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通俗演义故事: 农闲读本-于公案》 第1章 前言 第2章 引子:于成龙山东赴任 韦驮爷显圣托梦 天朝盛世产忠良,万古流芳姓字香。 君正臣贤超万代,于公公案永绵长! 清朝康熙年间,有一位官员叫于成龙,他聪慧过人,为官清廉,善于谋断,曾审花驴巧拿恶贼,问筛子断主人,为死刑犯伸冤,让夫妻团圆,屡破奇案,为百姓所拥戴。 于成龙从边远地方的小知县做起,历任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总督、兵部尚书和大学士等职,政绩卓越,百姓称赞,二十年间被皇上多次赞赏、提拔。在他做山东按察使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天,于成龙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卷着些沙土,迷得于成龙睁不开眼睛。一会儿风住了,一片枇杷叶出现在书桌上。于成龙拿过来仔细一看,心里觉得很奇怪:“现在是四月份,正是春天,花开得十分茂盛,怎么会飘来枇杷叶呢?而且山东并不生长枇杷,南方才有,这片叶子被风吹来,一定有什么原因。俗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在我于成龙来到山东,担任按察使,官不小,所以责任重大啊!刚才狂风吹来枇杷叶,其中一定有冤情……”于成龙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趴着睡着了。睡梦中好像看到一位身穿金色盔甲的神仙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柄降魔剑。于成龙连忙站起来向神仙鞠了一躬,说:“这位仙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请问您光临寒舍有什么事情啊?”神仙笑了笑说:“我是这一片的护法,这个地方出现了冤情,我特意来告诉你的。刚才大风吹来的枇杷叶,就是杀人犯的姓名。你现在也许弄不清楚,过几天你就明白了。那时会有人女扮男装来告状,你一定要认真办案,我会帮助你了结此案。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的话,醒来之后要好好想想,我回天庭去了。”只见一道金光一闪,神仙不见了。于成龙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到底是何冤情,使得护法神韦驮爷托梦给我?”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把枇杷叶放在一个小匣子中,离开书房吃晚饭去了。 第3章 吕公子济南投亲 杨家悔亲骗衣襟 江南淮安县太平村有一个秀才,名叫吕德心,年方十八,才华横溢,相貌出众,风度翩翩。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做过官,告老还乡后病死了,只留下他和母亲曹夫人,以及一个老仆人蔡正,三人过着清贫的生活。 一天早上,曹夫人早起做饭,却发现米缸空了,柴棚也见底儿了。无奈之下,曹夫人翻箱倒柜,想找一件值钱的东西当掉,来补贴家用,但是值钱的只剩下祖传的一只金凤钗了,能值几十两银子。曹夫人舍不得当掉这只祖传金凤钗,但眼下没米没柴,为难得两眼落泪。这时,吕公子看见母亲流泪,便关心地询问:“娘,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我不懂事没照顾好您啊?还是您身体不舒服?”曹夫人想了想,说:“儿子,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娘只有一件心愿未了。跟你自幼定亲的杨小姐已经十七岁了吧,咱家穷得饭都吃不上,没有钱给你娶媳妇,你还是去历城投靠你的岳父杨安吧,叫他帮你娶亲,完成娘的心愿,娘就死也暝目了。”于是曹夫人典当了金凤钗,把银子交给吕公子当作路费,吕公子便带上老仆人上路了。 一路上,吕公子与老仆人二人相互照应。不料老仆人忽然得病,吃药也没管用,一病身亡。吕公子买了棺材为老仆人送了终。他操办完丧事后,竟因劳碌过度而卧床不起了。这一病就是十多天,好转后吕公子发现自己的路费只剩下二三百文了,只好变卖了随身衣物,凑了点路费继续赶路。这一路,吕公子走得风尘仆仆,衣衫破旧,不由得开始担心岳父大人会不会嫌弃自己,顿觉又无奈又伤心。 吕公子终于走到了历城,但不知道岳父家在哪边,于是向路边的一位老人打听:“请问老人家,城中可否有一位名叫杨安的?他做过桃源县知县,如今告老还乡,听人说就在这城中居住。”老人看了一看吕公子,说:“年轻人,你问的是杨近溪吗?”吕公子说:“就是他啊。”老人说:“他现在不在城里住了,搬到了离城五里的秀水庄。” 吕公子急忙赶出城,一路逢人便问,终于找到了秀水庄的杨家。只见杨家门楼高大,两边坐着十多个家仆,很有气势。公子开口问道:“请问杨老爷在家吗?我是淮安县吕老爷的公子,到这来投亲。”众家仆平时也听见他家主人说过,知道是位贵客,虽然衣帽不整,但都不敢怠慢。众家仆连忙站起来说:“姑爷,老爷在家,待小人进内送个信儿。”不一会儿,家仆杨兴传出信来:“老爷吩咐,快快请姑爷进来!”吕公子听了十分高兴,随家仆进门。杨老爷也前来迎接,一抬头瞧见吕公子衣衫破旧,不觉心中大怒,没说一句话就转身走了。这下家仆们都愣住了,又不敢让姑爷进内,又不好赶他出去,一齐挤眼弄嘴,没有敢说话的。吕公子满脸通红,无奈地说:“老爷刚看见我就回房去了,一定有原因。”家仆杨兴叹了叹气,说:“姑爷,我家主人性情刚暴,刚才转身离开,不知他心中想法,请姑爷到前厅坐一下,容小人前去询问老爷后再给您答复。”讲话之间,有人叫:“杨兴,老爷叫你到书房说话。”杨兴便去见杨老爷。只见杨老爷怒睁着眼睛,用手指着他大骂道:“该死的奴才!那人明明是一个叫花子,假冒姑爷来投亲,你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来瞎传信儿!”把腿一扬,一脚踢得在旁的书童连连叫苦。接着,杨老爷又把家院唤来大骂。家院说:“老爷息怒,哪有人敢冒名认亲啊?他说他有衣襟作证(古代男女双方自幼定亲时的信物,多为女方的一块衣襟),他家仆人途中得病身亡,他也得了病,将路费花得差不多了,就把所有衣服都当掉了,所以才像个叫花子。老爷您不必急躁,认他还是不认他,还是听您的。” 杨老爷听后,心下暗想:“这事儿难办了。若要退亲,他有衣襟作证;想不收留他,又有点理亏。可是我杨家家境殷实,却招个穷女婿,恐招邻居耻笑。这可如何是好?”又转念一想:“吕家的穷鬼仗着有衣襟作证,那么我把它骗过来,他不就没有证据了么?他再提亲,我便好推脱,就算他告状我也不怕了。然后,我再另外选一个富贵的女婿,那多光彩啊!”主意拿定,杨老爷吩咐家院说:“你跟姓吕的就这样说——老爷怕你来路不明,如果真是姑爷,将衣襟拿来,看明白自然出来接待。”家院领命,来至前厅,将那番话对书生说了一遍。吕公子信以为真,忙取出衣襟交给家院。杨老爷收到衣襟,把衣襟折了一下,揣在怀里,又叫家院:“你去骗那个穷鬼,说今天老爷没有空,请他在客栈中暂时住下,这里马上派人把衣襟送去,再给姑爷接风。你把他哄出门去,如果他再来,只管赶出去,说我家没有这样的姑爷,没有衣襟就不认,他自然就回去了。他要是再来,不必报信了,如果有敢通信的人,我一定把他皮剥了!”家院领命,到前厅对吕公子说了。吕公子听后,就出去找了间客栈住下。 且说杨老爷的女儿名叫杨素娟,今年十七岁,生得聪明俊俏,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且擅长女工。杨小姐正在闺房中发呆,丫环摇枝走进房门,慌张地说:“小姐,出事儿了!姑爷到此投亲,老爷嫌贫爱富,骗来了他的衣襟。姑爷没有证据,等再来时,老爷就令人把他赶出去,再另选豪门。”杨小姐听后,气得柳腰颤颤,如风摇摆,桃花粉面通红,恰似海棠怕雨,羞恼无语,心中翻山倒海:“爹爹败坏纲常,改变了心意。可是我已割下衣襟,许配给了吕公子,我与他的亲事已经定下,永结百年之好。爹爹虽然变卦,但我的心却像松柏般坚定不移。吕郎落难,想来无人帮助,婆婆年老在家还等着呢,我得想想办法!” 杨小姐想着想着,便泪如雨下。丫环摇枝在旁边劝道:“小姐不要伤心,先拿主意要紧。姑爷落难,衣衫破旧,估计是银两用完了,咱们可以资助他一些。即使眼下不能成亲,姑爷回家也需要路费,咱们也得资助,这才不枉夫妻名分,小姐看我说的行不行?” 小姐长叹道:“你想得很周全,但我在深闺之中,怎能与未婚男子私通说话?”摇枝又说:“小姐,与姑爷见面,只要遵守礼数就可以啊。”小姐说:“你说的我都明白,凑齐银两比较容易,我攒有白银百两,就是交给谁去办这件事呢?如果泄露出去,那就不妙了。”摇枝听后,微笑着说:“刚才杨兴被老爷打骂,我去说两句好话,再给他几文铜钱,让他传信。小姐快把心事写在信中,约他夜深人静时到花园相会。那时,我与小姐一同到花园把银两交给他,你看可好?”小姐点头称是,忙取来文房四宝,挥笔写信,封裹妥当。又取三钱银子,叫摇枝给杨兴。 摇枝接过银子和书信,把杨兴叫到无人之处,笑嘻嘻地说:“杨兴哥,老爷明明是嫌贫,想赖婚,不认女婿,骗去衣襟,白叫你受气。杨兴哥,我有一事求你。”杨兴说:“你只管说出来,只要哥哥我能帮得上忙。”摇枝压低声音说道:“姑爷住在淮安,我伯父也住在那儿,我寄一封书信麻烦他带去。所以想请你将此书信交给姑爷,你回来一定要带封回信,不要耽搁,我敬你白银一块,打点酒吃。”说罢,递过书信和银子,杨兴接过银子十分欢喜,出门去了。杨兴探听到吕公子住处,把信交给他。 吕公子展开书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道:“吕郎:爹爹负义变心,骗去衣襟,欺负落难郎君,存心不良!我特送一百两白银,稍助于你,急速还乡,希望发奋读书,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天下传扬,那时再来投亲,彼此有光。妾身当恪守妇道,不敢变心。今晚夜深时,我将在花园恭候吕郎,来不来,请给个回信。”吕公子瞧完,满心喜悦,向店小二借了毛笔和纸张,在纸上写了“今夜赴约”几个字,封裹好交给杨兴,杨兴便回去交差了。 第4章 恶凶徒怒杀彩云 吕公子含冤落难 吕公子所住客栈的主人姓皮,排行第八,人称皮八,本地人氏,好惹是生非,人送绰号“五道鬼”。先前吕公子进店之时,无意之中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如今见杨兴送信,这贼人心生疑惑,便到吕公子房内打算盘问清楚。皮八坐在炕上,无意之中,顺手掀起衣服,看见一封书信,便从头至尾瞧了一遍。皮八心中暗喜:“原来是个风流事儿!该我命犯桃花,常听人讲,杨小姐貌似天仙,诗词歌赋,件件精通,我何不借此机会,今晚会一会她!娇花一朵,我先受用!今晚我先把这书生灌醉,再到花园。”恶贼打定主意,把书信放回原处。 吕公子打发杨兴回去后,心里乐开了花,回房又取出书信反复看,笑容满面:“我还不知道花园在什么地方,必须先探明白,晚间再去。”吕公子想罢,锁了门出去,找到杨家花园,将路径门墙默记在心。回到客栈,皮八就问吕公子:“你去哪里了?”吕公子回答:“散心。”皮八说:“贵客投亲不成,一定很生气,我跟你喝几杯怎么样啊?”吕公子客气了一下,便进屋和皮八喝起酒来。左一盅,右一盅,皮八频频劝酒。一会儿,吕公子就喝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皮八满心欢喜,趁机把杨小姐的书信偷了出来,直奔杨家花园,要去会会杨小姐。 而在杨家花园里,正有一人在上香。此人正是杨老爷的小妾——裴彩云,年方二十三岁,性格善良,美貌端庄,深得杨老爷宠爱,杨小姐的生母病故后被扶为正室。她看杨老爷带着酒意睡着了,就独自一人来到花园赏花观月,诵经上香。杨小姐带着丫环摇枝将花园门锁偷偷打开后虚掩上,看时间尚早,便留了摇枝一人躲到花园假山后面等候吕公子,自己先回房,打算等公子到时再出来。摇枝躲在假山后面偷偷观望裴彩云,见她还在诵经上香,没有半点离开之意,便觉得烦闷无聊,不知不觉,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心怀鬼胎的皮八慌慌张张来到杨家花园门外,见门虚掩着,高兴极了,便从门口往里瞧,看见烛影内有个美丽的女子,在那里焚香磕头,体态婀娜,撩人心弦。皮八立刻把持不住了:“我进花园后,先骗银两,再和杨小姐快活快活,以后想办法娶了她!”如此决定后,皮八马上跑上前去扑倒裴氏,淫手上下乱摸,嘴里还不忘问:“小姐,小心肝儿,快把银子给我啊!”裴彩云冷不防被抱住扑倒,吓得芳心乱跳,魂飞魄散,用力挣扎,半天才喊出一声:“快来抓贼啊!”假山后面睡觉的摇枝惊醒了。 摇枝一看此情形,心想大事不好,返身往里就跑,见到小姐就说:“小姐,姑爷举止粗鲁,并不像个读书人,进到花园就把姨娘当作小姐,上下乱摸想做风流事儿,我没法上去解救姨娘,就跑回房来告诉您来了。”杨小姐听了,泪流两行,说:“摇枝,你坑死我了!姨娘一定会告诉爹爹,坏了我的名声,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不如死掉算了!”摇枝说:“小姐,今夜之事不必忧愁,老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我替小姐认罪,前后都是我做的,与您无关。若连累了小姐,我摇枝一定千刀万剐!” 花园里,恶人皮八听见有脚步声,心想,这女子誓死不从,如果再有人来抓贼事情就糟了。于是说:“你不愿意和我成亲,我就走了!你就等着杨老爷送你与吕郎相见吧!”说着顺手拔刀,对准裴氏的咽喉就是一刀,鲜血喷出,裴氏躺在了地上。恶人皮八飞快地跑回客栈。 回到客栈后,见吕公子还没睡醒,恶人皮八便又心生一计:“我今夜花没采着,银子也没骗到,还害了一条性命。何不叫醒这姓吕的,他一定会马上去赴约,等他到的时候肯定会被人捉住,这人命官司,就算在他的身上了。”皮八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便连忙打开房门,把吕公子叫醒,说:“吕公子,已经夜里三更了,上床脱衣睡觉吧。”吕公子一听,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误事了,急忙出门朝杨家花园飞奔。 吕公子到了花园外,看见门开了一扇,心下欢喜,斗胆进去,此时乌云遮月,天色漆黑。吕公子双手摸至门边,不料绊到死尸,“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他伸手摸了摸绊倒自己的东西,愈加害怕,心想:“谁能在这睡觉呢?”接着摸着了一双小脚,又生疑惑:“女人怎么会在这睡觉呢?真是古怪!难道是喝醉酒了?”便用力闻了闻,不料闻得一股血腥味,暗叫不好,吓得灵魂出窍、魂不附体。吕公子猜测:“是不是小姐在等我时遭人毒手,被杀身亡啊?都怪我贪杯误事。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走吧。” 于是吕公子转身离开,刚走出花园不久,遇见两个官兵巡夜经过。官兵大声问公子:“天黑夜静,二更时分,你来这做什么?”举起灯笼一照,瞧见吕公子两手哆嗦,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吕公子连忙流着泪诉说事情的经过。官兵又说:“秀才,你先别回客栈了,和我们到花园查看一下!”三人迈步来到园中,只见香案倒在花亭上,死尸横躺在地上,咽喉下边鲜血直流,头发散乱,衣衫腰带全都被撕烂。官兵立即从腰中掏出枷锁来扣住吕公子,说:“你趁天黑出来行凶,今晚遇到我们,就别想跑了!”一个看守着吕公子,另一个去叫这家主人。家人们从梦中惊醒,纷纷出门询问缘故,瞧见竟是那姓吕的姑爷,又去看那死尸,竟是他家姨娘裴氏。家人不敢怠慢,忙进后门报知。杨老爷大吃一惊,摇头说道:“瞎说!”家人说:“小人怎敢乱传?姑爷现被官兵捉住,请老爷前去认尸呢。” 杨老爷穿上衣服来到花园,查看死尸,果真是裴氏,顿时气得双眼圆睁,用手捶胸:“她为什么私自闯入花园,其中一定有隐情!若是丑事传了出去,叫我哪有脸面见人啊!”回头看见吕公子满身血迹,心冒烈火,说道:“穷鬼,一定是你来这偷盗、强奸不成,便杀了我的夫人,你偿命吧!”杨老爷决定报官,让官兵将吕公子立刻送到县衙。 这历城县知县名叫卜浑,虽不是贪官,但做事含糊。升堂之后,吕公子申辩道:“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有小姐的书信作证,在客栈中我的房间里,求大人高悬明镜,为我伸冤啊。”卜知县就派人去取书信。可谁知书信已被恶人皮八烧掉了。卜知县大怒,疑心吕公子说谎,想要判吕公子有罪,但苦于缺少罪证,就派人去请杨老爷上堂作证。杨安正在家中审问裴彩云的丫环:“裴姨娘为什么去花园?”丫环说:“姨娘每逢三、六、九日就去花园诵经焚香,至于为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杨老爷暗想:“吕穷鬼今天才来,不像是两人私会,我看他也不像是行凶使坏的人。”正在猜测,听家人说是小姐约吕公子来的,杨老爷勃然大怒,直奔小姐闺房去了。 杨小姐正在床上躺着生气,杨老爷就闯了进来,脸色铁青,眼似铜铃,怒吼道:“摇枝,小姐躲哪去了,快叫她来见我!这丫头胆大包天,不守妇道,伤风败俗,勾引恶棍杀死姨娘,还不如趁早死了!”摇枝连忙走上前去阻拦:“老爷,您怎么这么糊涂啊,裴姨娘私自去花园,惹出事儿来,怎么能错怪小姐呢?” 杨老爷微微冷笑:“丫头,别在这打马虎眼了,恶棍都招供了,说是小姐用信叫他来的,现在找不到那封信,衙役传我上公堂呢,如果不是小姐勾引,裴姨娘怎么能丧命呢?”摇枝听罢,壮起胆子假装发怒说:“老爷,这可不能乱说!小姐听见肯定生气!昨日奴婢身体不太舒服,并未出门,哪能有什么书信呢?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裴姨娘私自去花园,谁知道是做什么,竟然敢打着小姐的旗号,还有没有天理了!老爷快回去吧,省得小姐听见,活活给气死!”杨老爷被摇枝一顿话蒙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等我回来再找你俩算帐!”说完转身出门,奔县衙去了。 摇枝见老爷出门了,走到床边掀起帘帐,说:“小姐,真是天大的造化啊!姑爷竟把信弄丢了,现在没有证据,你不用担心了。”小姐长叹说:“你高兴得太早了,也不知审问得怎么样了。”摇枝说:“我看啊,姑爷是斯文的读书人,怎么能干出强抱姨娘、杀人灭口的坏事?小姐你看呢?”杨小姐微微点头,赞同了摇枝的话。一会儿,摇枝从外面打听到消息,回来告诉小姐:“老爷从县衙回来了,他在堂上只说没有看到衣襟,和姑爷多年未曾见面,所以不敢相认。人穷志短,定是姑爷起了偷盗之心,在花园内贪恋姨娘美色,强奸不成,便动手杀人。且没有书信,全凭一面之词,定是姑爷说谎造谣,诬陷小姐,叫知县重重惩罚姑爷。现在姑爷被施酷刑,含冤入狱,就等着朝廷定罪了。” 第5章 杨小姐女扮男装 于成龙神杵捉凶 听到吕公子已被投入大牢等待定罪,杨小姐花容失色,心中暗想:“都怨父亲嫌贫爱富,想毁掉我和吕公子这门亲事,才惹出事儿来!自古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能重婚再嫁呢?可怜吕公子一时疏忽,招来杀身之祸,现如今又远离家乡,没人照顾,这可怎么办啊?”越想心中越是悲哀,不觉泪撒如雨。 丫环摇枝看到这番情景,前来劝说:“小姐,不要如此伤心了,常言说得好,凡事从长商议。姑爷有难,咱们主仆想办法搭救就是了。”杨小姐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说:“我们这样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摇枝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事,计上心来:“小姐,我有办法了,只要小姐肯出头露面,吕姑爷肯定有救。” 杨小姐马上问道:“你有什么妙计,快快告诉我!为救吕公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摇枝说:“小姐不必着急,听奴婢慢慢讲来。听说山东新任按察使于成龙为人清正,号称‘青天’,能明察秋毫,善断冤案。小姐要救姑爷,只有去见于大人,如果于大人来审这个案子,一定能找出这作恶贼人,还姑爷清白。但是小姐你必须女扮男装,火速赶往济南城。” 杨小姐听后,觉得可行,便听从了摇枝的计策,偷来父亲的衣帽,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后门,直奔济南城。 晌午过后,主仆二人终于走到了济南城府衙,击鼓喊冤,递上状纸。于成龙坐在堂上往下看,不由得心生疑惑:“那告状的人与一般男子有些不同,相貌俊秀,体格娇小,行动婀娜。”打开状纸,上面写道:“告状人杨小姐,家住历城县外,恳求大人明镜高悬,为民做主。我与吕德心公子自幼定亲,两家割下过衣襟作为信物。多年来没有见面,现今吕公子前来我家认亲,想娶我过门。不料我父亲嫌贫爱富,不但不承认这门亲事,还耍计骗来信物衣襟。我誓不变心,所以写信约吕公子到花园内,原本打算暗中给他一些银两,可是不料遇见恶贼,假冒吕公子赴约,图谋不轨。凑巧我家裴姨娘在花园中烧香,作恶贼人用刀杀死裴姨娘。而当吕公子来花园的时候,却被当成杀人凶手,被巡兵捉拿,动用严刑,只怕被屈打成招了。所以我女扮男装,冒死为吕公子告状。恳求大人明察秋毫,重新断案,小女子当感恩不尽!”于成龙看完状纸,想起有一夜神仙托梦说有人女扮男装来告状,现在真是应验了这个梦啊! 于成龙伸长脖子问杨小姐:“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杨小姐立刻回答:“哪里敢撒谎?小女子说的句句是真!”于成龙手抚胡须,微笑着说:“杨小姐,你坚守贞节,勇气超过男儿啊!本官接下你的状纸,马上审理此案。你可以在附近住下,看我怎样断案!”杨小姐跪拜在地,千恩万谢。 于成龙怕那恶贼知道此事,加害杨小姐,便吩咐手下衙役:“把杨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许走漏风声,如果走漏半点风声,一定拿你命来!”衙役便把杨小姐和丫环送到府衙附近的青簿观内。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这边于成龙退堂后,来到书房,仔细研究这个案子。于成龙天生聪慧,谋略过人,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神仙托梦,说枇杷叶和这个案子有关。于是思前想后,心中暗自定下计策,誓要断明此案! 于成龙传来秀水庄的里长,吩咐说:“明天本官想去你那儿烧香还愿,唱台大戏,有没有宽敞一些的寺庙啊?”里长回答说:“秀水庄虽然有七八座寺庙,但是都不太宽敞,只有皮家店后面的普济庵还算可以。”于成龙又传来戏班班主,命令道:“班主,你马上去告诉秀水庄普济庵,本官要借宝地烧香献戏还愿。你再挑一个济南府有名的戏班,明天天亮就开唱,男女老少都可以看戏,发每人二百文铜钱,为的是积德还愿,报答天地神仙。你把这个事儿办好了,本官会重赏你的。”“小人知道。”戏班班主迈步走出书房,带领手下前往秀水庄办理此事。 第二天一大早,于成龙带领三班衙役,八抬大轿,来到普济庵烧香还愿。 普济庵前挤满了来看戏的人,只见脑袋挨着脑袋,肩膀接着肩膀。于成龙下轿走进庵中,为神像上了一炷香,默默祷告,接着下令开始唱戏。 三次敬神后,锣鼓敲响,戏班名角穿齐行头,登场亮相,开台唱戏。这一开台,又热闹又能白得二百文铜钱,男女老少哪有一个不乐意来看的?正戏三出,接连铁犁奴闯宴,陈武下降,唱到热闹的时候,于成龙突然命令衙役:“快把大门关上,上好门栓和门锁,不要放一个看戏人出去!如果敢有硬往外闯的,当场处死!”衙役们马上将普济庵包了个水泄不通。看戏的人们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吓得魂飞魄散,欲想逃脱,都被衙役挡了回去,个个满脸惊慌,站在院中。 于成龙坐在官椅上,看了看两旁,开口讲话:“刚才本官上香祷告,如来佛祖暗中显灵,说此地有冤情,杨老爷的夫人被恶贼杀死,但不是狱中的吕德心吕秀才所为!还说要想知道凶犯是谁,就问守护神韦驮。”于成龙说罢,立刻升堂,吩咐衙役:“快将韦驮神抬过来问话!”衙役猜不出于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边疑惑边把护法神韦驮的泥像抬到大殿上。 于成龙起身来到神像跟前,说了几句话,又微笑着点头答应:“原来是这样啊……还让他亲身从降魔杵下走过,神杵会自动打凶手……为裴夫人报仇偿命!我记下了!”于成龙自言自语,看着神像不停地说话,唬得那些看戏人都愣住了。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心中无鬼的人看到这幅场景,觉得既惊奇又好笑。 行凶杀人的皮八也混在人群中,他听见于大人叫钻杵,心中顿时害怕起来,想逃出去。可是前门、后门都有官兵把守着,恶贼来来回回地想跑出去,急得满头大汗,被衙役看个正着,上报了于成龙。于成龙命令众人排成一队,挨个儿钻进杵中,又叫衙役手拿竹板站在神像前,在过去的人手掌上写一个“过”字,放出门去,没有“过”字的人便捉起来,当堂审讯问罪。心中无鬼的人自然坦坦荡荡地钻过去,而皮八却推前攘后,躲躲闪闪,就是不往杵里钻。他眼神发虚,微露凶光,偷偷瞧着韦驮神像。衙役在身后催他快点钻,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韦驮神像前。只见那神像头戴金盔,身穿金甲,胸前挂宝镜,脚上穿五彩战靴,手拿神杵,面目威严,吓得皮八浑身瘫软,他紧闭双眼,心想听天由命吧,便往杵里钻。 刚要钻进去,心虚的皮八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衙役吆喝道:“恶贼!”皮八顿时魂飞魄散,“咕咚”一声栽倒,大叫道:“神仙饶命!”于成龙吩咐:“快把他拿下!”衙役一齐跑上前去,把恶贼皮八捉拿到公堂上。于成龙拍下惊堂木,大骂道:“恶贼!你就是开客栈的皮八?”皮八分外害怕:“是不是那刀下女鬼把我的姓名告诉他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皮八越想越觉得恐怖,两腿一直剧烈颤抖。于成龙心里明白:“原来真的是这个恶贼干的,怪不得韦驮神托梦给我,说枇杷叶就是凶犯的名字,‘枇杷’与‘皮八’字虽不同,音却一点不差。” 于成龙吩咐把吕公子带上公堂,与皮八对质。吕公子把那晚二人一起喝酒,然后自己醉倒睡着,又被皮八叫醒去花园的经过细细讲了一番。皮八先挨了一顿竹板子,又有吕公子对质,看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招认,供出了自己行凶的过程。于是于成龙命人给吕公子松绑,当堂释放。于成龙坐在公堂之上,叹着气说:“恶贼,‘财色’虽然人人都想得到,但也要合理合法地得,哪能因色杀人、为财伤命呢?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就等着秋后处决吧!”便将皮八上刑,关入大牢。 处理完皮八,于成龙盘算着促成吕公子的美事。他派人到青簿观把杨小姐接来,赞扬了她的忠贞节烈,又传来杨老爷,叫他们翁婿当堂和好。杨家父女同吕公子千恩万谢过于成龙,回到秀水庄,择吉日办了婚事,又把吕公子的母亲曹夫人接了过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团团圆圆。 于成龙退堂之后,把韦驮爷神像搬回原处,给了些香火钱,然后搭轿回府。刚出庙门,就看见普济庵门前两边挤满了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夸于大人审案利落,机智清廉。于成龙告别百姓,正准备启程回府,忽然一只花驴跑了过来,在轿前跪倒,“灰灰”地怪叫。于成龙大吃一惊:“停轿!本官在东亭县当官的时候,曾有一头骡子告状,今天又遇着一只花驴,难道它也是来告状的么?” 第6章 花驴儿为主鸣冤 于成龙破杀妻案 衙役们见花驴拦路,便拥上去用竹板乱打。那花驴任凭衙役们围打,趴在街前纹丝不动。于成龙见状,连忙阻止:“你们不用赶它走!花驴,你拦住本官,难道是有什么冤枉之事吗?”话音刚落,花驴连声嘶叫,望着于成龙不住地点头。衙役们都啧啧称奇。于是于成龙派了韩龙等衙役跟花驴走一趟,看到底有什么事情。韩龙看着花驴,大声说:“花驴,你有什么冤情,快领我们去捉拿恶棍,带到公堂,给你报仇雪恨。”花驴听罢,爬起来头也不回就走。韩龙带领衙役们跟在花驴后面。 于成龙回到府衙,开堂审理张世登杀妻一案。涉案的张世登等人被带上堂来,于成龙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堂下这些人:杀妻凶犯张世登相貌斯文,面黄肌瘦,跪在地上,正低头流泪,看上去并不像杀人犯;再瞧他岳父胡春,面容苍老,也不像诬告之人。于成龙觉得很是蹊跷,问道:“张世登,你为什么杀害自己的妻子?快快讲来!”张世登满眼泪水,再次磕头,说:“大人,我自幼读书,因家贫才去学做买卖,在外做生意。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并无嫌隙。那天天色刚亮,我一睁眼,便瞧见妻子浑身是血躺在那儿,不知道被谁杀害了。我岳父告我无故杀妻,我身受酷刑,无奈之下屈打成招,实在是冤枉啊!请大人为我洗刷不白之冤啊!”于成龙又问他的岳父胡春:“胡春,你姑爷经常不在家,你女儿和什么人有来往?从实招来。”胡春磕头说:“大人,我女儿和姑爷原本挺和气。事发前一天,女儿和姑爷回到我家吃饭,坐到天黑后一起回家了。不料第二天我女儿就出事了。说到她和什么人有来往,平时只有我叔伯兄弟胡寅经常看望她。那天姑爷来吃饭时,胡寅也来了,陪着姑爷喝酒,还把姑爷送回去了。这都是实话,求大人明断,捉住凶犯,给我女儿偿命!” 于成龙想了想,派人传胡寅上堂。与此同时,听见门外一阵喧嚷,有人前来告状,于成龙传吵闹之人上堂,只见上来两人。胡春立刻喊道:“大人,这被告就是我的叔伯兄弟胡寅!”于成龙瞧那被告,长得兔头蛇眼。二人为何此时上堂?原来,原告名叫孙其,本地人,在城内开了一家钱铺。被告胡寅刚才到钱铺换钱,原告孙其发现胡寅拿的银子全是里面灌铅的。而被告胡寅却说是孙其偷偷把自己的银子换成了灌铅的。二人争执不下,只好前来报官。于成龙带着笑说:“孙其,听本官吩咐,你先下去等候处理。胡寅,已经有人告你了,先把这事弄明白再说!”孙其磕头退下。 于成龙拍了一下惊堂木:“胡寅,你是怎么样图财害命,把你侄女胡氏杀死,给我从实招来,如有虚假,一定刑具伺候!”胡寅跪在地上说:“大人,我与哥哥胡春是叔伯兄弟,怎么可能为一点银子就杀害侄女呢?况且判杀人也要有证据,就算我杀了她,难道你能说是老天爷瞧见的?得有证据呀!一直听说大人明镜高悬,你可千万别冤枉好人啊!”于成龙面色威严,用手一指:“该死的奴才,还敢和本官狡辩?今天暂时将你押入大牢,明天查清实情再严审你。来人!快把这些人都关到牢里!”衙役听令,将众人带下公堂。于成龙叫来一个衙役,在耳边悄悄嘱咐了他一遍,那衙役听完就办事去了。天色已晚,于成龙退堂吃晚饭去了。 到了半夜三更,天上浓云密布,刮起寒风。府衙大牢里,胡寅独自住一间牢房。他正胡思乱想,长吁短叹,恍惚间有点睡意,忽然听见隐约有女人的哭声。胡寅吓得清醒起来,只见牢房外面,好像站着一个女子。胡寅心里发毛,后背发凉,看着那个女人越来越近,虽然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也能分辨出来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不停地边哭边喊:“胡寅,还我命来!”吓得胡寅灵魂出窍,浑身发抖,说:“侄女,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那天晚上杀了你,是一时失手啊!都怪我贪财,姑爷和我喝了两杯,说他赚了三百两银子,勾起了我的贪念。我就藏在你家床下,半夜的时候溜到床前,翻银子的时候你醒了,我一着急就砍了你一刀。侄女啊,你别怪我,快安息吧!”