的时候,吴小七才知道,并不是他们二人闲的无聊才跑圈玩,而是被逼着去的。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才懒得答应去比,让你们多跑上几圈,算作是不和我说话的惩罚。吴小七难得的小气了一回,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人家不和他说话,而有这种他自己都不屑的念头。 郭爷并没有向他们两个说出吴小七要和他们比试的事情,只是关心地说了句:“都洗个热水澡,不要生病了。”就搬着板凳进屋了,留下了喘着粗气,直不起腰的小乐和小桐,再加一个看热闹的吴小七在屋外。 或许是老早就见着了吴小七和郭爷在交谈,认为被提前叫回来,是吴小七的功劳,所以小桐看吴小七的眼神较往常不太一样,能够在没跑完圈就提前回来,这可是这一年多时间里的头一回 “吴非,你和郭爷说什么了呀?今天这么慈悲,放我和小乐一马?” 这是小桐这些天和吴小七说的第一句话,这不禁让他有些得意,心里在念叨:有本事你一直别和说话呀! 心里虽是这样想,可他还是害怕这家伙真的像前两天一样不理睬自己,于是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感叹了一声天气太冷,人很容易生病。”既然郭爷没对他们说要比试的事情,那自己就别多这个嘴了,干嘛不撒个小谎,让小桐欠自己个人情。 “算你有良心,没辜负我这些天的照顾。” 小桐说的这话让吴小七很不爽,心想:你都好几天没理我了,连睡觉都把铺盖搬的远远地,何谈什么照顾。不过,吴小七转念一想,人家每天的饭食和营养汤可是一顿没差,也算是照顾了,毕竟人家并不欠自己什么。 “是,是,是,这些天多亏小桐兄弟的照顾。”吴小七嘴上和小桐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小乐,他的样子虽然没有小桐那么狼狈,可也是深身泥污,帽子下面那张原本惨白的病人脸,此刻也满是红晕,看起来健康的很。 吴小七很想听到小乐对自己说句感谢的话,毕竟明面上是自己才让郭爷终止了他们二人的绕圈跑,尽管吴小七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心里发虚,但莫名的,他就是很想听到小乐的声音。 越是期待就越是失望,憶想中感谢的话并没有出现,小乐只是看了吴小七一眼,然后踢掉了脚上那双满是泥巴的鞋子后,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吴小七说不清楚小乐看自己的那一眼代表着什么,算是感谢?还是说他并不领情? “吴非,我好累好脏好冷,你帮忙烧两锅热水,给我和小乐洗澡吧。” 吴小七正在胡思乱想,小桐却又开口了,他一点都没客气,给吴小七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任务。 独自一人生活了几年,别说简单的烧水了,就算让吴小七做出一桌饭来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他没有拒绝,老老实实的返回到屋里去生火烧水。 看着小桐一桶一桶地往小乐屋子里提热水,吴小七有些纳闷,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直接在厨房里洗不就完事了吗?都是大老爷们的,谁还怕谁看怎么地? “你们为什么……” 吴小七正要问出心中的疑惑,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桐给打断了:“这里是煮饭吃饭的地方!” 吴小七又纳闷了,自己都还没说出口,这家伙就像是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一样。 晚上的时候,吴小七终于不那么无聊了,小桐这个话匣子一打开,便有关不上的趋势,两个人说了一晚上的话,吴小七也从他的话中大致了解到了二马山现在的状况。 二马山位于保定以西,离涞源县城有着几十里的山路,属于白石山的余峰。山寨里有两个头领,二当家和三当家,山上不足二百人,有些个还是家眷,实打实的弟兄只有一百二三十号人。他们占据二马山已经有好几年了,平素也不怎么下山,更不怎么扰民,所以不管是国军的时候,还是现在鬼子伪军的时候,二马山都过得很平稳,用小桐的话来说,这里是一块净土,很适合居家过日子。 两人聊天的时候,吴小七试探着问小桐郭爷的事,可这家伙的嘴很严,硬是什么都没说。 这更增加了吴小七的好奇心,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还被那个三当家的恐吓过,而那人对郭爷的态度是非常的尊重。 起先的时候吴小七就想过郭爷就是山寨的寨主,可那时就被小桐否定了,以这几天他对小桐的了解,这家伙基本上不会撒谎,所以郭爷真的会像他所说的一样,不是二马山山寨寨主。 既然他不是寨主,可为什么山寨里的人又会对他那么的尊崇有加,连那个粗鲁的三寨主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这中间肯定有着什么秘密,只是小桐不知道罢了。 后面的几天,吴小七依旧能够准时看到小乐和小桐跑圈。 吴小七原本是不屑一顾,不过逐渐地他发现了名堂。 头两天的时候,小乐和小桐只是空跑,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吴小七清楚地看到他们脚上绑了些东西,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们的背上又负上了一个布袋,尽管不知道布袋里装的是什么,但从它装的鼓鼓囊囊的还有他们的表情上,吴小七感觉到了,装的东西不轻。 发现了这些以后,吴小七愈来愈无法理解,他不明白倒底是郭爷疯了呢,还是小乐和小桐是受虐狂,大冷的天到处是泥泞,居然还雷打不动的跑圈。 也亏得小桐和小乐俩人似乎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头天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第二天又生龙活虎地继续这种虐待。这期间吴小七不止一次地询问小桐脚上绑的是什么,背上的布袋装的什么,可回答他的只会是小桐的轻鼾。 又过了两日,天终于放睛了,气温也逐渐上升,不再那么的寒冷。 晚饭的时候,郭爷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明天你们可以休息。”原本在猛往嘴里扒饭的小桐和小乐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待到郭爷又补了一句:“后天和吴非比一比跑圈。”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才回复了平常,不过看吴小七的眼神却有些不大一样了。 第61章 初啼(三) 吴非答应郭爷和小乐小桐比跑圈,只是少年人轻浮的表现,在他的眼界里,除去萍姐外,所有人都是跑不过他的,更别说小乐这个小白脸和小桐像乌龟爬的速度。 “后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跑的快。”郭爷一离开饭桌,吴非这迫不及待地吹嘘,他本不是个爱炫耀的人,可这些天着实把他给憋坏了,以至于去这样表现自己,其实也只是不想被他们两个孤立。 “德性!”小桐白了他一眼,拉着小乐就往外走,末了还扔下一句话:“今晚你收桌洗碗,顺便再给我和小乐烧热水。” 吴非已经习惯了小桐这样的态度和作风,并不会觉的这家伙是在欺负自己,倒是小乐,让他有些摸不透,来二马山也有些日子了,虽然能常看到他,可却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顶多和对视两眼,便又匆匆离去,就像现在一样,他依旧只看了吴非一眼,便跟在小桐身后返回了他的屋子。 和往常明显不同,小乐刚刚看吴非的那一眼,明显有着复杂的情绪,他也感受到了这个情绪,可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情绪倒底是什么。 小桐直到睡觉的时候才回到里屋,他现在几乎是把小乐的房间当成了自己屋,除了每晚不得不回来这边休息外,他就像是成了小乐的影子一般,陪他跑圈,陪他外出,陪他洗澡,而对他的室友吴非虽不像前几日那么冷淡,但也好不了太多去。 “小桐,你这里有多余的衣裳么?能不能借我一身?”吴非还是穿着萍姐过年给他置办的那身,从省城跑出来时,行李没来得及拿上,这么多天他就一直穿着这一身衣服,还好是冬天,要不然都发臭了。这两天他好几次想开口向小桐借衣服,可终究脸皮太薄,始终没有讲出口。 “你找我借衣服?你是个男……” 小桐很是惊讶,话筒子似的他这次却只说了半句话就打住了。 “是啊,我只有这一身,已经好多天没换了,再不洗洗都要发臭了。”开口借衣服本就让吴非很难为情,压根就没听清楚小桐说的什么,只以为他是不大愿意。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吴非的话刚落音,小桐就直接拒绝了。 “哦,你不愿意就算了。” 吴非有些失望,言语中也是带着沮丧。 “我不是不愿借你,只是……只是……”小桐似乎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吞吞吐吐地似乎很难为情。忽然,他的眼睛里闪过亮光,说道:“我比你矮那么多,我的衣服你根本就穿不了,这样吧,明天我去找小乐,他比你矮不了多少,而且衣服也比我多,要上一身应该没问题。” 人家都这样说了,吴非还能如何,说了声谢谢后,便侧过身睡觉。 矇矇眬眬中,吴非依稀听到了小桐在睡梦中傻笑,也不知道他是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小桐果真从小乐那边抱来了一叠衣服,还有一双翻毛皮鞋,和小乐脚下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他那双那么新。 小桐噘着嘴,一幅老不情愿的样子,把衣服往炕上一扔,鞋子朝地下一丢,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吴非先是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生气,跑到屋外一看,他正在用脚踢着一棵小树,嘴里还在嘟囔什么,立刻就明白了,他是为小乐给了自己翻毛皮鞋而生气呢。 打好热水,吴非脱得只剩下条大裤衩子,正准备洗澡,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推门的是小乐,见到吴非光着身子,他猛地又把门关上了。 他在搞什么名堂?自己不就在洗澡吗?有必要像看到妖怪一样吗?还把门并得那么重?吴非一头雾水,心里头也有些许气愤。 吴非本以为小乐不会再进来,没想到没过几秒钟,小乐又冲了进来,不过眼睛却是瞄都没瞄他一眼,直接跑进了里屋。 吴非觉得有些奇怪,把毛巾扔到桶中,跟着来到了里屋门口。 只见小乐把炕上的些衣服全部弄散了,似乎是在焦急的寻找什么,衣物不多,很快他就像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双手把找到的东西抓成了一团,然后才转身。 “啊!” 看到吴非就站在门口,小乐吓得尖叫了一声,双手同时慌张的往背后藏,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小乐翻衣物的时候,后背完全挡住了视线,让吴非根本就没有看到他拿走的是什么,只是他跑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从他手上垂下来一根带子。 真是莫名其妙,一根绳子而已,有什么好叫的。吴非完全理解不了小乐的行为,摇着头返回到了桶边。 刚拿起毛巾,却又看到门被推开了,这次是小桐。 吴非正想打招呼,没料到小桐同样尖叫了一声,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了。 他们两个人今天是撞邪了吗?怎么这么奇怪呀?吴非晃了晃脑袋,他没再去想这两个家伙,而是猛地把头埋进了水里。 洗热水澡真舒服呀! 吴非正在感叹的时候,第四次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已经作好听到尖叫的准备,可出乎意料,尖叫声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郭爷那厚重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骨架子不错,就是瘦了点”。 对于吴非来说,郭爷太过于神秘,他每日都会搬上一张板凳坐在门口,抽着一袋旱烟,望着某处发呆。除去每日里盯着小乐和小桐跑圈的时候,会回复到他本来的面目和神态,其余的时间都不怎么说话。不过,吴非发现了一个很细微的地方,那就是郭爷看小乐的眼神和看小桐看自己都不同,满带着慈父般的爱怜和关心,而据吴非所知,小乐并不是他的孩子。 这样一个每天混日子,像个等死老头的人,怎么会得到二马山那么多人的拥护和尊崇呢?吴非挠破头也想不明白。其实他这些天的观察也不算白瞎,至少是弄明白了小桐为什么会是个话唠。每天面对着两个哑巴似的人,如果自己不和自己说话,如果不再是个话匣子,这样的日子过得下去才怪。 第62章 初啼(四) 天才蒙蒙亮,熟睡中的吴非就被踹门声给惊醒了,揉着迷离的眼睛,他发现小桐早已经起床,正在收拾他的铺盖。 “谁这么早敲门呀?”吴非嘟囔了一声,把头蒙进了被子里,他还没睡够呢。 “小桐,叫醒那个小子,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话的是郭爷,他的声音难得那么大,连蒙在被子中的吴非都听进了。他一把掀开被子,问询道:“小桐,郭爷这么早叫咱们干嘛?” “你不是要和我们跑圈吗?”小桐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 吴非总觉得小桐的笑不像是善意的笑,和他住同一间屋子里这些天了,吴非自认为对小桐是有所了解了,大清早的看到他这反常的笑,让吴非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平常不都是下午才跑圈的吗?” 吴非极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对于这么早被叫醒,他有点起床气。 “下午?呵呵!”小桐又笑了:“也是哦,你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哪里知道下午已经是我们一天中的第二次跑圈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每天早上都已经跑了一次?” 吴非被惊的嘴都要合不拢了。 “你说对了。” 吴非吃惊的表情让小桐很是得意,他把卷好的铺盖往炕尾一推,拍拍手就走了出去。 “你最好快点,郭爷可不喜欢等人。” 小桐出到外屋,仍不忘恐吓一下吴非。 一天跑两次,我的个乖乖。吴非咋了咋舌,他隐约感觉到今天这个比试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简单。 “小桐,你和这小子简单说下规则。” 吴非刚一出门,还没走到他们三个身边,就听到了郭爷的声音。 “规则?怎么还有规则?”吴非愈发有了大事不好的感觉。 “当然,既然是比试,就必须得有规则。”回应的是小桐,他脸上的笑容像是一直没下去过似的,在吴非的眼中,这种似笑非笑,是对他的轻视、讥讽和嘲笑。 “前面这条小路看到了吧?”小桐没等吴非说话,就指向了每天他们跑圈的那条小道。“沿着这条小路跑十五圈,先跑完的为胜。” “多少?十五圈?”吴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目测过这条小道能一眼看到的距离,至少得有一里路,这还是站在这眼睛能看到的,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远呢。也就是说,这场比试至少得跑十五里路以上,倒底多远,还是个未知数,这叫吴非如何不心慌。 “怎么地?不敢比了?现在认输也行,不过根据规则……” “不管什么规则,反正你们输定了。” 小桐轻蔑的表情激起了吴非的斗志,他紧了紧鞋带,又踢了踢腿,揉了揉脚关节,同时也甩出一句狠话来。跑是吴非最擅长也是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如果连比跑步都输给人了,那自己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迎着清晨的寒风,嗅着还有些湿润的空气,吴非奔跑在这条从未走过的小路上。 身后不远处是小乐和小桐,从一起跑,他们就被甩在身后,这正是吴非想要的结果。 呼吸,奔跑,加速。 吴非自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是前几日那个病怏怏的少年,整个人像是乘着风一般,那么地轻盈,那么地有活力。 才第一圈,郭爷的眼睛就亮了,这个少年的步点、步伐、步距都非常的合理,身体的协调性也是不错,这场比试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他就已经能预料到结果。 吴非没有去计圈数,没有去管顾小路是穿插过山寨的集中区,更没有去管顾山寨里那些人的指指点点。这一刻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在哪,忘记了自己是在和人比赛,他的眼里面只有前方的路,只有着乘风奔跑的酣畅淋漓。 小桐被套圈了,他不仅被自己甩开,同样被小乐远远甩开,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吴非友善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这是要带小桐一起跑的打算。 “三步一呼吸,把气喘均匀了。” 吴非的轻松让小桐觉得不可思议,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伸来的手,下意识地按着他说的方法去调整自己的呼吸,可是他失败了,脑子里记着呼吸的方法,步点却全乱了,要不是有吴非带着,恐怕已经摔倒了。 “心无旁骛,不要想着自己在跑步,多想点开心的事情。” 吴非的声音又传进了小桐的耳中,说话并没有打乱他呼吸和步点的节奏。 被带了几乎一圈,小桐仍是无法适应和跟上吴非的节奏,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快到他身体的极限了,吴非知道如果再强行拉着他会很不妥,便松开了他的手。 “记着我刚刚教你的,自己慢慢的体会。” 吴非并肩和小桐跑了一小段,确认他不会昏厥倒下后,又叮嘱了一句,便加速往前跑去,他这不是耍帅,更不是逞能,而是想去寻找小乐,和小桐跑了这一圈,原本快要被自己套圈的小乐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吴非原本估摸着很快就能再看到小乐,可是直到第二次套圈小桐,都没能够看到他,这不禁让他起了疑惑:难道说小乐经退出了?还是说他一直在自己前面,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套他的圈? “看到小乐没?” 经过小桐身边时,吴非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桐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是朝前指了指,便回复了双手叉腰的姿态,这个动作确实是最省力的,但是跑的速度当然不敢恭维。 这个小白脸居然这么能撑?吴小七是看过小乐跑圈的,清楚他的速度,也自信能轻松赢过他,可是真正到了比试的时候,他居然展露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实力,这也激起了吴非的斗志。 终于,吴小七再次加速跑了近一圈时,在木屋前的小路上看到了小乐的身影。 要被我套圈了吧,看你以后还敢对我爱理不理,看你以后还敢那么高傲?吴非心里一阵狂喜,他正打算在超过小乐时,耍两句嘴皮子,却听到了郭爷的喊叫:“那小子,你的十五圈跑完了,你赢了!” 该死,还是没能够套他的圈,吴非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降下了速度,向着木屋小跑过去。 第63章 西洋景 吴非没有半分赢得胜利的喜悦,站在木屋门口,脸上全是自责的、惭愧的神情。 先前小桐没说下去的规则,现在他算是清楚了。 输的一方必须接受惩罚,而且这惩罚不轻:四个钟的马步。 什么是马步?吴小七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自然不知道扎四个钟的马步会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当他尝试了几分钟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小乐和小桐两个人跑完圈回来后,看自己的眼神会那么地怨恨,这哪是人能承受的东西,短短几分钟,自己的腿就像打摆子似地颤抖。 吴非后想陪着小乐小桐一起扎,可是从来没接触过马步的他,连十分钟都没支撑得到,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是他不愿扎,而是腿完全用不上力,也完全不听使唤。 小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虽然没有出声斥骂吴非,可是从他目前的表情和瞧都不往这边瞧来看,起码五日不会和吴非讲话。 郭叔和小乐两个人是闷葫芦,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若是小桐也不开口,那这几天自己该怎么过呀?吴非想想都头疼。 倒是小乐,他并没有表现出很仇视,眼神大多时间都停留在吴非身上,似乎对于这个他捡来的人特别的好奇。 “小乐,都怪我,太逞强了,要知道是这样的惩罚,我就故意输给你了。”吴非是真的畏惧没人说话的日子,小桐肯定是不会理他,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小乐身上。 没想到话一出口,小乐的眼神就变了,他狠狠地瞪了吴非一眼,嘴里也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看这副样子都知道,他很是生气。 吴非自己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当然明白小乐为什么会如此气愤,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小乐,我说错话了,你真的很厉害,只是我生来就擅跑,以前没有一个小伙伴能跑赢我,所以……所以……”吴非的意思是想告诉他,输给自己不丢人,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小乐那边的眼神越发犀利,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好端端的一场胜利,结果却变成了把小乐小桐得罪的不浅,这是吴非没想到的。 见他们两个人连看都不看自己,吴非有种想拔脚回屋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恐怕这两个家伙会又有好几天不会同自己讲话,这种想想都觉得怕的日子,吴非是一天都不愿重复。 重新按照小乐小桐他们的姿态扎下了马步,这次他多挺了四五分钟,虽然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但是吴非没再发怨气,只是揉了揉酸胀的大腿,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再次蹲起马步。 四个钟的时间说快其实也很快,但对于此刻的吴非他们三个人来说,简直太慢太慢,虽然说还没到度日如年的地步,但是也好不到哪去。 四个钟内,吴非摔坐了至少二十次,小桐也有个七八次,唯独小乐只坐倒了两次,加上先前跑圈时展现出的能力,让吴非对于这个还从没讲过一句话,只在他面前尖叫过一声的白净少年,产生了新的看法:他不是个弱不经风小白脸。 或许是吴非陪伴的作法赢得了小乐和小桐的原谅,惩罚结束后,两人对他的态度,没有先前那么恶劣了。 拖着满身的疲惫,吴非躺上了炕就不愿再起身,连小桐叫他吃晚饭都没理会,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终于有一次是起在了小桐之前,吴非没有惊扰尚在睡梦中的他,连开外屋的门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声响吵醒他。 舒展舒展了四肢,吴非正打算到处去走走,冷不妨看到小乐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两个人的视线猛地碰撞在了一起,可这匆匆的对视很快就因为小乐的慌张而结束,他似乎是对于能够这么早看见吴非感到惊讶。 “早呀。” 吴非主动打了声招呼。按照他的想法,小乐最起码的要回应一句,可让他失望了,小乐只是抬头看了他一下,然后又去专心整绑在他腿上的东西。 “你脚上绑的是什么?” 吴非难得的厚了次脸皮。 小乐还是没有回应他,甚至是连头都没抬下。 “昨天的事……” 吴非很尴尬,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无视过,依他以往的个性,肯定会不再理睬用冷屁股对他的个,可不怎么地,在小乐面前,他像是欠了债似的,居然会想着再次道歉。更尴尬的事出现了,没等他把话说完,小乐已起身跑进了晨曦中。 他倒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呀?吴非心里的这个问号以前在萍姐身上也产生过,没想到时隔不久又用到了小乐身上,这让他有些糊涂,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吴非没有跟着小乐去晨跑,也没有往他的方向去走,人家既然不想理睬自己,那又何必屁颠屁颠地去讨好于他呢?这一刻,吴非少年人的心性表现得一览无遗,他完全忘记了这个不给自己好脸色的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虽然来到二马山已经有些日子,但吴非每天都只活动在木屋的周边,早就想到处走走,去见识见识一下真正的土匪是什么样子。 这些天他是有见过山上的其他人,可都是远远地见着,二马山那些人好像是把小木屋视为禁地一般,都是远远地绕着它走。如果不是来的那天见识过郭爷在土匪中的威信,他甚至会认为这里是“不祥之地”,有“脏东西”的“不祥之地”,以前在省城时,就有一栋大宅子,住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 既然别人不来,那就自己去看,吴非可不愿像个大闺女一般守在屋子里。 来时的路还没忘,这让吴非有些欣喜,他原以为还要乱窜一会才能找到去寨子那边的路,现在却省了这功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吴非就找到了来时的那片屋子。可还离的远远地,他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喊声。 “一二一……一二一……” 这是在数数吗?不对呀,数数不是这个数法,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吧,而且似乎还不只一两个人在数。 强烈的好奇心使得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往前走了一段路,吴非就找到了声音来源之处,是放着那个巨大铁锅的坪里传来的。 站在不远处,吴非像看到了西洋景一般的呆了,坪里有七八队的人正被人指挥着走来走去,每一队都有十来个人,他们站得直走得直,更让吴非惊叹的是,每个人的肩上都挂着一支长枪。 第64章 你找错人了! 吴非哪曾看过这样的场面,坪里的那些土匪尽管穿的不是军装,但是威严的神态,整齐的动作,还是给了他一种震憾的感觉。 以前在省城的时候,也是见过鬼子走得很整齐,可那时更多的是畏惧和害怕,根本就不会有其他的感觉。 而现在,吴非整个人都几乎是被仇恨包围着,尽管没在郭爷小乐小桐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内心的煎熬和痛苦他自己知道,那次撞伤头也正是无法压制住对萍姐和小四的思念,无法压制住心中对鬼子的仇恨。 虽然不理解这些土匪们这样走来走去有什么用,可这从未见过的场面还是深深地吸引住了吴非,他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坪边上。 “嘿,你这个小孩,不帮郭爷洗衣做饭,跑这来做什么?” 吴非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坪里的那些土匪身上,冷不丁耳边响起了一个炸雷般的声音。 这个声音吴非还记得,是那个被称作三当家的人,那天晚上在牛车上,他也是这样喊自己小孩的。 “我才不是小孩,我都十七岁了。” 这也是吴非那天晚上的回答,他可不愿这个三当家一直把自己当小孩。 “哦,十七岁的小孩,你跑这来郭爷知道吗?” 三当家的话没把吴非气炸,他猛地一扭头,恶狠狠地说道:“说了我不是小孩。” “哟呵,性子还蛮烈呀!郭爷带回来的人就是不同,先是一个磨人精小桐,现在又多了个你。”三当家并不恼怒,他笑呵呵地问道:“十七岁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道!” 尽管知道这个长着络腮胡子,声音粗犷身材也粗壮的家伙没有恶意,但吴非对他就是有些反感,原因很简单,这个人总是把他当小孩看。 “自己的名字自己不知道?” 三当家笑得更欢了,也更让吴非反感了。 “不知道不行吗?大不了算我忘记了。” 吴非扭回了头,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回去,他不打算再理会身边这个粗鲁又没礼貌的人,眼睛重新落回到场中那些肩上挂着枪整齐走路的土匪们,口中还跟着指挥者的声音小声念着:“一二一,一二一……” “想练这个?” 三当家似乎对吴非很感兴趣,孜孜不倦地在他身边问着。 吴非没有回答他,只是轻摇了下头。 “想有支他们一样的枪?” 三当家像是有透视眼,一眼就看穿了吴非的心思。 “你能给我一支?你能教我打枪?” 吴非对三当家反感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并不是真正地打心底厌恶他,现在听他这样一问,立刻就勾起了他内心的渴求,扭头去看三当家的神情,也是从先前的不搭理换成了谄媚。 “你找错人了!” 吴非以为三当家的愿意把自己收纳到他的队伍中,他也作好了去当一名土匪的打算,可哪料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 “收队,解散!” 三当家似乎料到吴非会祈求于他,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冲坪里的人吼了一声,然后背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些天小四和萍姐的影子一直在吴非的脑子里盘旋,每次都会把他的情绪降至冰点。替她们复仇的念头也就是在这些回忆中慢慢的越来越强烈,可吴非自己也知道,凭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去替她们报仇,根本就是不可能。 吴非也想过去天津找邓锟,这个人似乎蛮看重自己,借助他的力量,复仇应该有望,可是天津卫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更何况还要去那寻找茫茫人海里的一个人。吴非也想过返回省城,去找那个给自己看过病的医生,那个人说他是萍姐的同志,帮自己报仇他应该不会被拒绝,而且凭自己对省城的熟悉,找到他不会很难。可是谁能担保他没离开省城,谁又能担保自己一定能找到他。 正是处于这样的思维,吴非才没有贸然离开二马山,至少在这里,自己可以好好计划怎么样去复仇。 今天突然看见土匪的操练,突然看见土匪身上挂的枪,似乎是突然间拉开了蒙在吴非眼睛上的帘子,让他顿时感觉到了希望。吴非没有想到三当家的拒绝是那么地坚决,自己可是愿意舍弃掉正经人家的身份,背负起土匪的骂名,可这些自己在意的弥足珍贵的东西,在三当家的眼里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操练被解散了,吴非想看也看不了,只得沮丧地拖着两条腿返回郭爷他们的小木屋。 小乐还在跑圈,身边还多了个小桐,他起的也不算晚。 “吴非,跟我们一起跑吧!” 二人跑过吴非身边的时候,小桐突然喊了他一句。 “不了。” 被人无情拒绝,吴非的情绪自然高不了。 “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 小桐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竟然拉着小乐停下了步子。 “没有,没人欺负我。” 吴非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没事,你们接着跑吧。” 重新低头的那一瞬间,吴非无意中发现了小乐眼睛里深深的担忧和关心,而且他还能确定,这份担忧和关心的对象是自己。 “我知道了,肯定是三爷欺负你了,我刚来的时候,他也常捉弄我。”小桐像个女孩似地跺了跺脚,不过他马上又开导起吴非:“三爷是个好人,他只是爱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等你和他熟了就知道了。” 开玩笑?他会开一句“你找错人了”的玩笑?吴非当然不会傻到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如果真像小桐所说三当家爱开玩笑,那么他喊自己小孩极有可能是开玩笑,但是这句话,绝不会是个玩笑。 “没有,三当家没欺负我,也没有捉弄我,只是拒绝了我的一个要求。”吴非这话是看着小乐的眼睛说的,他不想小乐替自己担心,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小乐担心。 “你提了什么要求?”小桐有些好奇。 “我想……我想……我想加入到他们。”吴非有些说不出口,他内心里对土匪这个名号还是有些拒绝,可看到小乐清澈的目光里闪动的那些关心和担忧,他还是说出了原由。 “你找错人了!” 小桐听完吴非的话,扔下一句和三当家一模一样的话,然后就拉着小乐重新投入到了跑圈中。 我找错人了?怎么小桐也会这样说?还有,自己讲出这个原因后,小乐眼中一闪而过的奇怪情绪,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吗? 吴非惆怅了,也迷惘了,他就像是个陷入迷途中的小孩,等待着有人解答。 第65章 初上战场(一) 整个晚上吴非都被这两句“你找错人了”所困扰,他有想到是不是没有经过郭爷的同意,三当家不敢收下自己,可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给排除了,因为从初到二马山自己就发现了,郭爷并不是二马山的土匪。 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吴非并不犯困,早早地爬起床,便往山寨那边而去,他想再去撞撞运气,三当家的如果还不收的话,他打算来个长跪不起之类的动作。 虽然还很早,山寨那边却是已经有人走动了,不过坪里并没有像昨日的那种操练。这让吴非有些失望,问询了一个扛着锄头往山后走的人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每天都操练。 吴非以前没见过土匪,也不知土匪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压根就没发现二马山的这些土匪的独特之处,辟如说他们会有正规的操练,辟如说他们还会像老百姓一样去种菜,前日跑圈的时候就看到过后山的路旁有着不少的菜地。 “这位大哥,你能告诉我三当家的住哪吗?” 吴非“逮”住那个扛锄头的人不放,更打算去“赖”上三当家。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拥有一支枪,学会打枪,替小四和萍姐报仇上。 “嘿,十七岁的小孩,你找我干什么呀?” 被“逮”着的那人还没出声,三当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吴非循声一望,只见三当家正提着裤头从一间矮小的茅草屋出来,显然是刚上完茅房。 “三当家,你收下我吧,我愿意当士匪。” 吴非奔到了他的身边,当即就要在他面前下跪。老头在世时曾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但在这个时候,这些长辈的教诲,还有年轻人高傲的自尊,早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只要能让三当家收下自己,哪怕是再为难的事,吴非恐怕都会去做。 “我不是说了吗?你找错人了。” 三当家嗞了一声,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哪找错人了,你是山寨的三当家,不找你找谁。” 吴非是打定了主意赖上这个虽然块头粗大还满脸络腮胡子,却又经常一副嬉皮笑脸的三当家。 “你这个小孩真是不懂事,放着神仙在身边不拜,偏偏跑来找我这个小土地,你说傻不傻!”三当家一把就抓住了吴非的双手,没有让他跪下去,斥责了他几句后又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好吧,只要小乐当我面点头同意,那我就豁着这张脸不要,收下你小子。” “小乐。我当土匪为什么要他同意?”吴非有些疑惑,其实他还有更大的疑惑没说出口:怎么收我当土匪你就没脸了呢? “去,去,去,问好了再来找我。”三当家一把推开了吴非,逃也似地跑开了。 怎么又扯到小乐身上去了呢?吴非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得出来,三当家其实是想收下自己的,那天和小乐小桐他们比跑圈,可是有着许多土匪在看热闹,虽然没太注意到三当家有没在场,可吴非料想他应该知道结果和过程,以自己的这项能力,他应当会动心,可是他现在接连推辞,还拿小乐来当借口,应该是有着什么顾虑和苦衷。 