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消亡录》 第1章 001.他结婚了,她离婚了 曾经,我们总以为有爱万事足,我们总以为有爱无难事,但当现实压过来,不需要很重,哪怕只如一根稻草,一根一根地压过来时,爱情,也是会垮掉的。 顾恒结婚那天,人人都祝一对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呵,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太难了!大概是难,所以才需要人祝福吧。 作为顾恒的姐姐,顾惜不想说场面话,婚礼筹备前夜,她在绑气球,顾恒在攀高走低地挂气球。 她将气球递给顾恒的时候,说:“婚姻不易,你要有足够的担当、包容和魄力,才能走下去。你知道的,我说这话,是有发言权的。” 顾恒什么话都没说,笑也不敢笑,只是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婚礼当日,顾惜和大姐顾怡忙前忙后,到了下午4点多,总算有一点空了。 那堆亲戚见她歇下来,想见缝插针地找她聊天。 顾惜故意避让到大阳台上去晒阳光。 往时往日,见到盛夏的太阳就怕,今天却觉得怎样晒都不够,大概是嗅到自己有点发霉了。 屋内吵吵嚷嚷,阳台是最后一块净地——在大舅追出来之前。 大舅明显是出来要拉着顾惜说话的,一来就问:“你也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如果不是顾恒结婚,你怕是也不会出现吧。” 顾惜除了笑,还能说什么? 接着,大舅没有做任何渲染和铺垫就说:“按我说,你人生中最失败的两件事,就是没有听我们的。” 来了。终于来了。 顾惜别转过脸,藏好自己的表情。 大舅把话继续说下去:“论事业,当初我们建议你当老师,你偏不听,论婚姻,当初我们好说歹说,让你不要嫁给c城人,你还是不听,现在好了?事业无成,婚姻失败!” 偏偏挑了她最痛的那块软肋来刺,最讨厌就是这种,她和江川搞成这样,本就一身伤,这些人还来放这样的马后炮。 这一次顾惜没有忍住,说:“我说了!我和江川离婚,和他是哪人没有关系。” “那你说,和什么有关系?”大舅追问。 顾惜恼羞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她只想说“关你什么事?” 但大舅再过分,好歹还是长辈,而且从小也承蒙过他的照料,于是憋了气憋了泪,憋得脸都红了,双手在裤兜里握成了拳,打算回房。 可大舅却没有要停止话题的意思,他挡住了顾惜的去路,继续说:“以你当年的资质,假如肯听我们一句劝,现在早就事业有成婚姻美满了。” 大舅声大,这声音惊动到了顾怡,顾怡立马躲回房拨打妹妹的电话。 如此,救了顾惜一命,顾惜借听电话的机会,回了房间。 一关上门,她的泪就想奔出来。 她对自己说:外面还有一堆亲友,不但不能哭,还要笑脸迎人。 这种事,她自小就有许多机会锻炼,如今对她来说,不过轻车驾熟。 但世上许多人,不爱看人笑,却喜欢看人哭,尤其是你的某些所谓的亲戚。 席间。 二婶故意坐到顾惜旁边,问:“怎么离婚了,都不告诉二婶一声?” 顾惜其时还能开玩笑:“等吃完这一顿,我就在中央一台黄金时段发个声明,公告天下。如果还想知道繁枝细节,我可以考虑拍一套电视剧,专给你们看。” 二婶问:“是不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小川才不要你的?” 顾惜还没做出反应,顾怡大声说话了:“二婶,今天你要是来吃喜宴的话,菜不够跟我们说,但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话,小心自己成为笑话。”按照顾怡的脾性,说到这份上,已经很给这位亲二婶的面子了。 如果今天不是弟弟的喜庆日子,她可就不是这样怼的了。长辈?这位二婶做过的事情,对不起长辈二字,她无需客气什么。 二婶看到顾怡的脸色,还是收敛了些,原本还有蛇鼠一窝的一堆人准备要盘顾惜的,但见到顾怡摆出这阵仗,便作罢了,只在底下窃窃私语。 走的时候,二婶还是鼓起劲说了句:“顾惜啊,别怪我多嘴,你这个时候离婚就真的亏了,听说房子车子什么都没要到吧?这个年纪了,离婚还上哪里找人嫁啊?我们可不替你不值替你着急替你……” 顾怡就是知道有这种长舌妇,她一直守在顾惜身边,瞪了二婶一眼。 “你再说就真的多嘴了。”顾怡翘起双手说,那气场可不是盖的。 二婶不敢看顾怡,低着头仍旧要说下去:“我们也只是关心顾惜,你说你,当初嫁给小川的时候那么风光,怎么不到三年就这样了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他外面有人了还是你……” 顾怡实在听不下去了:“二婶,你自己也是女人,婚姻是怎么回事你心中有数,何必说这种话?跟着我二叔那样的人,你自己如果有本事的话,早离几百次了。既然自己没有胆识和本事离婚,就不要拿别人离婚说事,好像离婚是多不光彩的事情似的,这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的,有什么好说的?”说着,直接推她走了。 顾恒听到了,走过来和两位姐姐说:“这样的亲戚,以后我生娃了都不会请他们来了。”他是真的生气的。 好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三姐弟一向齐心。 等客人都散去了,一家人坐下来拆喜帐。 忽而,顾母沈秋兰说了一句:“阿妹,这年代,离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离了婚后就一直不回家,我们可够担心你的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你什么,你当他们唱歌好了。” 到此,忍了一天的顾惜终于泪崩。 因为在她印象中,沈秋兰就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可今天她说的这番话,确是情真意切的。 还有,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唤自己阿妹了。 沈秋兰见到顾惜哭,便跟着哭,哭了一会,起身回房,抱出顾家诚的遗像,说:“阿弟,你今天结婚,告诉你爸一声,还有你,阿妹,你离婚了,也告诉你爸一声,他是该知道的。” 话落,一家人已经泣不成声。 新娘子张明珠也受到感染,跟着红了眼眶。 沈秋兰对着顾家诚的遗像说:“我知道阿妹至今还恨我,但当时我真的是迫不得已。今天她跟小川搞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知道的。”泪珠连成串地滚在脸颊上。 她从来不擅表达,哪怕是今天说这样一番话,也是借顾家诚遗像来说,不肯当面和顾惜说。 顾怡抹干泪,笑着说:“妈,今天大喜日子,净说这些干什么?”而后又对顾惜说:“阿妹,你先去洗澡。”故意拉开顾惜这个风浪口,好让大家平静下。 顾惜在浴间,将花洒开到最大,任由热水淋下来,最好能将往事留在身上的渍痕也冲烫干净。 但是不能。往事,是能刻入骨子里的。爱情也好,婚姻也好,原生家庭也好,成长经历也好。 第2章 002.偏心的苦 丰子恺说,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如果他有着和顾惜一样的童年的话,大概是不会这样说的。 关于顾惜的往事,如果要说的话,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那就从她记事开始说吧。 四五岁吧,在顾家诚的工地上。 晚饭,顾惜说渴了,沈秋兰随意到铁制大饮水机给她倒了一碗水。 小顾惜看了一下,碗里的水只没过碗底一点,便说:“不够。” 沈秋兰就去倒了满碗热水端过来,小顾惜刚接过来就被溢出的开水烫到手了,说:“烫,太多了。” 沈秋兰脾气一下子来了,把碗里的水往外一泼,骂道:“又说少又说多的,你到底想要怎样?” 小顾惜本就烫到了,现在还受了惊吓,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惊动了顾家诚,顾家诚也不问个明白,一看以为是沈秋兰打孩子了,便大声喝了一下:“你干嘛?” 沈秋兰能感受到那语气的责备,瞬间觉得委屈,跟着老公背井离乡,为工地工人煮食,照顾三个孩子,每天累死累活,如今丈夫不但对自己没有丝毫痛惜,还苛责自己? 念及于此,沈秋兰火气就来了,和顾家诚吵了起来。 顾家诚爱面子,在一堆工仔面前,觉得要维护男人的尊严,当下,他非但没有息事宁人,还火上浇油地破口大骂。 两人新账旧账一起翻,越吵越激动,顾家诚情绪渐渐失控,气到极点的时候,顺手就操起桌上的一盘剩菜往沈秋兰头上倒去。 菜汁从沈秋兰头顶流下,她自然怒火中烧,如果顾家诚是情绪失控,那么沈秋兰当下就几近是疯了,她走进厨房,拿起所有大大小小的刀就朝顾家诚飞去。 小小顾惜,看到父母这样,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她觉得世界十分恐怖,一个人躲到桌底下,连哭也不敢大声哭出来。 后来事情是怎么收尾的,她已经不记得了。总之,顾家诚没有被沈秋兰劈中,夫妻俩也没有离婚。 此后,沈秋兰更喜欢打骂自己了。父亲在的时候,会阻止,不在的时候,沈秋兰就变本加厉。丢了钥匙会被打一身,晚做饭了,也会被打一身,连下雨弄湿身了,都要挨打。 沈秋兰从不打顾怡,因顾怡实在懂事勤快,她也不会打顾恒,因顾恒是她的心肝宝贝。 好像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去打爱顶嘴的顾惜了。各种打法,竹枝、衣架、扫把、棍子,反正顺手捉到什么,就拿什么来打。 最让顾惜记忆深刻的打骂有两次。 一次是7岁。 那时候,父亲不争气,好赌,可以赌到天昏地暗那种,也由此,包工地的资源,被二叔抢了去。 顾家诚当时是很气的,自己一手将弟弟带起来,怎知道教会弟弟,却被他和弟媳合谋算计,烂赌的名声已经在行内传开了,掂量后索性去卖瓷砖了。 新的事业刚刚起步,资金又有限,不能把家人都带在身边,于是就由沈秋兰带着三个子女回乡种田生活。 所以,顾惜的一年级,是在乡下上的。 有天值日,晚放学了,回家的时候,忽然下很大的雨,她躲到隔壁村同学家避雨,雨下得久了,她回到家已经天黑。 怎知道一到家门口,顾恒就走出来说:“你死定了,妈去找你了。” 连5岁的弟弟都知道这样说,顾惜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就这样的事情,她到底有何要挨打的理由。大概是被打习惯了,就不会去质疑挨打的合理性吧。 她当时只是胆战心惊地快速去下米生火做饭。沈秋兰越是迟迟未归,她就越知道这一顿必然会打得不轻。 顾怡也知道母亲的脾气,便赶紧帮着妹妹将饭菜做好,菜一切完,就赶紧将家里所有利器收好。天气好的时候,顾怡放学后,一般是要负责田地里的活。 顾怡主农活,就由顾惜主家务活,顾惜6岁就开始分担家务活,如今做饭烧水,已经成为她份内事了。 饭做好的时候,沈秋兰推着自行车回来了,一回来,知道顾惜已经回家了,车都没有耐心停好,只往墙上一靠,就火气冲冲地走到客厅找顾惜。 顾惜当时正在盛饭,刚转过头来,就看到沈秋兰拿起地上的硬木小板凳飞过来。 幸好她反应算快,躲开了,但是手里的饭碗,就摔碎在地上了,碗的碎片和饭混撒一地。 顾惜诚惶诚恐地蹲下去清理。 沈秋兰一看,莫名又来火了,一边骂:“你这正一败家的,放学后死哪去了?不知道回家么?去哪野了?我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你,你倒是知道回来啊?” 说着,又要动手了,这一下,四周的工具早早被顾怡藏好了,她找不到什么东西来打顾惜,便脱下自己的拖鞋,按住顾惜的头,拿鞋跟朝她的嘴巴打去。 那时候的水晶拖鞋,鞋底是一个田字格,格子的塞很容易脱落,常常会塞满泥土和小石子,顾惜的嘴巴就此遭受着那硬邦邦的带有石子的拖鞋的暴击。 那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嘴都被打歪了,直打出血来。 事后,沈秋兰进房,看到顾惜对着镜子哭,自己也哭了,说:“妈脾气不好,当时担心你,找得很焦急又找不到,又看到你摔碎碗了,一时没忍住。你以后不要再犯错了,妈就不打你了。” 顾惜问:“我这次,又错哪了?” 她记得那一次,她足足一个月没有和沈秋兰说过话。 还有一次,是8岁,记忆中,那次是沈秋兰最后一次打顾惜了。 春耕,沈秋兰带着孩子在地里插秧。 顾怡一向做什么事情都是表率,学习农活家务活,样样都做得有模有样,但顾惜却从来都做不好农活,插秧插得歪歪斜斜。 沈秋兰看到她插的那几行秧,气又不顺了,说:“我警告你,你如果不给我好好插,我打死你啊。” 顾惜当然知道她不只是说说,便集中精神,认认真真地插,但插着插着又歪了,于是走回去,拔掉重新插。 沈秋兰见了,又开始骂了:“你真的做什么都做不好,早知道当初就不听你四奶奶的劝把你扔了。就这么几行秧,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你就真的只会吃。你看看你大姐。” 顾惜就不服了,又顶嘴了:“大姐比我大啊,那你也不拿我跟弟弟比,弟弟只知道在那玩泥巴,你又不说?” 沈秋兰就说:“你别说你弟弟,你弟弟还小。” 顾恒那时候确实还小,只有6岁,也要跟在田里帮忙,但他就瞎掺和,兴致来了随便就地把秧苗埋到泥里,更多的是在玩泥巴。 这下,年级尚幼的他听到姐姐说自己,带着玩的心态朝顾惜甩去一把泥巴。 顾惜生气了,手上恰好有从秧苗上拔下来的泥,就朝弟弟扔去。 她不是没有掂量过的,就那么小小一块泥巴,扔到弟弟身子上也不会怎样,反正他本来就满身都是泥巴。 可沈秋兰一看,早就各种看顾惜不顺了,现在更加来气了,她龇牙咧嘴地喊着:“我让你玩!居然还欺负你弟弟了。” 而后,顾惜这一次完全没有想到,沈秋兰走过来不是要打自己,而是一把将自己按下。 是的,按到泥田里。 那用来插秧的田,一半水,一半烂泥。顾惜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整个头就都到泥里了。 沈秋兰松手后,顾惜踉踉跄跄爬起来,一个劲地哭。眼睛嘴巴鼻子,全部糊上泥巴了,也不敢张嘴哭,怕泥巴进入到嘴里面。 浑身都是泥,怎么抹都脏。 顾怡都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妈,你干什么?”但她自己手也脏,于是脱下袖套,给顾惜抹脸。 沈秋兰这下解完气了,便对顾惜骂道:“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 顾惜记得十分清楚,她一路走回家,一路被村里的人笑。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心疼她,她眼睛张不大开,看不清笑的人都是谁,但知道,有人围观自己,大声讲大声笑。 为何这是最后一次打顾惜? 假如顾惜一直在顾家的话,她相信,沈秋兰会一直打她打到大。 第3章 003.偏爱的甜 顾惜的童年,尽是苦的吗? 那当然不是了。 她童年也有些快乐回忆。大部分都是顾家诚给的。 也许在沈秋兰眼里,顾家诚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在顾惜眼里,顾家诚一定是个好父亲,因为他是真的很疼顾惜。 顾家诚好赌,常常赌到饭都顾不上吃,沈秋兰叫都叫不回,每一次,她就吩咐顾惜:“去叫你爸回来,就说你爸不回来,我就打你了。” 每一次,顾惜找到顾家诚,喊他回家吃饭后,就挨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打麻将。 有时候她也会说一两句话,指着白板那张牌说,这个像蚊帐。这样的童言,会引来顾家诚牌友们的欢笑。 常常是,顾家诚顶多打多两圈就会乖乖回家的了,他会一边走,一边数钱,看看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但是不管是输是赢,都会抽出几块钱,递给顾惜,说:“拿去花,嘘,别让你妈知道。”而后,一把将顾惜放到背上,背着她回家了。 那时候,几块钱,对于顾惜来说,简直就是巨款了。 只要不是顾家诚和沈秋兰吵架的时候,顾惜关于顾家诚的记忆,全部都是甜的。 顾家诚回家,经常会给孩子们带来八宝粥。在工地的时候,木制的房间很窄,顾家诚下班就会手拎5瓶泰奇八宝粥回来,一家人就齐齐坐在木台阶上开吃。 这样的时光,一家人是很幸福的,相信沈秋兰也会觉得是幸福的吧? 有时候,顾家诚带孩子们出去玩,会买椰子,一家人你一口我一口共饮,别人喝完水了,会将椰子壳随手一扔,但顾家诚会在街上寻来一块大石头开椰子,利用一切可以用的工具挖椰子肉给孩子们吃。 顾家诚是偏爱顾惜的,知道顾惜被同村的男生欺负了,他会责备顾怡怎么没有看好妹妹,他很少给顾怡和顾恒零钱,但却很喜欢偷偷给顾惜塞零钱,也从来没有吝啬过给顾惜买玩具,那个年代,那样的家庭,他会舍得出钱买一套芭比娃娃给顾惜。 有时候,顾怡要拿钱买笔,会让顾惜开口去问顾家诚拿,因为她知道,每一次,顾惜总能要回钱。 有次吃饭,他和沈秋兰吵架,气得要摔碗,把全家所有人的饭碗都重重摔到地上了,但手握在顾惜的饭碗上时,看了顾惜一眼,便停下了,他盛怒之下,依然能温柔地把碗放到顾惜手里后,才掀桌子。 顾惜一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数学考了100分,顾家诚过年回到家见了,就拿着顾惜那张卷子到处走,恨不得见到人就说,看,我家顾惜数学考了100分。 其实,考100分对大女儿顾怡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但是顾家诚却从来不会这般炫耀。 他炫耀的时候,有人趁机开玩笑说:“你女儿那么聪明,要不给我姐的儿子当媳妇吧,我姐的儿子读书也贼好。” 顾家诚一听,立马拉下脸来,完全开不起玩笑,说:“那小子也配的上我的女儿?这种话你以后说都不要在我面前说。” 顾家诚就是如此疼惜顾惜,但沈秋兰却格外不待见顾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公平了吧。 顾惜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很多都不会上幼儿园。还没有读书的时候,她常常跟在顾家诚身后,顾家诚也乐意将她带到学校的工地上,他工作的时候,就给顾惜戴上安全帽,吩咐她到操场上,不要乱跑。 小小顾惜觉得太闷,就会钻到课室,拿起粉笔就在教室黑板上画画。 她见过一本书上画的房子,就凭着记忆乱画,倒也画得有眉有目,那房子有冒着烟的烟囱,门前还有一条石头小路,小路两旁有树,有池塘,池塘上还有荷花。 正在她聚精会神涂画的时候,有个叔叔忽然走了进来,顾惜吓了一跳,知道偷用学校的粉笔可能不对,赶紧将粉笔放回粉笔盒上,呆呆地看着那位叔叔。 是个慈眉善目,斯斯文文的叔叔,顾惜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人,一件褐色格子衫,他可以穿得出奇地干净。工地上的男人,因要做苦活,全部都脏兮兮臭熏熏的。 那位叔叔看着黑板上的涂鸦,问:“这是你画的?有人教过你画画吗?” 顾惜点头,又摇头。 他又说:“你画的房子不错。”看到这小小女孩,脸蛋热得通红,大眼睛扑闪扑闪。 顾惜弱弱地说:“我画的是家,不是房子。” 他听了,便大声笑了起来。 这女孩,是天真的,但却和一般天真的小孩不同,她天真得来似乎也有点懂事。 这时,顾家诚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见到顾惜在此,松了一口气,抱起了她,才来打招呼:“孔老板。” 那是他的客户孔建国,学校扩建的活,就是从孔建国手里接过来的。 孔建国指着顾惜问:“这是你女儿?” 顾家诚笑着说:“是啊,可调皮了,顾惜,快来,叫伯伯。” 顾惜见到爸爸来了,有人仗着了,说话也大声了:“爸爸,他好像比你年轻,难道不是应该叫叔叔吗?” 孔建国和顾家诚一同哈哈大笑,说:“那就叫叔叔。呀,顾惜这个名字真是好听呀。” 他说着,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顾惜二字,那笔迹苍劲有力。 孔建国夸到:“你这女儿好可爱好精灵好聪明啊,我真是羡慕你。” 顾家诚便陪着笑说:“哪有瀚文聪明?” “那臭小子,不提也罢,我要是也有个女儿就好咯。”孔建国目光先是投向顾惜所画的画,而后又看着顾惜笑。 “添一个呗。”顾家诚说。他知道孔建国是出了名的稀罕女儿的人。 孔建国却说:“工地危险,你怎么可以带着孩子来?又没人看管。”孔建国看着顾惜那小小脸蛋,实在没有忍住,从顾家诚手里接过顾惜。 话是这样说,但此后顾惜再来工地,他却是笑得最开心的,每次都陪在顾惜身边照看她,每次都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给顾惜。 什么彩虹沙瓶,什么音乐盒,什么贝壳船,什么水晶风铃,全都是她第一次见的。她爱不释手,十分珍视。 孔建国常说和顾惜投缘,后来干脆逢人就说是顾惜的干爹。 此后,他对顾家诚甚为照顾,哪怕最后顾家诚在包工行内臭名昭著了,他依旧会和顾家诚往来,顾家诚决定要出来卖瓷砖,他就二话不说打本给赌钱输个精光的顾家诚。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有一天,孔建国竟会成为顾惜的养父。 第4章 004.偏心之争 那是最平静的一天,顾惜像往常一样上学。 那也是最不平静的一天,因为那一天,对顾惜来说,天塌了。 这一天来临前,一切都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顾家诚给顾惜出了一口气。 顾惜见沈秋兰没有在家,就和弟弟争电视看。 弟弟说:“这个时候一向都是看四驱兄弟的。” “谁说,我就想看美少女战士。” “你别想跟我抢。” “是你跟我抢,妈说过,如果我是男孩的话,就不会生你出来了。”顾惜何尝又不是个孩子呢? “可谁让你不是男孩呢?”这就是6岁的小男孩说出来的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着争着打起来了,顾恒一向有沈秋兰惯着,嚣张惯了,打起姐姐来丝毫不会手软,常常还会骑在姐姐背上捶打她的头。 这一次也不例外,倒是学足了沈秋兰那一套,捉到墙角的扫把就开始往顾惜兜头兜脸打去。 但顾惜又岂是一个不会审时度势的人?她就是知道顾家诚在家,才敢和弟弟争电视看。 两人打斗声越来越大,顾家诚听到了,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才6岁的顾恒打起姐姐来手法娴熟,气势逼人,立马走过去,扭着他耳朵将他整个人称了起来,说:“谁教你这样打姐姐的?你还没大没小了是不?” 顾恒一向怕顾家诚,平时别说顾家诚打他了,说话大声一点他都会闪到一边去。 如今耳朵被他扭得生痛,还被他如此大声斥责,便哭了起来。 顾家诚对待男孩子心肠总会硬些,他将顾恒放下来,夺走他手里的扫把,搬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顾惜,你快跟我说,平时你弟弟都是怎么打你的。” 顾家诚当然知道这都是偏心的沈秋兰纵容出来的,他常年外出,在家少,今天如果只是简单教训一下顾恒,他不会长性子的,所以他一定要好好想个法子治治顾恒。 顾惜见到有人给自己出气了,肯定得把握机会,她说:“他常常喜欢骑在我背上打我的头。” “好,他以前怎么打你的,今天你就当着我的面,打回去。”顾家诚说。 但顾惜看到已经在哭的弟弟,迟疑了。 “快啊,你今天不照样打回去,他以后还会继续欺负你,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打姐姐了,他妈妈不教我来教,你别怕,有我罩着。”顾家诚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的。 顾惜想了想,说:“等你不在了,他会把我打得更凶。”这个家,始终是沈秋兰主导的时候多。 “让他也尝尝被人骑在背上打的滋味。