那女人又问:“昨天那些银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胡寅说:“侄女,是假的,上个月我偷了一些纹银,把中间挖空灌了铅。谁知道这么倒霉,被人看出来还报了案……”这时牢房外面忽然有人哈哈大笑,说:“胡寅,你的死期到了!在堂上还不肯招,于大人略施小计,你就全说了。睁开贼眼看看我是谁!”那人举着灯笼走了进来,原来是于成龙手下的捕头何信。 何捕头得到了胡寅的亲口招供,回去交差了。这时候,胡寅既后悔又害怕:“要是早知道是人装死鬼,我就不说实话了!既然已经招供,看来抵赖不成了,我只能画押领罪了。”过了不久,传来鼓响锣鸣的声音,何捕头走进囚房,大声说:“胡寅,于大人传你上堂,我劝你还是老实画押吧,省得挨板子!”胡寅被带上堂,低头下跪。于成龙坐在官椅上,威严地说:“胡寅,本官略施小计,你就全都说了,在公堂上还不赶快招供画押!”胡寅无奈地说:“我招,从头到尾我全认,情愿画押领罪。”于成龙见凶手画押,便派人把张世登和胡春带上堂。判张世登无罪,当场释放;念胡春不知情,免除诬告之罪。 话说花驴鸣冤一事,捕头韩龙带领二十名衙役,跟着花驴走了十四五里路,来到地主曹英家,救下了一个正在被家仆围打的男子。花驴看见主人披头散发,满脸流血,急得拦住其中几个拿棒子的家仆,一顿狂扑乱咬。这被打的男子告诉衙役:“曹英奸污我妻子文莲,还杀了她!求大人为小人做主。”韩捕头问:“别慌!花驴拦轿告状,我们就是来捉拿恶棍的!你妻子现在在哪?曹英在哪?” 被打的男子说:“那满脸胡子的就是恶棍曹英。”韩龙又问:“你妻子尸体在哪?领我们去看看,我们好定罪抓人。” 众人正在查看尸体,曹英走过来。他对衙役们说:“爷儿们,行个方便吧,会给你们好处的!”韩龙冷笑道:“曹英,你仗着有钱,横行霸道,恶贯满盈,连花驴都告你状了,不用废话,跟我们走一趟吧!”那被打的男子说:“大人,钱婆和才姐都是帮凶,也得一齐带去。”于是众衙役带着男男女女一共十个人回衙门了,那花驴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 公堂上,于大人一拍惊堂木:“快把案情说给本官听听!” 被打的那个男子说道:“大人,我叫纪必亨,原来住在城外,妻子叫郑文莲,因为家穷就投奔了文莲的表哥曹英,当雇工混碗饭吃。不料曹英看上了文莲,让才姐、钱婆牵线,去说服文莲,文莲不干。接着,他又想强行奸污文莲,文莲不从。曹英便摆下酒席把我俩灌醉,四面堆上柴火,想烧死我,多亏我家花驴身上带水,踩灭了火苗救了我。我去找文莲,发现曹英正抱着她,想图谋不轨,文莲不从,正在挣扎喊叫。当时我赶忙去救文莲,无奈曹家人多,曹英一棍子把文莲打死了,还领着一群人追打我。”说完掩面痛哭。这时,才姐一着急,哭了:“大人,我没替他当说客啊!”于成龙大怒道:“大胆!你替曹英勾引郑文莲,还敢在本官面前撒谎!给我掌嘴!”二十巴掌打得才姐嘴角流血,才姐大喊:“大人饶命啊,我招了。这都是我家主人曹英的主意,和我无关啊!曹英看上了郑文莲,叫我去勾搭她,送她一对戒指,文莲不要,气得把戒指摔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把我赶出门,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于成龙又问钱婆,钱婆说:“我一个老太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啊。”于成龙看钱婆嘴硬,也给她用刑。衙役把绳子套在钱婆手上,刚用力一拉,钱婆就疼得“哎哟”大叫:“我招!曹英见表妹长得漂亮,就派我去说合,送给她金簪子和玉手镯,后来,郑文莲不收,都扔了回来。曹英又派才姐送去绫罗绸缎,郑文莲还是不要。后来,郑文莲和纪必亨打算离开这儿,曹英舍不得,为他们摆酒送行,席间灌醉了他夫妻俩并想放火烧死纪必亨,可是没想到花驴把火苗踩灭了。最后曹英用棍子打死了郑文莲。真没想到,花驴跑去告状了。” 于成龙点头道:“真是可怜这个贞节烈妇了,本官一定为她讨个公道!”用手一指曹英,说:“你奸污不成便打死表妹,罪大恶极,快招吧,免受皮肉之苦!” 不料曹英回答:“大人,郑文莲并不是我的表妹,只是我的雇工奴仆。她两口子因家境贫穷才来做长工,每年只有十二文钱,就指望着诬赖我强奸,好讹点银子。我们在争论的时候误伤了郑文莲,纪必亨又凭尸体诬告我,钱婆和才姐是害怕受刑瞎说的,求大人明镜高悬,我愿承担误伤长工的罪名。”于成龙冷笑说:“简直是胡说!就是长工也不该杀啊,看来你是不打不招了,来人啊,把他夹起来!” 衙役把曹英的鞋袜脱去,绑上,套上棍绳,用力夹,曹英疼得昏了过去。衙役含一口凉水,对准他的脸一喷,曹英醒了过来,喊道:“冤枉啊!”于成龙冷笑:“你这狗贼,分明是奸杀,还敢喊冤!加刑!”衙役增加了木杠。 曹英实在受不了,只得招认:“大人高抬贵手啊,我招!”衙役们停下了。曹英继续说:“我该死!我见表妹长得标致,便派钱婆和才姐去说了几次,都被表妹拒绝了,所以我就想放火烧死纪必亨,强行占有我表妹。哪知花驴身上带水,踩灭火苗,救了主人。后来,我见纪必亨未死,便发狠打死了表妹。我已招供,求大人放开我吧!”于成龙满脸带怒说:“恶棍,既然招了,就画押进大牢吧。钱婆和才姐帮助恶棍致郑文莲送命,拉下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衙役领命施刑。钱婆和才姐体弱,没挺过去,当场被打死了。 于成龙见状,说:“本官倒有心饶她俩死罪,哪知她俩都没挺过去,难道是郑文莲在天有灵,暗中取走了她俩的性命?退堂吧,把死尸拉出去埋了,曹英投入大牢等候问斩,其他从犯立刻充军。速速安葬郑文莲,再赐块牌匾给她,赞扬她的忠贞节烈。” 刚退堂,家仆就告诉于成龙:“老爷,大喜啊!今天朝廷来人了,请您去接旨。”于成龙不敢耽误,前去接旨。原来是皇上听说于成龙奇谋善断,便提升他做大官,让他当直隶保定府抚院。于成龙回府后收拾行装,带领家人进京任职去了。 第7章 寡妇与道士私通 于成龙旧鼓断案 于成龙新上任不久,案子便渐渐多起来。 一天,一个地方小官带着两个妇女和一个道士来向于成龙告状。地方小官吕信对于成龙诉说告状原因:“大人,卑职所管那片儿有个胡寡妇,昨天晚上半夜三更,卑职听见她家喊有贼,街坊四邻一齐起来,堵住胡寡妇儿媳妇的房门,恶贼被倒下的一扇门压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道士!胡寡妇很生气,说儿媳妇败坏家门;而儿媳妇魏氏却说,这个小道士是她婆婆的老相好;那小道士自己说与儿媳妇魏氏交情挺好,常常来往。卑职很为难,只好送到大人这儿,求您来审理。” 于成龙问:“胡氏,本官问你,这个道士是在你儿媳妇房中捉住的么?”胡寡妇回答:“是的,大人,请容草民一一禀来。我亡夫叫金青,是个鼓手;我儿子叫金丽,也是鼓手,都已经去世了。我儿媳妇魏氏还年轻,我怕她守不住寡,闹出丑事来,就劝她改嫁,她不听。昨晚我听见她房里有声音,以为有贼,所以把邻居喊来,没想到堵住了一个道士。大人,这分明是儿媳妇做出丑事,反诬赖我这个老太太,况且昨晚那道士已经亲口承认和魏氏私通了好几次。求大人给我做主啊。” 于成龙让人把胡寡妇的儿媳妇魏氏带上来。只见那魏氏长得如少女一样,柳眉杏眼,不搽脂粉,温柔端庄。于成龙说:“魏氏,你婆婆告你通奸,你有什么话说?”魏氏一听,泪就流下来了:“大人,我丈夫去世后,我是守身如玉啊。倒是我婆婆,公公去世后,就常和道士勾勾搭搭,为掩人耳目还认道士做干儿子。她嫌我在家碍事,所以几次逼着我改嫁。昨夜三更半夜,我房门忽然有动静,问是谁,没有人答应,只听‘哗啦’一声,房门倒在地上,有人压在门下面。我连忙喊‘有贼’,邻居才把道士捉住。可是那可恶的道士和婆婆串通好了,反说与我有染!我在守寡,遭受这样的冤枉,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于成龙听得明白,笑着说:“魏氏,你屋里都摆什么东西了?”魏氏说:“就是箱柜衣被,墙上还有丈夫留下的一面旧鼓。” 于成龙听完两人辩白,派人去取魏氏房中的那面旧鼓。不一会儿,魏氏房中的旧鼓取来了。于成龙将它放在公堂上,命令说:“把鼓面挖开,套在道士头上!”衙役照办了。两旁的文武各官个个发愣,不知道于成龙要干什么。于成龙又命令:“胡氏,你到道士跟前,用力打鼓,如果不从,就判你死罪!”胡寡妇来到道士跟前,轻轻打了几下。于成龙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成龙又命令魏氏打道士头上的鼓,魏氏看见道士就怒火中烧,举起鼓槌恶狠狠地打下来,响声震耳,道士疼得直喊。 于成龙让魏氏住手,然后对道士说:“你与胡氏通奸,为什么反倒诬赖魏氏?”小道士忙磕头,开口说道:“大人,小道就是和魏氏有染,不敢诬赖胡氏。”于成龙听罢,微微冷笑,大声说:“恶道,你还敢撒谎?刚才本官叫胡氏、魏氏打鼓,胡氏打鼓,不肯用力,轻轻地敲,惟恐打着你的脑袋;魏氏气你玷污她的名节,恨不得把你打死。这其中的道理,你以为本官看不出来么?你还是痛快招了吧,免得挨板子!” 于成龙几句话就将小道士镇住,他不停地磕头,说:“青天大老爷,小道愿意招。小道来自白鹿观,名叫通元,认胡氏做干娘,我二人经常偷情。我俩觉得魏氏又不改嫁又不出门,天天在家十分碍事,于是胡氏叫我去强奸魏氏,拉她下水或者把她逼走。小道该死,听了胡氏的话,半夜踹魏氏的门被捉住,小道甘愿认罪。”于成龙怒骂:“恶道!你身为道士,理应清心寡欲,却伤天害理,还诬赖魏氏,坏她名声!来人,给我重打这小恶道和胡氏!” 衙役打了小道士通元和胡氏每人四十大板。于成龙宣布:“胡氏不守妇道,逐出金家,任凭改嫁。道士通元好色贪淫,理该还俗,但你污辱贞节烈妇的名节,罪加三等,发边充军。魏氏忠贞节烈,值得嘉奖,本官将向皇上请旨赐你匾额。”众文武官员对于成龙的能谋善断心服口服。刚要退堂,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嘴里大喊:“冤枉!” 告状的是一个老头儿,于成龙问:“你有什么冤情啊?”老头泪流满面,说:“大人,小人名叫刘谦,原籍青州府,到这来投靠亲人,谁料亲人已不知搬去了哪里,我银两都用完了,没有路费回去,只好弄了一副绳和一对筐,卖梅汤糊口。刚才您的衙役骑马经过大街,我躲闪不及,被石头绊倒了,梅汤全洒在地上,筐碗都跌碎了,我吃饭的家伙没了,将来一定会饿死,实在没办法,所以来喊冤。”于成龙默默叹息,安慰刘谦不要着急,吩咐衙役将那绊人的石头带回公堂听审,还写了一张告示,告诉百姓明天中午升堂审问石头。衙役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去将那石头带回。 到了第二天中午,于成龙升堂,让人把昨天告状的人和石头带上来,还吩咐如果有闲人拥挤观看,不许阻拦。来看热闹的人果然很多,都说:“听说过宋朝包公审猪断虎,审问泥像差遣鬼,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审问石头这样的奇事,于大人比包公还能干啊,咱们倒要看看!” 刘谦和石头都被带到了。于成龙对着石头大喊:“石头!你为什么坑害刘谦,将他绊倒,使他把家伙打碎,本官决不容许胆大石头作怪,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众衙役连忙一齐上前,举起板子开始打石头。看热闹的人更加觉得好笑,纷纷指指点点,笑出声来。于成龙立刻吩咐衙役关门,把那些闲人锁在衙门里。这些人吓坏了,连忙跪倒在地。于成龙望着众人说:“本官审案,你们这些胆大奴才,竟敢偷笑!你们是愿打,还是愿罚?愿打的,每人二十大板;要是愿罚,每人罚一文钱。”众人异口同声说:“愿罚!”于成龙冷笑一声,说:“愿罚就不追究你们了。来人!快拿一个箩筐来,放在公堂前面!”众人站起来,排成队挨个往外走,每人一文铜钱,撂在箩筐里。 于是于成龙吩咐把门打开,放走了这些闲人。又让人把箩筐里的钱数了一数,一共有三千多文。于成龙走到刘谦跟前说:“你投靠亲人来到济南,身无分文,因为我的公差而被石头绊倒,这三千文钱是赔给你的,你接着做买卖,或者回家都够用了!拿去吧!”刘谦马上跪倒磕头,对于成龙千恩万谢。 第8章 争夺筛子抢雨伞 于成龙物归原主 一天,有两个乡下人来府衙告状,一个乡下人对于成龙诉说自己告状的原因:“大人,我叫张申,是安肃县人,在保定城谋生,开了一家面铺,今天这个彭皮匠到我家来借走了筛子。不料我去取时他竟然不给我,说那筛子是他家的,还打骂我,我实在无奈,只能来求大人明断。” 于成龙想了想,说:“彭皮匠,这个筛子现在在哪儿?”彭皮匠回答:“在我家里。”于成龙便暂时退堂,派人去取筛子,等筛子取回来再接着审案。 这时,天上阴云密布,狂风四起,大雨立刻倾盆而下。公堂前面房檐上的瓦片落下了七八片。于成龙惊疑,暗想:“这事儿奇怪!”就问衙役:“这保定城中有什么姓严的土豪恶棍么?”衙役回答:“大人,此处没有姓严的土豪恶棍。”于成龙闻言,说:“奇怪,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本官既受皇上俸禄,必须尽心竭力,查明此事!”忽然风停了,天也放晴,又听到喊冤的声音,于成龙吩咐把鸣冤之人带上公堂。原来是两个年轻人,其中穿蓝色衣服的先开口:“大人,我叫冯贤,本地人氏,刚才下雨我打伞回家,在路上遇到这个人,他叫顾进,原来是我的邻居,我见他冒雨,便叫他躲到我伞下。谁知走到十字路口要分手时,他不但不领情,竟说这伞是他的。恳请大人断明是非!” 于成龙听后,就问顾进:“冯贤好心和你打一把伞,你为什么反倒讹他呢?”顾进忙回答说:“大人,是我打着伞路遇冯贤,叫他同打一把伞,不料他反要讹我,大人您要还小人一个公道啊!”于成龙吩咐:“一把雨伞,你们也争来抢去!来人,把雨伞拿来,扯为两半,每人一半,彼此平分,回家去吧!”衙役照办,冯贤、顾进二人各拿一半伞离开府衙。于成龙叫来捕快朱升和尤用,附耳说了几句,叫他们暗中跟着冯、顾二人。 筛子被取回来了,于成龙吩咐开堂再审。于成龙用手指着筛子大声问道:“你是谁家的?”那筛子怎么会回话呢?于成龙大怒,吩咐:“来人,把筛子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衙役便像打人一样,把筛子打了。于成龙又吩咐:“再查看一下筛子!”衙役查看完,回禀说:“筛子被打出来许多白面。”于成龙听完,手指彭皮匠,冷笑说:“恶贼,筛子如果不是张申家的,怎么会打出白面来?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彭皮匠连忙磕头说:“小人该死,愿意领罪!”于成龙见彭皮匠领罪,便判他十几板子,叫他以后不许胡作非为;筛子归还张申,二人离开府衙各自回家了。 这筛子一案刚完,跟踪冯贤、顾进的两个捕快回来了。捕快朱升向于成龙禀报:“大人,小的奉大人之命跟踪顾进,他说大人善断无头之事,这次审得糊涂,可惜雨伞被弄坏了。”捕快尤用说:“小人跟着冯贤走,他说顾进想讹伞,于大人却把雨伞撕为两半,真不知道为什么,气死人了。”于成龙听罢,微微一笑,吩咐二人把冯贤和顾进带回来。 一会儿,冯贤和顾进被带回到公堂上。于成龙说道:“本官派人跟踪你俩,你俩说了什么,本官知道得一清二楚,雨伞到底是谁的,现在已十分清楚了!顾进,你抢占别人雨伞,还想怎么狡辩?”顾进忙磕头认罪,请求大人开恩。冯贤说:“我背地里瞎说,求大人不要当真啊!”于成龙说:“冯贤,本官撕伞只是试探,对你妄言本官就不追究了;至于你的伞,就罚讹伞不成的顾进买把新伞赔给你。”说罢,让衙役将顾进重打二十大板,罚买雨伞赔偿冯贤。 雨伞一案审完,于成龙正要退堂,又有一个叫浦显的人前来告状,他告岳父石弘嫌贫爱富,将女儿改嫁他人。于是于成龙吩咐捕快朱升和尤用去带石弘来上堂听审。 捕快刚出门,就见东边过来一个老人,很像来告状的,于是和老人打了一声招呼:“您老到这来做什么啊?”那老人打量了一下,知道二人是捕快,连忙还礼说:“大人,我叫石弘,是来告状的。”尤用说:“请问您要告谁啊?”老人说:“我告的是我女婿浦显。”朱升和尤用说:“实不相瞒,浦显已经先把您告了,您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就把老头锁起,带到衙门。 于成龙一见到石弘就问:“你为什么嫌贫爱富,把女儿改嫁给别人?”石弘忙辩白:“大人,小的家住房山县石家庄,今年五十岁,我女儿秀英嫁入浦家三年,浦家败落,家境堪忧。秀英回家探亲,才住了几天,就听说她婆婆生病了,小的八月十二便让儿子送她回婆家了,可是三天之后,儿子还没回家,一点信儿都没有。若说我嫌贫爱富,那是没有的事儿。我看是浦老夫人嫌弃秀英,将她卖了,请大人救救我女儿啊!” 浦显手指石弘,说:“分明是你嫌贫爱富,还敢诬赖我母亲?”石弘说:“小畜生,你母亲把秀英卖给谁了?”二人互相指责,吵个不停。 于成龙见二人乱吵,喝道:“别吵了!石弘、浦显,你们两家之间,都有哪些村庄、院落?”石弘说:“我们两家相隔几里地,会经过红门寺,这个寺庙有五百多个和尚,经常抢劫行人,强抢良民妇女,无恶不作。”于成龙一听,灵机一动,说:“你们别吵了,先下去吧,等候听审。”于成龙退堂。 第二天一早,于成龙吩咐手下:“本官去私访民情,你们不要泄露风声,就说本官有病,所有公事等本官病好了再作处理。”说完,于成龙便化装成道士,带上家仆求真悄悄出衙私访,寻找石秀英去了。 第9章 青天暗寻石秀英 扮道士入锥子营 一路上二人披星戴月,不辞奔劳,终于到了房山县。于成龙找了一位老人打听:“贫道这里有礼了,请问前面村庄叫什么地名?”老者闻听,打量了一下于成龙,说:“你不知道这个地方?请问道爷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于成龙说:“贫道是通州玉皇庙里的,为了募捐来到这里,只是想打听那村庄中是否有善人,好去募捐点银子当路费。”老者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把于成龙衣服拉住,贴在于成龙耳边低声说:“这个村庄叫锥子营,不能去啊,里边的人十分凶恶,庄主是正蓝旗,外号叫马三风,此人横行霸道,好色贪淫。”说完便赶紧走开了。 于成龙想要打探石秀英的下落,便假扮算命的大声吆喝,走进锥子营。恶贼马三风听见了,吩咐管家把于成龙叫进来给自己算命。于成龙心下暗喜,悄悄嘱咐家仆求真:“本官这一次进贼宅,吉凶难保,你就别跟我进去,在附近等我。若有风吹草动,就去报官救我。”求真答应,迈步出庄而去。于成龙来到管家面前,管家一见就问:“小道士为什么不来?”于成龙说:“贫道今天起得太早了,将一本卦书忘在客栈内,叫他去取。”说罢,跟着管家进了大门来到前厅,见马三风坐在上面,生得恶眼凶眉,十分粗丑。于成龙一见,暗暗惊呼,心想:“本官既入贼宅,要装得十分恭敬才行。”于是弯腰行礼,说:“是您叫贫道来算命?”马三风点头,叫管家取了张小桌儿,放在地上,拿过一块整砖放在桌边。于成龙将《百中经》展开,说:“请告诉贫道您的生辰八字。”马三风说:“老爷我生在甲辰年丙子月丁卯日壬寅时,你得给我好好算一卦,要说实话,别光奉承。”于成龙说:“您面相富贵,有福禄命。但眼下稍微有点凶险,要遇上大难,家有丧事,还有太岁当头。”马三风大怒:“臭道士!这哪是算命,分明是骗钱、胡编!竟敢在你马三爷爷头上动土!来人!把这牛鼻子关在马棚,狠狠打一顿!”管家闻后跪倒:“老爷,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夫人已吩咐不许打人。”马三风怕老婆,就不敢打人,怒气难消,又吩咐:“将这牛鼻子吊起来,慢慢和他算账!”于成龙被吊在房中,不由得一阵心酸落泪,暗骂:“马三风这个恶贼,罪该万死!他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祸害乡里,来到这里才知道传言果然是真的,一句话不中听就将我吊起来,弄得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今天我要是死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是那石弘和浦显的冤枉可怎么办啊!求皇上保佑我啊!我要是能逃出去,一定把这恶贼碎尸万段!” 有个被马三风抢来的良家女子正好路过这间空房,听到里面有人声,看周围没有人,便推门进来,仔细询问才知是抚院于大人,便将于成龙放下,带他从后门逃走。于成龙问这女子:“恩人,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府衙,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那女子答道:“大人,闲话少说,等被人看见了,你我都性命难保,你还是快走吧。”于成龙就顾不得再问,转身出门而去。 于成龙找到了求真,将自己被吊在房中的事情说了一遍。求真磕头说:“大人受惊了,等回到保定,咱们就来捉拿此恶贼,当堂审问。”于成龙点头称是。二人继续前行,寻找石秀英。 于成龙带着家仆求真来到鸡冠山下,看见馒头岭。这两山之中夹着一个山谷,山谷之中盖了一座寺院,金黄色的瓦明晃耀眼,高高的围墙难以攀越。于成龙看着这寺庙说:“这里果然凶险,石秀英一定在这寺庙内!我一进去只怕凶多吉少,留封书信给你吧。”于成龙取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保定府众文武官员:本官八月十五日独自进红门寺,如果三天之内不出来,便火速率兵到红门寺搭救本官。众位一定要听从调遣,如果有袖手旁观的,本官一旦从红门寺出来,定会将其定罪。”于成龙把写好的信交给求真,低声吩咐道:“明天如果我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回保定,将这封信交给众文武官员,让他们来救本官。等我回去了会重重赏你。”于成龙说完便迈步直奔红门寺。求真躲在土地庙内等着。 于成龙来到寺前观看,看寺内左钟右鼓,双竖旗杆,悬挂红幡,殿宇巍巍,香风阵阵,狐鸣鸟叫,雾气蒙蒙。于成龙迈步进第一层山门,有哼哈二将;又进天王殿,有四大天王,第一尊怀抱琵琶,第二尊伏虎降龙,第三尊擎花吻哨,第四尊手擎乾坤,还有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于成龙走出天王殿,顺着甬路往前走,进到如来大殿三殿,三尊圣像摆在中间,如来圣像在正中,两边是十八罗汉,面貌狰狞。于成龙连忙拜了一拜,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后花园,忽然听到有人哭着说:“我们遇到胆大和尚落难到这里,听说保定府来了个好官于成龙,你说他怎么不来这救我们啊?”原来是有女子在园内诉苦呢。于成龙抬头瞧见两个女子在井台边上打水,十分美丽动人。于成龙暗想:“我怀疑此庙和尚打劫良家妇女,果然不假!不知这两个女子中有没有石秀英,我得上前问一问。” 于是于成龙走到女子跟前。两个女子猛抬头,一见于成龙,吃了一惊:“道爷,这寺内和尚十分凶恶,杀人不眨眼,幸亏看花园的妇人不在这里。我劝道爷快快逃命吧!”于成龙不走,问她俩:“你们这些女子,为什么也在这寺庙里啊?”两个女子一听就伤心落泪,其中一个说:“道爷,我们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我家住石家庄,父亲叫石弘,母亲毕氏,小女子叫石秀英,从小许配浦家,过门三年了,前段时间骑驴回家探亲,听说婆婆得病,我弟弟便送我回婆家。路上经过这红门寺,一群凶僧手拿枪刀,把我抢进寺内,为首的和尚要非礼我,我拼死不从,那和尚就派我在这打水浇花,又派了许多和尚看守,以免我们寻死。幸亏今天遇到道爷您了,求您送个信儿到石家庄,把我的情况告诉我父亲石弘,免得我父母和丈夫浦显找不到我提心吊胆。”石秀英越说越伤心。 这时,忽然一个和尚大声喊:“女管家!长老今天在方丈屋里喝酒,你快叫女子们梳妆打扮,前去敬酒!”有一个老婆子答应:“知道啦,长老!”于成龙气得面色铁青,走出园外,听见和尚们在前殿寻欢作乐。于是借着树木左闪右挡,来到一所僧房的窗外,听见里面鼓乐笙歌,好不热闹。于成龙找来了一块大砖,搁在窗下,用脚踩住,用舌头舔湿窗纸,用手指戳破,往里偷看:当家和尚坐在中间,身形魁伟,长相可恶。两边站着几个美女,手里拿着乐器在唱歌。那和尚正和其中一名美女偷情,嘴里还不停地叫“美人儿!”于成龙心头火起,暗骂:“色胆包天的酒肉和尚!胆敢胡作乱行,等回到保定,一定调兵遣将,将你们就地伏法,斧剁刀切!”忽然听和尚大骂:“孽障,真该死!”于成龙一听,吓得魂不附体。 第10章 红门寺里险丧命 神仙相助斩恶僧 原来是房内和尚喝酒,打了一个喷嚏,所以骂了一句。可是于成龙此时心虚,以为是和尚发现了自己,慌忙伸脚,不小心踩翻了砖头,“咚”的一声,十分响亮,真正惊动了当家和尚:“外面是谁在偷看?徒弟们,给我去看看!”两个年轻的和尚手提灯笼,绕到后边瞧了瞧,没发现人。 当家和尚心里有点害怕,便让人把这些女子送到后花园的石洞里,并对众和尚说:“徒弟们,咱这寺内常常打劫行人,名声在外,今晚肯定是外人来打听消息,咱们一定要把他捉住!”大小和尚一齐打着灯笼寻找。前殿后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当家和尚说:“奇怪,我刚才在房中喝酒,分明听见窗前有人偷听,怎么就找不到呢?”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小和尚涧秀、金山喊:“师傅,有刺客!”当家和尚急切地问:“在哪儿呢?”小和尚说:“地上这只云鞋,不是咱们寺中人的鞋。它在这伽蓝殿门前,刺客差不多就在这殿内。”当家和尚吩咐:“徒弟们,到伽蓝殿去找!”众和尚来到伽蓝殿门前。小和尚金山发现供桌下面露出一角衣服。他掀起供桌桌布,拿灯一照,瞧见于成龙,大声喊道:“刺客在这里!”众和尚把于成龙揪出供桌拿绳绑上。当家和尚吩咐:“先不要动手,问明白了再处治他!”他眼瞪着于成龙继续说:“你这该死的狂徒!来红门寺做什么?快点说就饶你不死,不然要你狗命!”于成龙说:“师傅,小道是九华山玄门,路过贵寺,借宿一晚,并无他意,望师傅念同道之情,放了小道。”当家和尚听了,大骂:“狂徒,不肯说实话!徒弟们,把我那把刀拿来,把他杀了!” 小和尚金山不敢怠慢,把刀拿来,递给当家和尚。 当家和尚举起刀,照着于成龙的头就往下剁。小和尚金山急忙拦住:“师傅,不能杀人啊!前几天得了一个美人儿,您曾发过誓,再不动手杀人了。今天要杀这道士,不是违背了您自己的誓言么?徒弟看不如把他锁在马棚里,等到夜深人静时点一把火烧死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师傅您说怎么样?”当家和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把于成龙锁在马棚里了。 本地城隍庙的城隍爷知道于成龙有难,有心搭救,他叫鬼判官搭了座轿,自己离开城隍庙,驾起云斗,一阵风响,来到红门寺前,轻轻落地。大大小小的鬼判官站在两旁,城隍爷吩咐:“你们快到寺内把蜡烛都吹灭,把和尚们的耳目闭住,再去撞钟擂鼓,放声大喊,哪个敢违令,本仙就把他关在阴山!”众鬼判官不敢不从,照城隍爷说的行动起来。精细鬼打鼓,伶俐鬼撞钟,寺内火起火落,钟鼓齐鸣,那些和尚昏昏睡去。 邻近村看到红门寺着火,都来救火,在山门处围了好几层。这时候寺庙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丁点儿火光,也听不到钟鼓声,更听不到人声,这些村民见状,就打算回家了。刚转身离开,寺内火光又起;众人回来,火光又灭了。众人十分诧异,想进去问问和尚,又怕惊动了他们反会惹来杀身之祸,只好各自回家,第二天再来问问缘由。众人刚走到山神庙外,忽然听庙内有打呼噜的声音。原来是于成龙的家仆求真。众人把求真叫醒,把红门寺内的怪事讲给他听,求真一听心里大惊,连夜赶到房山县城,把于成龙的亲笔信交给县令看,叫县令去救于大人,自己则要了快马一匹,赶回保定府报信。 保定康知府一看到于成龙的亲笔信,大惊失色,立刻通知众官兵集合出发,参将何爷打前锋,副将掌理大营。兵贵神速,这些官兵一刻也不敢耽误,火速赶往房山县。 天上的值班将军也没闲着,腾云驾雾飞到了红门寺,进寺用手一指,于成龙的麻绳就松开了,值班将军托着仍昏睡的于成龙,又腾云驾雾飞出了红门寺,在一处荒郊野外把于成龙轻轻放了下来,转身飞回了天庭。求真正骑着马在官兵前面带路,忽然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下马一看,又惊又喜,竟然是于成龙。 于成龙看到手下的官差都来了,手拉着康知府就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刚才我感觉好像到阴曹地府走了一番,迷迷糊糊的,好像被什么人带到了这里。你们只知道当官享福,哪里知道我死里逃生,被锁在马棚里,险些命丧红门寺啊!那些该死的和尚!要不是老天爷保佑我,我早就没命了!”众官连忙鞠躬请罪:“大人开恩,请恕卑职等迟来之罪。” 于成龙向手下官员们诉完苦,马上吩咐官兵进山把红门寺团团围住,开始攻打红门寺。寺里面的和尚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让官府捉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纷纷拿起棍棒,咬着牙企图拼命突围,可是终于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当家和尚被官兵活捉。 当家和尚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于成龙面前,于成龙一见他,便火冒三丈,大骂道:“恶僧,你在京城附近竟然也敢作恶行凶,强抢民女,杀害百姓,连本官也想杀,你罪该万死!来人!把这恶僧就地正法!”只听“喀嚓”一声,当家和尚就见阎王去了。于成龙见恶僧已死,又吩咐官兵到红门寺后花园石洞里,把被抢女子全部救了出来。这十几个女子拜谢于成龙救命之恩,各自回家去了,只留下石秀英一人,跟于成龙到保定府结案。 石秀英在公堂上见到了丈夫浦显和父亲石弘,详细讲述了自己落难的经过:“回婆家那天,我和弟弟走到红门寺外,被恶僧抢进庙去,就这样和弟弟失去了联系,为首的恶僧强迫我和他成亲,我不从,对他又打又咬,那恶僧一生气,就把我锁在后花园内,幸亏遇上于大人,才能和你们二人团圆。”石秀英三人抱头痛哭,拜谢了于成龙,一起回浦家庄去了,后来又找着了石秀英的弟弟石奇,一家人对于成龙感激不尽,早晚为他上香祈愿报答。 于成龙又处决了马三风,打听那天在锥子营救了自己的女子,才知那天放了自己之后,那女子便自尽身亡了。 第11章 郑小姐含羞上吊 张公子屈打成招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升堂便闯进来一个人,边闯边大声喊着:“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救命啊!”于成龙连忙吩咐把喊冤的人带上堂来。 喊冤的人是一个老年仆人,他上来便自报家门:“小人名叫张勤,主人是张宗显,曾在钱塘做过县令,我家主人去世后家道中落,家仆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守大门,服侍小主人张琳,现在小主人已经长大成人。老主人在世时给小主人定了一门亲事,就是郑济的女儿郑如兰。郑老爷前一阵子派人传来口信,嫌张家贫穷,打算悔婚。可是听说郑夫人和郑小姐仍同意这门亲事,却不敢违背郑老爷的意愿。郑老爷几天前去河间府,郑夫人打发人来请我家公子黄昏时候在郑家花园见面,赠给公子些金银,让公子置备迎亲的礼物,免得郑老爷嫌弃。而我接到这个信儿的时候公子在外地亲戚家,因而当晚没去郑府。第二天白天我家公子才去,谁知正赶上郑小姐悬梁自尽。郑老爷就诬赖我家公子骗奸妇女,逼死人命,把公子送到了县衙,严刑审问,公子受不过拷打只得承认了。可怜我家公子啊,求于大人救我家公子啊!” 于成龙听完老仆人讲述,正在琢磨这个案子,忽然知县来于府求见。 一见知县进来,于成龙站起来说道:“贵县来我这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吧?”县令说:“张勤说的案子,是卑职审理的,此事既为诳骗,要有凭据。”于成龙又问站在公堂外边的百姓们:“你们为什么也跟张勤到这来了?”有一个百姓回答:“我们也觉得张公子有冤屈。张家世代行善,诗书传家,张公子为人端正,没做过坏事,在严刑拷打之下不得已才招认,我们久闻于大人断案如神,担心张勤年老糊涂,说不清楚案情,耽误了搭救张公子,所以我们斗胆跟来,帮忙诉说一下冤情。”