吴非想的比较复杂,却没有试着往简单的方向去考虑,其实从第一天来到二马山时,他就应该清楚,这个高傲冷酷的至今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白净少年,在山寨中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一点都不会亚于郭爷。 接连被拒绝两次,让吴非的情绪非常的低落,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打算返回木屋,转身时却被一个急匆匆跑上来的土匪给撞了个趔趄。 真他妈的倒霉,这么宽的路也会给人撞,而且撞了自己居然连对不起都没一句。吴非本想破口大骂,可看到撞他的土匪肩上的那支长枪时,又乖乖地闭上了嘴,他可摸不准这家伙会不会发脾气,三当家的好说话,并不代表这二马山的土匪都好说话,这里毕竟是土匪窝,这里的人毕竟是些土匪。 只能自认倒霉了,吴非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朝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当、当、当…… 吴非走出没多远,忽然间听到山寨那边响起了急促的锣响。 这肯定是出事了!吴非虽不知道响锣是代表着什么,可在省城时有个走水或者是大事的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锣声。 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自己如愿以偿地加入进去。吴非心念一动,他立刻掉头往山寨奔。 原本在周边走动和劳作的土匪们,听到了锣声以后,个个像是被狗撵一般,飞奔着回到各自的屋子,又飞快地从屋子汇入到操练的坪里,进屋时这些人的手上都是些农具,出来时则是人手一支枪。 他们的动作看似很杂乱,可又是那么地井井有条,吴非跑到坪边时,已经有部分人列好了队。 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要混进他们的队伍中,却突然看见那个被小桐称作“根哥”的人,飞也似地奔向木屋方向。 坪里的人越来越多,可现场依旧很安静,除去金属碰撞声和脚步声外,连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吴非没真正见识过军队,也没真正见识过土匪,当然不知道二马山土匪的这通紧急集合,不会亚于任何一支正规军,他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土匪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四个较为壮实的土匪抬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从最大的那间木屋走了出来,跟着又有四个人抬着另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走了出来。 吴非认识这个铁疙瘩是什么,以前在省城时鬼子司令部大门口、城门口的沙袋上都架着类似的铁疙瘩,这玩意是叫重机枪,至于是什么型号什么名字的重机枪,那他就一无所知了。 跟着这八个人出来的还有几个扛着箱子的土匪,再后面又是几个抱着大枪的人,吴非也认识他们所抱的枪叫机枪,这种机枪在省城里那些二狗子也有。 吴非对枪有一种极为敏感的嗅觉,他只要看到过一眼,便会牢记在心里,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第66章 初上战场(二) 重机枪被架到了操练坪的最前方,抱着的机枪也被放到了重机枪旁边,甚至还有两个铁管子也被架到了一起。 枪吴非能认识一些,可那两个铁管子他真的是头一次见,着实弄不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 土匪集结得很快,吴非还处于目接不暇的状态中时,整个操练坪已经是站得满满当当。 静,安静,锣声停止以后,更加的显得安静,这是吴非现在最大的感触,不仅是操练场上列好队的那些土匪们哑雀无声,连周边的那些茅屋下站着的老弱妇嬬也都是一声不吭,只是从他们的眼神上能看出深深地焦虑和担忧。 他们这是要上战场了!吴非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也能感受到现场所有人被压抑的情绪。 三当家怎么还不出来,他们的队伍都集结好了,吴非作好了打算,怎么的都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正伸长脑袋往大木屋瞧时,突然间看见郭爷跟着那个根哥跑了过来,他的肩上也挂着一支长枪。 “回去!” 看到吴非站在坪边,郭爷凶了他一句,然后就和那个根哥一起奔进了木屋中。 对于郭爷这个人,吴非是完全摸不透,很少见他出门,就算出来,也只是在看着小乐和小桐他们跑圈、扎马步,要么就是让他们蹲在地上往某处跳,唯一能让吴非记得很深的就是他喜欢巴嗒巴嗒抽那根大烟袋。现在偶一见他带着枪还一脸严肃凶狠的样子,让他不禁有些畏惧,正想听他的话回去,却又看到了小乐和小桐他们也跑来了。 “我……郭爷让我回去。” 吴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一看见小乐,他就会莫名的心虚,主动开口解释。 小乐还是没和他说话,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也带进了郭爷刚刚进去的那间大屋子。 “老二,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怂,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你若是怕死,我一个人带兄弟们去。” 刚一进来,吴非就听到了三当家的大嗓门,从他的声音和话语中,能听出来似乎有着不小的火气。 “老三,你说的什么话?我韩其什么时候怕死过?” 说话的是个矮胖的光头,吴非还是头次见到他,这个三当家口中所说的老二。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出兵去打鬼子?” “你那是去打鬼子吗?你是去救共匪。” “共匪?我们还是土匪呢!你还以为自己是国军吗?人家重庆的大员早就已经不认咱们了。” “他们认不认是他们的事,反正要出兵去救共匪,我绝对办不到。” “你不去就在二马山上呆着,我也没打算拉你去。” 三当家的话越来越大声,火气也是越来越大。 “我不去,你也不准去,二马山的兄弟们也都不准去。” 二当家韩其声音也是不小,两个人就差没打起来。 “我偏要去,你能奈我何!”三当家一掌击在桌子上,人也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都要鼓出眼眶,模样很是可怕。 吴非听不懂他们倒底在为什么争吵,轻轻拉了下小乐的衣袖,轻声问道:“他们这是?” 小乐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我说你们两个这么大人了,也在一起这么久了,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郭爷,他点着了烟锅,深吸了一口,嘴里鼻子里冒出一股浓浓的白烟。 “郭爷,老三犯糊涂了,竟然要出兵去救共产党游击队。” 二当家韩其有点拿三当家没办法,顺着郭爷的话,不住地埋怨他。 “郭爷,鬼子突然间跑到了大王庄,人家共产党游击队为了掩护老百姓进山,才被鬼子围住,咱不能不死不救呀!” 三当家的话像连珠炮似地脱口而去,他见郭爷还似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接着说道:“咱们这些兄弟为什么落草到二马山,还不是不想跟着那帮窝囊废一退而退,还不是为了多杀些鬼子,现在鬼子都送上门了,先不去管他们围的是谁,吃了他在说。” “老三,你还说你不是想去救共匪,自己都给说出来了。”矮胖矮胖的韩其满脸鄙夷。 “好了,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我郭炎不参于。”郭爷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走,挂在肩上的枪被他取下来握到了手中。 “你去哪儿?” 三当家很是着急,他正把希望寄托在郭爷身上,期待着他能说上两句话,让老二改变主意呢。 “我去杀鬼子!”郭爷没回头,但却扔下一句话:“如果鬼子现在围住的不是共产党的人而是老百姓,韩其你救还是不救?” 看到郭爷往外走,吴非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小乐和小桐同样的跟在了身后。 “你一个人在家抱窝吧!” 三当家咬着牙恨恨地扔下了这句话,也跟着走了出去。 “唉!”韩其长叹了一声,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喊道:“老三你等等我。” …………………… 二马山的人马行进的速度很快,跟在小乐和小桐的身后混在人流中,让吴非很是兴奋,尽管整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枪,可吴非并没觉得气馁。 已经依稀能听到枪声,似乎战场已然离的不远,在三当家大嗓门的吆喝下,队伍行进的速度愈加的快了。 吴非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想从小乐他们身边超过,去找三当家,他想着只要自己在战场上表现的勇敢点,不怕死一点,就可以感动到三当家,然后他就会收下自己,发给自己枪,教自己打枪。 可刚刚从小乐身边溜过,便被他死死地抓住,而且还被他用着极为凶狠的眼神瞪着。 “吴非,你不能乱跑,战场上很危险的,你老老实实地跟在小乐身后,他会保护你。” 说话的是小桐,他同样看到了吴非想溜到前面去的小动作,小乐没说的话全让他给说了。 “我不要小乐保护。” 吴非的犟脾气上来了,他猛地甩开了小乐的手,就要往前跑,却没想到脚下一个绊蒜,身体往前冲着跌倒,摔了个狗吃屎。 真他妈的倒霉?吴非还在想着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摔跤时,突然感觉到一个人坐到了自己身上,紧跟着自己的头发被人揪起,抬头的瞬间喉咙被人用手肘死死锁住。 第67章 初上战场(三) 从跌倒到被人锁喉,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吴非立刻就明白了,摔倒并不是自己不小心,而是人为的。 “叫你跟在小乐身后你不听,非的惹毛他,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呜呜……嗯嗯……呜嗯……” 吴非想破口大骂,可喉咙被人锁住,他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虽然能发出声音,却都是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小桐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吴非,对他下手的是小乐,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声不吭一言不发的家伙会突然翻脸,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跑到前头去,这也太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小乐也真下的了手,压根就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勒,无法呼吸倒致吴非大脑缺氧,脸部充血,简直比死都难受。 难道你还敢真的把我勒死吗?吴非的倔脾气上来了,他不再出声,也不再反抗,像条任人宰割的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小乐,快松手,你要勒死他了。”小桐看到吴非的这副样子,以为他不行了,忙焦急地喊着。 听到小桐的话后,小乐猛地松开了吴非的头,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脸直直地砸在了地上,只感觉到鼻子酸疼,一股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 肯定是流鼻血了,吴非心中的那个火呀,他跳了起来,用手一擦,果然是满手的血,气得他抡起拳头就想还回去,可一看到站在跟前用眼瞪着他的小乐,拳头便又乖乖地松了。 吴非不是不敢打架,而是不敢和小乐打架,也不是说他怕小乐,只是莫名的,一看到小乐他就有些犯虚,而这种感觉绝不是他比自己厉害,比自己能打之类的,吴非自己都说不清原因,也找不到原因,只能把它归纳到小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才会这样上去。 小乐用手指了一下吴非,然后又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然后转身就走,他仍是没有说话,这让吴非有种受了侮辱的感觉:难道tmd我连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难道tmd的我就不值得你一提吗? “小乐让你跟在他后面,不准乱跑。”说话的还是小桐,他感觉到了吴非的气愤,先是解释了小乐手上动作的意思,末了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吴非,你不可以生小乐的气,他是为了你好,难道……难道……难道这么多天了你都没发现,小乐他……他不会说话吗?” 小桐这句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小乐和吴非都听见了,明显的能看到小乐的身体抖了一下,他似乎是很在意别人说他,也好像特别在乎吴非对他的看法。 倒是吴非,他听到这句话后,脑袋嗡地一下懵了,回想了这些天的点滴,他立刻就明白了,不是小乐不和他说话,而是人家说不了话,人家是个哑巴。 吴非能够体会到小乐现在的心情,伤疤被揭开的那种疼,他是有过体会的。记得刚刚接手老头那份活计时,他一直不敢去面对那些昔日的玩伴,生怕人家会去笑话他是个收大粪的,后来终于有一天他果真听到了这样的闲言碎语,当时他甚至有想掐死对方的心。 “对不起……我……我……” 吴非想要道个歉,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并没有对小乐怎么样,反而是小乐把他鼻子弄出血了,而且他不能讲话的残缺也不是自己讲出口的,充其量也只是个听客而已。 前方的枪声突然间偃旗息鼓了,而他们三个人经过刚刚这一闹腾,几乎已经掉到了队尾,得赶紧追上队伍。 小乐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停下了步子,再度用手指了指吴非,再指了指自己。 这次吴非明白了他的意思,重重地点了下头,而小乐则回报了一个笑容。自吴非上到二马山到今天,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说真的,小乐的笑蛮好看,特别是脸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得特别的舒服。尽管吴非对于男孩长的文文静静,像个小白脸的样子有些不喜,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小乐这个小白脸就是比自己好看得多。 跟着二马山的队伍又狂奔了几分钟,终于听到了由前至后传来的命令:准备战斗。 吴非没有经历过打仗,他不知道,一旦这样的命令传达下来,就说明着已经很接近敌人。他还是一副亢奋的样子,倒是小乐和小桐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挂在肩上的长枪和二马山那些土匪一样,被拿到了手中。 吴非跟在小乐的身后,伏到了一处小坡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几百米处的一座小山下面,有着许多穿着黄色军装的鬼子兵。 小山的上空飘浮着浓浓的硝烟,没有风,硝烟聚集在那一片区域,久久地都未散去,显然那里刚刚经过一场激战。 “趴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冲上去杀鬼子呀?”吴非自看到鬼子,自看到鬼子那面膏药旗,压在心里的仇恨就涌了上来,如果他手上有枪,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马上开枪。 小乐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乱说话。 “吴非,你别乱动,上到战场了一定要听命令,否则会害死大家的。”小桐的声音很轻,生怕鬼子能听见一样。 所有人都这样静静地伏着,没有人下命令打鬼子,就像是在看戏一般地瞧着前方的鬼子在忙碌着。 “我们还在等什么?” 至少已经半刻钟,这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吴非有些着急,忍不住出声询问。 小乐又瞪了他一眼,这次还用手把他刚要探出去的头给压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小乐肯定知道是为什么,你问他吧。” 小桐说的话像是没经过脑子,吴非有点想骂人,你自己都说了小乐是个哑巴没办法说话,还让我去问他。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吴非呆了,因为小乐真的回答了,不过他的回答并不是用嘴,而是用手比划着。 吴非是瞧不明白他比划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了小桐。 “小乐说要等到鬼子再次发动对小山的攻击,我们才能进攻他们。” 小桐的解释让吴非十分诧异,手指就那么比划比划,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 第68章 初上战场(三) 尽管吴非很是惊讶,但是他没有把这份讶异表露在脸上,因为他明白,若是自己打破沙锅问到底下去,得到的只会是小乐的尴尬和愤怒。 小山底下的不尽是鬼子,先前一眼望去全是黄军装,吴非就想当然的把他们全部当成了鬼子兵,实际上那下面绝大多数还是伪军,一面不起眼的五色旗很好的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对于这些披着狗皮的中国人,吴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仇恨,更多的是同情,他没上过战场,也不懂的什么是战术,可是他也能看得明白鬼子把这些可怜的家伙当成了炮灰,最前面攻击的永远是他们。 “鬼子他们要进攻了!” 吴非有些兴奋,他自听到小桐说出伏地等待的原因后,便一直在渴望着这一刻早点到来。 和吴非没有见过战场的残酷血腥不同,小乐的面色越发的凝重了,呼吸也逐渐变的急促,他的身上开始散发杀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倒是小桐,他的脸上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笑容,也不知道他倒底是本性的开朗还是对于这场战事的乐观。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状态,让吴非也在心里作出了一个选择,等会打起来,自己还是跟着小桐吧。 伪军们似乎极不情愿进攻那座小山,行动的极为缓慢,吴非看得真切,这些人若不是被那些枪口挑着膏药旗的鬼子逼着,他们绝对不会往那小山前进一步。 在吴非的感觉中,时间似乎是停止了一般,伪军乌龟似的前进速度,让他觉得这些人压根就不配端着枪。 他很想开口问一下小桐,这些敌人为什么这么磨蹭,可是看到他全身贯注聚精会神的样子,又生生地忍住了,按奈住想冲上去亲手杀死一个鬼子的冲动,吴非开始四处张望,他在寻找郭爷的踪迹,从出发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过他的影子,可望了一大圈,却还是那能够找到他在哪里,这让吴非有些奇怪,最先要打的是他,坚决要打的是他,可到了战场上人都不见了,这不是逗大家玩吗? 前方的那座小山不高,伪军尽管速度很慢,但也很快就要登上去,可是那座小山上却依旧是亳无动静,似乎上面是空无一人,而这些伪军和鬼子像在演戏一般。 不过吴非并不会傻到以为小山那里没有人,先前的枪声那么激烈,伪军又这样怕死,足以证明那上面有着令他们恐惧的存在。 “跟上我们。” 吴非正在思索着山上的人是不是已经死光的时候,小桐的声音响起在他耳边,而小乐则是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自己。 不是说要等到他们打起来再攻击吗?怎么现在就往前了?不怕被鬼子发现吗? 吴非心里有着诸多疑问,可他还是紧紧地跟在了小乐身后,前一刻打算跟着小桐的想法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守在山上的人似乎是和二马山的人约定好了一样,这边才一出动,那边立刻就响起了枪声,但是枪声很是稀落,像是没剩下了多少人。 可就是这零落的枪声,居然就把冲在前面的伪军都吓趴在地上,动作之快让人啼笑皆非。伪军一趴倒,鬼子兵也都跟着趴到了,这让吴非有些糊涂,他都能看出来山上的那些枪声不足以压制住这么多人的进攻,为什么鬼子伪军还如此的贪生怕死呢! 嗖、嗖、嗖…… 忽然间天空上响起了几声奇怪的声音,紧跟着小山上就传来几声巨响,伴随着巨响小山上腾起了几团黄尘。 没算吴非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时,那奇怪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而小山上同样的又腾起几团黄尘。 “这是什么?” 吴非扭头问了一句,他知道小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呢。 “炮,鬼子的小炮。” 小桐的回答有些喘。 自这些奇怪的声音出现后,山上便再也没有响过一枪,似乎上面的人被这通炮击轰了个全军覆没。 吴非没有见过大口径重炮的轰击,不清楚成规模的炮击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亲身在阵地上体会挨炸的滋味,可这几门小炮三发速射所营造出来的效果,和发挥出来的威力,还是足以让他震憾和惊恐了。 往前行进中,吴非一直关注着那座小山,看到伏在地上的伪军和鬼子爬起来后,他开始为守在山上的那些人担忧了,虽不认识他们,但是和鬼子干仗的能是坏人吗。 这次伪军们不再磨蹭,起身后就疯狂的朝山上冲,把先前省下的力在这一下全都爆发出来了。 恰恰这个时候,鬼子的警戒阵地发现了二马山的人马,先是一个鬼子兵鸣枪示警,发现来的并不是己方的人后,重机枪立刻就吼叫起来。 二马山的这些土匪们平时看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两样,可一拉到战场上来,就显示出了他们的不一般,鬼子的示警枪一响,他们便飞快地就近找好了隐蔽,整支队伍除去吴非外,像是瞬间就消失在地面上。 吴非眼睛里面全都是小四死的惨样,脑子里面想的也全是杀鬼子,杀鬼子,报仇,报仇,根本就不清楚响枪之后会发生什么,根本就不去想鬼子的子弹可以瞬间杀死自己。 小乐没有料到吴非在所有人停下的时候,还会这样不要命的往前冲,等他反应过来,吴非已经冲出云五六米,想去制止已是来不及了,好在还有个小桐跟在他的后,终于是在鬼子机枪打响之前将他扑倒在地。 二人才一倒在地上,密集的子弹便他们从头顶上飞过,这种子弹破空的尖锐声音,犹同催命的音符一样,让人头皮都发麻。直到这一刻,吴非才彻底醒悟,自己刚才是多么的危险,若不是小桐,恐怕已经命丧当场,哪还谈得上什么杀鬼子报仇了。 “你不要命了呀?”小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身体也是在微微发抖,显然也是极为惊恐。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吴非道歉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充满着枪炮声的战场上,别人哪里能听得见。 见小桐仍未恢复平静,吴非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后背,打算再向他道声歉,脸上却猛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重,直打的他眼冒金星。定睛一看,打他的是小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身边,给了自己一记这么狠的耳光。 第69章 初上战场(四) 挨了小乐一巴掌,吴非没有生气,这着实是他的错,而小乐之所以会动手,全是因为关心他的安危。 虽然刚刚的这一幕很是惊险,挨了记耳光也甚尴尬,但吴非的心里却是暖暖的。自己被捡到二马山时间不长,和小乐的交往互动不算多,可是从他的这些表现来看,已经是彻底的接纳了自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伏在地上,吴非没法抬头去看小山那边的情况,但他却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炸声,伴随着爆炸声和枪声的还有人的惨叫。他很想看一眼倒底发生了什么,可一想到如果自己再冒险的话,小乐肯定会发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马山这边的人反应速度很快,鬼子的重机枪才一停歇,这被两个四人队抬来跟在后面的重机枪就被架好了,待到对面重机枪再度奏响时,这边的重机枪也天始了吼叫。 和对面鬼子机枪鸡叫般地“咯、咯、咯”声不同,二马山这边的重机枪发出的是金属撕裂般的“咚、咚、咚”声,近距离听起来,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小桐索性捂住了耳朵,小乐也皱起了眉头,甚至还往吴非的身边挪了挪,谁让那几个家伙把重机枪架在了离他们只有几米远的距离边上。 吴非初听到这个声音时,他同样有些不舒服,可转头看到机枪手熟练的操控,副射手蹲在旁边捋顺着弹链,而机枪不停地、欢快地吐露着火舌,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庞然重物。 “郭爷,鬼子机枪都打了两板子弹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吴非正看的出神,冷不丁听到了三当家的话在不远处响起,也就在他喊话的这个当口,鬼子的重机枪就哑火了。 “打中了!”小桐很兴奋,仿佛早就算准了那挺朝这边肆虐的机枪会马上哑火一样。 “谁打中了?” 吴非没明白小桐话中的意思,也没明白三当家喊的那句话的意思。 “当然是郭爷喽!” 小桐回答的神气十足,从他脸上的笑容足以看出他有多兴奋。 “鬼子机枪被郭爷打哑了?”吴非说着就要探头看,可没想到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把他给吓的哆嗦了一下,整个左耳都在嗡嗡作响。 吴非趴的这个地方,右边伏着小桐,左边则是小乐,小乐左边四五米远的地方便是二经山的一挺重机枪,本来他是在看着机枪射击,可和小桐说话的时候把头扭了过去,刚刚想探头看鬼子机枪的时候,哪曾想到小乐会突然开枪,尽管吴非适应了战场,但是小乐离他太近,在他耳边开的这一枪,丝毫不亚于一颗炮弹在周边炸响。 “小乐你也打中了!”小桐在欢呼着。 吴非一边用手指捣着耳孔,一边朝鬼子那边看去,只见一挺鬼子机枪边上歪倒着两个鬼子兵。 现在他是算明白了,这两个鬼子兵,一个是郭爷打死的,一个是小乐打死的。 机枪边又抢上来两个鬼子,眼瞧着他们就又能重新开始射击,可又是一声“巨响”在他耳边响起。 这次吴非是真真的看到了战场的杀戮,两颗子弹几乎是同时射中了这两个鬼子,而且还都是击中了他们的眉心,鲜红的血和乳白的脑子从创口中喷涌而出,这个场面十分的瘆人。 “又是你打的?还有一枪是谁打的?郭爷吗?”吴非从来没有过,这个平时看起来和自己没两样的家伙,会在一手如此出神入化的枪法。 小乐机械地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又重新推弹上膛,听见了吴非的问题,他连点了两下头,。 这是小乐的回答,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好像打死一个鬼子机枪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郭爷在哪呢?怎么我看不到他的人?”吴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乐白了他一眼,腾出手朝着斜前方一指。 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吴非除去看到了一个小土包外,压根就没有发现郭爷的人。 鬼子警戒的人不多,只是例行的布置了这一道简单的阵地,可能他们认为不可能会有人敢摸老虎屁股,二马山的人马又选择了他们正攻击小山的关键时刻,立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二马山这边才刚刚火力压制,正往山上攻的鬼子伪军就匆忙撤退,百十号人不要命似地溃退。 尽管山下还有着几十个鬼子伪军,尽管鬼子伪军军官拼命的想压住阵脚,可是架不住已丧失斗志的溃兵。而且二马山的两门迫击炮也适时的打出了两发迫击炮弹,这可是比鬼子掷弹筒要厉害得多的小炮,两枚炮弹在人堆里一爆炸,造成的伤害更是彻底让这些鬼子伪军胆战心惊,彻底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眼看着山下的鬼子也开始溃退,吴非一急,就想爬起身来,前去追击,人还没动眼睛的余光就瞄到了小乐正瞪着眼睛看他,顿时就将他心里那团扑腾的火给浇息了。 “杀呀!杀鬼子呀!杀……” 小山那边忽然传来鼎沸的呐喊声,吴非抬头一看,只见原本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山上面忽然冒出来了几十个人,一面已经破烂的红旗当先冲了出来,吴非的眼力极好,不仅看清了旗帜上交叉的锤子镰刀,还看清了旗帜旁边白布条上写着的几个字:白石山游击队。 破烂的红旗旁边有一个粗壮的汉子,挥舞着一把大刀,和举旗的那人一起冲在了最前面,两个人就似天兵天将下凡一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心人寒的杀气。 这人好生凶猛,一看就知道是条汉子,吴非心里暗暗称赞。 鬼子要跑路,这当然不是二马山的人愿意看到的,特别是三当家,他炸雷般的声音响彻了众人伏声的地方:“追上去,杀了这帮狗日的鬼子。” 吴非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有了这句话,他才不管小乐会不会又对他进行惩罚。 吴非以为自己起身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等到他站起的时候,小乐已然端起枪开了一枪,虽然没有看见他有没有打中敌人,但是这份速度让吴非心里直嘀咕:这家伙那天和自己的比试时,是不是故意让着的呀! 第70章 第一支枪(一) 打着“白石山游击队”旗号的那些人如猛虎下山,而二马山山寨的这些土匪们则像是一群饿狼,双方一起夹击着这不足二百人的鬼子伪军。 枪声、喊声、哀嚎声交织成了一首乐曲,只是这样的乐曲似乎有些过于残酷了。 吴非见识过鬼子的凶残,却从没有见过他们的狼狈,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中,也使得他热血沸腾,再加上心中的仇恨和憋着的一肚子,让他把小乐刚刚的惩罚和怒火给抛到了脑后,撒开腿就往前冲,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手无寸铁的。 现在的吴非最擅长的就是奔跑,只一小会儿,就冲到了整个二马山众人的最前面,他现在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了一个跑落队的伪军身上,落在那伪军手上抓着的那支长枪上。 要替萍姐和小四复仇,那就必须得有一支枪,三当家接连拒绝了两次,就更加让吴非想要得到一支枪的心情更为迫切。对于他来说,现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过那支长枪对他的诱惑。 人一旦逃起命,身体里的潜能便会被无限激发出来,就像现在吴非眼中的那个伪军一样,虽然他是落在了最后,可百余米之外的吴非想要追到他,也不是件轻易的事,眼见着那伪军就要跑掉,忽然间就看到这货一个趔趄,往前奔了两步后摔倒在了地上。 吴非大喜,心想这家伙肯定是吓到腿软了,跑到腿软了,才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摔倒。 “小子,很想要那支枪是吧?” 郭爷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让吴非非常的意外,从出发开始到现在,还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人,这会冷不丁的出声,如何不让人惊讶,而且吴非是跑在最前面的人,他对自己的速度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可郭爷竟然能跟住,而且还可以在跑的同时说话,这就更让吴非诧异了。 “是,我一定要拿到那支枪。”吴非没扭头,他的心思全在那个伪军手中的枪上。 “哈哈,我还以为你多出息呢,一支枪就满足了,你不是天天惦记着复仇吗?现在怎么不想着把这些鬼子伪军全杀光了?” 郭爷竟然还能笑出声,而且是那种讥讽的笑,让吴非汗颜的笑。 “我现在连枪都没有一支。”吴非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可并没有去反驳。 “放心吧,这些鬼子伪军一个都跑不了,你可以停下了。” 郭爷的这句话不是用着商量的口吻,而是带着命令的语气。 “可是枪……” 吴非有些不情愿,可他还是乖乖地停下了脚步。 “知道为什么不能追了吗?” 吴非终于是有睱去看郭爷了,先前自己怎么都找不到他,现在却又突然冒出来阻止自己。人还是那个天天见的人,衣裳还是他常穿的那身衣裳,只是他身上有着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气场。 “不知道!”吴非摇了摇头。 “鬼子之所以会跟着伪军一起逃跑,是因为咱们的突然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没有摸清我们的实力前,他们当然不会贸然和我们交锋。可当他们退了一程之后,很快就会重新组织起有效的战斗力。到时就算咱们能够歼灭他们,肯定也得付出不菲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不光是白石山游击队付不起,二马山同样也是付不起。” 吴非虽然听不明白他所说的这些,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讲这些,可的有感觉,郭爷是在有意地教他如何在战场上生存。 “那咱们就这样放任他们逃跑吗?你刚才还说要全部杀光他们。”吴非心心念着要一支枪,眼看就要到手,却又被人阻止,尽管明白这是为他好,但是心里还是颇有微词。 “他们跑不了,老二已经在等着他们。”郭爷往他手中的枪里压了一桥夹的子里,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好像在他眼里,那些慌不择手段,一窝蜂逃跑的鬼子伪军的已是盘子里的菜。 “还有,你的枪,一定还是你的。”郭爷手指向的地方,正是那个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伪军倒下去的地方。 “人早就跑了,哪去找枪?” 先前那伪军摔倒的地方有些低,吴非他们停步之处是看不到的,所以他说的这话有些泄气。 “你也太小看我郭某了,别说是个动作迟缓的伪军,就算是鬼子,这一枪也绝对要了他的命。” 从郭爷的脸上吴非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光彩。他不了解郭爷,只是从小桐的话里话外听到过他对郭爷是极度的尊崇,深问他时,也只是三缄其口,说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今天在战场上太过于杂乱,他也没见识到郭爷倒底有什么厉害之处,不过现在看来,若他刚才所有说的那个伪军已经被打死的话是真的,那郭爷的本事那就太过惊人了。吴非虽然还从没开过一枪,可是自小就会玩弹弓和竹弓箭,清楚高速行进的过程中想如此精确的打死一个人,不是嘴里说说就行那么简单。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里,二马山的人跟了上来,打着白石山游击队旗帜的人也差不多的工夫过来了,两拔人不约而同地停在了这一块。 吴非很聪明,他立刻就明白到了,为什么郭爷会这个距离上叫住自己,肯定是和他先前所说的鬼子会反扑有关系。这也算是吴非今日学到的第二招,相比起小乐的粗鲁,郭爷的教导才是他最能够接受的。 “郭爷,您今天可和往常不大一样啊,开了有五枪没?” 三当家咋咋呼呼地叫嚷着,这一波攻击只将鬼子伪军打跑,没有伤及到敌人元气,而己方还伤了些兄弟,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你还是先和他们交流一下,再和说打鬼子的事吧。”郭爷用手指了一下白石山游击队那个扛着大刀的粗壮汉子,说完话以后还冷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要不然老二那边未必能顶得住这些鬼子。” 吴非对这个扛着大刀的粗壮汉子挺有好感,正想询问郭爷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却忽然发觉到了有一道带着寒意的眼神在盯着自己,他不用猜想都知道这个眼神的主人是谁,莫名的畏惧再次涌上心头,整个人不自主地挪动到了郭爷的身后,他可不想再次尝试被人揍一顿的滋味。 