岂有此理,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是不是都把你当作出气筒了?他若以后还敢打你,你记着,我回来全部给你报销。”顾家诚越说越来气。 顾惜想了想,还是下不了手,弟弟毕竟还小,而且,有人帮自己出头,她的气已经消了。 顾家诚便将顾恒放倒,把顾惜抱起来,放在顾恒背上,说:“打啊!” 只消这样,顾恒就吓得大哭,还哭得昏天动地。 刚好沈秋兰回家了,一看到这阵势,直接夺过顾家诚的扫把打顾家诚:“你有没有搞错啊?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说完,赶紧将吓到了的顾恒抱起来。 顾恒哭得稀里哗啦,告起状来:“爸爸让姐姐打我。” 沈秋兰看到顾恒吓成这样,气极了,问:“你怎么教孩子的?” “你呢?你又怎么教孩子的?顾恒平时怎么欺负姐姐的,你别说不知道。” “他那么小,能怎么欺负姐姐了?倒是你,顾恒不是你儿子吗?哪有这样对儿子的,你小心儿子将来恨极了你。”沈秋兰这边厉声骂完顾家诚,一低头,立刻又柔声轻抚顾恒。 “那顾惜就不是你女儿吗?你就不怕顾惜将来恨你?” “她要恨让她恨,我将来也不用指望她什么。”沈秋兰斩钉截铁。 “总有一天,你儿子嫌你碍手碍脚的时候,你就知道女儿好。”顾家诚抢过沈秋兰的扫把,说。 沈秋兰便大放厥词:“将来如果顾恒不养我了,嫌我碍手碍脚了,我没人指望了,就找一条绳子吊死自己,都不会去找这个败家的。” 顾惜一听,眼眶就红了。 顾家诚知道和沈秋兰说不通,直接指着顾恒大声说:“你,以后再敢打你姐姐,看我不收拾你。” 顾恒好不容易收住了的眼泪,被顾家诚这么一喝,又大哭出来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去死吧。” 童言无忌,那不过是他在村里最常听的一句骂人的话。 但6岁的顾恒怎么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一语成谶。 顾家诚便发生了意外。 这个噩耗,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那天,顾惜中午放学回家,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多想,只猜是沈秋兰还在地里干活没回。 顾怡今天去市里参加奥赛,不回家吃饭。顾惜翻了翻家里有什么青菜剩着,看到还有一小把番薯叶,便摘了来自己做饭。 隔壁家大妈走了进来,神色慌张,说:“听说你爸出事了。” “怎么可能,早上他还是笑着出门的,他去镇上买东西,还故意早点出门,就为了顺便载我们上学去。”顾惜笑着说,一边倒米,一边强作镇定。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听到这样的话,心都是抖的。 “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泥头车……”大妈也不忍心说下去了,那三个孩子,还那么小。 顾惜虽小,也意识到什么了,手里的锅立马滑落在地上了,她怕极了,开始喊:“我妈呢?” “带着你弟去了医院。” “你骗人。”顾惜浑身发抖。 “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 顾惜一秒泪奔:“那我爸现在怎样了?” “不知道呢!你可以去问问你四奶奶。她家有电话,可以打给你堂叔他们问问,你堂叔他们就在医院。” 顾惜连忙跑去四奶奶家,四奶奶见了顾惜,只是叹气。 “四奶奶,我爸是不是出事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四奶奶一张脸是皱的,她说:“出了车祸。” “快打个电话去问问,我爸现在怎样了。”顾惜说这话的时候,觉得一口气呼都呼不出,吸也吸不进。 第5章 005.天塌了 四奶奶佝偻着腰,扶着沙发柄慢慢坐下,还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顾惜更加揪心了,又担心又怕,哭着大喊:“你快呀!” 四奶奶也没有考虑孩子的感受,直接就说:“你喊什么?哭都这样的啦,人都死了,哭也哭不回来了。”她说着,也伸手去抹自己的眼泪。 顾惜虽不大,但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她一听这话,整个人是瞬间失去所有力量的,她脑袋一轰,跌在地上。 假的,一定是假的,她的天,怎么说塌就塌,又怎么可以塌下来呢? “我不信,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我爸爸。”顾惜用尽全力喊出来,哭得脑袋都热了。 四奶奶摇了摇头:“怎么带你?我要腿脚方便的话,也跟去医院了,你快去上学吧。” 上学? 这个时候还上什么学? 但是不去上学,她还能去哪里? 四奶奶说:“先回家等吧。” 顾惜忽然不敢回去那个家了,那个家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关键是,爸爸出事了,这个家,还是家吗? 顾惜感到无助到了极点。 忽一下,她觉得世界空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记得带上她走。 她双手想捉住些什么,但一切都是空的,便只能握拳。 她想到了家里后屋的泉哥,立马去拍他们家的门。 泉哥恰好在,一开门,顾惜就噗通一下跪了,说:“泉哥,听说我爸出事了,我求求你,能不能载我去医院,我要见我爸爸。”声音是凄厉的。 泉哥一看这孩子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真心觉得可怜,扶起她说:“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推车出来。” 向四奶奶问清了地址后,泉哥便一路狂飙。 风大,泉哥还一直安慰:“别怕别怕,没事的。” 这样一句话,虽然很空,但是确实给到了顾惜安慰和力量。 可就在遥远的村口,泉哥见到顾惜的堂叔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停下车问:“怎样了?” “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我们先回来。”堂叔眼睛是湿的。 顾惜听到这句话,心和魂魄都飘离了。 她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但也会说:“带我去见我爸。” 堂叔口快:“你见到也认不出他了。先回去好不好?我带你回去吧。” “我求求你们了,我要见我爸。”她哭得声嘶力竭。 最后,顾惜还是被带回到了那个家。空荡荡的家。 她多想立马来到爸爸面前,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但是她不能,她就是不能。她不过是一个8岁孩子。 她一个人呆坐在床头。 她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总之就是过来了。 天慢慢地黑了。 大舅已经安排人过来搭棚了。 一堆人在为顾家诚的身后事忙前忙后,但没有人留意到坐在房间床头呆愣愣的顾惜。 外面的人吵吵闹闹,但世界还是空的。 天黑卷着无助,恐惧,担惊受怕,孤寂,重重地侵染着顾惜,她的世界,早已经塌了。 而后,一个凌冽的哭声袭来,是沈秋兰哑着嗓子哭着回来了。 顾惜连忙出去,只见沈秋兰是被两个人扶着来走的,她鞋子都没有穿,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扔下三个孩子给我,以后我怎么过?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走了,你好狠心啊。” 沈秋兰的天,何尝不是塌了? 小顾恒其实并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被这气氛吓到了,伏在大舅妈怀里一个劲地哭。 所有人都来安慰沈秋兰,但没有人去顾及孩子们。 顾惜留意到,顾怡是跟着人群回来的。 顾怡也在哭,但却是在静静地哭,她连流泪都没有发出声来。 顾惜过去抱住顾怡,这个时候,顾怡最能体会自己的心情的。 她问:“姐姐,爸爸是真的没有了吗?”她不愿意用死这个字。 顾怡搂紧了妹妹,泣不成声。 顾惜还在说:“我好想好想见爸爸。”连流泪都没有知觉了。 顾怡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抱住了妹妹,说:“爸爸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姐妹俩抱头痛哭。 顾怡从兜里拿出一沓钱,递给顾惜,说:“这是爸身上找到的。他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些了。爸最喜欢给你钱,我相信他会希望把这些钱交给你的。” 顾惜接过那把钱,上面还染有血迹,她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说:“怎么就没了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呢?”那些泪迅速打在钱上,原本干了的血迹又晕染开了。 后来,她知道了。 顾家诚原是回来帮忙秋收的,秋收完,第二天一大早,骑着摩托车送完姐妹俩上学后,到镇上去买东西,回来路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被一台泥头车撞到了。 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治身亡。 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临终,全身上下只有26块4毛。 那便是他留给这个家所有的遗产了。 那夜,是最为最为长的夜。 沈秋兰哭到晕去,醒来继续哭,来来回回,也晕了三次,最后一次还特别厉害,送去医院了。 她一直在说话一直在哭诉,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昨天还好好的,我们虽然才吵了一架,但是他这几天却对我无比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自己把稻草全部挑回来,又把花生都收完了,他把所有农活都干完了。知道我胶鞋坏了一大早就去镇上给我买,走的时候地上还有一双新的胶鞋。他为什么那么反常对我好?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走了?他为什么知道要走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沈秋兰的手里,还一直拽着那双同样染着血迹的胶鞋。 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是要塌了。 顾惜拉着顾怡说:“姐姐,我以前也时常会做到噩梦,梦醒了就没事的,我们赶紧睡觉,醒来后,爸爸会来叫我们吃早餐的了。” 她逼自己睡去。 但是,一个又一个早上醒来,顾家诚都不在了。 接下来几天,都在为顾家诚办理后事。 火化那天,顾惜终于见到了顾家诚遗体。 是完好的一个人,听说是修补过的,还化了妆。 后来的她,有点庆幸没有亲历顾家诚车祸现场,如果亲眼目睹,那一定是她往后所有噩梦的内容。 那天一开棺,顾惜没有忍住,要去抱顾家诚,她要亲自叫醒他,但被人拉住了,乡间有个说法,眼泪滴在遗体上不吉利。 那便是,她见顾家诚最后的一面。 她知道,从此之后,他只会化成一坛灰。 那个最爱他的男人,走了。 第6章 006.患难真情 听说,头七,亡魂会在夜半归家。 顾惜乡下的习俗是,会在米缸放满米,打开米缸盖,亡魂归家,会在米缸上捉一把米赴黄泉路的。 如果亡魂不舍得这个家的话,会派小虫子之类的小生物留在米缸里,那是要守护这个家的意思。 为了不惊扰归家亡魂,这晚上的人一定要回避。 那夜,顾惜没睡,她一直认真听外面的动静,天一亮,她就赶紧去看米缸。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米缸平整,毫无抓过的痕迹。她一丝不苟地去翻米缸,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虫子。 没有,她翻遍了整个米缸,什么都没有。 她一边翻一边哭,心里落了个空。她爸与她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吗? 和每个小孩子一样,顾惜怕鬼,她最怕看鬼片。 但此刻,她多么希望世上有鬼,这样的话,至少爸爸就不会完全消失了。 顾怡听到声响,走了出来,说:“嘘。” 顾惜抱着顾怡哭:“姐,爸爸没回来过。” 顾怡看了看米缸,自己也泪汪汪,她赶紧收拾好撒落的米,而后将米放平整,轻轻抓了一把留下痕迹,又放了一只蜂蛹到米上面。 顾惜正想问顾怡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时沈秋兰也起身来看米缸了。 顾怡一见到她就说:“妈,真的有抓痕,还有一个蜂蛹。爸爸以后都会守护这个家的。” 沈秋兰抱着米缸泪流满面,这一次,她不再嚎啕嘶喊,只是默默地流泪。 弟弟顾恒也跟着出来了,他也听了那个传说,伏在米缸前,两只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个蜂蛹。 这一下,沈秋兰一把将三个孩子抱在怀里,说:“我以后只有你们三个了。” 那是顾惜印象中,沈秋兰第一次抱她。 中午,一家4口吃饭,谁都没有恢复胃口。 顾惜挑了几下筷子,二叔和二婶就上门了。 沈秋兰听到他们的声音,头都没有抬一下,出事至今,她虽然伤心欲绝,情绪崩溃,但是这夫妻俩做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这一次来,两人绕来绕去,最后二叔来说:“哎,其实大哥生前还借了我一万多块去赌钱的。” 沈秋兰一听,压住满腔怒火,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去年的事情。”这次是二婶来说的。 “有借据么?” 二叔说:“两兄弟,借个钱还立什么字据?” 沈秋兰火都来了,她拍了一下桌子,说:“亏你还知道是两兄弟,你现在是想趁着死无对证来追债吗?你们在背后做了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你们使了手段将我们的生意接走后,家诚见都不想见你们一面,他虽然是个赌鬼,但让他向你们借钱,那一定比忍住不赌还难受。别说我肯定家诚不会问你们借钱,就算是借了,你作为弟弟,明知道他要赌你还要借,你居心何在?” 二叔还要说什么,沈秋兰直接打开门,说:“你们给我滚,我老公尸骨未寒,你作为弟弟的,看着他的孤儿寡母,一句假意的关心话都没有,还来讨无中生有的债?他现在死了,你为什么只说一万呢?你倒是说一百万啊,让我们一家4口往后不吃不喝来给你们打工啊为你们家做牛做马啊。” 她说着,直接进厨房去拿刀。 这才吓退那两夫妻。 两人走后,刚才还很刚的沈秋兰直接坐在地上哭了一通,丈夫头七刚过,这群牛鬼蛇神就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 还是亲弟弟。呵! 天快黑的时候,孔建国来了。 顾家诚出殡那天,他也来过。 他还没坐下就说:“事情搞定了,肇事者愿意先赔偿10万,那已经是他能筹出的所有钱了。” 沈秋兰声音还是没有恢复过来的,点了头说:“听说也是个穷人,10万,跟一条人命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对我们来说,总比没有好,往后,我们还是要生活的。谢谢你孔哥,这事,我哥哥弟弟各种办法都想过了,都无法让那人拿出钱,还是你有办法。”沈秋兰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 在顾惜记忆中,她一直就是一个泼妇式的存在。 孔建国说:“往后十年每个月,他还会给出500元,那已经是我能争取的最多的了,要知道,他也要活下去的,他还要坐牢呢。” 沈秋兰点了点头,又哭了出来。 孔建国又说:“即使有这笔钱,往后你要一个人养大这三个孩子,也是很难的,不是养活就行,他们还要读书的,都是聪明的孩子。” 顾怡站出来说:“妈,我不读书了,我可以出去打工。”那是顾怡想了好几天才说的。 孔建国大声说:“你不读书你干什么?才多大打什么工?你又不是不能读,你是读书的材料,给我读,好好读,学费的事情不用担心,自然有我。” 那是出事至今,一家人听到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话。 沈秋兰新的眼泪又流了,面目可憎的人有,但到底也是有真朋友的,患难一来,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她说:“孔哥,没有理由要你出的。” “那就当作是借,孩子将来长大了再还。” 沈秋兰更加泪流不止了。 孔建国说完正事,看到顾惜躲在一个角落里,像一个受了极大惊吓和伤害的小动物,他心生怜惜,将她抱起来,抚了抚她的头,说:“呀,好多天都没有洗头了呀?不管发什么事,都要干干净净的。” 顾惜便躲在孔建国怀里,终于放肆地哭了出来。 孔建国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说:“小惜啊,别哭呢,你爸爸是到天上去了,到天上去当个神仙来保护你们的,以后谁敢欺负你们啊,你爸爸一定会暗中惩罚他们的。” 顾惜哭喊:“我好想爸爸。” 孔建国就将顾惜抱到屋外,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没有?” 顾惜擦干眼泪,点头。 “那是你爸爸看你的眼睛,他也想你。” 顾惜听了,相信了,终于不哭了。 顾怡倒是泪流不止。 顾惜听话,乖乖去洗澡洗头了。 洗完头出来的时候,看到顾恒静静蹲在米缸旁边,将那条蜂蛹捧在手心上,说:“听说你是我爸爸派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爸爸,我不是有心诅咒他去死的,我知道错了。我收回我的诅咒。”他的小手是颤抖的。 顾恒这孩子,只有六岁,但经过这几天,他对死亡,已经有了概念了。 顾惜见了这样的情形,就去将弟弟抱住。 顾恒问:“姐,爸爸一定是应了我的诅咒才死了的对不对?” 顾惜学着孔建国安慰自己的样子,去扫了扫弟弟的背,说:“孔叔叔说了,爸只是去天上当神仙了。” 顾恒又说:“姐,爸最疼你,你试着去叫一下爸爸回来,也许他这次还是会回来的。” 顾惜也坐下说:“我每天每夜都有叫的呢!” 孔建国临走的时候,放下了十万块,外加自己掏的两万。 那个年代在农村,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沈秋兰很清楚,这个时候不是讲气节骨气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活下去的,家里盖房子时把积蓄花光了,她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仅靠务农,如何养大三个孩子? 可收下了别人的钱,她又如何心安理得呢? 这晚上,她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7章 007.为什么送走我 夜里,顾惜做梦惊醒了,她听到沈秋兰在叹气。 还有,她听到顾恒说梦话了,梦里一直喊着:“爸……爸……” 而顾怡的房间,貌似还亮着灯,她在挑灯夜读。 顾惜本想推门出去看星星,但门一打开,就听到沈秋兰在打电话。 “孔哥,你还没睡吗?” “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没吓到你吧?这是家诚的手机。”那个手机,几乎是顾家诚砸锅卖铁买下来的,当时说是为了接生意。买了之后,他并不舍得打电话,但天天会将手机别在腰间。 “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个事,我实在很难开口,我是鼓足了气才来说的,我怕明天一早会改主意了,所以这么晚也打电话给你。”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顾惜吗?家诚出了事,我要将他们三个拉扯大太难了……” 顾惜听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到沈秋兰要说什么了。 更何况是孔建国呢? 她没有想到,沈秋兰居然会动这样的主意。 “你看看,你能不能帮忙养顾惜,我记得梅姐以前跟我提起过几次,能不能抱养顾惜的,当时家诚态度坚决,后来这事就没有提了,我知道你们夫妻俩都很想要个女儿,现在我实在没有办法照顾三个小孩了。” 电话那头不知应了什么。 沈秋兰放下电话,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转身,看到顾惜在门外,吓了一跳。 以往如果是这样,她会骂,但这次她没有,她问:“你怎么起来了?” 顾惜哭着问:“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是不是爸爸一不在了,你就要将我送走?”顾惜知道抱养是什么意思。村里和她同年的敏仪就是抱回来养的女儿,很多人都叫她捡女,都笑她不是亲生的。 她不要做“捡女”。 沈秋兰低着头,不说话。 顾惜问:“你就这么不想要我吗?” 沈秋兰有时候是有点怕这个女儿的,小小年纪,总是牙尖嘴利,常常顶得她无话可说,如今说出这些话,句句凌厉。 “你这么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我出来啊?”顾惜哽咽。 沈秋兰没有说话,埋头静静落泪。 顾惜一边流泪一边说:“从我出生到现在,你不是打我就是骂我,爸爸说我是两岁才学会走路的,就因为没有人教我走路,你到底照顾过我什么?你不想我当你女儿,你以为我就想你当我妈妈吗?” 沈秋兰低泣:“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怎么没有办法了?我可以穿姐姐的旧衣服,我吃又吃不多,还可以勤快点把秧插好点。” 沈秋兰听了,背着顾惜大哭。 她说:“可这个家,除了你,还有你姐姐和弟弟要吃饭啊。” “那是不是如果孔叔叔喜欢的是弟弟,你也会将弟弟送走?” 沈秋兰一听,怔住了。 “你从小就偏心,我知道爸爸走了之后你肯定会更加偏心的,可是这样你也不能把我送走啊,我也是你亲生的。你把我送走之后,爸爸回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又郑重地补充一句:“你如果真的把我送走的话,我会恨你的。”她说着,哭得越来越厉害,哭喊声引来了顾怡。 顾怡一早就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她比顾惜更懂事早熟,她拉住顾惜的手,说:“妈,你不要用妹妹来还孔伯伯的人情,他对妹妹再好,到底也不是亲生的,你要还债,那要么我现在就出去打工,明仔饭店招洗碗工不需要身份证可以招童工,要么我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将来挣许多许多的钱还给孔伯伯。” 沈秋兰很惊讶,顾怡居然会说这样一番话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顾怡懂事乖巧,如今经历了这样的大事,她反而是最坚强的。 沈秋兰也哭得厉害,摊开手说:“你爸不在,我也没了魂了,我算过了,我将来撑死只能养两个。家诚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说了,我可以不读书的。