于成龙听罢,点头说:“你们回家吧,不要生事,本官自会公道办案。”众人于是都散了。 于成龙叫老仆人张勤回去等候消息,然后提审公子张琳。张公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举止儒雅,但是脖子上带了个枷锁,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跪在堂上。于成龙问张公子:“张琳,你家仆人说你冤枉,所以本官要审审你的案子,你要跟我说实话。”张琳回答:“在下要是说半句谎话,定叫天打五雷轰!”于成龙又问:“郑家母女叫你去拿金银,这么好的事儿当晚为什么不去?”“大人,我当时正在外地表舅家,所以我当晚没去。再说晚上去人家花园,非奸即盗,就是不干坏事传出去了也不好听,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光明正大地从郑家大门走进去的。”于成龙继续问:“你见到郑家母女了么?”张公子说:“见到了郑夫人,她只说小姐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很生我的气,责备我那晚失约。后来丫环慌慌张张跑来,说小姐在房中上吊自尽了,郑夫人叫我一起去看。只见小姐已经死在房中了,郑夫人催我赶紧回家,免得受连累。不料郑老爷回家后,诬赖我骗取银两不成,又上门讹诈,逼死了小姐,便把我送到官府,被知县屈打成招认罪。这就是实情,求大人明查。”于成龙接着问道:“你进门时,你岳母问你什么话了么?”张公子说:“我进门时,郑夫人除了说小姐生气外,并没说什么,只是出去了一趟,又叫管家婆来问我的来历,盘问了一段时间,便让我跟她去小姐闺房了,小姐和我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都是些责怪我失约的话,除此之外就没说什么了。” 于成龙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张公子相貌端庄,行止稳重,但是郑夫人与他见面,为什么不自己盘问他的身份,却叫管家婆去问?他和郑小姐隔着帘子说话,为什么却不送银子给他?难道是有人骗了小姐,她含羞寻死?如果郑老爷说的是实话,那么郑小姐被张琳逼死后,郑家怎么能放他走呢?看来张琳可能真是被冤枉了。想到这儿,于成龙问张琳:“你见到请你赴约的郑府家仆了么?”“我没有见到这个人,那时我在表舅家中,是我家老仆人去报信我才知道的。”于成龙说:“报信时,都有谁在旁边?”张公子回答:“没有外人,只有我表兄。”于成龙说:“你表兄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我表兄今年十八岁,名叫徐立。”于成龙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当晚失约,你是怎样跟你岳母解释的?”“我说我因为向表兄借衣服和鞋穿,他说鞋还没做好,明天再去也没关系。”于成龙说:“那当晚你表兄在家么?”张公子说:“表兄经常在外边过夜,那晚也没回来。”于成龙吩咐:“传那天给张家送信的郑府仆人上堂!” 一会儿,郑府仆人袁公被带来了。于成龙微微冷笑说:“袁公,那一夜是你领进张琳去后花园的,你就没看见他的相貌么?”袁公向上磕头说:“大人,那夜天黑,小人我看不清楚。”于成龙一听,心凉了半截儿,无凭无据,怎么审问?他暂时让袁公退下了。 于成龙叫人把郑家的账单拿来。只见上面写着:散碎银一百二十两,首饰十八件。于成龙看完账单,怎样断这个案子,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第二天,于成龙没有上堂,派人在衙门口挂了个告示:“本官偶染风寒,等病好后再处理所有公文,免见一切闲杂人等。” 第12章 施巧计徐立遭擒 于成龙公堂做媒 话说张琳的表兄徐立,为人吊儿郎当,到处鬼混。这天吃过早饭,他在街上溜达,看见树荫下有一群人围作一团,不知道在做什么。徐立爱看热闹,便挤到里面看,只见一个外地人身穿重孝,拉着两匹驮着绸缎的骡子,有人要买绸缎,他却不肯零卖,想连骡子一起打发了,说是因为父亲去世,两三日内就要下葬,没有时间零卖,所以就打算一起卖了好回去办丧事。 徐立在心中盘算:“表弟的官司没结束呢,我现在还不敢去岳父家过礼迎亲,何不用那些银子当本钱,把这些绸缎以这么便宜的价钱买下来,然后高价卖掉赚点钱?这个外地人等钱用着急卖,估计再便宜点他也能卖。”徐立做好盘算,便问那人:“你在价钱上便宜些,我就全买了,用现钱。”外地人同意了,把价钱从二百两降到了一百八十两。徐立想让价钱再低点儿:“一百二十两吧,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外地人说:“不能再便宜了,一百八十两已经很低了,我算看出来了,瞧这村里没有一个有钱人,连一百八十两都拿不出来!” 徐立心中不服,说:“你也太小看人了!一百六十两我全买了,成不成交?”外地人同意了,徐立这才笑嘻嘻地贴到外地人耳边,悄悄地说:“我现在有纹银一百二十两,还差四十两,拿首饰抵银子,你说怎么样?”外地人答应了。 徐立带着外地人欢欢喜喜地回家,把银子和首饰拿出来。外地人查看完银子和十八件首饰,便说:“我找伙计去给你搬绸缎。”说完就离开了徐家,急急忙忙离开了这个村庄。这个外地人是谁?就是保定府抚院于成龙。他微服私访来到此地,看到了证据——首饰和银两,便立刻回到保定府,派人来把徐立抓回府衙。 于成龙立刻升堂,吩咐衙役带徐立上堂听审。徐立知道大事不好,心里开始打鼓。于成龙动怒,指着徐立说:“你嫁祸表弟张琳,冒名顶替,骗取银两、首饰,害得郑家小姐上吊自尽,要不是本官亲自暗访,张琳现在就没命了!快将你买绸缎的银两、首饰献上来,老实交待吧!” 徐立跪在堂前,抬头看见审案的抚院大人竟然和那卖绸缎的外地人长得一样,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抵赖,只好将自己如何假冒张琳欺瞒郑小姐,骗取银两、首饰的事全招了。于成龙派人到徐家把银两、首饰拿来,以结此案。 于成龙又问徐立:“你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嫁祸给表弟,难道是因为你和张琳有仇么?”徐立回答:“大人,我与表弟无仇,是他父亲害过我。” 于成龙说:“他父亲张忠显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怎么会害你呢?” 徐立说:“大人,姑父在世时,原本是好心,却办了坏事。他帮我定了一门亲事,是本地奚家的女儿奚羞花,今年十八岁,人才出众,相貌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钱人家都想娶她。羞花家里贫穷,现在寄宿在他叔叔家,我母亲嫌羞花家贫,也不着急给我完婚。这都是姑父的过错,他偏心眼儿,给我定下个家穷的,却替自己的儿子定下有钱岳父。表弟没钱完婚,他岳母又暗中给他钱,我觉得不平衡,所以怀恨在心。知道约会赠银这个消息后,我就假冒表弟,骗点钱财给自己完婚用。大人,那郑小姐留我住一晚,是她自己的过错,她含羞寻死,也不是我逼的,和我没有关系,那天骗来的银两和首饰我也丝毫没动,所以说我没有犯罪啊,求大人开恩饶命!” 于成龙听后大怒,骂道:“恶贼,还敢狡辩?你姑父给你定亲,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反而嫁祸使坏,骗银两、害表弟、污辱郑小姐,罪当斩死!来人,先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这四十大板打得徐立满地乱滚。于成龙叫人带上张琳,问:“徐立说你父亲在世时,帮他与奚家定了亲,你知道这件事儿么?”张琳说:“我知道,父亲当时还作了一首诗呢。”于成龙说:“你还记得吗?快写出来本官看看。”张公子当堂写出那四句诗词:“薄命红颜实可伤,仙姿不幸配村郎。冰人当恨张知县,强把明珠土内藏。”于成龙一见诗词,就知道奚羞花肯定才貌双全,暗自作了决定,立刻派人去请奚羞花和她叔叔奚让。二人被带到公堂上,奚羞花果真长得美丽出众,怪不得各家都想要娶她。 常言说,佳人配才子,于成龙觉得奚羞花许给徐立这个恶贼简直太可惜了,于是问奚让:“徐立逼死郑小姐,应该偿命,你给奚羞花另找佳婿吧。我看那张琳不错,本官做媒人,让羞花嫁给他,郎才女貌,你看行不行啊?”奚让一听,很高兴,连忙回话:“大人,羞花的父亲在世时,原本就想把羞花许配给张琳,可是张琳已经定完亲事了,张县令就做媒把她许配给了徐立。如今因为这场变故,又将羞花许配给了张琳,我真是感恩不尽啊!”于成龙听到这个回答,更加高兴了,便向张琳要了个玛瑙簪子作为信物,让奚让带羞花回家等着成亲了。 徐立见于成龙将羞花许配给了张琳,气得七窍生烟,后悔莫及。于成龙吩咐:“将张琳当堂释放,给徐立带上枷锁。张琳,你受委屈了,不要怪你岳父诬告,要不是你泄漏消息,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今天我用玛瑙簪子给你定下亲事,你可以择吉日迎娶,本官再赏给你纹银十两,你从此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张公子推辞说:“我与奚羞花有叔嫂的名分,不敢和她成亲,求大人开恩,取消这门亲事。”于成龙说:“徐立欺负弟媳,理当拿奚羞花补偿,再说徐立被秋后处决后,奚羞花便无依无靠,许配给你正合适,你别推辞了,回家去吧!”张公子无奈,谢过于成龙救命之恩,回家去了。 于成龙送走了张琳后,当堂结案:“将徐立押入大牢,秋后处决;莫知县断案不明,革去官职,徐立骗来的银两、首饰由袁公领回去物归原主。” 袁公回到郑家,将于成龙怎样审案、怎样结案都说了一遍。郑老爷听完,对郑夫人说:“如今女儿如兰已经不在了,有徐立偿命;张公子失去妻子,有羞花替补,都算公道。我想张家贫穷,不如咱们认羞花做干女儿,招赘张琳来咱家做女婿,这样他俩能得到咱们的资助,咱们老了也有个照应,你看这样好不好?”郑夫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就派人去请奚让来郑府,商量这件事。奚让也觉得这样可行,便选了个好日子,接羞花来郑府,拜郑老爷郑夫人做义父义母,又将张公子招赘过门。张公子重赏了老仆人张勤,让他安享晚年,后来张公子功成名就,妻贤子孝,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第13章 方从益攀高嫁女 恶道士谋财害命 保定城里有一个暴发户,叫方从益,他祖父原本是个庄稼汉,时来运转偶然发了点财,便置办家业渐渐成为了财主。他妻子生个女儿,名叫方绛霞,年方十四,聪明伶俐,美貌端庄。方从益很喜欢结交有钱人家,在府县衙门也能说上话,但是他性情奸诈刻薄,嫌贫爱富,欺压百姓,干过许多坏事。 在离方家不远处,住着一个崔秀才,家境贫寒,把田地典当给方家,当得纹银二百两,三年之内不赎回就任凭方从益倒卖。三年转眼到了,崔家打算再要二百两银子就把地卖给方家,但方从益只答应再给他四十两。崔秀才一气之下,将这块地转卖给了刚考中秀才的贺素华。等贺家去赎地的时候,方家竟霸占着崔家土地不给,两家为此告官,争了二三年。因方家钱多,将地霸占住了。虽然白花了银子,银地两空,但是贺素华进京赶考中了进士,这点钱财和田地他就不计较了。 见贺素华中了进士,到京城做大官去了,方从益担心他会报复自己,同时又想巴结这个大官儿,于是便想把自己的女儿绛霞嫁给贺素华的儿子。他准备了重礼请媒人戚贡生说合,贺素华中了进士在京城候选,家里的事情都归妻子黄氏照料。黄氏知道方家富有,只是觉得他家不是书香人家唯恐门不当户不对,但见着美丽端庄的绛霞,黄氏十分喜爱,于是就答应下这门亲事,给方家金如意一对、金戒指一副、金簪一对、金镯一对当作聘礼。 这保定城里还有一个耍狗熊的闲人,名叫杨束,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熊,为他杂耍赚钱。这天,杨束耍狗熊赚了三吊多钱,心里不爽,拉着狗熊到酒铺喝了几盅,微微有些醉意。黄昏时候出了城走到黄花铺,酒劲就涌上来了,杨束顿时觉得头重脚轻,躺在地上睡着了,三吊铜钱散落在脚下。小狗熊最通人性,把拴它的锁链抖了抖绕在身边,在旁边的青草丛中休息,等候主人一同回家。不一会儿,打南边来了一个道士。这个道士叫通真,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平时不干好事,专门赌钱喝酒,今天又把钱输个精光,正打算去偷白老道的报晓鸡煮来吃呢。道士走到黄花铺,忽然听见脚下“哗啦”一声,停住脚步,看到了杨束掉在地上的三吊钱。 道士通真眼前一亮:“妙呀,我拿着这些钱去买点酒肉,剩下的钱当作赌本再玩两局,哈哈!”看到躺在旁边正打呼噜的醉汉,通真认出了是杨束,赶紧悄悄蹲下把钱拾起来揣在怀里。这时,杨束醒了过来,看见道士通真在偷钱,狗熊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不由得动气大骂说:“通真,敢偷我的钱,赶快放下!”通真心一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扇铜钹,朝杨束打去,只听“咣”一声,正打在杨束头上,杨束顿时就脑袋开了花,一命呜呼了。通真揣着钱赶紧往前跑。这时候,那狗熊已被惊醒。它瞧见主人已被打死,身边的钱也被偷走了,朝着通真飞奔而去,要为主人报仇。通真忽然听见背后有吼叫声,心里大惊:“一定是杨束的狗熊有灵性,追我来了!”转眼工夫狗熊就追上了通真。 通真很害怕,攒足了劲转过身子朝狗熊就是一钹,没打着。通真赶忙钻入道路旁边的高粱地里,绕着弯儿走,甩掉了狗熊。 狗熊守着主人杨束,哭了半夜。天亮了,远远有一群人路过。原来是于成龙的轿子正经过此地。狗熊跑过去跪到大轿跟前,抓住轿杆不放。众衙役赶忙一齐打它。那狗熊死也不松手,惨叫了好几声。轿内的于成龙,见到狗熊抓轿,打也不走开,便吩咐衙役们住手,然后对狗熊说:“你拦住本官的轿子,难道有什么冤枉吗?本官可以帮你。”狗熊灵性非凡,用前爪连拱三拱,转身就走。于成龙叫手下何能、谢正跟着狗熊走一趟。 二人跟着狗熊来到黄花铺后,瞧见了死尸,返回到轿前回话:“大人,黄花铺那有一个死尸,离这不远,地下还有一扇铜钹。”于成龙听完回话,亲自去查看死尸,一看便知道是个醉汉了。于成龙指着死尸问狗熊:“这是你主人吗?”那狗熊点了点头。于成龙又问:“脑后好像是被铜钹砸伤的,你认识害你主人的人吗?”狗熊摇了摇头。“那再见面你能认出来吗?”狗熊又点了点头。 于成龙派人把死尸掩埋了,把那扇铜钹包好拿着。于成龙细观铜钹,看到里面写着红字“清虚观”三字,心下猜想是道士干的,于是告诉手下,将狗熊悄悄带回衙门。 话说道士通真,自从杀了杨束偷走三吊钱之后,东游西逛,继续赌钱,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一天,他又在街上闲逛,听见众人都在议论,说抚院衙门内一尊泥塑天神的手会动,但凡道士有缘能看出来,将来一定能成仙,抚院于大人有令,若有道士看见天神的手动,于大人赏银五十两。道士通真听说后十分高兴,心想:“明天我也到衙内凑个热闹!如果天神发慈悲,动一动手,白得五十两银子,不就又有了十几天的赌本了么?”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通真便赶到衙门外面,见保定府的大小道士全来了,都要看天神手动,好白得银子。衙门前的告示牌上写道:“现在有天神显圣,托梦给本官,说保定府的道人,能看到天神手动的将来可以成仙。如果真遇上这个人,本官将赏给此人五十两白银。” 众道士在外等候,于成龙吩咐家仆求真去把狗熊牵来。狗熊到堂上之后双膝跪倒,不住地拱手磕头。于成龙心中不忍,说:“狗熊,你要认准害你主人的人,千万别冤枉好人,你要是明白我的话,就点三下头。”狗熊点了三下头。于成龙很满意,叫家仆求真把狗熊看住了,别伤及无辜,又叫人把一尊泥塑神像放在公堂上,用锦缎盖上,摆上香烛,然后把府门打开了。 那些道士一齐往里走,挨个儿盯着神像看,那杀人的道士通真也挤在人群中。于成龙怕众道士等烦了,没等狗熊找出凶手就散去,于是用话稳住他们:“天神说会选择吉时显灵,现在离吉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大家耐心点,看到神像的手动,本官立即赏五十两白银。” 这时求真正按照于成龙的计划,将狗熊拴在班房里,准备好了茶水,等道士们走的时候留他们喝茶。不一会吉时就到了,众道士挨个儿上堂看神像。轮到通真了,他使劲儿盯着神像看,就是看不见神像动手,被后边的人催促才停下,心想银子得不到了,便转身朝府衙外走。走到门口班房,求真让道士通真进去喝茶,通真正口渴呢,于是便走进班房。狗熊一见通真就怪叫不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狗熊恶狠狠地朝通真扑了过去,吓得他拔腿就跑。众衙役赶忙起身追赶,将通真捉住,五花大绑地押到公堂上。 道士通真还想抵赖,问于成龙:“大人,你为什么抓我?”于成龙听后大怒:“胆大凶徒,还敢抵赖?你在黄花铺用铜钹打死了杨束,不要以为已经死无对证了!那狗熊通人性,为主人拦轿告状,本官在杨束身边发现了这个铜钹,上面写着‘清虚观’。有这两样证据作证,你还是快点招了吧!敢不招就大刑伺候!”通真怕挨打,只好把自己杀人的过程从头至尾都招了。于成龙问:“那扇铜钹在哪儿?”通真说:“在清虚观里。”于成龙派人去取来另一扇铜钹。现在证据确凿,道士通真被判秋后问斩。狗熊被送到城东的普济寺,每月官府出钱喂养。于成龙处理完这件案子,遣散了众道士,宣布退堂。 第14章 方从益嫌贫悔婚 于成龙巧定牢笼 方从益自从与贺家做了儿女亲家,知道自己攀了个大官,心中十分欢喜,过节时常给贺家送礼物。不料不久之后,贺素华突然患病去世了。方从益得知,十分后悔,但是婚姻大事不能说改就改,他自叹女儿命薄,从此疏远贺家。 贺家为了办丧事,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不幸又遭一把大火,贺家从此一贫如洗。贺素华的儿子贺庆云十六岁了,幸亏有亲戚帮助才得以继续读书。又过了两年,贺公子十八岁了。一天,贺公子站在街口,正好看见一群牲口从门前经过,后面跟着一个骑骡子的人,相貌富足,原来就是那势利的方从益。方从益抬头瞧见贺庆云,衣服破旧,就像乞丐一样,心里很不高兴,把头一低赶紧走了。贺庆云这才认出是他岳父,十分羞愧,转身往家走。这时,过来了一个名叫徐咸宁的老头儿,此人很讲义气,恰好看见了方从益假装不理女婿,而贺庆云也愧见岳父的这一幕。于是老头儿开始打抱不平,对贺公子说:“贺公子,你不必觉得羞愧,既然你两家已经定亲,不管你家是富裕还是贫穷,都是木已成舟的事了,你只要安心读书,考个功名,我会给你些钱,帮你迎亲完婚,不怕他看不起你。如果你岳父还是嫌贫爱富,你就把他告到官府,这新来的于大人断案公正廉明,一定会给你个公道!”贺庆云长叹一声,说:“老人家,感谢您对我的关照。听我母亲说,这段姻缘是方家主动提出的,当初说媒的戚贡生仍在世,所以不怕他嫌贫悔婚。我只是愁家境贫寒没有钱完婚,落得这个下场我自己也觉得羞愧啊。”徐老头儿说:“公子,他家巴结你家定亲,这事谁都知道,而你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这都是天意,也不是你的错,哪有人笑话?公子别发愁了,还是回家和母亲商量亲事要紧。都是邻居,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公子点头谢过,二人各自回家了。 方从益回到家,坐在书房低头纳闷:“贺庆云穷成这样了,让亲友们知道了,还不笑我无能啊。他玷辱他贺家祖宗我不管,损我方家的名声可不行!这门亲事说什么也得退掉,我给他点银子把这门亲事退了,他要是敢不同意,我就要他小命!”于是方从益去请当初的媒人戚贡生去办退亲之事。 戚贡生以给人教书为生,曾经还教过贺素华。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戚贡生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方家。方从益一见戚贡生,满脸堆笑,请他落座。戚贡生问方从益:“方员外找我有什么事情啊?”方从益心里虽急,却不敢直接说出口,决定先恭维一下他再说正事儿:“在下久闻先生博学多才,但一直未领教,今天我准备了些酒菜,和您闲聊几句。”二人喝了一会酒,方从益才开口求戚贡生:“我今天有事儿求您,我女儿和贺公子定亲五年了,现在他俩都已经长大成人,也该完婚了。我一直在等着贺家过礼迎亲,可是贺家音信皆无,您看这件事……” 戚贡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听了方从益的话,他说:“都怪我多管闲事,定下这门亲事,把您女儿耽误了。”方从益假装吃惊,说:“您这话从何说起啊?”戚贡生说:“当年贺素华在世时,贺家钱财万贯,没想到现在却一贫如洗,没钱完婚。当初要是选其他富贵人家,说不定方小姐现在早过门了。” 方从益又假装长叹,说:“按照您所说,贺家没钱完婚,不就耽误了我女儿的终身幸福么?求您替小弟出个主意,我感激不尽啊!”戚贡生说:“他家过日子都很艰辛,催他们赶快成亲也没有用啊。”方从益装作灵机一动说:“小弟我倒有一个主意,您看行不行?现在贺家贫穷,不如解除婚约,从此一刀两断,免得您这个媒人为难。您如果能帮我把亲事退了,我肯定会重谢您的!”戚贡生心想:“这个方从益是嫌贫爱富了,有银子赚的话我就试一试。”方从益拿出白银五十两,银光闪闪。戚贡生一见心动,满脸堆笑:“多谢盛情款待!原本就不该定这门婚事,这事儿您不用操心了,包在我身上。”他答应下来,把银子揣入怀里。 方从益问:“您想好怎样退亲了吗?”戚贡生说:“方员外,我有个好主意,应该能把事情办成,您就等我好消息吧。”方从益说:“您有什么妙计?请告诉我吧,小弟我一定按您说的办。”戚贡生说:“咱们就对贺家说您女儿突染暴病身亡,贺家也只能就此作罢,您再把女儿许配给有钱人家。贺家要是知道了来问您,您就说那是您的二女儿,贺家难道还能不让出嫁么?量他母子也想不到。”方从益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说:“您真高明啊,就麻烦您办这件事了。” 戚贡生到了贺家,把编好的话告诉了贺庆云。贺庆云心中暗想:“怪不得昨天岳父从我家门口路过就像没看见我似的。可是他女儿病故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其中一定有诈!”贺庆云让戚贡生稍等,自己到后院告诉母亲黄氏。黄氏也怀疑戚贡生说谎,便把他请到后院对质。戚贡生着急辩解,声音很大,惊动了隔壁老头徐咸宁。徐老头儿生就一副仗义心肠,听见后很生气,忙来到贺家要评一评理。 徐老头儿问:“戚先生,方、贺两家定亲,是您做的媒,方小姐就生是贺家人,死也是贺家鬼。为什么方小姐生病的时候,方家不通知贺家一声?还怨夫人生气,您是读书人,明事理通人情,您这时来退亲,能让人相信吗?”戚贡生急得面红耳赤,说:“徐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错怪人家了。不是方家不来报信,这姻缘之亲,不同寻常,是我知道贺家现在生活困苦,叫方家不要通知了,免得贺家破费。可不料第二天方小姐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方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就没向外报丧,也给贺家母子俩省点儿钱。徐老,您也深明大义,您给评评理,我这副热心肠难道是多余么?”徐老头儿微微冷笑,说:“依我看,你们就是串通一气。” 贺庆云也生气地说:“您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到抚院于大人那去说说理。”戚贡生站起来,看着徐老头儿说:“贺家母子一定是你教唆的,你仗着有于大人撑腰,强词夺理。我和方员外说的都是真的,不怕你告官!” 戚贡生边往方家走边在心里盘算:贺庆云要去官府告状,于大人为官清廉,不讲面子,不爱钱财,我们这个谎话一定骗不过他。原指望欺负孤寡母子,没想到反害了自己,唉,这可怎么办?一会儿到了方家,见到方从益,他把在贺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方从益自知理亏,也觉得害怕,说:“贺庆云那畜生,竟要告状,咱们在于大人面前一定会出丑,怎么办呐?”戚贡生说:“方员外,保定府城中只有崔英的官大,又和于大人同年考中,您准备一份厚礼,去求他帮忙吧。于成龙虽然是清官,但崔英的话他还是能听听的。”方从益连忙准备金银厚礼,让人抬到崔府,崔英接受了金银,答应会帮方从益说情。 贺庆云与母亲商量完,就请徐老头儿一起到衙门告状。于成龙接过状纸,读完后仔细思考这个案子:“戚贡生作为一个教书先生,不应该欺诈他人,况且是帮自己学生做媒,怎么会偏向方家呢?如果这样说,方家之女应该是得病去世了;但另一方面,方家是富家大户,女儿去世怎么会不告诉婆家,悄悄下葬呢?分明是说谎!况且如果真有这事,还用求崔英来说情吗?本官如果直接问方从益,他不可能说实话,若再整一口假棺材蒙我,我也不能打开棺材验看。媒人又是个贡生,无凭无据不能用刑,所以这个案子不能操之过急。”于成龙主意已定,派人传贺庆云和戚贡生上堂听审。贺庆云一会儿便到了,但是找了戚贡生一天,也没找着,原来他正躲在方家商量对策呢。 到了傍晚,方从益到崔英府上打探消息。崔英请方从益落座喝茶,说:“于大人已经答应了,会在审案时照顾你的。”方从益和戚贡生两人听后欢天喜地。戚贡生打算回家,这时于大人的家仆求真来求见。方从益急忙把求真迎到书房,端茶倒水,十分殷勤,求真问方从益:“方员外,我奉大人差遣,来和您说件事,于大人的侄子现在没有定亲,今天听崔老爷说,贵府上有两位小姐,大小姐身亡,二小姐现在待聘,于大人派我前来提亲,想把二小姐许配给大人的侄子,不知方员外答不答应啊?”方从益一听抚院大人向他提亲,高兴得不得了,说:“于大人不嫌弃小女位卑,与大人的侄子结亲,在下求之不得啊,哪能不愿意呢?”求真说:“员外答应了这门亲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于大人的侄子现在过得贫穷,拿不出聘礼,所以想向员外借一千两银子。如果您肯借呢,就立刻准备行聘;如果您不肯借,那这门亲事就不算数了。”方从益一听抚院大人向他提亲,哪还心疼一千两银子,于是立刻答应借银子。仆人求真把事情办完就回府衙了。 第二天,于成龙传贺庆云和方从益上堂审案,当堂于成龙竟然相信了方从益的话,反将贺庆云、徐咸宁训斥一顿,说他诬告,本应当重罚,但念在贺庆云年幼无知,方家又报信晚了,就饶了他们,撵出衙门。于成龙断完案退堂。百姓们议论纷纷:于大人往日公正清廉,不爱钱财,今天却受贿贪赃,竟然贪图方从益的家财,向他提亲,草草了断了贺家的案子。于成龙只装作不知道大家在谈论自己。贺庆云和母亲黄氏十分怨恨于成龙,连徐咸宁也不住地抱怨。于成龙这边很快下了聘礼。 眼看婚期到了,于成龙派人打理,准备好了轿夫、彩轿和鼓乐笙箫,把方绛霞小姐迎娶到于府。将新娘子方绛霞搀出轿后,于成龙就叫人请出一位公子,众人一瞧,却是贺庆云!礼堂上挂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本官为官公正,今判新娘归原配。”于成龙立刻升堂,方从益、戚贡生、徐咸宁等人都被传来。于成龙说:“方从益,你悔婚是嫌贺家贫困,本官借你一千两银子来帮助贺庆云,贺家原本是官宦人家,也配得上暴发户的女儿了,本官又给他个侄子的名份,方从益,不算难为你吧?你女婿自幼读书,你又有家财万贯,你资助他读书,他定能考取功名,你将来还是贵人的岳父,那时候你还要感激本官的恩情呢。如果不是看在崔老爷的面子上,一定重责戚贡生,以示国法!”方从益、戚贡生二人又是害怕,又是含羞,哪里还敢多说话,都点头称于大人做得好。贺庆云母子喜极而泣,拜谢于成龙以及热心的邻居徐咸宁。于成龙将方家陪送方绛霞的嫁妆和那一千两银子,连同他夫妻二人、黄氏夫人送回贺宅完婚,鼓乐笙箫,好不热闹。贺家深感于成龙的大恩大德,早晚为他上香祷告。先前那些议论的百姓这才知道于成龙原来不是贪财,便更加拥戴他了。 第15章 李进禄济南投亲 斩曹操清官执法 保定府南面有一座村庄,名叫王家村,住着一个乡民,叫李进禄,排行第三,为人忠厚勤劳,他的母亲陈氏已经七十岁了,妻子刘氏也十分贤惠。祖上原来有些家底,后来渐渐落败了,虽然家境贫寒,却过得和和美美。一天,母子三人正在房中坐着闲聊,母亲陈氏说:“儿子,如今这世道都嫌贫爱富,不知咱家什么时候能时来运转啊?”李进禄说:“母亲,自古富贵贫贱都是天定的,不能强求。”这时有人敲门。李进禄开门瞧了瞧,是个过路的行人。李进禄陪笑说:“客官,您有什么事情啊?”那人说:“在下是济南府来的,您舅舅陈爷让我带一封信给您。”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进禄,转身走了。李进禄拿着书信回房,说:“母亲,舅舅托人捎信来了。”陈氏高兴极了,说:“你舅舅自从去山东卖布,有五六年一点信儿都没有了,你快拆开,念给我听听。”李进禄连忙拆开,只见信上写道:“姐姐您好!弟弟我离家五年多了,做点买卖糊口,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孩子。不料媳妇忽然病死,可怜我年老无子,孤苦零丁,无依无靠。听说外甥进禄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在家务农。姐姐快叫进禄打点行李赶来山东,到我的布店里帮忙做买卖,总比种地强。以后等我去世了,让进禄继承我的财产再回家。弟陈宸”李进禄念完书信,母亲满心欢喜。 但是李进禄犯愁了:“母亲,我去济南虽然好,但是没有路费怎么办啊?”进禄的妻子刘氏说:“路费有什么难的?家里有一点银子,昨天我父亲在集上卖了一些粮食,你去向他借钱,等你从山东回来还上。” 陈氏觉得儿媳妇讲得有理,于是让李进禄去南庄找岳父屠户刘成借钱。到了岳父家,李世禄把舅舅捎书叫他到山东的话说了。刘成一听就答应了,给了进禄十两纹银。李进禄告辞回到家中,打点行李,告别母亲和妻子,去山东找舅舅陈宸了。李进禄到了济南府鼓楼前面的布店,把买卖之事都学会了,把布店经营得十分兴盛。 不料,他舅舅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了。李进禄为他办完丧事,心中想念母亲,随即把布店卖了,除去办丧事的钱,剩了五百两银子。他买了一匹牲口,带着银子离开山东走上了回家的路。 于成龙这天审完案子,在书房休息,不一会就睡着了。忽然听房外有风声,只见有一人脖子上带着枷锁,身上缠着铁锁,光着脚,头发乱七八糟,样子十分狼狈,来到于成龙面前跪倒。于成龙十分吃惊,问:“是谁在下跪啊?”那人叩头说:“大人,我生前是汉朝的曹操,去世后阎罗说我犯了好几千条罪,让我在地狱受煎熬!现在又罚我到人间变成牲畜,常年受鞭打,今朝又该受苦,求青天慈念垂恩,搭救脱难,小人再不敢违天而行了。”那人流泪行礼。于成龙怒骂:“奸贼曹操,真该万死!想当年,你胡作非为,徐田射鹿,欺辱主君汉献帝,陷害忠臣义士,逼死皇后,倚强压弱,名为国相,暗是国贼!”那鬼魂心怯,旋风乱滚,悲切出房。于成龙梦中惊醒,瞧房内无人,天色很暗,暗自沉吟道:“奇怪,本官睡梦之中,怎么有汉朝奸臣曹操前来求本官救他,这年代久远,他为什么要给我托梦呢?”于成龙一头雾水,想不明白。突然,他想起要判一件案子,便吩咐:“开门,伺候升堂!”刚刚坐好,公堂之下竟然有猪的哼声。于成龙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黑猪,他大声叫道:“来人,将黑猪赶出公堂!”可是那黑猪跪在堂前,就像人跪着一样,于成龙吃惊,叫衙役快去验看黑猪有什么异样。 那名衙役答应,来到黑猪跟前,留神观看了半天,向于成龙禀报:“大人,小人验看黑猪,见它身上有字,是‘曹操’二字,十分清楚,一点不错。”于成龙闻听,心中醒悟:怪不得刚才鬼诉求情,竟有这等异事?曹操是汉朝人,到如今变成黑猪,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于成龙想罢,吩咐:“来人,快传屠户伺候!”衙役迈步出门去传,可巧就遇着到山东投亲的李进禄的岳父刘成。