第71章 第一支枪(二) 三当家的和那扛刀汉子在说着什么,吴非无暇去关注,他现在根本连看都不敢看向小乐小桐那边,似乎他们两个的眼神就能够把他给吃了。 “郭爷,你手上的这把枪应该跟了你不少年头了吧?”吴非现在只能躲在郭爷的身边,借着和他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慌张。 “是啊,有好些年了。”郭爷叹了口气,爱惜地抚摸着那已经油亮的把木。 “我以前听老人说,一样东西跟着主人久了,就会有灵性,只有主人才能使,别人再厉害也无法驾驭,你这支枪会这样吗?”吴非的这番话不是瞎说的,以前在省城时,家附近有个很出名的老木匠,他就有把刨子,由它做出来的家具结实赖用还漂亮,后来他去世了,已经深得亲传的老木匠的儿子,却是怎么地都使不了那把刨子,附近的老人们都会说,是刨子的灵性都让老木匠给带走了。 “可以这么说吧!”吴非的话像是触动了郭爷的什么心思,他的目光忽然间落到了自己的腰上,右手抚摸上了腰间的一短带黑色刀鞘的匕首。 “那这把枪除了您之外,就没有人能使得了吧?” 吴非没有注意到郭爷的这个动作,他的心思全都是枪,眼睛里看到的是枪,心里想的是枪,做梦都想得到的还是枪。后来的某一天,他回想起这个场景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在那时就见过了这柄断刀,而当时的一句无心之语,却最终使自己成为了这柄断刀的主人。 “不会,这把枪你也能使,只不过因为我太熟悉它了,会使的比你好罢了。”郭爷的眼睛从腰间的那柄匕首上挪开了,他嘴上虽在回答着,可是内心却在反问着自己:枪没灵性,那这把刀呢? “我能摸摸它吗?” 吴非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郭爷没回答他的话,但却把手中的枪给递了过去。 吴非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把油光铮亮的枪,就像拿的是件旷世珍宝一般。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将他极为渴求拥有一支枪的欲望完完全全地表露了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想枪快想疯了。 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的,吴非内里的感受并没有完全表露出来。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接触枪的感觉,就像是特别亲切熟悉的老朋友久别重逢一般,那时他就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当刚刚这一刻,吴非接过郭爷的这支枪时,那种感觉重新又回到了身上,这才是让他最为惊讶的事情。 端起枪,脑子里忽然间闪过很多旁人持枪、装弹、拉动枪栓退弹壳、推动子弹上膛、击发的动作,就像是有人在眼前现场教学一般。吴非没有过于掩饰自己的惊讶,也没有放过这次拿枪的机会,脑子里回想这个画面的时候,手上也自然而然地模仿起这些动作。 小桐特别的惊讶,他几乎可以确定吴非没接触过枪,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太让他意外了,尽管吴非端枪的姿式有些奇怪,但是他举枪和推弹上膛的动作非常的自然和熟练,就像是一个常和枪打交道的老手一样。这还不算,更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恰恰好一个不长眼的伪军好死不死地双手举枪过头顶往这边走来,这是一个鬼子眼里的逃兵,可吴非却是不懂这些,对于穿着鬼子黄色军装的,他只有仇恨,想都没想就扣动了扳机。在小桐眼里,或者说在小乐和周边众多会使枪的人眼里,这个连举枪姿势都不对,甚至连瞄准都不会的家伙,这瞎开的一枪,根本就不可能伤到那个前来投降的伪军。可事实就是那么地让人意外,这看似不着调的一枪偏偏就命中了那个伪军。 “咦!” 郭爷也发出了意外的感叹,他似有所思地把吴非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再看到他熟练的拉动枪栓退出弹壳时,心里猛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吴非自己都没想到会一枪命中那个“鬼子”,所以才会做准备打第二发的这些动作。 “你第一次打枪?” 郭爷问了一句,在旁人眼里吴非的这些动作像个老兵很是流畅,但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的青涩,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嗯!” 吴非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没有经过郭爷同意就用了他的枪,马上道歉着:“对不起郭爷,我……” “没关系,不过你下次要看仔细点,被你打死的不是鬼子,而是一个要过来投降的二狗子。”郭爷接过了吴非递来的枪,又补了一句:“尽管他们穿着鬼子的狗皮,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个中国人。” 郭爷虽然没有斥责吴非,但是他说的这几句话却是带着遗憾的味道。 “我不该杀他吗?” 吴非愣了一下。 “当然不该杀,人家都举枪投降了!不过你的枪打的还是蛮准的。” 说话的是小桐,他的话里面也有些许责备的意思,不过在吴非的耳中,他的这些话里更多的还是羡慕。 小乐是和小桐一起走到吴非身边的,他先是伸出大拇指夸了他一下,然后用食指指了前方,最后又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吴非的眼前晃了晃。 头一个动作吴非明白是夸他,第二个动作和第三个动作就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小乐说你这枪打的好,那个被你打死的人手里的枪是你的了,还有……还有……” 小桐好像也没明白第三个动作是啥意思。 吴非开枪的时候,根本就没去想过那人是鬼子还是中国人,更没去想那人该杀不该杀,听到郭叔的话后,立刻就后悔内疚起来。现在听到小桐翻译过来的小乐的意思后,才让他稍稍好受了些,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小乐,那人我是不是真的杀错了?” 小乐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看了他一眼后,对着小桐比划出了一系列的手势,最后才又对着吴非竖了个大拇指。 “小乐说,这些二狗子帮着鬼子打中国人,欺负中国人,他们就该死,你杀的没错,就算你没杀,他也会开枪杀了他。” 小桐把小乐的手势给翻译了出来,这些话算是减轻了一点点吴非的愧疚和后悔吧! 第72章 第一支枪(三)中秋节快乐 吴非还在心心念着要得到一支枪,而三当家那边和白石山的人却发生了争执,两个人似乎是有什么谈不拢的事情,吵得是脸红脖子粗。 听到他们二人的争吵郭爷脸一下就沉了,他走到三当家的身边,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这么点出息,有什么事,等到打完鬼子再说不成吗?老二还在前面挡鬼子呢。” 郭爷虽然这话是对三当家说的,可也把那白石山那扛刀的汉子给羞的面红耳赤,他大刀一挥,朝着自己的队伍喊了声:“白石山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人家看低了。” “郭爷,我。。。。。。” 三当家被骂了反倒一点气都没生,想解释又没把话全说出来。 “小桐,为什么三当家会怕郭爷呢?”吴非小声地问了句,他隐约地感觉到了三当家之所以不敢收自己可能会和郭爷有关,所以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郭爷虽不是二马山的人,但是不管是三当家、二当家,还是山上的其它人,对郭爷都很是敬重。”小桐摇了摇头,他见到小乐的注意力全在郭爷和三当家那边,便凑近到了吴非耳边,轻声说道:“还有小乐,他们对小乐好像要更加尊重和爱护。” 吴非来二马山不久,出来的也少,虽然来时见过山上的这些土匪对小乐的态度很好,可是说尊重和爱护较郭爷还甚,那真还是第一次听说。 “每次出来打仗小乐都会来吗?他打枪好像很准很厉害哦。”吴非心念一动,借着小桐的话问了下去,他想从小桐嘴里了解到小乐和郭爷倒底为什么会如此神秘。 “那是当然喽,我的枪也打的准,只不过没小乐那么厉害而已。”小桐一点都没发觉吴非在套他的话,反而还神气十足的说道:“小乐能打中移动中的敌人,也能在移动中打中敌人,就这一点我比他差些。不过比起二马山的人,我的枪法也可算厉害了。” 吴非是看到过小乐开枪,那么远的距离一枪能击中鬼子机枪手的眉心,这份本事已然厉害,可是小桐刚刚的话里说他居然能移动开枪,就更有点不可思异了,先前郭爷在快速奔跑中打倒那个伪军,已经给了吴非极大的震撼,现在听说连小乐都能做到,而且小桐还说他的枪法也是很准,这让吴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三当家为什么不收自己了,他所说的找错了人,原来是要自己找郭爷,试想一下,连小桐都能练出一手好枪法来,那么教他打枪的人当然会是个极厉害的高手,而小桐和小乐的师父还能是谁,当然只会是郭爷了。 想明白了这点,吴非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傻,明明名师就在自己身边,偏偏自己还舍近求远。 正考虑怎么开口找郭爷说时,前方突然传出了激烈的枪声,显然是二当家带着的二马山的人拦住了这波鬼子伪军的去路。 “白石山游击队的,给死去的同志们和乡亲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跟我杀鬼子去呀。”扛刀汉子的吼声比三当家的还要响亮,他带着白石山游击队的人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三当家并没有和白石山的人抢这个先,他只是冷眼地看着,直等到别人都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才下了跟进的指令。 “老三,我都为你感到羞愧。”郭爷瞪了他一眼,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扔下这句话就提着他气呼呼的走了。 吴非虽不懂的打仗这一类的东西,可他最基本判断还是有的,白石山的这些人所用的武器装备和二马山的土匪们根本就不能比,有的人拿的还是拿的鸟铳,而二马山这边不仅人手一支枪,而且还有着两具铁疙瘩一般的重机枪,甚至还有着两门小炮。 有着这样的武器,还让人家白石山的人冲在最前头,是人都会明白三当家的的的什么算盘,这让吴非原本对三当家的好感顿时少了许多。 看到郭爷跟着白石山的人往前跑了,吴非也冲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他倒不是想出什么风头,而是想在白石山的人之前去捡那支被他打死的伪军手上的枪。 吴非速度虽然快,可毕竟还是后出发了很多,等到他跑到那个伪军身边时,白石山的人已经跑到了那里,而且那伪军手上的枪也已被一个白石山的人捡到手了。 吴非太想要那支枪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到了捡枪那人的身边,一把就夺过了正眉开眼笑的那人手中的枪,而且还恶狠狠地说道:“这人是我打死的,枪也是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枪,我捡的就是我的。“白石山的那人怎么可能愿意枪就这样被抢走,立刻冲上来抢,边抢边骂:”土匪就是土匪,捡不到就抢。“他把吴非也当成了二马山的土匪。 一个要抢,一个不给,两人当场扭打成一团。 对于吴非来说,这支枪是势在必得,他虽然敬重这些武器简陋的人,可是不代表他就愿意把枪拱手相让,而且这枪还是他要用来替小四和萍姐报仇的希望。 “住手,把枪还给人家。” 说话的是那个扛刀的汉子,他制止了抢枪的人。 “本来就是我的枪。”吴非不顾生疼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这支好不容易得来的枪,口中喃喃地念叨着。 “和土匪抢枪,也不嫌丢了我们白石山游击队的份。” 扛刀汉子还在骂抢枪的那人,可吴非听起来却那么地不是滋味,倒不是人家把他当成土匪的缘故,丢份这个词人家其实就是在说他。 吴非没来由地脸红了,他有些羞愧,可很快,这种羞愧就被拥有了枪的快乐给遮盖了,人家说就说了吧,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再送他们一支枪。 想到送人家一支枪,吴非忽然记起郭爷说头先那个掉队的伪军,那人也应该有一支枪,要不捡了那支枪给他们,也算是堵了扛刀那人的嘴。 第73章 临阵磨枪 吴非不单想着还支枪给白石山的人,还想去验证一下是不是真如郭爷所说,头前落在最后的那个伪军真的被他一枪击中,看看他是不是真有在高速移动中一枪毙敌的本事。 吴非抢在白石山众人之前奔到了那个伪军倒下之处,离那地方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就已经看到一个穿黄色军装的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边上还有着一滩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果然,郭爷有这个本事,小桐的话没有夸大,三当家几次拒绝自己是对的,有着这样一个逆天的存在,自己还去找其它人去学打枪,岂不是愚蠢之极吗。 捡起了掉在伪军边上的长枪,吴非正想着把枪送给先前和自己抢夺的那个白石山的人,可却听到了小桐兴奋的话语:“呵呵,你两支枪都有了,就不用我和小乐到战场上帮你去捡了。” 吴非先是没反应他所说的帮着捡枪是什么意思,心里面只因为他们两个跟来保护而有所感动,但稍一细想,便立刻发觉到了他话里有着其它的意思。 “假若我要练枪的话一定得要两支枪是吗?” 小桐没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不是郭爷和你们说了要教我打枪?” 吴非从他的笑中看出了些门道,他也开始有些兴奋了。 “郭爷会不会教我不知道,但是已经有人想要教你了。”小桐说话和时候,眼睛看向的是小乐。 这是什么意思,吴非若还不懂的话,那他就真的是太傻太傻了。 小乐的枪法他是见过的,虽不至于有郭爷那么夸张,但是教他这个连枪都还不认识的初学者,当然是绰绰有余。 “小乐,谢谢你!” 吴非这句感谢的话说得很真诚,他看小乐的眼神也没有先前的小怨恨了。 小乐仍旧那么冰冷,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只是朝小桐比划了几下,然后就朝前走去。 “他说什么?” 吴非有些尴尬,每次热脸贴到小乐的冷屁股上,他都会有这种尴尬,尽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说你不要再一个人傻乎乎地冲在最前面,若有下次,敌人的枪没打死你,他都会一枪打死你。”小桐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很不正经,说明小乐也只是恐吓恐吓而已,并不会真的下这样的重手。 “我想把这枪送给白石山的人,行吗?”吴非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枪的事情,连忙出声询问小桐,小乐不会说话,也只能询问他的意见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如果要练枪的话,就必须要两支枪,你现在才刚刚有两支枪,就急着送人,是不是不打算学打枪了。”小桐白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小生气。 为什么要用两支枪练枪,吴非很不明白,可既然小桐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如若不还支枪给白石山的人,自己心里会很过意不去,这也不是他吴非做事的风格。 小乐尽管走在前面,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吴非的为难,侧身朝小桐比划了几下后,就停住了步子,冷眼看着皱着眉头的吴百。 “吴非,小乐说了,你可以送他们一支枪。” “真的吗?太好了。”听到这句话后。吴非立刻转忧为喜,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欢让人说三道四,先前扛刀汉子的话虽然是指桑骂槐,但是对于吴非来说,却是十分的伤自尊。 吴非主动还枪,大大的出乎了白石山众人的意料,连扛刀那汉子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带着他的部下朝着响枪处急奔而去。 有了小桐的那些话,吴非没再一个人往前冲,老老实实地跟在小乐身后,被他们二人“包夹”着缓缓前行,直等到了三当家和二马山的大队土匪跟上来,他们才稍稍加快了步子。 “郭爷呢?” 沉浸在拥有枪的喜悦中,吴非差点忘记了郭爷可是和白石山的人一起冲在最前。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郭爷不会有事。”小桐回应了他的话。 或许是吴非的关心引起了小乐的好感,他居然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这可能是自吴非上到二马山以后,他第一次朝他笑,第一次对他表示好感,而这个变化只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句关心的问候。 吴非还小,他尚未弄懂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尚未明白人世间的真真假假,他只用着自己的善良去对待身边的人,用着自己的真心去对待每个对自己好的人,可就是这份真实,让旁人感受到了珍贵,就像现在的小乐,他之所以会破天荒的露出笑脸,就是感受到了这一点,一个能时刻挂记着别人的人,怎么地都不会是个坏人。 前方的枪声越来越来清晰,说明着交战处越不断越近,小乐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对着吴非突然作出了举枪瞄准的姿式。 尽管枪口并未对着自己,可还是让吴非吃了一惊,正想询问小桐这是什么意思时,却看到小乐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枪托顶在他肩窝的位置,又指了指枪的缺口准星和前方。 原来他是在教自己怎么打枪,吴非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刚刚还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 “吴非,你看清楚了,小乐给你示范的是正确的据枪姿式。”小桐的话适时的响起:“不管是立姿、蹲姿还是卧姿,或者是行进过程中射击,肩膀一定要顶着枪,只有这样,子弹的偏差才会最小。” 吴非不是傻子,也不会在意临阵磨枪的仓促,他贪婪地吸收着小乐和小桐的教授知识。 “缺口、准星和目标三点一线,开枪时要屏出呼吸,有意扣压扳机无意击发。” 如果小桐是个教书先生的话,绝对是个称职的先生,他讲的很是细致,不过吴非还是没有明白他这句“有意扣压扳机无意击发”的意思。按照吴非的理解,开枪不都是有意为之的吗?那无意击发又是个什么鬼? “这是枪打的准需要牢记的要点,你一定要好好地记住。”小桐的样子非常的严肃,没等吴非点头,他又说道:“等会你有机会开枪,先自己摸索体会吧,打完这仗后,小乐会亲手教你打枪的。” 第74章 坐地分赃(上) 没有时间让吴非去消化理解小桐的话,紧跟着小乐的脚步,到达了交战的战场上。 吴非先前还在纳闷,二马山的人为什么没有趁鬼子伪军攻击白石山游击队的时候,一举吃掉他们,原来是因为面前的地形。眼前的战场很狭窄,相比起刚刚那个地方的开阔,这个地方更加的适合阻击,两座小山中间夹着一条小路,若想通过这里只有两个办法,一强行通过,二攻占两处小山。 吴非军事上的常识几乎为零,但是他很快就理解到了白石山游击队之所以没有选择在这个地方固守,他们的武器装备太过简陋,根本就守不住,而先前的那种小山四周开阔,集中兵力死守,远比在这里分兵要强上很多。而二马山土匪的武器装备要好上太多,且都是些老兵油子,兵力也比较充足,堵住这个口子,再从后逼迫,说不定就可以把这伙鬼子伪军给连锅端掉。 其实吴非尚未完全理解到最主要的原因,二马山的人之所以没有在前头那座小山发动强攻,是因为他们不想战损太多,他们损耗不起太多弹药,更损耗不起这些老兵油子们。 伪军可能还在幻想自己投降能保住性命,所以并不会舍死强攻,但鬼子就不同了,他们很清楚,如果打不出去,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正是出于这些原因,所以吴非所看到的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战场,伪军们都像缩头乌龟一般地躲着,进行强攻的大都是鬼子兵,虽然也有些个伪军被鬼子裹协着一起参与进攻,但是只占了少数的少数。 重机枪和小炮都在三当家这边二当家守两处小山的,重火力只各有两挺轻机枪,这也是吴非纳闷的一个情况,按常理说,他们不是应该把最强大的火力放到山上吗?怎么会让那么重的铁疙瘩放到鬼子身后去参与追击呢,还有两门小炮,也同样的放在了身后,这是什么原因呢,吴非不懂打仗,但这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连自己都清楚,就不信郭爷和二当家、三当家他们这些人会不知道。 鬼子的攻势很猛,完全是博命的架式,这让堵住鬼子出路的二当家韩其叫苦不迭,心里直骂迟迟未到的的三当家。 出乎韩其意料的是,正当他感觉到非常吃力的时候,首先到来攻击鬼子的是白石山游击队的人,那面残破不堪的战旗在鬼子后方迎风飘扬,既安定了苦守在两座小山上的土匪的心,也让攻击中的鬼子丧失了最后一丝的战斗力,特别是当三当家带来的小炮和重机枪奏响时,更加地让他们感觉到绝望。 伪军们开始跪地举枪投降,连带着少许意志不坚定的鬼子也跟着投降,带队的鬼子中尉见大势已去,掏出王八盒子,放到自己的嘴里,引枪自戗。 吴非以为上到战场上,怎么地都可以捞着开上两枪,可还没等到他寻找到合适的目标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吴非,你应该高兴才是呀,亲手杀了个敌人,还拥有了自己的枪了,怎么还愁眉脸的?“小桐发觉到了吴非的闷闷不乐,出声询问。 ”怎么这些鬼子怎么不经打?“吴非嘟囔着,满脸的不高兴。 “得了吧,咱们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小桐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次这么容易打赢,我都觉得很幸运了,你老人家还嫌鬼子不经打,唉,若是你见到山寨里哭声漫天的场景,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吴非当然明白小桐所说的这些,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这种痛苦,小四的死、萍姐的死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到现在还没有平息,若真的战斗打的苦打的惨,那些填进去生命的战士们的家人,所承担的痛苦不可能会比自己少。 小桐说这番话的时候,小乐也在旁边听着,他看小桐时神色和蔼,还频频点头,反过来看吴非则是怒目圆睁,显然是对他很不满。 吴非只是因为没有亲手杀到一个鬼子才会有所抱怨,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可是落到别人眼里,却成了自私自利的小人,这是他所没有料到了,在小桐和小乐面前他又不愿意去反驳,只得苦笑着走开,往郭爷身边而去。 “老子拼死拼活的带着弟兄们挡住鬼子,凭什么战场所获咱们二马山才拿三成,说破了天我也不同意。” 吴非尚未走到近前,就听到了二当家韩其在那边咋呼,言语是十分地激动。 “老二,你才费了多大的劲,若不是人家白石山游击队把鬼子拖疲拖垮了,你哪去捡这果子去。” 吴非听的很清楚,这番话是郭爷所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郭爷主动地去参与到二马山的事务,现在竟然和二当家朝其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实在是罕见。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争吵呢?带着这个疑问,吴非快步走了过去。 离他们稍远处有着二马山和白石山各自的人手把守着,可吴非走过去时,双方的人竟都没在阻拦,让他好生奇怪。 “拖疲拖垮鬼子?哼,若咱们不来救援,恐怕他们早都已经被鬼子吃光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和我们二马山抢这些战利品。” 韩其的这些话虽然是在和郭爷说,可话外之音却是指向扛刀汉子他们。 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这种指桑骂槐地讥讽,更何况是白石山游击队这些血性的汉子,扛刀的那个当即说道:“郭兄,你的好意咱心领了。”他冲郭爷抱了抱拳后,又面向了韩其,说道:“白石山游击队这次确实搭帮二马山各位好汉的帮忙,韩当家的你放心,我伍某和白石山游击队的同志们会还你们这份恩情。”言毕冲着不远处歇息的众人喊道:“咱们走。” “伍队长,且慢。”阻拦住他的依然是郭爷。“我们韩当家的小家子气,请伍队长不要见怪,待听听在下把话讲完,再走也不迟。” 拦住那个伍队长后,郭爷狠狠地瞪了韩其一眼,小声骂道:“鼠目寸光,韩其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改你的这个性子,一点蝇头小利就让你馋成这样!” “郭爷,不是韩某小气,这都是弟兄们拿命拼来的,怎么能轻易便宜了外人。”韩其被骂了也不恼怒,只是还了句嘴。 第75章 坐地分赃(下) 吴非对韩其这个人的了解相当的少,若不是小桐和小乐拉他进那间议事的大屋子,他都没有见过这个二马山的二当家,算上眼前,他才堪堪见过两次。不过,韩其所说的话吴非却是深表赞同,换作是他,也不愿意把拼死得来的东西拱手相让。 “老二,你不要忘了二马山现在的处境。”郭爷刻意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恼怒。“我们可以把所有战利品拿走,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就会把涞源甚至保定的鬼子引到二马山来,你想把兄弟们架到火上烤,还是想再次品尝犹同丧家犬一般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 郭爷的话一出口,便让韩其无言以对,可他也不甘心,硬着嘴说道:“分给他们难道鬼子就不会秋后算账吗?还不是照样来找麻烦。” “当然不会,这仗是人家白石山游击队打的,和咱们二马山有什么干系。”郭爷见朝其有些动摇服软了,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冲着韩其和三当家俩眨了眨眼睛,这是赤裸裸的暗示。 吴非不知道韩其有没有听明白郭爷话里的意思,反正他是听懂了。这是要用战利品买别人担这个名,对外称是白石山游击队打的仗,死的鬼子伪军都是白石山的人打死的,自然就和二马山没有半毛钱干系,虽然战利品分的少些,但却是稳稳妥妥拿到手的东西,不像人家,还得随时提防鬼子的报复,拿了大头天天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吴非以往只觉得郭爷很是神秘,可现在听到他的这些话,了解到了他的心思,原本对他的尊崇便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在他心目中,一个善于心计的人,就算再优秀,也只会让人敬而远之,现在看来,二当家和三当家之所以和郭爷来往的少,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和认看,使得吴非看郭爷的眼神也有些飘渺,虽然没有很显相,但还是让郭爷察觉到了中间的变化,显然是猜到了吴非的想法,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老二,郭爷说的对,没命花的钱再看重也没用,你不如大方点,也算是送人家个人情了。”说话的是三当家。 不知怎么地,吴非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粗犷汉子,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直爽吧。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意见了。”看得出来,韩其还是有些不心甘情愿。 这个二当家也算的上是个实在的人,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小家子气,可他所做所想都是人之常情,而且都还是替二马山的众人考虑,他也是个值得相交的人,吴非给韩其也下了个评价。 “那就这样说定了。”郭爷平白无故地又看了吴非一眼,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可看到他流离飘渺的眼神后,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去到了那个扛刀的姓伍的汉子身前。 “伍队长,战利品按三七分成,白石山七成,二马山三成,你觉得怎么样?” 吴非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郭爷的背影,听着他和那个伍队长交谈。 “不是对半分吗?”伍队长有点惊讶,他先前想着的就是能替自己这边争取到多一点东西。这场仗最大的功劳是二马山的土匪,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人家不来,恐怕白石山游击队的旗号都要消失了,何谈还有如此多的战获,就算人家全部拿走,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和怨言,而且还得还人家出兵相救的情。现在别人居然愿意和自己分利,而且还把大头给己方,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对于极度匮乏武器装备的白石山游击队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你七我们三。”郭爷重复了一遍,他说道:“伍队长,你们白石山游击队的都是英雄好汉,这次被鬼子围也是为了掩护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不被屠戮,部队那么大的损伤和消耗,这些战获正好补充进去。” “郭爷,二马山的这份情我伍某人铭记于心,如果日后有需要白石山游击队帮忙的地方,绝不推辞定会全力相助。”伍队长有些激动,郭爷的话说到他心坎坎上了,鬼子突然毫无征兆地下乡清剿,为了掩护乡亲们的转移,白石山游击队元气大伤,如果不加以补充,下次根本就没有可能再能牵制住鬼子。 “都是打鬼子的,客套话也不多讲,郭某这还有个小小要求,希望伍队长和白石山的弟兄们都能够遵从。” “请郭爷交代。” “这一仗全是白石山游击队所打,我们二马山既没参与,更不知情。” 郭爷说出了吴非最为不耻的话,使得他有意地偏过头去,不想继续听下去。 起这一偏头才发现小乐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侧边,而且还一真在盯着他看。 他肯定也听到了郭爷刚刚和二当家和三当家的对话了,以他的聪明,肯定也会明白郭爷嫁祸东吴的心思。从小乐的脸上,从他的神情和眼神里,吴非能够读出很多东西,他似乎非常看重自己的想法,要不然怎么会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看呢。难道他想替郭爷开脱吗?没这个必要,吴非心中苦笑,自己已然对郭爷产生了这样的看法,那么想消除这个看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小乐像是能看透吴非心思一般,眼神里的期望变成了无奈,忽然间他抓起了吴非的手,拉着他往二马山众人休息的地方走去,似乎是不愿意再听到这些会让他产生误会的话。 刚刚好吴非也不想看到这一方真诚一方阴诈的坐地分赃,顺着小乐的意思,跟着他大步离开了这不舒服的地方。 “吴非,你看这是什么?”小桐这家伙坐在地上,举着一支长枪兴奋地叫着。 “这是我帮你捡来的枪,看你怎么谢我。”吴非还没开口,小桐又补了一句。 “谢谢!”尽管先前的那一幕让吴非犹同是吃了只苍蝇,可面对着小桐的好意,他还是笑着说出了感谢。 “才不要口头上的呢!”小桐很不满意,原本高举着枪的手也收了回去。 “那你要我怎么谢你?”吴非奈着性子追问了一句,如果小桐的条件太过份,他不打算要那条枪了。 “很简单,以后煮饭和烧洗澡水的事你都包了。” 小桐笑眯眯地看着吴非,提出了这个并不过份的要求,可是他不知道,此时吴非的心中所想:又是一个做什么都有目地的家伙。 第76章 神秘的郭爷 带着大获全胜的骄傲,二马山的土匪赢得到留守人马的欢呼。这极其热烈的场面,让头次参与的吴非也是兴奋不已。倒是小乐和小桐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在郭爷的身后返回了他们住处,任凭吴非一个人留在了山寨那边参加庆功宴。 初次拥有一支枪的喜悦,让吴非有些洋洋自得,他根本就没发现小乐他们已然离开,在三当家的怂恿下居然也喝的醉醺醺的,居然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三当家对这家伙的态度之好,让众多二马山的土匪也下意识地把吴非当成了自己人,一碗一碗酒地敬着喝着,直到他溜到了桌子底下。 吴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在炕上了,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更加不记得昨晚喝醉后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件事情他没忘记,那就是枪,这可是他平生的第一支枪,四处寻找却没见到枪的踪迹,急的吴非从被窝中弹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是光溜溜地,除去一条大裤衩外,衣服全然不知去向。 “小桐,小桐……” 吴非顾不得那么多了,光着身子就跑了出去,大声地呼唤着小桐的名字。 没人回应他,屋里屋外都没发现任何人,不光小桐,连小乐和郭爷也都不见踪影。 吴非异常挂记着自己的枪,情急之下,竟然推开了郭爷的房门。 屋子里很黑,如果不是门外的光线照进去,恐怕屋子里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 相对于吴非和小桐屋里,郭爷的屋子里显的异常的简陋,除去一张木床之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两支长枪。吴非认得其中的一支,和自己昨天得来的那支枪是同一种的,原本吴非不知道这枪的名字,不过昨晚和三当家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了这枪是鬼子常用的制式步枪,大家通常称这种枪叫三八大盖。 吴非信手从墙上把那支三八大盖给取了下,拉动枪栓,弹仓里立刻弹出一颗黄澄澄的子弹。 枪里的子弹竟然是上了膛的,这让吴非有些意外,他原本不清楚平时枪里是不是要装子弹,昨天回到山寨后,三当家组织土匪们退弹时,他才知道除去当值的人外,所有人的枪是不可以装弹的,说是防止伤到自己人。 按理说郭爷也应该这样做,可现在他的枪里面却是荷枪实弹,显然他一直都处于警戒备战的状态。住在二马山上,有着众多的警戒,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可现在他偏偏又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吴非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子弹,把它重新压进了弹仓,又把枪挂到墙上。 这支枪不是他昨天得来的那支,一拿到手上,吴非就感觉到,先抛开自己天生对枪的敏感在外,光从感官上他就发现了两支枪的不同。这支枪的把木和木质枪托都非常的光滑,说明它经常被人使用和抚摸,而自己的那支还显得很粗糙,远远比不上这支。 吴非的眼睛又瞄到了另一支枪上面,这支枪他不认识,可从他的外观上看,就能感觉到是不如三八大盖的。可偏偏那稍显泛黑的枪声上,也是那么地光滑油亮,说明着这支枪的主人,并没有放弃掉它,反而是对它呵护有加。 这支老枪没旁边的三八大盖长,目测至少短了近三十公分,枪身上的护木很是黝黑,显示它存在的年头已经不短,倒是枪栓和扳机还焕着金属的光彩,看来郭爷会经常擦拭,否则的话,绝对不会保持的这么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支老枪虽然有固定刺刀的卡箍,但却没有刺刀,这也稍显有些奇怪,以郭爷对枪对这支枪如此的钟爱和珍惜,是不可能会让这支枪没有刺刀的,就算曾经遗失和损坏,也会想方设法地补上。 不过这只是吴非的猜想,毕竟他对郭爷这个人算不上太熟悉,在他面前,郭爷还是那么地神秘。 吴非习惯性地拉动枪栓,和先前一样,同样有颗子弹弹了出来,这支枪居然也是装有实弹。 吴非颇有兴致地捡起了子弹,一拿到手中,这发觉了这颗子弹和三八大盖子弹的不同。 这支老枪虽然比三八大盖要短上一些,但是子弹却要比三八大盖的略长些,而且子弹头也没有三八大盖的尖锐。 吴非是个门外汉,他自然不会知道手中拿的是国军体系通用的7.92mm步枪弹,鬼子三八大盖用的是6.5mm的友坂步枪弹,他更加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支老枪是军阀混战时期,各支部队最通用也是装备最多的汉阳造步枪。 