我还可以挣钱养弟妹。”顾怡语气坚定。 “不行,你一定要读书,我当年科科考第一,就是因为家里没钱供我读书,我今天才会过这样的日子,我绝对不容许我的孩子没书读,孔伯伯家有钱,而且疼顾惜,顾惜过了去不会吃苦的,甚至还会比在这里过得好很多。你们以为我送走顾惜,我心里会不难受吗?” 三个女的各自落泪。 顾惜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她听到隔壁房的沈秋兰说:“家诚啊,我对不起你了,我知道你一向疼顾惜,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而且,我知道,你生前转行卖瓷砖,欠下孔哥的钱都没有还。” 第二天,孔建国又来了,老家离广州近,他开车来很方便。 沈秋兰问:“梅姐没有来吗?” 孔建国笑了笑,说:“她请不了假。” 他说完,朝着顾惜伸出双手。 但顾惜这次躲在墙角里,没有任何回应。 “我带了彩虹波板糖哦。”孔建国拿出糖,顾惜依旧不为所动。 沈秋兰低声说:“孩子已经知道啦。”眼眶和鼻子随之红了。 孔建国便起身,说:“这个事情,无论是什么情况,第一个要考虑的,还是孩子本身愿不愿意。” 他看了顾惜一眼,对沈秋兰说:“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一出到门口,孔建国就说:“你一向知道我很稀罕顾惜做女儿,但你也不能用她来还这些人情,我帮你们,是我愿意,不存在欠这一说的。你如果实在觉得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我可以支付顾惜的生活费,她仍养在你们家里。” 沈秋兰摇了摇头,说:“这是不合理的。你们养了顾惜,从此她就是你们的女儿。”沈秋兰说完又落泪,这些天,她哭得实在够多了。 这时,顾惜走了出来,怎料她会说:“孔叔叔,我愿意跟你走。” 第8章 008.惜别 顾怡一听,紧张了,连忙走出来拉住顾惜,轻声问:“你可知不知道你走了就不能回来了?” 顾惜也小声地对顾怡说:“姐,我昨晚写了一封信烧给了爸爸,我跟他说我要去孔叔叔家了,他如果想找我可以去那找的,但是我不知道爸爸是不是一定能收到我的信。如果将来你知道他回来了,一定要告诉他,我很想见他,告诉他我在哪里。” “你昨天还哭着不肯走,今天怎么了?” “姐,我们都一定要读书的,还一定要好好读书的,爸爸以前叮嘱过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听他的。”顾惜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表情。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有这样,三姐弟才有可能都读上书。 孔建国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心酸,这个孩子,才8岁啊,就已经会有这样的举动了。 他俯下身,问:“小惜。你可想好了,你真的愿意离开这个家跟着我生活吗?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问你自己的心愿不愿意。” 顾惜还是点了点头,她回房拉出一个行李箱,这个行李箱,还是孔建国送的,当时是让她装礼物回来的。 孔建国惊讶:“你连行李都收好了?你都收了什么?我可以看吗?” 顾惜自己打开行李箱。 除了两三套衣服外,大部分是孔建国之前送给她的礼物,放在最里面的,是一套芭比娃娃,还有一沓染有红色的散钱。 沈秋兰也来看顾惜的行李箱,她的表情很复杂。 顾惜紧张地说:“这些都是我的,我能带走的。”从前她有什么,沈秋兰要掠夺,她是毫无办法的。 沈秋兰回房,拿出一个金耳环,说:“妈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了,这个就留给你吧。原本是一双的,只剩下一只了。” 顾惜说:“我不要。”她有恨意。 “是你爸爸当初买的,有一天他趁我睡着了出去赌钱,怕吵醒我,不敢把闸门放下来,有贼进门扯走了另一只,这一只,还是我拼死保下来的。”沈秋兰将那耳环放到行李箱内,忍住不哭出声来。 顾惜一听与爸爸有关,就没有坚持什么了。 顾怡问:“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连你都走了的话,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还不够冷清吗?”她是难以接受的,她已经受够了离别。 但离别这个词,对于顾惜来说,才是最沉重的,最疼她的爸爸离开了这个世上,然后,她要离开自己的家。 新的家是如何的,她不知道,她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不是应该称之为家。 顾恒见到这阵仗,走过来抱住姐姐问:“姐姐,你去哪?”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孔建国不忍,蹲下来,说:“姐姐先去伯伯家住一段时间。”除了顾惜,他们都称孔建国为伯伯。 顾恒眼睛已经红了,问:“姐姐,连你也要走了吗?”顾恒虽小,但已经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顾惜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实在说不出来。 “不要走好不好?以后都看美少女战士,我不跟你抢电视看了,你想看什么都给你看,我也不打你了。”他双手握拳来抹泪。 顾惜抱住了顾恒,终于哭了,说:“好好听话,好好读书。” 顾恒拉住顾惜的袖子问:“你真的还要走吗?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什么你们都要走?”顾恒初尝离别滋味,一来就来两,且都是最亲密的人,小小的他哭成泪人。 孔建国见到这样,也跟着红了眼眶,他转身去对沈秋兰说:“你看拆散他们三姐弟何其残忍?顾惜留下吧。” 沈秋兰泣不成声。 顾惜拉了拉孔建国的手,问:“孔叔叔,你告诉我弟弟,我以后也可以常回来的对不对?” “是的呢,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甚至,你不走的都可以。”孔建国摸了摸顾惜的头,温柔地说。 顾恒问:“甚至是什么?”许多词汇,他都不太懂,但他懂什么是离别了。 到此,沈秋兰还是咬了咬牙,对顾惜说:“谁让你叫他孔叔叔的?到了那边之后,记得叫爸爸了。还有,阿妹,去了那边之后要乖要听话,不要驳嘴驳舌,不要惹麻烦。”她叫顾惜阿妹,以前也这样叫,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抹温柔。 而后,她对着孔建国说:“快走吧,快刀斩乱麻,对孩子都好。” 孔建国总觉得这样做有点残忍,他说:“算了,我不带顾惜走了。” 但顾惜已经将行李拉了出去。 她没有拉行李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拳,那是她唯一能握住的了。 自踏出这个家门起,顾惜仿似一下长大成人。 顾恒和顾怡都追了出来。 顾恒哭得越来越厉害:“姐姐,你别走,我给你打回来,骑着我打也行,你别走。”没想到顾恒反应那么大,他追上来,死死扣住顾惜握拳的手。 顾怡也紧跟身后说:“妹妹,你真的可以不走的。” 顾惜才不要顾怡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去当洗碗工,她不是看不起洗碗工,实在是,姐姐在她心中就是榜样,榜样将来要在职场摸爬滚打大杀四方,杀出一条血路来出人头地的。 这个家已经塌成这样了,需要一个人来出人头地撑起来。 当然,年幼的她没想得那么清楚,她当时只是不愿意大姐牺牲。 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怕一开口就又哭了,她只好板着张脸将顾恒的手一只只手指地扳开,而后开门上车。 连车窗都不敢摇下来,事实上,她也不会摇,她统共也只坐过一次小车。 顾恒绝望了,赖在地上,用自己的方式,去和这一切抗议,他以前要什么,沈秋兰都会尽力满足他,此刻他知道,许多事,都不能遂自己愿的。 顾恒哭得很大声,顾惜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要走了,这个以前总欺负自己的弟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车子开动的时候,顾恒还跟在后面跑了好长一段,不用听,在后视镜去看,看到他的嘴型,就知道他直喊着“姐姐不要走。” 顾惜双眼蒙泪。她不是不想下车往回跑的。 有人来围观,但人群中,没有沈秋兰。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 只有顾怡知道,沈秋兰躲起来哭了。 后来顾惜想,沈秋兰纵有万般无奈,说到底还不是不够看重自己,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牺牲她来保全其他东西。 她长大后或者会明白她的苦楚,但并不会原谅她。 第9章 009.寄人篱下 孔建国的车子在一家别墅门口停下。那别墅外墙贴着深红色和白色的砖,一共三层,二楼打上的窗都很大,拱形的。别墅后面背靠一片到处都是参天大树的公园,公园后面,便是山了。 顾惜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房子。 此处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地方,是她要住的房子。再壮观再美都好,都不是家,她不过是寄人篱下。 她懂的。 顾惜是下午4点到的,到家的时候,沈秋兰口中的梅姐迎了出来。 她名为蒋芳梅,孔建国的妻子,比沈秋兰大两岁,但看起来比沈秋兰年轻的多,穿着大方而斯文,那皮肤,依然是水嫩的。 顾惜对她并不陌生,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嚷嚷着要抱顾惜,一口一个干女儿地叫。 她见到顾惜,立马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可算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但顾惜自打进入这个家门口开始,所有动作都是生硬的,她说话,她笑,她一举一动,都是生硬的。 孔建国夫妻俩为她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还专门给她腾出了一间房。顾惜踏入房门的时候,还是惊到了,那一次,她印象尤其深刻,原来房间是可以有飘窗,是可以有木地板和粉色蚊帐的。总之这里的每一件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新鲜而高级的。 电视里看到的,哪里会有亲临其境直击人心? 她家的房间,扇的灰都是粗糙的,能看到突出的沙粒,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许多杂物,还有用来放自行车,有时候还要放打禾机。 她呆住。 原来,这个世界,是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 蒋芳梅看着她,温和地说:“一路上累了吧?来,洗把手,洗把脸。等下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饭之后带你去买衣服。” 她领顾惜到洗手盆前。 那是顾惜第一次见洗手盆,她甚至搞不懂这个水龙头是该如何打开的,蒋芳梅捉住她双手帮她洗手。 瞬间,鲜明的黑水就流在洁白的洗手盆上,顾惜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双手太脏了还是洗手盆太干净了,她立马缩回自己双手说:“我自己来洗。” 今天这样的一切,她从前也幻想过,以前每次被沈秋兰打了,她就想自己不是沈秋兰亲生的,她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如今真的来到有钱人家家里生活了,她却发现十分不自如,从前那个家,她很不喜欢,常常放了学都不愿意回家,但到底是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是多余的,现在的她,连双手放在哪里都要想一下。 “妈,我回来了。”有个男孩打着篮球走了进来,一回来就去开冰箱拿可乐喝。 孔建国大喊:“你又喝可乐?” 蒋芳梅立马过去拉住孔瀚文说:“你到哪去了?妈都找你一天了,今天妹妹过来住了。” “妹妹?”他扫视过来,这才看到顾惜,他指着顾惜喊:“谁家的妹妹?” “我们家的呀,你的妹妹啊。”蒋芳梅话说得很自然。 孔瀚文直说:“忽然之间,我怎么就蹦出这么大一个妹妹?” 顾惜听着他们的对话,头都不敢抬一下。 孔建国便说:“你看你,浑身臭汗,赶紧去洗澡,等下去吃饭。” 蒋芳梅便去替孔瀚文找寻换洗衣物放到浴间。 顾惜看到孔瀚文的身影,她知道孔瀚文比顾怡还要小两岁,但却比顾怡高得多了,那肤色和气色,跟乡下孩子根本是无法比的。 他穿着一身黑色红边的球衣,上面有个对勾的图案,一双球鞋,上面同样有对勾的图案,其实是式样很简单的衣服,但是他穿起来真的有一种和乡间孩子不一样的气质。 虽是大汗淋漓的样子,却是很干净的。 顾惜感到自卑。 从前跟爸爸来广州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小朋友,但是不会感到自卑,今天知道要和这个男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立刻觉得低人一等。 她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 这一天,每一件事,对顾惜来说都是新鲜的,原来吃饭的骨头是要吐到骨碟的,原来不是小卖部的冰箱,也可以塞满各种吃的喝的,原来窗户可以直接接到地上的,原来过马路是要看红绿灯的,原来有钱人家是可以专门请个人回来做家务的。孔建国夫妇十分照顾她的感受,一直都关怀备至。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了。顾惜睡在那个豪华的房间里,眼睁睁看着天花板。 再好的地方,也是陌生的地方,她睡不着,于是起床拿出日记本给爸爸写信。 写到一半,要上厕所,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去,居然听到蒋芳梅说:“这个时候才接过来,真的有点晚了,孩子大了,记得前一个家的事情,你看她,一整天都心事重重。” 孔建国说:“只是不适应而已。” 蒋芳梅又说:“这孩子,已经不像孩子了,我们大人都没有她那么心事重重。” “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肯定需要缓一段时间的。”孔建国说。 “你又不听我的,干嘛还要接她过来?你稀罕女儿,大可以找个小的。如今她家那样,小心是放个女儿过来把我们当提款机。” 顾惜听到蒋芳梅这样说,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蒋芳梅继续说:“哪有这样的,把孩子塞过来就当是还债了。” 孔建国颇不耐烦地说:“那些钱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那又怎样?那就应当给了吗?你总是不听我的劝,以往哪次不是不听我讲吃了亏的?我不管你,这笔钱是你的私钱,你爱怎样就怎样。但别指望用我的钱来做人情做慈善。”蒋芳梅似要絮絮叨叨个没完,话里的怨气和怒气谁都能感受出来。 以前看他们两夫妻,甚比神仙眷侣,相亲相爱,和谐而美满,原来半夜也是会吵架的。 顾惜原本还想听下去,但是太怕被发现,于是轻手轻脚回房,连厕所都不敢去了。 可实在急,她听说出了汗就没那么急了,于是在床上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后立马盖上一层层被子捂汗。 捂着捂着,索性躲被窝里哭了起来。 她在想,为什么总有人不 第10章 010.改名吧 接下来几天,孔建国在为她上学的事情奔走。 他在设法将顾惜安排到孔瀚文的学校去,但这又涉及到大笔的择校费用。 只此一事,就又够两夫妻吵的了。 吵到最后,蒋芳梅便说:“你一不办理领养手续,二不入户,三不改名的,这孩子如何养得熟?本来就这么大了。你现在不把这些事情搞好,你将来手尾不断我跟你讲。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劝,难不成我还会害你吗?” “孩子的爸爸刚刚没了就做这些事情适合吗?你就不考虑下孩子感受?” “做这些事情怎么就不考虑她感受了?再说,你光顾考虑她的感受,就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就不考虑这个家的将来的吗?我们又不欠这个孩子什么,她倒像个讨债的。”蒋芳梅吵着吵着觉得委屈极了,还哭了起来了。 最后一句声量足够大,又被顾惜听到了。 孔建国为了不被顾惜听到,便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好,那就先改名吧,剩下的事情我后面再做得了吗?快睡吧?” 两个房子其实就一墙之隔,他们以为隔音效果很好,但假如两个房子的窗户都打开,那么他们吵架的内容,顾惜就可以听到了,因那一面墙,是喇叭形的。 往后,两夫妻吵架,她几乎从不落下。到了白天,她会将窗户关上,一到晚上,她又忍不住要打开窗户,她寄养在这个家,需要小心翼翼,知道多点事,总是有利的,至少会更懂得看人脸色。 当夜,顾惜抱住了自己,想,她要改名字了。 不跟爸爸姓,跟养父姓,会不会是一种背叛呢? 她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第二天,孔建国还是开不了口,由蒋芳梅来说这事:“小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和建国啊,就是你的父母了,你看,你还是要上学的,上学的话,很多地方是需要填写父母资料的,别人发现你跟自己的爸爸不同一个姓,会很多话说的,当然我们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不过,有些麻烦能省掉就最好省掉,你说是不是?” 蒋芳梅是笑着说这句话的,面容十分亲和,顾惜看着这张脸,实在很难想象出,她晚上和孔建国吵架的时候,到底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顾惜从她走近开始,就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所以她事先低下头,就是怕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现在还不擅于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此刻还是低着头的,只说一个字:“好。”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蒋芳梅已经将她看作是一个抵债的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很听话很乖很小心。 蒋芳梅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孔建国,又说:“你就叫孔之嘉如何?取自诗经呢。我一直想着,将来如果我有女儿了,我就一定要给她起这个名字。” 顾惜又说:“好。” 孔建国看到顾惜这样,说:“小惜,如果你不想,可以不改名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蒋芳梅偷偷剜了他一眼。 蒋芳梅就是这样的人,她很注重体面,凡事在人前都不会做得难看落人口实,哪怕对着一个8岁的无助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她也是会这样的。 背地里她不管如何嫌弃顾惜,人前功夫她也做得很足,如果顾惜不是听过他们吵架,她一定会以为这个养母十分和善。 她真的是和沈秋兰完全相反的一个人,不论外形还是性格,沈秋兰脾气暴躁耐不住性子,外表看起来比内心更加强悍,但蒋芳梅却不然。 她早就知道沈秋兰不待见自己,却没有想过要顺从她,顾惜以前照样顶嘴照样敢爱敢恨,但来了这个家,对着蒋芳梅这样的人,她不敢。 顾惜惜字如金:“我想。” 孔建国其实挺了解这个孩子的,他是真心关爱她的,便说:“那要不这样吧?你就叫孔顾惜好了。”他知道替顾惜改名字,相当于剥削了她的名字,剥削她和亲父的联系。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顾惜虽小,却是个感情十分细腻丰富的人。 顾惜听到孔建国这样说,差点要哭出来。 鬼知道她多想保全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爸爸曾经说过,三姐弟的名字都有一个心,那个心,不能在底下,一定要站立起来,站在旁边也无妨,只要站起来。 顾惜出生的时候,顾家诚就喜欢到不得了,取名为惜,自己无限爱惜,也希望人人惜之。 如今要夺她的名字,她是十万个不愿意的,最爱她的人离开了自己,她离开了自己的家,如果连她的名字也要改的话,那么她对于爸爸和过往的仅有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但当下,她不敢吭声。 她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不敢表达出来,只要大人们喜欢,那便是她喜欢的。 蒋芳梅不乐意了,她虽还未接纳这个孩子,但仍恨不得她能完全割舍过往,便说:“她在过去的家里已经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何必还叫那个名字?不如换个新的,重新生活。” 顾惜微微抿了一下嘴,拳头轻握,什么都不敢说,就等候发落。 孔建国深深抽了一口烟,说:“好了,就叫孔顾惜吧,明天我带你改名入户,下周,你就可以入学了,和哥哥一个学校。”他说明天就入户不过是为了掩住蒋芳梅的嘴,一人让一步的意思。 哥哥? 哈,是那个贪玩的孔瀚文。 蒋芳梅便说:“那你以后也要改口了,叫我妈妈,叫他爸爸,叫瀚文哥哥。” 顾惜点头。 改口?她来这个家之后,就没有正面称呼过他们。 从此,顾惜在这个家就是看人脸色行事,规行矩步,谨小慎微。 蒋芳梅两夫妻依然常常吵架,但是越来越少为她的事情吵了。 除了那一次。 第11章 011.这个哥哥讨厌我 顾惜成为插班生之后,孔建国再三叮嘱孔瀚文要带顾惜上学。 但孔瀚文却很排斥顾惜,他每次都不肯与顾惜并排着走,非要一前一后,要么顾惜走在前,要么顾惜走在后,总之,他就是不想别人看出他俩有什么关系。 往往,都是孔瀚文走在前的,因为他走路比较快。 刚开始,顾惜都要很吃力才跟得上他的步伐,那时候实在太怕迷路了走丢了。 后来认得路了,她就自己走自己的,反正孔瀚文担心自己被孔建国骂,每次到了离家一条街的时候,一定要等齐她才敢回家。 有时候,顾惜还会故意走慢一点,就是要让这位傲娇的少爷等。 她在大人面前唯唯诺诺,但在孔瀚文面前可不,反正他一定不会戳穿自己。 原本孔建国提过要开车送两个孩子上学的,但孔瀚文拒绝了,他没有说理由,就说自己也可以独立上学。 后来顾惜知道,那不过是孔瀚文不想别人看到他由豪车接送。他其实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他的低调并不是父母刻意教育出来的,也许是言传身教,也许是有足够自信和底气,所以不需要和别人攀比什么炫耀什么。 