他今天恰巧到城里有事,于是被叫到衙门内,当堂下跪。于成龙开言就说:“此猪既有‘曹操’二字,一定是恶贼曹操托生,理当正法,如有失主找寻,官府会赔给二两银子。”说罢,吩咐:“快把黑猪拉下去,在街前杀死示众。”说着,亲自写了一张告示。屠户刘成不敢怠慢,便把黑猪拉到街前,一名衙役拿着告示公布,刘屠户动手杀猪,众百姓无不称奇,唾骂曹操,夸奖于成龙。事毕退堂,刘屠户回家,往雄县方向走了。 话说李进禄回家心切,不顾风霜雨雪,日夜赶路,不停地催驴儿快走。走到了雄县,刚要进城,迎面来了一人,好像是岳父,那人越走越近。李进禄慌忙下驴,加快走了几步,上前鞠躬,说:“岳父,小婿有礼了。”刘成见女婿说:“姑爷出外多时,我父子在家,刻刻想念,今天上保定找人,被抚院大人传去杀猪,交差回转,没想到遇上姑爷,真是太高兴了。今日尚早,离家不远,姑爷何不先到家中瞧瞧岳母,歇息片时,然后回家也不为晚。”说罢,拉着牲口来到南庄,到了家,与丈母、妻舅见礼,归坐。刘成叫儿子买肉打酒,款待李进禄,大家饮酒,翁婿相逢叙谈久阔,说些家常。李进禄掏出银子交给岳父,含笑说:“小婿给您的一点心意,别嫌少啊。”刘成接过银子说:“不敢,有何德能,领受厚赠。” 二人谈话的工夫,天上乌云密布,凉风阵阵,下起了倾盆大雨,不觉已经到了黄昏。刘成说:“姑爷,大雨难行,而且昏黑,明早回家吧。”李进禄说:“今夜打扰不当。”二人点上蜡烛。李进禄复又开言说:“小婿一路乏倦,将酒席撤去休息了。”进禄倒身就睡。刘成心里想:女婿回家,带了不少钱,人都有时来运转,就我命不好,枉自用心。现在当屠户,难道也是前生造定,活该受困苦?眼前女婿赚了几百两银子,何不趁他睡着,用刀杀死,将尸首掩埋到后院里,神不知鬼不觉。钱财到手后,买房置地,从此荣华,强过受苦当这屠户。恶贼主意已定,叫进两个儿子,说:“咱家现多寒苦,杀猪为生,想要发财,万万不能!你妹丈赚银无数,趁他睡熟,害其性命,在后院掩埋尸首,快去磨刀!”刘屠户妻子听到此言,吓得胆战心惊,抖得像筛糠一样。 第16章 恶屠户谋害女婿 李进禄冤魂托梦 话说恶贼与二子商量,不防他妻子张氏听见要害女婿归阴,唬得魂不附体,往前紧走几步,伸手拉住刘成,流泪说:“儿夫为什么无故生心?银两本是淌来之物,妄想胡贪,得罪神明。自古女婿原是半子,为财伤命,事犯当官,惹出祸灾,且使女儿孤单,亲家母年已七旬,龙天察照,放过谁人?儿夫若要听劝,不可暗杀女婿。”张氏言词未完,恶贼动气,大骂:“蠢妇,不要胡说!女婿是外人,不是你我养大的,杀了又有什么关系?莫愁女儿无人养活,守上一年半载,另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是一门新亲,更比李家还胜强百倍!我们作男子行事,谁许你多言?还不给我回后去睡。再要拦挡,连你一起杀死!”说着,分外动气。张氏唬得“喏喏”而退。恶贼刘成父子,便把李进禄杀死,用刀剁开,埋在后院,一应东西打扫干净,俱各收拾停当。然后在灯下把李进禄的行囊打开,掏出银子。次日,刘成掖着银子,便去置房买地,享受富贵。 陈氏自从进禄去山东后,便朝夕盼望儿子,心想:“我儿如何还不回来?山东离此不远,却音信不通,莫非在外身得疾病?或是舅舅不在历城,投亲不遇,无钱回家?”想着想着,泪如泉涌。李进禄妻子刘氏在旁亦为伤心,勉强解劝:“婆母宽怀,你儿不久回转。”不觉天色已晚,点上蜡烛,婆媳吃罢晚饭,刘氏打发婆母安眠,然后回到自己房中。刘氏独对银灯,伤情暗叹,无精打采,和衣而卧。 李进禄被恶屠户所杀,冤魂不散,牵挂老母和妻子,便连夜托梦还家,一阵旋风,离了刘成后院,霎时来到自己门首,欲要进门,忽然听见人声,显露两位尊神,全身披挂金甲,手擎鞭子说:“你这屈死冤魂,莫要前进,此乃良善之家,不可擅入。”李进禄一见门神拦路,跪倒说:“上圣,小魂并非邪祟,乃是李门之子,名叫李进禄,被人害死,今天回家托梦,希望上圣开恩放我进去。”门神说:“你虽然是这家人,但已经成为鬼魂了,想要给母亲和妻子托梦,前门你是进不去了,你从后门进去吧。”李进禄不敢有违,离开前门到了后门,刚到,还有门神挡住,李进禄苦苦相求,门神就让他进去了。李进禄旋风般滚进后门里,走进房,抬头瞧见妻子刘氏睡在炕上,冤魂心如刀绞,泪流满面说:“贤妻快醒来!我是你被害的丈夫,回家托梦来了。我自到山东布店投亲,不料舅舅身亡,我思念家乡,就把店卖了,带着银两回家。不料路上遇到岳父,邀我到家中,岳父见财起意,用酒把我灌醉,一刀杀死,碎剁尸骸,埋在你家后院,五百两纹银已被他抢去,可怜无人替我雪恨!贤妻如果念咱们夫妻之情,请替我伸冤,醒来别当虚浮梦景。鸡要打鸣了,我得走了。”说罢,在床前击了一掌,刘氏一下就惊醒了,觉得冷风飕飕。刘氏思前想后,半晌才说话:“奇怪,刚才是梦见相公回家诉苦么?” 刘氏自言自语:“相公被我父亲图财害死,此事令人难以相信。可是相公手提人头,尸骸不整,说得详细,很像真有此事,可是我父亲怎么能狠心杀女婿呢?替相公鸣冤无凭据,梦中的话,如何告状?况且仇家又是亲生父亲,怎么能无凭无据就去告状呢?此事非小,不可轻举妄动,须要仔细查查再说。”刘氏很为难,在婆母跟前又不敢告诉,过了几天,假称去瞧母亲,来到娘家。 刘成见了女儿,比以前分外亲热,买来酒菜殷勤款待,反说:“姑爷许久不回来,我倒时常想念。”刘氏着意观瞧,一点形迹也看不出来。刘氏住了一天便告别了父母,回到婆家,晚间又梦见丈夫托梦,让妻子为他伸冤报仇,与前晚一样,以后夜夜如此。先前不过托梦,一段时间以后刚到黄昏,鬼就出来,悲声惨切,哭骂刘屠户图财杀命,贤妻不肯报仇,顾父不顾丈夫,阳世既无人报恨,少不得阴间告状,先拿刘成父子,再活捉妻子。 刘氏害怕,说:“相公如果真被我父亲害死,就该去闹他,闹我还有什么用处?”冤魂立刻不见了,刘氏房中安宁下来。李进禄的魂儿来到刘成家内,白天也现形,前后乱跑,闹得刘成父子胆战心惊,都不敢在家中睡觉。 于成龙正坐在官衙里,听得门外喊“冤枉啊!”随即吩咐手下将喊冤的人带进来听审。衙役不多时带进一人。于成龙观瞧,见他长相善良但赤身露体,便问:“你有什么冤情?”那人叩头说:“青天大人,小人名叫房能,住山西平阳府内,要往京城经营,路过雄县南庄,早上起得早,走到一口井边,遇着邪祟冤魂,走在我面前,披头散发,身穿白衫,望着我悲声索命,吓得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醒后,被套内的八十两白银和袍褂衣衫全都不见了,也不知是冤魂,还是贼偷的,恳请大人垂念离乡之人,捉拿凶犯。”于成龙一见乡民落难,不由心生怜悯,暗自思考。想好后问房能:“本官问你,井边未遇鬼之前,是在何人店内投宿?”房能说:“那夜是在南庄一个亲戚严三片家住宿。” 于成龙想起那天审案时,堂前怪风吹落檐瓦,风雨之内又带哭声,“严”、“檐”两字虽不同但是音相同,难道就是严三片?无凭无证,难以提审,何不暗行,访个明白,再来审案?于成龙想罢,吩咐安顿好房能,另日听审。衙役答应,带房能出衙而去。于成龙退堂更衣,扮作云游道士,肩挑扁担,不带一人,等到黄昏出城,直奔雄县去了。 于成龙看见面前有一个村庄,就迈步进庄,手拿毛竹卦板敲响,嘴里吆喝:“善晓吉凶,六壬神课,预知生死,兼断穷通。”刘氏正在房中闷坐,听得卦板之声,心想:“丈夫托梦,不见得是真的,今天幸遇婆母在街坊家闲坐,何不请进先生占算吉凶?” 刘氏迈步出门,说:“那位算卦的先生请进来,奴家有一件疑难心事,麻烦给我算一卦。”于成龙闻听,留神观看,街东门首站着个年轻妇女,十分端庄,但是愁眉不展。于成龙上前弯腰鞠了一躬,说:“奶奶,叫贫道有什么事情?”女子说:“道爷,奴家想要算命。”将于成龙请进院内坐下说:“道爷,请给一个属虎的男人算算。”于成龙说:“属虎的今年三十一岁,不知几月几日生辰?”刘氏说:“八月十三日夜半子时。”于成龙取出《百中经》查对,查了好久才说:“这位爷是路旁土命。幼年虚花,未逢旺运,祖业难守,定受奔波。癸酉交运,该他成家立业,发一宗外财。奶奶别恼,恕贫道直言。这位爷临终定然横死,况且今年又是太岁当头,白虎神压运,若无意外之灾,定有性命之险!此位是奶奶的何人?现住何处?”女子闻听,唬得惊疑,半晌开言,止不住落泪:“道爷,阴阳如神,此人是奴夫主,离家去山东投亲,至今并无音信。还有一事,为难在心,欲言又恐泄机。”于成龙说:“奶奶,贫道乃是出家之人,凡事慈悲为本,哪能胡编乱造,暗害别人?你心中有什么为难之事,只管对我言讲。”女子闻听,说:“我要是跟你讲了,你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啊,要不然就会惹出事来。”于是,刘氏自始至终地说了一遍。于成龙听罢,便问:“奶奶,依贫道看,托梦真假难辨,一来梦是虚幻的,二来仇家不是陌生人,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应该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你肯为丈夫的冤仇状告亲生父亲?就算你有这心,你能狠下心来去做吗?”女子心里很不高兴。 第17章 刘氏女深明大义 于大人巧遇凶徒 刘氏说:“道爷,你说得没有道理!古语云:脱衣见夫,穿衣见父。如果是偏心父亲,不为丈夫报仇,难道不是有伤风化吗?如果有了证据,我一定会到官府告状。”于成龙心里对刘氏十分赞赏,能为丈夫状告父亲,真是恪守三从四德的忠贞烈妇!本官一定要访明此事,惩恶扬善。于成龙说:“奶奶,贫道云游,奇怪的事情也不知见过多少,您父亲家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生意?告诉贫道,待我前去探听,包管就见真假,您不要轻举妄动,有伤父女恩情。要是您父亲图财害婿,我就给你写上一张状词,同你婆婆到保定府抚院于大人府上禀告,包管给你丈夫洗刷冤屈。”刘氏满心欢喜,说:“道爷,我父姓刘,名叫刘成,是个杀猪屠户,住南庄。”离开李家,于成龙又把卦板掏出,拿在手里,敲得连声响,吆喝道:“算命!” 刚进庄中,迎面来了一人,喝得醉醺醺的,一步一摇晃地朝前走。于成龙仔细打量这个人,衣衫凌乱,举止轻狂,贼眉鼠眼,摇头晃脑,口中自称“严三太爷”。又有一个人说:“这就是在南庄开店的严三片,此人万恶滔天。”于成龙听说,暗道:“本官若知房能被害经过,必须回府衙时如此这般……”接着,他迈步前行,手中加快打板,大声吆喝:“贫道从海外云游到此,专治一切疑难杂症,灵符一道,善消灾患,走尸逃亡,捉怪降妖,净宅怨鬼,冤魂作耗,我要来时,他就远远走开,治病除邪,不受钱财,管一顿饭就行了。”于成龙正在招揽生意,该死的凶徒刘成走上前来,快走几步,望着于成龙施礼。 刘成自从杀死李进禄,便感觉怨鬼冤魂不散,闹得他胆战心惊。他此时正站在门前,听见吆喝“除邪驱鬼”,不由得内心欢喜,来到于成龙跟前说:“道爷,在下姓刘,就在此处居住,家内忽然邪祟闹事,麻烦道爷驱鬼除邪,如果使我家恢复平安,自当重谢。”于成龙说:“贵宅既然不安,贫道前去瞧瞧。”刘成连忙把于成龙领到家中。 于成龙前后瞧了一遍,说:“您家里藏着一股黑气,不是妖魔精怪,而是个屈死的冤魂。白天有太阳的真火照耀,他不敢现形,难以除治,必须得夜深时候才能除去。”刘成闻听,心中有鬼,不由得担心起来,说:“道爷,夜晚需要什么镇物吗?”于成龙说:“你预备一些香烛,把家眷请出,不许一人留在家里,贫道自有法力降妖除魔,明天包管你家宅舍清静。”刘成连声答应,叫长子刘太治买香烛俱齐,又买些素菜面饭,打发于成龙吃饱。 不一会儿,太阳落山了,于成龙望着刘成说:“天已黄昏,贫道马上就要驱鬼了,您不可在此久留,请出去吧。”刘成答应,便同两个贼子、妻子张氏都到邻家借宿。于成龙打发刘成全家出去后,把香案摆上,虔诚进礼,叩拜天地,坐在香案前。 到了二更时候,忽然打后院刮起一阵旋风,滴溜溜地刮到前院,于成龙觉得冷风凄凄,阴云滚滚,隐约有哭声。于成龙坐上细看,见风中裹着一个魂魄,手捧人头,尸骸不整,浑身难看。于成龙观罢,大声说:“作祟冤魂,别往前走了,本官姓于,是保定抚院,善断民间冤情,剪恶除强,除暴安良,今天到这私访,怨鬼,你有什么冤屈?跟我讲来,本官替你报仇。”李进禄的冤魂连忙在香案前跪倒,说:“大人在上,小人名叫李进禄,今年三十一岁,从山东做买卖回家。不料丈人刘成见财起意,用刀杀死我,把我囊中五百两银子全都拿走,将尸首埋在后院,求大人为我伸冤。”于成龙听怨鬼之言,与刘氏梦中言语一点不差,叹道:“这段冤情已经显露,可叹世上惟有人心最狠,亲女婿也不认得,为银两连女婿都杀。” 于成龙说:“刘成不念亲情,只图财物,真该万死,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没说错。本官回衙一定拿获凶犯,将他千刀万剐,为你报仇。你的冤屈本官全都明白了,你去守住自己的尸体,再不许出来吓人。本官会向你妻子说明,叫她为你告状,捉拿刘成父子。”怨鬼闻听,叩谢而去。 一会儿,东方发亮,太阳快出来了。于成龙把刘成父子从邻居家叫回来,说:“贫道已将怨鬼驱去,从此贵宅平安无事,多有打搅,贫道告辞。”刘成十分高兴,从腰内掏出三百文钱给于成龙。于成龙陪笑说:“我四海云游,但凡给人家除邪净宅,分文不收。”说罢,摆摆手,走了。 刘成晚上睡觉,果然不见冤魂吵闹,心中欢喜,暗想:“这个老道真有些神通,竟把李进禄的冤魂撵走了。” 于成龙将李进禄的冤情打听明白,离开南庄,又来到王家村李进禄门前,用手拍门。刘氏闻听,走出来开门,瞧了瞧,认得是昨日在他家算命的先生。刘氏说:“道爷,昨天去探听消息,不知可有什么动静?”于成龙就把刘成请他去净宅,李进禄的冤魂现形诉苦,尸首埋在后院之内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氏哭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于成龙等了半天,刘氏醒了过来,把于成龙请进院内,将这件事告诉婆母。老人家哭得捶胸跺脚,死去活来。于成龙在一旁解劝:“哭也没用,贫道给你写一纸冤状,到保定城中于大人府衙去告状,如果没有盘缠,贫道身边还有三两白银,都送给你,可当路费。”于成龙说罢,写完状纸,和银子放在-处,说:“你婆媳不要耽搁,快些前去。”刘氏婆媳一齐磕头,叩谢恩惠。于成龙随即离村,回到保定府内,立刻升堂,叫上捕快头儿何彪,附耳低声吩咐一遍。何彪说:“小人知道。”出衙前去办事。 刘氏同婆婆商量要去告状,收拾好行李,婆媳二人出雄县奔西南保定府,催着车辆前行。没几天就来到保定府内,刘氏搀着婆婆来到抚院衙门。值日官员接了状纸,禀明于成龙,见是图财杀婿一案,于成龙胸有成竹,吩咐:“把告状的妇人带进来!” 婆媳二人到堂跪倒。于成龙说:“刘氏,你抬起头来看看,可认得本官?”刘氏抬起头往上看,见抚院大人与前几天算命的道士长得一模一样,吓得不敢答应,只是磕头。于成龙说:“本官为你丈夫这段冤情,在外私访,早已明白案情,你俩不用再说了,暂且在此等候,本官派人去拿凶犯。”说罢,写传票派八名捕快去雄县南庄,把刘成一家四口捉拿回来,带进衙门,一齐跪倒。 于成龙大怒,一拍惊堂木,大骂道:“刘成,你这万恶之贼,你女儿告你图财杀婿,你快从实招来!”刘成跪爬半步,说:“青天在上,小人的女婿往山东投靠舅舅,至今尚未回家,怎么能听信妇人一面之词,就诬赖小人杀害女婿呢?”于成龙闻听,用手一指:“本官如果不给你个对证,你还要在本官面前强词夺理。你可记得前天有个云游老道,到你家中给你除邪净宅?晚间鬼魂显形,在本官面前诉冤,说他因从山东带着银两回家,在路上遇到岳父,在你家中被你用酒灌醉,你趁他睡着时把他杀死,将尸首埋在后院。你还敢抵赖吗?”刘成听完不语,心中后悔,不如认罪画押,免得当堂被打。恶贼跪爬半步,说:“小人的过错被大人识破,小人不敢强辩,这些都是真事,小人情愿当堂画押认罪。” 第18章 斩凶徒百姓称快 访盗贼假鬼遭擒 于成龙等恶屠户刘成招供完毕,派人连夜赶到雄县南庄之内刘成家后院,把李进禄的尸骸刨出来,命公差验看,只见满身是刀伤剁痕。于成龙又叫刘成之妻张氏上堂,说:“蠢妇,你丈夫、儿子纵要胡作非为,图财杀婿,你该劝说才是,为什么和他们同流合污,干下坏事?按大清律法,你的罪名也不小。”张氏闻听,浑身打颤,不住磕头:“那天夜里他们父子商量,小妇人也曾苦苦阻拦,无奈丈夫不听,还要连小妇人一起杀死,要不是儿子挡住,小妇人早已丧命了,小妇人并不是同谋啊,恳求大人宽恕。” 于成龙听罢,随即提笔判道:“刘成犯下滔天大罪,杀女婿碎剁埋尸,按大清律法,当凌迟处死;刘大、刘二帮父谋杀妹夫,应该斩立决;张氏劝拦刘成,开恩释放回家,由女儿养老;李进禄无故遭人杀害,将刘成家业房地判给李进禄的母亲陈氏;刘氏状告亲身父亲为丈夫伸冤,颇晓大义,立贞节牌坊,千古留美名。”于成龙判案公正,府县官员喜悦,陈氏、张氏一齐拜谢,出衙门而去。于成龙随即写奏本进京,几天后圣旨降下,下令斩掉刘成父子三人,就在保定府正法。 这天,刘成父子三人被捆出南牢,刘氏虽与父亲有杀夫之仇,但是还有父女之情,便同母亲张氏买些祭物纸钱,来到法场,摆在父亲刘成面前。刘氏跪倒,流着泪说:“父亲,不要怪女儿狠心告你,是你不该为银子杀死女婿啊!”刘成羞愧至极,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忽然听衙役发话:“时辰已到,准备行刑!”刘氏退了下去,只见刽子手提刀走过来,把刘成剐了,把刘大、刘二斩了。刘氏念父女之情,买了三口棺材掩埋了刘成父子三人,然后同婆婆、母亲雇车回到雄县,整顿家宅,与刘成的产业归并一处,孝敬婆婆,赡养母亲。 捕快何彪带领四个公差,出了省城,直扑雄县。那日正往前行,眼看与南庄相离不远,何捕快先找到房能所说的水井,暗将四个公差埋伏在松林之内,他自己进了南庄,住在严三片的店中。 捕快何彪吃完饭,向严三片借了一杆秤,回到房中,从褥套里取出银子称了一会,故意弄得“叮”连声响,然后把银子收拾起来开始睡觉。第二天一大早,捕快何彪起来扛上行李,结账出门,专走井边的大道。走了一会儿,到了水井不远,忽然听井内悲声,渺渺冥冥,有鬼魂现形。何彪一见冤魂出井,留心观看,与房能讲的一样。何彪故意“哎呦”一声,栽倒在地上,行囊被套也扔在地上。 何彪装死,眯缝着眼睛瞧,看那冤魂竟然直扑褥套,把白袍脱下,解绳卷起放在褥套之中,又把头巾摘下,揣在怀内,钢钩一对,挂于胸前,收拾完毕,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儿,肩扛褥套就走。何彪一见,站起来喊叫:“贼人往哪里跑!”说着,取出铁尺,直奔贼人,那装鬼的贼人赶紧快跑,不料“咕咚”一声被绊倒在地上,何彪上前将他按住,松林里闪出四个公差,一齐上前将贼人绑起。不多时,东方大亮,看得明白,正是开店的严三片前来装鬼。 何彪看罢大笑,望着众公差说:“伙计们,大人吩咐的话果然不错,他说一定是有人装鬼,叫你我前来假装住店,弄财帛让窃盗上钩,贼人果然中计被捉住。”说罢,带着贼人,扛起褥套,来到井前,往下一看,一齐哈哈大笑,何彪说道:“我说他怎么站在井中,原来想出这个计策,竟是将一个箩筐拴上麻绳系在井内,绳子拴在护井石上,他站在箩筐之内,很妙,难为这恶贼诡计多端,想出这个方法,不知害了多少过往行人,终于叫抚院大人猜破了。” 公差拿起褥套,锁拉贼人来到雄县,要了一辆车,装上犯人,立刻起身返回保定。捕快何彪进衙门回禀,于成龙立即升堂,吩咐:“带恶贼听审!”衙役不多时把恶贼严三片带上公堂。于成龙留神一看,果然是先前在南庄见到的恶棍,大怒道:“该死贼人,你装鬼欺唬行人,多少住店商人受苦,听说你一直做贼,偷人米粮钱财,真不知羞臊!你欺压邻舍,房能遇害失盗,衣衫盘缠全被你偷去,无奈到此喊冤。本官私访查你,今天你恶贯已满,情节本官全知道了,你给我快些招来,免得受刑!”贼人闻言,不住磕头,说:“大人,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讲,小人自幼无赖,以偷摸为业,被官府抓住,后来小人逃了,从此四处漂泊。春天到安肃县夏家村内看望朋友,小人顺路进山,遇见行人坐在林中,驴上搭着行李,小人见财生心,四顾无人,腰内取出钢钩,趁客不防,将他杀死,取下行李,将驴放去,内有白银一封,还有零银。三片此后买房开店,还常偷盗,假装怨鬼唬人。不料房能告状,青天私访,驾到村中,小人恶迹全知,自作自受,罪该万死,所招是实。”于成龙骂声:“恶贼!来人,将严三片重打四十大板!”然后传狱卒把他关入监牢,秋后斩决。发放完毕,于成龙低头暗想:“听他刚才说,今年春天在安肃县山中杀死行人,本官想来这一件人命,不知能连累多少人,本官得到安肃县访明,免得好人含冤。” 于成龙吩咐衙役速到雄县南庄起赃,衙役领命前去。 于成龙打发公差去后退堂。到了晚上,他假扮成一个算命先生,去了安肃县,一路边敲竹板边吆喝。到了安肃县和外县交界的一个村子,于成龙吆喝“算卦”,忽然听有人招呼。于成龙举目观瞧,见路东门内有个年老妇人望着于成龙招手。 于成龙进了夏家村,看打招呼的是个年老婆子,便带笑问道:“老妈妈,招呼在下,有什么事要我办啊?”老妇人说:“先生,没事不敢叫您,请问您会写字吗?”于成龙说:“既然会算命,哪能不会写字?”婆子连说:“凑巧有事麻烦您,请先生进院。”老婆子走到里边,说:“杭大嫂,我一出门去请先生,就有位识字的人来到门外,你那婚书何不请这位先生一写?”那妇人闻听,说:“刘妈妈,你把情由说给先生写就是了。务必先把聘金拿来,我好买些酒饭送到监中,留些银两,也尽一尽夫妇道理。” 于成龙闻听,心中暗想:“这妇人提到监牢,必因官司。请我写字,一定是写再嫁的文书,倒要问个明白。”年老妇人笑嘻嘻地走到外间屋内说:“先生,请您来是为了杭大嫂,杭大嫂的丈夫杭贯遭受不白之冤,被县里定了死罪,家里又没有钱,不但不能送给杭贯饭,连杭大嫂自己糊口也很艰难。我给她说了个人家,叫这大嫂去投生路,你帮忙写张文书,就说杭贯被判死刑,秋后问斩,杭大嫂可以再嫁,用这张文书去换取聘礼,好有钱给她丈夫送饭,留些钱在大牢中使用。”于成龙说:“不知有何冤情,何不写状伸告,哪至说写婚书?”婆子见问,长叹道:“先生要问冤情,是这么回事,杭贯在山上看到一头没有主儿的驴,便牵回家宰了卖肉,谁知县里知道后就把他抓了去,说他犯了人命官司,真是有口难辩。杭大嫂贫穷,每日忍饥,无奈改嫁,求先生写明,自当奉谢。”于成龙不由叹气说:“老妈妈,这位杭奶奶,如今是情愿另嫁,还是伸冤?若是有意鸣冤,现今保定府的于大人在安肃县内,我给她写张状词,去见于大人,包管一告就准。” 于成龙在外边说话,屋里张氏听见了十分高兴,也顾不得抛头露面,走到外边,说道:“我听人说,于大人忠正,善断无头冤事,剪恶扶良。大人到此,夫君免祸,奴家情愿忍饥,但不知青天老爷何日可到?”于成龙说:“今明日必到,放心前去鸣冤。”于成龙言还未毕,媒婆闻听着忙说:“过耳之言,不必信他,快写婚书,别误亲事。虽然救出你丈夫,忍饥挨饿,哪比得上另嫁财翁,吃穿如意?”张氏闻听,粉面通红说:“老妈妈讲话欠通,我丈夫虽然穷,却懂大义识大局,现被害含冤,我怎么能扔得下?若是嫌贫爱富,天理难容,宰驴卖肉,皆因养妻所致,没清官到此则已,于大人既然要到了,少不得要去伸冤,救出丈夫,不枉夫妻一场,要是救不出丈夫,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婆子闻听,口呼:“大嫂,此事须要商量明白。”张氏说:“老妈妈请讲。”婆子说:“你要伸冤,我难相拦,万一救不出杭贯,再想嫁人,我也不管。”说罢,赌气徜徉而去。张氏说:“先生,只管写状词,这婆子只要说成赚钱,不管人家夫妻情义。” 于成龙闻听,暗夸这妇人虽生在乡间,还算深明大义。他叫张氏将始末缘由,从头至尾说上一遍。张氏说:“先生,春天时我丈夫进山,恰巧遇到一头驴,就赶回家来,杀了卖肉,不料县里却派人将我丈夫锁去,还拿走了驴皮和切肉的刀子,硬叫我丈夫认罪。我丈夫不肯屈招,知县平老爷动怒,又问说:‘你既不杀人,为什么有这把尖刀?’丈夫哭诉说:‘这不是小人的东西,是里长黄英因买驴肉前来,看见使用旧刀切肉,他就拿走我五斤肉给了我一把新刀。’平老爷提审黄英,黄英拒不承认,反说我丈夫杀人后转移尸体。先生您看这状词应该怎么写啊?” 于成龙心想:“如果按这女子说的,怪不得知县严刑审问,那严三片杀人,倒叫好人认罪!里长黄英以凶器换肉,其中一定有隐情,过几天再去细问。”于成龙想毕,连忙把状词写下,就要告辞起身。张氏再三称谢,说:“多谢先生,可是我没有钱给您,怎么办啊?”于成龙笑了,说:“等你丈夫出来再给我吧。” 第19章 扮道士智骗赃物 梦鹌鹑巧猜安九 于成龙说:“明天一早,你只管走到府衙前面,包管你丈夫消灾。”说完便站起来走开了。于成龙手敲竹板,不停吆喝:“算卦啦,求财问喜,婚礼选日,还有治病秘方!”正吆喝着,忽然听见有人招呼。于成龙跟着招呼自己的人进了一个草房,刚坐下就听里边有人叫:“童子,端张椅子放在窗外。先生请坐!我有事求您,听说先生能掐会算,还有秘方能治各种怪病,小女子我从春天开始得病,直到现在也没好,总是能看见鬼神,请先生给我算算,或是开个药方,要能治好我的病,我会重谢您的。” 于成龙就问那女子的生辰八字,说道:“丙午年炉中之火,今年计都照命,幸有天月二德解化,惟主夫星不利,因小财勾引,冤魂作耗,所以不得安宁,须得退送灾星,烧些纸钱,才能消灾。幸遇山人到此,不然妙药灵丹难治娘子。趁着今朝,快烧香烛,再迟难保性命。”妇人一听,心里害怕,说:“先生阴阳有准,拙夫因贪小利,山中见尸剥衣,招来冤鬼,此衣又不敢拿去卖,以致每夜鬼叫,还亏胆大,门上悬刀拦挡,吓得我只好向您说明缘故,求解冤退之。”于成龙听说:“得冤鬼银两,不用还他,烧些纸钱,也就是了。若有衣裳行李,倒要烧化,我写好书符,请神给你解冤。”妇人说:“此事非轻,关系一家人命!先生须要口紧,莫要传扬。”于成龙说:“山人四海云游,不管闲事,必要细问根由,好为你治病。”女子很高兴,说:“实不相瞒,那天我丈夫进山,看见了强盗杀害客商,偷走银两行李,撇下尸体。他怕县令追问,牵连地主,就在转移尸体的时候,剥下几件衣服,回家藏在床下,凶刀已换驴肉。不料县令严刑拷打我丈夫,我丈夫就是没招认,把罪名都推给杭贯了,杭贯现在大牢里呢。家里有冤魂作祟,小女子得病,先生要是能治,我情愿多烧衣服和纸钱。” 于成龙闻言,心中寻思:“我怀疑里长黄英剥衣转移尸体,果然不错!”于成龙又说:“这位娘子,快拿衣服来,山人好退怨鬼。”妇人勉强下床,将衣服取出来,递给于成龙。于成龙看着衣服又说:“这位娘子,山人留下三道灵符,你必须依法行事。” 于成龙看着女子,说:“头一道灵符,用火烧掉,用水服下,包管你百病消除;第二道灵符贴在门上,冤鬼就会躲得远远的;第三道灵符叫你丈夫带在身边,今天去转移尸体,把它埋在那天客商死的地方。鬼的东西,只要留一点就会有事。”女子给了于成龙一根金钗当作酬劳,于成龙推辞了,离开她家,来到安肃县衙门,三班衙役一齐跪倒迎接。于成龙吩咐他们不要把自己来的消息传出去,衙役们答应了。 安肃县知县平公也出来迎接于成龙,二人到后堂说话。于成龙问平知县:“杭贯杀客商的案子,您是怎么审理的?”平知县回答:“卑职审案时,有驴皮作证,犯人当堂招供,东西被人偷去,还没找到赃物。”于成龙微微冷笑说:“你说杭贯已经招认,赃物褥套和钱财又被贼偷走,那就是赃证不全啊。本官觉得还有三个疑点:杭贯既然已经偷来钱财,又怎么会把驴宰了卖肉呢,那不是自己害自己吗?杭贯既然杀人盗财,自然会把这些钱财藏好,怎么会被贼偷走呢?杭贯为什么不使自带的板斧,倒使尖刀杀人呢?这三个疑点不知道平知县注意到了么?不要误杀了杭贯,放过了真正的杀人犯啊!”平知县一听,大彻大悟似的,跪倒在地说:“卑职粗心!卑职有罪!” 于成龙又说:“平知县不要害怕,杀人凶手已被本官抓住,在大牢里等候听审呢。”接着,于成龙找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捕快,吩咐他:“你明早出城,到山里客商被杀的地方藏起来,如果有人去烧纸,你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捕快领命后去山里了。平知县设宴给于大人接风。 于成龙吃完饭,让人把大牢的犯人名册拿来,点着蜡烛仔细察看,惟恐有好人被冤枉。其中一起杀人案吸引了于成龙的注意:“小新庄的章名焕喝酒后到厨房拿东西,和妻子吵了几句嘴,便用刀杀死妻子汤氏,被判死罪关在大牢。”于成龙心想:“章名焕夫妻是有名的恩爱夫妻,虽然酒醉,也不至于把妻子杀死啊?况且在厨房里行凶,没头没脑的,这会不会是一件冤案?汤氏,请你显一显灵吧,如果章名焕是被冤枉的,本官一定会为你伸冤。”于成龙想着想着忽然困了,打起盹儿来。似梦非梦间,汤氏冤魂求神仙显灵,于是于成龙梦见有飞禽从天上落下,掉在自己面前,竟然是九个鹌鹑!只见第一个嘴里含着标枪,点着头鸣叫,等于成龙把九个鹌鹑挨个看清楚了,忽然这九个鹌鹑又飞上了天。于成龙从梦中惊醒,对着蜡烛发怔。想了好久,于成龙猛然醒悟,心想:“九个鹌鹑就是安九的意思啊!看来是安九杀了汤氏,此人一定姓安,九应该是他的排行。鹌鹑嘴里的标枪又代表什么呢?用标枪的应该是猎户,那就是说凶手应该是一个叫安九的猎户!明天我要将这个案子清查到底!” 于成龙开始查看安肃县猎户的姓名册,册上第四名就是安九。于成龙心里欢喜,清晨就击鼓升堂,传章名焕上堂听审。 于成龙对章名焕说:“犯人,告诉本官你为什么杀死妻子?”章名焕眼圈一红,说:“大人,在下是个读书人,没做过坏事啊。那天傍晚,我的妻子去厨房点蜡烛,就一直没回来,我去厨房看时,发现妻子已经被人杀死,簪子、耳环等首饰全都不见了,还丢了一把银壶。官府非说是我杀死了妻子,就这样我被屈打成招,含冤认罪。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伸冤啊。”于成龙问平知县:“这宗人命官司是你审的吗?”平知县回答:“大人,这个案子有凶器,又有邻居作证,所以很快就结案了,粗心之处求大人开恩。” 于成龙又问章名焕:“你家附近有姓秦或姓安的么?”章名焕说:“我家右边有一个姓安的,他是个猎户。”于成龙立刻派人传安九:“你就说本官要去打围,如敢违命,要他小命!”一会儿安九就被带到了。他在堂下偷看堂上,见于大人铁面无私,眼神肃穆。正看着,听得于大人拍着惊堂木大骂:“恶贼安九,你为什么杀人?冤魂已经告你的状了,你快招了吧!”猎户奸诈,不停地磕头说:“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小人平时安分守法,怎么敢杀人呢?”于成龙怒气冲冲地说:“本官知道你不会轻易招供的。来人,给安九用刑!”安九连忙大喊:“大人,不能随便用刑啊,小人只会杀野兽,抓鹿和兔子,从来不会杀人,你没有证据,难以服众。”于成龙见安九不招,想出一条计策,说:“恶贼,你还挺能言善辩的,要证据还不容易!你等我把证据拿来,叫你心服口服。”又听衙门前有喊冤之声,于成龙让人把喊冤的女子带上堂。 此人就是卞家村的张氏。张氏跪在堂前,认出于成龙就是写状的先生,才知道大人曾经微服私访,便交上状纸说:“大人,冤枉啊!”于成龙把状纸交给平知县,他这才知道于成龙已在卞家村暗访过。于成龙问:“张氏,你丈夫的冤屈,本官都知道了,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到时候会放了你丈夫的。”张氏听到这番话十分高兴,回家去了。 于成龙又叫人把里长黄英传来,黄英一见于成龙的威风,吓得浑身发抖。于成龙问黄英:“你为什么剥衣转移尸体,栽赃给杭贯?”黄英嘴硬,死不承认。于成龙说:“不用你耍赖,你妻子都已经招了!”黄英一听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无话可说,只是不停地抱怨妻子,不该找算命先生。万般无奈只能签字画押。平知县心中忐忑不安:“这次粗心大意,会不会影响我的政绩啊。” 画押之后,于成龙叫黄英到公案前,在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黄英听完,竟然高兴地离开公堂,走了,于成龙等候回音。 黄英到了山下的卞家村,找到安九家,他的妻子单凤英疑惑地问:“你来这有什么事?你哥被县里传去当差了,至今还没回家。”黄英故意着急摆手说:“进屋说话,出大事了。”单氏忙关上门,同黄英往里走。里长黄英说:“嫂子,我在途中遇见安九,他说上次杀人的事情被官府知道了,于大人在审这个案子,安九叮嘱我,不论受多少刑都不能招认,就怕衙役来搜家,叫我前来报信,让你快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单氏胆小怕事,慌张地说:“你哥愚蠢无能,把东西盛在箱中埋在水缸下面了。”黄英说:“把那壶也埋在一起吧。”单氏说:“首饰埋在水缸下,今天水缸很满,衙役未必能挪动。那把银壶在箱子里,麻烦你把它带到荒郊野外扔了吧。”黄英说:“嫂子的话很有道理。”黄英把银壶揣在腰中,辞别单氏走出村。到了县衙把银壶交给于成龙,详细说了窝藏赃物的地点。于成龙一听,满心欢喜,派人去到安九家中把赃物带回来。 