吴非对枪极具敏感,尽管他还是个新手,也还没有人真正地教过他耍枪,但是就凭着自己的观察和悟性,竟然能够熟练地将子弹卡回弹仓。 两支枪都不是自己的那把,这让吴非有些郁闷,突然间又想到,小桐昨日还帮自己“捡”了一支枪,此刻他“丢失”的应该是两支枪。 会不会是小桐把枪拿到了小乐房间。吴非产生了一个这样的念头,自己和小桐的卧室是没有枪的,但是昨天小桐也是肩有枪的,说明他的枪也是放在了别处,这里只有三间房子,郭爷这没有,那肯定就在小乐房间了。 我真是聪明!吴非自己夸了自己一句,退出郭爷的屋子关上房门以后,他就往小乐屋子那走,正想推门进去,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话语给吓了一跳。 “你想干什么?” 声音很冰冷低沉,但是吴非还是一下就听出了,说话的是郭爷。 屋子边上不是没人吗?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呢?想到刚刚自己没有经过同意,就私自进到了别人的房间,吴非突然间有些心虚,忙转过身来,说道:“我的枪……还有衣服都不见了!” 吴非本来想说枪不见了,可看到不仅郭爷,还有小乐小桐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时,莫名的就把找衣服也给说了出来。 “以后不管有人没人,你都不准踏进小乐屋子半步,这是你可以留在这里的条件,记住我的话。”郭爷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语气也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这让吴非有些心悸,也让吴非初次感觉到了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融入进他们当中,以往的那些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第77章 你能吃苦吗?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又或许是郭爷察觉到了吴非的失落,他说完了这些话后,便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吴非刚刚才进过这间屋子,知道里面的大体状况,门一关里面便会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有扇窗也都是被厚厚的毡子给遮的严严实实,这样的住处,人怎么可能待得住呢? “吴非,郭爷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太在意。”被郭爷这样子凶了一顿,让吴非处于到了极度的尴尬和自卑中,没想到小桐这个时候会来开导他。 “我没事的,寄人篱下嘛。”吴非自嘲道,相比较起身上的寒冷,他的心更是哇凉哇凉的。 “郭爷很少这样子的,你下次不要往小乐住这边来就好了。”小桐说着说着就从肩上取下了枪,兴奋地说道:“你的枪,是郭他亲手帮你校过的。” 从小桐的脸上都能看出他是有多么地羡慕,不过对于吴非来说,校枪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何谈兴奋和高兴。 “吴非,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整个二马山,能让郭爷帮着校枪的只有小乐一个人,二当家三当家亲自来求他,郭爷都只让小乐动了下手。”小桐见吴非仍是没什么反应和表情,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郭爷几乎不会帮人校枪,出去小乐外,然后第二个人就是他,貌似小桐都没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 听到小桐这样说以后,吴非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容,接过了他递来的枪,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了小乐有些丧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吴非有些纳闷,朝小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看小乐。 “吴非,你的命真好。”小桐的话有些莫名奇妙。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吴非眼睛看向了他。 “我说你命真好!”小桐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他走到了小乐的身边,在小乐的惊讶中,取下了他肩上的枪,说道:“小乐也给你校了支枪,你偷着乐去吧。” 不就是小乐也帮着校了支枪么?怎么扯到命好上去呢?吴非暗自腹诲,心道:我若是命好的话就不会是孤儿了,就不会沦到上二马山这里当土匪了。可随即又想到,如果自己命不好的话,怎么会遇到萍姐,又怎么会在冰天雪地里被小乐郭爷给捡回来,这样算起来,我的命还是蛮好的嘛。 吴非胡思乱想的时候,小乐抬起头了,先前失落的眼神这会变得异常清澈,他朝着小桐做了几个手势,然后看了吴非一眼又朝着小桐做了几个手势。 “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不说的话这个呆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些事情。” 小桐这些话是对小乐说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调侃的神彩,他见小乐似乎要生气了,又连忙说道:“好了,我的好小乐,我错了行不,你别恼我行不。” “小乐刚刚说什么了?”小桐如此奇怪的表现,让他不禁产生了好奇心。 “没说什么,你别打听,打听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小桐笑了,笑得吴非心里毛毛的。 小乐今天看吴非的眼神较往常不大一样,以往的时候都是冷眼相对,可今天明显要比前些天热情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非知道了他不能说话后,反而让他打开了心结,亦或是昨天吴非昨日战场上的表现让他很顺眼,才使得他的态度发生了这么明显的变化。 “小气。”吴非嘟嚷了一句,忽然吹来的一阵凉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一下手臂后问道:“小桐,我的衣服呢?好冷哦。” “你还好意思问我,昨天洗的那身衣服还没干,你老人家晚上又喝得烂醉如泥,吐得满身都是,如果不是我和小乐扒掉,现在估计都臭了。”不提衣服还好,一提到衣服的事,小桐立刻像个女个似的喋喋不休起来。 “是嘛,那谢谢你们了。”吴非让说得有些脸红了,他以前极少饮酒,就更别提喝醉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出丑。 “现在你的衣服都还没干,要么去穿湿的,要么躲到被子里,问我也……”小桐对于帮着洗被吐的一塌糊涂的衣服显然极度反感,说的话也是越来越大声。倒是小乐在他发劳骚的时候轻推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小乐把小桐拉进他的屋子,还把另一支枪带开去了,吴非本想跟进去,可又想到了刚刚郭爷的话,忙缩住了脚步,拎着小桐递来的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坐在炕上裹着被子,寒冷立刻被驱的一干二净,稍稍暖和一点后,吴非便拿起枪仔细的端详和抚摸着,想到了先前在郭爷屋子里见到的那两支枪,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枪,喃喃自语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放心,我会像郭爷对他的枪一样爱护你。” “扑哧!”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笑声,吴非头没抬都知道来的是小桐,除了他之外,这儿没人会这样发笑。 “吴非,我看你也蛮可爱的嘛。你打算怎么爱护你的枪呢?像对老婆那样吗?” 小桐发出的笑声很是尖锐,压根就不像个男孩的笑声。吴非没有往旁的去想,只以为他是故意发出这样的笑声来讥讽自己。 “我没老婆,不知道怎么爱护老婆,要不你帮我找个。”吴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小乐,你看,这家伙太没良心了,亏得我们还来给他送衣服。” 直到听到小桐的这句话,吴非才把视线从枪上挪开。 门口站的不止小桐,小乐也来了,他双手捧着一叠衣物,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他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给吴非穿的。尽管小乐比吴非稍矮一些,但是因为吴非比较瘦,他的衣服也穿的恰好,上次那身就很合身。 “谢谢你,小乐。谢谢你,小桐。” 吴非把枪放到了炕上,从被窝中钻出来赤脚跳到了地上,朝着小乐和小桐各鞠了个躬。 小乐轻摇了下头,向着小桐做了几个手势。 “吴非,小乐说不用谢他,只要你以后好好练习就行了。”小桐翻译了他的那几个手势。 吴非正要点头答应,却看到了小乐又做了几个手势,他忙看扭头看向小桐,等着他的翻译。 “你怕吃苦吗?” 小桐说出的这句话,让吴非陷入了沉思中,他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自然不怕吃苦,相处了这止天,小乐肯定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知道的情况下,小乐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就说明着他口中的苦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 第78章 拜师(一) 小桐一句“你怕吃苦吗?”,让吴非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头去世后,这几年一个人的生活,早就让他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性,能吃苦几乎成了自己身上的一个标签。 尽管和小乐小桐他们相处的时间尚短,但是吴非自信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绝对不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吃懒做的印象。 既然是这样,那小乐为何还要通过小桐来问这个问题呢?吴非不是个蠢人,他明白小乐所说的苦,和自己以前一个人生活时所碰到的困难,和自己以前所吃的苦,不会一样。 还记得那次跑圈比试小乐他们所受的惩罚,短短的两个时辰的马步,就已经让自己苦不堪言,恐怕现在他们所说的苦,绝不会比小小的扎马步轻松。 想到了这里,吴非慎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够给萍姐和小四报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坚持下去。” 吴非向来不是个空空其谈的人,给出了承诺,便如同自己在自己心里打下一个烙印,要么就不答应,应承了便会拼死做到。 听到了吴非的回答,小乐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他又朝小桐比划了一阵手势,神色之中也像是多了几分担忧。 “小乐说,你不能让仇恨冲昏头脑,更不能让仇恨蒙蔽住双眼,如果你不能做到在做任何事心前摒弃掉心中的仇恨,那么他不会教你打枪,也不会教你复仇的本事。” 小桐难得的这么一本正经,他似乎也很认同小乐的这些话。 吴非不明白小乐为何要讲出这样的一翻话来,对于他来说,学打枪学本领,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复仇,复仇,再复仇,这也是存留在他脑子里唯一的信念。 吴非的沉默小乐看在了眼中,他再一次对着小桐比划了一些手势,然后把手上的衣物往吴非手里一塞,没等小桐把他的话翻译出来,就转身离开了。 “小乐……” 小桐跟着追了出去,却被吴非一把拉住,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小乐刚刚说的什么呢。” “哼,他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死了学枪的这份心,他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不会让你白白去送死。”小桐甩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才回应了他的问题。 “我学枪本来就是要报仇雪恨,怎么就扯到了火坑,扯到了送死呢?”吴非有些无法理解,如果不是为了复仇,那自己还学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也给你解释不了,反正你以后会明白的。”小桐扔下这句话后便走了出去,留下了吴非一个人在屋子里发愣。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吴非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始往身上穿衣服。 尽管心中有着疑问和心思,但是在穿衣服的时候,吴非还是闻到了上面的淡淡清香。上次小乐送来的衣服也有着同样的味道,不过吴非没过于在意,今天因为小乐态度的突然转换,使得他对于这股淡淡的味道格外的留意。 一个大老爷们的衣服,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吴非很是疑惑,以前萍姐身上也会带有类似的香味,难道说小乐他是个女的?不可能!吴非很快又自我否定,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初来时曾向小桐问过这个问题,但换来的只是他的冷漠,如果说小乐他真的是个女孩,那小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又或者说他知道小乐是女的,那他也没理由隐瞒呀。 不管他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而且这个味道还蛮好闻的,吴非自嘲着穿好了衣物。 中饭晚饭的时候,小乐和郭爷都没出来吃饭,都是小桐端着送过去的,吴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吃,他没敢去问,也不想去问,直到晚上的时候,小桐过来搬自己的铺盖,他才有些着急,询问道:“你这是要搬去哪?” “小乐那边。”小桐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我算是脱离了魔掌,你不知道你的呼噜有多响,每天我都要用棉花塞住耳朵才睡的着。” “呼噜。不可能。”吴非当即反驳道:“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的。” “你睡着了怎么会知道。”小桐明显的在强辞夺理。 “…………” 吴非无言以对,他很不想小桐搬走,本来就已经很是寂寞,小桐再一走,那他的日子就会更难过,而且,看今天小乐的状况,如果自己不给他一个承诺,那么他肯定是不会教自己打枪了,至于郭爷,还是算了吧,一个成天闷在黑屋子里的人,身上的怪癖会少得了吗? 小桐走的坚决,也激起了吴非的逆反心理,他恨恨地说道:“既然求不得你们,那么我就自己来,我就不信了,没有你们,我就学不会打枪。” 吴非身上从来就有股子狠劲,他认定的事,就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就已经起床,学着小乐的样子,开始绕着二马山跑圈。待到小乐和小桐加入的时候,他已经跑完了那天比赛跑圈的圈数。 稍稍放松了一下,吴非肩起了自己的枪,往着二马山山寨而去,前夜喝酒时他已经得知,每天早上二马山的土匪都会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操练,尽管三当家没有答应他让他参与,但现在,这是唯一能让吴非进步的方法。 练武坪上,三当家没有去管混入到队列中的吴非,任凭自己的队伍中混进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家伙,反正是他的错误没人纠正,他这个人在三当家眼里都仿似是透明的一般。 小乐小桐不管,三当家不赶,吴非又能持之以恒,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时间,吴非每天都和二马山的土匪混在一起,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劳作,一起喝酒。渐渐的,他不仅能跟的上土匪们的队列动作,还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也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二马山土匪的出身和由来,也知道了为什么郭爷为何在山上会有如此大的威望,为什么每个人对小乐都会关爱有加。 正当吴非以为自己往后的生活会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那天晚上郭爷突然到来,把正和三当家还有众土匪们把酒言欢的吴非给拎了回去。 第79章 拜师(二)国庆快乐 吴非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郭叔人了,自从那天凶过自己以后,貌似他好像就没出过门。 但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了大厅内,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地把吴非给拎了出去。 不仅大厅正饮酒吃肉划拳作乐的土匪们没敢作声,连三当家也是屁都没放一个,任凭郭爷如若无人般地把吴非给带走。 跟在了郭爷的屁股后面,吴非的脑子里回想起了这几日土匪们和三当家凌乱的叙述。 二马山上这些土匪,包括郭爷他们的前身都曾是国军的某部,在一次大战中,因为临近部队的擅自放弃所守阵地,致使他们所属的师损失惨重,连同师旅长一起全部殉国。郭爷原先是师长的副官,师长殉国前托咐他,让他务必把跟在身边的小乐给安全带走。三当家是警卫连的连长,带着警卫连拼死保护着郭爷和小乐,可仍未冲出包围圈,眼瞧着就要全军覆没在鬼子的手上,关键时刻时任某团营长的二当家率部赶到,汇合着郭爷他们终于是杀了出来。 他们是逃了出来,但是他们所属的师几乎全部牺牲在了阵地上,尽管事后临近阵地擅自逃离的国军部队受到了严惩,但是这个结果已然是没有任何作用。 本来二当家三当家他们要率领整个师收拢后不足五百的残军,跟着大部队撤退,但是出发前突然收到消息,那支被严惩的逃跑部队的主官又被重新提拔任用,而战区司令部的长官们还要撤消本师的番号。 这个结果让郭爷愤怒不已,趁着夜幕,他摸进了友军军营,刺杀了那个得意忘形的友军主官。 尽管他没有泄露踪迹,但是那被刺杀的友军主官的心腹岂肯善罢甘休,重兵包围住了这五百不到的残军,要他们交出杀人凶手,而且还要所有的军官们给他们的主官陪葬。 这件事情当时闹的很大,战区司令部的长官们为了抚慰实力几无受损的“友军”,将二当家三当家他们这些军官全都撤职,而且还要将他们这五百残兵打散并入到这支“友军”中。 这样的侮辱,任谁都受不了,一气之下,二当家和三当家还有郭爷趁行军途中,带着三百来人开了小差,落草到了二马山,干起了土匪的营生。 郭爷是师长的贴身副官,他没忘记自己所受的重托,跟着二当家韩其和三当家柳云彪一起来到了二马山。 三当家在和吴非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对郭爷单枪匹马刺杀仇人的行为敬佩不止,同时又对小乐因受到强烈刺激,失去了语言功能而遗憾不已。 也正是通过三当家和土匪们的话,吴非了解到了郭爷和小乐为什么在山寨中会有如此高地位的原因,也清楚了郭爷为何会有这样怪癖,小乐为什么不能说话的缘由。 吴非少年心性,对于郭爷这种能为朋友舍生忘死、两肋插刀的大义,自然是崇拜有加,同时又对他能够信守诺言,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小乐身旁的情义钦佩不已。 所以即使是郭爷刚才在大厅里,不顾他颜面把他拎出来,也没有半分不爽。 “你跟柳云彪他们天天混在一起,不仅学不到半点有用的,还会染上一些不好的毛病,时间久了你就和他们一样,成了一个土匪。” 郭爷没有把吴非领回小木屋,而是进了一处林子里。 “小乐小桐他们不教我,我没有办法,只能跟柳哥、根哥他们学。”吴非没认为三当家他们这些土匪们有哪些不好,若不是知道了郭爷是个极其重情义的人,说不定他还会反驳两句。 “小乐他们没有做错,你心中的仇恨太大,会使你失去应有的冷静和理智,教你打枪只会害了你。”郭爷冷冷地看着吴非,冷冷地说着这些话。 “仇恨,我现在活着,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杀光省城里的鬼子,替小四和萍姐报仇。”吴非的神情有些狰狞,每每忆起小四死时的惨样,每每浮现萍姐的身影,他心中复仇的火焰便会燃起,久久不能熄灭。 “唉!就算你学会了打枪,就算你能够带枪进入到省城,就算你能够打死一个鬼子,那又能怎么样?你自己的命同样要送在那里。” 郭爷叹了口气,他预料到了少年的固执和倔强。 “死有什么可怕的,杀一个鬼子够本,杀两个就赚了,再每多杀一个,就赚的更多。”吴非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你就没想过,既能杀鬼子,自己又不用牺牲吗?你就没想过,小四和萍姐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在希望着你平平安安吗?”郭爷说了一句让吴非颇为心动的话。 “我也想这样,可是可能吗?”吴非怯弱弱地反问了一句,他这也算的上反退为进了吧,郭爷既然能这样劝说自己,那么肯定有着其他的深意,说不准就是要主动收自己为徒了。 这段时间从土匪们的嘴里,吴非还听说了一些郭爷的其他事迹,都是在说他身手和枪法怎么怎么好的,再加上上次和白石山游击队并肩打鬼子,亲眼见识过,本来就很想拜他为师,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而且他的那些怪癖,也让吴非不敢轻易开口。 “当然可能,只要你练好一身的本领,再跟着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杀鬼子报仇也不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郭爷的话已经说的很透彻,如果吴非再听不明白的话,那他也就不用再心心念叨着复仇了。 “郭爷,求你教我打枪,求你教我杀鬼子的本领。” 吴非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我没收过徒弟,也从来没想过要收徒弟……” “郭爷,请念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收我为徒吧。”听到郭爷似要拒绝,吴非没等他把话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唉!你就算把头磕破,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郭爷又叹了口气,眼睛也看向了远方,眼神变得飘渺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您刚刚还在说要我练的一身本领,再找鬼子报仇,可您又不愿意收我为徒,那我如何才能变的像您说的那样?”吴非跪在地上倔强地问道。 “我不收你为徒,但是可以答应你,像教小乐那样教你。”郭爷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看着吴非说道:“你以后也别叫我郭爷了,跟着小乐叫我一声郭叔吧。” 第80章 苦(国庆快乐)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拜师,吴非算是找到了能让自己学枪的人,他不明白郭爷为什么不让自己拜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叫他郭叔,但是吴非知道,这肯定有着某些原因,只是他不愿说出来而已。 第二天清早,吴非就爬了起来。一个人住,反倒是让他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不过和往日不同,今天他一出门,就看到了小乐已经穿戴整齐,在活动着手脚腕,似乎是在等他,小桐也跟在旁边,不过却是满脸的不情愿和满嘴的呵欠。 看到吴非出来,小乐给了他一个笑容,还朝他甩了一下头,然后当先跑进了晨曦中。 郭爷是不是和他说过什么了?要不然他的态度不会转变的那么快,不仅等着自己,甚至还冲自己笑了一下,这要放到前几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非蹲下身子紧了紧鞋带,稍微扭了手脚腕后,也跟着跑进了晨曦中。 惟有小桐,哭丧着脸,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跟在了吴非的身后。 初春的早晨,寒意依旧还在,不过,这对于放下了心事的吴非来说,反倒是最适宜跑步的天气,身上的热气被凉风一吹,很快就散去,跑的非常舒服和轻快。 迈着轻盈的步子,吴非很快就追上了先出发的小乐,和他并肩惬意的奔跑着,听着林子鸟儿的叫声,迎着旁人的目光,想着以后学枪的痛快,这个早上恐怕多年以后,他都不会忘记。 十五圈,整整十五圈,俩人并肩跑了十五圈,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了步子。在小桐羡慕和嫉妒的眼神中,缓缓做着一些拉伸的动作。他们俩是跑够了这么多圈,小桐却是早就停住了步子,他此刻正站在了郭爷的身边。 先前跑到十余圈的时候,吴非就已经发现了郭爷站在了木屋前,现在他却是搬了个板凳坐在了那里,就像自己跟小乐他们比跑圈的那次一样。 拉伸动作吴非没有接触过,郭爷也没说教他,不过吴非很聪明,他依着葫芦画瓢,小乐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都活动开了吧。” 未等到吴非和小乐停下休息,郭叔开口了,这可是吴非头一遭见到他在训练的过程中开口。 有明师亲自施教,吴非是兴奋不已,兴奋的表情难以言表,可小乐却似乎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满脸愁苦的样子,还有小桐,他也是一副苦深的模样,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同情。 “没活动开么?是不是还要跑上几圈?”郭叔第一次问的时候脸上还有着些许笑容,再问的时候却是一脸严肃冷漠。 “活动开了。”吴非笑眯眯地回答,而小乐回答的同一句话却是有气无力,像是极度畏惧一般,小桐则更甚,他竟然哆嗦了一下,说出的话也是让吴非吃惊不已:“郭爷,我今天不舒服……” “你去做饭。”郭叔没等小桐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的,郭爷。” 见到小桐如释重负一般地离开,吴非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很清楚小乐和小桐是什么样子的人,能让他们如此畏惧的,那么等会的训练,肯定不会是容易的事。 “蛙跳,目标后山菜园。” 听到郭爷这句话后,小乐苦笑着叹了口气,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蛙跳是什么东西?吴非正想询问小乐,却看到他背着手,并拢着脚蹲了下来。 吴非也依样蹲到了小乐身边,还朝着他笑了一下,得到的却是小乐嫌弃的白眼。 “十五分钟跳到那里,如果有人没完成,那么两个人一起再来一趟。” 从小木屋到后山菜地,跑过去最多三四分钟的时间,距离不算很远,十五分钟应该足够了,这么容易的事,小乐怎么会有这样子的表情,吴非很是奇怪,扭头去看小乐时,却发现他已经往前跳了几步。 吴非赶紧跟着往前跳,初次尝试这样的训练,让他很是新鲜,跳的距离远频率也快,很快就超过了小乐,并且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跳到后山菜园,可是吴非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酸涨的厉害,再也跳不了那么大,频率也越来越慢,再坚持跳了几下,便忍受不住了,起身站了起来,他打算揉一下腿,再接着往前走。 “谁让你起身的,回到原点,重新跳过。” 郭叔冰冷的声音把吴非吓得哆嗦了一下,跳蛙步的时候,明明看到他已经小跑着往菜园子那边去了,他的声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吴非徇声望去,只见郭叔正倚在一棵大树下,冷眼看着他。 “我……” 吴非想辩解一句,可看到郭叔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又生生地把话给咽了下去。 往回走的路上,吴非看到了正匀速往前叫的小乐,他跳的距离不长,频率也不是很快,但很是平稳和均匀,虽然额头上也在冒汉,但看起来却似乎不是很辛苦。看到返身往回走的吴非,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跳着。 对于吴非来说,跳出了至少五百米开外,又要从头再来,这并不郁闷,郁闷的是自己刚才太急,几乎用光了力气,现在想十五分钟内跳到后山菜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郭叔先前就已经发话,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跳到,那等着自己和小乐的,还有一趟同样的距离,这才是最要命的。 现在回想起来,小乐和小桐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并不是无中生有,更不是想偷懒不练之类的。 从头再来跳到刚刚返回的位置时,吴非的腿已酸胀的不行,两只脚都在剧烈的发抖,而到菜园至少还有两个这样的距离。 吴非从来都没有如此绝望过,很想起身不再跳下去,可一想到自己如果打了退堂鼓,不仅郭叔会失望放弃自己,连小桐和小乐都会看不起自己,以后的日子,自己肯定会是抬不起头,没有颜面去面对他们,至于给小四和萍姐报仇,那就更成了无稽之谈。 我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更不能让自己看不起自己。吴非心底暗自下着决心,咬着牙继续往前跳着,尽管速度和频率慢了很多,十五分钟之内是如何都不可能完成,但是他没有放弃,一步一步地跳到了终点。 第81章 感觉 到达终点的那一刻,吴非已经感觉不到腿还长在自己身上,酸软的完全使不上力气,本想站起身,可连着两次都没站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总算是把腿给伸直了。 因为知道还有着惩罚等着自己,吴非索性闭上了眼睛,人也躺到了地上,等着郭叔的呵斥。 可让他很意外,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感觉到了有双手在帮着自己按摩大腿。 睁开眼睛一看,帮忙放松按摩的是小乐,倒底是亲身经历过这种训练的人,他所按的肌肉正是吴非腿上最为酸痛的肌肉,先前都已经麻木的大腿,被他按了一小会儿后,酸痛酸涨的感觉又涌上了头皮。 “谢谢你,小乐。”吴非很是内疚,人家小乐也是同样跳了这么远,自己不仅连累到他还要重跳一次,还让人家帮着按摩放松,就算小乐心胸再开阔,吴非脸皮再厚,这声谢谢也必须要说出来。 “起来,谁让你躺着了?” 郭叔的声音一响起,吴非就条件反射似地弹坐了起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还有着一趟蛙跳要完成,自己被罚也就算了,还连累得小乐也跟着遭殃。 “你给我记着,任何剧烈运动过后,都不能躺下,找死的话可以把我说的当耳边风。” 郭爷并没有催促吴非完成结下来的第二趟蛙跳,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小乐替他放松大腿的肌肉。 有着小乐的帮忙,吴非又学样子自己也按摩着,不大一会儿,总算是能够站起来了,只不过还是感觉到没什么力气,仍是有些双腿发软。 “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用我讲了吧。” 没等吴非真正的缓过来,郭叔又冰冰冷冷的扔过来一句话。 听到郭叔的话,小乐只默默地看了吴非一眼,便蹲下了身子,双手背到了背后,慢慢朝来时的路跳去。 吴非能够感觉到,小乐看自己的那一眼并不是责备和怨恨,而是满满的担心。 他被连累了都没说二话,自己怎么地也不能撂挑子吧,吴非一咬牙,也蹲下了身子。 两个人跳回来的时候,比先前更是慢了很多,但是郭叔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二人搀扶着回到了厨房。 小桐早就已经把饭做好,本来他想去搀扶小乐,可是被郭叔瞪了一眼,只得怏怏地站回到桌子边。 早餐是稀粥和馒头,外加一碟咸菜,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吴非像饿死鬼投胎一般,连喝了几碗粥,又吃了好几个馒头,似乎这些平平常常的东西是山珍海味一般。 “吃完饭,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门口等我。” 郭叔放下碗筷后,扔下了这句话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一走,厨房里的气氛才不再那么压抑,小桐当先开口问道:“小乐,你还受得了吗?” 对于小桐关心小乐而把自己当成无物,吴非并不生气,他同样也关切地看向了小乐。 一个人在被自己连累了,没有去责备和怪罪,反而还表示出了关切,这样的人如果还不去珍惜,反而还要吃他的醋,那自己就真的不配是他的朋友了,这样的事情吴非是绝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小乐摇了摇头,对着小桐比划了一些手势,最后目光又落到了吴非的身上。 “喂,你还挺得住吗?”小桐似乎是知道吴非连累到了小乐一般,说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连名字都没喊他的。 “我还行,小乐没事吧。” 直到现在小乐的脸还是惨白惨白的,虽然平时他也是白白晰晰的,可是现在的白绝不是正常的肤色。 “小乐没什么大碍,他让我告诉你,早上的这点训练算不得什么,等会儿还有以后,只会比现在更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是吴非的话里有对小乐的关心,使得小桐现在说的这番话,不似前一句那么冷漠和生硬。 吴非正打算再吃个馒头,听到小桐这句话后,吓的把馒头都掉到了地上。 果然如小桐所说的一样,重新投入到训练的时候,郭叔布置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做俯卧撑。 吴非以前见过省城的伪军和鬼子这样训练过,没事时也学着做过,可不得方法要领的他,满打满算的不标准的也只能做上十来个。 而现在,郭爷一张口就是一百个,并且要求他们两个做的时候还得数出声来。 “双手撑开与肩同宽,腰挺直,脚尖顶地,放下时小臂与肩成90度直角,除去手掌和脚尖外,身体任何部位不得触地。” 看到吴非耍赖似地趴在地上,只有头在点来点去,郭叔有些生气,喝斥着说出了俯卧撑的正确姿式。 按着郭叔所说的方法,吴非只做了四个,双臂就已经颤抖的不行,别说再放下去,就连撑都快撑不住了,还有腰的位置,也是酸的不行。 这哪是人能够忍受的了?吴非心里产生了无数个想放弃的念头,可一抬头,发现小乐正咬着牙,一个一个地做着。 “五十九,六十……” 小乐的声音不大,但却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吴非的心口。 小乐比自己矮,比自己瘦,人家都能够咬牙坚持,而自己脑子里总是想着放弃,这算哪门子要拜师学艺,这算哪门子要给萍姐小四报仇的样子。 小桐在旁边本来是冷眼瞧着,正欲出言相讥,耻笑吴非的无能,却看到本已是精疲力尽的他,突然间爆发出一股力量,连着一口气做了近三十个标准的俯卧撑。 小桐自己也曾受过这样的训练,自然知道做到这一点的难处,他不知道吴非的这股力量是从哪崩发出来的,但是他清楚自己,还有小乐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吴非已然把训练把俯卧撑完全抛开了,他脑子里现在只有着坚持坚持再坚持,双手机械化地起伏着,这已经不是力量在促使着他做训练,而是意志在趋使和控制。 吴非的表现大大地出乎了小乐的意料,也让郭叔吃惊不已。他原本以为,吴非最多能坚持做四五十个,可现在他竟然一口气做了三十来个,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连着做了近三十个。 看来这小子的潜力比想像的还要深,我还是小看他了,或许他真的可以成为下一个兵王!郭叔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第82章 要脱层皮 吴非以为蛙跳和俯卧撑已经是郭叔训练最累人的项目了,可是当端腹这一项出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难受。 从小桐的嘴里他知道了,不仅仅只是他觉的端腹太难受,连小乐也最害怕这一项。 双手抱头,肘关节往外打开,两脚并拢,脚背绷直,脚尖朝上三十度,保持这个姿势两分钟。这是郭叔亲自示范的标准动作,这个端腹比起后世我军的端腹动作(整个身体平躺,双手掌心向下平放,双脚伸直并拢慢慢抬至45度停顿,然后慢慢放下,双脚一起向上抬,一起向下放。)