后来她还知道,孔瀚文穿的那些有对勾的鞋,牌子叫耐克,他也只会在放学放假之后才穿,平时上学,专挑普通的衣服鞋袜来穿,但无论他穿什么,都很干净。 他甚少和顾惜说话,但小孩终究还是小孩,有一次,刚出家门,孔建国追了上来给顾惜递牛奶,他就酸酸地对顾惜说:“好像就你才需要喝牛奶而已。” 其实他平时不大喝。 孔建国知道顾惜什么都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大人们亲自给到,她几乎很少自己主动拿主动要,所以每天都会习惯性给顾惜一盒牛奶让她带去上学喝。 而孔瀚文自然不需要他操心,他在这个家有足够安全感,他想要自然会拿来喝。他不喝的话,你递给他他也不会喝。 所以,总会给到孔瀚文一种父母偏爱外来妹妹的错觉。 连母亲也是,只会骂自己,却从未骂过这位外来妹妹,甚至,她还很喜欢买一大堆裙子头饰来给妹妹打扮。 两夫妻一直都稀罕女儿,这下有女儿了,就加倍地对这个女儿好,哪怕不是亲生的。 父母对于自己的关心和关注,分给了一个外人,他自然是介意的,重点是,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位不是自己亲妹妹,如果是亲的,也许他就没那么计较了。 顾惜听到孔瀚文这样说,便将牛奶递给他,他却一手将牛奶盒拍翻在地。力气太大,还破了,流了一地。 顾惜静静地捡起来,若无其事地扔到垃圾桶。 孔瀚文更加意难平了:“好像就你最乖。”没有这个妹妹之前,孔建国充其量只说自己捣蛋,但有了这个妹妹,他就总是有意无意拿她来比:“你看看,你妹妹都比你懂事。” 他讨厌这个妹妹。 所以这天放学,完全没有看妹妹有没有出校门,就走了。 回到家,离家门口一条街的时候,他又惯性等妹妹回来,但这次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顾惜的身影。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妥了,又沿道返回。 天快黑了,他都没有找到,便想着是不是她先回家了没碰上,火急火燎回到家的时候,顾惜果然在家。 还有孔建国。 他知道事有不妙了。 果然,孔建国等到孔瀚文归来,等不及地大骂:“平时不是让你和妹妹一起上学放学的吗?今天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扔下妹妹偷偷去打机了?你知不知道妹妹被人欺负了?” 蒋芳梅也来问责:“你倒是说啊,你放学后去哪了?” 孔瀚文指着埋下头的顾惜怒问:“是不是你告状了?就知道你小小年纪就心肠恶毒。” 孔建国一听这话,来气了,一巴掌直接打在孔瀚文手上:“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当别人哥哥的?自己做不好了还指责别人?你也不看看你妹妹,好好一张脸都被人划花了。”孔建国又气又心疼。 顾惜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的,所以孔瀚文没有看到她到底怎样受伤了,当下,他只是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被爸爸打,反应很激烈,大喊:“你为了这个野女打我?她就根本不是我妹妹。” 孔建国这次直接打在孔瀚文脸上:“你从哪里学到野女这个词的?” 蒋芳梅一看这阵仗,急了,护在孔瀚文身前,说:“有话好好说,无论如何都不要打孩子。” “我今天不打他他就不长记性。” 蒋芳梅看到孔建国为了顾惜这样对自己亲儿子,也是有想法的,她大吼:“你够了没有,这可是你生的儿子啊。”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顾惜只当没听到。 孔瀚文觉得委屈极了,他走出来,申诉:“她被人欺负,又不是我欺负他,这样你都要打我?凭什么她被别人欺负了要算在我头上?” “你今天要是和她一起放学的话,她会被同班同学打吗?她的这张脸会搞成这样吗?留疤了怎么办?” 孔瀚文又委屈又生气又不解,他看到爸爸为了护她这样对自己,便指着顾惜大喊:“你这个妖女,这里原本就不是你的家,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你来了之后,我就根本没有好日子过,你搞清楚了,这是我家我家!你凭什么要入侵我家?” 顾惜听到这一句话,足够戳心了。 今天被人欺负,也听了差不多的话。 她再能忍都好,再懂事都好,也是有自己情绪和意气的。 她当即回房,想着要收拾行李。 但是,连行李箱,都是孔建国的,她如何能带走呢? 再说,她可不懂如何回家,回到家的话,沈秋兰会怎样? 十有八九还是将她赶出来的。 她现在,无以为家。 她想了想,原是放弃了念头的。 但夜里,又听到蒋芳梅吵了:“你有没有搞错?为了别人的女儿打自己亲儿子。” 第12章 012.离家出走 “我说了,我视顾惜如己出。”孔建国语气很硬很刚。 “可你今天确实过分了,你吓到了瀚文了伤了瀚文的心了。” “一个做哥哥的,一点担当都没有,还有,野女这种词也说得出来,肯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过,我教训他一下又怎样了?” “孔建国,你听好了,我可没有你这么博爱,瀚文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为了养顾惜,已经分走了他很多关爱、时间和资源了,如果你现在还要为了别人的女儿来这样刻薄自己的儿子,我跟你没完,这是我的底线!为了这个顾惜,我们吵了多少次?如果以后还是这样,我们就只好离婚了我跟你说,你就为了她拆散我们这头家吧。我当初真的就是瞎眼了才看上你。” 顾惜听罢,又把自己抱在一团,蹲在墙角。 恰逢那个时候,她看过一个电影《全家福》,是说孩子们离家出走的故事的,她当时看了印象深刻,由此今天蠢蠢欲动。 可她不敢三更半夜出去,只好默默收好行李,天一亮,趁养父母还没有醒来,偷偷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何去何从呢? 回沈秋兰那个家吧,求求她收留,不上学也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也可以。 她身上有钱,都是平时孔建国给的攒下的,当时想着攒着,一分不花,将来悉数还上,甚至,孔建国家里给她花了多少钱,她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想好了将来是要还的。 这下,只好挪用这笔资金当做路费了。 她平日里,也会暗地去留意回家的路线。 她知道要先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回到自己的那个市里。 然而,在广州坐公交车实在是太复杂了,她连字都认不全,单纯看站牌,也不知道要搭几个站才到目的地。 一大早的班车,人很少,司机很容易就留意到这个拖着行李箱独自坐车又一脸警惕不安的孩子。 他问:“你要去哪?你父母呢?”顾惜有8岁,但个子还小,看起来和6岁的城里孩子差不多。 “我要去火车站附近那个汽车站,我有钱。”顾惜以为遇到能帮助自己的人了,忙着去掏钱。 司机一听她的目的地,又看到她拖着行李箱,当即警惕起来:“小孩子,听叔叔一句劝,不要乱跑,要去哪里,请让父母带着。你快回家去。” “我现在就是要回家。” “现在这年代,到处都是人贩子,你这样很危险的。现在又是年关将至,人贩子更加猖狂,要远行,一定要找个大人带,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我帮你报警。” 顾惜一听报警这两个字,紧张了,立马下车。 她赶紧快步走远。司机的车总算开走了。 她这才留意到,天才刚刚亮起,风一起,寒意一波波卷来,冷得她直打哆嗦,路灯还没有灭去,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有人贩子要出来将她拐走,她肯定无法反抗。她听老师说过,那些人贩子极其残忍,有些会拗断孩子的手脚让他们行乞。 顾惜越想越怕,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具体要如何才能回到以前那个家去,她拖着行李,急得快要哭了。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挣扎了一下,还是拿出一枚硬币,果断拨起爸爸的手机号。分不清是冷还是紧张,她拨打电话的手都是抖的。 她多想,这次电话拨通,可以是爸爸来亲自听,如果是,爸爸一定会接她回家的。 但她知道不会了。她打电话回家,不过是知道沈秋兰拿了爸爸的手机。 电话是通的,这让她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更加紧张,每一声嘟嘟声,她都屏气凝神去听。 但没有人听。 她不放弃,又拨打了第二次,这一次,终于有人听电话了,是沈秋兰。 顾惜一听到她张嘴说一个“喂”字,立即哭出来,喊:“妈,我要回家,可我不懂怎么回去。你让我回家好不好,我可以不读书的,我还可以出来打工养这个家的。”一说眼泪就哗哗流。 再也没有比此刻流浪街头更彷徨的事情了。 沈秋兰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车站,想着坐车回家,但是我不认识路,你来接我好不好,我手上有车费。” “你是不是疯了?赶紧给我回去你爸爸那个家里。”沈秋兰气疯了。 “我爸爸已经不在了。”顾惜哭得更加大声了。 “孔建国就是你爸爸,你休想再回来这个家,我警告你,你回来也没有用,我一样会将你赶出去。你到孔建国家已经算好的了,至少他会对你好,你如果到了别人家,你要受怎样的苦就不一定了。”沈秋兰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为什么就一定到别人家?为什么不能留在自己家?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回自己的家?”顾惜的眼泪开了闸一样。 “你怕黑,这一大早的,你肯定离家还没远,听我的,外面很危险,你赶紧回去孔建国家里去。不说了,我收线了,以后别打电话回家。”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沈秋兰和顾惜都没想到,这样一声粗暴的挂断电话声,已成为了顾惜的阴影,那对她来说印象深刻,等同于掐断她所有希望,等同于粗暴的冷酷无情,等同于不管不顾。 沈秋兰随即打电话给孔建国。 孔建国便疯了似的找了出来。他发散所有人手去找。 顾惜挂上电话后,绝望地蹲在原地,哭个不停。 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但是不哭,又能做什么呢? 8岁,拉着一个行李箱,早上7点的城市街头,又天寒地冻,她真的不知何去何从。 顾惜再次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那么的空,无助的被抛弃的被嫌弃的感觉越来越浓。 哭了一会,就听到离远有人喊:“顾惜,顾惜,你在哪?快出来。” 是孔建国的声音。她确实没有走远,离家里几百米处就有公交车站。 公共电话亭附近有一堆红砖,砖头之间有缝隙,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到砖头堆里面。 孔建国很焦急:“顾惜顾惜。你快出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让你在这个家受半点委屈好不好?” 顾惜躲在砖头堆里,很想出去,又不想出去。 她是怕的,又是伤心失望的无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不肯要她,世界那么大,但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去处。 孔建国一边跑一边喊:“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你失踪了的话,你爸爸在天上就看不到你了,我这个爸爸,往后余生都不得心安的呀。”孔建国的声音还夹杂着哽噎。 自来到这个家后,孔建国其实也很小心翼翼地照顾顾惜感受,他平时从未在顾惜面前自称过爸爸。 他走过来了,顾惜透过夹缝,看到这位爸爸,穿着睡衣和拖鞋,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神情焦灼。 她印象中,他永远都是斯文干净的,很注重形象,如今一副这样的打扮就在街头毫不顾形象大叫,必然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第13章 013.化干戈 到此,顾惜终于跑了出来。 孔建国见到顾惜,一把将她搂住,没有忍住就哭了出来。 顾惜也在嚎啕,说:“我妈妈不要我了。” “爸爸要你,爸爸错了,爸爸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和别人吵架,爸爸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你要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家没有给到你家的感觉?爸爸以后会努力的。”孔建国还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 “不,很好很好了。” 一个紧张过度之后能松一口气,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个以为所有人都要遗弃自己了,彷徨无助的时候有人费尽心思来找自己,两人情感波动极大,于是两养父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其时,孔瀚文也跟着找了出来,他见到这一幕,大概是受到了感染,无故落泪。 当天,孔建国就没去上班,他跟顾惜说:“回家吧,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照常去上学,别怕被别人欺负,我一切都会打点好,你放心。” 他说到做到,直接找到学校的老师投诉了那位学生,还找到了对方家长。 蒋芳梅还说:“自己的儿子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我就说这孩子养不熟吧?都在我们家生活两个多月了,小小年纪,居然也会离家出走回去自己以前那个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虐待她了呢,都快过年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你说我们的脸往哪搁,别人会怎么说我们?” “你闭嘴。孩子失踪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她的安危,只想着自己的面子。”孔建国觉得以前的蒋芳梅也是善良的,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大概是针不戳到肉不知疼,事不到身不显本性吧。 孔建国的母亲当时也被惊动了,她过了来,听了蒋芳梅的那一套说辞,便教训儿子:“芳梅有错吗?是你自己,捡了个别人不要的女儿当做是宝?为了这个野女,还这样对我的孙子,你有没有搞错啊?” 孔建国总算知道了,原来野女一词,就出自自己母亲的口。 “妈,这种话,你以后一个字都不能在顾惜面前提。” 孔妈妈就激动了:“你看你,你为了这么一个野女,真的把自己的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得罪了,你到底中了什么蛊?我看这野女是妖女吧。” “你以前不也说想要个孙女的吗?” “你怎么就搞不懂咱妈?她要的是亲生孙女不是抱养的,更不想要顾惜这样的。”蒋芳梅一直都受着催生的压力,孔瀚文出生了10年,她就有9年都被催生的。 她原本是极其反对抱养顾惜的,但念在婆婆的儿子执意要抱养一个女儿回来,她至少可以免受催生之烦,才没有坚决反对。 孔建国自知说不赢这两个女人,便说:“这个家,我说了算,我用我自己的钱养,你们有什么意见?” 蒋芳梅偷偷瞪了一眼孔建国,觉得他实在太不懂尊重自己了,什么他说了算,难道就不用考虑女主人的感受吗?当下她憋住什么都没说。 随后,孔建国将孔瀚文叫入了房间。 这天,他送完两兄妹去学校,故意在处理完欺凌事件后将孔瀚文接了回来。 他说:“儿子,来,说,你对爸爸有何不满。” “你偏心。对一个外人比对亲生儿子还好。”孔瀚文直接说了出来。 孔建国道歉:“是爸爸不对,爸爸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也没有好好做你的思想工作。爸爸是一直觉得,你是男子汉,可以粗养,不需同女孩子般骄矜。” “可我也需要你的关心啊。” “是爸爸不对,爸爸向你道歉。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将妹妹带回来吗?” “因为你一直稀罕女儿。” 孔建国选择坦诚:“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妹妹的亲生爸爸是我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两个多月前,他出车祸走了,他们家里很穷,还有三个要上学的孩子,妹妹的亲生妈妈养不过来,爸爸是妹妹的干爸爸,也是她亲父的朋友,不能坐视不理的。” 孔建国放软声音继续说:“再说,我和你妈妈都是独生子女,很明白独生子女的孤独。你看看,你小时候,没有兄妹,没有堂兄妹,没有表兄妹,你小时候都没有人小朋友陪你玩,很孤独,带你去游乐园,你就一个劲地追着别的小朋友玩,那时候我就想,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陪陪你也是好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都要不到。” 孔瀚文第一次这么和爸爸聊天,他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重视温柔和关爱,之前的壁垒都打破了。 “妹妹其实很可怜,她爸爸都走了,自己的妈妈也不肯要她,我们也不要她的话,她就无家可归了,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能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也是一种缘分,你是男子汉,是哥哥,你比妹妹大,要照顾妹妹,好不好?”孔建国用征询的语气。 孔瀚文到底还是善良的,听爸爸这么一说,仿佛又觉得自己之前太小气太没担当,还欺负一个这么可怜的小女孩,于是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说:“爸爸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以后谁欺负他我都不允许。” 孔建国继续道歉:“你们两个都是爸爸的孩子,爸爸都爱你们,怎么会偏心呢?只是觉得你是哥哥,又是男子汉,要有担当,所以才对你严格些,希望你不要责怪爸爸。” 孔瀚文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我儿子像我这么大气,还有啊,你要做妹妹的榜样,学习要好,品行要好,知道吗?” 孔瀚文重重点了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爸爸,妹妹快放学了,我们去接她吧?” 接到顾惜的时候,孔瀚文留意到她的脸果然被划花了。 此刻,他内心开始愧疚起来,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做得不够好。 这个小女孩其实并没有那么讨人厌,相反,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整个人就很乖巧,不争不抢,又很自卑。 以前不知道她身世,如今知道了,孔瀚文还就真的心生怜惜了。 顾惜一上车,他就说:“妹妹,对不起,之前是哥哥不对,哥哥答应你,以后都好好保护你好不好?”这是他首次以兄妹相称。 顾惜很惊讶地抬起头来,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孔瀚文会有如此180度大转变。 如此,孔瀚文看清楚顾惜脸上的划痕了,他学会了心痛别人了。 顾惜也开口了:“哥哥,我没有打小报告,是我每天带去上学的牛奶,都被小胖喝的,那天牛奶打翻了,小胖天天喝开了那天没有得喝了就很生气,放学的时候就……刚好颜姨买菜经过看到了……” 孔瀚文听了,更加内疚。 其实孔建国知道,关于这个事情,顾惜是轻描淡写了。 事情远远比她说的严重。 第14章 014.她懂事得不像孩子 那些孩子欺负她是插班生,说她是野女私生女的。看顾惜老实不说话喜欢沉默,于是觉得吃定她了,更加变本加厉。 他们说她是野女,大概都是猜测的,学校里有认识孔瀚文的人,忽然间他就蹦出个妹妹,大家就横加猜测,说私生女野女之类的。 这群小流氓,以小胖为首,三五个人,每天不仅欺负她拿牛奶,还要她帮忙做作业。 孔建国得知的时候别提多气了,小时候上学,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现在居然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了,他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提刀去见。 孔瀚文得知这件事后,又愧疚又生气,此后,他说到做到,每天都陪着顾惜上学放学。 有时候遇到那个欺负妹妹的小胖,只要小胖靠近妹妹,他就怒目瞪他,不需出口出手,就可以吓退小胖。 他扬言,这是他的亲亲妹妹,谁敢欺负她,就跟谁没完。 孔瀚文已经从心里接纳这位妹妹了,他还很乐意带着顾惜去玩,带她打球带她溜冰,带她写生,唯一不愿意的就是带她去网吧,他总觉得那个地方妹妹不应该去。 但顾惜并不太喜欢跟着他去玩,她很少有无聊孤独的时候,因为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都过来了。 来到孔家之后,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有很多事情做,她可以躲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出门,给芭比化妆,做衣服,绣珠花,画画,看书,偷偷给爸爸写信。有同学要来找她玩,她都总是假装不在家。 她已然懂得独处并享受独处的时光。 那次离家出走,是顾惜来到孔家之后,做的唯一出格的事情,往后,她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听话了。 因为这个家,不仅皇后娘娘不待见她,连老佛爷也看她不顺眼。加上她有过回原生家庭的黑历史,所以蒋芳梅更加认定这个女儿是养不熟的了,她需要做更多事情来让蒋芳梅放心。 关键是,她的这次出走,确确实实给孔建国造成了挺大的阴影,孔建国总是害怕她又离家出走了,老是三更半夜去看看她是否在房间,又以安全防盗的名义在家门口安装了摄像头。 不管孔建国是不是自己的亲爸爸,他确实是爱惜自己的,无论如何,都不该伤一个爱惜自己的人的心。 她也逼着自己改口,去叫孔建国爸妈了。 那不过是两个字,却有千斤重,她暗中练习了好多好多次,终于是在蒋芳梅生日那天,亲自下厨做饭,叫“妈,吃饭。” 到底人心肉做,和这个女儿相处久了,多少有点感情,而且,自己的生日,全家没一个人记得,而小小的顾惜就可以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生日宴。 