安九又被带到公堂上,于成龙意气风发地说:“安九,你说本官没有证据冤枉你了,本官问你,这些首饰为什么埋在你家水缸下,你妻子为什么叫黄英将这银壶带到荒郊野外扔了?”安九知道妻子中计了,便哑口无言,只得认罪画押。于成龙抛下刑签:“将安九重打四十大板,投入大牢,秋后处决。”又宣布了对黄英和杭贯的判罚:“黄英剥衣转移尸体,诬赖好人,本应当发配边疆充军,念在他找回赃物立了功,就打他三十大板,关入大牢三个月;杭贯贪图蝇头小利以致遭受冤屈,昧着良心杀别人的驴,本应处罚,但念在你已经含冤被关了好几天,就不追究你了,当堂释放,回家去吧。”杭贯满心欢喜,给于大人磕了好几个响头,转身回家去了。于成龙又派人把从安九家中取回来的首饰交还给章名焕。平知县因办案不力被摘了乌纱帽。于成龙处理完这些案子,要了一头毛驴,带着仆人求真,离开了安肃县城,继续私访。 第20章 风流太岁抢佳人 齐秀才救妻落难 定兴城东边的康家庄有一个叫孟度的员外,是当地的首富,常欺负百姓,调戏良家妇女。有人被他欺压到官府告他,他就用钱贿赂官府,所以官府不会审问他,倒打告状人一顿板子,反说诬告好人,还要收监问罪,因此没有人敢惹孟员外。于是百姓给他起了个混名,叫“风流太岁”。见无人敢惹,“风流太岁”愈加横行霸道。在街上见个美色女子,他就让家仆抢回家来,硬纳为妾。受害的人家都知道他势大钱多,根本告不倒他,也就忍气吞声了。 清明佳节那天,“风流太岁”孟员外带着家仆闲逛解闷,骑着骏马到郊外游春看景。清明时祭扫上坟的人很多,男男女女往来穿梭。孟员外最爱美色,半天都没看见一个,心中十分不高兴,暗暗想:“为什么这些女人之中,竟没有一个美貌出色的女子?想是无缘,所以没遇上,不如先回家,明天换个地方寻找,或者能遇上一二个呢。” 于是孟员外带着众人从大道旁边的一条岔路往家走,经过一座坟园,无意中看见园中坐着夫妇二人,正在开怀畅饮。孟员外看那女子体态轻盈,便勒住马缰,留神细看,果然十分俊俏,貌似天仙,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梳妆雅淡,但是那种风韵令人着迷。孟员外马上如痴似醉,两只狗眼盯着她就不动了,因此惊动了园中的女子。这个女子叫时香兰,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且性格娴静平和,端庄典雅,她夫妇二人感情十分好,相敬如宾。她的丈夫是个秀才,叫齐京,今年二十四岁,出身于官宦之家,祖父在世时曾做过礼部郎中。 时香兰正与丈夫开怀饮酒,抬头看见了孟员外,长得兔子脑袋土蛇眼,留着几根狗尾巴似的胡须,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十几个家人,骑着骏马,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自己。时香兰一看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好东西,便说:“夫君,太阳快落山了,咱们该收拾东西回家了。”于是齐京把酒壶和酒杯收拾起来,叫书童背着,同妻子出了坟园,主仆三人朝南走了。“风流太岁”孟员外一见时香兰走了,心下着急,马上催马追赶夫妻俩。 孟员外正要追时香兰,他的手下贡济凑到孟员外跟前,为好色的主人献计说:“那个男的叫齐京,那女子一定是他妻子,员外如果喜爱她,就先和齐京讲好话,如果他不答应,员外再硬抢他的妻子,不怕她不从!只要这么办,包管你把美人儿弄到手。”孟员外欢喜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事儿要是成了,我会重重有赏。”说完,领着家人追上齐秀才夫妻。 孟员外先作了个揖,开口说:“齐兄,好久不见,你到哪儿去啊?”齐京是读书人,听见他以兄弟相称,不好意思不理会,便转身答话,时香兰和书童躲到了松树林里。孟员外跳下马,又作了个揖,说:“小弟久闻齐兄大名,今天碰上了真是我三生有幸啊。在下正有一件小事要到您府上商量,没想到在途中就遇上了,真是巧啊。”齐京还礼回答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家住哪里,找在下有什么事情啊?”孟员外满脸堆笑说:“齐兄,小弟名叫孟度,家住定兴城康家庄,家有银两和土地,被称为员外,受人尊敬。我女儿聪明乖巧,我想让她读书识字,打算请个老师。我听说您妻子很有学问,又擅长女工,我想请她教我女儿,不知齐兄同不同意?”齐京听他这么一说,生气地说:“员外不要胡闹了,我妻子根本不识字,怎么能教您女儿呢?对不住员外了。”说完就想走,孟员外心里不高兴,拉住齐京说:“你先别走,咱俩再商量商量。”贡济见主人拉住齐京,赶紧望着众仆人说:“趁员外拉着他,咱们赶紧去松树林中抢那女子,驮在马上,一个小书童肯定拦不住咱们!” 于是众人一起奔着松林去了,像一群野狼一样,上前就把时香兰绑上了,时香兰斗不过他们,只能不停地骂这帮奴才,呼喊丈夫救命,书童吓得哇哇大哭,恶奴才背起时香兰抄小路往康家庄跑了。 孟员外一见,高兴极了,撒手放了齐京,上马追赶家仆去了。 齐京眼见众奴才进了松树林把妻子抢走,书童在一边大哭,气得跺脚捶胸,大声哭喊:“香兰,你这个忠贞节烈的女子,一定不肯失身,别气急了寻了短见啊!我要把你个孟员外告到官府!” 齐京带着书童,从小路奔康家庄追赶,边走边哭,边哭边骂,着急地嫌两只脚不够用。迎面来了一个老头儿,齐京一不小心撞上了他,老头儿倒在地上,大怒道:“你这年轻人是何道理,怎么这么冒失莽撞?”齐京连忙赔罪,就把妻子被人抢走,自己要去鸣冤的话告诉了老头儿。于是老头儿劝齐京说:“你有所不知,这孟度一直这样横行霸道啊,听我老头儿一回劝,你还是别告了,小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说完就走了。 齐京听了老头儿的话,气得脸色发紫,心想:“我不告状了也得赶到他家,跟他讲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许他就发了同情心,放出我妻子,如果他不听我的话,那时再把他告到官府也不晚。”打定主意后,齐京带领书童去找康家庄。 “风流太岁”孟员外赶上家仆后,见到被绑在马背上的时香兰,满心欢喜,从西门回到了康家庄,在大门处下了马,叫家人把时氏放在院内。孟度坐在大厅传丫环:“将美人儿扶到后面,预备花烛酒宴,今夜我要与她拜堂成亲入洞房。”家仆答应,散去各忙各的,孟员外赏了贡济二十两银子,帮忙抢来时香兰的家仆每人五两银子,贡济等仆人一起谢过主人,喜气洋洋地下去了。丫环们一齐来到前厅把时香兰搀扶进后院楼上。时香兰坐在床上默默落泪,心中暗想:“没想到我和丈夫九年恩恩爱爱,这一下就分别了,恶贼送我上楼,今晚一定要拜堂成亲,我时香兰是个忠贞女子,怎么能一女侍二夫呢?看来只有寻死这一条路了!”想到这儿,时香兰不由得出声痛哭,丫环们在旁边劝说。 齐京找到了康家庄,就叫书童回去看家了,然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孟府大门口。贡济正在门前,看见齐京一脸怒气地往门口走,就知道来者不善,下台陪着笑说:“齐秀才,请稍等一会儿,我进去向员外通报一声。”不一会他就出来了,说:“员外在二门恭候您大驾,请齐秀才进大厅相见。”齐京听这一番话,觉得有些希望了,便跟奴才贡济来到二门。孟员外正在二门那等着齐京,一见齐京便鞠躬谢罪说:“齐兄,刚才小弟行事粗鲁了,还望齐兄多包涵。都是因为小弟的一片爱慕之心啊,请齐兄到前厅说话。” 二人到前厅分宾主落坐,家仆端上茶水点心,孟员外带笑说:“齐兄,不是小弟粗鲁,只是因为久仰时香兰的大名,正想派人去请,却巧遇您夫妻二人。我原本就想邀请齐兄到我家来坐坐,无奈您执意不肯,所以小弟才抢嫂子来这,请齐兄不要记恨小弟啊。嫂子现在在后房,正与我女儿喝茶聊天。现在天黑下来了,你们就在我家住一晚吧,明天我让手下用轿子把你们抬回去。”孟员外又吩咐家人摆上酒菜,请齐京喝酒。 齐京看孟员外这样盛情,心想只要送回妻子,住一晚也没有什么关系。孟员外开始劝齐京喝酒,喝到了深夜,齐京醉了,被扶到书房睡下。 孟员外把贡济叫到跟前,说:“有件事只有你能办了,你到书房把齐京杀死,我就赏你金元宝一个,你办完之后将尸体埋葬在后院,小心一点,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今夜先不成亲了,等你杀了齐京之后,我再与美人儿拜堂,我还在这儿等你回信。”贡济答应下来,接过来一把尖刀。到了三更时候,贡济悄悄往书房走去。谁知,惊动了一位正在空中巡游的神仙,看见恶奴手里提着一把尖刀朝书房走去,夜游神气愤地说:“孟度这个恶贼做了这么多坏事,死在眼前了还敢派人行凶?齐京将来还得中状元呢,本仙要是不去救他,那状元不就白送了性命吗?”夜游神收起云彩,落到书房门外,大喊一声:“站住!你这恶贼!” 贡济正往里走,忽然看见对面金光闪耀,吓得魂飞魄散,“咣当”一声尖刀掉到地上。夜游神举起金筒棍,朝贡济头上打去,贡济当场毙命。 齐京正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外面有响声,睁眼看见一道金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等到天亮了,他才壮着胆子走出房外,看见院子里躺着一个死人,头骨粉碎,尸体旁边有一把尖刀,就知道是孟度派人来杀自己,连忙向空中磕头,叩谢神仙保佑。 孟员外等到天亮,还不见贡济回来交差,心里猜疑,又叫心腹去查看。那人到书房院里,看见了贡济的尸体,大吃一惊,又看见齐京正在那里叩谢天地,立刻上前抓住齐京说:“好个大胆的齐京,员外留你在家过夜,你却打死贡济!走,跟我去见员外!”于是把齐京抓到前厅。孟员外不知道是神仙显灵,只猜测是贡济行凶不成,反被齐京打死。孟员外顿时大怒,吩咐家人把齐京送到县衙。并送给县令三百两银子,叫他严刑审问。齐京在县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屈打成招,投入大牢等候问斩。村民们都为他感到不平。 孟员外知道齐京被判死刑后,满心欢喜,吩咐家仆在后院预备花烛酒宴,好与时香兰成亲。等到黄昏时候,孟员外穿上一身红色新郎服,喜笑颜开地来到新房,丫环们对时香兰说:“员外爷来了!您准备一下吧!”时氏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在房中伤心,忽然听到孟员外来到,心中暗说:“不好,这恶贼今夜来我房里,一定是要和我同房,我一个弱女子,可怎么办啊?齐郎也不知道在哪里,为什么现在还不来救我?”正在害怕的时候,孟员外面带淫笑地走进房来。 孟员外摆上喜酒,丫环上前搀扶时香兰,时香兰望着孟员外说:“你为什么要强抢有夫之妇?你就不怕被青天追查?小心罪有应得,获牢狱之灾。我虽是普通人家的媳妇,但是一样忠贞节烈,我丈夫是个秀才,我家是诗书世家,我怎么能再嫁给你,让自己失节呢?”孟员外听完,微微冷笑说:“美人儿不用伤心,在我这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随你挑,想住哪屋随你选,下有丫环家仆伺候着,哪一点不比在穷酸秀才家强?”孟员外说着伸手来拉时香兰,想强迫她从了自己。时香兰哪里能抵抗得了孟员外,心里一横就要寻死。于是用手掀翻酒席,“哗啦”一声杯碗盘勺掉了一地,时香兰拿起地上的一块破瓷片,往脖子上用力一横,血顿时流出来,时香兰一头倒在地上。丫环连忙一齐上前扶起她,孟员外一下就愣住了。 丫环说:“员外,不用惊慌,我们会照顾好姨娘的,我看今天是不能成亲了,您先回房去吧。”孟员外只得下楼去了。 第21章 进宝探监巧救主 于大人定兴私访 于成龙自从在安肃县审了那几宗冤案之后,又来到定兴县微服暗访民情。 黄昏时候,于成龙在客栈呆得心烦,便独自出门到街上散步,看见一个小孩儿边走边哭,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左手提着一个盛着饭菜的小竹篮,右手拿着二百铜钱。于成龙猜他是给监牢中人送饭,一定有委屈,便决定问问小孩儿。常言说,小孩儿口里吐实话。于成龙上前拉住小孩儿说:“小兄弟,你为什么哭啊?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这小孩儿就是齐京的书童,名叫进宝,正要给主人送饭。狱卒贪图钱财不让他送饭,受了一场欺负,所以哭泣。天公作美,让他遇见于成龙拉住问话。进宝看见于成龙仪表堂堂,道士打扮,带着泪说:“这位老爷,您为什么拉住我啊?”于成龙笑着说:“小兄弟,看你拿着碗篮,想是给监牢送饭,或是去看亲戚回来,哭得这么伤心,我看不过去,所以拉住问你,有什么事情你说给我听,我包管给你出主意。”进宝回答说:“老爷,我主人被冤屈,现在在南牢,昨天整整一天没吃饭了,我今早来监牢给他送饭,不料狱卒偏不让我送饭,反将我一顿欺负,想是他得了孟员外的钱财,我家主人要没命了啊。” 于成龙听完,带笑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进宝回答:“我叫进宝,今年十三岁。”于成龙又说:“孩子,别哭了,此处不方便讲话,你和我到衙门后边地藏庵庙的门口,你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好好给我讲一讲,我会帮忙救你主人出来。”进宝说:“是!老爷您尊姓大名?从哪里来啊?有什么方法救我家主人?”于成龙回答:“咱们快走,我一会就告诉你。”进宝便跟于成龙来到地藏庵庙门口坐下。 进宝便把时香兰如何被孟员外抢走,齐京如何去孟府搭救反被诬陷的事情讲了一遍。于成龙又问:“你家夫人平时去寺庙上香、去外边看戏吗?”进宝说:“老爷,我家夫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坐在房内做针线活,不轻易大声说话,对下人更是温和。这回被孟度抢去,一定会受皮肉之苦,或者被杀死。”进宝说完,又问,“老爷到底姓什么?从哪里来?果真有办法救出我家主人吗?”于成龙点点头,随口撒谎说:“我是京城万岁爷派下来的,姓于,名叫干钩,这件事不许走漏风声。你先回家,我去见知县,三天内一定给你回信儿。你家夫人娘家姓什么?”进宝回答:“我家夫人姓时,名叫香兰,娘家没有亲人了。于老爷,您既然是万岁爷派来的,就求求您一定要救我主人出来啊。”于成龙答应,起身分手各自前行。 于成龙边走边生气,回到客栈中,叫客栈主人前来收拾个上好的屋子,放张桌椅,说是要请贵客来谈宗买卖。客栈主人说:“要是谈买卖,不能用上房,那是给县衙房师爷预留的。”于成龙一听,顿时恼怒:“你这店家也太欺负人,宁可让屋子空着,也不借给我会客?这样无礼,这么怕一个县衙师爷,莫非我就好欺负吗?况且我还给你二百文钱房费,哪有这样做买卖的,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 客栈主人也恼了,说道:“你别讲梦话了,你也就是和我一样的人,不用在这里瞎显摆,吓唬谁呢?就是不给你上房,要住就住,不住滚蛋,我的店不稀罕你的钱。”于成龙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吵嚷,刑房进到客栈,客栈主人见刑房进来,觉得有人撑腰了越来越气壮,把于成龙借上房的事向刑房说了一遍。刑房说:“借间屋子会客要多大功夫?借给他就是了。请问贵客您尊姓大名?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要见什么人?我就是本县知县屠老爷手下的刑房,叫臧清。”于成龙陪笑说:“臧兄,在下姓于,从保定来,在这儿已经住了两三天了,要借上房见贵县屠知县。”刑房听说是会屠知县,又问道:“贵客与我们屠知县是亲戚还是朋友?既然认识,为什么不去衙门里住?”于成龙回答:“在下原来是要去的,但因为没有人通报,我等得不耐烦了,便想借上房歇一会儿,还想请客栈主人替我通报一声,谁料他反倒和我厉害起来。既然你来了,那就请你去通告一声,如果屠知县不理,你就把这件东西带去给屠老爷看,他一定会前来见我的。”说着,掏出一件东西。刑房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张龙票!上面盖有御玺,两边印着五爪金龙,刑房看见吓了一大跳,才知道这人就是抚院大人,立刻送还龙票,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客栈主人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刑房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客栈主人也不停地连磕响头,全店人都害怕地躲开了。 于成龙捻着胡须说:“店家,你十分可恶,你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又说只尊敬师爷刑房,这会儿连刑房都跪在这儿了,一会儿你的县官见了我,估计也要跪上几跪!念你无知,本官就饶了你,你快去收拾上房去吧!”客栈主人连忙磕头答应,再也不敢和于成龙厉害了!客栈主人跑去上房打扫,把家里铺炕的毡子抱来铺上,解下佛桌的桌布,铺在桌上,让于成龙进去坐下,刑房端茶伺候着。于成龙吩咐:“刑房,你赶快去给知县送个信儿,不用伺候本官了,本官有事要办。”臧清答应,跑出客栈。知县听说于大人坐在店中等候,立即骑上马,带着三班衙役,抬着顶轿子,来到客栈。于成龙立刻出店上轿,衙役鸣锣开道到了县衙。于成龙到了县衙便击鼓升堂,传孟员外和时香兰上堂听审。屠知县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心想:“这个案子我曾得了三百两银子,恐怕会被查出来啊。” 第22章 于成龙堂审色棍 时香兰夫妻团圆 孟员外见时香兰伤势渐渐好了,又进到时香兰房中想和她成亲,派人摆下酒席,说是这回一定要与美人儿寻欢作乐。孟员外把时香兰抱到床上,转身自己坐在床上。时香兰面向里边落泪。孟员外笑吟吟地说:“娘子,前几天都怪我鲁莽,今天特来给娘子赔罪,劝你还是别哭了,多煞风景啊。”丫环把酒摆上,这一次丫环们处处留心,唯恐时香兰又寻短见。孟员外见酒席摆齐,亲身斟酒,走到时氏跟前,开口说:“美人儿请喝酒,前次得罪了,请多包涵。你丈夫穷酸,家里贫穷,吃穿都不好,哪能像在我家一样生活得快快乐乐呢?骡马成群,良田千顷,丫环仆人,珍珠玛瑙珊瑚,绫罗绸缎,样样都有。你要是嫁给我,我的家业就给你掌管,所有下人小妾都由你使唤。如果敢有人欺负你,我一定收拾他!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比那穷酸秀才强百倍啊。”说着就伸手拉时香兰。 时香兰用手使劲儿一推,“咣当”一声酒杯落在地上。孟员外强把怒火忍住,还是满面含笑说:“美人儿,我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只因我喜爱你的花容月貌,才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你,你要是再任性,我可就不惯着你了。还没有人敢不从我的。你就别费心思守贞节了,都是白费。” 时香兰转过身来指着孟员外就骂:“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抢有夫之妇,威逼妇道人家,上天难容!你迟早会遭报应的,远在儿孙,近了就是你自己!你家的富贵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死都不怕,还能怕你从你?我时香兰生前不能逃出你的掌心,死后也要报仇!”说完举起酒坛,照着孟员外的脑袋打来。孟员外一闪就躲过去了,骂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胆大包天敢害我!来人!把她衣服给我脱了!”丫环一齐上去动手给时香兰剥衣解扣。时氏正在急难之时,忽然听房外有响声,一个丫环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员外,知县派人来请你去一趟,说是有机密的事儿商量。”孟员外只能无奈地放开时氏,说:“你们小心地看着她,要是没看好出了什么闪失,我回来就要你们的命!”丫环们连声回答:“知道了,员外。”孟员外迈步出房,来到前厅。 孟员外看见前厅有许多捕快,面带笑容说:“请问屠知县叫我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啊?”一个捕快说:“员外,知县派我们来,就说有要紧事,我们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说着,冷不防用锁链套住孟员外,拉起就走。捕快崔标吩咐:“速到后院把齐秀才的妻子找到,你我好回衙门交差!”不一会儿,捕快就找到了时香兰,带着她和孟员外一起回衙门。这惊动了康家庄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出来看热闹。 捕快崔标带着二人到公堂回话。于成龙在座上瞧那时香兰,娥眉杏眼,雅淡梳妆,没搽脂粉,还带着泪痕,脖子上有一道伤疤。这时候时香兰开口说:“青天大老爷在上,请听民妇细讲。”就眼含热泪,把孟员外怎样强抢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又哭道:“可恶可恨的孟度,抢夺有夫之妇,想要图谋不轨,小女子的丈夫也被他暗害,关进衙门,判成死罪,求大人救命,审问那恶棍孟度!” 于成龙听完时香兰的叙述,看那恶棍孟度,长得一脸凶相,举止粗暴,便一拍惊堂木,大骂道:“恶棍,你抢夺有夫之妇,威逼妇女,论罪当死!本官已经查实,又有时氏作证,你快招了吧,免得遭受皮肉之苦。”孟员外心里盘算:“现今赃证人证都有了,于大人又铁面无私,不讲人情,如果不实招,一定会被用刑,还不如如实招供,免得挨打啊。”于是,孟员外说:“大人,小人愿意招供,只求大人开恩,饶恕小的一时糊涂。”说完便签字画押。 于成龙看着画押的孟员外,骂道:“恶棍,你光天化日之下敢打人抢人,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衙役照办,打得孟员外皮开肉绽。于成龙当堂宣判:“孟度强抢民妇,依法问斩;时氏死守贞节值得敬佩,齐京含冤入狱,立刻将秀才衣帽还给齐京,当堂释放回家;贡济帮助恶人行凶,已遭天谴,就不追究了;屠知县贪财枉法,革去知县一职。其余一干人等,当堂释放。”几日后,于成龙监斩了孟度,把县印交给了新来的知县,把公事交待清楚,于成龙便收拾行李,返回保定府了。 第23章 冯素英邀约赠银 封公子泄密杜园 东安县内一个大官的后人,叫封真,今年十八岁,才貌双全。他父亲封章曾做过青州府知府,后告老还乡,与本地乡宦冯春结成儿女亲家。封章去世后,家业萧条,仆人都散了,日子过得很艰难,封夫人谈氏与公子封真娘俩相依为命,老夫人纺线织麻,供封真读书,每日在他父亲的同窗杜作楫家里,和他的儿子一起读书。封真去过冯家几次,后来因家道贫寒,就不好意思再去了。 冯春原本是小气的人,嫌贫爱富,妻子早已身亡,留有一女,名叫冯素英,生性安静娴雅,会读书识字。因封府贫寒没钱完婚,心知父亲早就有意悔婚,冯小姐整天忧愁满面。这天,她又不由得长叹一声,丫环秋葵正走进房内,看着小姐说:“老爷叫我来请小姐,老爷现在在房里等着呢,说是有话跟你商量。”小姐出房来拜见父亲,问:“父亲找女儿有什么事情啊?”冯老爷说:“女儿你聪明伶俐,我有件大事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封家现在很贫困,没钱娶你过门,就算过门了也少吃少穿,我看咱们不如另找个好人家定亲,封家如果争论,我和东安县令很熟,肯定不会叫他们得逞的。我怎么能让你受苦,嫁给一户穷人家呢?紫金宝镯是咱家传家之宝,你要好好收藏,千万别丢了。”冯春说完,冯小姐没答话。她不同意父亲的决定,却不敢和父亲争辩,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无奈只好回到闺房,偷偷落泪。 冯春和女儿说完,就立刻派人去催封府行茶过礼准备来迎亲。封家母子糊口都很难,哪有钱完婚啊?冯春见封家没有动静,又与知县很熟,于是放心大胆地打听起富豪人家来。 冯小姐见父亲有心悔婚,不顾仁义道德,整天找媒人打听富豪人家,心里十分着急,唯恐父亲把自己许配给别人,这不是不守妇道么?虽然冯小姐没和封公子见过面,幸好丫环秋葵到过他家,于是冯小姐决定将封公子偷偷约到花园相会,赠给他金银珠宝,催他早日完婚,就不怕父亲悔婚了。 冯小姐主意已定,便把秋葵叫到跟前,让她快去送信。丫环秋葵答应了,趁着冯春不在家,出了花园后门,来到封公子家中,偏偏又遇上封真在杜家读书还没回来。谈氏认得秋葵,让她进屋坐下,说:“秋葵有半年没到我家来了吧,今天前来有什么事情啊?”秋葵说:“夫人,奴婢来这儿是替我家小姐传话。以前两家门当户对,定下亲事,不料如今一家富有,一家贫穷。我家老爷嫌贫爱富,说您府上穷苦,拿不出完婚的钱,再等你家一个月,要是一个月后你家还不过茶行礼,老爷就要悔婚,另选女婿了。就算你家上县衙告状,老爷和府县各官都是朋友,也不会让你家胜诉的。我家小姐贤惠,偷偷派我来送信儿。本月十三日黄昏时候,请封公子到我家花园相会,赠与金银,用作过礼之用。千万要小心,别走漏了风声,求夫人一定要转告公子。”说完告辞走了。老夫人送走秋葵,越想越欢喜。等封公子回家,老夫人就把秋葵的话讲了一遍。公子说:“母亲,怪不得冯家屡次派人催促完婚,原来是这个缘故,十三日黄昏我一定会去的。”谈氏说:“儿子,你还年轻,我又是妇道人家,拿不出主意,你把这件事和你的好朋友商量一下再行动。能去就去,不可去就不要去。”封真连声答应。 第二天,封真又到杜家读书。他把杜园当作知心好友,将这事和他讲了,问他的意见。杜园听完心中暗喜,说:“封兄,按照你的意思,你是去还是不去?”封真说:“小弟我还年轻,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向您领教。”杜园故意想了一想,假意着慌,面上变色说:“封兄,依我看来,冯家丫环并不是小姐指使的,一定是你岳父派人来骗你的。他有心将女儿另嫁,又怕你告状,所以假称冯小姐暗赠金银,把你哄到花园,半夜三更时候,没有人知道,不是一刀,就是一棍,把你了结了,好将女儿另嫁。况且按照律法,夜里进入人家,非奸即盗,当时打死都不算什么!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昨天既然是丫环来你家了,为什么这回不将金银财物直接送到你家,何必又叫你半夜去取?所以我认为,这一定是冯春的诡计,封兄千万不能轻信啊,小心惹祸上身。”封公子一听,不由得害怕起来,说:“杜兄讲得很有道理。”回家后封真把杜园的话详细地告诉了母亲。 杜园用这些话骗过封真,打发封真回家后,心里高兴极了:“明天天黑,我就假称是封真,到冯府花园去会冯小姐!他们二人也没见过面,真假难分,如果能和小姐缠绵,又可骗取金银珠宝,那多美啊!”恶贼杜园拿定主意。第二天就是十三日,杜园好不容易盼到天晚,月亮跃上了枝头,如同白昼。杜园仔细打扮一番,便跑去冯家花园。丫环秋葵正在后门里等候,望见一个人飞跑过来,忘记分辨真假就转身跑进香闺去请小姐。 冯小姐听说封公子到了,连声叹气说:“真是好事多磨啊,真不凑巧,方才奶娘来说,老爷还没睡呢,怕老爷到花园散步,又怕老爷突然来请,我就不去花园了,你把这一包金银和一对儿紫金镯快去送给封公子,叫他早些行礼,不要推迟,你快去快回,要是被人知道了,就闯大祸了!”丫环答应,迈步出房,手拿金银和紫金镯,飞快跑到花园。那书生在明月之下,躲躲藏藏。秋葵叫声:“姑爷快接着金银珠宝,还有一些秘密话要告诉你。”杜园一听这才出来接东西。秋葵一下就瞧出了破绽,心想:“封真是个白面书生,这是个有胡须的丑汉!”丫环心惊马上就跑,杜园一把拉住秋葵的衣服。秋葵刚要喊叫,杜园一着急,猫腰从地上拾起半块砖头,照秋葵就是几下,丫环马上就没命了。 杜园见秋葵已经死了,从地下拾起银包,刚要去找金镯,听见花亭后有人走过来,连忙转身跑出花园,回家去了。原来是冯春带领书童睡觉前察看门户,经过花亭。月色之下,看见地下有一个人横躺着,主仆害怕,仔细查看,原来是丫环秋葵,已经脑浆迸裂,地上有半块砖头。冯春说:“这事诧异,是谁到花园行凶?”他马上发动全府仆人,打灯笼一起搜查。冯春找到一副金镯,吓了一跳,顿时气得脸色大变,吩咐家人看好尸体,自己拿着金镯,来到小姐闺房。冯小姐大吃一惊,刚要问话,他父亲便气急喊道:“好你个还没出闺的丫头,偷偷派秋葵做什么事了?害得她被人打死,宝镯掉到花园,快还我传家之宝!”小姐一听吓得浑身发冷,心想:“不料封真如此可恶,竟然打死秋葵!父亲要金镯,我哪里能拿得出啊?”冯小姐为难得泪如雨下。冯春冷笑道:“不知羞耻的丫头!任性胡来,料你是把封真私约到花园,封真对秋葵动手动脚,又贪财行凶,明天我就到县衙告状,判封真个死罪。你如果心里无愧,为什么低头不说话?”冯春训完女儿又回到花园,吩咐书童把尸体抬走,放到封家门前,明日再去他家门前找。冯春正要做这件事,丫环来报:“小姐要寻死自尽,幸亏奶娘看见救下,现在正在房里大哭呢。”冯春一听,连忙跑进闺房,见素英落泪,毕竟父女连心,早把怨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女儿你别伤心了,刚才父亲说话粗暴,不要怪父亲。”劝了一会儿,冯春叫人小心守着小姐,出房回到花园,直骂封真,叫过四个家人,把秋葵的尸体抬起来,偷偷送到封家门外。 第24章 傻封真含冤入狱 于成龙睡梦猜字 第二天一早,封真去杜宅读书,刚出大门,被冯家仆人抓住,送到县衙。东安县知县名叫孙炼,是个贪财的官儿,平时就和冯春有来往,不容封公子分说,严刑审问,屈打成招杀人之罪,投入南牢等候问斩。谈氏夫人听说封真遭受不白之冤,万般无奈,变卖了几件家具换了点银子,到南牢给儿子送饭,上县衙为儿子告状。孙知县受冯春之托,一概不准,老夫人十分伤心。这天正坐在房中,隔壁张婆走进来说:“老太太,你家公子含冤,被判成死罪你怎么不想想办法?刚才我家老头儿从保定回来,说那抚院于大人公正清廉,善断奇案,夫人你去保定为儿子告状啊,估计还能有几分指望。你要是没有路费,我愿意借给你二两银子。”说着,她从衣袖之中掏出银子。谈氏对张婆千恩万谢,随即雇了一套马车,要到保定告状,并托付张婆给公子送饭。老夫人披星戴月,直奔保定府而来。于成龙正好搭救完齐京,监斩了孟度,刚刚回到保定府。 于成龙刚回到保定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迎接,这时忽然听人群中有人诉苦:“冤枉啊,请青天大人救命!” 于成龙顺着声音瞧去,原来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忙吩咐衙役:“把那妇人带到衙门听审!”衙役答应,将谈氏夫人带走。于成龙进了府衙,下轿升堂,说:“众官请回吧,咱们明天再见面。”众官员鞠躬告退。于成龙吩咐:“带告状人上堂。”下边答应。老夫人上堂跪倒,流泪诉苦,说道:“大人,民妇的丈夫在世时,曾做过青州知府,告老还家后,不幸身亡,留有一子,名叫封真,今年十八岁,在杜府读书,曾与冯春的女儿冯素英定亲。如今因我家贫穷,冯春想要悔婚,自己杀死丫环,反到东安县告状。县官图财,严刑拷打我儿,判成死罪。久闻青天爱民如子,求大人高悬明镜,为我儿伸冤。” 于成龙让谈氏先下堂等候审讯。谈氏谢恩,叩拜出衙,暂时住在尼姑庵。于成龙马上派四名衙役去东安县提封真听审,又提孙知县等也前来旁听审问。封公子说的与谈氏说的一模一样。于成龙又问冯春说:“你自己杀了秋葵,想诬赖封真,将女儿另许别人,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有这回事儿么?”冯春回答:“大人,封真本是我女婿,受聘成亲,不料封章去世后,封真做下坏事,天黑后闯入我家花园,想要偷盗,秋葵赶他,被他打死,尸体在他门口,证据确凿,封真却不肯招认,赖我女儿约至花园,私赠金银。封真不肯承认罪行,我才将他送到东安县衙,告他图财害命。大人断事如神,求您为我家丫环秋葵惩罚这个凶手啊。”于成龙在座上吩咐说:“据本官观察,封真不像是行凶之人,暂将他关在大牢里,本官再仔细调查一下,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于成龙让众人散了,自己回到书房,独自寻思,不知不觉又困倦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梦中听见门外刮起一阵阴风,有一个屈死的女子前来诉苦。