有着些许不同,但是难度却是大了不少。后者可以锻炼到身体不少部位的肌肉和身体协调性,而前者只是单纯的锻炼腹肌和大腿肌肉。 两分钟看起来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初学者吴非来说,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往往坚持到一分钟以后,不是抬起了上半身,就是双脚弯曲变形,或者是脚触地了,结果自然是一次次被罚重来,害得小乐也跟着受罚,平时硬气的无话可说的小乐,偏偏在这个项目上泪流不止,把吴非内疚的自己扇了自己好几次耳光。最后被逼急了,叫小桐站到了自己小腹上,用上了这种极端的方法,才总算是完成了这项训练。 这一天的训练全是体能上的,蛙跳、俯卧撑、蹲下起立、鸭子步,仰卧起坐还有最难受的端腹,几乎榨尽了吴非和小乐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训练结束返回住处的时候,小乐被小桐扶着,吴非则被郭叔搀着。 按照吴非所想,郭叔对自己第一天的训练强度不会太大,哪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躺在炕上,尽管身体上的疲累并未舒缓多少,但是吴非脑子里还是在惦记着小乐,端腹训练的时候,小乐流泪的样子让他很难过。小乐和吴非一样,是个倔强的人,不是到了某种极度无法忍受的程度,肯定不会轻易掉泪的。 “小桐,小桐。” 吴非冲外屋喊了两声,他听到厨房有声音,应该是他在烧水和做饭。 “小桐在小乐屋子里,你有什么事吗?” 回应吴非的竟然是郭叔,这让他非常的惊讶,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见过郭叔在不是饭点的时候来过厨房。听声响,他这是在做饭,这就更加稀罕了。 “没事,没事!”吴非赶忙回答,刚刚听到郭爷声音的时候,他不自主地坐了起来,本想出去帮手,可又想到自己出去以后会让郭叔尴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郭叔居然在做饭!郭叔居然破天荒地在做饭!这对于吴非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原本对郭叔其人就算不上了解,有的只是崇敬和畏惧,现下的这一幕也算是让吴非了解到了这个成天闷在黑屋子里,却能够在战场上大显神威的人,也有着柔情的一面。 吴非能够理解到玉不琢不成器,铁不炼不成钢的含义,所以即使是自己几乎无法忍受他那“铁石心肠”的训练,也没有想过去怨恨于郭叔。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桐仍是没有参与训练,倒是小乐陪着吴非一天天地完成着这些“变态”的训练。尽管是苦不堪言,但是吴非还是咬牙顶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每天累的精疲力尽,但只要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吴非又重新变成生龙活虎的样子,这让郭叔和小乐、小桐惊讶不已。 起初几天,吴非还觉得度日如年,掰着手指算过了几天,到后面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且已经完全能跟上训练的负荷时,时间对于他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天晚饭桌子上,郭叔突然间说道:“吴非,这一周的体能训练你表现的不错,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咱们开有枪训练。” 听到郭叔的这句话,吴非他们三个人同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特别是吴非,更是咧着嘴笑出了声。 从小桐的嘴里,吴非可是听说郭叔这个人极少夸人,现在得到他的夸奖,足以证明自己这几天的苦没有白吃,足以证明自己完全能够坚持接下来的训练。 “让你休息一天,增加持枪训练,并不代表体能训练就可以扔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三个人放松的笑容让郭叔不舒服了,他这句话的语气又重了些。“体能是一切训练的基本,所以我所说的持枪训练是建立在体能训练之上的,也就是说你们三个后天开始的所有训练都会是荷枪实弹,而且训练要求会比这几天还要严格还要高。” “郭爷,我也要训练吗?”小桐可怜巴巴地问道,这几天的训练他没有参加,可光是看都把他给吓怕了。 “你说呢?”郭叔瞪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荷枪实弹训练是不是要练打枪了?”吴非不关心训练量会不会加大,心心念念着想学会开枪,虽然他已经开过枪,也打死了一个伪军,但是他知道,自己那半桶水,完全是在依葫芦画瓢,模仿别人,离真正的会打枪还远的很。 “哼!打枪?还早得很呢!”郭叔冷笑了一声。 “你不是说荷枪实弹吗?”吴非以为郭叔在逗他玩,不死心地多问了句。 “谁告诉你荷枪实弹就一定要开枪?”郭叔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奈着性子解释道:“每个战场都不会摆在眼前,几乎每一场仗都需要急行军,有的甚至会在几十几百公里之外,而在战场上需要消耗的弹药都是个人带上去的,所以在学会打枪之前,必须得练出足以支撑你上战场的体能。” 吴非是个聪明人,听郭叔这样一解释,立刻就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就拿上次和白石山游击队并肩作战时来说,那些铁疙瘩一般重的机枪,也是根哥他们四个人一挺抬去的,如若没有一定的体能,别说打仗了,就连这些武器装备恐怕都会搬扛不动。 “郭叔,我明白了,学打枪虽然重要,但是必须得打好基础,就像老人常说的,一口吃不成胖子,以后我不会再问您什么时候教我打枪了。” 吴非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可说的却是大实话。 “哈哈,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郭叔点头笑道,不过随后那句话却是让吴非他们三个开心不起来。 “做好脱层皮的准备吧!” 第83章 自己人 郭爷的一句话,让本来为明天能够休息而高兴的吴非他们三个,顿时垂头丧气。 “小桐,你们以前也被郭爷训过吧?有他说的这么辛苦吗?”吴非向屋外瞄了一眼,小声问道。 “小乐有过像这几日的训练量,再大的就没有了。”小桐整张脸都是哭丧着的,他话里还有层意思吴非也听出来了,那就是他连这几日的训练量都没尝试过。 听到小桐的回答,本来还信心百倍的吴非也一下蔫了,扭头去看小乐时,却发现他依旧是一脸平静,像个局外人一般。 “你不担心和害怕吗?”吴非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乐面带微笑,轻摇了下头,接着又比划了几下手势。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桐翻译的很简洁,或许是小乐的乐观感染到了他,他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 他们两个都能够放得开,那自己就更没什么好怕的,吴非也跟着笑了,帮着收拾好了碗筷,又打水洗了个澡,上到炕上美美的熟睡过去。 尽管郭叔已经说了让休息一天,但吴非身体内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唤醒了他。 穿好衣服鞋子,吴非就打算出门晨跑,可忽然间想到郭爷说了马上要携枪训练,便回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枪,顺带着把子袋弹也背到了身上。 一出门就发现小乐和小桐也已起床,而且和自己一样都是肩着枪的,不同的是除了枪之外,吴非只背了个子弹袋,而他们还有着干粮袋、水壶和手榴弹袋,几乎和二马山那些土匪出征时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吴非可是没有,正想询问小桐怎么样才能配齐这些装备,却见到小乐朝身前的地上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往地上看,吴非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替自己准备好整套的装备,好像算准了今天早上会晨跑一般。 “谢谢!谢谢!” 吴非喜笑颜开,飞快地路了过去,捡起这些东西就往身上挂。他虽然见过别人身上佩挂有这些东西,但却是不懂顺序和挂戴方法,好在有小乐和小桐帮手,才很快地整理好。 “这是什么?” 吴非好奇地问着地上剩下的两个沉重的东西。 “沙袋!”小桐幸灾乐祸地笑道:“这是郭爷以前给小乐做的,不过现在它们归你了!” 吴非以前见过小乐把这两个用深绿色帆布缝制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着沙子而已。 “你以前就是绑着这个东西跑圈的?”吴非望向了小乐,得到的自然是他的点头。 “包括那次和我比赛?”吴非很是惊憾,这两个沙袋被他提在手中,每个至少都有十来斤。 小乐仍然点了点头。 “那我上次赢你?”吴非没有说下去,他这个人自尊心极强,脾气也很倔强,跑步这个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原以为可以辗压小乐,可没想到人家虽然是输了,却是输在脚上缚了这足足二十来斤的沙袋,这一刻对于他自信心的打击,可不是星儿半点,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让吴非几乎没有半点勇气去面对他们。 小乐发觉到了吴非的失落,从他手上接过了沙袋,细心地将它们给绑到了吴非的小腿上,末了还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吴非,小乐很看重你,你可不能让他还有我和郭爷失望。”小桐把看重两个字说的很重,至于后面的他和郭爷,明摆着是副带的。 小乐已经在行动上表示了,小桐也这样说话了,如果吴非还扭扭捏捏的话,那他也就太矫情了。 “走,我们开始跑起来吧!”吴非坚定地点了下头,然后率先跑了出去,边跑边招手边呼唤着。 很快吴非就知道绑了沙袋对跑步的影响,脚上始终觉得有股力量在拖住他,想加速也加不起来,围着后山跑了几圈之后,明显感觉到快要跟不上小乐和小桐俩了。 好在这是他们三个自发的放松跑,没有人对他们的速度进行限制,小乐和小桐见他有些吃力了,也跟着放缓了步子。 有着小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着小乐不时投过来的关切目光,这一趟本来沉重的晨跑,在不知不觉中就跑完了。 回来之后,三人惊奇地发现,郭叔居然做好了早饭,显然他发现了他们仨个去晨练了。 连着两餐都是郭叔下的厨,这让吴非他们很是感动,要知道以往,除去带领他们训练,他可是连门都不出的,成天闷在黑屋子里面。 “今天是让你们休息复原的,晨练一下也就行了,其他的时间你们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休息,否则明天你们会吃不消的。”郭爷吃的很少,喝了一碗粥就离开了,在门前还叮嘱了一句。 “我是不想替你们几个兔崽子做饭。”看到吴非他们三个都是一脸惊奇欣喜的样子,郭爷又违心地补了一句。 “老规矩,谁输了谁洗碗收拾!”郭爷一离开,小桐就像是放出笼子的兔子,兴奋地叫嚷着。 “什么老规矩?” 吴非可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老规矩,没训练之前,做饭洗碗几乎都是他一人给包了。 “我和小乐以前是剪刀石头布,现在多了你,那咱们就手心手背吧!”小桐难得的自己出了个主意,在吴非的记忆中,以往的他只是小乐的跟屁虫和传声筒。 “以前你们都是猜拳来决定谁做家务的呀?怎么没人告诉我?原来你们是在欺负我呀。”吴非装着有些生气。 “以前你只是捡来的臭小子,算不得上自己人,干嘛要告诉你,有人使唤多好呀。”小桐并不在意吴非看似生气的话,反而还强词夺理。 不过他话里的那句“自己人”,很是让吴非受用。他也清楚,换作自己也不会对一个新来的人就直接推心置腹,这中间肯定是要有个过程的。 现在看来,不光郭爷真正的接纳了自己,连小乐和小桐也都真正的接纳了自己。这种承认,远比任何的夸奖,甚至是比拥有一支枪,还让吴非高兴。 “既然是猜拳,那我怎么好像没见过小乐下过厨,难不成……”吴非其实已经明白小桐每次都会输给小乐,却故意地逗弄了一下他。 “手心手背,你来不来。”小桐满脸的通红,似乎有些恼怒。 “来,来,来,谁怕谁。”吴非和小乐对视了一眼,果断地出了手背,小乐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也出了手背,而小桐…… “又输了!”某人悲催地叹着气。 第84章 训(一) 怀揣着对携枪训练的期望,吴非起的比往日还早,按照小乐小桐所教的方法,把子弹袋等装备都整整齐齐地戴在了身上,包括两个沙袋也绑到了小腿上,活动完身体后小乐他们才刚刚出门,见到正蹦蹦哒哒的他,都觉的好惊讶。 “吴非,你是个受虐狂吗?”小桐很不理解他的做法。 “我想早点学枪!”吴非冲他笑了一下,小桐没有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一个无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自己这样的动力。 “你再怎么想学枪,也不能把身体累坏了呀,你不用睡觉的吗?“小桐还在唠叨着。 ”我休息好了,谢谢你的关心小桐。“吴非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小乐,他先前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很惊讶,同时还流露出了很是关切的神情。他这句话虽然是在对小桐讲,但实际上更像是在感谢小乐。 吴非投去的目光,让小乐惊慌地把头扭去了别处,就好像不接受他的感谢似的。 这家伙这段时间怎么奇奇怪怪的?吴非有些纳闷,按照他的想法,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不应该像个女子一般扭扭捏捏的呀。 ”都起来了呀,不错,算是有点上进心。“ 吴非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郭叔出来了,看到他们三个已经准备好,显得较为欣慰。 郭叔今日也同样是全副装备,犹同是上战场一样。 平常郭叔都是两手空空,突然这么正式,让吴非有些疑惑,正打算问下小桐,却看到他们两个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难道郭叔穿戴成这样有什么深意吗?吴非暗自揣测。 ”今天带你们下山透透气。“郭叔脸上带着笑容,可是这个笑却让人感到了不安。 吴非也隐约觉得了哪儿不对,望向了小乐,却是看到了他在苦笑,还冲他摊了摊手。 ”别愣着了,出发吧!小乐开路,想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 没等吴非问明白他们二人为什么会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郭叔又开口了。 小乐在最前,吴非跟在了他身后,然后是小桐,郭叔走在了最后。出二马山山寨关口前,他们几个还是走着路,可和守在关隘前的土匪打过招呼,出了山门后,小乐便当先跑了起来。 他跑的速度不快,步幅也小,这让吴非感觉到很别扭,他习惯大步跑,虽然脚上的两个沙袋会影响拖累到,可小乐的这种跑法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小乐,你这和走没什么区别,能不能快点?“ 跑出一段距离后,吴非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可没想到,听到这话后,小乐扭转了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身后的小桐则是怨嗔了一句:”你想逞能就跑前头去,没人拉着你。“ 他们这是怎么了?自己貌似没说错什么话呀?昨天还是自己人,怎么这会儿态度就成这样了呢?这因为说了句要加快点速度? 尽管很是不爽,但吴非还是忍在了心里,默默地跟在了小乐身后,努力地调整着步点。 初春的二马山,到处都是新绿,田间地里虽然还未开始播种,但还是有些野草倔强地向人们展露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光秃秃地树枝上,众多的嫩芽也在争相地探头,林间早起的鸟儿欢快地唱叫着。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如果不是身上还担着替萍姐、小四复仇的重担,吴非真想一辈子这窝在这二马山了,过着和三当家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过着和小乐小桐每日训练、每日玩乐、猜拳做家务的平淡日子。 吴非没出过二马山,来这都是在昏迷中,唯一一次下山还是急匆匆地去上战场,这次算是他真正的走出二马山,这让他也对于周边的一切一切都很新鲜、很好奇,沉重的装备和脚下的沙袋仿佛是被遗忘了。 跑跑停停走走,也没去算到底走了多久,反正是从出发时的旭日东升到现在的日上三竿。吴非倒还不觉着怎么累,可身后的小桐却是喘着粗气,已经快走不动道了。 小乐返身接过了小桐的枪,还打算把他身上的手榴弹袋也给取下来,却被吴非抢先拿了过去,顺带着把小乐已经挂到自己肩膀上的枪也给取了下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你能行吗?”小桐叉着腰,疑惑地问道,他盯着吴非腿上绑着的两个沙袋,像是看怪物一般地看着他。 “我没事,子弹袋和干粮袋也给我吧,我帮你背。”吴非部他笑了一下,一副很是轻松的样子,实际上他也已经感到了些许疲惫。 “你可以一时替他背这些东西,但是你能够帮他一世吗?你可以在战场让鬼子的子弹绕着他飞吗?你可以保证每次上战场都能够这样帮他吗?就算你能够做到,但若是你不在他边上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等着别人来帮他?你们现在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郭叔的声音在身上冷冷的响起,吓的小桐轻轻抖了一下,也让吴非不自主地停下了去解干粮袋的动作。 是啊,谁能够作这样的保证呢?吴非自问是不可能做到的,小乐同样没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正如郭叔话里所说的那样,如果在训练的时候都要这样去帮,等到真正的上到了战场,那又该怎么办呢? 就像自己一样,如果不去苦练,想着靠别人去复仇,那干脆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算了。 想到这里,吴非把手榴弹袋又重新挂回到小桐的身上,枪也递还了回去。 “你们都能行,我也一定能做到!” 吴非看见,小桐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可还是倔强地忍住了。 “没错,你一定行的!”吴非坚定地说道,他还在小桐眼前举了下拳,算是支持和相信他。 小乐则走到了小桐跟前,替他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并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见到小桐破涕为笑,他又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才返向身走到了最前面。 三个少年极具煽情的一幕,在郭叔的眼里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拿着自己的那杆烟枪,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抽着。 第85章 训(二) 小小的波折过后,四人又继续前行。 小乐领的路都不太好走,这对本就已经很吃力的小桐来说,就显得更为辛苦了。 大家都没有吃早餐,眼见着就要正午,而郭叔似乎还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吴非很想替小桐、小乐他们问上一声,他以前帮补四麻家时,常会挨上几顿饿,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小乐他们,似乎是没过过这样的生活,前面那段路程不好,越到后面,他俩肚子的叫声就越频繁了。但是他一回头瞧见郭叔那张冰冷的脸时,想问的话又不敢讲出口,只得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可不想让郭叔产生是自己忍受不了,才借小乐他们的名义说要休息。 或许是吴非频繁的回头,又或者是小桐肚子的咕噜声让郭叔听到了,转过一个山头的时候,他终于是发话了:“小乐,前面左拐,咱们去赵家庄。” 这句话像是天降甘霖一般,让吴非他们三个如重负,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走出不远,又转过了一座山头,一个不小的村子出现在了眼前。 二马山周边也有着不少村子,但是都没有眼前这个叫赵家庄的村子大,山头这边都能看见至少几十户人家,山头那边明显也还有着其它人家。 “郭爷,这个村子不小哦,你来过的对吗?” 问话的是小桐,眼见着就可以停下休息,他爱说话的毛病又开始了。 “嗯。” 可能是小桐后半段的表现让郭叔比较满意,平常几乎不回答小桐话的他,破天荒地回应了他。 “这个村子好像鬼子没有被鬼子扫荡过。”吴非观察的比较细心,他见自己四人离村口尚远,便有人往村子里跑,而且先前在村前较远的一个光秃秃地小土包上,倒下去了一棵孤零零的小树,若不是细心的话,这个细节,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是怎么判断这个村子没被鬼子扫荡过?”郭叔对吴非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很是好奇。 “很简单呀。”吴非用半卖弄的语气说道:“刚刚跑进村子的那人应该是警戒的,我们四个人带着枪过来,要不被误认为汉奸,要么就是被误认为为三当家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是普通的村子,这会应该有大波动了,他们或者会开始逃跑,要和就会有人出来打探,可这两点都没出现,说明这里的人是有组织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先前那个土包上倒下去了一棵树,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可以确定,这棵倒下去的不起眼的小树,肯定是一个警示的信号。既然这个村子有着这些准备和办法,那么鬼子想要扫荡这里,基本上不会有太大收获,最多烧烧房子,可您看,这里的房子又大都是些石头垒成的,就是想烧也烧不起来。” “哈哈,不错,眼力劲不错,是个好苗子。”郭叔爽朗地笑了起来。 “啧啧,吴非,看不出来,你竟然懂得这么多。”小桐话语中是满满的羡慕。 “这不算什么见识,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吴非听到小桐的夸奖本来是很高兴,可是看到小乐低着头,很是羞愧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试想一下,连枪都还不算会使的吴非都发现了这些细节,而自己却是毫无察觉,换作谁都会有些羞愧,当然小桐这种近乎不解世事的人除外。 “你能有这种眼光和细致,也不枉为我当初把你从雪地里捡来,不枉我舍弃颜面把你从老三那边拎回来。”郭叔很是满意吴非刚刚的回答,脸上的神情也是吴非几乎从没见过的自豪。 “是啊,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来了只白眼狼,但是现在。。。。。。”小桐嬉皮笑脸地接过了话,但是没说完又把话题给扯开了,对着郭叔说道:“吴非来了以后,虽然我要和小乐挤一间屋子,但确实比以前要开心很多。” 小桐说完这些话,得意地朝吴非使了个眼色,这是在向他邀功呢。 小乐本来是低着头,但听到郭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重又抬起了头,和小桐一样,他的目光也是落在吴非的身上,只是和小桐有稍许不同,他的目光中带着微微自豪,或许是因为郭叔话中的把吴非捡回来,自已的意愿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郭叔,我们还要进村吗?“ 吴非被夸得有些脸红,特别是从小乐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让他更加的不好意思,索性把话题引向了别处,这个饥肠辘辘的时候,最能引开小乐和小桐注意力的当然是休息和吃饭。 ”不,我们不能进去。“郭叔摇头道:”你都发现了村子里有了警戒,怎么还想着进村。你别小看了赵家庄,方圆百里的土匪从来都不敢侵犯。还有,鬼子并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来都双手空空而回,再加上这里也没有对他们的统治造成太大的影响,说白了就是这儿并没有对涞源的鬼子产生威胁,所以才会有像世外桃源般的赵家庄存在。“ ”那我们要掉头走吗?“小桐有点泄气,他可是急切盼着能休息会儿,能吃上点东西。 ”不,我们应该不用走。“吴非瞧了眼郭叔,他并没有动身的打算,只是乐哉优哉地吸着他的大烟袋,心中一动,抢先回答了小桐的话。 ”哦,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用走的?“郭叔这次没有太吃惊,笑眯眯地看着吴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郭叔您应该在等人,等村子里出来的人。”吴非心胸有成竹地回答。 “继续说下去。”郭叔已经不是在等他回话,而是在借着吴非的话,教导小乐和小桐二人。 “看您安若泰山的样子,自然是不会有离开的打算。”吴非没有半分藏拙,大大方方地说道:“如果我所料没错,这里应当有您的熟人。而且我猜测,赵家庄之所以不惧土匪,背后肯定会有一股力量,一股土匪惹不起也不敢惹的力量。” 吴非这话并不是信口开河,他虽然涉世未深,但也明白,这个世界没有平白无故的因果,赵家庄能独善其身的伫在这里,肯定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内情,而郭叔却似乎像是知道这个内情的人。在知道内情的情况下,还敢于带自己和小乐他们来,那充争说明,这里有着他的熟人或者是朋友。 第86章 训(三) 小桐可能没明白吴非讲的是什么,但是小乐却已经很清楚了,对于吴非的这份观察力,他是真真感受到了自愧不如。 “好小子!”郭叔磕去了烟锅里的烟灰,冲着吴非树了个大拇指,接着说道:“若是你能猜着这赵家庄背后的势力和我的那个熟人是谁,那你这方面我就可以不用教你了。” 吴非淡淡一笑,说道:“郭叔,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里是谁的地盘。”他用手指向村口,说道:“这儿是白石山游击队的老窝,而您那朋友就是白石山游击队的伍队长。” 顺着吴非的手指,小乐和小桐都能够看到一个身村魁梧的大汉正往这边跑来,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好,不错,不错。吴非,你是我所见过的年青人里面观察力和细心程度最好的一个。”郭爷看来心情很好,对吴非甚是满意,又夸奖了他一句,接着却又扭头训斥了小乐他们一句:“你们两个要多向吴非学习这一点,以后会对你们有莫大的好处。” 来人果真是白石山的伍队长,不过和上次不一样,他一副普通庄稼汉的装束,头上还包着一块白毛巾,只是颜色已经泛黄,如果不是认识他,吴非绝对不会把他和那天那个杀神般的人联系到一起。 “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口叫呢,原来果真有贵客登门。” 伍队长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老远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带着几个小辈到处转转,结果转到你伍队长这,想着到了家门口都不来拜访一下,会让人说姓郭的不识理数。这才来叨扰伍队长你了。” “郭当家的这是看得起我,才来的赵家庄,说叨扰那就见外了,我白石山还欠着贵寨一份天大的人情呢。” “伍队长客气了,都是邻居,还都是抗日的一份子,相互帮衬着那是应该的。” “哪里哪里,欠了就是欠了,这是铁打的事实,伍某正想着哪天专程去拜访二马山几位当家的,没想到郭爷亲自登门了,真是惊喜之极。” 吴非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稍显虚伪的寒喧客套,差点没笑出来,他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合。 小乐和小桐倒似很常见,俩人都微笑着站在郭叔身边,三人一相比较,立刻显示了吴非土不可奈。 “这个小兄弟也来了呀?伍某还没谢谢你赠枪之情呢。” 伍队长很是热情,他还没忘记那天吴非和他手下抢枪后来又赠枪的举动。 “不用谢,不用谢。”吴非有点不好意思,他倒不是因为人家感谢而脸红,而是感觉到自己太没有历练,被小乐和小桐比下去了而羞愧。 “小乐兄弟也大驾光临了呀,稀客稀客,要是让大春子他们几个知道你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伍队长这个人看来很是善于人际交情,他居然连小乐和吴非这样的小年青都记的清清楚楚。 “伍队长说的大春子是谁呀?”趁着小乐和郭叔和伍队长说话的时候,吴非偷偷地问小桐。 “白石山的一个人,枪打的很准,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小乐的枪法很好,一直叫嚷着要和小乐比试比试。”吴非和小乐都被伍队长“热烈欢迎”了,单单没提到他,这让小桐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出的话也是半冷不热。 “原来是这样啊!”吴非恍然大悟,听到小桐的解释后,他开始有些羡慕起小乐来。 “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咱们应该不是头次见,只是无缘认识,也欢迎你来赵家庄做客。” 伍队长还是没有落下小桐,这让小桐很是高兴,也让吴非对这个人的好感也越加强烈。试想下,一个统帅着一支武装的队长,做人做事能细致到如此地步,能不让人心生佩服么? “他叫小桐,是小乐的同伴。”没等小桐自我介绍,郭叔先开口了:“小桐,这是大名鼎鼎的伍队长,过来见个礼。” “郭当家的,这可不能,我哪当得起小桐兄弟的礼,如若小桐兄弟不嫌弃的话,以后叫声伍哥就好。” 伍队长生怕小桐当真行什么大礼,赶记拉住了小桐的手,顺手还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伍哥。”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陌生人拉住手了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小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喊人的声音也是小的可怜。 伍队长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眉头微皱了下,随即又很快恢复了笑脸,对着郭叔说道:“你看我这主人当的,让贵客在村子外面站了半天了,真是失礼,郭当家的,各位,一起进村休息休息。”说话的同时,他作出了请的手势。 在村子外面,吴非没有发觉到这儿和别处有太多不同,唯一的差异可能就是有着警戒哨、消息树之类的,可一进到村子里面,立马就发现了这里的不一样。村子里除了居家的老人小孩外,更多的是些肩着枪走动的游击队员,他们有的甚至还穿着破旧的军装,只是这军装和伪军、鬼子的土黄色不同,他们的颜色是是深灰色,不过有军装的人只占了极少数,更多的还是老百姓装饰,和老百姓最大的区别就是肩上的那支枪。 “伍队长,你们队伍现在的装备不错哦。”郭叔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比前段时间好太多了,这还得感谢郭当家的大仁大义,上次联合作战把大头让给了我们,要不然我这边还配齐不了人手一支枪。” 吴非虽然见识不够,但也看得出来,白石山的武器装备和着二马山土匪还是有着较大的差距。而且从伍队长的话中能听得出,如果不是这次打胜的缴获,连枪都没有这么多,恐怕有的人还得扛着大刀片子和梭标。 从进村子开始,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非常有礼貌地打着招呼敬着礼,吴非先还以为他们是在向伍队长行礼,到后来才明白,原来人这是在向他们表示欢迎的礼节。 这和二马山上的土匪队伍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吴非很是好奇,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为什么三当家会一口一个共匪共匪的叫,当初还不肯下山去救援。 第87章 训(四) 郭叔吴非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饭点,饭桌上只有一盆地瓜、一盘子咸菜和一盆高梁米饭,看样子就是伍队长他们的中饭,但既然他们几个来了,作为主人的伍队长自然不会如此待客,进屋就呼呼着:“大春,去乡亲家买只鸡请赵大娘杀煮了,再炒盘鸡蛋,下些面条来。” “这不行,伍队长,你们吃什么咱就吃什么,如果你非得要杀鸡的话,那就是赶郭某走呀。” 郭叔当然不会让人破费,吴非他们几个可能不清楚,但他却是知道,白石山游击队的日子并不好过,宽裕点的时候还会接济困难的乡亲,若不是上次打的胜仗,可能平素都还没这样的伙食。 “郭当家的,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您和二马山的弟兄们可是我们的朋友,俗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咱这虽没有好酒,可再怎么也不能让朋友吃糙粮呀。”伍队长一边劝说郭叔,一边吩咐着手下:“大春,快去快去,郭当家他们也应该饿了,请赵大娘加快点速度。” “大春兄弟,这事不能依你们伍队长,听郭某的,鸡就别杀了,鸡蛋也别炒了,有面条的话就下一点来。”郭叔生怕这个叫大春的不听自己的,又说道:“你不是念叨着要和小乐比枪法吗?只要你这事听我的,我就让小乐下午和你比试比试。” “队长,你看……” 显然郭叔的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大春子明显的很是期望能够和小乐比枪。 “既然郭当家的都这样说了,那就按他的话去做吧,请赵大娘做快点就好,客人都饿了。” 伍队长不是个扭捏的人,郭叔都这样讲了,他也就没再坚持客套。 面条很快就端来了,整整一脸盆,还顺带着一大碗黄澄澄的炒鸡蛋和一小碗油爆辣子。 吴非他们三个小年青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盛上面条后就着辣子咸菜和鸡蛋,连吃了好几碗。 等到他们吃饱喝足后才注意到,伍队长他们几个白石山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去动面条和鸡蛋,都是高梁红薯就咸菜,这让吴非顿时觉的脸有些发烧,看小乐和小桐,他们也同样的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白石山的人,吴非本来就感觉蛮好的,经过今天这一茬,那就印象更好了。这样出色的一支队伍,又有着这样优秀的领导者,吴非坚信,他们的前路会是无限光明。 稍稍休息了一会,大春他们几个就拉着小乐去比枪。 郭叔也乐于看到让小乐吴非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当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赵家庄后面不到两公里就是白石山,又是个比较大的村子,这也正是伍队长他们为什么把这选择成老家的原因。庄子后面有着一块打麦场,农忙时便是村民们用来打麦子的地方,现在不是季节,便成了白色山游击队的训练场。 打麦场紧挨着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只要架好靶子做好警戒,便成了一个极佳的靶场。 大春和小乐要比枪的地方,就选在了这里。 吴非他们到达训练场的时候,恰恰好是白石山游击队准备下午训练的时间,百来号人正分成十余个班组在进行着队列操练。 吴非在二马山上见识过也参与过这种训练,和他们一比,白石山游击队虽然没那么整齐,但是同样也都很是严肃。他看得出来,这些训练的人中间有着不少的新兵,有的人甚至连左右都还分不清,可每个人都很是认真。 伍队长和大春他们并没有因为新兵们没有在旁人眼前出丑而生气,反而还兴致勃勃地让郭叔指点指点。 郭叔是什么样的人物,当然不会越俎代庖,笑着委婉拒绝了,甚至还夸赞了一番白石山的军纪严明。 既然要比试了,训练自然是搞不成了,伍队长一声令下,打麦场飞快就空了出来。几个老战士没用吩咐,就在周边散开了,他们是去充当警戒哨。这样的措施倒不是担心枪声会招来敌人,而是担心村民们还有他们伺养的牲畜会误入到靶场。 大春和小乐一人扛着一个木制人形靶子插到了山丘底下。 本来这不用小乐亲自动手,但大春非不同意占他便宜,说是让他熟悉下靶场和靶子。 大春的做法搏得了郭叔的赞扬,吴非也是很欣赏大春的这个举动,他是个新手,虽然不是很明白这样做好处到底在哪,但是人家至少做出了一个姿态,这可要比二马山那些家伙们强多了。 “小乐,,赢他有把握吗?” 吴非轻声地问了一句,自己人和外人比试,他当然想看到小乐胜,尽管他对白石山游击队的感觉不错。 小乐挤出了些许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见吴非有些失望,他又重新点了下头。 “小乐兄弟,我们各打五发子弹,全部上靶者为胜,怎么样?” 大春首先划出了道道,可在小桐的耳中却是显得格外好笑,他一下子居然没有禁住声笑了出来。在他心目中打中靶子算是最基本的,若真要这样比,不用小乐上场,估计自己都能完胜他们。 “小桐!” 郭叔黑着脸目露凶光,斥了他一句。 “小桐兄弟也有兴趣吗。要不等会我们也比试一场?” 伍队长和大春没有因为小桐的笑而生气,倒是大春边上一个瘦黑的年轻人怒目相向。 “好呀,比就比。” 小桐巴不得能展示展示自己的枪法,在家一直被小乐压一头,看吴非发展的趋势,超过自己也是必然的。既然家里横不过,在外面威风威风也是不错的。 “小乐兄弟,我先现个丑,你若觉得行,咱们再正式比试。” 大春取下了肩上的长枪,是鬼子制式的三八大盖。 吴非的记忆中,这个大春上次可是机枪手,怎么会突然间换成了步枪,心中当下就明白了这场比试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见大春拉开枪栓推弹上弹,转身朝后奔去,直到打麦场最边缘才停住了脚步。 远远地都能感觉到大春身上有股特别的气势,他右手提前步枪,呈弓步站着,整个人犹同一支即将射出的利箭一般。 “开始!” 随着伍队长的一声令下,大春猛地冲了起来,与此同时,枪往前递,左手把住了护木,枪托顶住了肩窝,急速行进中射发了一颗子弹,木制靶子轻微晃动了一下,靶后的土坡上腾起了一小撮黄尘,很明显他打中靶子了。 第88章 一鸣惊人 大春急速奔跑中的第一枪稳稳地命中了靶子,紧接着又是飞扑在地上,倒下去的瞬间射出了一枪,靶子同样颤抖了一下,土坡上再度腾起了一小撮黄尘。 小桐傻了,他以为大春他们要比的只有静止射击,哪里料到居然会是这么高难度,他求援似地看向了小乐和吴非。 小乐的神情很平静,倒是吴非,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曾见过郭叔能在高速移动中打中目标,原以为这可能是郭叔的看家本领,哪曾想到白石山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居然也能够做到。 “小乐,我该怎么办?”小桐很是着急,他已经看得见自己将要落败的情景。 小乐比划了几下手势,轻轻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 吴非见他一副兴奋不起来的样子,忙出声询问:“小桐,小乐他说什么?” “他说这还不是最难的,等会儿还有高速移动中射击移动靶。他都没把握能赢这个大春,至于我就自求多福了。”小桐萎靡不振地说道。 “打移动靶?靶子怎么移动?”吴非惊奇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小乐比划了一阵手势,然后看向了场中继续射击的大春。 “小乐说,靶子前面有一条一人多深的沟,等会会有人举着靶子来回的跑,靶子就是这样移动的!” 没等吴非发问,小桐先翻译出来了小乐的话。 尽管吴非上过一次战场,但是对于打枪他还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是个新手,以前听都没听过什么静止射击、移动射击、射击移动靶子之类的东西,他知道,今天下午的这场比试,将会大开自己的眼界。 二人问答间,大春已然打完了五发子弹,报靶的结果是五发全中。 “小乐兄弟,今天下午我们比三场,这是第一场的比法,你觉得行吗?” 大春将枪挂到了肩上,得意洋洋地朝小乐喊着。 吴非虽然知道小乐已得郭叔的真传,也见识过他的枪法,可是如此高难度的射击比试,还是让他有些替小乐担心。 大春的得意,小乐只是回以淡淡一笑,他看了一眼郭叔,又看了一眼吴非和小桐,便从肩上取下了枪,对伍队长点了一下头。 “我说大春,人家小乐兄弟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歇口气再比呀?” 小桐听不出来这话有什么含义,但是在吴非耳中,却是那么的舒服,伍队长说的这句话有点激将的味道,明显地带着想帮小乐的意思,大春被这话一激,自然不会停下休息一下再比,这对小乐来说其实是占了便宜,毕竟他已经疾跑过一回,持枪肯定不会有刚刚那么顺手和稳当,至少在呼吸的控制上,绝不可能有刚才那么容易。 这是吴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识小乐的真正实力,以前尽管自己和他比试过一次跑圈,但那是人家脚上绑了两个重重的沙袋的结果,算不得数。 自己和他倒底有多大的差距,今天之后,应该会有一个清晰的界定。吴非是个聪明的人,更是个好学的人,他对于比试的结果虽然看重,但是他更看重的却是小乐打枪倒底能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随着伍队长下达了开始的口令,大春和小乐同时窜了出去,前几步大春还能和小乐并驾齐驱,可短短的十来步之后,他便落后了小乐一个身位,要知道他的身材可是要比小乐魁梧得多。 “啪!” “啪、啪!” 大春当先打出了一枪,可就在他响枪的同时,小乐却是打出了两枪。 两人用的都是三八大盖,不是快慢机和花机关和捷克式是全自动的,它打完一枪之后,必须拉动枪栓重新推弹上膛,这中间是需要时间间隔的,而小乐这两枪的声音间隔非常的短,就像中间的这些步骤不存在似的。 当小乐所打的靶子后面土坡上先后腾起两团黄尘时,在一旁观战的白石山游击队的队伍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当然这掌声和喝彩声不是给自己的,这一点在场中比试的大春很是明白,他就近在小乐身旁,虽然也是在瞄靶,但是小乐的每一个动作还是全落在他的眼里,尽管不能确定这两枪有没有上靶,但是他知道,光小乐能够做出这样的动作,能够打出这样间隔速度的两枪来,自己已然已经输了。 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就慢了,开出的一枪自然也就失了准头,当射空第二枪后,大春索性停了下来,专心观摩欣赏起小乐的表演来。 小乐并没有受到观众喝彩的影响,也没有去管身后大春已然停止前进的步伐,依然急速前进着,在先前大春扑倒的地方,他做了同样的前扑,打出了同样的一枪,不同的是,扑倒到地上后,他立刻连续翻滚着,翻滚的同时,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在第三个翻滚的时候,开枪了。 “好!” “好!” 这两枪又搏得了一片的喝彩声和掌声,连大春和伍队长都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 尽管还没看到小乐打出第五枪,但前四枪已经足够震憾吴非了,前一刻他还在期盼着能看到小乐真实的本事,也做好了他确实强过自己的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目睹这一幕时,吴非还是彻底被征服了。 原先以为他可能会比自己强上那么一点点,现在看来自己连他的边都挨不上,自己或许是一棵正在成长的幼苗,但小乐却已经是一棵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两者之间压根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小桐同样被震惊了,他和小乐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可是从来不知道他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忽然间他想起了郭叔说过的一句话: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现下的小乐不正是这样吗?他虽遭逢重大变故,失去了语言功能,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哑巴,可是他硬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凭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恒心毅力和韧劲,成为了旁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翱翔在蓝天上的鹰! 第89章 枪的主人 报靶的结果小乐五发全中,而大春的靶子上只命中了一发,他只打了两枪,第二枪脱靶以后,剩下的三发他就没再打。 “小乐兄弟,你赢了!”大春没说继续比下去,直接就认输了。 “移动靶子不打了?”小桐代为询问,小乐镇住大春的这一手,不仅洗去了小桐的所有担心,还让他颇为得意,言语中都能听得出来炫耀的味道。 “不用比了,我认输了,小乐兄弟的枪法不是我能比得上的,不过若是小乐兄弟愿意露上一手,让我们白石山的弟兄们开开眼界,那就求之不得了。”大春的话说的不卑不亢,连小桐都感觉不到他有为比试输了的失落。 吴非自认为做不到大春这般大度,尽管上场和小乐比试的不是他,但是见到小乐神乎其神的枪技后,他的失落感是非常的强烈。倒不是他想小乐输,而是觉得自己要赶上他,希望太过于渺茫。 “是啊,小乐兄弟,你就露上一手,让白石山的弟兄们见识见识。”伍队长先是附和了一句,接着又对郭叔说道:“不愧是郭当家的亲传,这手枪法恐怕整个保定境内都难找出第三人。”他这话中是把郭叔和小乐一起夸了进去。 “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式,真正上到战场上还是伍队长大春兄弟你们管用。”郭叔谦虚了一句,“小乐,既然伍队长都已经开口了,你就打两枪试试,也让我看看最近的体能训练有没有让你的枪感生疏了。” 小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从子袋中取出了一桥夹子弹,压进了弹仓。 举枪之前,忽然扭头看向了吴非,也向他点了一下头,这是在暗示吴非,要他看好自己是如何射击的。 可没料到,吴非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了原地,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小乐的这个微小动作。 枪感,这两个字吴非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不管是郭叔还是三当家,还是二马山上走得近的几个土匪,都听到过说他们说自己的枪感很好。吴非也清楚,自己每一次摸到枪,全身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老朋友见面似地特别的亲切。这种感觉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身上时,还是在省城那里,拿到萍姐扔进自己粪桶的那支短枪。后来又发现,只要是涉及到枪这方面的,自己就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功能。不管是旁人擦枪、练枪、打枪,还是分解组装枪,只要自己看到过程,便会被牢牢地记住,而且还能够一步不差地复制这些动作。这些还不算,吴非清楚地记得,上次战场上,自己所开的那一枪,所打死的那个伪军,也都是靠着自己观察郭叔的动作而做到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枪感吗?吴非心里已经下了结论,也笃定自己所拥有的这项长处,将会是替萍姐小四报仇的最有利的武器。 “吴非,吴非。”小桐轻轻拉了一下吴非的衣服,提醒着他:“小乐在叫你。” “啊?哦!” 吴非如梦初醒,忙看向小乐,见他努了下嘴,还朝着他手中的枪使了个小眼色,便立刻明白了,他这是要自己好好看着。 郭叔这段时间只是在强化体能,还完全没教过吴非怎么动枪,小乐这个举动是明摆着要“越俎代庖”了。 吴非心里明镜似的,但是同样的有些心虚,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了郭叔。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尽管不会像郭叔和小桐那么了解内情,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小乐这是要教吴非打枪。 现场公开教学?这对于白色山的人来说,无疑不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大春还有几个自认为枪法很好的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乐,生怕遗漏了什么动作。 吴非倒不担心会遗漏什么动作要领,就算没看见,他也相信以后的日子里小乐会再度教他,甚至会手把手地教。此刻他最为担心的是郭叔,小乐自作主张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会不会惹恼郭叔。 果然,吴非瞄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郭叔的脸铁青的可怕,看他的眼神也是有几分愤怒,但吴非能够感觉到,郭叔这样看自己,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小乐要教自己打枪,至于倒底是为什么,那就真的不得而之了。 小乐也发觉到了郭叔的异样,他忽然脸红了,神情也有点奇奇怪怪,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朝着伍队长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 两个名白石山游击队的人在伍队长的授意下,奔向了土坡前的靶子,很快靶子就被他们扛进了那边的沟里。 其实这条沟并不是什么天然的沟渠,是故意挖出来的壕沟,和战壕有些相似,只是比战壕深上一米左右,通常作为报靶人员藏身之所。小乐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比划出来的手势,让小桐翻译错误,吴非才真正的以为是条深沟。 两个靶子对向移动着,整度不算快,可是对于射击来说,难度增加的不是星儿半点。 小乐没有托大,半提着枪,凝目注视着匀速移动的靶子。 打麦场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是庄子里的乡亲们听说了有神枪手,甚至把大春都比赢了,都凑到了这儿来看热闹。 和先前只有白石山游击队的人相比,无组织无纪律的老百姓们在场边那可是指指点点,话说个不停,明显要嘈杂了许多。 小乐似乎是有点不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焦点,靶子来回移动了三次,他都没有开过一枪,甚至是连枪举都没举起来。 老百姓的耐心本就不会很好,见小乐迟迟不开枪,议论声就更大了,还有的小媳妇大姑娘大声地说着些调皮话,有些话吴非听着都脸红,就更别提小乐了。 “静心宁神!”郭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人是枪的主人,不要被枪羁绊住思想和灵魂。” 听到了这句话后,小乐眼睛忽然闪过一抹亮光,半拎着的步枪猛地被提起,左手迅速把住护木,瞄都没瞄就扣响了扳机。 吴非似乎能够看见子弹从枪口射出,高速旋转着透过枪靶,没入到土坡里。 “打中了!” “打中了!” ………… 打麦场一片欢呼声。 吴非没有和小桐一样欢呼,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他看着平静如水的小乐,耳中回响着郭叔的话:人是枪的主人! 第90章 开枪(一) 小乐退弹的速度着实很快,开完枪他瞧都没瞧自己有没打中,众人还在欢呼,他就已经完成了这些动作,不过这次他没有急着打出下一枪,而是单手拎着枪目视着那两个被扛着移动的靶子。 以小乐的枪技,他绝对有时间和机会跟着射出第二枪,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吴非不明白是为什么,一旁的大春也很是不理解,想张嘴问他,却担心影响到他,都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打呀,再打中一次我们的腊梅就嫁给你。” 不知道哪个尖嗓子的小媳妇突然喊了这一声,顿时把打麦场上的都逗笑了。 小乐明显受到了影响,提枪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郭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也对小乐的状态不满意,小桐则还在随着众人欢呼着,压根就没有发现小乐的异常。只有吴非,他看见了小乐脸上的沉毅和坚决,他也相信,小乐能够飞快调整被影响的情绪。 尽管小乐没有再看自己一眼,但是吴非隐约地明白了,为什么他没有连着击发两枪,原因很可能就是他想让自己看楚他射击的每一个动作。 脑子里如同电影慢镜头似地回顾了一下刚才小乐打的第一枪,吴非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自己的这个小伙伴,真是用心良苦呀! 或许是小乐认为吴非没有看清楚第一枪,明明有着不少人期盼,他还是一模一样的打出了第二枪。 尽管这一枪准确的打中了靶子,但是这对于有着更高期待的人们来说,远远是不够的,得到的掌声自然是稀稀拉拉,除了几个什么都不懂瞎起哄的小媳妇发出了喝彩声外,便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吴非现在可以笃定小乐这样做就是为了自己,他心念一动,说了一句:“我看清楚了,也记住了!” 吴非这一喊,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包括郭叔在内,只是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看吴非的眼神也愈发奇怪和深沉,似乎有着什么担忧。 吴非的这句喊声起了作用,小乐回头笑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扭回了头,与此同时,他提拎着的枪重新举了起来,左手搭住护木的瞬间,扳机已被压下。 “啪!” 清脆的枪声回荡在打麦场上,枪声过后只场内只短短安静了一下,便马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小乐这一枪是在两个靶子交会的时候击发的,子弹打穿第一个靶子又穿透第二个靶子后,才没入到土坡后的黄土中,这是真真的一弹双穿,一箭双雕。 吴非清晰地听到大春他们几个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是被小乐这一枪给惊到了。 这一枪的难度和精准,不是谁都能句做到的,不光大春他们这些使枪高手,连场外那些新兵和啥都不懂的老百姓,都能够看得出来,得到的反响自然是热烈的。 没等到观众们回味过来,小乐快速地拉动枪栓,开出了第四枪和第五枪。 两个靶子在中间相会以后,反向而行,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而小乐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续地打出三枪,难度虽然没有先前高速行进中的射击那么大,但是连开三枪都精准命中,足以证明他的枪技神乎其神到何种地步了。 打完最后一枪后,小乐习惯性地拉动了枪栓,不过这时弹仓里已经没有子弹,枪机空推的声音十分明显。他将步枪挂到了肩上,径直走向了吴非和小桐,没有理会打麦场上经久不息的掌声,也没有去回应大春他们的夸赞,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自豪,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吴非,他这是在询问:你真的看清楚了吗?你真的学会了吗? 尽管小乐只是无声的询问,但是吴非能够真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哪儿冒出的自信和勇气,朝着小乐说道:“我会了!” 吴非说出的这三个字不同于先前安定小乐的那句“我看清楚了,也记住了”,他这是明确地在告知小乐,他已经学会了他的开枪方法。 要知道,仅仅是看见开了几枪,就敢这样说话,一般人可不敢这样干。 吴非的话引起了伍队长的注意,他问向郭叔:“这位小兄弟不会使枪吗?” “我还没教他。”郭叔看吴非的眼神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回答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上次在战场上他不是打死过一个伪军吗?”伍队长又问了一句。 “那是他第一次开枪。” 郭叔漫不经心的一句回答,在旁人耳中的震撼却是不亚于刚刚小乐的枪技。 第一次开枪就能够那么准,那若是练会了以后,岂不是连小乐都会自叹不如。伍队长有些不大相信,大春他们更是像看妖怪一般地看向了吴非。 “小兄弟,你刚刚说你会了,是说的你学会了小乐兄弟的枪技了吗?”伍队长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吴非点头回答,他现在眼前和脑子里又快速地过了一遍小乐开枪的所有动作,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和遗忘。 “你以前真不会开枪?”这次发问的是大春,相比起伍队长的沉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非常明显。 “嗯!” 吴非再次点头回答。 大春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当小乐和小桐都点头后,他不得不相信面前这个少年所说的是真的。 “你说你会了,那你能够打中那两个靶子吗?” 伍队长饶有兴趣的问了句,他真的想看下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天斌异禀。 “应该能吧!” 吴非说着就取下了自己肩上的枪,走到了小乐开枪的位置上,学着小乐的样,压入了五发子弹,右手提拎着枪,凝视着还在来回移动的靶子。 心中稍一估算靶子的移动整度,没等两个靶子交汇,吴非就举枪扣发了第一发子弹。 小乐曾教过他,缺口、准星和目标三点一线时就能击发,也还记得有意扣发无意射击这句要领,但是刚刚小乐开枪时根本就没有瞄准,使得吴非也有样学样,也同样没去瞄靶,凭着他与生俱来的枪感,第一发子弹结结实实地命中了目标。 第二发枪,吴非还是和小乐一样的射击方法,子弹也不出意外地打中了靶子。 第91章 开枪(二) 连着两枪都准确的命中了目标,这对于小乐和大春他们这样的玩枪高手来说不算是难事,可吴非还只是个初学者,只凭着现看现学,就能打出这样的成绩,着实让人惊讶。 郭叔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吴非一直生活在他身边,经常会给他某些惊喜,就像进村前的那番分析,那可不是靠练就能拥有的。倒是伍队长,心中的诧异真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怎么也想不到,天下居然能有像吴非这样的怪胎,看人家打枪就能够学会,而且开枪的基本要素似乎在他那都是不需要的,随便提枪一开,就能够精确的命中目标。 吴非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打出的两发子弹都击中了靶子,这让他的信心越来越足,如果说头两枪他还有些忐忑的话,那么剩下的三枪,他有充足的把握能够打中靶子。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达成目标时,内心或多或少都会膨胀,就像此时此刻的吴非,他已经不满足于打中那两个靶子了,想试着捡战小乐一弹二穿的枪法。 两个枪靶相会的一瞬间,吴非开枪了,他的动作虽然没有小乐那么潇洒自如,没有小乐那么干脆利落,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这一枪仍是击中了靶子,而且还是一弹双穿。 子弹射出枪口的那一瞬间,吴非就有些懊恼,他知道自己这一枪已经打不出小乐那种效果。小乐的第三枪击中的是两个靶子的正中央,而吴非的这一枪击中的位置却是前靶的左侧后靶的右侧,也就是说如果他再晚开枪0.5秒,这颗子弹将会偏离靶子,从它们交会后的空当里穿出,那就落靶了。 这一枪算是很幸运,可是作为一个新手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大春和伍队长他们鼓掌了,连小乐也都露出了笑容,和着小桐一起欢快地鼓着掌。 差点就脱靶,这让吴非不敢再怠慢,闭着眼重新温习了一遍小乐打枪的动作,然后拉动了枪栓,推弹上膛的瞬间猛地睁开眼睛,提枪、据枪、开枪,在众人的掌声还未停歇前,又再度重复了拉动枪栓、提枪、据枪、开枪的动作,两发子弹在间隔很短的时间里被击发出去,动作几乎和小乐打最后两枪时一模一样,两枪间隔的时间也是几无相差,最重要的是两枪都精准的命中了靶子。 “吴非,你太牛掰了!”小桐没等吴非把枪收回来,就兴奋地冲了过去,双眼里尽是崇拜的光芒。 “我瞎蒙的。”小乐也走到小桐的身边,还冲他竖着大拇指,这让吴非有些不好意思,旁人的夸奖他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他们两个可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是“自己人”。 “吴非兄弟,你这要是瞎蒙的,那让我们这些自认为枪打的好的人脸让哪搁呀。” 伍队长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他边往这边走边对着和他同行的郭叔说道:“郭当家的,你身边的这些小兄弟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啊,伍某和白石山的兄弟们算是服了。” “伍队长谬赞了,都是些不听话的小家伙。”郭叔脸还是有些阴沉,不知道他此刻是在想着什么,亦或是顾忌着什么,不过在回应伍队长话的时候,他还是挤出了一点笑容。 “郭当家的,您太过谦了,我白石山若是能有两个小乐和吴非兄弟这样的神枪手,恐怕做梦都会笑醒。”看得出来,伍队长是真的很羡慕。 郭叔没回应伍队长的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伍队长肯定会提出某个要求,就第他没有亲自开口,也会借着手下大春那些人的嘴说出来。既然明知道是这样,那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你们都过来谢过伍队长的招待,咱们该走了。” 吴非他们三个都听出了郭叔话中的冰冷,按理说他们长了脸,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比先前要冷漠的多,这是什么原因,三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楚。 “谢谢伍队长的热情招待。” 对于吴非小乐小桐来说,郭叔的话就是命令,他讲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半分反驳,按照他的要求鞠躬道谢后,就都站到了他的身旁。 “郭当家的你这是?” 伍队长疑惑地问道。 “伍队长,今天叨扰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郭叔一拱手,没给伍队长他们挽留的机会,便大步朝村外走去。 郭叔一迈步,吴非他们三个自然跟了上去,在打麦场上众多人们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郭当家的,郭当家的……”伍队长领着大春他们追了上去,可是郭叔像是没听到一般,领着三小只浙浙远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伍队长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尽管吴非觉得郭叔这样走不太礼貌,不是为客之道,但是他没敢说出来,郭叔身上的寒意,不仅他恐怕小乐和小桐俩也不敢言语什么。 四个人恢复了早上行走的顺序,小乐在前吴非随后,小桐跟在吴非身后,郭叔仍是垫在了最后。 起先吴非还以为是要回去二马山了,可越走就越发觉不对,怎么方向反了?他正想提醒小乐,却听到了身后小桐的嘟囔:“今天晚上又得在荒山野岭里过夜了。” 吴非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郭叔这样训练的目地何在,这和出远门走亲戚有什么区别,走走跑跑停停也算的着是训练? 他很想去问个明白,可回头看到郭叔那张阴沉的脸时,所有的疑问又被压了下去,只得闷着头跟着小乐的步子往前走着。 这一走就是一整个下午,小乐选的路和上午差不多,都是挨着山看不到人影的,再加上小桐这个话唠累的不开口说话,一行人的气氛沉闷的可怕,等到夕阳即将西坠时,郭叔终于指着一片茂密的林子发话了:“今晚咱们就在这片林子里过夜。” 进到林子深处停下时,小桐直接瘫倒在地上,他可不管地上稍有些湿润,这一路可是把他给累坏了。 小乐卸下了身上的装备,就近拾着枯枝,而郭叔却只是在这站了一下,便走开了,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吴非帮着小乐拾来一大堆枯枝,燃起火堆后,也学着小桐的样四仰八叉地仰睡在地上,可刚躺下,就挨了小乐一脚。 第92章 认枪(一) 吴非刚躺到地上,就挨了小乐一脚,这让他很是郁闷,坐起身来还在喃喃:“小桐就可以躺,我休息一下就踢人。” 小乐踢完吴非后,又走到了小桐身边,同样是一脚,可小桐确实累坏了,躺下才那么一会,就已然睡着了,这一脚居然没有踢醒他。 吴非以为小乐会再踢上几脚,直至叫醒小桐,可是他失算了,小乐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蹲下身子,拉起了小桐的上半身,顺带着在他腰上挠了挠,总算是弄醒了他。 没能看到小桐挨踢,吴非意兴阑珊,往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正打算找找干粮袋里有什么吃的,却看到小乐小桐往后面的林子深处走去。 郭叔没回来,他们又要离开,吴非虽然不会害怕,可是还是喊着问道:“你们干嘛去?” “上茅房!” 小桐头都没回扔过来一句话。 “等等我,我也去。” 说话的同时,吴非飞快地站起了身。 “自己找地方去,别跟着我们,敢跟过来,我们打断你的腿。”小桐听到说他要跟着去,立刻站住了,转身指着并且威胁吴非。 “不就上个茅房吗?好像谁愿意跟着似的。”吴非嘟囔着,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厚着脸皮跟去,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随便选了处地方上了个大号,待拉完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草纸,这就尴尬了,本想叫小相送点来,可想到刚才他凶恶的态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扯了几块干树皮和树叶,也算是擦过了。 回到火堆旁边时,郭叔已经回来了,而小乐和小桐却是没看到人影,吴非担心他们俩走错了路,正欲往他们离开的方向去寻找,郭叔却叫住了他:“你不用管他们,有小乐在他们不会出事的。” 郭叔发话了,吴非自然不会再去,学着他的样子,找了根不粗不细地棍子串了两个馒头,放到火上烤着。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枪很敏感?” 郭叔转动着树枝上的馒头,漫不经心地问道,见吴非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发现自己能熟练的控制枪。” “在省城的时候!”吴非回答道,被郭叔这样一问,萍姐的影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对鬼子极度仇恨的火苗开始燃烧,复仇的欲望也散发了出来。 “你不是说你以前没开过枪吗?”郭叔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我姐姐有一支短枪,我曾经看到过也拿到过。” 郭叔清楚吴非话里的意思,他看到过拿到过就是没有开过。 “既然那时你没开过枪,那又怎么知道你可以熟练的控制住枪?” “姐姐拆枪的时候被我看见了,组装枪的时候也没有避开我,那时我就发现了,自己能清楚地记得拆枪和装枪的每个步骤。”吴非没有把初次拿到枪的感觉说给郭叔听,倒不是克意地去隐瞒什么,而是他认为从粪桶里捞出来的东西很脏,尽管那是支枪。 “就像你今天看到小乐打枪,然后就记住了,并且能够现学现用?” 郭叔的馒头已经烤的金黄,他一面吹着气,取下了个馒头,一面询问着。 吴非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他弄不清郭叔这样问的目地,也不知道他这个问题和他这一路阴沉着脸是不是有着关系。 “怎么了?不愿意回答我?”郭叔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手上那个烤的金黄的馒头上。 “不是。”吴非连忙回答:“您说过,我还没到学枪的时候,而我却……”吴非低下了头,有点不敢看郭叔,他其实知道郭叔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情绪才产生的变化,可也不能排除,所以他的话也没说完整。 “你姐姐死在日本人的手上了对吧?”郭叔手上的树枝打开了吴非架在火上烤的馒头。 这个问题吴非也回答不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萍姐的尸首,她是牺牲了还是活着,还是个未知数,只是从感觉上吴非认为她凶多吉少,毕竟鬼子的凶残是摆在那的,不说萍姐是他们的心头之患,就她那出众的容貌落在鬼子手上,恐怕都在劫难逃。 “你的馒头糊了,撕掉皮能吃。”郭叔没有继续追问吴非关于姐姐的事情,而是提醒了他馒头已经烤糊。 “小乐曾经求过我,要我教你。” 吴非正专心地剥去馒头被烤糊的部分,冷不丁地听到了郭叔说出了这句话,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任凭滚烫的馒头把他的手烫的生疼,眼睛死死地看向了郭叔。 “是不是很惊讶?小乐本来很反对你学枪的,因为他认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教你只会害你送了性命。” 郭叔也抬起了头,他脸上先前的阴沉铁青被淡淡笑容所取代。 “我知道,您把我从三当家那边拎回来之前,他都很反对我学枪。”吴非回想起了那个时候,正是因为小乐的拒绝和反对,自己才病急乱投医,去和三当家还有二马山的土匪们混在一起。 “小乐是个好孩子,也是苦命的孩子,如果我要你以后好好保护他,能做到吗?” 郭叔没说小乐为何改变了主意,而且还劝说他亲自教吴非的原因,反而说出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保护小乐?”吴非当然会很惊讶,以小乐的身手,怎么可能用得着他这个菜鸟去保护,他不让人家保护都算是好的了。 “嗯,你能答应我用自己的所有去保护他吗?包括……”郭叔脸上的笑容被收敛了起来,神情很是严肃,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包括你的生命。” 尽管不明白郭叔怎么会突然这样说话,可看他那么严肃的样子,吴非也认真了,他猛地站起身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乐需要我来保护,我将不惜自己的生命,来护佑他的安全。” 吴非这句话是发自心扉的,不说这是郭叔的叮嘱,就凭他对自己的救援之恩,就凭他和小桐对自己的照顾,吴非也会拼尽所有去回报于他。 “那你会像保护小乐一样保护我吗?”这个声音是小桐的,他和小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近了,显然是听到了吴非和郭叔的对话。 “当然,我们是自己人。”吴非回应道,他转头看向了缓缓走来的小乐和小桐,投向他们的是坚毅的目光。 第93章 认枪(二) 小乐低着头走在小桐的身后,火光的影映下,脸显的特别的红,不知道是因为火光的原因还是吴非那句话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不自在,就像个大姑娘似地,紧贴着郭叔坐了下来。 “记住你的承诺。”郭叔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把手中那个烤的金黄的馒头递给了小乐,又把另一个尚未取下的馒头连同树枝都递给了小桐,从一旁取过了放在地上的枪,将肩带一捋贴到了枪身边,和枪一起全抓在了右手中,平举着指向了吴非,意气风发地说道:“今天我要教你认枪。” 郭叔突然的表态,让吴非惊恐万分,惊喜的是他终于算是认可了自己,恐惧的是他刚刚的托付总让他有些不安。 “怎么?不想学吗?” 郭叔见吴非没有想象中的欣喜,逗着问了一句。 “想,太想了。” 吴非连忙回应,不过说话的时候,他还是看向了坐在郭叔旁边一点点撕着馒头的小乐。 不知道为什么,吴非总觉得小乐身上有着和别人不同的味道,不管是小桐还是四麻子,甚至是以前的那些小伙伴,似乎都比他少点什么似的。 “我手上的这支枪你应该知道它的名字吧?” 郭叔的话把吴非的眼睛和心思都拉了回来,他回答道:“嗯,小桐告诉过我,这是三八大盖,是鬼子和伪军专用的制式武器。” “那你知道什么叫制式武器吗?它又为什么叫三八式步枪吗?” 郭叔一连抛出了两个问题,吴非自然是回答不上来,可郭叔也没有等他回来的打算,又接着说道:“在决定使用一支枪之前,首先得先了解这支枪。我所说的了解并不是指知道它的名字,而是它所有的性能。” “这款枪是明治三十八年,也就是1905年,在日本东京小石川炮兵工厂面世的,是根据三0式6.5mm步枪改造而来。” 郭叔以前应该没有和小乐小桐讲过这些知识,他们两个和吴非一样,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郭叔的讲解。 “它枪身全长1.275米,枪管长0.769米,加装三0式刺刀后,整枪长度能达到1.7米,差不多有你和小乐人这么高。” 听到郭叔这句话,小桐有些不高兴了,三个人中间就他最矮最瘦,在他心里,郭叔这是在揭他的“伤疤”。 “我刚才提过,这种枪的原型是日本三0式步枪,改进后为了防止战场上的沙尘进入枪机内,导致卡弹卡壳和其它的操作不良,于是就在枪机上加了一个拱形防尘盖,就是因为这个盖儿,所以才被称作了三八大盖。”小桐的不满被郭叔当作了没看见,他指着枪机上的那块防尘盖作着介绍。 “我现在把这支枪分解,你注意看。” 郭叔说话的同时放下了枪,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垫在了地上,看了他们三人每人一眼后,重又拿起了枪。 吴非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他还是生怕会错过郭叔某个动作,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两只手。 小乐应该早就会拆枪了,所以他连头都没抬,还在慢条斯理地撕着那只郭叔给他的馒头,一小点一小点地,也不知道他是在想着心事呢,还是故意这样吃馒头。倒是小桐,他也对拆枪颇有兴趣,直接坐到了郭叔旁边,目的当然是想看的更清楚一点。 郭叔拉动了枪栓连着退出了五颗子弹后,向上座旋推枪栓到了顶,再往后拉开枪栓直至枪栓被卡住,左手在枪身的左侧取下了一个小铁片,这是枪机锁。 吴非见郭叔做了几个动作,才取下一个小铁片,顿时觉得这支枪要比萍姐那支短枪复杂,这种想法让他更加的来了精神。 郭叔取下了枪机锁后,翻转了枪,手伸到了扳机处,轻按了一下扳机圈边上的按钮,弹仓就弹了出来,这是由几块呈m型带弹性的铁片构成的,郭叔把它放到了先前取下的那块小铁片旁边。 取出弹仓后,郭叔把枪往后推了推,在枪前头枪管和护木的结合处取出了一个铁环,然后又把整支枪往前拉了拉,用手拧下了枪尾木把处的一个螺丝,拿开了被螺丝固定在枪尾的一块小铁片,又取下了盖住枪筒的木片,然后将整个枪筒从枪身上取了下来。 直到这一步,吴非才算是真正清楚,三八大盖的构造远没有萍姐那支短枪一半复杂,他轻轻吁了口气,比这复杂的都能记的清楚,何况更容易的呢。 郭叔的动作没有停,取下枪筒后,他又前后取下了固定枪身的两个铁环卡箍,枪管和两块护木立时分开了,从枪身下方拔出枪机,然后又拿出了撞针,拧出撞针后方的盖子,倒出撞针和撞针内的弹簧,把所有零件有序地摆在了衣服上,然后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这就是三八大盖的构造,我刚刚分解枪的动作你看清楚了吗?” 郭叔似乎是有意地在考验,吴非知道,他的下句话应该就是“你能把它重新组装上吗?” “我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 吴非自信地回答着,不是他狂,实在是三八大盖的构造太简单了,他相信不光是他,恐怕一旁的小桐也能轻轻松松地把枪给组装还原。 郭叔笑了,他的这个笑不像先前的那种似笑非笑,而是一种满意的笑,如果吴非能够有看透人心思的神通,那么便会知道郭叔是在为有这样一个徒弟、传人而欣慰。 “那好,你把它装上。” 果然是这句话,吴非有些小得意,二话没说,直接拿起了撞针,按照郭叔刚才所有的动作,由后至前,重新做了一遍。 当吴非的最后一个动作将铁片卡上了枪机锁时,郭叔连着夸赞了两句:“不错!不错!” “郭爷,我也学会了。” 小桐在一旁叫着,他似乎很在意能够得到郭叔的夸奖。 “好,都是好样的。” 这恐怕是小桐上到二马山以后,头回听到郭叔夸他,这让他有些激动,吴非看得出来,他很是惊喜,甚至惊喜的眼圈都微微发红。 第94章 认枪(三) 小乐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郭叔,在他的印象中,郭叔这些年好像都没有怎么夸过人,而夸小桐更是头一遭。 今天之前,恐怕自己都误以为郭叔已然把夸赞别人这项功能给遗忘掉了。这几年来,他整天把自己闷在黑屋子里,在旁人眼中都已经成了个怪人,而自从吴非到了二马山以后,能够看得见郭叔身上产生了不小变化,他似乎有从当年的那个梦魇中走出来的迹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当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吴非呀吴非,你身上倒底有着什么魔力?不仅吸引了我和小桐的目光,还让郭叔有了可喜的转变。小乐痴痴地看着满脸喜悦的吴非,心中是思绪万千。 “构造你已然清楚,现在我就讲讲它的性能。”郭叔捏起了一发子弹说道:“三八大盖所使用的是6.5mm友坂步枪弹,弹仓容量是五发、装好子弹后整枪重八斤二两,有效射程五百米。”说到这郭叔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小乐,对他说道:“你应该试过,虽然三八大盖的射程是五百米左右,但实际上它的杀伤力达到了八九百米。” 小乐认真地点着头,手上比出了一连串的手势。 吴非看不懂哑语手势,习惯性地望向了小桐。 “小乐说,这种枪在三百米内的精准度很高,而且比别的步枪的后座力小很多,枪的性能远远优于汉阳造、中正式和莫辛-纳甘步枪。” 小桐没等吴非开口询问,就先行把小乐的话给翻译了出来,和吴非会扭头看他一样,每当小乐比完手势后,他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把它给翻译出来。 “我之所以要讲解这些,是让你知道,枪虽然只是个工具,但若想真正的掌控它,那你就必须得了解它,把它当成你最忠实的朋友。就像你们三个伙伴一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特点和长处,相信你们早就已经对彼此的这些特点长处了若指掌,所以你们三个人的感情才会这么好,相处的这么融洽。枪同样如此,只有你真正的熟悉了解和爱护到它,它才会在你的手上成为利器和杀器,它才会成为你最忠实的伙伴。” 整整一夜,吴非都没怎么睡着,尽管很累,可是郭叔的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只有你真正的熟悉了解和爱护它,它才会在你的手上成为利器和杀器,它才会成为你最忠实的伙伴! 郭叔不在火堆旁,他的去向不用人操心,小乐和小桐俩人蜷缩着依偎在一起,睡的很香甜,吴非不会去笑话他们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拥在一起,反而侥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是不是等到有一日,我和我的枪也能像他们这样亲密,它才算是我的伙伴? 火堆的明火已然熄灭,褐红色的木炭时不时会轻轻爆开,发出细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宁静的树林里是那么地清晰可闻,吴非拥着枪,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惊醒了树林的清晨,也吓醒了正做着美梦的吴非和小桐。 “怎么了?怎么了?” 小桐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抓着枪就躲到了吴非的身边。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没事。”吴非安慰着小桐,刚才这声枪响是三八大盖的声音,大清早的鬼子不可能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除去土匪外,剩下的可能就是这一枪是郭叔所开,如若真是土匪的话,也没什么可怕的,自己这四个人可正是从土匪窝里出来的。 “小乐呢?” 听了吴非的话,小桐算是安定了些,这才记起昨晚还相拥而眠的伙伴。 “他不是和你睡在一起吗?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不知道?” 吴非觉得有些好笑,能迷糊成这样,小桐也算是个人才了。 “不知道呀。” 小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来。 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吴非只能无语,他往灰烬堆上重新架起柴火,准备重新生火,干粮袋里的馒头不烤热可不比石头软。 “小乐,你去哪了呀?你手上的是什么?” 吴非正在使劲地吹着火,耳中却听到了小桐惊喜的话语。抬头望去,小乐肩着枪正从林子深处往这边走来,手上还提着一只硕大的锦鸡。 原来刚刚那一枪是他开的,吴非心里本来还有丝许担忧,这会儿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乐将锦鸡扔在了吴非的脚旁,这是要他去处理的节奏,四个人中间,就数他的厨艺最好,这段时间饭菜大都是来做的。 吴非倒很想去弄,可是没有刀,他总不可能用手去给锦鸡开膛破肚吧,问了小乐和小桐,他们俩也没有匕首之类的东西,原本枪上是有着刺刀的,可是几个人都没带,全扔在小木屋里,这会儿上哪去找。 “要不我们就直接烤?”小桐出了个馊主意,可这也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无奈之下,吴非只得打算用棍子穿起锦鸡,放到火上去烤,其实这也挺省事,连毛都省的拔了,尽管鸡尾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羽毛很是好看诱人。 忽然,小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阻止了吴非的动作,又轻轻地推了一下小桐,比划出一串手势。 “小乐说郭爷那有刀,他去拿,让你稍稍等一下。” 小桐翻译了小乐的话,对于郭叔的称呼,三人中只有小桐一人叫他爷。吴非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样叫叔,他只是嘿嘿傻笑,并不正面回答。 小桐这一翻译,吴非脑子里很快就有了印象,郭叔那条黄的发黑的牛皮腰带上,始终挂着一把带鞘的匕首,刀鞘很普通陈旧,刀身看不见,也不知道倒底是把什么样的刀,被他当成宝贝一般的天天带着。 “郭叔一晚都没见人,你去哪找他?”吴非疑惑地问了一句,他虽然知道郭叔就在周边不远处警戒保护着他们三个,可是偌大一片林子,想漫无目的的去找一个人,也是很难的。 “小乐有方法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小桐手里把玩着一根从鸡尾上拔下来的羽毛,语气很是轻松。 第95章 谎言 小乐回是回来了,但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看他皱眉头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找着郭叔。 “刀没借着吗?”小桐还没往郭叔不见了这方面去想。可吴非却是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以郭叔的老成,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扔下他们三个而不知所踪,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他所发现的事情还带有极度的危险性,这才是在没有通知他们三个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去处理了,他可能也没想到,小乐会因为一只锦鸡去找他借刀,发现了他的不在。 小乐摇了摇头,他这是不打算告诉小桐没找到郭叔。 小桐没心没肺,他压根就没发现小乐有什么异样,可是吴非就不同了,他已然猜到郭叔可能失踪,眼睛一直盯着小乐,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些什么来,可是除去担扰外,小乐没有其它任何像是知情者的模样。 郭叔倒底去哪了?这个问题吴非不会傻傻地问出口,尽管他很清楚以郭叔的身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看到小乐紧锁眉头的样子,让他也跟着有了些担忧。 郭叔带着自己和小乐小桐他们出来,难道只是走路行军?难道只是想借机来赵家庄会会伍队长?肯定不是,吴非心里下了个判断。既然不能问出口,那就只能猜测和推断郭叔的去向了。吴非是个聪明人,他首先想到的郭叔带自己几个出来的目的,就像他想的那样,郭叔把自己和小乐小桐带出来,绝不可能只是毫无目地地瞎走,既然是这样,那他的失踪就极有可能是场考验,他是想看下自己和小乐小桐遇到这种突然出现有状况时,会是个什么反应,又或者说他想看下,紧急状况下,谁能够主动挑起责任来。 如果说自己能够主动站出来,带着小乐和小桐安全地返回二马山,那会不会让郭叔吓上一跳?想到这里,吴非乐了,当下就拿定主意,要当回带头大哥。 “小乐,小桐,鸡现在是吃不成了,烤几个馒头随便吃几口,咱们就回二马山吧。” 吴非没有直说自己的猜测,而像是闲谈一般,把目的说了出来。 听到吴非的话,小乐像是被惊到了一般,投过来的目光也是极其的复杂,倒是小桐听到说不能烤鸡吃,一脸的失落:“鸡摆在面前都不能吃,还得啃馒头,唉。” “回去了咱们不还是能吃到吗?”吴非让小乐看的有点心虚,没避开了他的目光,装作劝慰小桐。 “咱们不等郭爷了吗?”直到现在小桐才记起还有个人,可见他的心得是有多大。 这个问题吴非没想好怎么回答,他重又转向了小乐,从他的双眼里,吴非看得出,他也是想问这个问题。 “郭叔他有事,已经先走了,他要我们三个自己回去。” 吴非很是无奈,他想了好一会儿邮局没找到什么好的借口,只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像哄小孩子一般骗着他们。 “哦。”小桐丝毫没有发觉这是随口杜撰的借口,这些天和吴非的相处,使得他早已把吴非当成了自己人,根本没去想到他会忽悠自己。 倒是小乐,他的眉头锁的更深,脸上的担忧之情也是更加明显,虽然他说不了话,但是从他的目光中,吴非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质问。 “先吃东西。”吴非不敢面对他质问的目光,手忙脚乱从干粮袋里往外掏着馒头。 吴非越是这样,就越说明着他心虚,小乐本还有些许相信他的借口,可看到他这副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他走到了小桐身边,对着他比划出了一长串手势,最后又用手指向了吴非。 小乐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吴非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倒不是害怕什么,可却担心小乐会误认为自己想抛下郭叔,当下有一刻想把自己的猜测告知他的冲动。 “小乐说,咱们不能扔二郭爷不管,他。。。。。。”小桐翻译着小乐的话,可才说出一句话才猛地省悟到话里的意思,扭头问向小乐:“郭爷怎么了?” 小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又看向了吴非,内心的焦急任谁都能看的见。 “我也不知道。”吴非只得如实回答,谎言已然被识破,反倒让吴非心中的那个小疙瘩解开了,他本来因为这善意的谎言有些许愧意,这下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们解释了。 小桐并没有纠结在吴非为什么要骗他上,而是继续翻译着刚刚没说完的内容:“小乐说,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郭爷有危险的情况不能排除,咱们不能当作没有他这个人。” 吴非听得出小乐的意思,尽管小桐的翻译的不那么清楚,但是他还是能免理解到,他是说,不管郭叔有没有危险,不管郭叔是不是在有意考验他们,回去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被小乐这样一说,吴非立即省悟过来,他有很大把握郭叔的不辞而别是次考验,但是他却没有往郭叔为何要考验他们这上面去想,正如小乐所说,不管是不是场考验,回二马山是最不好的选择。既然他是在有意考验,那么他肯定就会在暗中观察,不管他最终想看到什么结果,终究会是给他们三个人每人下一个判断和定论。可以说,郭叔这次的做法,绝对会对以后的训练或者是生活,奕或是其它方面有着很大的影响。而自己必须在这次考验中表现出应有的实力和能力,表现出优于或者说远强小乐和小桐的地方,这才是最重要和需要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桐又出声了,这次他不是在翻译小乐的话,而是他的心中所想。 不用他说,吴非都会去思考接下来要去怎么做,他瞄了小乐一眼,却是发现在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没挪开过,看来他和小桐一样,把希望和决定权放在了自己这。且不去想他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又或者说没找到郭叔原本就是他和郭叔一起唱的双簧,吴非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现在都必须站出来,充当领路人的角色。 想到这里,吴非反而轻松下来,他先前就已经做好打算,要当这个带头大哥,只不过是把带他们回家的目标调整一下,变成寻找郭叔。 第96章 碉楼(上) 每人吃了一个烤好的馒头,用土把火堆灰烬给埋好,吴非他们三个整理好了装备,就开始出发。 刚才吃饭的时候,吴非通过小桐问询了小乐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也怎么和郭叔取得联系的方法。 从他那里,吴非知道了,昨晚他们宿营时,郭叔已经在周边布置了几个陷阱,而他本人则是在林子口的树上休息。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寒冷的,而且还是在山里,没有火堆,没有多的御寒之物,也不知道,郭叔他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且还要兼顾着林中酣睡的他们三个,这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 小乐领着吴非小桐来到了郭叔最后留下记号之处,按照记号的显示,他就应该藏身在这周边的某处,可是当他们三个重新把这一大块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能发现到他,而且也没发现到什么记号之类的标志。 在小桐的心里,还没想到这可能是郭爷在考验他们,他以为郭爷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显得格外的焦急,倒是小乐,他像是也了解到了郭叔的心思,显得不急不乱,仔细地观察和搜寻着。吴非不时地发现,他会偷偷地看自己,这不免吴非更加地怀疑他是知道内情的,而且极有可能他还是个“内奸”。 搜寻无果后,吴非猛地发觉,自己三人这样漫无目地的搜寻根本就是无用功,他没再去管还在孜孜不倦寻找着可能遗忘的边角,一个人走到了树林的边缘,研究起将周边地形来。 他是不怎么懂打仗之类的东西,可并不代表他不会选择,他出来的目地,就是想推测出昨晚郭叔落脚休息的地方,林中那么多树,一棵一棵地去找显然不大现实,而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走出来看。先前吴非是用着和小乐他们一样的观点去寻找,此时他却把自己当成了郭叔,从他的角度和思维去推断。郭叔他之所以没休息在一起,为的是给自己三个做警戒,既然是警戒首要的应该是视野开阔,而先前小乐也说了郭叔会在树上休息,那就很简单了,只要走出林子,便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哪棵树最适合用来观察。 反头往树林望去,吴非很快就看到了几棵比较突出的树,再一结合方向和昨晚宿营的位置,目标很容易就被锁定。 这片树林和一路上所走过的都不太相同,涞源虽然是处在三山交汇处,但大多是些密布着岩石长着些矮小灌木的石头山,顶多长着几棵橡子树,是像这样树高林密的林子很是少见,昨天本来应该早就歇下,但是郭叔非带着他们来这休息,显然有着某些考虑,恐怕不能单单从安全的角度上去想了。 或许他现在就在这片林子的某个地方看着,吴非锁定了那棵他认为最有可能是郭叔藏身的树时,忽然发现那棵树的某根枝条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揉了一下再望去,先前微微晃动的枝条却是已经平静如初。 站在这棵树下,吴非很快就发现了,上面确实有人踩过的痕迹,这让他有点不得意,毕竟这是他头次以郭叔的思维去考虑一件事情,而且现在看来,思路似乎没有出错。 少年人的心性,使得吴非意气焕发,在小乐和小桐瞠目结舌中,吴非像只猴子一般,飞快地爬上了这棵大树,并且在一处枝桠上发现了人为的痕迹:脚印和几枝被折断的枝条。 从树上往昨晚他们宿营的方向看去,虽然不能完全看到那堆掩埋灰烬的新土,但吴非却能清楚地看到昨晚小乐和小桐相用而眠的那块干地,这就更加坐实了这就是郭叔所处之处。 “吴非,找到郭叔留下的记号了没?”小桐在树下叫着,三个人中就属他最焦急,毕竟只有他不知道这是场考验。 听到了他的叫声,吴非这才在树干和树枝上细细寻找郭叔有可能留下的记号,可是让他很失望,除去上来时发现的脚印和断枝,其它的仍是一无所获,他正要回应小乐和小桐,并且打算往树下溜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林子外远处的某个地方,聚集着地堆一堆的人,那些人不停忙碌着,像是在修建着一个建筑。 吴非本来也没把这些人太放在心上,他心中想的全是郭叔留下的记号标志,可就在他收回眼光的瞬间,那边突然反射过来几道光,定睛一看,他又发现了几团红色。 “鬼子!”吴非脱口惊呼,他看得真切,反射光芒的是贵子枪上的刺刀,而那几团红色的则是枪口挑着的小膏药旗。 “鬼子在哪?鬼子在哪?”听到吴非的惊呼,小桐尖叫着问道。 小乐的反应和小桐完全不一样,他飞快地取下了肩上的枪,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的同时,人已闪到了树后,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吴非所发出的警情。 “在那边,离这很远。”吴非手指着那堆人的方向,告知着小乐和小桐。 说话的同时,他心里也咯登了一下,想到了郭叔的突然不见,可能和这些人和这些人中间的鬼子有着关联。他忙从树下溜了下来,把所想到告知给了他们:“那些鬼子像是在监督着老百姓修什么东西,郭叔可能是发现了这一点,又怕咱们跟着他去会有危险财不告而别,他现在应该就在那附近。” 吴非没有说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办,但是话里已经暗示了,如果要去找郭叔,那就得去到那附近,而去那边的话,会有一定的危险。他相信,小乐会明白他的意思,也会做出他的选择。 果然,听完吴非说的话后,他只短短思忖了一下,就对着小桐比划出一连串的手势。 “小乐说不能让郭叔一个人以身犯险,咱们必须去帮他。”小桐翻译着小乐的话,他现在也大抵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没了先前的焦急和惊慌,这也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去帮郭叔。 “好,既然咱们决定去帮郭叔,那就出发。”吴非像个指挥者一样,当先迈出了步子。 其实吴非有感觉,郭叔并不会在那里,先前树林外看到这棵树时树枝晃动的那一幕还停留在眼前,他极有可能就在附近观察着他们,至于远处出现的鬼子,那可能只是个巧合。 第97章 碉楼(中) 吴非的战场经验很少,接近鬼子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由他来领头,小乐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抢先走到了前面。 小桐舍不得扔下那只锦鸡,居然把它绑到了肩上,如若不是吴非回了次头,那只有着五颜六色羽毛的锦鸡恐怕会让他一路肩着到鬼子边上。 在吴非的责备和小乐的怒目而视下,小桐依依不舍地抛下了这只极有可能暴露他们行踪的锦鸡,跟在二人身后往前摸的时候,还不住地喋喋不休,就像那只扔掉的锦鸡是他的心头宝一样。 不多大一会,他们就接近了有着鬼子的这一大堆人附近。 到了近处才发现,聚着这多人的这个地方是个工地,几十上百的老百姓被鬼子和伪军用枪指着,从事着修筑着一个圆柱形建筑的工作。 那圆柱形建筑离马路有着二三十来米的距离,已经修建到了五六米高,旁边还堆着不少的石块,估摸着全部用上去,这个建筑恐怕得有十来米,比省城沿街的二层楼房还要高上不少。石块堆边上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挽着袖子拿着鞭子的鬼子,正指挥着几个年青力壮的老百姓,在搅拌着沙浆,还有十来个老百姓挑着灰桶,一担一担地挑着沙浆,更多的老百姓则是在挑着扛着那些石块,往着圆形建筑那运送。这是在圆柱形建筑边上干活的人,马路边到这建筑的二三十余米距离上,还有着一些老百姓在平整路面,马路边沿上也用着些砖石在起个一小屋子,看着似有茅房大小。总之工地上的人数不少,可是除去两三个汉奸在耀武扬威地吆喝着外,干活的老百姓们并没有谁出发出声响,显然是畏惧于鬼子伪军手上明晃晃的刺刀和黑漆漆的枪口。 吴非是在城里长大的,也算是见过点世面,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有哪栋建筑会修成这样,本想再靠近一些,但工地四周没什么太好的遮掩,只能和小乐他们隐伏在几百米之外。 “吴非,他们这是在修什么呀?”小桐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他趴在边上轻声地问道。 吴非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小乐,却见他脸上表情非常严肃,眼睛不断地在扫视着工地,发觉到吴非看着他,稍稍侧了侧身子,先是用手划了个圈,接着又比了个八的手势。 吴非没明白他的意思,正想询问,却听到了小桐轻轻的话语:“有八个鬼子!” 听到了小桐的解释,吴非把工地上仔细观察了一遍,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工地的各个角落和中间零散着站着七个鬼子,每个人都端着一把三八大盖,有两三个鬼子的枪口上还挑着小膏药旗,先前在树上看到的红点就是膏药旗中间的那一团红色,加上那个手拿皮鞭指挥着拌沙浆的鬼子,八个鬼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十五个伪军,有十三支长枪,一挺机枪,三个汉奸,都是用的短枪。” 吴非刚想去夸赞一下小乐,耳中又听到了小桐的声音,这肯定是自己去数鬼子时,小乐再次比划了什么,然后由小桐说出口的。 吴非没有去再去细数有多少伪军汉奸,小乐看过的绝对不会出现偏差。他现在有些惭愧,来到这儿后,自己首先做的不是察看有多少敌人,而是在好奇这些人在干什么,在做着什么,而小乐第一时间就已经把敌人给计算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差别一目了然,他已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战士,自己却还是一个老百姓的思维。 “小乐说,我们分工仔细观察一下,看郭叔是不是混进工人里面去了。” “不用看了,郭叔不可能在里面的。”吴非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小桐疑惑地问道,小乐也扭头看向了他。 “我的推测。”对于推断,吴非有自信要无强于小乐和小桐,他先前自认为输给了小乐一次,现在算是找回了场面。“除非郭叔想一个人杀光这二十多个鬼子伪军,否则他没有理由混到这些老百姓中间去。”吴非还是没说出来,郭叔就隐藏在自己三人的身后,一路跟踪保护着,他怎么可能会抢在前面混进去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凭他一个人,不可能能干得掉这二十多号鬼子伪军加汉奸,再退一步说,就算他能干得掉这些人,那不可能不会误伤到工地上的老百姓,凭郭叔的为人处事,他应当不会把人命当成儿戏,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鬼子只是强迫着老百姓在他们修这栋建筑,并没有做出太过份的事情,郭叔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况下以身冒险。 对于吴非的说法,小桐没表达出不同的意见,倒是小乐像是有些焦急,比划出一连串的手势,待到小桐翻译出来,吴非才发觉,自己刚才的笃定,并非是无可挑剔的。 小乐刚才的手势是说郭叔曾单枪匹马闯到军营中,手刃了一个大仇人,他绝对有胆子敢潜进这只有二十多号敌人的工地,而且还极有可能能全身而退。不过小乐没有把工地上有着众多老百姓的因素考虑进去,只说明了郭叔有着这种超强的实力。 离鬼子的距离太近,吴非不打算把自己是推测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他现在还沉浸在小桐刚刚转述的话所产生的震惊和憧憬中。一个人能够独自闯进军营里,杀了仇人还可以全身而退,这份强悍的实力不正是他所期盼和希冀能够拥有的吗?小乐的话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郭叔如果真的潜伏在工地里面,他是能够解决掉这些鬼子伪军汉奸。如果说小乐不是盲目的在抬高郭叔,那么吴非真的想见识一下,他要替萍姐和小四报仇,肯定会碰到这种时候,若是能够亲眼目睹亲身体验一下,对自己未来的复仇,将会是一次很好的预演和实践。 “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桐出声了,他是真正的没什么主见,吴非相信不管是自己说什么,还是小乐作什么决定,他都会毫无想法的跟随,让他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会是为难他,而小乐虽然有着惊人的本领,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的性格也不适合去做决策。 第98章 碉楼(下) 吴非他们都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工地是鬼子修筑的碉楼。 抗战进入敌我相峙阶段后,由于八路军等敌后抗日武装大肆在敌占区进行活动袭扰,导致华北日军遭受了重大损失,也掀起了敌占区军民极大的抗日热情。为了彻底遏制住这股趋势,华北日军总部制定了一份所谓的“治安肃正计划”,并在华北地区大力推行,实施了所谓“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 涞源的日军吃了上次的大亏后,虽然立刻实行了报复行动,可对于坚决执行太祖“游击战”战术的白石山游击队来说,当然不会采取硬碰硬的傻子行为,连着避开了几次日伪军的联合扫荡,让涞源鬼子每次都无功而返,使得鬼子头头恨的牙痒痒。 恰恰好这个时候,华北日军总部下发了“治安肃正计划”,这让涞源的日军头目欣喜若狂,较别处的日军执行的更为迅速和坚决,这也是吴非他们之所以在这能看到日军修筑碉楼的原因。 囚笼政策并不只单单修筑碉楼,鬼子延着公路线,修起了连贯的铁丝网,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地方,铁丝网上还通了电,只是现在还处于刚刚实施的阶段,鬼子的物料还没调配齐全。当铁丝网墙纵横连接上以后,整个华北地区就被日伪分割成一小块小块,使得包括八路军在内的华北抗日武装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涞源更是首当其充,二马山和白石山游击队的“严冬”即将来临。 吴非他们不会知道,眼前这看似不起眼的圆柱形建筑,会对二马山,会对白石山游击队,会对周边的老白姓和抗日武装产生多严重的影响,他们更加不会知道,二马山会有多少人马会葬生在这些同样结构样式的碉楼之下。 郭叔不在,小桐和小乐明显是拿不了主意,要不然也不会问出“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担子自然需要吴非来挑。 其实吴非也同样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的想法和点子是比他们要多,可就他们三个,再把郭叔也算上,就真的能够确保不让工地上的百姓受到伤害的情况下,解决掉这二十多个鬼子伪军和汉奸吗?而且这个地方离县城有多远?大部鬼子多久能够前来支援?这些都还是些未知数。 按照吴非所想的这些,他觉得第一选择还是不惊动鬼子,悄悄地离开。可他刚想把这个打算说出口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了小乐焦急的神情,他是在记挂和担忧着郭叔呢。这让吴非又猛地想起郭叔还在暗中看着,这可是场考验,虽然只是可能性的考验,但不管从哪儿分析和考虑,一走了之都不会是郭叔想看到的。 难道真的要自己这个菜鸟带着小乐和小桐把这些鬼子伪军给干掉吗? 吴非犹豫了,他不怕死,可是小乐和小桐两个人在,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将他们两个也陷入到死地,战场和枪子可是不认人的。 吴非的为难,看在了小乐和小桐的眼里,他们两个都清楚,这对于一个才刚接触枪,没上过两回战场的人来说,太过为难他了。可是,除去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来硬的吧。 正在三个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工地上出现了突发的状况。 一个稍显瘦弱的老百姓在搬运石块的时候,突然摔倒了,手上的那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脚背上,疼的他惨呼不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人的惨叫给吸引了过去,包括那些端着枪的鬼子和伪军。 旁边的几个老百姓放下了手中的活,帮着挪开了砸在那人脚背上的石块,并且地他抬到了空地上。远远地,吴非都能看见,那人脚上满是鲜血,显然被砸的不轻。 一个枪口上挑着膏药旗的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便看到那三个监工的汉奸挥舞着皮鞭驱赶着围观的老百姓,边抽还边在吆喝:“都tmd给我干活去。”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被鞭打,三个汉奸的行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都老老实实的回去继续干活,空地上只剩下了那个不停叫唤的瘦弱老百姓和那个枪口有膏药旗的鬼子以及三个汉奸。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鬼子又说了什么,三个汉奸竟然都抡起鞭子抽打着地上那人,他本来脚就受伤在痛苦哀嚎,被鞭子一抽,叫的更加惨,听声音都有些让人忍俊不禁,而那个鬼子却似看戏似的狂笑不已,似乎三个汉奸不是在打人,而是在鞭打甡畜,残忍的令人发指。 小乐牙齿咬的嘣嘣响,眼睛里似要喷出火一般,右手手指抓进了土里,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这让一旁的吴非很是担心,生怕他会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会突然开枪,正想宽慰他,却听到另一边的小桐说话了:“快看,鬼子这是要做什么?” 徇着小桐的话,吴非重新往工地那边望去,只见原本四散站着的鬼子驱赶着几个也同样有些瘦弱的的老百姓到了这块空地,那个唯一穿白衬衣挽着袖子拿着鞭子的鬼子,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疯狂的抡着鞭子抽打着被赶过来的老百姓。 原本极为安静的工地,突然间就变成了炼狱,这几个老百姓的惨叫声,传出了好远好远,让吴非他们三个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鬼子汉奸太不是人了,帮他们干活,还这么折磨人。吴非,鬼子为什么要鞭打他们呀?”小桐还没意识到这几个老百姓被鞭打之后将会面对什么,只是忿忿不平地替他们叫屈。 “取乐呗!”以前在省城时,吴非见到过鬼子的残忍,他心知是刚刚三个汉奸打受伤老百姓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变态的心理促使他们继续着这项游戏,老百姓叫的越惨,他们越是兴奋。吴非也很清楚,这还不算完,等他们玩累了,失去了继续看乐子的兴趣,等着这几个老百姓的只会是死亡,而且会是极度残忍的死亡。 吴非有些心寒,倒不是对鬼子的变态残忍的畏惧,和对鬼子心存侥幸,希望他们在玩腻了后,放这几个老百姓一条生路。他心寒的是,同胞在受着非人的折磨,而工地上近百的老百姓,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都低着头干活,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生怕自己会成为被鞭打的其中一员。 第99章 冲动是魔鬼 吴非关注的重心已经不在工地那边,他一面紧盯着鬼子,一面警惕着小乐,就怕他会克制不住自己,捅破马蜂窝。 没动手的两个汉奸也加入到了鞭打的行列,边打还和着那些鬼子兵一样,兴奋的大笑着,仿似自己也是高人一等的鬼子。 倒是那些伪军们有些看不过去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一个挂少尉军衔的伪军似乎是这些伪军的头目,他怒视着场中笑成一团的鬼子和汉奸,手搭在腰间的枪盒上,愤怒的神情溢于言表。若不是边上有着两个伪军有意无意地挡着,恐怕他已经冲进去强行阻止了。 这个人绝对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尽管他身上穿的是鬼子狗皮。这是吴非下的判断,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那么全歼掉这几个鬼子和汉奸,应该不是个难事。 可怎么才能得到他的帮助呢?混进工地中间去和他联系?太不现实了。