蒋芳梅那天是真的有流泪的。 此后很多时候都是,她生病了,都是顾惜来照顾,买药煲粥斟茶递水敷毛巾,连孔建国追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体贴。 有时候和孔建国吵架了,也是这个女儿来安慰自己,顾惜一句话都不说,就拉着她的手静静站在旁边,天冷的时候,还会给她递披肩,她说要喝酒的时候,顾惜总是递来一杯温水。 蒋芳梅有时候要去逛街找不到人陪,顾惜会牺牲自己的独处时间,陪她左右,沉默寡言的她也会适时捧场:“妈妈穿这件太好看了。” 有了这个女儿后,慢慢,蒋芳梅就开心起来了,她可以尽心地给这个女儿打扮,满足她以往稀罕女儿的心愿。一家人还多了很多户外活动,出去吃饭出去旅游,穿上一式四份亲子装,羡煞旁人。 孔建国也尽然地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家人,这些,都能让蒋芳梅快乐。 而顾惜,就安安心心地充当一个芭比娃娃,乖乖让蒋芳梅给自己打扮。 有时候,顾惜也会对着自己的芭比娃娃玩具说:“其实,你喜欢我给你这样打扮吗?我这样对你,你会开心吗?” 但蒋芳梅,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芭比娃娃问过这些问题。 她想得最多的问题是,顾惜这个孩子,不像个孩子。 自己的儿子一堆缺点,总是忘了关灯,衣服也不自己洗,房间常常很乱,家里玩具乱扔,爱赖床,做事拖拉,沉迷打游戏,时不时还乱吼乱叫。这才是一个正常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但顾惜不是,她很懂事,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乖乖读书乖乖生活,做事总是轻手轻脚,她很有手尾,拿了什么都会安好归置原位,房间永远干净整齐,家里明明有阿姨她也主动分担家务,从不赖床从不甩脸色。 她甚至还努力地迎合所有人,至少是很努力地迎合蒋芳梅,蒋芳梅需要她的时候永远都在,而且贴心,蒋芳梅无需说什么,顾惜总是很懂她在想什么。 当然,那是蒋芳梅不知道,夫妻俩每次吵架,顾惜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当然知道蒋芳梅所想。 孔建国夫妻何尝不知道,顾惜那么乖,是因没有安全感,而且,始终将自己置身这个家外。 蒋芳梅倒想得通,即使这样,又如何呢?何必对一个孩子要求过高?何况,她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总比养一个不懂事的好。 慢慢地,蒋芳梅也会背地里感慨:“真没有白养她。”她甚至渐渐地对她有所依赖了。 她担心的沈秋兰,也没有来打扰过他们一家。 顾惜自那次叛逆的离家出走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以前那个家,半丁点都没有。她努力地表现出,已经忘记了那个家的存在,已经不关心那个家了。 事实上,越是努力表现出不在意,内心必然十分在乎。 她始终介怀,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她始终会在梦里一直找家但一直都找不到。 那个离家出走蹲在公共电话亭下哭泣的早晨,何止已经刻入她的记忆里?简直已经刻入她的骨子里了。 即使有其他人来弥补,但却无法消除这伤痕。 顾惜暗地里依旧偷偷想那个家,偷偷给顾家诚写信,她会想,姐姐和弟弟,现在可还好? 常常会想到泪流满面,但她哭也不敢哭出声,慢慢地,就练就了无声哭泣的本事了。 她那时候就暗自发誓,将来自己有孩子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多困难,都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将孩子养在身边,假如是明知道贫穷而养不起的话,那她情愿不生。 第15章 015.姐姐偷偷来看你了 三年后。 顾惜已经习惯了在这里了的生活,虽然她依然小心翼翼,依然会想念家。 孔瀚文选择了这个学校的初中部,理由就是继续保护他的妹妹。 两兄妹相亲相爱着。 有一天放学,顾惜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见到顾怡。 顾怡就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生怕自己认不出顾惜,也生怕这个门口并不会走出一个顾惜。 是顾惜先认出顾怡的,她惊喜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顾怡见到顾惜,同样很意外:“顾惜,你高了好多,白了好多漂亮了好多,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她说完,没忍住,掉眼泪了,看到顾惜过得好,她开心到掉眼泪。 顾惜怕孔瀚文找来,将顾怡拉到一边的墙角,一感觉到安全了,就快要哭了:“姐姐,我以为你们都忘了我了。” 顾怡被顾惜这么一弄,眼泪流得更加厉害,她说:“怎么会?我天天都想你,我天天都想着把你带回家。” 顾惜来到孔家以来,第一次吐露心声:“可沈秋兰不要我了,我有次要离开孔家回顾家,不认识路回家,打电话给沈秋兰,她叫我别回去。”哭得更加厉害。她直呼沈秋兰的名字,已经不肯喊她作妈了。 顾怡抹干眼泪,说:“你给点时间姐姐好不好?姐姐读上大学,就可以经常来看你,出来工作后,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可沈秋兰已经将我给孔叔叔了,我现在的户口都在孔叔叔家。” “不管你户口在哪,你身上流的永远是顾家的血,你永远都是顾家的人。”顾怡这样说。她要让妹妹知道,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遗弃她,还有她这个姐姐爱她。 顾怡时常觉得愧对顾惜,说到底,也是沈秋兰为了保全她和顾恒,才这样牺牲掉顾惜的。 顾惜听罢,哭得更加厉害了,她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姐姐已经初三了,这次是参加省里的奥赛,所以趁机来看你了。到时候高考,我就来广州读大学,可以经常来看你了。” 顾惜紧紧抱住顾怡,这些年来,哪怕她要哭,从来不敢在人前放肆哭,唯有见到姐姐,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了。 顾怡说:“姐姐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姐姐从来没有忘记你,你原谅姐姐这么久才来看你,姐姐要找到机会,还要凑齐路费。”她说的找到机会,就是不能让沈秋兰知道,沈秋兰明令禁止,那个家里从此不许再提顾惜。 “姐姐,我现在叫孔顾惜了,你给你的学校地址我好不好?我给你写信,以后不管我们去到哪里,一定都要保持联系。”顾惜内心对自己原来的家,还是有一股化不开的执念的。 她看到顾怡,身板瘦小,皮肤黝黑,全身上下穿得极其朴实,平时一定没有少做农活家务,也一定生活拮据。 她说:“姐姐。你等一下,我回家拿东西给你。”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钱和珍贵的东西全部拿来给姐姐。 但顾怡说:“没时间了,我只能出来一下,今晚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去,你有什么,下次再给我,还有,这是顾恒给你的,他也时常念叨你。” 顾恒给她的,是一个美少女战士卡贴。 顾惜又哭了,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时候,顾恒那么小,但关于自己,他还是惦记了那么久。 她立马翻过自己的书包,从中拿出自己所有的文具,铅笔盒,色笔,除了课本,只要能给的,她全给了,说:“姐姐,我没来得及给你和弟弟准备什么,这些你们拿去。” 顾怡拒绝:“这些你自己留着用,我们什么都不缺。” 顾惜坚持:“就当做是个念想,好不好?”顾惜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顾怡这才肯收下,说:“姐姐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顾惜拉住顾怡的手:“我送你。” “别了,免得孔家会多心,而且不安全。” 顾惜继续哀求:“就让我继续送你到车站,行不行?姐姐!” 顾怡心软,说:“好,走完这么一段路,你自己乖乖回去好不好?” 顾惜多么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一直拖着姐姐的手,问:“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还好,你不用担心。”顾怡说着,还要为沈秋兰开解:“你别怪妈,她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她现在可辛苦了,去做散工,去铲水坑的草,去洗车,什么苦活脏活都干,有好几次,还扭到腰了,中暑都是常事,她其实也不容易的,她做那么多,也不是为了自己。” “反正不是为了我。”顾惜一直记恨着沈秋兰。 顾怡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妈也是想你有好日子过,你想想,你如果留在我们家里,现在会怎样?你有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你甚至连课外书和衣服都买不起,一个月只能吃一顿肥猪肉。” 顾惜知道,顾怡说的这些,就是姐姐和弟弟当下过的日子了,但她还是说:“可我,真的情愿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熬苦,在这里,环境再好,都不是自己的家。我在这里生活三年了,也丝毫不觉得那是我的家,以前那个家,虽然很穷,但那是家。”她含泪。 顾怡紧紧抱住顾惜:“我知道,我明白,你给姐姐一点时间好不好,姐姐答应你,终有一天会带你回家的。” 顾惜问:“可孔叔叔他们怎么办?他们对我其实很好,我回去那个家的话,他们会怎么想?”她已经习惯了为孔建国一家着想了。 顾怡说:“总有两全的办法的,你相信姐姐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姐姐现在学习很厉害?我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我的志向就是考市一中,你也不能落后啊,知道不?” 顾惜何尝不知道,顾怡作为长女,受的苦,其实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最后,顾怡上了公交车,顾惜追在车后面,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 她又想起那天,顾恒追在车后喊姐姐不要走的情景,感同身受起来,又忍不住哭了。 她明知道不能再哭,每次狂哭完,双眼都会肿,如果肿着一双眼回家,该如何交差? 第16章 016.小团聚 顾惜转身,就看到了孔瀚文,她吓了一跳。 孔瀚文说:“你别怕,我什么都不说,你回去的时候,我就跟妈妈说,你是跟我去打球被球打中了才哭的。” “你都看到了?” 孔瀚文点头:“她是你姐姐?她比我还大吗?怎么看着比我还小。天,她太了不起了。”孔瀚文是由衷佩服的。 “可不,我姐姐可厉害了,在那么一所乡村学校,也可以来广州参加奥赛,她还有一大堆农活家务活要做的。”顾惜是骄傲的,孔瀚文和自己,几乎享尽天时地利人和,成绩都不见到比顾怡好。 孔瀚文拉着顾惜走:“那真是厉害的,别的不说,那么多年还想办法找到你,孤身一人穿在陌生城市里,这份真情和勇气都够我学习了。” 孔瀚文暑假的时候去参加过夏令营,每一项对他而言都是挑战,那是家里人花钱去锻炼他的。想不到穷人家的孩子,因为没钱,就能得到足够的锻炼。 此刻,他差点要封顾怡为偶像。 如果说,他对顾惜的是怜惜,那么,他对顾怡更多的是敬佩。 他知道顾怡的情况,她当然也是有可怜之处的,出身贫寒家庭,父亲意外身亡,自己还是长女,要承担家里很多重活和重担。但顾怡就是能给人很自立的感觉,她看起来,不像顾惜那般敏感自卑小心谨慎,她很坚强很努力很上进很果敢,这种精神面貌可以超脱了她的出身。 孔建国总说自己是男子汉,此刻他真心觉得,顾怡就是名副其实的巾帼不让须眉。 少年的他,如何知道这就是倾慕?他只知道自己很向往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就这样,顾惜带着顾怡的念想,努力学习,乖乖过日子,她除了给爸爸写信,还会每个月给顾怡写信,又怕耽误顾怡的学习,每次都叮嘱顾怡只回一行字就好。 所有寄过去的信里,都装好了信封和邮票,信封连地址都写好了。 顾怡不管多忙,都不会让顾惜失望,她都会给她说些有意思的事情,完了还会附上她和顾恒送的一些小礼,无非都是些手工制品,顾惜担心这点手工原材料也会成为他们的负担,于是又寄过去星星带,让他们织星星好了。 从前在一起,也没有那么相亲相爱,分开了,反而十分看重手足之情。 顾惜总会想尽一切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顾怡寄去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她试过寄钱,但每次都会被顾怡退回来,于是只好寄些浪费邮费的东西,顾怡心疼邮费,一般不会退回。 孔瀚文知道顾惜这个小秘密,便来凑热闹:“我要和顾怡做笔友。” 顾惜拒绝:“我姐学习很忙的。哪里有空应付你一个笔友。” “那这样,你每次写信,都让我加插一两句话。” “我不要,这样的话,你就会看到我和姐姐说的悄悄话了。” “那我就写个小便签,你附上去,我保证每次三句话讲完。” “不要。” “这件事你不给我参与,怎么保证我会替你保密?”孔瀚文为了和顾怡交上朋友,不惜以此要挟顾惜。 顾惜只好答应。 孔瀚文一开始只说:“顾惜的姐姐,您好,我是顾惜的哥哥,我会好好保护顾惜爱惜顾惜的,请放心。” 慢慢地,也会开始聊天文地理和人生了。 日子就此一天天地过,终于等到了顾怡上了大学。 顾怡说到做到,果真考了广州最好的学校,顾惜知道,她那个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她为了奖学金和能看顾惜,毅然选择了中大。 顾怡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直接是打电话给顾惜的。 顾惜那天开心了好久好久,终于可以常常见到姐姐了。孔瀚文也莫名兴奋起来,开始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和修养了。 顾怡悄悄说:“我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会带上顾恒,你也来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好久不见了。” 顾惜冲口而出:“不!” “怎么了?” “我不要见到沈秋兰。”语气不容商量。 顾怡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前世像打乱了骨头。”其实顾怡知道很多,她只是不说,一开始,孔建国是说要带顾惜回来看看的,聚聚旧情,但每次都被沈秋兰坚决拒绝。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她不过是个口硬心软的妇女,她怕见到顾惜的时候会心软,也无颜直面顾惜。而且,她觉得,既然女儿给了别人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何必还要和这个家有牵连剪不断理还乱呢?这样对谁都不好。 但她偏偏就是没有想,这样的做法到底给顾惜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明白这个妹妹对这个家的依恋,明白她需要这个家的关爱。 顾惜可以怪沈秋兰,但顾怡不能怪她,所以,她觉的母亲做错的地方,就由她去纠正赎回。 顾惜说:“总之,我永生都不要见到这个人。”那天她在寒冷街头打电话给沈秋兰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永生难忘。 顾怡松口:“好,那我找机会偷偷带弟弟溜出来一下,到时候我们就汇合。” 那是一个暑假,顾惜借口跟着哥哥去溜冰,来到了中大。 彼时的顾惜,已经15岁了,那个暑假,她就在中大本部的图书馆里,静静地等待着姐姐和弟弟溜出来。 孔瀚文很会捉紧机会,非要跟随顾惜前来,美其名约作掩护和看风,其实是想亲眼见见他多年的笔友。 他和顾惜一样,心是紧张到砰砰跳的。 终于,顾怡拉着顾恒出现了。 从他们在满园绿中拐出来,顾惜就奔了上前。 这次没有哭,因她是喜悦的。 惜别多年,顾恒已经长高了很多,从前的大眼和翘翘睫毛依旧在,但婴儿肥完全消失了,虽是黝黑,但依然看得出是底子好的,五官轮廓都好看。 这一下,顾恒见到了姐姐,呆住了,只是生生的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 顾惜拿出两台限量版四驱兄弟递上去,顾恒却推掉:“姐姐,你别乱花钱。我已经不喜欢玩这种了。”但眼睛还是直直盯着那两台车看。 顾惜将玩具车放到顾恒手里,说:“你放心,我没有乱花钱,我考了第三,班里奖了些钱给我。你呢?你学习还赶得上吗?”一句考了第三,足够轻描淡写,当初从乡镇小学转过来,基础相较其他小孩都差很多,一开始常常垫底,但好在老师不放弃,喜欢这个乖巧的学生,对她颇有耐心,她也沉得下性子来稳步扎实学习,成绩慢慢赶超。 有时候也不敢过分优秀,如果比孔瀚文优秀太多,也是不好的,蒋芳梅多少有些想法。 顾恒期末的时候拿了年级第二,但是不太好意思说,此刻居然是羞低着头的。 羞低着头的不仅是顾恒,孔瀚文亦然。 第17章 017.爸,我们终于熬出来了 见此,顾怡代答:“学习还不错,过完这个暑假就升初一了。” 顾惜说:“我们有时间一起吃一顿饭吗?我好想和你们吃一顿饭。”她连吃饭的钱都一早准备好了。那么多年了,心中总是默默期盼能一家人坐下来吃一顿饭。 顾怡深呼吸一下,说:“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我们不好出来太久。你放心,我以后都在广州了,我们吃饭是常有的了。” 但,却不能常常和顾恒吃饭了。 这句话,顾惜憋了回去,终究没有说出来。 孔瀚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斟酌如何插话,当下,见有沉默的空隙,便憋足了劲说:“顾怡,我是瀚文。”他听到自己声音都是颤抖的,就是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出来。 顾怡笑了笑说:“谢谢你瀚文,一直以来这么照顾顾惜。” “做哥哥的,应该的照顾好自己妹妹的。” 顾怡笑了笑。 孔瀚文又担心自己说错话了,立马修正:“当然,她也是你的妹妹。” 顾怡读懂他的用意了,继续笑着说的:“她多个哥哥疼,肯定是件好事。” 顾怡是漂亮的,但一般人一眼看上去应该不会发现,因她肤色黝黑,一头短发,衣着极其简朴,甚至连背出来的书包,那拉链都是修补过的,许多新生入学第一天,都设法穿好些,但她却丝毫不关注这些,因有发自内心的自信加持,整个人神采奕奕,一双眼睛是有内容的,在孔瀚文看来,她形同能发光。 他从前从不自卑,他的家庭可以给到他十足的底气和安全感,但如今,遇到了顾怡,他会想,顾怡似乎一早已经可以超脱出身,她身上许多东西,是自己习得的,出淤泥而不染,逆境自修,实在难得。她比他身边的许多娇生惯养的公主好多了。 而他,更多的是依靠原生家庭,他有点自惭形秽,也暗中下好决心要让自己更加优秀。 他甚至还产生了念头,将来要报考中大。 这次以后,孔瀚文开始独立寄信给顾怡了,有时候会附上他和顾惜的合照,而顾惜不过是个幌子。 而在顾怡的眼中,这位弟弟,顾惜的哥哥,很是善良可爱,她很少接触富家子弟,以前听说不少富家子弟都是纨绔,而这位,倒是个十分有教养,秉性甚好的。 除此之外,她便别无他想。她心中被学业和兼职塞满,所有闲暇功夫,都用来看顾惜去了。 此后,顾惜与姐姐每次相聚,这位富家子弟都死皮赖脸要蹭着顾惜出来,美其名曰打掩护,实则一有机会就逮住顾怡各种请教各种聊天。 即使在通讯软件越来越多越来越便捷的年代,他们依旧保留着最古老的通信方式。 最后,高考的时候,差了十来分,孔瀚文没有考上中大,选择了广州最有名的理工大学。 顾惜高考成绩不赖,她那年,填报志愿开始改革,等成绩出来后才填志愿,她心中本想到远方的学校,好逃离这个城市。 但又怕伤了孔建国和蒋芳梅的心,免得他们以为这个女儿有要远走高飞的心。同时又想到留待广州可以常常见到顾怡,于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广州上大学。 又因志愿填报失误,她最后并没有被中大录取,去了一所211大学。 她上大学的时候,顾怡已经出来工作了。顾怡读的是英文语言文学,刚毕业出来工作已有8000多的工资。 顾怡找到工作那天,专门请顾惜来吃饭,她那天喝了挺多酒,说了一些让顾惜很难忘的话:“我终于出来工作了,终于可以正儿八经地赚钱了,你们知道吗?大四的时候,妈妈把最后一年学费打给我,我当时穷得连7毛钱一包的华丰都吃不上了,但还是第一时间立马将学费交上去,我怕我迟一天交,就把学费挪用为生活费。当学费交完那一刻,我真的特么是松了一口气,我们熬完了,熬了那么久,总算熬完了。” 顾怡说完就哭,顾惜也静静落泪。她知道姐姐大学以来,生活费是一分钱都没有问家里人拿过的。 她又要强,凡事都习惯靠自己,顾惜偷偷给她塞钱,她总会退回来,觉得做姐姐的本来就亏欠了妹妹的,更加不能接受妹妹的资助。 她每到寒假暑假就去打工,别人可以选些好玩有趣有意义的兼职来做,她不能,她只会选钱多的,她是只为了钱。 家教、发传单、促销员、带看房团、服务员、入厂当女工,她什么都做过。 连过年,她都不能回家,因过年时节工厂和酒店最缺人手,工资普遍会高些,还包吃住,为了下学期的生活费,她别无选择,明知道家里只剩妈妈和弟弟两个人过,也不得不这样。 这些年来,她不苦吗?作为家中长女,要学习,要干活,要兼职赚钱,要向上,要乐观,要做好榜样。 她不过也是一个女孩子,当然苦,当然累。 孔瀚文第一次听到顾怡说这样的话。以前的她,不管什么事,都说没事,也从不表露心声流露感情,什么重担到了她身上看起来都是轻快的,什么问题到了她那都能迎刃而解。 不是背后没有辛酸,只不过是她不说而已。 孔瀚文听了她这席话,无比心疼,偷偷去埋了单。他那时候想,自己一定要很强大,为两姐妹遮风挡雨。 顾怡醉意相当的时候,举着酒杯对着天,说:“爸,女儿出来工作了。这个家,熬出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说罢,把酒倒在地上浇了三下。 顾惜看着,掩脸大哭。 那时候顾惜认真想一个问题,她和顾怡,到底谁更不幸些? 顾怡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偷偷吞了多少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但一定是不容易的。 或者,自己能留在孔建国家,真的是好的。至少,她从未受过没有钱的困苦,也不用做苦活粗活,而且,她和顾怡都读了较好的大学,现在顾恒也考上了市里很好的高中。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这样的家庭能出的最好的结果了。 或者,其实沈秋兰这样做是对的。 受了顾怡的影响,顾惜和孔瀚文都会在读大学期间去勤工俭学。 