于成龙梦中仔细端详,这个女子披头散发,嘴角带着鲜血,面容苍白,双眼含泪,来到于成龙面前。于成龙问:“你是什么地方的冤魂,被谁谋害?详细说一说,本官一定会帮你抓住凶手!”女鬼说:“大人,说起我被害的细节,真是一言难尽啊,我留下四句隐诗,求大人醒来后好好猜猜吧。‘丈夫系子到皇都,草肃生心将计露。主母佳酿醉死奴,可怜身赴黄泉路。’”女鬼念完四句隐诗便带着一阵旋风,出门而去。哭声隐约还在门口,哭得十分悲惨。忽然听见一句:“鬼魂还不快走!这是抚院大人的书房,不可在此地久留,打扰大人!”只见一片红光,一位神仙来到房内,是个道士打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头戴翠云巾,面容发紫,眉目间有股神圣之气,脚蹬水袜云鞋,手里托着一个黄金如意。于成龙打量完,开口问:“请问神仙为什么来我这儿啊?” 那道士回答:“抚院大人,小道家住蓬莱岛内,寿与天齐,长生不老,从来不管红尘俗事。这次因为你当官清廉似水,感动了神仙。我是氤氲使者,专门管理婚姻大事,听说你遇到难题,所以小道我下凡来为你指点迷津,冯春状告封真打死秋葵,抚院大人想不出凶手是谁,要知凶手姓名,我念一首新诗你要记清:‘木土相逢散绿荫,野猿无犬人园心。清官须要留神悟,诗句包藏作恶人。’”神仙含笑从头念完。于成龙听完诗词,刚要问个清楚,霎时间,房内升起一片祥云,氤氲使者出门而去。于成龙惊醒,仔细参悟梦里发生的事:“梦中女鬼诉冤,说了隐诗,被神仙喝退,指引害死丫环秋葵的凶手,也念了一首诗,怎么都不肯明说,叫本官猜哑谜呢。”左右思想,灵机一动,面带喜悦地说:“对了,隐诗第一句‘丈夫系子到皇都’,‘系子’二字相连,是个‘孙’字。我问过东安县知县,他叫孙炼;第二句,‘草肃生心将计露’,‘草’字为头,‘肃’在下,不就是个‘萧’字吗?第三句,‘主母佳酿醉死奴’,‘主母’凑起近似个‘毒’字,佳酿是酒,此妇定然是因为酒而死的;第四句,‘可怜身赴黄泉路’,分明是指遭屈被人害死!女鬼不向本官喊冤,是在诉苦,这件事应和知县孙炼有关,那就等他回话时候如此这般,此案一定能弄明白!还有四句诗文更好猜了,‘木土相逢’,一定是个姓杜的‘杜’字,‘散绿荫’是助语,没有意义;‘野猿无犬人园心’,‘猿’字去反犬旁儿是个姓袁的‘袁’字,外加上一个圆圈,分明是个园林的‘园’字,本官猜,打死秋葵的凶手一定是姓杜或姓袁。”隐诗都被于成龙猜了出来,他这才安心休息。 第25章 锁杜园封真脱罪 拿恶妇秋氏鸣冤 第二天一早,于成龙就升堂审案。大小官员行完礼各自退下。于成龙望着知县孙炼说:“孙知县,你可知罪么?” 孙知县一听,魂儿都吓飞了,连忙跪倒,说:“大人,卑职秉公守法,不知所犯何罪?”于成龙在座上微微冷笑说:“本官并不是问你封真杀人这个案子,我问你,你妻子姓什么?”孙知县回答:“大人,卑职妻子娘家姓萧。”于成龙又假装生气地说:“孙知县,你家中屈死一个妇人,是萧氏做的坏事,你快实话招来,要是敢欺瞒本官,一定连你一起问罪。” 孙知县一听,心中暗想:“大人真是有神眼啊,趁这个机会我还是说了吧,免得以后受牵连。”于是便说:“大人,卑职的原配妻子萧氏,心如蛇蝎,十多年都不能生育,所以嫉妒他人。我娶了一个小妾叫秋如雪,指望她为我生儿育女。不料有一次我有事进京,等我回到家的时候,秋氏已经死了。我追问萧氏,萧氏也说不清楚,我怀疑大概是妻子歹毒害人,以前她就害死过几个小妾了,于是我一生气打了萧氏,他的哥哥萧魁就来我家了,萧魁仗着干爹官大,无恶不作,横行霸道,生气地说我无缘无故打妻子,要是萧氏有半点闪失,一定不放过我。我害怕他,所以就没再追究。”于成龙说:“孙知县,你真是无用,白拿朝廷俸禄了。县官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但也是百姓的父母官,要起到表率作用,你却知法犯法,纵容妻子行凶杀人,你在一边等着本官一会再收拾你!”说完,立刻派八名衙役到东安县西村捉拿萧魁回来听审,再到县衙去捉拿萧氏。 于成龙吩咐衙役到监牢里把封真带上来。封真跪在堂上流泪。于成龙问他:“封真,冯素英要和你私自约会并赠金银首饰给你,这是真的吗?”封真回答:“这确实是真的,秋葵到我家送信儿的时候我不在,是我母亲谈氏接待她的,我母亲上年纪了不会说谎,冯小姐也可以作证。但是我当晚并没有去冯家花园和小姐约会。”“为什么?”“怕中计被骗,我犹豫不决,不敢擅自做决定,于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一起读书的杜园,和他商量,结果杜园坚决不让我去,我就听从了他的意见。” 于成龙一听就明白了,知道杜园就是凶手,立刻派人去捉拿他。杜园被带到堂上,嘴里连声喊冤。于成龙怒气冲天地骂道:“大胆恶贼,多亏神仙指点迷津,使我明白真相。你还想嫁祸给同窗好友!封真信任你,你却唬住他,假扮封真到花园图财害命,打死秋葵,陷害封真。本官知道你这种恶徒不用大刑是不肯招供的,来人!把夹棍抬上来!”衙役上来把杜园撂倒,套上夹棍,用力一拢,痛得杜园几乎昏死过去,但还是不招认。于成龙见大刑不管用,便先把杜园投入大牢等候再审。 于成龙把公差邹能和戚进叫过来,在耳边嘱咐了几句话。两个公差一齐答应,离开衙门,连夜办事去了。于成龙退堂歇息。 第二天,于成龙接着审这个案子。只见负责捉拿萧氏的衙役当堂跪倒:“启禀大人,小的奉命到东安县将萧氏和萧魁带回来了。”于成龙吩咐先把萧氏带上堂。萧氏长得眉粗大眼,一看就挺阴损恶毒,不过正吓得浑身发抖。于成龙对萧氏说:“女鬼秋如雪告你兄妹俩杀死她,你就快点招了吧!”萧氏早就害怕了,被于成龙这么一问,马上就招认了:“大人,丈夫娶小妾让我十分生气,于是下定决心要收拾她,我和哥哥萧魁同谋,趁丈夫外出不在家,用毒酒害死了秋如雪。等丈夫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秋如雪是突然患病死的。丈夫不信,把我打了,幸亏哥哥出面拦住了他。今天见到大人,知道大人善断奇案冤案,不敢抵赖隐瞒。”于成龙冷笑说:“萧氏,你心里想的本官都猜到了,你打算先招认免得受皮肉之苦,再让本官传萧魁来公堂对证,指望他不招好无法定你的罪,是不是这样?别痴心妄想了!本官早有准备!来人!把萧魁带进来听审!” 萧魁一见于成龙就说:“大人,不用动刑,我情愿招认。”萧氏见兄弟实说,吓坏了。于成龙望着孙炼说:“孙知县,萧氏犯了几个大罪都应该处斩:第一,断了丈夫的香火,罪当死;第二,用毒酒杀死小妾秋如雪,罪当死;第三,仗着兄弟凌辱丈夫,罪当死。三个死罪加在一起本官理应定她死罪,但你是知县,我还要问问你的意思。”孙知县马上说:“大人,这个女人阴狠毒辣,我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哪会偏袒她呢?请大人秉公守法定罪!”于成龙点点头,吩咐衙役把萧氏和萧魁关在大牢里等候问斩。 刚要退堂,负责去东安县寻找赃物的衙役回来了:“大人,小的到东安县杜园家里,按照大人的吩咐,向他妻子说杜园已经招供了,我们奉命来取赃物。他妻子信以为真,从箱中取出赃物,共有一包金银,六件金钗耳环等首饰,小的已把这些赃物带回来了。”于成龙十分满意,传来杜园、封真、冯春和谈氏等人上堂。封真的枷锁已被除去,同众人一起站在旁边等候。于成龙指着杜园骂道:“你这该死的奴才,本官略施小计,就从你家查出了赃物,你还敢抵赖么?”杜园看到已有罪证,不敢抵赖,便把吓唬封真,又冒名顶替,打死秋葵盗财物的经过讲了一遍,并签字画押,最终也被收监候斩。 冯春见杜园招认了,知道自己诬赖了好人,怕被怪罪,吓得不停地磕头说:“求大人饶了小人诬告的罪名,小的真的不知道是杜园干的啊,我从今以后改过自新,再也不敢嫌贫爱富了。”于成龙冷笑说:“你知罪能改,再好不过了。”然后宣布了审案结果:“杜园图财害命,按法处斩;封真入狱是被冤枉的,当堂释放;冯素英忠贞守节值得赞扬;本官判你们两家仍是定有亲事;冯春嫌贫爱富,理应判你有罪,但念在你女儿忠贞,就罚你一千两银子,资助封真完婚;冯春应厚葬丫环秋葵;孙知县贪赃枉法,纵容妻子萧氏杀人,革去知县官职。” 谈氏夫人和封真对于成龙千恩万谢,回家去了;冯春回家,厚葬了秋葵,又拿出一千两纹银帮助封真和冯素英完婚,一家四口过着快乐的生活。 第26章 害井纯柳宁设计 山万里买通娄能 河间府城外有个丰村,住着一个叫井纯的村民,妻子叫冉氏,贤惠勤劳,小妾叫向丽娟,还有个幼小的家童,名叫素贵,虽然年轻却很勤劳。一家人安分守纪,日子过得十分富足。井纯是读书人,雄心壮志,每天闭户读书,只想金榜题名。一天,井纯正从书房往外走,遇到徐家庄的柳宁,他是井纯的表弟,常来借钱。井纯请柳宁到书房,问他来做什么。柳宁满脸带笑说:“表哥,多亏您借我三千吊钱,我感念不尽,但是那点小钱哪里够用啊?才过半个月就快花光了,现在闹饥荒了,所以我又来借钱,求表哥再借我几两银子,等兄弟我有钱的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上。”井纯心想:“他借了这么多次钱,拿去不是嫖,就是赌!我念亲情,他却不知好歹,今天又来借钱,要是再给他,只怕他更加猖狂,不能再借给他了。”于是,井纯微微冷笑说:“表弟,我家就是平常人家,哪有那么多闲钱往外借啊?我劝你从今往后别再张口了,要是你仔细点花,那些钱怎么会用得完?请你回去吧,我家没钱。”说得柳宁羞愧,告辞出门而去。柳宁平时爱嫖赌,输急了还做些盗窃的勾当,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被井纯羞辱一场,走出井家,心下生恨,暗骂:“你不借给我一分钱,反而羞辱我一顿。我一定想个办法叫你家破人亡。我要找个机会对你下手,让你再欺负我穷。”柳宁主意已定,打算先去南门山的山万里家。这山万里是个万恶的土财主,富可敌国,经常与府县官员、乡绅富户来往,为人心狠手辣,好色贪淫,本地的百姓都很怕他。 柳宁飞快地跑到南门山的山万里家。山万里正在门前闲看家丁遛马,一见柳宁来了,便说:“小柳儿,这几天不见你的影儿,想是在干什么好事吧,今天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情?”柳宁说:“太爷,听我告诉您,这几天我瞎忙来着,所以没来给您请安。今天特意来告诉太爷一桩喜事。”山万里把柳宁带到大厅,坐在椅上说:“小柳儿,有什么喜事快点讲来,要是合太爷我的心意,我一定会重赏你的。”柳宁说:“您老命犯桃花,天降姻缘了。丰村有个叫井纯的,家道小富,与我有点关系,是我的表哥。他有房爱妾,名叫向丽娟,今年十八岁,美貌动人,面如芙蓉,柳眉杏眼,胭脂点唇,腰似杨柳,十指如笋,金莲三寸,犹如天仙,赛过嫦娥。”山万里闻听,不由得想入非非起来,干笑了两声,说:“小柳儿,你表哥的小妾长得漂亮,与太爷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干什么?”柳宁说:“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井纯的小妾听见小人说太爷的富贵和宽宏大量,有心想和太爷您相好,但是她觉得井纯碍眼,就背地里和我商量,说叫太爷您把他害死,好一心侍奉太爷。”山万里一听,心里高兴极了,回答道:“太爷我很高兴能赢得美人这样偏爱,她既然有情,我肯定不能辜负她。小柳儿,你去回复美人,叫她耐心等我,过不了几天,我一定会把井纯害死,然后再娶她过门,到时我会重赏你的。”柳宁心中暗喜,立即告辞离开了。 山万里听信了柳宁的话,心中狂喜:“天赐姻缘,我交上桃花运了,这个向氏从未见过我,却对我朝思暮想,情愿当我的侍妾,叫我杀了井纯,我得快点想个办法。”山万里思索片刻后,那贼眼珠骨碌一转,计上心来,大喊道:“来人,快把丰村的里长叫来,我有事和他商量!”一会儿,丰村里长娄能被带到前厅。 山万里对他说:“娄三哥,好久不见了。”娄能说:“好久不见,小人给太爷请安了。”山万里说:“娄三哥,前几天你对我说你哥哥的店要添本钱,希望我能借点钱给你,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你来拿银子的。”说完,派人到后面取回五十两银子,交给娄能,然后二人到书房吃菜喝酒。山万里拿着酒杯说:“娄三哥,我问你,我对你怎么样?”娄能连忙欠身说:“太爷对我的恩情比天还高,比地还厚啊。”山万里笑了,说:“娄三哥,我有件事儿求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娄能说:“太爷托我的事儿,我哪能不办呢。”山万里拉住里长,悄悄把要害井纯的话说了一遍。娄能说:“要害井纯,这太容易了,我们就这么办……”山万里听完点点头,又给了娄能三十两白银。娄能拿着银子回家了。 里长娄能回到哥哥的店里,将一个商人用酒灌醉杀死了,把尸首搬到了井纯的门口,又去买通县衙的捕头,在井纯家附近埋伏下来,就等井纯第二天天亮出门,赖他图财害命。 井纯这天清晨要去探望朋友,妻子冉氏叫丫环预备饭菜,井纯吃完早饭,冉氏端着茶水,递给丈夫说:“相公,今天你出门要小心点,我昨夜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井纯说:“娘子,做的什么梦啊,有多不吉利?说给我听听。”冉氏说:“昨晚我梦见阴云密布,咱家房梁折断了,掉了下来,房里地上升起一股黑烟。我被这个梦吓醒了,感觉十分不吉利。”井纯说:“娘子,不要这么多疑。不要为了一个虚无的梦担忧。”井纯说着,走出门,刚迈了几步,就被一东西绊倒,他爬起来抖了抖衣裳,看见是一个人躺在地上,以为是有人喝醉了酒睡在了这里,心里记挂着朋友,便继续迈步上路了。这时,里长娄能上前搭话说:“井相公,你的朋友来看你,因为什么把他灌醉,撵在门外,让他在露天地里睡觉?”井纯回答娄能说:“里长,这个人不是我的朋友,不知为什么睡在地上,小弟起早出门,都被他绊倒了。”娄能说:“原来是这样,哪能喝醉酒躺在您家门前呢?我这就把他叫醒,打发他回家。” 这时县衙捕头走了过来,娄能故意和他说:“陈哥早啊!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把这人叫醒!”二人走到尸体身边,看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口,假装害怕,大声喊:“井纯你个大胆恶贼,竟然杀了人!”井纯听到这话,很吃惊地说道:“我是读书人,怎么敢伤人呢?不是我干的!”娄能摆手,不容分说将井纯锁起来,送到河间府衙门。 娄能对知府康蒙说:“大人,村民井纯图财害命,天亮弃尸时被小人看见,现已抓到公堂,在衙前候审。”康知府闻听,吩咐衙役把井纯带上堂。康知府打量了一下井纯,觉得他相貌斯文,不像能行凶杀人的人,料想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正在这时,一个衙役跑到康知府面前,低声细语地说:“山万里派人来送礼了。”呈上礼单,康知府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纹银五百两”,于是便问:“山大爷为什么送礼?”衙役低声回话,就把山万里要害井纯的话说了一遍。自古都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康知府收了资财,吩咐说:“让送礼的人回去告诉山大爷,他托付的事情我会办好的。”衙役下去把这番话告诉了山万里的家仆。 这个贪钱的康知府先前看井纯年轻俊秀,相貌斯文,还想为他洗刷罪名,如今收了五百两银子,就要动刑审问井纯。康知府顿时变了嘴脸,一拍惊堂木,问:“井纯,你图财害命,罪恶滔天,你把杀人凶器藏在什么地方?从实招来,免得大刑伺候!”井纯磕头回答说:“青天在上,小人虽然是村民,却读书知礼,秉公守法,还想考个功名,怎么敢胡作非为?希望大人查明案情,放了小人,井纯全家都感激大人的恩德啊。”康知府假装生气地说:“井纯,你图财害命,有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到什么时候?”吩咐衙役动刑。衙役将井纯按倒在地上,脱去他的鞋袜,套上刑具。井纯疼痛难忍,昏死过去,被衙役用水弄醒。井纯心里暗骂‘贪官’,嘴里不停地喊冤,说:“大人作为父母官,冤枉好人,不为民除害,白吃朝廷俸禄!” 康知府听后气得火冒三丈:“给我加刑!”衙役不敢怠慢,对井纯刑上加刑。井纯一介书生,哪能承受这些疼痛,无奈之下只能屈打成招,并被衙役拽着手指画押,关入死牢。 井纯身陷死牢,哭得撕心裂肺,惹人伤心。有一个叫闻中的狱卒,见井纯图财害命是一桩冤案,十分同情他,为康知府贪赃枉法忿忿不平,却不敢多说,一来怕康知府,二来知道山万里的势力很大。狱卒闻中同情井纯,走到井纯跟前说:“井相公,你现在在监牢,你家人可能还不知道,要不要我到您家去送个信儿啊?”井纯喜出望外,说:“您的大恩大德,我井纯以后一定会报答。”闻中说:“井相公放心,送信给你家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打点救你的。”说完就离开监牢。闻中找到井家门口,大声敲门。井纯的妻子冉氏正在房中闷坐,听见有人敲门,吩咐素贵:“快去开门,想必相公回来了。”家童走去开门,抬头见闻中,就问:“您来这儿有什么事么?” 闻中说:“我来带个信儿。你家相公今早出门去看朋友,被官府捉去,说他图财害命,并严刑审问,他抵不过酷刑只能当堂画押认罪,现在被关在南牢。我念他是个读书人,所以来送信儿,你们赶快给他送饭,使钱打点打点官府,晚了你相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素贵一听顿时脸色就变了,进屋把狱卒的话告诉了二位夫人。冉氏和向氏听完吓得没了主意,只知道哭。素贵说:“夫人,相公含冤,现在被关在牢里,你们不要光顾着悲伤,快想办法搭救相公要紧。”二人听说,马上止住眼泪。冉氏望着向氏说:“妹妹,快点准备饭菜,先去南牢给相公送饭。”向氏说:“姐姐,你去监牢给相公送饭,我在家中想一想办法,替相公伸冤,救他出来。”冉氏满面流泪,说:“妹妹,纵然要去鸣冤,也等我看相公回来再商量。”说完,和丫环把饭菜装在饭盒里,带着家童,去南牢给井纯送饭。 第27章 骗佳人柳宁提亲 向丽娟改嫁救夫 山万里花完银子,知道把井纯判成死罪后,十分高兴,派人把柳宁叫来,说:“小柳儿,前几天你对我说的事,我都办妥了。井纯已经被关,定成死罪。你快去通知美人儿,我好选个日子娶亲过门,给你重赏。”柳宁答应说:“不用大爷吩咐,小的知道。”转身迈步出门。 走在路上,柳宁一直在想:“我因恨井纯不肯借钱给我,才叫山万里定计陷害他。现在我去提亲,怕向丽娟未必肯答应,山万里那边我该怎么交代啊?为了活命,我只能这样了。”于是柳宁想出了一条计策,要骗向丽娟上当。一会儿功夫柳宁就到了井纯家。向氏叫丫环开门,柳宁开门便说:“刚才我在城里,听说了你家相公遇害,我有个办法能救你家相公。” 丫环跑去告诉向氏,向氏连忙说:“快把柳宁请进来。”向氏给柳宁端茶送水,好生招待。柳宁故意先打听了一下井纯被害的经过,向氏流泪说了一遍,柳宁又故意点头说:“嫂子不必伤悲,表哥遭受这个不白之冤,明明是知府为了报仇,要取他性命,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和你们商量如何搭救表哥。”向氏悲伤地说:“你有什么妙计,请快点讲来。” 柳宁说:“嫂子,河间府南门住着一位员外,叫山万里,家里富可敌国,和官府交情很好,是个有能耐的人。昨天山太爷听说表哥被冤入狱,很同情他,有心搭救表哥。今天早上把我叫去了,让我来和两位嫂子商量,你们如果肯答应一件事,他就包管表哥不会被处死,还能够平安回家。”向氏说:“山大爷如果肯救出相公,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他,你快说吧。”柳宁长叹说:“嫂子,今年清明上坟时,你们夫妻到城南,员外见你风流俊俏,美貌无双,到现在还在想你,天天感叹没有缘分。嫂子如果肯嫁给他,他肯定会帮忙搭救表哥,到衙门说上几句话,表哥立刻就能出监牢,如果你不依他,恐怕表哥性命难保啊。”向氏听完,杏眼圆睁,火冒三丈,开口就想骂,可是一想到井纯,就忍住了。她心想:“山万里贪图美色,我要是不答应他,恐怕相公的性命难保,我本来就是个偏房,也不是原配,为救相公性命改嫁,应该不算失节,我也问心无愧。”打定主意,向丽娟怒气消了一半儿,说:“等姐姐回来,我俩商量一下再回复你。” 正在这时,正室冉氏回到家来。向氏马上出门迎接。冉氏一见到向丽娟就放声大哭说:“妹妹,今天早上我进监牢看相公,相公真是可怜,带着手铐脚镣,头发蓬乱,浑身伤痕,衣服都破了,十分狼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再三劝说,他才勉强吃了半碗米饭,叫咱们快点搭救他,可是你我都是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办法啊?”向氏说:“姐姐不要悲伤,我正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冉氏问:“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讲话工夫,走进房门看见了柳宁。向氏把柳宁说的话跟冉氏讲了一遍。冉氏听完低着头不说话,心想:“让丽娟改嫁,与礼不合;不叫她改嫁,相公的性命就难保,这可怎么办?”她左右为难,急得直叹气,忽然想出一个计策,眼睛一亮,看着柳宁说:“小叔,向丽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没有什么惊人才貌,山万里如果肯搭救相公,我情愿帮他再找一个绝色佳人,为他出钱迎娶,您看这样好不好?”柳宁冷笑说:“嫂子,山万里自己富可敌国,哪里稀罕你出钱帮着娶亲?除了向氏嫂子嫁到他家,他才肯出力搭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这时,向氏镇静地说:“姐姐,事已至此,容不得你我商量了,相公落难,小妹不能为了保全名节而让相公丧命!况且我改嫁也是为了相公,是顾全了大义,山万里肯出手搭救,我们求之不得,还想什么忠贞节烈!小妹愿意改嫁救夫,姐姐不要阻拦我。”冉氏说:“既然如此,小叔,我还有一事要请教,不知山万里是先救相公,还是先娶向氏?”柳宁说:“嫂子糊涂,自然是先娶向氏过门,然后才搭救表哥。二位嫂子如果不信,可以先叫他写一张字据,好教你们姐妹放心。” 第28章 向丽娟巧定牢笼 山万里贪欢中计 冉氏说:“那就麻烦你去到山家,就说向氏情愿改嫁,请山万里写个字据送来。”柳宁答应,离开井家回到山万里家,回复说:“向氏十分高兴,就等着您迎娶过门了。”山万里听完,脸上乐开了花儿,拿过皇历开始挑好日子准备迎娶。柳宁假冒山万里写了一张字据,送到井纯家,交给二位嫂子。二人信以为真,一心等着娶亲过门,救井纯出狱。 几天之后,柳宁来井家说:“山府明天娶亲,嫂子好好准备一下吧。”说完告辞走了。向氏与冉氏在房中坐下,想到马上要分离了,互相谈心哭诉,整说一夜,直到天明还是伤感。柳宁从外走进来说:“向氏嫂子,快点梳妆打扮,山府娶亲花轿就要到了。”向氏无奈擦干眼泪,开始梳洗打扮。 不一会儿,鼓乐喇叭声来到门前。左右邻居不知原因,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都说井相公为人忠厚,平白遭人陷害,小妾却在这时改嫁,真是祸不单行啊。向氏在房中梳洗,换上新娘衣裳,“扑通”一声跪倒在冉氏跟前,说:“姐姐,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请帮我照顾好相公。”说完站起身来,准备上轿。冉氏流着泪搀扶向氏,把她送上轿。鼓乐喧天,轿夫抬起花轿出了街门,直奔山府。花轿进了山府大门,落到前厅,向丽娟出轿与山万里拜堂成亲,和他的原配妻子乌氏见了面后,被送入洞房。 山万里家大业大,很多人都来攀亲奉承,亲朋来往不断,闹了一天才散。山万里来到洞房,打发丫环们下去休息,自己坐到床前仔细打量向氏:烛光下面的向丽娟,一副花容月貌,与柳宁所形容的一点不差,但是此时的美人儿双眼通红,满脸泪痕。山万里奇怪地伸手拉住向丽娟,问:“娘子,你叫柳宁来通知我,着急与我做夫妇,今天拜堂成亲,这么大的喜事,你为什么还这样伤心呢?”向氏听完山万里的话,心中暗想:“恶贼的话好蹊跷,我得好好问问他。”想罢,开口说:“员外,柳宁对您怎么说的?”山万里回答:“娘子,前几天我在前厅坐着,柳宁就来了,说娘子年轻貌美,俊俏风流,不愿意给井纯当小妾,嫌弃他家贫寒,想要重婚改嫁,又嫌井纯碍事,不敢讲明,就叫我把他害死,好与我结成姻缘。娘子吩咐我哪敢不从,于是我不顾伤天害理,花费银两,设下圈套,买通里长娄能,杀了一个商人,连夜把尸体移到井家门口,诬陷井纯图财害命,又贿赂康知府,屈打成招画押,秋后处斩。井纯死后,你我就可以过上逍遥的日子了。” 向氏一听,气得粉面焦黄,暗骂柳宁:“这个该挨千刀的奴才,我家相公和你有多大冤仇?弄得我们生死分离。原以为我失节救夫,谁想到掉进了狼窝!姐姐,你在家中痴心妄想,还指望我嫁过来后求山万里搭救相公。我虽然救不了相公,但是我可以杀了山万里这个恶贼,为相公偿命!”于是向氏假装开心,对山万里说:“员外,您对奴家这么宠爱,奴家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呢,只好敬酒给您喝,不知员外肯不肯赏脸啊?”山万里说:“美人儿赐酒,山某肯定会领情。”于是又把丫环叫上来摆好酒宴。向氏心里恨他入骨,脸上却笑脸相迎,亲自为山万里斟酒。她娇滴滴地说:“员外为奴家费了不少心思,奴家十分感动,今天晚上洞房花烛,奴家敬您三杯酒。”山万里伸手接过酒全都干了,向氏又斟,山万里色迷迷地看着向丽娟,连饮三杯,向丽娟花言巧语,不停地劝酒。 山万里借着烛光盯住向丽娟,越看越爱,越爱越喝,不一会儿就醉倒了,坐在椅子上,上身前后乱晃。向氏看在眼里,吩咐丫环说:“员外已经醉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丫环都散去了,向氏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听四周没有动静了,转身关门,瞧见山万里腰带的荷包里有一把小刀,便抽出来握在手里,迈步走到山万里身边,对准咽喉就是一下,顿时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向丽娟的衣裳。山万里疼痛难忍,从梦中惊醒,一头栽倒在洞房中。但该着山万里阳寿未尽,这一刀没扎在致命之处,还有口气在。向丽娟看着倒在地上的山万里,十分害怕,把心一横,就要寻死。她在心里对井纯说:“相公,奴家杀了恶贼为你报仇,恐怕天亮后会被人发现,传出去给相公知道,希望相公能明白奴家的心意!”又骂柳宁把自己害得好苦,要变成厉鬼找他偿命。正要自尽时,门外跑进来两个丫环,向前一把抱住向丽娟,将她救下来。 丫环们想问向丽娟为什么要上吊,突然看见山员外满身通红躺在地下,脸色蜡黄,连忙将他扶到床上,又报告夫人知道。乌氏看到山万里受伤,着急得直掉眼泪。山万里昏迷不醒,乌氏派人请医生救治,心里猜是向氏为井纯报仇,便吩咐下人把向氏绑起,又抓住柳宁,天明后把二人送到河间府衙门审问。康知府因收到山家的贿赂,便判向丽娟行凶杀人,应凌迟处死,而只将柳宁判充军罪。 冉氏打发向氏出门之后,在家等候消息。第二天,听见大街小巷都传向丽娟刺杀山万里入狱,连忙到狱中去探望向氏。一家人有两口在牢里,忍不住让人摇头叹息。 贪官康知府把井纯屈打成招判成死罪后,把案宗报给上级官府审批,不久批文就下来了,说:“井纯图财害命,赃物证人俱全,按律秋后在本地处斩。向丽娟行凶杀人,按律秋后在本地处决。”康知府心中暗乐,就等着到时间处决井纯和向丽娟了。 一天,于成龙退了堂独自坐在书房,突发奇想:“直隶八府地方很大,其他地方应该也有冤案发生,我得去查看一下。”于是,于成龙假扮成贫穷的书生,偷偷离开了衙门,到处留神访查民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间府。 于成龙到了河间府,看见街上彩旗招展,人声喧闹,许多人手里举着高香,口中念佛。于成龙说:“原来是赶上了庙会,我也来凑凑热闹。”便跟着人群来到慈济寺里,只见慈济寺修盖齐整,庭院干净整洁,神像高大威严。于成龙跟着参加庙会的人一起到主庙焚香礼拜,拜完之后,离开主庙,到配殿休息。于成龙正打盹的时候,来了一个小孩儿,跪拜在佛像前,边祈祷边哭哭啼啼的,惊醒了于成龙。于成龙看到是一个小孩儿跪在佛像前祈祷,便心生疑惑:“难道是有什么冤情吗?我得问问他!”于是开口说:“在下请问一声,听说这里有件冤枉事儿,不知小兄弟知不知道?”小孩儿流着泪说:“实不相瞒,我家就有冤枉事儿,不知道您问的是不是这件?”于成龙说:“请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小孩儿说:“小人的主人姓井,名纯,住在丰村,小的是他的家童,名叫素贵,您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儿?”于成龙带笑说:“实不相瞒,我就是井纯的朋友,听说他最近有含冤屈事,特来问一声,果然不错!”素贵一听,更加悲痛,于是把井纯如何含冤入狱,向丽娟如何改嫁行刺的经过讲了一遍。于成龙听完叹气说:“素贵,你家相公遭人陷害,应该早些打点,你为何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素贵说:“老爷,小的虽是年轻,怎么会对我家相公见死不救呢?怎奈那康知府拿了人家钱财,我家的冤情没有地方管啊。”于成龙说:“素贵,你家相公遭受冤屈,我心中很同情他,就为你指条明路吧,你可以回家和夫人商量一下如何告状。”素贵便问:“老爷,你叫小的还到哪里去告状?”于成龙说:“素贵,听我的话,必须告状。直隶省城保定府的抚院于大人专门抓贪官污吏、土豪恶棍,你要是到那去告状,包管你家相公平安回家。你马上起身赶路,不要耽误。”素贵说:“小人久仰于大人明如日月,早要去鸣冤,唯恐传言有误,既然老爷也这样说,那我就回去告诉夫人,马上就去鸣冤。”于成龙先回保定府等着去了。素贵回到家就把自己前去焚香,遇见主人的朋友,朋友指引他去保定府鸣冤的话说了。冉氏说:“你去替主人告状吧,我在家等你消息,你路上要小心。”给了素贵几两路费,素贵接过揣在怀内,随即告别冉氏,出门直奔保定府去了。 素贵到保定府之后找个客栈住了下来。他找到一个算命先生,执手陪笑说:“先生,求您帮我写一张状词,我会重谢您的!”算命先生含笑道:“您要写状词,先把案情给我讲一遍吧。” 第29章 小素贵为主伸冤 白天鹅公堂告状 于是素贵又把井纯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算命先生提笔写完,递给素贵,素贵取出三钱碎银送给算命先生,来至抚院衙门。 于成龙告别素贵之后,回到保定府官衙。于成龙问值日官:“本官私访去以后,朝廷有命令下来么?”官员说:“大人,朝廷有命令传来,要求天下的犯人都尽快处决,这道文书各省府县都已经知道了。”于成龙心中暗想:“不好,这道文书一下,各府县都要监斩死囚了,别在我审理井纯案子之前,井纯就被斩了啊!”于成龙正在着急,忽然听衙外有人击鼓喊冤,忙吩咐衙役把那喊冤人带进来听审。 素贵被带上堂,偷偷打量于大人,蟒袍补褂,珊瑚素珠,粉底官靴,面如美玉,三绺长须,文眉虎目,威风惊人。素贵觉得面熟,忽然想起来:“大人同我在慈济寺进香时遇见的那书生长得一个模样,应该是大人私访到那里吧。”素贵叩头说:“大人,小的叫素贵,今年十八岁,家住在河间府,来这为主人伸冤。”于成龙说:“素贵,你不用多说了,你家主人的案情,本官已经明白。你还记得在慈济寺内遇到的那个穷酸书生么?”素贵明白了那果然是于大人微服私访,说:“小的该死,没有认出大人。” 于成龙说:“素贵不必惊慌,不知者无罪。你把状纸交上来吧,然后等候听审。”素贵照办,离开府衙回客栈了。于成龙写了个公文,派人连夜赶到河间府,要把井纯提到保定府听候审问。 于成龙写完公文,刚要退堂,忽然看见有一只白天鹅飞到公堂,朝着于成龙把头乱点,就像人在磕头。于成龙觉得奇怪,看着那飞禽说:“白天鹅,难道你也有冤情?如果遭屈,就再点三次头,飞起来引路,本官叫衙役跟你去,抓住凶手,为你伸冤雪恨。” 白天鹅通人性,将头连点三次,展翅摇臂,飞出公堂,上下翩翻,像是等人一样。于成龙叫上捕快康进和辛英:“你俩快跟白天鹅去,看它落在哪儿,快去快回!”捕快连声答应,下堂跟着白天鹅出衙而去。 两名捕快跟着白天鹅出衙门后往西走,到了城西三里地远,荒郊野外很空旷,没有一个人,白天鹅飞过高坡,捕快也就越过去,看见过了高坡之后,白天鹅落在一个很深的大坑里。 低头一望,大坑深不见底,看不清楚坑底有什么。