可若不和他取的联系,又怎么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和他取得了联系,又怎么能够担保他一定会帮着杀鬼子呢? 正踌躇间,场中的情形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一个老百姓被鞭打的无法忍受后,猛地暴起,抱住了那个穿白衬衣换袖子的鬼子,张嘴咬在那鬼子的脸上,疼的那鬼子哇哇大叫,手中的鞭子都扔到了地上,双手使劲地想把那老百姓扳开。 旁边的两个鬼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抡起枪托疯狂的砸着那老百姓。 只见到那人被一枪托砸在头上,似是吃痛不过,又似是已经昏厥,松开了手和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白衬衣的鬼子脸上已是血肉模糊,这一口咬的很深,伸手摸到一手的血后,怒不可遏地抢过了边上鬼子的枪,一刺刀一刺刀地疯狂扎着地上那老百姓。 前几刀时,那老百姓还能扭动几下,到后面时,已然不会动弹半下,不用看都知道已经死去。 伪军少尉扭过去了头,他有心想救这老百姓,可是被两个手下死死的挡住,始终没能迈出这第一步。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鬼子身上的白衬衣,加上脸上伤口的血肉模糊,使得他看着像个血人一般,看着都有些恐怖。 杀死了咬他的老百姓,这鬼子提着枪,又瞄向了另一个老百姓,凶残的眼神就似只疯了的的饿狼。 “别杀我!别杀我!太君我是良民……”那被盯上的老百姓不住地哀嚎,甚至是翻身跪着不停地磕着头。 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血人似地鬼子还是举起了刺刀,口中喊着:“死啦死啦地。” 小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这是要出手的节奏,吴非敢紧抓住了他的手,急急地说道:“不可以,只要一开枪,我们就暴露了,如果我们没能杀死这些鬼子,那在场的所有老百姓都会被连累的。” 吴非的话起了作用,小乐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 “小乐,咱们先不忙出手,我看场中的伪军似乎有要和鬼子火拼的迹象。”虽然暂时制止住了小乐,但是还是担心他会冲动,忙把自己看到和猜测的告知了他。 果然如吴非所料,就在鬼子要一刀刺下去的时候,伪军少尉出手了,他朝天开了一枪,还大声喊道:“住手!” 他身边的两个伪军还在阻拦,可被他硬是拔开,无奈之下只得跟在他身后,走向了鬼子那里。 吴非看的真切,其中一个伪军走的时候,朝着机枪那边做了个手势,虽然不清楚他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让他们警惕的意思,警惕的对象自然是那八名鬼子。 他们果真要火并了,吴非有些兴奋,他脑子里猛地产生了一个计划,不管伪军和鬼子有没有内斗起来,都要促成他们火并。 有了想法,当然是实施,他拍了一下桐,示意他凑过来,然后对着小乐说道:“时机来了,我们有机会杀光这些鬼子汉奸。” “怎么杀?”小桐有些兴奋,刚刚的那一幕他也看的愤怒不已。 “小乐,等下只要鬼子敢动手起那个伪军,你就开枪击毙打人的那个鬼子。”吴非指着伪军少尉说道:“他是去和鬼子交涉放过那些老百姓,肯定会惹恼鬼子,不管鬼子会不会妥协,咱们都要帮着挑起这把火。” 小乐一下就明白了吴非话里的意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咱们为什么要帮这些二狗子呀?”小桐对伪军的印象似乎很是不好,忿忿不平地问道。 “别的二狗子咱们不帮,这些咱们帮,因为他们还算是个中国人。”吴非微笑着说道:“小桐,等会儿小乐开枪了,你就打最先举枪的鬼子,你看谁最先动手,就开枪打谁,没问题吧。” “可……”小桐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吴非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伪军少尉的突然出头,不仅惊呆了鬼子汉奸,也把其余的伪军给吓到了,最惊讶的却是那些干着活却不停瞄着现场的那些老百姓们,显然他们也没有料到会有人会敢在鬼子面前替他们出头。 “赵小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对太君开枪。” 一个汉奸丢掉了鞭子,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王八盒子,指着伪军少尉。 “闭嘴。” 少尉像个煞星似地喝斥着那汉奸,跟着他的一个伪军也有意无意地走向了前,挡在了汉奸的枪口前,手上还比了一下拳头,顿时将那耀武扬威的汉奸气势给压了下去。 “赵桑,你的胆子大大的,敢阻止皇军……” 白衬衣鬼子举着的枪和刺刀转换了目标,指向了伪军少尉,嘴上还恐吓着,可没等到他把话说完,忽然间传出一声枪响,他的脑袋上猛地多出一个窟窿,红的白的某些东西从这窟窿里喷射而出,溅了伪军少尉一脸。 还等场中的人反应过来,又是“啪”的一声枪响,另一名鬼子扑倒在了地上。 “冲动是魔鬼呀!”吴非喃喃自语,小乐和小桐的枪开的太早了,鬼子和伪军还没闹翻呢,不过已然既成事实,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也紧随着开了一枪,和小乐小桐都击中了鬼子头部不同,他这枪打中的是一名鬼子的胸膛,但也足够送这鬼子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了。 第100章 反戈 枪声一响,工地上的老百姓可顾不得再装着低头干浩,呈鸟兽状四散逃命。 这个时候鬼子可顾不上去管他们,突然被连着击毙三人,这让剩下的鬼子兵们像是条件反射似地全都趴伏到了地上。 而伪军们也都跟着趴倒了,虽然对这些鬼子恨之入骨,可是他们可不敢担保突然出现的枪击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吴非很是无可奈何,他本想待到伪军和鬼子之间内斗了才叫开枪,可是小乐却提前了那么小会儿,也正是这一小会儿,使得那么好的战机给丧失了。不仅如此,还把原本就要和鬼子火并的伪军,给推到了鬼子那边,那挺首先吼叫的机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控制机枪的两个伪军是最先发现吴非他们开枪的方向,没等那伪军少尉发出指令,一弹板弹夹就扫射了过来,虽然没能伤到吴非他们三个,却也是告知了剩下的几个鬼子,开枪打死他们三人的不是伪军的人。 小乐没有发觉到吴非铁青的脸色,从开枪之处滚到另一个小土坡后,才顾及到吴非和小桐,看到他们也安然无恙地隐伏到另一处时,才重新把视线放到了枪上。 子弹破空的“咻咻”声,还有先前三人开枪时隐身的那个小土包上不断溅起的黄尘,让吴非很是恼怒,他很想骂娘,可发觉到身旁小桐和小乐兴奋的样子,粗话又说不出口来,只得叹息着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工地上的老百姓瞬间就跑的干干净净,倒不是他们跑的有多快,而是大多都躲了起来,有伏在石块堆后面的,也有藏到了修到一半的碉楼中,更多的四散跑开了。 鬼子伪军他们都伏在了地上,没有太好的射击目标,小乐瞄了一小会也没找寻到能够一枪命中的鬼子,倒是有几个伪军可以打到,可是吴非先前说的要帮伪军的话他还记着,便一直容忍着没有开枪。 吴非倒是顾忌到流弹可能会击中老百姓,所以尽管已然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的到的鬼子,他还是没有开枪,作为一个总共没打过几枪的新手来说,他无法确认自己这一枪就一定能够打中那鬼子。 “吴非,你还要我们帮这些二狗子,他们都开枪打我了。”小桐满是怨言,按照他的想法,这样伪军和鬼子汉奸一样,都该死。 吴非白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你和小乐提早开枪了,这些伪军只会对鬼子动手,哪还会朝咱们开枪啊。心里尽管有着责备和怨言,但是他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安抚着说道:“是我看错眼了,不过你现在千万不能开枪打他们,干掉鬼子再收拾这些二狗子。” 或许是因为吴非他们这边没动静了,又或许是伪军少尉发出了什么指令,总之那挺由两个伪军控制的轻机枪在打完一弹板子弹后,便没有再发出声响。 双方都沉寂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被鬼子逼着,亦或是胆大,那伪军少尉竟然站了起来,朝着吴非他们这个方向张望着。 距离不算很远,枪口又露在外面,很容易就可以发现吴非他们还在,可是这伪军少尉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地,居然还招呼着自己的弟兄们站起来。 见此情形,小乐和小桐都望向了吴非,这是在询问他,可不可以向伪军们开枪。 吴非也觉得有些奇怪,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伪军少尉在帮着引诱鬼子起身呢,以鬼子兵的军事素质,伏倒在地上,想要击杀他们太困难了。 明白了伪军少尉的想法,吴非连忙对小桐说道:“告诉小乐,不能朝这些二狗子开枪,他们是在引鬼子起身。” 其实吴非心里还有个疑惑,那就是这伪军少尉既然如此明显地想置这些鬼子们于死地,为何不领着手下的人一起动手,要知道只剩下五个鬼子,就算那个三个汉奸会帮鬼子,但他手下可是有着十来号人,二人对付一个,杀掉鬼子也绰绰有余呀。 尽管吴非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能够确认,这伪军少尉不会对自己三人产生威胁,倒是有可能反戈一击,至于为何不自己动手,反而借他们之手,这就不得而知了。 剩下的那五个鬼子兵见伪军们起身后,并未遭到枪击,以为来人打了几记黑枪便开溜了,便都怒骂着站起身。 还没等到他们完全站起,又是两记枪响,两个半起身的鬼子又被爆头了,这当然是小乐和小桐的节奏,吴非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开枪,因为他不能确定小乐和小桐瞄的是哪个鬼子,等到看清了是哪两个鬼子被击毙后,他才扣响了手中的枪,和前一枪一样,他还是没瞄头,仍然击中的是左胸,被击中的鬼子仍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八名鬼子死了六个,剩下的两个还没意识到被人出卖了,边开枪边冲着那伪军少尉叫嚷着“杀给给”。 “杀你佬佬去吧!” 伪军少尉凶相毕露,抬手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鬼子就是一枪,在那鬼子惊惧的眼神中,又跟着连扣了两枪。他一动手,先前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伪军不由分说一起动手击毙了最后那个鬼子。 “赵小川,你……” 喝斥他的那个汉奸惊的话都说不全了,整个人像筛子一般剧烈的发着抖,倒是另两个汉奸直接就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枪,跪拜在地,不停地磕头:“赵排长,饶命!赵排长饶命!” “饶命?你们这几个畜牲不如的东西还好意思叫饶命?刚才抽打老百姓的时候,杀老百姓的时候,怎么没想饶他们的命。”伪军少尉指着地上那具老百姓的尸骂道。 小桐和小乐亲眼目睹了伪军杀死了剩下的两名鬼子,才总算理解了吴非拦着他们不让枪击伪军的原因,特别是当听到伪军少尉怒骂那三个汉奸的话语,就更加对吴非的早先的判断和阻拦刮目相看了,他竟然早那么前就发觉到了这些伪军是有着同情心的。 “吴非,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反戈一击呀?”小桐问的就是小乐想知道的,他们虽然也看到了这伪军少尉朝天开枪阻止鬼子继续杀人,但却压根没往他会为了老百姓而火并鬼子上面去想。 第101章 封锁圈(上) 吴非没打算去和那些伪军去见面,在目暏了伪军少尉枪杀了三个汉奸以后,领着小乐和小桐就往回走,这个地方不能久待,枪声很快就会把大部鬼子引来。 可没走多远,他就发现,有人追了上来。 追过来的人是那个伪军少尉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伪军。 “吴非,他们?”虽然没找到郭叔,但是杀死了几个鬼子,这让小桐很是高兴,走路都有点小蹦,可看到三个伪军跟了上来,他又有些不高兴。 “他们没恶意的。”吴非宽慰了一句,小桐对伪军的恨超出了一般人,显然是曾经受过这些他口中的“二狗子”的创伤不浅,不过现在还没机会去和他深淡,去了解这份仇恨的根源。 “几位请等一下。” 伪军少尉边跑边喊着。 吴非先停下了步子,小乐则陪小桐又往前走了几十米,才停下来等他,这是吴非的意思,小桐不想面对伪军,那就不强他所难。 “谢谢几位刚刚的援手,在下赵小川,原本是涞源皇协军大队下面的一个排长,不过现在不是了。”伪军跑的有些微喘,他一面摘着衣领上的领章,又随手将帽子甩的远远地。 “赵大哥言重了,我们没有做什么,就算刚才我们没开枪,那几个鬼子今天也难逃一死,不是吗?”吴非不擅长和人打哈哈,若不是见过郭叔和伍队长的客套话,恐怕他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不,说来惭愧,本来我只想能够保住那几个老百姓的性命,压根就没想过去反抗皇……鬼子,可现在我想明白了,当时的情况,我未必能够保得住他们,甚至自己说不定都要命丧在鬼子手上。”伪军少尉感叹着,他本来习惯性地又喊上了皇军,忽然间想到自己亲手杀了两个鬼子和三个汉奸,是再也回不去原部队了,才改叫了鬼子。 “你能想着救老百姓,就说明你还是良知未泯的中国人。”这也算是吴非对这人的一个肯定吧,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情我觉得奇怪,既然你会替老百姓设身处地的着想,那又为什么要穿上鬼子的这身狗皮,去帮着他们助纣为虐呢?” “唉,说来话长了。”赵小川叹了口气:“我们弟兄三个原本是不屑于加入到皇协军里,可是迫于无奈才委身于此,有机会的话,我再详细告知。” “你们其他的人呢?”吴非往工地方向看了看,除去几个胆大的老百姓在收集着工具外,已经看不到还有穿军装的人在那。 “他们不愿跟我走,我也不想勉强他们。”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吴非只是随口一门,他倒没想着把这三个还穿着鬼子狗皮的人带上二马山,尽管亲眼看到他们杀了鬼子,可还是莫名的有些排斥,或许是小桐的态度影响到了他。 “还没请教兄弟尊姓大名呢?”一直都是吴非在发问,赵小川现在才有机会询问。 “吴非。”这算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告知外人自己的名字,虽然自我觉的没有吴小七顺口,可对于萍姐取的这个名字,他还是很满意的。 “吴非兄弟是白石山游击队的人吧?能否请贵军收下我们兄弟三个?” 对于赵小川的这个要求,吴非并没有感到意外,杀了鬼子后自然要找个栖身落脚的地方,而涞源方圆百里,除去白石山游击队外,还有哪支部队敢于收留他们。 “我作不了主。”吴非不打算曝露自己的身份,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自己是白石山游击队的人,只是敷衍着回答,不过他也想好了,如果赵小川三人真的有心的话,他可以领着他们去赵家庄去找伍队长。 “吴非兄弟,请你和贵部长官说说情……” 赵小川有些焦虑,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白石山游击队不收留,那他们三个将会像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安身。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直接杀鬼子的缘由,还幻想着能够凭自己的面子让鬼子放过那几个老百姓,如果小乐不开枪,他打算挨上几巴掌或者是几鞭子,只要能救下那几个可怜的老百姓,当时他什么情况都考虑过,就是没想过要火并鬼子。 “轰隆隆……” 赵小川的话还没说完,工地方向猛地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把正在哀求的他和吴非都给吓了一跳。 徇声望去,只见那个已经修了一半的圆柱型碉楼在灰尘弥漫中悍然坍塌,似乎是被人给炸掉了。 吴非视力较好,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工地那边挥手,正是他们三个苦苦寻找的郭叔。 小乐和小桐也看到了郭叔,俩人箭一般地朝工地奔去,从吴非身边跑过的时候还得意地瞟了两眼。 “我作不了主,但他能作主。”郭叔的出现,让吴非犹如见到了主心骨一般,朝着工地那边一指,对着赵小川说道:“我们当家的在那。” 碉楼是郭叔炸的,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反正工地上是没有足够炸塌碉楼的炸药,他把小乐吴非他们唤回来,是让他们过来背枪支弹药,八个鬼子的枪和子弹还有手雷可都是好东西,就算二马山不缺这些,但总不能暴殓天物吧。 “鬼子这是搞大动作了,以后的日子大家都不会好过啰。”郭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感叹着。 “鬼子大动作?扫荡吗?”吴非本想说赵小川的事,可听到了郭叔的自言自语,便好奇地问道。 “若是扫荡,那还好一点,鬼子这次可能是想搞大封锁,把抗日武装都困死在封锁圈里。”郭叔看了吴非和他身边的赵小川三人一眼,似答非答地又感叹了一句。 “这位长官说的不错,鬼子这段时间征召了很多老百姓,要在涞源周边沿公路线修七座碉楼。”赵小川把郭叔当成了白石山游击队的重要人物,忙回应附和了他的话:“不仅涞源如此,听说整个保定,乃至整个华北都在做着这样的事,目地就如长官所说的一样,把华北所有在日占区活动的反抗武装困死在封锁区里。” 第102章 封锁圈(下) 把所有的抗日武装全部困死在封锁圈里?这怎么可能!吴非理解不了郭叔和赵小川话里的意思,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鬼子一来扫荡便把所有人撤进山里,让他们扑空,鬼子一走,大家又重新回来训练劳作生活,就算真如赵小川所说,涞源的鬼子真的修了七座碉楼,可凭这七座碉楼,怎么可能封锁得住整个涞源?不说二马山那些兵油子土匪,恐怕就是白石山游击队,鬼子都捞不着他们一根毛。 正想找郭叔问个明白,却听到他说道:“前面还有伪军的一些武器,过去带走它们,然后马上进林子。” “长官,你杀光了他们吗?”听到郭叔的话,赵小川身边一个伪军畏缩缩地问道,虽然他们已经算是脱离了皇协军,但毕竟共同生活过不短时间,也算是有些许感情吧。 “那倒没有,不过略施了点惩戒。”郭叔话说得很轻松,似乎那十来号伪军他还看不上。 虽然无法想象他一个人在不伤人命的情况下是如何去缴了十来人的械,但人家既然敢这样说,还让去收装备,那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这让赵小川和他身旁的两个伪军很是震撼,特别是在见识过吴非他们三人的枪法之后,这种震撼就更为强烈了。 往前走了不远,果真看到一堆枪支堆在了路边,其中包含着那支压制过吴非他们的歪把子轻机枪,子弹袋、手榴弹袋也是没被落下,显然那些人除去身上的衣服外,什么都让郭叔给缴了。 七个人要带走这些收获也不算太难,尽管吴非他们三个相对较瘦弱,但是他们拿的并不比赵小川三个少,除去那挺歪把子是被赵小川抱在了手里,倒不是他存了什么歪心思,只是他认为有了这挺家伙,加入白石山游击队会更受重视,算是个拿得出手的投名状吧。 进了林子后,吴非将赵小川他们想加入白石山游击队的事情告知了郭叔,他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只是重新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问道:“你先前说涞源的鬼子一共修了7座碉楼对吧?” “是的,长官。”虽没见过郭叔的身手,但是能独自一人缴了十来号人的械,对于同为军人的赵小川他们来说,这人已经是牛逼的不行,崇拜强者这是每个人的天性,他们也不例外,而且现在还要有求于人家,所以对于郭叔的问题,赵小川回答的很快也很恭谨。 “除去修碉楼外,鬼子没有其它的动静?”郭叔又问了一句。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却又给了赵小川另外一重感受,这个人太精明厉害了,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严重性。 “长官,您是这个。”赵小川竖起了大拇指。“据我所知,涞源的鬼子还在到处收集木料,前几天从省城那边还运来了几车的铁丝,听颜光头说,他们还要用铁丝网将这七处碉楼连起来。”说到这里,赵小川解释了一句:“颜光头是涞源皇协军大队大队长钱二宝的结义兄队,也是我们三个以前的中队长。” “用铁丝网把碉楼连起来?怎么连?”吴非理解不了他的说法。涞源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用铁丝网连起来,得用到多少铁丝呀,而且就算能用铁丝把碉楼和碉楼之间连起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单靠一张铁丝网,怎么可能困得住伍队长和二当家、三当家他们。 说到底,还是吴非见识少了,若是他见过鬼子真正的疯狂,就不会有如此一问。华北地区近段时间被以八路军为首的敌后武装闹得不得安宁,常常有成建制的后勤运输队伍和小部队被全歼,致使华北日军无法分身去支授华东和华中的战事,万般无奈之下,才实施了这样的计划。以日军的实力,别说在涞源了,这算是用铁丝网将整个华北地区都圈地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鬼子现在还只在修碉楼,铁丝网怎么连我也没见过。”赵小川回应了吴非的话。 “碉楼!铁丝网!”郭叔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除去这两个外,还有其它的吗?”吴非正要向赵小川询问的时候,郭叔又开口问了一句。 “还有。。。。。。”赵小川思索了一下,忙又说道:“哦,省城送铁丝来的时候,还开来了一辆铁甲车和五辆三轮摩托。”说到这里赵小川停顿了下,疑惑地说道:“涞源的鬼子以前就有四部三轮摩托,也不知道他们要这么多摩托做什么用。” “是用来巡逻的。”郭叔接过了他的话:“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鬼子的铁丝网是要沿公路修的,再利用铁甲车和三轮摩托在沿线公路巡逻,确实可以将整个涞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方,这样一来,困死反抗力量的目地至少能达成一半。” “郭爷,他们哪能困得住二当家他们哦,咱们进山就好了。”小桐一直在听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辨了一句。 “进山,哼。”郭叔白了他一眼:“除非呆在山里不出来,除非进山的这些人不吃不喝。” “长官,您这样一说,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赵小川现在对于郭叔那真是崇拜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掏出来。 “你说。”众人的目光又汇到了他的身上。 “颜光头说过,最近皇协军要逐片下乡,帮着赵保国他们去任命乡长、保长。”赵小川补充道:“赵保国是鬼子的涞源县长,这个大汉奸还是我本家。” 赵小川的话在吴非小乐他们的耳中没什么,可在郭叔这却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他明白这才是鬼子实施囚笼政策最为关键的一环。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个赵保国将要重拾以前国民政府所采用的保甲连坐制:以户为单位编组,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 保甲制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个帛度后加上连坐,那就是:户长须一律签名加盟于保甲规约,并联合甲内户长共具联保连坐切结,声明如有“为匪通匪纵匪”情事,联保各户,实行连坐。 这样一来,对于制度内各村各庄的老百姓,谁还敢和抗日武装发生半点关系,谁还敢沾半点游击队或是别的武装的边。 第103章 二马山的主人 如赵小川的愿,郭叔把他们三个送去了赵家庄。 直到伍队长答应收留,他们才知道郭叔和吴非他们并不是白石山的人。 这次郭叔没急着带吴非他们走,而是留了一晚。他和伍队长彻夜长谈了整个晚上,吴非虽然不在场,但是他却能猜到二人谈话的内容肯定是和鬼子碉楼以及封锁圈有关。 大春一如既往的热情,这份热情并不只单单对他们三个,投诚而来的赵小川同样感受到了。原本他们还担心自己曾经的伪军身份会让这的人看不起,可很快就发现了白石山游击队不光几个骨干有着宽广的胸怀,底下的每一名战士都没有去歧视他们,白石山游击队的人就像白石山一样,用它的包容和宽广容纳了下他们。 这次长训因为碉楼事件和送赵小川他们而告终止,回山的路上,小桐很是兴奋,不再是来时那样的痛苦,倒是小乐,似乎一直在躲避着吴非,后来还是小桐偷偷地告诉他,才清楚小乐是因为碉楼那提前开枪,差点误了吴非的计划而自责。 回到二马山,郭叔并没有回木屋,而是去找了二当家韩其和三当家,自然还是说鬼子封锁圈的事。 吴非没有意识到鬼子的这一招会对二马山产生什么严重影响,他现在的心思还全在怎么练好枪,怎么学好杀鬼子的本事上,倒是小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地,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开朗。 第二天清早,吴非他们围着后山跑圈时发现,菜地被扩大了不小,山门那边不时有土匪被三三两两地被派出。 “吴非,我怎么发现今天山上的气氛和往常不一样啊。”他没把这些当回事,可不代表小桐没发现这些异常。 “有什么不一样的,大家不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吴非随口敷衍了一句。 “不是,你们真的没感觉到?”小桐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他拉停了吴非和小乐。 “感受什么?”吴非有些不乐意了,他可不愿意把早晨的好时光浪费在唇舌上。 “你这个呆子。”小桐轻骂了一句,不再理会吴非,而是转向了小乐:“小乐,你不会也没发现吧?” 已经快三月了,小乐头上还是戴着帽子,只是翻毛的狗皮帽子换成了布帽,吴非曾好奇地问过小桐,却是没有得到回应。跑了好几圈,汗水顺着帽沿不停地往下流着,他也没有摘下的打算,只是用着衣袖不断地擦拭着,听到小桐的话,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比出一串的手势。 相处了这么多天,可吴非对于手语仍是一窍不通,他看向小桐,等着从他嘴里听到翻译。 “可是我们也是二马山的一份子,哪能置身事外呢?”小桐并没有把小乐的话转述出来。而是在回应他的话,倒是把吴非当成了空气一般。 “小乐刚刚说什么了?”吴非只能隐约地猜出小乐是在劝小桐专心训练,他的好奇心也是不小,小桐越不说,他反而就越想知道。 “他说让我专心训练,这些事不是我能操心得了的。”小桐没好气地回复。 “你呀,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小乐说得没错,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大事有郭叔和二当家三当家他们呢。”看到小桐气愤填膺的样子,吴非半开玩笑地开导了一句。 “如果山上的所有人都是你们这样的想法,迟早二马山就让鬼子给占了。”小乐和吴非的态度让小桐很是不爽,他扔下这句话就返身往回跑,口里还不在唠叨:“太自私了,懒得理你们。” 小乐和吴非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摇了下头,然后又默契十足地一起迈步动子,继续跑圈。 早饭后,郭叔又去了山寨那边,走时也没交待吴非他们训练什么,原以为他去去就会回,可等了许久都没见他有回来的迹象,吴非便和小乐俩自行去进行瞄枪训练了,小桐则没参加,他还在生气早上的事,收拾好碗筷后,也去了山寨那边。 从中午开始,陆续有着早上被派出的土匪回山,都是大包小包的,似乎全都是去大采购了。 吴非本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可看到小乐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去关注,便知道了,他虽然口上说不要去操心,但是实际上却是很在意。 “小乐,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吴非试着询问了一句,没想到小乐却像早就盼着他这句话,飞快地点头,点头的同时立即就起身往山寨走,根本没容他再说第二句。 聚会的那间大屋门口今天居然多了两个背枪的土匪站在门口,就像省城军营门口值哨的一样,打麦场上还有着几个土匪在来回走动着,同样的肩着枪。 吴非不知道这几人也是哨兵,还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自然没有得到回应,搞得他满脸尴尬。 俩人像往常一样直接往屋子里走,却是被门口的两个土匪给拦了下来。小乐脸都黑了,他在二马山上还从来没被拦过,哪怕是有再大的事,二当家三当家他们都不会介意他在场,而今天却破天荒地被阻拦了。 吴非本就不愿意过问,只是见小乐很关注才试探着说了一句,现在被拦住了刚好符合他的心意,当即就要拉小乐走,哪知道平常斯斯文文的小乐,这会却像个刺猬一样,连着踹了两个看门土匪一人一脚。 尽管知道小乐在二马山是个特殊的存在,可吴非琮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发飙,正想替他给被踢的二个土匪道歉,却听到了里面三当家的声音:“小乐,郭爷让你带着吴非去练枪,你就别进来了。” 若是平时,小乐肯定是会拉上吴非走,可今天他却像是被气极了一般,把三当家的话当成了空气,扯着吴非就往里走,那两个土匪犹豫着伸了下手,可看到他扬起的拳头,又把手给缩了回去,任凭他和吴非闯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着郭叔和二当家韩其、三当家他们三个人,见到小乐闯进来,却也没有生气了,只是都盯着他。 “郭叔,我马上带小乐走。”吴非受不得这样的目光,想把小乐拉走。 可是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小乐竟然直接走向了从来没见人坐过的摆在大厅中间的那把大椅子,而且还大模大样地坐了上去。 和三当家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吴非曾经问过,为什么山寨没有大当家,为什么没人去坐那把像征着身份地位的主位大椅,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现在他明白了,这张椅子是属于小乐的,他才是这个山寨的大当家,小桐以前说的他们和二马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骗他,又或者说连小桐也不知道小乐才是二马山的真正主人。 第104章 抢粮(一) 吴非傻眼了,他曾经无数次地猜想小乐的真正身份,可从来没把他往二马山大当家这上面去想。 他记得小桐和他说过,小乐身上有着血海深仇,是郭叔独身闯进军营替他报的仇。也还记得郭叔曾经讲过,二马山的这些土匪并不是真正的土匪,只是不愿意随着国军部队一起溃逃,才落草到二马山。 可这些事情又怎么和小乐是大当家扯得上关系呢。 望着坐在主位大椅上的小乐,吴非忽地发觉,他身上有着以往所看不见所感受不到的东西,是威严是气质,更是与生俱有的骄傲,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小乐吧。 “吴非,你也坐吧。”郭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吴非此刻还处于极度的震撼中,以前他曾设想过二马山大当家可能会是郭叔,现在回想一下,其实应该是能猜到小乐才是正主,而郭叔只是戏文里所唱的诸葛亮一类的“辅佐大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吴非老老实实地坐到最末端的坐位上,五味泛陈地看着不一样的小乐。 ”郭爷,你不是说这事不能让小乐参与过来吗?“三当家偷瞄了下小乐,怯怯地说了一句,见小乐鼓起眼睛瞪着他,又慌忙解释道:”我们只是不想让你以身犯险。“ 听到三当家的这句话后,小乐才没继续瞪着他,而是看向了郭叔,这是在等着他发话,他不傻,知道二当家和三当家都是唯郭叔马首是瞻。 ”老二,把我们刚刚商议的事情告诉小乐吧,他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他参与了。“郭叔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先是看了看小乐,又看不看吴非,最后才叹着气说出这番话。 吴非被郭叔看得有点心虚,其实他并没做什么,可莫名的他就是犯虚。而主位大椅上的小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吴非坐的那个方向是瞧都不瞧上一眼。可他越是这样,却越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不仅郭叔会去看吴非,连二当家和三当家也会老往吴非这边瞄。 ”小乐,郭叔说最近鬼子会有大行动,恐怕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我们现在正抓紧囤粮和盐。“韩其一本正经地向小乐汇报着。 鬼子要大封锁的事情,昨天吴非就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并不认为会对二马山遭成太大的麻烦,一道铁丝网想要阴拦住二马山上的这些老油条,打死他都不相信。 小乐面上毫无表情,只是快速地比了两个手势。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们就已经开始做准备,后山的菜地被扩大了。今天早上,我们派出了几波兄弟下山大采购,只买粮食和盐。“ 吴非是没看懂小乐那两个手势说的什么,二当家韩其却显然是会手语的。 ”已经回来了几拔兄弟,不过结果不太好,涞源这边鬼子开始限盐了,粮食倒是能买着,可若想买大批量,恐怕会怕鬼子招惹到二马山来。“三当家接着说道:”现在就要等派去省城的弟兄回来,看他们那边能不能多买些盐回来。“ 小乐点了点头,吴非明白这是他赞同如此安排的意思。 ”山上的粮食按现状,可以确保弟兄们三个月内不挨饿,盐巴可以支撑到年底。“二当家补充了三当家的话。 见二当家和三当家说完这些话后,把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小乐又比划出一串的手势。 连短短的两个手势都看不懂,这一长串的手势吴非更是云里雾里,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只是陪小乐过来的,看不看得明白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 ”如果鬼子没封锁,三个月之内我们可以购买些粮食或是劫到些鬼子军粮上山,可现在看来,这已经是行不通。“二当家回应了小乐。 从二当家的话中,吴非可以猜测出小乐刚刚手势的大体意思,他是在询问三个月后粮食吃光怎么办? 小乐又做了几个手势,然后看向了郭叔。 ”我们打算去抢粮。“ 小乐明明是在问郭叔,三当家却抢先回答了小乐的话。 ”是的,我们三个商议的就是这种事情!“郭叔终于开口了,刚刚一直是二当家、三当家在和小乐交流,他只是在旁边看着,不仅只看着小乐,还会去看吴非,反正是把吴非看的心里毛毛的,也不知道自己有哪个地方让他惦记着。 ”走马驿有个大地主,姓王,听说家里有两个大粮仓,存有上万斤粮食,如果能把他家给劫了,就算鬼子封锁三年,也饿不着咱们山上的人。“一说起抢粮,三当家立刻兴奋起来,嗓门也变的大了。 坐在最末端的吴非本是在躲避郭叔的目光,前面的那些话他都没太仔细去听,不过三当家的大嗓门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些话在小乐郭叔他们的耳中可能没什么,但对于吴非来说,却是讶异不已。 土匪去抢去夺去劫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些在二马山土匪身上却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吴非来的时间短,但从小桐的嘴里,还是了解到不少的事情,据他所知,二马山似乎还从来没有打过周边的主意,而现在他们居然商议起去走马驿抢粮。 吴非不想知道这个提议是谁发起的,他现在关心的是小乐是什么态度。尽管清楚鬼子要进行大封锁,也明白他们要抢的是为富不仁的地主,可是吴非对于下山抢粮这件事情,心里总觉得有些疙瘩,或许是认为,二马山做了第一次这样的尝试后,以后便会变成常态,名义上的土匪就会变成实际上的土匪,而自己也会变成其中的一份子。 吴非的期望最终变成了失望,小乐虽然是看了他一眼,也可能发觉到了他的反感态度,但是比出的手势经二当家说出来以后,还是忽略了他。 小乐手势的意思很简单明了:谁带队下去抢?怎么抢? 吴非心里有种凄凉的感觉,倒不是因为被小乐忽略,而是自己心底最后的一丝尊严彻底破碎。在二马山这么多天,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土匪,哪怕为了学枪,主动地找三当家要求加入他们,可心底里还是对着土匪这两个字有着厌恶感,那时也发过誓不会参与他们任何一件祸害乡邻的事情,那时也会自我安慰,我只是要学打枪,我只是要报仇。可现在,这点可笑且可怜的自尊,就这样轻飘飘的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