上课时上课,下课了看看电影看看书兼兼职,实在挑不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虽然小心翼翼,到底没有大风大浪,自被原生家庭抛弃之后,情绪上再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过了。 因为不敢对谁有希冀,所以从来没有失望。有些得到也不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直做好了随时被剥夺走的准备。 自来这个家后,顾惜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内心唯一期盼就是快点长大,可以自己谋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窝。现在看来,离这个目标很近了。 因过于循规蹈矩,又小心翼翼,直到大三,顾惜身上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压心底的大事,她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没有追求者吗?没有心动过吗?当然有,哪个少女不怀春?但她小心惯了,任何事情,稍微觉得有点不可靠,她情愿不去尝试。 日子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其实也挺好的。 但大三的那个暑假,孔家迎来了冬天。 第18章 018.病来如山倒 前后不到四个月,已经将这个家的人熬透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小事。孔建国只是脚跟脱皮,小腿有红疹,他还说腰酸痛酸痛的。 他照样去工地,照样工作,还照样熬夜。 一个月不到,连同面部胸部和手臂都出现过敏症状。因为面部看起来像晒伤,他又在大热天经常外出跑工地,大家还都以为那是晒伤了。 慢慢地,孔建国开始食欲减退,人是看着消瘦的,短短一个月减重了十几斤。 蒋芳梅终于察觉到不妥,要求他立马去医院检查。跑遍了医院做癌症、脑梗复发以及心脏疾病的排查,未发现什么问题。 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是有惊无险。 但一个月后,孔建国开始发烧,烧了退退了继续烧,反复不断。这个时候再去医院就诊,因双下肺小叶间隔增厚怀疑是肺炎。而后去了一家更好的医院,直接办理了入院,这个时候,主治医生已经怀疑是间质性肺纤维化了。 这个词,对于全家人来说,都很陌生。一个很陌生的噩梦。 孔建国在注射甲强龙后,状态看起来像是恢复了,但一系列的观察和检查后,主治医生告知,病人确诊为皮肌炎引起的肺纤维化。 而后,从积极治疗到进入icu到重度昏迷,前前后后,也不过是两个月,时间很短,但过得很慢很慢。 整个过程,对于整个孔家来说,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是全方位的折磨与煎熬。 蒋芳梅不断地在希望和绝望中切换,整个人都崩了。更别提是孔建国的妈妈了,一把年纪,禁不住这打击,自己先病倒了。 一时间,孔家陷入了慌乱中。 是顾惜,强作镇定。知道孔建国胃口差,她亲自去市场买菜做饭,每天都将饭菜带到医院,然后剩下所有时间,都用来在医院陪护,连陪夜都是她。 蒋芳梅也想陪夜,但是身体实在吃不消,在医院根本休息不好,常常三更半夜也有护士来打针。 至于孔瀚文,从小到大,何曾遇到过什么大事?从前有什么风和雨,总有人强有力挡在他面前,怎么刮都刮不过去,以往他最大的危机,不过是被孔建国打了。 而如今,打他的孔建国病倒之后,他整个人也失魂了。 这个时候,顾惜不坚强谁来坚强? 她在这个家寄生了那么久,养兵千日也要用在一时,如今孔家陷入难关,她有义务发挥自己的作用。 又恰好是大四上学期,她们的专业基本都没什么课了,她开始负责主持一家人的生活起居,主挑照顾孔建国的大任,此外,她还要兼顾各人情绪,鼓励各人积极。 资源有限还没转单人间时,病房里的病友个个称颂:“你的女儿真是懂事真是乖,你好福气啊。” 孔建国病着依旧能笑得很开心:“那当然了。”语气是由心的骄傲的。 但孔建国的妈妈却不这么认为,自己病好了些非要来医院看,一来看到顾惜还在微微笑,便莫名生气:“果然不是亲生的,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平时的话,顾惜一定会由得她说,反正她也没少说类似的话,以往经常说她不知什么妖女,给全家都灌了迷药,把所有人哄得好好的,她火眼金睛,才不会被迷惑。 但现在,顾惜可不能再由着她,直接说:“怎样?您现在要不要去爸爸面前愁眉苦脸完之后哭个够?情绪对养病的影响很重要,私底下,您单独对着我怎么做,我都可以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但在爸爸面前,我麻烦您把这些消极的情绪全部收好。” “你?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您走的桥比我走的路多,我相信您知道我并没有说错。”她说完,旋开保温瓶,拿进去给孔建国喂饭。 孔建国胃口越来越差。 但顾惜连骗带哄地喂饭,他每次总会努力吃下几口。 出来的时候,孔建国的妈妈又有话说了:“你现在做这些,是不是已经在谋求遗产了。” “他可是您亲儿子,您说到遗产两个字的时候,自己的心会不会颤抖一下?”顾惜说完,没再理她,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她不在意这个人,无需证明什么给她看。 晚上,众人散去,孔建国问:“小惜,你受委屈了吧。” “哪有。” “也辛苦你了。”他伸手去抚顾惜的头发。 此刻的孔建国尤其多感慨,第一次抚顾惜头发的时候,她也就四五岁,一眨眼,她已经那么大了,本以为还有很多时日可以陪在她左右护她周全,但他自己知道自己事,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当下说:“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啊,可你是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撒过娇呢?别人家的女儿都会给爸爸撒娇的。”孔建国见过顾惜以前会在顾家诚面前撒娇。 顾惜原本鼻子酸了眼眶红了,但还是挤出笑,说:“那我现在就撒娇,爸爸,你吃饭好不好嘛?”她用了撒娇的语气,很生疏的。 孔建国被逗笑,随即百感交集,说:“你我虽然没有父女的血缘,却有很深的父女缘分。” “不深不深,才十三年,还可以更深的,我们继续做父女,再做个三四十年是必须的。”顾惜第一次将孔建国的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忍住不哭。 但孔建国的手掌实在粗糙,满满都是老茧,和他一向斯文的形象完全不符,至此,眼里的泪不听使唤,自作主张流了下来。 孔建国像盼天下雨一样,说:“啊。你终于哭了,那么多年了,自从我在车站将你找回来以来,你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他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泪腺应该是发达的,这些年在孔家,多多少少会有委屈,但却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不是没有哭,只是躲起来偷偷哭而已。 他自始至终都是怜惜这个孩子的。但无论如何努力,这个孩子始终将自己隔离开来,一直都无法好好融入孔家。 顾惜听罢,更加泪流不止。孔建国对自己的恩情太重,她愿意为他做牛做马。 可他偏偏视她为掌上明珠。 孔建国又说:“人都是要做孩子的,你该做孩子的时候不做,将来啊,内心恐怕是要想方设法弥补回来的。”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顾惜的神经,她当下说:“别说那么多了,爸,你好好休息。” 孔建国知道现在不说,兴许就没有机会说了。 第19章 019.漫长的别离 “两年前,有个很不错的男生来过我们家门口,守过几天,你闭门不见。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妈妈是教授,他也颇有教养。”孔建国又说。 他其实都很清楚,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顾惜不语。尽然她疑惑为何他那么清楚那个男孩的背景。 “孩子啊,去爱吧。去被爱吧。不用怕的,聚散离合太过正常,我们总不能害怕失去,或者以为要失去,就不开始啊?你吃一顿饭,也是会结束的,总不能不开始吧?” 是的,但怕就怕,聚散离合的落差。 当下,顾惜拿出炖汤,倒到碗里喂着孔建国,说:“爸,你说这些干什么呢?这些话,留到你以后养好身体了,慢慢说给我听,我洗好耳朵。而且,我都听你的。” “小惜啊,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都想着以前的那个家,我也知道你和顾怡顾恒有联系,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我很鼓励你这样做,只不过,你不想我们知道,我只好尊重你装作不知道好了。”孔建国感觉自己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了,其实他身体情况很糟糕,但还是用了很多的力气来说话。 顾惜说:“爸,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带你回去顾家看看,但是你那个妈妈啊……哎,可你也不要怪她,她其实也很无助,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能怎么办呢?天下父母心,她不过是想你们都可以更好,才将你送出来,才这样硬下心来狠心。她自己的心,肯定也是痛的。” 顾惜没有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沈秋兰有难处,但她仍难从心底去原谅她。 孔建国继续说:“我走之后,你大大方方回去吧,不管怎样,你永远是家诚的孩子,你身上有顾家的血液,不用担心芳梅,我会给她做思想工作的了。到时候,到底是要做顾家人还是孔家人,或者两家都做,全凭你自己开心。” 顾惜说:“养恩大于生恩,生我下来不要我的,怎么还会是我的家?爸,在我心中,孔家才是我的家。”她差点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的这句话了。 孔建国摆手:“恩不恩的不重要,你真的从来没有亏欠孔家,你给孔家带来了很多欢乐,你满足我们夫妻两的爱女心。” 顾惜将自己的脸埋在孔建国手中,但泪水一奔涌,她又怕弄湿孔建国的手心,自己抬起头来抹眼泪。 “我始终想看到你能和沈秋兰和解。”这算是他的遗愿了。 “好,你想我做什么,我统统答应你,但你一定要自己亲眼看。”顾惜数度哽咽。 “不是我爱当和事佬,而是我希望你快乐,那么多年了,我还是无法帮你抹去你的童年阴影。”他语气里竟有遗憾。 “不,不,当我世界空了的时候,是你出现了,当我以为世界是冷的时候,你给了我温暖,当我以为世界是灰暗的时候,你给了我希望,这么多年来,我原本要受苦受累,全因为你,我才有安乐日子过。”顾惜说的是真话,她对孔建国的感激之情,不是这几句话可以概括出来的。 “我以前总和你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怕的,万一倒下,身后有我,你退多少步,身后都有我,但是现在我不能这样说了,我……” 说到这里,孔瀚文来了。 孔建国就吩咐:“我一直都叫瀚文好好照顾你爱护你,其实这些年来,更多的是你照顾他。他的作业是全靠你陪着才能坐得下来写完,他忘了带书本都是你带去给他,他去网吧,都是你拦住,甚至,他怕打针,每次都是你出现才摆出大哥的样子强撑着打针。” 孔建国咳嗽了几声,继续说:“你们虽无血缘关系,但一辈子都是兄妹,以后一定要守望相助。顾惜,你不要总觉得欠了我们家的,这些年来,你实在给我们家带来了很多很多。多到你根本数不过来。”后面这句话,他又重复了。 孔瀚文一听到这种类似遗言的话,受不了了,一个大男孩背过身一个劲地哭。 顾惜再也忍不住,直接埋在孔建国怀里哭。 他到这个时候,还是那么为她着想。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养父。 说她不幸,确实是有的,但说她幸运,也确实是有的。 两周后,孔建国离去了。 走的时候极为不安详。 关于那个挣扎的场面,每一帧都是挖心的,顾惜已经不愿再想起。 顾惜感触很深的是,期间耗了好多钱去用的各种日本新药根本不起作用,期间他努力乐观的情绪,也根本没有用。 人有时候真的很脆弱,在生老病死面前,毫无反击的能力。 但顾惜听顾怡说过,人有时候,又是很坚强的,总能在艰辛的生活中努力向上,撑开一片光明。 孔家上下对于孔建国的离去,多多少少都有些心里准备了,但等事情发生了,依然无法接受。 蒋芳梅直接晕倒了,孔瀚文哭得不能自已,他悲伤过度。 又是顾惜站出来操持孔建国的身后事。 孔建国的妈妈看到她忙前忙后,却也不忘挖苦:“你们看这个克父的,克死自己亲生父亲就来克养父。早就叫建国不要收养她了,都搭上一条命上去了。”顾惜理解这位老人家的心理,白发人送黑发人太伤心了,怪完天怪完地依然无法抒发悲恸,就继续找个人来怪。 她自始至终都不还口,任由她骂骂咧咧。 倒是蒋芳梅看不过眼了:“建国得病,与她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胡乱赖到小惜头上,建国出事以来,没有她的话,我们家更加不像样了,你别忘了,你自己病倒住院的时候,还是小惜照料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冥顽不灵。”如果孔建国都不在了,她何须再看这位蛮不讲理的婆婆的脸色? 从此以后,她的依靠已经没有了,她越来越知道这个女儿有多重要了。 看到孔瀚文将孔建国的骨灰安放好,顾惜一下子泪崩。 这是蒋芳梅第一次见到顾惜哭,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没有眼泪的。 但顾惜确实已经憋得很辛苦,这个对自己那么好的孔建国,走了。 她人生中,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走了。 一个是毫无预兆地意外身亡,连遗言都没有,伤痛是忽如其来的。 一个是反反复复地与病魔作斗争,伤痛是循序渐进的,大家都尽了力想要力挽狂澜,但最后却无能为力,不断燃起希望,但最后希望还是被无情的病魔浇灭了。 一个是走的仓促,连告别都没有,另一个,倒是给足了心理准备,但这些准备其实就是一份压在心底的实实在在的煎熬,那是一场漫长到不得了的离别。 无论是哪种,对顾惜而言,堪比天崩地裂。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其残忍的。 两位都是顶顶善良顶顶好的人,为什么却没得善终? 如果真的有个上苍的话,她很想问,上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她也不懂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她要怎样做,才能将重要的人留住?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相继离去后,没过多久,第三个很重要的男人,也出现了。 只是,他出现的时候,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个男人,日后会和自己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第20章 020.不经意的初见 孔建国身后事办好之后,又是寒假与春节了。 这个春节,过得特别冷清凄凉。 过完年,顾惜还没从伤痛中走出来,就要一边忙着找工作一边忙着写毕业论文了。 又有遗产的纷争来扰,孔建国给顾惜备了一份丰厚嫁妆和一套地处老城区的房子。 蒋芳梅没有说什么,孔建国妈妈反应可大了,各种胡搅蛮缠各种骂,顾惜不堪其烦,说:“行行行,您别吵,这些我全部转给哥哥可以了不。您不用告诉哥哥,他知道后未必接受,您亲自找律师去办,我愿意签字。”她原本也没有觊觎这些,因她也并不觉得那是她应得的。 这些年来,孔家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有义务养她的家把她赶走,没有义务的却给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不够的呢? 她不贪钱?当然贪,再清高的人都知道钱是好东西。 但不应是自己的,贪来无用。 如此撇干净后,顾惜得以清净,可以把心思放在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上。 顾惜的大学同样在广州,211学校,应届生在当地找工作还算略有优势,许多同学都纷纷拿到了offer。 其实大企业基本上在9月份就开始招生了,但那个时候,顾惜还要照顾孔建国,所以她完美错过了第一波优质企业的校招。 当时读的专业是电子商务,本来是因为填了服从才分配到的专业,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为了热门专业。 顾惜读大学那会,正是电商崛起的时候,她记得,大一,大家用淘宝买衣服都十分不放心,但到了大三,已经是包裹快递满校园飞了。 所以她的专业找工作一点都不难,只是,要找满意的工作,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原本,顾惜在三个普通的offer中,挑了其中一份。 当时主要考虑的不是发展前景,而是那个公司在佛山。 那是最理想的上班地,广州邻城,明明没有远离家里,但却有足够的理由不用天天回家。 她没有让蒋芳梅知道她还有其他选择,只说错过了最佳校招期,马上又毕业了,先骑牛找马吧。 蒋芳梅问:“不能找一份近一点的吗?” “会的,我答应你,哪怕去那上班了,不出一年,一定找回广州的工作。” “你若不回家,家里都是空的。”蒋芳梅眼神空洞。 顾惜知道那种感觉,未免心软,但她太渴望能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家了,便说:“怎么会呢?哥哥每天都在家。” “他?他到底是男生,许多体己话,还是和女儿说好一点。再找找,好吗?”蒋芳梅说。 顾惜终还是答应下来了。这段时间,蒋芳梅一定是脆弱的,先陪她一年再看看吧。 多年后,她在想,假如当初没有心软,没有选了离家近的那份工作,就不会遇到江川了。 那天,不过是一个再为普通不过的日子,她办完入职手续,呆坐在原位上,不断有同事来嘘寒问暖。 唯独那个男生,不曾看过她一眼。很快,她就知道他叫江川。 她的公司主营白酒,计划打开电商渠道,她归在电商部门,但电商仍未成熟,属于销售部。 刚毕业入职,干劲十足,又不懂拒绝人,分内事分外事都揽来做,且是电商部刚刚起步,够她忙的,她常常是最迟下班的那个。 渐渐也和公司的人熟络开来,自然也和江川有所交集,当时也没有怎么留意这个人,不过普通同事而已。 关于他,她只知道,销售部的业务员,比自己大4岁,c城人,人很慷慨仗义。其他的别无所知。 慢慢地,因为都是坐地铁的,上班下班经常遇到,地铁站到公司的那段路也会常常一起走,午饭都是整个部门一起点外卖一起吃,加上销售部的团建活动很频繁,种种因素加起来,短短三个月,顾惜就和江川挺熟了,反正可以让他帮忙买早餐的那种。 当时玩得比较好的,还有另外一个已婚的同事。 三人慢慢自然形成小团体,一起上下班。 下班路上,有说有笑,还会一起看美女,有时候他们会一致派出顾惜去问美女拿微信。 顾惜帮公司运营了几个有重量的b2b和b2c平台,订单量前两个月还不见效,第三个月开始爆发,询盘和成交量慢慢上来了。 有时候顾惜也要自己去对接客户,业绩算到她头上。 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的销售业绩已经可以跟老员工齐平了,甚至还超过了好同事江川。 顾惜那时候不过是电商部的一名专员,还不是部门主管。因电商部有了起色,又因为公司扩张部门重组的原因,原电商部主管调走了。 新任主管需在原部门职员中挑选一个,销售部经理孙宇提出举办一场竞聘演讲。 顾惜在4个人中脱颖而出,在还没有正式拿到毕业证转正的时候,已经升为主管。 孙宇给她颁发聘书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作为奖励,我请你去看变形金刚4。 顾惜一听,正愁着如何拒绝。 她才不要和孙宇去,这位经理,以泡妞为乐,但凡是个女的,都要撩一番,也总是喜欢有事没事张嘴就是黄色段子。 在没有搬办公室的时候,她坐在孙宇和江川之间,有好几次,孙宇会拿着手机递给江川说:“川,你看看这个女的身材怎样?” 然后隔着顾惜递了过去,顾惜被忽然横伸过来的一个手吓到头很自然地往后退,又很自然地看到手机里是一个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女人。 第一次江川还会接过来看,后面几次,他看都不看,只说:“老板觉得好的就是好的。” 孙宇觉得尴尬,就把手机递到顾惜面前,问:“你觉得呢?” 顾惜听说孙宇已经有老婆了,便说:“我听说,嫂子是很美的。”她当然知道那手机里的照片不是孙宇老婆。 顾惜对孙宇的印象其实很不好,他上班吃饭,不分时候,张嘴就喜欢讨论女人。 有一次还当着顾惜的面问另外一个女生:“阿燕,你猜,我跟多少个女生上过床?” 阿燕居然也接他的话:“十个八个?” 他满脸自豪,伸出圆滚滚的食指摇了摇,说:“不不不,快30个了。” 至此,顾惜更讨厌这位上司,见了能避则避。 但这下,这位油腻的油条,借祝贺升职的借口要请她看电影,她如何能委婉又体面拒绝呢?好歹是上司啊。 第21章 021.他总是设法帮我 正在顾惜皱眉如何婉拒的时候,江川拟着开玩笑的口吻很自然地说:“那经理不能偏心啊,听者有份,我们也想去看。” 当时部门一共18人,其他员工一听也纷纷起哄“听者有份”。 孙宇本还想说:“等你们升迁再请你们看。” 部门的人不肯,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孙宇说不过十几张嘴,只好变成部门全体去看电影。 完了孙宇在拣座位的时候还想坐到顾惜旁边,顾惜见到江川刚好从右边过来了,立马拉住了他说:“来,你让我给你占的位置在这呢。” 也不等江川反应过来,直接拉他坐在旁边的空位。 剩孙宇一人尴尬地愣了几秒才找了其他位置。 江川凑近顾惜,阴阴嘴笑:“不好意思啊,打乱了你和孙经理的二人世界。” 顾惜笑:“知道就好,赔罪。” “我快生日了,到时候请你们搓一顿。”江川说什么都是很自然的,似无用意无预谋。 这是顾惜第一次长时间靠近江川,她竟然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这个公司的销售部特别看重团建,原电商主管调往分公司去,也有个欢送会。 那次选了个ktv唱k,江川喝得很嗨,一直拿着酒杯敬完这个敬那个,顾惜和他关系好点,走到他身后,说:“你喝那么多干什么?” 喝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江川终于不喝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惜见无人唱歌了,喝的喝玩骰子的玩骰子,大概没什么人会留意到自己了,就去唱歌。 唱着唱着,江川跳起来,拿起麦加一嘴来唱,搅浑了一会又去睡觉了。一边还说:“同一批来的人,个个都高升了。” 看来他是失意,才喝那么多。 顾惜看到他整个人面向沙发靠背不断抽搐,去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吐了。 