二人商量:“你我要想看清楚,就得下去。”然后走到附近的关庙,找了一个筐和几条绳子,又叫几个百姓到坑边,用长绳将筐拴紧,捕快辛英坐在筐中,众人一齐用力,将筐送下去了。 辛英走出筐中,坑内漆黑一片,瞧不太清楚,伸手一摸,却有个死人在坑底。辛英仗着胆子大,将死人抱进筐里,用手摇绳,上边有铃,绳动铃摇,上边众人一齐用力,将筐拉上坑来,众人看见死人,全都很害怕。辛英跳出筐来,带笑说:“这个人身体温和,应该是刚死,大家快去取姜汤给他喝,也许还能起死回生!”说罢,给死人灌下姜汤,白天鹅从死人怀里钻出来,朝高空飞去。 众人见他穿得很讲究,不像是普通百姓,都暗自猜测他的身份。姜汤一灌下肚,那人就“哎哟”一声,睁开眼睛,留神一看,这么多人围着自己。不由得十分伤心,说:“各位兄弟,要不是你们搭救我,我早就死了!我与宗能朋友一场,没有仇恨,他却无缘无故将我推到深坑里,险些摔死。”康进问他:“老兄叫什么名字啊?到底发生何事?请详细说来。” 那人叹着气,回答说:“在下叫崔云,现在开了一家钱铺,在西门外五里远的青草铺村居住,本村有个富人家,名叫宗能,我俩相处融洽,他比我大一点,经常往来,好得就像亲兄弟一样。今天早上他邀我进城喝酒,把我灌醉,骗我说这条道近,要从这条近路回家,不料走到林中后,冷不防被宗能推落到坑里,迷糊了过去,幸亏诸位救命啊。”康进说:“崔大哥,有个白天鹅飞到公堂,大人疑心有什么冤枉,派我等前来,才把你救出深渊,用姜汤灌活。”崔云闻听,说:“多谢你们救命,但是不知你说的‘大人’是谁?求你们告诉小弟,好去叩谢。”康进说:“就是断案奇才于成龙啊。”崔云一听,大喜过望,开口说:“小弟久仰于大人善断无头之事,今日不幸遇灾,幸亏白天鹅诉苦,真是崔某万幸!”说罢,两公差搀扶崔云迈步齐行,很多人围观。三人来到衙前。辛英禀明,于成龙升堂,带进崔云,当堂细问,崔云流泪磕头,说:“大人,小的是崔云,在城西青草铺居住,与宗能是朋友,今早相约进城喝酒,前有过路行人拿着白天鹅叫卖,小的花了八十吊钱买下它,在酒楼上将它放生了。小的与宗能喝到大醉,出城回村,不料宗能心怀不良,骗小的一起抄松林里的近道回家,冷不防把我推到深坑里,求大人为我做主。” 于成龙听完想了一想,说:“崔云,据说你和宗能交情不错,互相帮忙照看妻子和孩子,从不避嫌。本官想来,一定是你的妻子和他通奸。”崔云听于成龙一说,如梦方醒,不停地磕头说:“大人,小的行事糊涂,与宗能交往,谁知他人面兽心,外装诚实,内心奸诈,和我妻子明明以嫂子相称,却在暗地里私通,今天将我推入深坑,要不是白天鹅告状,大人派人搭救,我早已做含冤之鬼。小的没有东西能报答您,只愿于大人福寿如天,还求大人抓住宗能,为民除害,明正其罪。” 于成龙说:“长言道‘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你妻子阮氏私通恶棍,虽有奸情,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他?你不要着急,听本官吩咐。本官派八名衙役跟你同行,偷偷进到你家,如果宗能在你家中,你就将宗能与阮氏抓住,本官自有处治。”崔云说:“多谢大人洪恩,小的感恩不尽!”于成龙就派捕快头儿韩宣,带领八名捕快,用车装着崔云,放下帘笼,以免走漏了风声,出城去青草铺捉奸。 那大胆宗能,竟到崔家过宿,二人在房中喝酒,宗能说:“嫂子,你定的真是妙计,今天把崔云推落深渊,神鬼难测,崔云白死了,没有人给他偿命,落得咱俩风流快活。”阮如花同奸夫淫乐贪杯,秋莲、素桂伺候着。小家童来福看出宗能与阮氏私通,不敢明讲。又见主人一天没回,宗能竟然住下过夜,来福气得要命,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又听见叫人摆酒,来福暗在窗外偷听,来龙去脉,全都记在心里,知道了主人已被害死,心中发毛,走到前边,正要去告状,忽然听见“啪啪”两声门响,小家童来福心里大吃一惊,开口就问:“什么人在夜里敲门?”外面有人答应:“是我!”来福听是主人的声音,只当是鬼,吓得打战,哀告啼哭,说:“宗能把老爷推落坑内,老爷已经死了,小的心内不平,明天替你伸冤,老爷为什么不向他们索命,而来吓小的?”崔云说:“来福,宗能在咱家么?”来福说:“在房中与夫人喝酒。”崔云听说,大叫一声,气得栽倒在地。众多衙役一起上来将他扶起来。来福门内听得明白,心想:“奇怪!明明是我家主人,刚才听我所说,气倒在地上;又有旁人搀扶,难道真的是主人得救?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一看就知道了。”来福开了大门,看见捕快扶着主人,来到跟前。他拉住崔云说:“老爷快醒醒!”崔云睁开双眼,望着衙役说:“奸夫淫妇现在在房里,求老爷们快点动手,别让他们逃走了!”众捕快马上一起往里闯,掏出铁锁,套住宗能,连阮氏一起推出村去,街坊邻居都来围观,议论纷纷。 第30章 宗恶人巧辩公堂 贪知府欲斩井纯 崔云跟着捕快押解犯人进城,到衙门外,捕头韩宣进去禀报于成龙,于成龙吩咐:“把奸夫淫妇带上来听审!”不一会儿,奸夫淫妇在月台前边跪倒。于成龙说:“奸夫,听本官问你,你勾引朋友的妻子,杀害崔云,天理难容!从实招来,免得严刑伺候,要是不招认,本官就让你皮开肉绽。”宗能跪着向前爬了半步,说:“大人,是阮氏风流,勾引小人,通奸的罪名小人愿意领,但是并没有杀人的念头。”于成龙大怒,厉声骂道:“好大胆的恶贼,就该万死!私通朋友的妻,为了美色杀人,自以为行凶无人知晓,幸亏白天鹅告状,飞到公堂,本官派人救活崔云,衙役在崔家抓住你们,你就该认罪实招,为什么只认通奸?想逃过人命官司吗?本官要是不除去恶人,不就叫好人含冤了么?本官一定不会饶过你!”伸手拔签,往地下一扔,衙役将宗能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宗能还是不肯招认。于成龙问阮氏:“你不守妇道,勾引恶贼,就该一死!又串通奸夫,谋害原配丈夫的性命,真该千刀万剐,你快点招了吧,免得也受皮肉苦!”阮如花怕死,磕头高叫:“大人,是宗能引诱我的,我们确实有奸情,但是我不曾谋害亲夫的性命,求大人开恩饶命。”于成龙一拍惊堂木,说:“淫妇,既然怕死,就该守规矩,安心过日子。你还敢嘴硬,本官就刑具伺候了!”衙役们一齐来围住阮如花,将刑具套在她的十根手指上,把绳用力一拉,疼得阮如花“哇哇”大叫,忙说:“大人,我招!都是宗能勾引我。他说偷偷摸摸地不方便,就定下计策杀害我丈夫,我不同意,谁知昨天黄昏宗能对我讲,他约崔云进城喝酒,醉后把他骗到松树林,将他推入了深坑,我听说后心里十分不忍,都是宗能干的,与我无关,望大人饶命!” 阮氏把罪过全推到了宗能身上,宗能心中发恨,连忙喊叫:“大人,与阮氏通奸是真,谋害崔云也是我们俩商量的,两人行凶,为什么就我一人受死?大人如果不信,可以问那两个丫环,她俩都可以作证。”丫环素桂、秋莲上堂跪倒,从实回禀说:“夫人与宗能通奸,奴婢们早已经知道,但是不敢多说,怕挨夫人打骂。昨天宗能来崔家,在房中与夫人喝酒,说他俩早已商量好,要害死我家主人,推在深坑估计已经没命了,他们要做长久夫妻,奴家说的都是实话。” 于是于成龙怒骂:“宗能、阮氏,你们也太大胆了,按律应斩,阮氏凌迟处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鹅告状才使好人得救。来人,把奸夫淫妇关入大牢等候斩首,崔云释放回家。”崔云磕头谢过于成龙,回家去了,于成龙击鼓退堂,写好给朝廷的奏本。 话说于成龙派衙役去河间府提犯人井纯,因限期紧急,衙役连夜赶路,马不停蹄。而河间知府接到让处决犯人的文书,就开始清点人数,准备动刑了。监牢里人多,用了一天把众犯人五花大绑起来,要第二天一早才开始动手开刀。康知府在黄昏时分领衙役来到监牢中,井纯一见害怕得痛哭流涕,不由得满腔怨气,喊道:“苍天啊!无缘无故让我遭受大灾大难。我本是个读书人,寒窗苦读,奉公守法,谁知康知府接受贿赂,硬是把我屈打成招,眼看要处决了,怎么就没有人救我啊?” 向丽娟分外伤心,哭得哽咽过去,在心里把柳宁骂了祖宗八代,又埋怨康知府贪赃枉法,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死相公,自己想救相公却无能为力,丽娟死不足惜,就可怜相公了。 衙役跪到康知府面前禀报说:“知府大人,监牢里共有犯人三十九名,全都绑起来了。”康知府说:“天色已晚,你们现在就把这些犯人押到法场,等明天天亮就开刀。”衙役答应,把三十九名死刑犯推出南牢,押赴云阳法场,等天亮问斩。 冉氏打听出处决的日子,就知相公和向氏的命都要没了,素贵白去鸣冤了,就是见到于大人现在也不管用了。冉氏一阵伤心,想在处决之前见一见井纯和向氏,康知府不允许,冉氏只能等天亮后买棺材去收殓尸体了。 第31章 衙役赴法场救人 苦井纯沉冤得雪 众犯人被押到了云阳,就等着天亮被斩了。犯人们都低头悲叹,只有井纯和向氏分外悲痛。正在悲痛时,天色大亮,不一会儿就要动手了。这时于成龙的衙役到河间府,听说了知府已经押着犯人去云阳监斩了,就知道把提犯公文送到府衙不赶趟了,就直接跑到云阳法场,远远地就大声喊:“河间知府,快接抚院大人的提人公文。”康知府不敢怠慢,让人接过来,拆封一看,是为了井纯的案子,心里大吃一惊。康知府说:“这个案子已经审明白了,为什么抚院大人又要亲自审理呢?这是什么缘故?”但康知府不敢违命,只得吩咐:“把井纯、向氏留下,其余犯人全都斩了!”随即派人把山万里请来,对他说抚院大人派人来提井纯,山万里也吓了一跳,心想大事不好。康知府决定跟随衙役上保定府,一路亲自押解井纯和向丽娟。 来到保定府城中,康知府拜见于成龙,于成龙冷笑说:“康知府,本官问你,井纯这个案子,现在他的家仆素贵告你贪赃枉法、冤枉好人。”康知府听了心里害怕极了,说:“大人,卑职蒙皇恩担任知府,哪敢贪赃枉法、冤枉好人啊?井纯图害财命,天亮弃尸,被里长娄能抓住,赃物证人俱全,怎么能是假的呢?”于成龙说:“人命关天,怎么能只凭里长一面之词就把井纯判成死罪呢?再说向丽娟行凶杀人,事出有因,你为什么不问明白,就以严刑苦打,屈打成招,判成凌迟处死?柳宁提亲,原本就不是好意,才引出向氏杀人,却只把柳宁判充军罪。这个案子明显有漏洞。”知府听言,吓得魂不附体。于成龙说:“你先站在旁边,本官一会儿再细审你。”说罢,吩咐带娄能上堂跪倒。于成龙动怒骂道:“娄能,你为什么连夜转移尸体,陷害好人?要不从实招来,就严刑拷问!”娄能怕被用刑,就磕头说:“大人,小的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杀人,是本地员外与井纯有仇,给小的五十两银子,叫我将店内商人杀死,把尸体搬到井纯家门口。井纯早上有事出门,被尸体绊倒,我在暗地埋伏,上前就把他抓住,河间府知府也被山万里收买,就把井纯判成死罪了。” 于成龙让人记下口供,又带山万里上堂。于成龙手拍惊堂木说:“山万里!本官问你,里长娄能当堂招认,说你用银子收买他,杀死客商,诬赖井纯,你还是从实招来!”山万里说:“大人,我与井纯无怨无仇,都是因为他表弟柳宁说他的侍妾向丽娟美貌如天仙,有心要改嫁,嫌丈夫碍事,所以叫我暗害井纯。我听信了柳宁的一面之词,因此拿银子收买娄能,后又行贿收买知府,把井纯定罪关入大牢,随即娶向氏过门,指望得到美人儿,谁知向丽娟真是节烈女子,改嫁也是为了救夫,我才知道柳宁说的都是假的,都是他耍的诡计,向氏把我灌醉后扎伤了我的脖子,于是家人把她绑起来送到衙门,托知府判她凌迟处死。”于成龙听后不由得夸奖向丽娟:“向氏真是个忠贞节烈的好女子!” 然后柳宁被带上堂问话,于成龙问柳宁:“你和井纯有什么仇恨?你无事生非,设计陷害他,如今证据确凿,你招是不招?”柳宁见大势已去,死扛也没有用处了,便招认了自己的罪行:“我向井纯借钱,他不但不借反而将我羞辱一番,我因此怀恨在心,才想到借山万里的手替我报仇,对山万里说向氏想改嫁给他,让他杀掉井纯。” 柳宁一招供,这个案子就真相大白了。于成龙当堂宣布了审案结果:“知府康蒙贪赃枉法,诬害好人,革职斩首;里长娄能为钱财杀人,连夜转移尸体,诬陷他人,斩立决;山万里仗势欺人,是杀人主谋,斩立决;盗贼柳宁搬弄是非,教唆杀人,凌迟处死;井纯实属冤枉,向丽娟气节可嘉,将二人当堂释放;素贵为救主人舍命鸣冤,忠心可嘉,赐牌匾;其他与此案有关的人均当堂释放。”于成龙将这个案子写成奏本上报了朝廷,批文下来后,于成龙下令处决死刑犯,宗能、阮氏、山万里、柳宁、娄能和河间知府康蒙,全被推到云阳法场问斩。 第32章 冯文大意上贼船 殷员外被害托梦 京城中有个叫冯文的官员,刚刚被提升为湖广武昌府知府,带着妻子尹天香和丫环仆人离京赴任。这天,夫妻俩走到了张家湾城外,开始走水路,看河边停着一条船,便打算雇这条船过河。 不料这是条贼船,船家是兄弟俩,叫庞五和庞六,都生得膀阔腰粗,经常图财害命,他俩见冯文行李沉重,当是财宝,又见尹氏生得国色天香,便暗生害人之心。其实,这些行李箱子里都是文章书籍。尹夫人上船后,看见船家长相凶恶,便有些担心,怕是上了贼船,于是愁眉不展。冯文就问:“娘子在家时每天都高高兴兴,今天为什么闷闷不乐呢?”尹夫人便将担忧告诉了丈夫。冯公听罢,笑说:“娘子不用多疑害怕,他们不过是长得粗鲁,况且这条河是贯通南北的大道,过往船只来回不断,哪敢有贼人行凶啊?娘子,古人说‘疑心生暗鬼,胆小寸步难行’,你不必害怕,我包管你平安无事。”尹夫人见丈夫如此放心,也就不讲了。 船家开船了,走了一白天都是平安无事。吃完晚饭,夫妻二人在后舱闲坐。庞五望着庞六说:“弟弟,我瞧冯文行李很重,想必是富豪之家,这宗买卖做得,够咱俩吃喝嫖赌的了。”庞六说:“哥,他们行李虽重,但咱们还得考虑考虑,他是当官的,带的家仆多,一定还认识很多大官儿,要是害他性命,怕罪名不小!而且这个地方人烟稠密,不好下手,咱们不如过了河西务以南的蒙村,那里行人稀少,树木又稠,那时再动手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庞五觉得弟弟的话有道理,便去睡了。第二天开船,庞氏兄弟支起风帆,分外殷勤,弄得船儿像在水上飞一样。 冯文一家人坐在船舱内,一边欣赏着河边的景致,一边聊天吟诗。尹夫人说:“依我看来,当官受禄就像朝露浮云,不如农户逍遥自在。虽说背井离乡,风光美好,但毕竟不能长久。农户多快乐啊,两个人天天厮守在一起,甜甜蜜蜜,守着家乡,那日子多美好啊。”冯文说:“娘子说当官不如种地,那普天下的人都不应该上进求功名了?我冯文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为民出力,报效朝廷,怎么能说是做官不如种地呢?到底是妇人眼光短浅,不懂得大义!”尹氏见丈夫生气了,便笑着来哄:“老爷,我一时讲错了,这是闲谈,你何必生气呢?”冯文见夫人赔礼,恼怒全消。 冯文夫妻坐在船舱内,一路不觉到了板营口交界。这时河中波涛乱滚,四面大水连天,水势凶险!夫妻俩正在害怕,船家庞五说:“老爷,船到蒙村板口,这里水势汹涌,十分厉害,凡是船只到此处都要祭拜河神,才能保佑平安,小的特来告诉您知道。”冯文不知是计,信以为真,说:“既然如此,需要用什么祭品?我会让家人去治办。”庞五回答说:“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凌晨再祭拜吧。”冯文说:“也好,那就麻烦你将祭品买齐,咱们就在船头祭拜。”庞五见冯文上钩,暗自欢喜,同兄弟买齐祭品。 到了夜里四更,庞五、庞六将船开到没人烟的地方停住,在船头上摆设好祭品,到船舱里请出冯文前来点香。冯文梳洗妥当,整衣束带,来到船头,摆好香烛,上前点香,拜倒叩头。庞五、庞六忽然上前,将冯文连拉带推,推入水中,只听“扑通”一声,冯文坠落在水里。家仆大骂:“大胆船家,杀人越货,不怕王法惩治吗?” 船家回身从腰间拔出利刃,手起刀落,两个家仆顿时丧命。庞氏兄弟又到舱内,尹夫人浑身打战,不敢说话。庞五说:“你丈夫和家仆都已经死了,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吧!”说完抢行几步,揪住夫人,举刀就要剁。庞六用刀架住说:“哥,你刀下留人,我看她花容美貌,给我做老婆不是很好么?”庞五点头同意。 庞氏兄弟把尹夫人锁在船舱里,到船头喝酒作乐去了。尹夫人在船舱里悲痛万分,忽然听见船头响起了打呼噜的声音,尹夫人心想:“我何不趁着恶贼喝酒睡着,偷偷逃上岸去,再想办法报仇?总比在这里等死强百倍。”于是她连忙来到后舱船窗之下,凑巧该尹氏脱灾,揣了几件钗子,尹夫人用钗子拨开窗锁,爬出窗子,纵身往岸上一跳,落在河岸边上。尹夫人慌忙迈步急行,穿过大片芦苇,找到了大路,慌忙往前狂奔。跑着跑着,尹夫人看见路旁有一座尼姑庵,十分幽雅,心内甚喜,走到庵门外,用力拍门。 庵里出来一个年老尼姑,瞧见夫人,吓了一跳说:“这位夫人,不像本地人氏,为什么来到这里啊?”夫人未曾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说:“师傅,我本是名门乡宦之女,嫁给了冯文,冯文得中金榜后在京城为官,最近被升官,我们去武昌府赴任,不料途中误雇贼船,恶贼杀死了我丈夫冯文和家仆,逼我成亲,幸亏恶贼喝酒睡着了,我才逃了出来。今日有缘与您相见,恳求师傅救我。” 老尼闻听,叹气说:“夫人您身遭大难,就请到庵中暂住吧,以后是回家还是到府衙告状,咱们再商议吧!”尹夫人拜谢,随老尼走进庵内,进到观音堂拜见了其他尼姑,就在庵中住下了。 庞五、庞六一觉醒来,打开船舱门,不见尹夫人,吓了一跳,到处搜寻,不见任何踪影,两恶贼无奈只得把船开走躲了起来。 河西务以北有个杨村,住着一个富豪员外,名叫殷实,生有一个儿子,名叫殷申,殷实为人心地慈善,吃斋敬佛,长期周济贫穷百姓,因此受人尊敬,乐善好施的声名远近传扬。一天,殷员外饭后到城南散步,欣赏绿柳桃花,百草初生,和风扑面。此时正是清明佳节,上坟祭扫的人来往不断,为祖辈烧钱化纸。殷员外不禁点头叹气,感叹人生在世如一场大梦,为酒色财气劳累一生,死后却什么都带不走。 正想着,殷员外来到一片松林前,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迎面有一人要寻死,用绳拴在树上,正要伸脖子去套。殷员外马上走到跟前,伸手拦阻。原来是殷员外的一个邻居,名叫赖能,长相凶恶,专好耍钱吃酒,到处偷盗银两,每日不务正业,靠干点闲活维持生计。因为这天赌博输了银子,怕人追债打骂,所以来到松林内寻死。赖能见殷员外阻拦自己,不由得落下眼泪,说出了自己轻生的原因。殷员外听完说:“看你为人挺伶俐,为什么就贪玩耍钱、上吊寻死呢?幸亏我看见,否则你不是性命难保么!我身边带了一两多银子,都送给你了。”赖能接过银子装在兜里,跪倒给殷实磕了个头,然后走了。 刚出松林,赖能转念一想:“殷实腰内肯定有很多银两,趁现在林子里没有人,我何不抢过银子,杀了他,用这些钱耍钱吃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得逍遥快活那多好!”起了害人之心后,赖能转回身来回到殷员外跟前,说:“老爷,天色已晚,您回府路远,我赖能没有什么能报答您,就让我送您回府吧。”殷实信以为真,迈步走在前边,赖能在后面跟着。没走上几步,赖能从后面伸出手一把揪住殷员外,使劲儿一推,殷员外“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赖能马上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腰带勒住殷员外的脖子,殷员外顿时命丧黄泉。赖能连忙将手伸向殷员外的衣服兜里,掏出荷包,揣在自己怀内,又把尸体移到松林旁的河沟边上,绑上一个大石头推进河里,殷员外的尸体一下子就沉到了河底。赖能见事情办妥,转身回家了,此后每天都去赌钱吃喝,没过几天就把钱输尽了,心中开始后悔:“早知道这丧良心的银子用不了多久,我决不该恩将仇报,谋害殷实性命。” 殷员外的儿子殷申等到黄昏,不见父亲回家,放心不下。第二天一早到处寻找,城南城北都走遍了,也没见着父亲的影儿,又到亲戚朋友家中寻问,还是没有父亲的踪影,不由得心慌意乱。 而殷员外自从被杀害后,冤魂不散,在松林前的河沟里守着自己的尸骨。他在夜里悲声哭泣,一直闹到东方大亮,埋怨没有人替他伸冤报仇。这条河沟通向入海口,殷员外的冤魂这么一闹,惊动了一位海神,海神循声前来查问,看见殷员外哭泣,挥动着手中利刃,大声问道:“冤魂,你为什么哭得这么凄惨?”殷员外仔细打量这海神,只见他头顶带着一个金匝,虎目须眉,面色微红,红色的胡须随风飘扬,穿着白衣,威风凛凛。殷实看完回答道:“尊敬的神仙,我乃是杨村人,名叫殷实,一生乐善好施,同村的窃盗赖能在松林里寻死,我出于好心救了他,还资助给他银两,不料他见财害命,恩将仇报,把我勒死在松林中,然后把尸首扔在河沟里。我含冤恼恨,因此止不住哭了几声,有打扰您的地方,望您能饶恕。”海神点头说:“念在你平日为人正直善良,我为你指条明路,你只须托梦给家人,让他们前往保定于成龙府衙告状,包管你伸冤报仇,擒拿恶贼正法。”殷员外叩头感谢,海神腾云驾雾往南面去了。 殷员外一听说可以报仇,顿觉心中欢喜,马上决定回家给儿子托梦,让殷申去保定府衙鸣冤告状。殷员外等夕阳西下后离开水沟,到了三更时分,带着一阵旋风来到杨村自家门前。刚要进家门,便听见有怒喝之声:“冤魂,不要往前走!”殷员外止住脚步,见对面站着两位门神,全身都穿着铠甲,手拿兵刃,殷员外立即跪倒在地,讲述了自己的被害经过,乞求道:“多蒙海神指引回家托梦,求二位门神开恩,放我进去!”门神赞叹说:“殷实,念你平日乐善好施,无缘无故被人勒死,大仇未报,我们就开恩容你进去说明冤情,你办完事要快回河沟看守尸首!”说完,两位门神朝两边一闪,殷实站起来,一阵旋风进了自家门内,来到书房里边,看见殷申正在床上睡觉。殷员外心如刀绞,含着眼泪说:“儿啊,父亲我昨天在城西散步解闷,走到松林,遇见一人寻死……”他将被害经过讲述了一遍后,又一阵阴风,回到河沟里。书房里的殷申被梦惊醒,翻身坐起来,心里十分惊疑,说:“这个梦好稀奇!我分明听见父亲说被赖能杀害,叫我去保定府鸣冤,还说会暗中跟我去告状。”一想到父亲可能遇害,殷申不由得失声痛哭。哭到了天亮,殷申来到母亲房中,不敢隐瞒,将昨晚的梦告诉了母亲宫氏,宫氏听完也放声大哭,跺脚捶胸,哽咽不止。 在殷申的劝说下,宫氏止住了眼泪,母子二人开始商量如何到保定府告状。殷申怕惊走了赖能,不敢走漏风声,偷偷收拾行李,于黄昏时候离开杨村,星夜朝保定府赶去。 第33章 冤魂上堂讲遭遇 五六爪螃蟹告状 殷申不辞辛苦,走到了保定关厢住店,店小二来问殷申说:“客官,吃点什么?”殷申说:“吃喝不用,我只是想问一件事,保定府抚院于成龙这个官儿怎么样?”店小二说:“于大人为官清正廉洁,这点哪有人不知道啊?”殷申又说:“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案子,要到于大人府衙鸣冤,不知进这衙门得花多少钱?”店小二说:“贵客,于大人不像其他的官,他手下的衙役不敢索要分文,你若告状,到衙门口喊冤就行,包管有人带你进去。”殷申听完后放心地在这家店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殷申赶到衙门,高声喊冤,值日衙役将他带到公堂上。于成龙看到是一个年幼的村民,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有什么冤情到本官这里告状?”殷申跪爬半步,说:“大人,我家住在通州杨村,名叫殷申,今年十八岁。我的父亲名叫殷实,年过六旬,被本村一个凶徒赖能勒死,尸首抛在河沟里,我舍命前来,求您给我父亲报仇雪恨。”于成龙问:“殷实被赖能所害,谁是见证?”殷申说:“大人,我的父亲托梦说会跟我一同来告状,求大人问问他,便知道事情经过了。”于成龙惊疑,便开口问道:“殷实上堂听审!”连叫数声,并不见冤魂答应。于成龙不由得大怒,手指殷申骂道:“该死的刁民,你年纪轻轻就敢说谎戏弄本官,本官一定难饶你!”于是吩咐衙役重打殷申,吓得殷申魂飞魄散,泪如涌泉,连声求饶。原来,殷员外的冤魂刚要进衙门,忽然迎面出现一道金光,二位门神挡住了去路,分别站在一左一右,头戴金盔,腰系珠宝,穿着战袍,胸前挂着一面宝镜,威风凛凛。两位门神对着殷员外大喊:“何处冤魂到此?”殷员外闻听,哭诉了一遍,跪倒在地上。 二位门神闻听,点头说:“你是奉海神指引前来,既然如此就放你进去吧。”说完闪身让出一条路。殷员外驾起旋风就刮进衙门,只听衙役发喊,按定殷申,冤魂殷实离于大人不远,暗中讲话喊冤说:“大人快救性命!”于成龙正要重打殷申,听见有人喊冤,瞧左右并没有人,心下惊疑,吩咐手下放了殷申。于成龙问道:“刚才是什么人喊冤?”殷员外在暗中答应说:“启禀大人,小民被恶人害死,冤魂前来告状诉苦。”随即将被害经过细说了一遍。于成龙听完,想起了宋朝官员包公白昼断阳,夜间断阴,原以为是荒唐之言,今日看来,果然有这样的事!想完,于成龙说:“殷实冤魂,本官接下你的冤状,你先回去看守尸首,本官随后查明情况会替你报仇雪恨,你再也不要白天现形,出来吓人了,回去罢!”冤魂拜谢,一阵旋风出衙,回河沟去了。于成龙派人带殷申离开衙门去捉拿赖能,等恶贼被带到时继续开堂审案。于成龙退堂后,又扮作云游道士,暗出衙门而去,前往河西务,私访凶手。 于成龙离开保定府衙,一路微服私访,这日来到通州的杨村附近,顺着河边走,望见一人坐在河边撒网。此人就是勒死殷实的赖能,自从抢去殷员外的二十余两纹银,他还是照旧贫苦,只好拿网来到河边,指望打些鲜鱼去卖。常言说“人丧良心,神佛不容”,赖能打鱼网网都是空的,一条鱼都没有。于成龙走到跟前,说:“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儿吗?”赖能打量于成龙,只见他头戴鱼尾金冠,身穿墨蓝道袍,腰系黄绒丝绦,脚穿水袜云鞋,面如明月,眉高目清,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回答:“道爷请坐,不知您要打听什么事啊?”于成龙连称:“不敢,在下今日云游到此,看见您在打鱼,也想要打上几网,不知你答不答应呢?”赖能说:“这有何难?道爷请打上几网吧。”于成龙接过网来,坐在河坡上,一连下了数网,网住两个顶大的螃蟹,一个有五只爪,一个有六只爪。于成龙看罢心想:“从来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事,里边一定有什么缘故,本官到通州得详细打听一下。”想罢,于成龙捞上螃蟹,交给了赖能,说:“请问老兄贵姓?”赖能说:“不敢,在下名叫赖能,住在杨村。”于成龙又问说:“杨村有个叫殷实的员外,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赖能一听吓得抖如筛糠,勉强镇定下来,回答说:“道爷,殷员外是本地首富,听说最近出门游春后便下落不明。”于成龙见他那番惊恐的神情,就已经明白了几分。赖能接着说:“道爷问起殷实,和他是亲戚还是朋友啊?”于成龙说:“贫道久闻他行善之名,所以才问问,竟不知下落,真是可惜。”说罢,告别了赖能,仍顺河边直奔通州城。来到通州城中,于成龙到衙门内见了知州,知州见于大人突然造访,吓得胆战心惊,马上伺候于成龙升堂。于成龙伸手拔签,高声吩咐道:“捕快何雄,你速到杨村捉拿凶犯赖能前来听审!”何雄接令前去。 赖能回到家中,正坐着休息,忽然听外面有人叫门,便出来开门,认得是州里的公差,暗自吃惊,强装镇静地说:“四位老爷到此,不知有何贵干?”公差冷笑说:“姓赖的,实话告诉你,今天保定府于大人前来私访,现在在知州那里,指名要捉拿你,你快跟我们走一趟罢!”边说边取锁,“哗啷”一声,套在赖能脖子上,不容分说,带着赖能回到衙门。 赖能被押到公堂之上,见到于成龙坐在上边,立即磕头说:“大人,小民本是平常百姓,不敢行凶。关于殷实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求青天大老爷明察啊。”于成龙大怒,骂道:“凶徒,你图财害命,还以为没人知道!分明是你把殷实勒死,还想赖帐!赖能,你抬起头来!”赖能把头一抬,仔细端详,认出于大人就是那河边打鱼捞到螃蟹的老道,赖能不由得心生害怕,磕头说:“小的该死!” 于成龙说:“你赶快招来!要不就夹棍伺候!”两边衙役一听,顿时夹起赖能,开始施刑。这时,公堂下忽然刮起旋风,风中似乎裹着一个人,传出一个声音说:“赖能,你快些招认,我殷实要与你一同到阴曹地府!”恶贼一见,吓得连忙说:“大人,我愿招!”于是他将自己杀害殷实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又画押招供。于成龙令人责打他四十大板,关入大牢,秋后处决;又立刻派人到松树林旁的河沟里捞出殷实的尸首。附近居民百姓都闻讯赶来观看,大家谈论纷纷,都为好人不长命而惋惜。 殷员外的妻子宫氏也跟丫环坐车赶来。下车后看到丈夫尸首,宫氏悲痛欲绝,眼泪顿时像洪水般涌出。她上前一把抱住丈夫的尸首,口中连说:“你死得好冤啊!”知州大人上前劝说,宫氏对知州千恩万谢,不住地磕头。 于成龙处理完这个案子,听手下禀报说老佛爷南巡回来,龙船已经离这儿不远了,请于大人去接驾。于成龙默然不语,暗自想:“我前日私访,捞鱼时无意中捞起两个螃蟹,我正在想缘由。今天圣上南巡回来,我正好借接驾时仔细查访一下,为百姓除害。”想罢,于成龙吩咐手下预备船只准备接驾。第二天一早,于大人带着手下登舟开船,往天津驶去。这天,于成龙的船队来到蒙村河岸之上,有一个妇人喊冤。于成龙吩咐船只靠岸,带上那个告状的妇人。 不多时,告状的妇女被带到船头。于成龙瞧看,那妇人未搽胭粉,身穿罗裙,举止端庄,于是便问:“你为什么喊冤?不许胡说,若有虚假,本官一定铁面无私,定你重罪。”妇人刚一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说:“大人,我是山西汾州府人,丈夫是举人冯文,原在京城中做官,前一段时间刚刚升官,我们在赴任途中误雇贼船……”她从头至尾将遭遇讲了一遍。于成龙听罢,接过状纸,仔细查看。然后派人将尹夫人送回庵中暂住,等候开堂审案。 于是船继续往前走。这日来到葵庄,听得庄上有人喧嚷,有三个人打架闹事。于成龙吩咐手下将闹事的人带来审问。 一会儿这三个人就被带到于成龙面前,于成龙大声问道:“大胆凶徒,为什么吵闹?”三人连忙回答,其中一人先说:“小的兄弟二人,名叫庞五、庞六,以撑船为生。”于成龙突然打断了庞五的话:“你们二人就是庞五、庞六么?”二人大吃一惊,马上回答说:“大人,我们是庞五、庞六啊,那人替我们撑船,不料三月份的时候偷了我们的钱逃走了,今天让我们遇着了,他不但不还钱反而打骂我们,恳求大人替我们做主。”于成龙不由动怒说:“这是小事,你俩先说为什么行凶害死冯文?尹氏已经向本官告了你们的状,本官正要捉拿你们,不料你二人正好送上门儿来。你们快招实情,有一句话说错,本官就让你们吃点皮肉苦。”二人忙说:“大人,我们都是良民,怎么敢图财杀命!求大人明察。”于成龙冷笑说:“既然怕死,就不该图财害命!还敢当堂赖账?已经有五只爪和六只爪的螃蟹向本官告你们的状,这两只螃蟹指的就是庞五和庞六你们两个。证据确凿,你们还是不招,那就只好夹棍伺候了!”衙役们听令上前夹起庞五。庞五疼痛难忍,差点疼昏过去,大声叫道:“大人,我招就是了!小人原本是强盗,见冯文行李沉重,便心生歹念。骗他祭祀河神,将他推到河中,又杀死了两个家仆。庞六贪图尹氏美貌,想逼她成亲,所以才没杀她。我俩图财害命,罪该万死,求大人饶命!”于成龙又追问庞六说:“现今庞五已经实招,你还想赖账么?”庞六无言以对,只得实招画押。 于成龙又审问那个打架的人,原是一个盗贼,名叫杨立。于成龙审明后打了他四十大板,投入天津大牢监禁。又派人传来尹氏,送给她盘缠把她送回老家,处理完这些事,于成龙又接待了老佛爷,然后就回保定府了。 第34章 何素为女挑佳婿 侯恶人商量定计 直隶顺德府沙河县小柳村,有个叫何素的人,家中有点儿钱,和妻子曹氏有一个女儿,名叫何秀芳,长到十六岁,十分美丽,擅长琴棋书画和织绣针线活,还没许配人家。 一天,何素夫妻俩在房里坐着聊天,何素对妻子曹氏说:“咱俩现在除了女儿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儿了。我已经让媒婆帮她留心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女儿能出嫁?”曹氏说:“相公,秀芳年纪还小,着什么急啊?咱们慢慢选,不论富贵贫穷,为她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正说着,忽然门被推开,张媒婆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张媒婆走进来后给何素和曹氏问好。曹氏问她:“张婆,我女儿的亲事有没有点眉目啊?” 张媒婆含笑说:“杨村的侯信员外家财万贯,和您家门当户对,侯家大公子叫侯春,今年十八岁,人品好,学识渊博,不久就要当官了。侯家今天派我来提亲,那侯公子和何姑娘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您二位要是答应了,过两天侯家就下聘礼。”何素边摇头边说:“张婆,我家秀芳还小,没到提亲的时候,您回去就对侯员外说,这事过几年再说吧。” 张媒婆冷笑了一声,说:“您这话就不对了,何姑娘今年十五六岁,年纪也不算小了,您前几天托我给她留意好人家,今天又说年纪小没到提亲的时候,说话也太不算数了!”何素用手指着门外说:“张媒婆,我家女儿由我做主,请您快走吧!”张媒婆赌气离开何家。 曹氏见张媒婆离开,对何素说:“相公,你不是把女儿的亲事托给张、柳两个媒人了么?怎么刚才回绝了张媒婆呢?”何素说:“娘子,这个侯信为人心狠手辣,经常串通衙门,收钱办事,欺压百姓。他儿子侯春更加凶恶,生性风流,经常和一些狐朋狗友鬼混,侯家提亲咱们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自己倒是相中了一个人——名叫孙馨,与秀芳同岁,人才出众,刚考中了秀才。他俩真是佳人配才子,娘子,你觉得怎么样啊?”曹氏说:“相公,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由你做主吧,你相中了就行。”何素听后十分欢喜,让家仆去找柳媒婆。 不一会儿,柳媒婆来了,问何素:“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何素说:“柳婆,侯家刚才上门提亲我没答应,我另有中意的女婿,绿堤村里孙秀才的儿子孙馨,和我女儿同岁,我看他不错,就麻烦您去捎个信儿,好叫他家再请你来提亲,要是能定下这门亲事我一定好好谢谢您!”柳媒婆大笑说:“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柳媒婆身上了,我现在去见孙秀才,你就等着我回来报喜吧。”说完就奔孙秀才家去了。 柳媒婆一会儿就到了孙秀才家,“咚咚咚”敲门。孙馨听见声音,来给柳媒婆开门。 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柳媒婆看见开门的是孙馨,便笑着说:“孙公子,你父亲在家吗?”孙馨回答:“在家,您有什么事情啊?”柳媒婆说:“我有话对你父亲说。”说完便迈步走进屋里。孙秀才坐在厅堂中间,见到柳媒婆进来,笑着说:“柳婆快请坐下喝茶。”柳媒婆坐下便说:“孙秀才大喜啊!”孙秀才叹气说:“我家境贫苦,能有什么喜事啊?” 柳媒婆就把提亲的事说了。孙秀才大笑说:“柳婆,您别和我说笑了。我一直听说何家小姐美貌贤惠,拒绝了很多官宦富豪的上门求亲,怎么会相中我儿子呢?您是在哄我吧?”柳媒婆说:“姻缘大事,我怎么敢撒谎哄人呢?何素看中了你家公子,所以叫我来捎个信儿,好让孙家去提亲,这是千真万确的,您就别多心啦。”孙秀才说:“柳婆,就算何家看得上我儿,可是我家一贫如洗,糊口都很难,哪有钱娶亲完婚呢?” 柳媒婆说:“孙秀才,你只管找媒人上何家提亲就行了,何素说招倒插门女婿,聘礼什么的都是女方自备。”孙秀才喜之不尽,说:“柳婆,那我就答应啦,还请您为我家做媒,上何家提亲。等这门亲事定下了,我一定好好谢您。”柳媒婆说:“今天天色已晚,等明天我一定把这门亲事办成,再来给您报喜。”说完,柳媒婆离开了孙家。 张媒婆在何家碰了一鼻子灰,去侯家回信儿。刚走进大门,侯员外就问:“张婆,何家答不答应?”张媒婆生气地连摆手带摇头,把何素拒婚的经过说了一遍。侯员外听后很不高兴,说:“何家今天不答应,就明天再去求亲,一直到他家答应为止!先给您三两纹银去说媒,要是说成了就给您一个元宝。”侯员外立马把银子递给了张媒婆。 这个张媒婆是个贪财的人,一听说等事成以后给元宝,她第二天早早就爬起来了,收拾利索后又到何家求亲去了。 何素一见张媒婆又来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家已经有了人选,侯春我们不敢高攀,你不要再说了,快点回去吧!”张媒婆没话可说,只好回去答话。 张媒婆刚走,柳媒婆就来了,进门就说:“孙家答应和你家定亲了,但是没有钱下聘礼和完婚,情愿做上门女婿。”何素很高兴,说:“好啊!那我和娘子商量一下,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过聘礼。”何素说完就去找了本黄历拣选日期,选定十月十三日双方见面下聘礼,十六日招女婿过门。于是何家开始忙碌起来,托柳媒婆给孙家送去十两银子,以备完婚使用,还准备洞房花烛,买绸缎,雇裁缝,给女婿女儿做新衣服,打发家人去买礼物等。 侯春两次提亲都被何家拒绝了,于是怀恨在心。听说孙家下聘礼,侯春便破口大骂:“何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世人都嫌贫爱富,偏偏他嫌富爱贫,从来没见过女方向男方提亲的!孙馨不过是个被赦免的充军罪人的孙子,我的妻子被他抢占去,我咽不下这口气!等我和父亲商量一下,向县衙告他逃兵役,再花些银子买通官府,一定能打赢官司,把他俩拆散,然后我再去向何秀芳提亲,秀芳一定愿意抛弃那个倒霉蛋嫁给我!”想好这般,侯春便跑到父母房间大吵大闹:“父亲,快点搬家吧,杨村住不下去了!”侯员外疑惑地问:“儿子,有事好商量,不要闹了。”侯春把脚一跺,说:“商量什么?人家把我老婆夺走了,您老人家还在这里装聋,过什么日子?散了得了!” 侯员外见儿子气成这样,便听从了侯春的诡计。他吩咐家仆备马进城,买通了县衙书吏郑楫,将官府卷宗中记录的“军犯孙茂被赦免罪名返回家乡,以此证明”的字挖去,再用白纸补好,让人再也看不到这条记录。侯春又写了张状纸把孙馨告上县衙,约定十月十六一早去抓人,好给新人一个扫兴,使何家丢脸。 第35章 孙馨被发配湖南 孝女为救父重婚 何素把聘礼送到女婿家中,请亲戚看礼接茶,喝定亲喜酒,柳媒婆带领新郎孙馨进房拜见岳母,行了四拜,礼毕归坐。曹氏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婿,看得是满心欢喜,满意极了。 转眼到了十月十六,何素吩咐家人安排喜宴,四人抬着官轿,跟着鼓手和唢呐手,柳媒婆头戴红花身穿花袄,一行迎亲队伍鼓乐喧天,朝小杨村大路走去,惊动了很多邻近村民来看热闹。 孙家这边,孙秀才嘱咐儿子孙馨说:“何家的喜轿就要到了,你快点梳洗,戴上头巾,穿好新郎服等着做新郎去入赘。”想想还是不放心,接着说:“你到何家当女婿,更要用心读书。你爷爷被充军遇赦回到家乡,我才能考到秀才,你更要发奋图强,刻苦读书,等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在岳父岳母跟前,你早晚必须更加殷勤,不可偷懒,你都记住了吗?” 孙馨答应说:“我一定听从父亲的教导!”正在这时,只听鼓乐之声,笙管箫笛齐鸣,四人抬的大轿到了门前。 柳媒婆下马,用手拍门,大声叫道:“吉时已到,请新郎上轿,别误了时辰!”孙秀才欢喜地开门。孙馨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刚出门坎儿,侯春过来了:“恭喜孙兄新婚之喜!”孙馨一看是同学,只得拱手陪笑说:“侯兄,您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啊?”侯春冷笑着说:“孙兄,我看你帽儿光光,要做新郎,在下有个请柬邀请您去喝杯喜酒。” 没等孙馨答话,孙秀才抢着说:“侯相公,孙馨有事,就不去打扰您了。”侯春微微冷笑:“老先生,是官府邀请的,不但您儿子孙馨得去,您也得跟我走一趟。”侯春带来的八个公差一听这话,便如狼似虎地跑到孙秀才跟前。打头的公差从怀中掏出一张传票,孙秀才仔细观看,只见上面写着:“侯春揭发逃军孙茂,沙河县知县张明传唤他的子孙孙信、孙馨立刻到当堂听审。如敢违抗命令,就用锁链套住带到县衙。”孙秀才看完怔住了,对侯春说:“孙家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孙馨也是您的同窗好友,您为什么要冤枉我们孙家?”侯春大骂道:“你不要装糊涂!破坏我的婚姻大事,这不是天大的仇恨吗?夺妻之仇,我一定要报!” 公差不容分说,把新郎孙馨和孙秀才锁住抓到县衙去了。何家来迎亲的人、柳媒婆都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干着急。 这时何素说:“就因为他求亲两次都被我拒绝了,而没想到孙馨却是逃军之后,这个罪名不轻啊。侯春一定是买通了衙门,要置孙馨于死地。我一定会使尽家财替他洗清罪名。”于是带领家人进城了。 侯春和八名公差带着孙信和孙馨父子二人来到县衙公堂听审。知县张明问:“孙秀才,你父亲早年犯罪充配湖南,为什么谎称自己被特赦?快从实招来!”孙秀才回答:“知县大人,很多年前,我父亲被冤枉,发配到湖南,后来被朝廷恩准特赦回乡,我也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今年侯春向何家小姐求亲好几次,何素不答应,而是将我儿子孙馨招赘,因此侯春怀恨在心,诬告孙家。恳请大人明察!”说完直叩响头。 张知县听完孙信的诉词,说:“孙秀才,据你所说,你父亲早年充军湖南遇赦,不是逃军?”孙信点头。知县又对侯春说:“你是不是为报仇诬告孙家?该当何罪?”侯春忙说:“知县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孙秀才并不是被特赦回乡的良民,如果是,那他一定有官府凭证,请大人问他有没有凭证?”张知县便叫孙秀才把凭证拿来。孙秀才一听,不由得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吃惊,说:“大人,当年是康熙皇上赦免我家,原有一纸凭证,不料有一年家中失火,把房舍全都烧着了,那纸凭证也烧毁了,本打算另补却没有路费,只好作罢。求大人格外开恩,查阅官府卷宗,里面肯定有记载。” 张知县生性糊涂,没有主见,不擅断案,人送绰号“一盆粥”。他听了孙信的话,觉得有理,便叫人把卷宗拿来查看。可是卷宗上面只有“孙茂充军发配湖南,连同妻子郑氏、儿子孙信一同充军”,却没有“特赦还乡”的字样。张知县看完大怒,大骂:“该死的孙信!当堂还敢耍赖?根本就没有特赦还乡这回事!念你年事已高,就将孙馨押到湖南充军,用孙子代替祖辈受罪,理所应当!”说完就吩咐公差给孙馨上了刑具,准备上路。 正在这时,何素赶到了,看到孙家父子就说:“亲家,让您受苦了!”孙信说:“亲家,侯春把我们害得好苦啊!”何素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亲家,侯春为人刁恶,横行霸道,派媒婆两次上我家提亲,都被我拒绝了。我是看中了孙馨,不料却害了他啊!我听说孙馨要替祖辈受罚,充军发配湖南。我家女儿会严守妇道,一直等孙馨回来。我在酒楼定了桌酒宴,咱们去吃个团圆饭,为女婿送行!” 说完他们连同押解孙馨的衙役杨新一行四人来到酒楼。何素对衙役杨新说:“求您把我女婿的刑具松开一会儿,我会给您好处的。”杨新答应了,随即将孙馨手上的刑具松开了。何素让孙秀才上坐,然后归席相陪,家人斟酒。何素先敬杨新三杯酒,又送给他五两银子,托付他路上照应孙馨。吃喝完后,杨新押着孙馨上路奔湖南去了。孙秀才回到家中,气得大病一场,不久便含冤去世了。何秀芳立志为孙馨守节,一心等他回来团圆。 不料侯春又想出一条恶计,他暗地里买通了小柳村的里长周宾,在半夜弄了一个刚刚被埋的尸体放在何素家门外,第二天诬赖何素杀人,将他捉到县衙。张知县糊里糊涂地就把何素判成杀人罪,关在大牢里,秋后处决。 何秀芳母女二人想不出办法营救何素,急得抱作一团,哭得呼天喊地的。这时丫环报告说有个朱媒婆前来求见,曹氏吩咐请她进来。不一会儿朱媒婆就进到房内,问:“夫人、小姐,你们为什么哭成这样啊?”曹氏回答说:“朱婆,我家相公无缘无故被人陷害,现在被关在大牢里,秋后就要被处决了,这么大的冤情我们母女却没处申诉,能不伤心吗?那您到这来有什么事啊?”朱媒婆点头赞叹道:“可怜何老员外了,也该想个方法搭救啊。”曹氏说:“我们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啊。”朱媒婆装出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说:“夫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救何员外,但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曹氏说:“人命关天,我们怎么会不答应呢?您快点告诉我们吧!”朱媒婆说:“离这十里远有一位有钱有势的员外,姓侯。”曹氏接话说:“您说的是不是侯信啊?”朱媒婆说:“正是他。以前侯家状告孙家逃军,与您家结下了仇,所以不敢提亲。昨天听说您家何员外被冤入狱,就想搭救何员外,于是派我来与您商量。如果您答应这门亲事,侯员外包管叫何员外平安无事。”曹氏说:“朱婆,我女儿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正在为孙馨守节,恐怕不会答应改嫁的。如果侯员外肯出手救出我家相公,我情愿把全部家产都给侯家,您看怎么样?”朱媒婆微微冷笑说:“侯员外金银财宝应有尽有,哪里稀罕你家的这些银子?他要娶何小姐过门才肯出力办事,其他的免谈。”何秀芳坐在旁边,心中也拿了一个主意,不等曹氏开口,先就讲话:“母亲,事已至此,父亲就要被秋后处决了。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不救他谁救他啊?为了父亲,我情愿重婚,嫁入侯家。”曹氏微微点头,然后叹气说:“女儿,那就只好这样了,你父亲终于有救了。”于是朱媒婆回侯家回信儿,侯家拣选了一个娶亲吉日,专等娶亲过门。 转眼间侯家娶亲的日子到了。何秀芳穿了一身红色的新嫁衣,明艳照人,跪倒在母亲面前,悲声地说:“母亲,女儿为了父亲嫁过去了,希望父亲出狱之后您二老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丫环将何秀芳搀扶起来,送上花轿。接亲的队伍鼓乐震耳,一会儿就到了侯家,侯春在门口迎亲,将何小姐接下轿,一起拜了天地,双双入了洞房。 一双红烛照得洞房喜气洋洋,何秀芳低着头坐在床边。侯春喝得醉醺醺的,越看何秀芳越高兴,不由地说:“娘子,自古夫妻姻缘都是前世注定的,自从上次清明郊游时看见你,我就开始对你朝思暮想。不料两次提亲都被岳父大人拒绝了,反而将你许配给了孙馨这个家伙,我一生气就把他告了,让他充军湖南。这次又去提亲,怕岳父大人还不答应,于是想了这个办法把他弄到监牢里了,免得他又坏了咱俩的好事。娘子,相公我为了你收买里长打通官府,可没少花钱啊,今晚终于如愿了,你我二人可要好好庆祝啊!”说完就要抱住何秀芳。何秀芳听侯春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他搞的鬼,气得浑身打颤,决心杀掉侯春,为孙馨和父亲报仇。于是何秀芳假装顺从侯春,频频给他灌酒。一会儿,侯春醉了,何秀芳趁机拔出侯春腰间的小刀朝他脖子上一抹,侯春立即鲜血喷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侯信闻声赶到侯春房中,见儿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气得立刻让下人把何秀芳绑了起来,连夜送到县衙,关入大牢。过了几天,侯春伤势好转,到县衙状告何秀芳谋杀亲夫,证据证人都有,张知县就不分青红皂白,判何秀芳秋后处决。 第36章 恶侯春调戏田氏 穷郎能告状被抓 侯春在家里又养了一段时间,伤已痊愈。一天,他闲得没事,到村外散步。 走到村口老井附近,侯春遇见了一个打水的女子,生得体态玲珑,美貌娇娆。侯春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上前和女子搭话:“请问,这是什么村庄,离县城还有多远?”女子回答说:“此处名叫张家庄,离县城有十里地。”侯春说:“多谢指教。还有一个问题,此处有个种地的人,名叫郎能,您知道他在哪儿住吗?”女子把头一低,说:“客官,那郎能就是奴家的相公,奴家叫田素娘。”侯春心中暗暗高兴:“妙啊,不料一个长工竟能有这么美的妻子。小美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想完,侯春开口说道:“郎夫人,您相公郎能是我家长工,咱们也算是自家人了。你何必要亲自打水呢,让我为你把水挑进去,累坏了你,我可心疼。”说着,他见四周没人,越发胆大,走到井边,到女子胸前摸了一把,又去挑水桶。田素娘恼羞成怒,想要骂他,但一想到他是相公的主人,也就忍住了,说:“不敢劳您大驾,奴家我平时挑惯了,还是我自己挑吧。” 侯春又说:“在下与郎能像兄弟一样,常听他谈起你,于是很倾慕你,想有朝一日能亲近一回。今天有幸遇上了,我一定得帮帮你啊。”田素娘气得杏眼圆睁,破口大骂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分明是调戏民女,想打主意,你先打听打听我田氏的为人!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畜生!”说完,用力端起半桶水来,对着侯春泼去,浇了侯春满头满脸,衣服帽子全湿了。侯春连忙整理衣帽,把水拧出来。田素娘趁机提着水桶跑回家,“哗啷”一声把门插上了。侯春追赶过来,看门已被插死,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发恨骂道:“贱人,我有心爱你,你却无意疼我。”急得侯春在门口直打转儿。他转念一想,有句古话叫作“好事多磨”,今天和田素娘初次相遇,估计是她害羞,等她回心转意就会答应的。于是一连几天,侯春都在田素娘门口不住地张望,可她家的门一直不开,也不见人影儿。 田素娘自从那天遇到侯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又气又愁,连饭都吃不下去。终于等到相公回家叫门,才开心起来,把门打开。郎能一进门,看见田素娘瘦了,满面泪痕,吃了一惊,问田素娘:“我才出去几天,你为什么哭啊?”田素娘说:“前几天我到井边打水,遇到侯春,被他调戏,只等向相公说明情况,好去自尽。”郎能说:“贤妻不必生气,咱们明天就去县衙告状。虽然我穷困潦倒,只是他家长工,不过这个官司我们肯定能打赢。”田素娘说:“要去告状,我们肯定会输,因为侯家有钱有势,咱家还是外乡人,知县怎么会向着咱们呢?如今惟有我死了才能避免大祸临头啊!相公别拦我了!”郎能说:“贤妻,我先到县衙告上一状,如果不赢,我会再想办法,这口气不出,我就不算男子汉!” 于是郎能写了一张状纸,朝县衙门走去。他只顾低头往前走,嘴里还乱骂一气。忽然,对面来了个老人,是衙内捕快丁四的父亲丁胡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手拄拐杖,耳聋眼花。郎能走得太急没注意,一下就撞到了老人的身上,老人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嘴张了一张就没气了。郎能吓得魂儿都没了,止住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捕快丁四听说父亲被人撞死了,急忙箭步如飞赶来。见父亲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丁四泪流满面,说道:“这么大一条街,难道还走不下你吗?往我父亲身上撞,我跟你没完!你叫什么?走!跟我去官府!”丁四上前一把揪住郎能,照脸就是一个嘴巴。郎能的脸顿时就肿起来,却不敢还手,忍气吞声地说:“你不要生气,听我解释,我在小杨村侯家干活,今天要到县衙告状诉冤,走得太着急,只顾着低头小跑了,不料撞伤您父亲,实在对不起。我叫郎能,望您高抬贵手,这是误伤,我情愿出十两银子做丧葬费,再送到官府打一顿板子也行。”说完跪倒在地。丁四完全不理郎能的话,把他抓到了县衙。 捕快丁四把郎能抓起来后平静了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郎能是在去县衙告侯春调戏妻子的路上不小心撞死父亲的,因此他认为侯春也有责任,而郎能只是一个穷鬼,何不趁这个机会弄侯春点银子呢?打定主意后,丁四对郎能说:“你撞死我父亲,是个意外,只因为你要去告状鸣冤,看你穷成这样,估计十两银子的丧葬费你也拿不出来。我看不如你拿侯家顶罪,让侯家背这场人命官司。”郎能想了想自己和侯春之间的仇,便同意了诬陷侯家。丁四便立刻解开绳锁,放开郎能,二人一起写了状纸,递到衙门。 侯春听说郎能到县衙告状,连忙让管家侯德到县衙去送银子,想让张县令判郎能诬告。 张知县收了侯家的银子十分欢喜,面对郎能和丁四的两张状纸暗暗决定:第一个告侯家总管侯德撞死丁四的父亲的案子,判侯德误伤就行;第二个郎能状告侯春调戏自己妻子的案子,因为收了侯春的银子,所以判郎能诬告。 第二天一早,张知县升堂审案。捕快丁四、长工郎能都被带上公堂。 张知县问:“丁四,侯德是怎样撞死你父亲的?”丁四回答说:“老爷,小人状上写的明白,小人父亲今年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在街上散步时被从对面走来的侯德撞倒了,当场气绝身亡。”张知县又问郎能:“郎能,你说你是证人,看见侯德撞死丁老,那你是和侯德一同走路看见的,还是各自走路看见的?” 郎能回答说:“老爷,小人是自己走路时看见的,侯德撞死他就跑了。”张县令说:“来人,传侯家总管侯德来公堂!”衙役答应,奔侯家去了。 张知县又问郎能:“你告侯员外的儿子侯春调戏你妻子,有证据吗?”郎能说:“老爷,小的是侯家的长工,侯春见色迷心,见小的妻子在井边打水,就上前百般调戏,小的妻子情急无奈,提起水桶泼他满身是水,侯春只顾拧水,小的妻子得空跑进家中,把门关上躲过一劫。等小的回到家,妻子把这个经过告诉了小的。侯家有钱有势,小的不敢和侯春理论,所以来县衙鸣冤,求老爷为民做主啊!”张知县问:“侯春调戏你妻子时,有人看见吗,有什么证据吗?”郎能说:“老爷,这样事情都是瞒着人的,哪敢让别人看见呢?况且侯春家大业大,人都怕他,谁敢跟他作对?都是小的妻子告诉我的。”张知县大喝一声:“狗奴才,侯家既属富豪,娇妻美妾自然会买,怎么会喜欢长工的老婆?可能是你借钱不成,心怀私仇,就诬赖侯春调戏你妻子,来人!打他二十大板。”不容郎能分辩,众衙役把他按倒一顿打,打到皮破血流才罢休。 去传侯德的衙役到侯家之后,没有找到侯德,又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候德回家,音信全无,以为他是惧罪逃走了。侯春便给他二人十两银子,求他们回去美言几句,又托他俩给丁四送点银子。原来,这侯德将送县衙办事的银子偷偷扣下了一半,又把出去要账的钱也扣下,带着这五百两银子偷偷逃走了。侯春打听不着侯德的消息,气得肚子直痛,心里还盼着长工郎能被定罪关入大牢,自己好迎娶田素娘。 两个衙役回到县衙门,对张知县只说侯德突然得了大病,不能前来听审,求老爷宽限。张知县毕竟收过侯家银子,于是便允许侯德一个月之后来听审。 这两个捕快又偷偷把丁四拽出衙门,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十六两银子交给了他,说:“丁伙计,我们奉张知县的命令传叫侯德,他的主人侯春就送了我们两个十两银子,又送你十六两,说给老人家治办丧事,还说以后亏待不了你,求你别再追究了。”丁四接过银子,谢过两位衙役,就办丧事去了。 郎能挨了二十大板后被关在大牢里,思前想后,不觉伤心落泪,恨得牙直痒痒,抱怨张知县定是收人钱财冤枉自己。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你不是在侯家干活的郎大哥吗?” 郎能吓了一跳,寻声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牢房有一个人,脖子上带着铁锁。郎能仔细一看,原来是员外何素。二人原是旧相识了。 郎能说:“我听说员外您已被判秋后问斩,真是苍天没眼,贪官当道啊!”何素听完摇头流泪说:“是啊,连我的女儿现在也被判杀夫之罪,秋后处决。郎大哥,您在侯家当长工,为什么也被关在这里?”郎能就把原因对何素细说了一遍。二人一起诉苦,抱怨贪官。 何员外的女儿何秀芳坐在牢房里,想起父母亲和远在湖南的孙馨,不禁泪流满面。女牢头冯氏是个寡妇,年纪五十出头,无儿无女,为人非常老实。冯氏见何小姐在牢里不吃不喝,整天抹泪叹气,十分同情她,就亲自为她端来饭菜,劝她想开点,别把身子饿坏了。何秀芳见女牢头劝自己,就勉强吃了点,谢过了冯氏。 郎能的妻子田素娘听说张知县不但不传被告侯春,反把郎能判为诬告,重打二十大板关在大牢里,气得直流眼泪,大骂知县糊涂。她立马做好饭菜带上银两,赶去府衙大牢看望郎能。 狱卒佟方开门往外一瞧,见是一个美貌妇人,便说:“大嫂来看望哪个犯人?”田素娘轻启朱唇说:“这位大爷,郎能是我的丈夫,我来给他送饭,求您放我进去,感恩不尽。”还没等佟方答话,又来了一个叫王均的狱卒,平时不大守规矩,笑着说:“大嫂,你相公在牢里整天盼你,你却总不来看他。”佟方见田素娘沉下了脸,连忙来解围,上前把王均推开,说:“郎大嫂,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田素娘收回怒气,从袖内拿出纸包说:“常言说,‘管山的烧柴,管河的吃水’,我相公在这儿坐牢,凡事都仰仗您照应了,可我夫妻都是穷人,这是三钱纹银,送大爷买杯茶喝。”佟方接过银子说:“大嫂话说得也在理,请进来吧。”田氏跟随佟方往里走。一见丈夫脖子上带着铁锁,面黄肌瘦,忙走到丈夫身旁,流泪不止,如断线珍珠一般。郎能也禁不住悲切。夫妻两个哭了多时。田素娘把带来的饭菜拿出来递给郎能,他哪里吃得下去?田素娘又从腰内掏出一包银子,说:“相公,这是三两银子,你快点收起来,留着关键时候用。”郎能点头流泪,又低声问田素娘:“侯春知道我不在家,有没有到家里纠缠你?”田素娘回答:“还没有。我想搬到城里,就在县衙附近租下一间房子住下,一来躲避侯春,二来也好到县衙打听信息,给你送饭。”郎能听了十分高兴,这时狱卒走来说:“郎大嫂,你快点走吧,改日再来。一会儿狱官查房,不要被他看到。”田素娘无奈,告别了郎能。 侯春自从使钱把郎能关入大牢后,便一心打起田素娘的主意。他一想到田素娘没了丈夫,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肯定会改嫁,便高兴得手舞足蹈,找了个媒婆上田素娘家提亲。媒婆找不到田素娘,侯春就自己跑到张家庄打探,听说田素娘搬家了却不知道搬到哪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发狠恼怒起来,决定再破费几百两银子,把郎能害死。 第37章 于成龙私访明察 众良人冤情昭雪 于成龙办完井纯和山万里的案子,继续到各处私访,这天走到了沙河县,在县城一家叫悦来轩的茶铺歇脚。 悦来轩里摆有十多张桌子,坐满了各色喝茶的人,果品瓜果俱全,跑堂的来回奔忙。众人都在讨论侯春,说侯春真是坏事做尽,一人害得多人家破人亡——孙馨充军,父亲孙秀才病死,何员外和何小姐秋后处决,郎能被关入大牢,妻子田素娘不敢回家。正说着,从外边进来几个衙役坐下喝茶,大家马上都不讲这些话了。于成龙听见众人所说,不由得心中大怒:“好个恶贼,竟然敢如此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待我查明此事,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侯春。” 于成龙决定先找个人详细问一下事情的经过,见刚才谈论最多的人起身离开茶铺,便跟了出来。那人转弯抹角,来到一条小巷,刚要往里走,于成龙便迈步走到那人背后,叫了声:“施主,你可好么?”那人听见叫他“施主”,转过身来看,见是一个道士,后面跟着个小道士,于是面带疑惑地问:“道爷,我与你从来没见过面,你叫住我有什么事情啊?化缘的话我是穷人一个,可没有银两。”于成龙摆手说:“贫道并不化缘,也不化斋饭,只因见你面带着喜色,掐指一算,知道你要有喜事了,不是发财就是升官,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那人一听,“扑哧”笑了出来,说:“道爷,你说的我有些不信,我就是一个穷秀才,饭都要吃不上了,哪里还有财发?三亲六故和左邻右舍都没有做官的人,谁来提拔我?你说的什么时候能应验啊?”于成龙说:“就在眼下,如果你不信,寻个僻静的地方,让我细细告诉你。”于是那人有些欢喜,带于成龙主仆二人来到自己家中。 这秀才住着三间土房,打扫得很干净。秀才摆上了酒菜招待于成龙,借着喝酒的间隙,秀才仔细打量,见这个道人衣袍干净,品貌清奇。于成龙也仔细打量,见秀才衣帽残旧,人品清秀。秀才开口问道:“道爷,您在哪座名山修炼啊?怎么称呼?”于成龙说:“公子,我见你是老实人,就跟你说实话吧。我就在直隶保定府,姓于,名叫成龙。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保管立刻大喜升官!” 秀才一听吓了一跳,酒杯掉在地上,连忙双膝跪倒,说:“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原谅。”于成龙拉起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在茶铺听你说起那个小杨村侯财主,还有充军的孙馨,在大牢里的何素、郎能等人,茶铺太吵我没听明白,所以想知道清楚,望你仔细给我讲一遍,如果属实我一定提拔你,你难道不想升官发财吗?”秀才马上回答说:“大人,我叫王景命。侯春父子仗势欺人,不断作恶,欺压百姓,现在已经害了好几个好人。偏偏沙河县张知县却又糊涂,判案不明,把良民百姓都关在牢里了……”秀才王景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听得于成龙怒火攻心,说:“王景命,你不要走漏风声,我这就回保定府查这两个案子,等事情办完,我一定提拔你。”说罢出门,回保定府去了。 于成龙回到保定府衙。脱下道服换上官袍,稍稍休息,便写了一张传票,派手下杨副将去沙河县带知县张明、里长周宾、小杨村侯春、朱媒婆、何素、何秀芳、郎能和田素娘等人。 第二天一早,杨副将带领一班衙役来到沙河县。张知县不敢怠慢,连忙出县衙迎接。他把众官差接到屋内,好生款待,然后按照传票上写的人名派人一一去找。不一会儿,侯春等人都被聚齐,带往保定府听审。途中这些人心里都七上八下,暗暗猜测自己为什么被官差带走。 于成龙见涉案的人均已到齐,立刻升堂。由于事先已经查得清楚,于成龙直接审问侯春,说道:“侯春,你色胆包天,使钱行贿,陷害好人,害完孙家父子,又害何家父女,还调戏郎能妻子,将郎能关入大牢。你做尽坏事,别想耍赖狡辩,快些招供吧,省得挨板子!”侯春见于成龙说得这样清楚,明白自己干的事儿都被于成龙知道了,吓得魂飞魄散,连着磕头说:“大人,小人不敢耍赖,望大人饶命。”于成龙又审问朱媒婆,朱媒婆见侯春已经招供,知道自己不招也没用,于是也招了。于成龙气得吩咐衙役各打侯春和朱媒婆四十大板,二人边挨打边求于大人饶命,一会儿就承受不住了,四十大板还没打完就一命呜呼了。 于成龙吩咐衙役将尸体拉出去,贴出告示说明案情,安抚百姓;然后解开何素的枷锁,让他夫妇领着女儿秀芳回家了;又释放了长工郎能,让他和妻子田素娘团聚;张知县革职,永不录用;里长周宾知法犯法,充军发配到广西;又派手下带着公文去湖南解救孙馨;最后赐何秀芳一块牌匾,表彰她“孝烈可嘉”;赏举报有功的秀才王景命为举人。 皇上得知于成龙明察暗访,屡破冤案后十分高兴,赞赏于成龙秉公执法,清廉公正,断案如神,便提升他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直隶的百姓感激于成龙除暴安良,造福一方,为他建起一座祠堂,塑成一尊泥像,真心实意供奉他。从此,于成龙智谋断案的故事世代相传。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故事: 农闲读本-于公案》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