便连忙将他扶起来,去厕所卷了一大堆纸巾擦拭,另外一位玩得很好的已婚同事孟海也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将这个人弄干净了,扶着他站稳了,他居然一直要推开顾惜,推不开的时候还用膝盖来推。 不是暴力的那种,反倒像小孩子玩过家家那种。 这位一直在部门充当大哥哥角色,总能照顾同事的人,醉了活脱脱就是个孩子。 当时这事顾惜也没有在意。 孟海将他抬去酒店两人一起睡一间房。 第二天他酒醒了,孟海跟他说:“你昨晚喝醉了,在沙发上吐了自己一身,顾惜帮你擦干净了,你还用脚踢人家。” 江川听罢,周一上班一遇到顾惜,第一句就道歉:“那晚对不起哈。孟海说我用脚踢你了。” “也没有踢,总之就是想尽办法不让我扶你。你喝酒怎么就那么凶呢?以后别喝那么多了。” “好。” 顾惜哪里想到江川会这样回答。她当即愣了一下。 自此,在以酒为文化的公司里,确实也见到他有酒局的时候收敛了很多,至少再也没有喝醉过。 有一天,顾惜接到一个询盘,便直接电话过去沟通。 “你今晚出来,带上两瓶给我试试,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那个客户说。 一旁的江川听到顾惜聊电话,说:“男的女的?别被我说中是四五十岁的大叔。” “不知道,听声音像,我也没有见过。” “没见过你也答应人家出去?你真够勇的,一个女生晚上拿两瓶酒去跟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爷谈业务?” “这有什么的?做我们这行不都这样吗?见客户不大多要吃饭吗?而且我们是买酒的,带两瓶就也很正常啊。” “吃饭没有问题,喝酒也没有问题,但你切忌要自己一个人去。尤其是晚上,你怎么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人。”江川分析。 顾惜想了想也对,便说:“那怎么办呢?我都约好人家了,万一真的是客户,那我现在才来放飞机的话,岂不是得罪人家了?” “你可以带上一些男同事去的呀,这很合情合理啊。” 在办公室里的孙宇听到了,就趁机说:“这样吧,我和你去。” 顾惜一听,更慌了,这不代表着要和孙宇单独坐车吗?她才受不了。 江川看到顾惜那表情,笑了笑说:“经理,顺阳的老板晚上说要约你吃饭,我可以加加班,跟顾惜一起去就好了。” “张总约我吃饭?” “你不信打给电话给他。”江川很淡定。 下班后,江川借用了公司的车送顾惜来到约定地点。 根据描述,在车上离远见到了那个客户,江川说:“这种老男人。” 确实是个脑满肠肥满脸油腻腻的男人。顾惜此刻觉得幸好听了江川的。 来到饭店,客户有点惊讶:“哟,还来了两个人呢?” 江川笑着说:“听顾惜描述,陈先生是个大客户呢,我这个做上级的不敢怠慢,一定要亲自来见见您。” 席间交谈,不仅江川,连顾惜都感受到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诚意要合作。 瞎扯了一通,酒饱饭足了,他就坐实在那剔牙,完全没有要去埋单的意思。 江川跑了去埋单,完了说了些客套话就要走。 这位张先生一听到要走了,精神就来了,三人一同走到门外停车场,来到自己车前,他连忙说:“我送孔小姐回家吧。” “不用麻烦您了,我送就可以了。”江川说。 “你不喝了酒吗?”说着,直接拉着顾惜上车了。 “那您不送我啊?”江川直接开了门也上车。 “我和顾惜顺路。”他也不顾什么脸面。 江川直接说:“我和顾惜住一块。” 张先生一听,顿了顿,便说:“那,还是你们一起回家方便点。” 顾惜这才得以下车。 江川叫了代驾。 车上,他教训顾惜:“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刚刚那个无赖,蹭吃蹭喝还想诱拐小姑娘。别说是根本无心要采购的,就算是也不必和这种人做生意。恶心。” 顾惜只说:“谢谢你。”确实,如果不是江川看着,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男人,硬要把她塞上车的话,她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用谢,以后自己长点记性就好。你这种小姑娘,最容易成为这些老男人的目标。” “话说,顺阳的张总真的约了孙经理吃饭?”顾惜问。 “一早就说想约了,之前找了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孙经理要真的打电话过去问,张总绝对是那种推开一切事物来见的那种。”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穿帮。 “之前为什么搪塞不让孙经理见他?” “这个你就无需知道啦,将来做得久了自然就清楚。” “我想现在就知道。” “我这么说吧,你也不要说出去,这两人一见面,就是谈回扣问题的啦。现在反腐那么严,但孙经理很有可能是要铤而走险的那种。” “那为什么要经过你传音,不直接找孙经理?” “这是心理战。现在跟你说你也意会不了。总之我告诉你,女孩子出来跑业务,真的要注意安全,外面什么人都有。” “好的,见过鬼还不怕黑么?放心。” 然而,外面这般流氓好防,但孙宇这种上司,却总是防不胜防。 他招数奇多,又有心思钻研这些,不达目标不死心,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一个部门,他还是上司,要找机会总能找到。 第22章 022.猥琐上司 孙宇出差去东莞,要带上顾惜,美其名曰带她去学习人家的电商团队建设。 顾惜推无可推,且是当天来回,也只好跟着去了。 上车的时候,顾惜首先开了后座的门。 孙宇扭转头来说:“怎么?我们做销售的,这点礼仪都不懂么?如果你不开车的话,那就坐副驾驶,坐后座显得像我是你的司机一样,我是你上司。” 顾惜只好去坐副驾驶。 这一路上,可够她难受的了。 孙宇一路上都和她讨论女人,说到嗨了还调出照片,给顾惜看他们的亲密照,那种搂在一起舌吻的照片。 不是顾惜颜控,若搂在一起的两个是帅哥美女,也许还没那么恶心,关键是孙宇圆胖圆胖的,那位妇女明明上了年纪还不认老,脸上的粉一尺厚,煞白煞白的,涂个大红唇,一身勒出一圈圈肉的粉红蕾丝裙,厚底坡跟鱼嘴鞋,还调皮地翘起一只脚来的。 如此的两人激吻,简直辣眼睛。 原本顾惜还会客套几句的,但孙宇真的没完没了了。 她就不懂这种男人了,为什么那么爱炫耀这种事情?是不是作为一个男人,招花惹草招蜂惹蝶且能招惹上了就很成功? 她无比反感,到了后面,便说:“经理,我不打扰您开车了,你开车还是专心点吧。” “我十多年的老司机了,你还信不过么?怎么?你想我开快车?”其时,老司机这个词已经和黄色段子沾边了。 顾惜已经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到了东莞,以为自己的耳朵可以解放了,怎知道还要在饭桌上听一桌油腻老男人商业互吹。这都不止,他们还公开说哪哪的风月场所值得一去,都有些怎样的门口才能找到上好的姑娘。 这群老狼,简直可以出一篇《东莞风花雪月攻略大全》了。 然而等到回程的时候,才是最难熬的,孙宇一直问:“你觉得刚刚在场那么多位,谁最有气度谁最有气场谁最有见识谁最有内涵?” 再蠢的人都知道那是孙宇要顾惜奉承自己,但顾惜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拍他马屁,便说:“照你说呢?” “我就是问你啊。” “我眼拙,看不出来,也没有留意这些事情。”死不肯说违心的话。 干嘛要自己在油腻的,全程说黄色笑话的老男人堆里选一个有气度有内涵的? 如果是要选龌龊的,这一道单选题她可以全选。 以往在孔家,她知道如何迎合别人,好在孔家数来数去都没这么恶心的人。 现在,她无需做这种事情,她已经有了谋生的能力,东家不打打西家,干嘛要逼自己做让自己恶心的事情? 孙宇说:“你啊,就是学生气太重了。你都出来工作几个月了,得有职场人的素养。” 顾惜心里想,我若没有职场人的素养,我特么的现在直接就兜口兜脸怼死你这个油腻的猥琐上司了。 接着,孙宇还想继续说教,好在有个电话打过来了。 他放了扬声。 孙夫人问:“老公,还没回家吗?” “路上了。” “哇,和美女一起吗?还放英文歌这么有情调了。” “和同事一起呢,今天可累死了。” “好,那你开车小心点,再见哈。”那是温柔的声音。 一挂上电话,孙宇又发表高见了:“现在很多男人在外面玩啊,都爱说自己和老婆感情不好,要不就隐瞒自己有老婆,我觉得这种真真是蠢的,我就不这么说,我有老婆,而且我和老婆感情很好。” 顾惜这下口快:“那,你还在外面玩?” “就是我在外面玩,我们的感情才会好,这些你现在这个年纪还不会懂的啦,将来你大概就可以体会到了。” 顾惜差点没嗤笑出来。她才不要懂,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种病态婚姻谁要? 孙宇滔滔不绝,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顾惜便问:“经理,你看前面高速路口有点塞车,这大晚上塞车的,不是事故了就可能是查酒驾,你喝了酒……” 孙宇便真的被吓到了。 真是的,又要喝酒又要开车,顾惜怎么都劝不住,顾惜不肯上车,他直说:“就喝了两小杯,你不相信我这几十年的老司机啊?”说着,推着顾惜上了车砰一声关上门了。 这一段路,他果然被吓得噤声了。好在并不是真的查车,不然不知道还要和这个男人呆到什么时候呢。 不珍惜自己的命就算了,还要拖着别人的命,顾惜一路听他哔哔还要提心吊胆。 婚内偷吃,爱搞回扣,还酒后驾驶,什么男人?美其名曰不墨守成规具有冒险精神,其实是喜欢挑战规则总是心存侥幸。 跟着这样的上司,有何前途?走是迟早的了,但现在还不行,既然已经升了主管,那么就冲着这个头衔,好好练就那点经验和履历吧,将来当跳板也跳得好些。 所以,如果这位上司不太过分的话,还是能忍就忍吧。 后面那一路,孙宇继续聊他在收割女人上的丰功伟绩,顾惜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来很想直接说一句:“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录音告诉嫂子吗?” 但还是憋了回去,当下,她只好装成很累,不断打哈欠,过了几分钟,直接假寐。 没过多久,孙宇拍醒了顾惜,说:“你家在哪?” 顾惜当时想,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住哪,便说:“我家里人会来接我。” “到哪接你?” “你在那个麦当劳里放下我就好了。”她想好自己打车回家。 “现在晚了,地铁交通都停运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了,我叫了家人来接我的。”但自己太粗心,没有事前演好戏,孙宇一下子就能识穿她。 “你就那么怕我送你回家吗?是不是怕爱上我啊。”形似土豆的一张脸还配上邪魅一笑。 顾惜浑身寒毛都起了,她说:“哪里敢让上司送我回家。” “让下属安全到家,是我的责任。” “放心,会安全的。你这里靠边就可以了。”心想,和你一起才不安全呢。 “怎么?我今天当了你一天司机,你请我上去喝杯咖啡都不可以吗?” 顾惜笑着说:“大晚上的,喝了咖啡容易失眠。” “喝酒也是可以的。”又是那自我感觉良好的邪魅一笑。 “你还真的不怕酒驾查车啊?” “不走不就可以吗?”还眨了一下眼。 “不走你要和我爸睡吗?”顾惜故意笑着说。这种时候,只好搬出已故的爸爸了。不然如何能灭了这人邪念。 “那好吧。”孙宇终于肯靠边停车了。 顾惜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她要解开安全带的时候,一个手放在她手背上,孙宇凑了过来,说:“你为什么那么怕我?难道真的是怕爱上我?” 顾惜差点没吐出来,他哪来的自信?终于还是伸来魔爪了,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个人但凡有点脑子,要沾花惹草也不会在自己的窝里沾啊。 定是欺负她是刚毕业好欺负。 顾惜用尽全力抽脱自己手说:“经理再见。” 但孙宇已经解开了自己安全带,他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顾惜,很熟练地将双手滑落在她腰间,整个人凑了过来。 是的,他要强吻顾惜。 第23章 023.算不算英雄救美 力气还是相当蛮的。 当时顾惜用尽了全身力气,竭嘶底里地推开他,推不开,双手就直接掐住他脖子。而后别转着脸。 潜能的力气都逼出来了,直把孙宇掐到咳嗽。 孙宇见她并非半推半就,而是抵死反抗,真亲下去也没有意思况且会有后患,他只好放开了手,说:“对不起,我喝醉了,你太迷人了。” 呸,让你不开车的时候你说没喝醉能开车,现在做出这种事情了就说自己喝醉了? 多少人打着喝醉的幌子来不认账? 但顾惜何必撕破这种脸,除非她真的可以第二天立马可以不上班。 她趁机立即开门下车。 一下车,脚都是软的。 这一刻,三更半夜的街头,她又有无助的感觉了。 打车打不到,那个时候的叫车软件还没有发展起来,打车真的看运气。 无奈之下,她打电话给孔瀚文:“哥,你在哪?” 孔瀚文在酒吧蹦迪。 顾惜想来想去,最后给江川发了条信息:“刚和经理回到广州,打不了车。”顺带发了一个哭的表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反正此时此刻,她就只想到江川了。 结果江川秒回:“在哪?发个定位来。” 顾惜发了定位过去。 江川继续秒回:“别站在街边,去麦当劳里坐着,我现在去接你。” 顾惜便去麦当劳的厕所,一双手洗足十几遍。 十多分钟后,江川把车停在路边,摇下玻璃对顾惜说:“上车。” 其时,顾惜有点想哭。 她坐上副驾驶,不吭声。 “这位乘客,你要去哪里?”江川问。 看着顾惜,形色不对,一双手还猛地在用纸巾擦拭,他觉得有点不妥,问:“你表情怎么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照理说,你和经理出差,他会送你回去的呀。” 顾惜叹一口气,摊在车椅背上,只说:“他喝醉了。” 江川看着顾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他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吧?”他的表情是很复杂的。 顾惜问:“你怎么会这样猜?是不是他之前其实也对很多同事动过手了?” “不会吧?真的?这个王八蛋。”他的手直接拍到方向盘上。 “放心,没有得逞,先送我去天字码头。”顾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起就觉得是噩梦。 “你真的没事吗?”江川还是不放心,他比顾惜反应还要大。 “真的没事,我不是无知少女,我懂法,如果那个老咸虫真的碰着我了,我跟他没完的。但今晚这样,已经够我恶心的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上司。” “这个事你态度一定要摆硬。” “我掐他脖子都快将他掐断气了,还不硬?” 江川一听,笑了起来,松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说:“女中豪杰,烈女。” “开车啦,去天字码头啦。”她就不懂为什么江川不能一边开车一边说。 “你去那里干嘛?”江川以为她受了刺激后想喝酒。 “去带一个失足青年回家。” 路上,江川又说了:“你真的没事吧?有事的话千万要说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上司?我们真的要跟着这种人吗?” “平心而论,他对我们男的还算不错,反正他也不会揩我们的油,业务能力确实也是可以的,人很精明,也很会提携下属。他是好色,也喜欢炫耀他的风流史,但是好歹在公司也有点职位,不至于蠢到为了一个女下属断送自己前程的,知道你抵死不肯就范,他就不会动这些心思啦。你先看看吧,以后尽量避免单独相处,如果他还动那个念头,你再采取措施。” “你开公司的车来的?”顾惜刚刚的一团愁绪,在听到江川叫自己上车的时候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是的,今天也出差,开了回家。” “这不符合规矩。” “怎么不符合规矩了?你出差了回不了家,用公司车送你回去怎么了?再说,再不符合,我知道了这件事,总不至于把你扔在三更半夜的街头吧?” 顾惜忽然想到,假如是顾怡遇到这种事,她会怎么办?她一人在广州,无依无靠,还要自己租房子,遇到好色上司的话,后顾之忧肯定多很多。 以前小的时候以为,长大了可以出来工作挣钱了就万事大吉,今天才很有感触,一个女子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在外讨生活也是不容易的呢。 新人受尽老人欺负和指挥,想开点当学多点东西也是可以的,工作有压力,加班加点努力搞完,也是可以的,但遇到这种情况呢? 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猖狂?不就是瞄准了无助的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吗? 顾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去到酒吧,顾惜让江川先等着,但江川不放心,说:“你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啊?还不知道怕?这种地方肯定还是我陪着安全点啊。” “我很快的。” “再快也不差这点时间,等我停好车。” 等见到顾惜要找的是孔瀚文的时候,江川就没有怎么说话了。 顾惜揪着孔瀚文衣服:“跟我回去。” 孔瀚文甩开顾惜:“你先回去。我不就喝个酒吗?” “你什么时候才肯走出来?”顾惜大吼。 孔瀚文也大吼:“你以为我是你!” 顾惜很生气,但还是压下火焰,说:“我送你回家。” “我要你管?” “江川,帮忙,帮我拽他上车。”顾惜求助江川。 江川有点难为情:“要不,你们的事情,先谈好?”他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你要不就跟我回去,要不,我就让你妈来接你。”顾惜语急。 “你看你,你说的是你妈,你说的不是咱妈,你一直都没把自己当做是我们家里的人,妈没有说错你。” 江川听着这些话,怎么都感觉像是两口子在吵架。 我现在就打电话。”顾惜拿起手机。 孔瀚文不为所动,顾惜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孔瀚文一见是顾怡的号码,终于妥协:“好,我跟你回去。” 于是上了江川的车。 江川看着两个人一同回了那栋别墅,停在原地,许久没有开车,默默抽完一根烟之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发动车子离去。 第二天,再也没有主动跟顾惜说过一句话。 第24章 024.换位疏远 顾惜是谁?从小看惯了别人脸色的人,江川今天脸色不对,她一早看出来了。 她见经理还没有回来,特意将自己买好的煎饺放过去,问:“昨晚谢谢你。” 江川把饺子递回给顾惜:“谢谢了,我买早餐了。”眼都不看顾惜一下,那表情看起来像是生气。 先不管他有什么理由生气,顾惜的关注点有点偏,她竟觉得他生气起来也是好看的,浓密的眉毛,清爽的头发,高高的鼻子,五官干净地安放到应该放的地方,他的手指甚至比顾惜的还要好看。 哪怕顾惜从未做过苦活,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手指。 不知为什么,顾惜最近总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且还觉得那味道是宜人的。 她问:“你怎么了?” “没有啊,你回去工作吧。”不苟言笑。 顾惜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他在送完她回家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这时,孙宇回来了。 果然是老姜,迎面就看到顾惜了,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来是要选择性失忆,连轻描淡写都觉得过于浓墨重彩了,干脆行所无事。 果然,那之后,孙宇确实没有再惹顾惜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事。 但顾惜是个记仇的人,现在不提,也不能当没事发生过。 她是能忍的人,但不是怂的人。况且,在这里,谈不上要委曲求全。 顾惜当时暗中下定决心,走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不然不知他还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下班,惯性地叫上江川一起走,江川说:“我还要加班,你们先走。” 孟海说:“你加毛线,你还能有什么事?” “还要弄个报价,你们先走。” 路上,顾惜问孟海:“江川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我没觉得啊。” “我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了,他今天好像不太想理我。” “你想太多了,他不是小气记仇的人,不用管他。”孟海此时还是粗神经的。 既然孟海这样说,顾惜就不作多想了,往后几天,她也不主动去惹江川了,都不知道这人犯什么神经。 顾惜留意了一下,他对别人还是如常的,怎么就故意排斥她呢? 莫不成和经理非礼她的事情有关?但这事她没得罪他呀。 搞不懂! 可是明明挺好的朋友,忽然冷落你,敏感的顾惜还是觉得不太好受。 因此,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和他重归从前的情谊。 七夕节了,公司组织下班后在外露台上包水饺,江川外勤未归,顾惜亲手包好饺子煮熟,因手法熟练卖相讨喜,很多人抢着要吃,她力排众夺,才算护着了一碗留了下来。 那天下了暴雨,等到江川外勤回来的时候,她将那碗饺子端回办公室递给江川。 江川当时还淋湿了身,换了一双拖鞋穿上,说:“我不饿,给别人吃吧。” 顾惜留意到他的脚趾都是干净白皙的。 他脱了外面的开衫背着顾惜甩水,但没想到顾惜还端着那碗饺子不动,结果衣服一甩,打了那碗饺子了,有两个饺子滑落在江川的桌面。 有些汤还撒到顾惜身上了。 顾惜顿时有点脾气了:“这是我包的,你不吃就不吃嘛。” 然后抽起纸巾捡起那两个饺子扔了。 这时,在外面露台上包饺子的一个同事回来了,看到这一幕,笑:“你看你看,我们抢着吃都不给,现在情愿扔垃圾桶,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顾惜。” 顾惜听罢,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那同事说完,回来拿个筷子又出去了。 江川知道这件事略微严重了些,连声道歉完,见也帮不了什么忙了,就说:“谢谢你好意,我真的不饿,你拿回去给你男朋友吃吧。” 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啊?” “那晚酒吧那个啊。” 顾惜很无语地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澄清,说:“那不是我男朋友。” 江川更紧张了:“是你老公?” “是我老兄。”顾惜再去抽纸巾擦自己身上的汤渍。 “可他为什么说你妈咱妈的?”电光火石之间,江川似乎猜到了什么。那晚他们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记得。 顾惜原本就有点生气了,专门包给他留给他的饺子被他打落了,好心被雷劈。现在这人还要入侵自己觉得最是隐私的事情,轮到她甩脸色了:“关你屁事。”说完,把饺子端出去,给别的同事吃了。 风水轮流转,接下来几天,轮到顾惜不睬江川了。 江川忽然又像换了个人一样。以往上班总是踩点的,这几天都早早到,买好早餐在地铁口等顾惜。 顾惜不理他。 她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仿佛感觉到,江川好像对自己有意思。 于是故意疏远。 这已成为她的习惯了,从小学开始,只要有任何男同学示好,她从此见了那些男同学都会绕路走。 大概是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早恋,而作为乖孩子的她是不会以身试险的。 又大概是,这些示好的人,吸引力都不足让她去涉险。 好像又不是呢,高中有个男同学,名为温良,确实是发自内心觉得他是很优秀的,确实是能吸引她的,但那时候又觉得不能分了读书的心,连偷偷看他一眼都会觉得不安心,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能避则避。 倒不是那种见了会绕路走的避,相反,在路上见了他,心里会开出花来的呢。甚至接下来几天都会有好心情。 但顾惜深知,这些虚无缥缈的爱慕哪里有高考成绩来得实际?于是只是叠好心思好好学习。 到了第三天,见到顾惜依然不理自己,江川就跟在身后:“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顾惜不出声,直往前走。 这一次孟海撞到了两人,惯性追了上来,听到他们的对话,那个八公便说:“你倒是大气啊你,前几天叫你也不应,给饺子你吃还故意打翻。”还捏着女声。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江川委屈:“我哪里是故意的?” 孟海算是看出来这两人有点端倪了,作为下班三人组中的另一成员,他问:“你们这是闹哪出啊?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见有其他人在,顾惜也不好继续这样和江川闹下去,都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处理不好,这事就很尴尬了。 她想了想,决定说:“好啦好啦,这些小事我们就不提啦,往后我们还是兄弟。” 第25章 025.回顾家吧 江川一听“兄弟”字眼,心里落了几层灰似的。 可总比连兄弟都没得做好吧?这个时候不接受兄弟言和,恐怕以后都不好近她身了。 但自此,顾惜还是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了。 并不是不敢爱,都出来工作了,没有任何关于恋爱的紧箍咒。只是想,她要喜欢的人,不会是江川这样的。 会是喜欢怎样的?和多数年轻的姑娘一样,内心总是渴望能找个能力比自己强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 大概都是这样,第一次恋爱总是很难踏出第一步,因为对恋爱有很多寄望,要等什么都想好了考虑好了才敢往前,但往往又被顾虑所拖着,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多走几步追快几步,那么多数是迟迟无法开始的。 也不是她不肯主动先走向对方,只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 温良呢?温良不是这个命题里的人,他在她最胆小的时候出现,等到她具备勇气了,又已经失去了联系。两人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 眨眼间,又快到中秋了。 顾惜生日那天,顾怡带了她和顾恒去长隆,三人一同带上长隆给的免排队生日手环后,玩了很多次玩碰碰车和旋转木马。 最后顾恒受不了,不陪姐姐们了,去坐垂直过山车。 两姐妹就坐在那个旋转木马其中一台南瓜车里,顾怡忽然叹气,说:“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到底多缺乏童年乐趣,才这么病态地爱碰碰车和旋转木马。” 这个时候的顾怡,已经出来工作四年了,衣着打扮与之前全然不同,干练潇洒英姿飒爽,穿的用的都是牌子了,慢慢也从一个粗糙的勤奋少女蜕变为精致的职场丽人。 她已白了好几个色度,防晒防得丧心病狂。身上的土气渐渐消失,穿的都是最简单的服饰,但版型质料都是上乘的,穿在她身上,总能让人赏心悦目。 一看就是女强人,高跟鞋一踏入办公室,就可以大杀四方那种。 谁能联想到,5年前,她还是一个一件衣服穿到发黄还一周穿足3天的女孩呢? 以前顾惜以为顾怡是不爱美的,真是可笑,哪有不爱美的女生?只是当时条件有限,她还不能爱美,只好把心思放在更值得投资的事情上。 如今有条件了,就变本加厉了。这都是好事!确实,如同顾怡当初所言,日子越来越好了。 这一路走来,顾怡到底付出了多少?不想而知。 姐姐依旧是顾惜的偶像。 顾怡送了一条星星钻石吊坠的项链给顾惜当生日礼物,说:“我知道,你一向爱星星。女孩子要有像样点的首饰,千万不要带那种,一出汗就掉得满脖子都是颜色的装饰,不然,以后和你交往的男孩子,会觉得送你一个银的项链,已经很给得出手了。” 顾惜便问:“姐,你这么好看这么有气质这么聪明这么能干,是不是很多公子哥会追你啊?”她知道,孔瀚文是其中一名。 顾怡本想和顾惜好好讨论这个问题,但是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说:“这些年来,你都坚持不过生日,我知道的。” 是的,所以顾怡自来广州后,顾惜的每一个生日,她都会设法和妹妹一起过。 “你记得姐姐说过,将来是要带你回家的吗?”顾怡转到正题。 “姐,我回家可以,但是我不要见到沈秋兰。”那么多年了,插在顾惜心中的刺并没有除掉,反而越来越深。 顾怡说:“这些年来,她……” “关于她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要听。”顾惜是固执的。她可以对所有人大度,但就是会对沈秋兰耿耿于怀。 “那,回家看一看爸爸吧?你还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坟前呢。”顾怡退一步说。 不,她看过了,有个暑假,偷偷跑了回去,让顾恒带着,谁都没告诉。 她带着她这些年写好的信,一封一封烧在顾家诚的坟前。 顾怡见她没有爽快答应,继续游说:“阿妹,你足足15年没回过去了。” 顾惜一听,又想泪目了,她仰着头,说:“好,我回去。” 顾怡只需打一通电话,他们出门的时候,门口已经停好一辆黑色奔驰车。 顾惜还是问了:“姐,你傍大款了?” “别乱说话,这很可能是你未来的姐夫。”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 这位未来的姐夫手脚利索地下车开门,热情地打招呼:“顾惜你好,顾怡你好。” 气度是有气度的,但年纪,仿佛也是有年纪的。 原以为会是和顾怡郎才女貌的青年才俊,但是,看起来,至少比顾怡大挺多的吧。 倒不是外貌上,而是气质和行事上,一看就与当下的小年轻不一样。 和孔瀚文比的话,完全是两个人。 一路上,他也不故意刷存在感,首次在狭窄的空间与其相处,倒是怡然的。 不冷场,礼貌周到热情。 顾惜和顾恒都有很多疑问,但统统吞回去了。来日方长,要问以后大把机会问。 车子往自己出生的那个城市驶去。 她知道,车程统共不过2小时,但这已经足以驶出了她一生的轨迹。 车子在村内一个三岔路口停下。 那么多年了,这条村除了盖多了很多二三层的楼房外,几乎一成不变。 村后还是有小山,村前还是有一片农田和一条供农用的水坑。 顾惜眼湿,她清楚记得回家的路。 这么多年了,魂牵梦萦,梦里到处找家,但一直找不到,其实在现实中,那条回家的路,怎么都忘不了。 她一下车,泪水充沛,但还是被她强行困在眼眶内。 回家的路真的没有怎么变过呢,她走在最前面,因怕有人回头会看到自己表情。 来到大门前,停住了,顾恒掏出钥匙来开门。 顾惜再三确认:“沈秋兰真的不在吗?” “去了大舅家。”顾怡说。 顾惜这才走进大厅,顾惜顿住了,这个家轮廓没有变,但内里已经变好了很多。 她记得从前,铺的还是吸水的地砖,墙体也没有刮塑,只是普通的扇灰,粗糙得连砂砾都清晰可见,家里连一台彩电都没有。 如今,装修已经相当现代化了,环境舒适,电器齐全。 房门全部是开的,顾惜探头去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在一楼的中间的房间,她一眼看到了顾家诚的遗像,顿时,压制了许久的泪水冲闸。 第26章 026.我带阿妹回家了 顾怡朝着房间喊:“爸,我把阿妹带回来了。” 顾惜一听,哭得更加厉害了,她走进房间,拿起遗照,说:“爸,我回家了。你回了没?”泪水刷刷刷掉在照片框上。 她又小声地说:“我走的时候8岁,如今回来了,也长大了,你怎么却一点都没有老呢?” 顾怡和顾恒见了,也没有忍住落泪。 听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却不能叫人遗忘记忆深刻的事情呢。 “我们三都读上大学了,姐姐现在也很有出息呢,我也回来了,我们早就熬出来了,你就不用再担心我们了。”顾惜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但她听到身后有哭声,便没有说下去了。 身后,哭得最厉害的,是沈秋兰。 顾惜一转身,就看到沈秋兰用袖套抹眼泪,她放下袖套的时候,露出一张干裂而黝黑的脸。 那双手,有点像烧鸭爪,干瘦干瘦的皮,指节突出。 沈秋兰老了好多好多,她不过50出头,但看起来活脱脱就是60多岁的小老太婆了。 头发白了一大半,腰也弯了,脸上的一些皮肤,布着晒斑陷了进去,形成一道道皱纹。 这已经不是顾惜记忆中的沈秋兰了。但她依然能认出她。 从前,她再怎么凶,也是个年轻的瓜子脸美人呢。 一个人过了什么日子,全可以刻在一张脸上的,一个月看不出来,十几年却是瞒不过的。 这些年来,沈秋兰一定没有少吃苦。风刀霜剑全砍在她这张脸上了。 她在哭,纵然皮肤黝黑,也掩不住她红了的眼眶和鼻头。 她脸上的泪要滑落到下巴,所过之路都是崎岖的,因她的脸不再光滑。 原本顾惜以为可以恨她恨得一如既往义无反顾的。 但现在,见到她这副样子,她的心已经软了一半了。 沈秋兰开声说话:“你回来啦?”如鲠在喉。说完,就别转过脸去。 顾惜听罢,再无力气僵站着,坐在沈秋兰的床上,双手掩脸,放声哭了出来。 那么多年了,她早已学会哭不泣声,她也早已习惯静静地哭偷偷地哭,但今天,实在没有办法了。 一家人都是眼浅的人,浅到藏不住一点泪。 那么多年了,她终于回到这个家来了。 又是顾怡出来支持大局:“别哭了,今天阿妹生日,妈,你先去厨房做饭。阿妹,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顾怡说着,领着顾惜来到最里面的那间房,一开门,顾惜惊了,她走的时候房子是怎样的,现在房子就是怎样的,不同的是,刷了漆换了窗装了空调和窗帘。 剩余的摆放,几乎一成不变,但却不见风尘,甚至连墙上贴的奖状,也不见起角。 顾怡说:“房间一直都给你留着呢。”大姐自己也哭得不能自已。 生怕说得不到位,她又补充:“她嘴上再怎么说不让你回来,心里却是盼你能回家的,房间一直替你留着,也时常趁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打扫。” 顾怡还要说:“你到孔伯伯家里去,她一定是最难受那个呢。” 沈秋兰是最难受那个?那顾惜呢? 顾惜去翻书桌的抽屉,那书桌已经很旧很旧了,早已被蛀木虫蛀空了许多,抽屉里放着她小时候绣的珠花画的画,还有全家人的合影。 顾惜取出,看到照片里一家五口在工地上的合影,又去拭泪。 顾怡见此,哭到蹲在地上:“我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太久了,但好在,还是等来了。” 这一路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只有她知道。 准未来姐夫尚游走过来,静静地拍着顾怡的背,而后蹲下来,紧紧抱住她。 顾恒则面向墙抹泪。 尚游一边抱住顾怡,一边摸着她的头,像哄个孩子一样:“好啦好啦,终于哭啦,哭吧哭吧,尽情哭出来,我在呢。” 顾怡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在他面前尽情哭的人了。 这夜里,大舅也来了。 顾惜知道,这一切,都是顾怡安排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终于可以一家人坐下来吃一顿饭了,顾惜吃饭的时候又没有忍住落泪。 多少次,她想由顾家诚喊她起床,然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早餐,吃完之后各忙各的,晚上回来继续围在一起吃晚饭,不需欢声笑语,哪怕是吵吵闹闹都行的。 从前啊,父母不吵架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吃饭,顾家诚总要给孩子们讲故事,多是历史故事,说刘邦,说楚霸王,说刘伯温……他们三姐弟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呀,自从顾家诚走了之后,不管她多么想念他,他都极少出现在顾惜梦里。 吃饭期间,顾惜除了若无其事地流泪,也没怎么说话,声音是沙哑的,一说话就又要影响众人情绪了。 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狼心狗肺?孔建国养自己养了那么久,但她心里还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这头家。 倒是大舅,对顾惜没有那种从熟悉变陌生的感觉,反正也没那么熟悉过,他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半,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反正闲谈总比尴尬好。 “电商。”顾惜简单回答。 “电伤?”大舅讶问。 顾惜正要解释,大舅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他说:“女孩子做老师就挺好的呀,我可以帮你搭线。” 顾恒插嘴:“以姐姐的资历,回来我们这城市当老师哪里还需要搭线?” 大舅笑,说:“那就好,自己有本事当然是更好的,照我说啊,我妹虽然命苦,但到底也能将三个孩子培养成大学生了,还都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我们这镇上,哪家可以做到?找个重点大学的都难。如今谁不尊敬她谁不羡慕她?” 是,全成沈秋兰的功劳的了,都是沈秋兰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深谋远虑忍痛割爱。大舅不说,但总有人会在背后说她是卖女儿吧。 晚饭后,都像安排好了一样,顾怡和尚游去洗碗,顾恒和大舅出去院子里。 只剩下沈秋兰和顾惜。 沈秋兰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这些年来,你还好吗?” 顾惜还是说:“死不去。” 她还是做不到和沈秋兰心平气和地聊天。 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当夜,她要求连夜回广州。 顾怡知道不能要求太多,也不能逼得太紧,只好随她。 有时候,机缘真的很巧妙。 还在路上,江川就发来信息:“我今天生日,现在和大家在夜宵,来不?” “我回家了。”顾惜回,心想,两人同一天生日? “回家?那正好呢,我们就在你家附近。” “回另外一个家了。”顾惜还是这样说了,她此刻有倾诉欲,她知道,江川大概知道点她家的事情。 “好吧,我是想着,你之前答应过我会来的。” 顾惜想了想,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而且,当下的心情,很想找个人喝酒,找谁呢? 第27章 027.我的酒你的故事 和她很好的同学几乎都不在广州,而且,和她再好的同学,都不知道她的家事。 她回:“肿了一双眼,不能见人。” “他们都要走了,只剩下我,你可以不把我当人看。” “我还在路上。” “没关系,我等你。多晚都等,不见不散。”江川很快就打出那一串字。 顾怡将顾惜送到孔家门口就走了。 顾惜看着那扇门,没有掏出钥匙也没有敲门,她倒退出去,坐在院子里,连监控范围都没有进入。 她原本计划今天在顾家过夜的,跟蒋芳梅说了公司团建不回了。 两边都骗着,看起来两边都愿意收留她,但她两边都回不去了。 如今哭肿着一双眼,如何见蒋芳梅? 确实也无去处了,又是半夜三更,顾惜在街头晃了十几分钟,掏出手机问江川:“还在么?” 秒回:“在!” 顾惜去到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已经等了足足两个小时。 见到顾惜的时候,他直言:“果然是哭过了。来,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听故事。”说完,加点了些烤鸡爪和韭菜等下酒的烧烤。他都知道那是顾惜平时爱吃的。 他早就留意到顾惜是心事重的人,但从来不像今晚这般满腹心事。 广州临近10月的天,还是热的,顾惜拿起一杯冰啤酒,咕咚咕咚往下喝完,心情是舒畅些了。 “今天你也生日?”顾惜问。 “也?” “是么?”顾惜又问。 江川点头:“新历生日。” “真讲究,还新历农历的,从前,我是从来不敢过生日的。” “为什么?生日还不敢过?” “想听故事吗?但恐怕我还不够醉。”说完,又连喝了两杯。 很有倾诉欲,埋了那么久的心事。但太清醒,还是说不出口的。 江川扶住她的酒杯:“别喝那么急,没人跟你抢,慢慢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来骗酒喝的。” 顾惜直接拿起一瓶刚开好的啤酒,对着瓶嘴吹完了一瓶。 江川想要夺过来的,但顾惜转过身去避开了,他怕他夺过来反而呛到她了,一来二往,顾惜已经急速咕咚咕咚喝完了。 她放下酒瓶,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落泪了。 江川把酒全部挪到自己那边去,一见顾惜流泪,忽然手足无措,又把酒推回去:“别哭了别哭了,我不和你抢了。”而后,才将纸巾递给她。 顾惜纸巾也不接,继续拿瓶来喝,这一次没有一口气喝完。 她喝了好多酒,有点求醉的意思,但仍旧还是没有吐露心事。 起身喊“老板再拿两瓶酒”的时候,伸手就打到瓶子了,而后,人也站不稳了。 江川说:“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 江川小心地说:“你喝那么多久,回到家家里人该又要说了。” “不,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怎么会没有家呢?” 顾惜觉察到自己意识开始模糊了,在自己醉倒前反复强调:“千万千万别送我回去。不然要穿帮了。不然问起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看到我这个死样子,不然……麻烦也大了。”她有点语无伦次。 江川听着,那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耍脾气的话,便说:“那你带身份证了没有?” 顾惜已经醉倒,江川也不便翻她随身物品,便说:“喂,先回我家醒醒酒啊你。” 便连抱带扛,完了又是背又是拖又是扶的,总算将这个酒鬼带回了家里。 吐是当然有吐的,还吐在了车上,司机死活不肯,最后江川给了司机三百块,司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来到江川的家,吐完之后,到了夜半三点,顾惜总算醒来了,人基本是清醒的,就是胃不太舒服头有点疼。 江川没睡,见他醒来,端来热水,说:“喝下去。” “这是哪?”顾惜起身,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衣服是脏的。 她说:“我吐了?浑身这么脏你还让我睡床盖被子?” “不然冷着你了我能怎么办?而且你好像,总要抱着点什么才能睡。”江川确实是有观察她的。 有时候部门唱k唱到三点,她犯困在沙发上瞌睡,双手一定要抱点什么,或衣服,或包包,反正一定要捉点什么。 她不说,顾惜还真没留意到自己有这种习惯。 江川又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很胆大,也不怕死,三更半夜,还在外面求醉。” “不是有你吗?”顾惜接过热水来喝。 “万一我是坏人呢?万一我要对你图谋不轨呢?” “我就信得过你啊。我手机呢?” 顾惜从江川手里接过手机,一看,原来都快4点了,这才说:“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话呢?” 她走出大厅,发现这住所有阳台,便又走出阳台,依靠在栏杆上,吹风。 这才发现原来江川的家还是小三房,楼下绿化也相当可以。 她问:“这里月租很贵吧?”心里想,至少两千的租金,也至少去掉你工资的一半吧?这人还真是够奢靡的呀。 江川只是说:“还好吧。” “一个人住?”顾惜又问。 “暂时是。” “还有酒吗?” “有,你等等。”江川倒了一杯橙汁,递给顾惜,说:“新鲜榨新鲜调的,香橙鸡尾酒。” 顾惜喝下去,知道只是纯果汁。 “哭也哭了,醉也醉了,吐也吐了,舒服点了吧?” 顾惜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两个家,但两个都不是我的家。”这是她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事。 江川静静地听下去,什么都不问。 顾惜自然也愿意说下去:“我原名顾惜,8岁那年,亲父车祸走了,家里有三个孩子,我妈觉得养不了那么多,将我送给了孔家。”一句话,道尽十多年来的心酸。 江川这下全明白了,说:“今天是回以前的家了?” “是的,就在邻城。我自小是被我生母打大的,几乎从未在她那里感受到母爱,她送走我,不仅是因为养不起三个孩子,还为了抵债,我被送走的三个月后,和我养父家的哥哥,也就是上次你在酒吧见到那个,起了争执要回家,大冬天的,在天微亮的街头彷徨,打电话回去给我生母,她直接盖了我的电话,从那以后,我就恨透她了。” “我恨我的生母恨了十几年,其实恨也是一种支撑自己的力量来的,但我今天见到她,又干又瘦又黑又老,我恨不起来了,可也无法原谅她。这样会让我更难受。”顾惜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哭。 第28章 028.轮到你吃醋 江川伸手去拍顾惜的背,说:“如果你还有眼泪的话,哭出来吧。” 顾惜说:“我很爱哭,但也习惯了忍住不哭,实在忍不住,就偷偷哭,那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江川听到她这样说,想要克制,但最后还是想尽了一起办法,去很自然又很绅士地将顾惜搂入怀中。 顾惜还是没有哭,她从江川怀中躲了开来,说:“我困了,能否借贵地睡睡?” “可以啊。” 顾惜便窝在沙发上,问:“有什么可以盖的吗?” “你到床上睡吧。” “不,脏。”她将自己抱紧,蜷缩在沙发上。 江川问:“是不是要我抱你才肯去床?” “我在沙发上会睡得更好。” 江川没办法,进房又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 顾惜盖上被子,缩成一团,脸埋在被子下的时候,还是哭了出来。小小身躯在被子下抖动着。 像极了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江川用手轻轻去扫她露出来的头发,说:“没事的,假如你觉得两个家都不像家,那么就将来组建自己的幸福家庭。” 这句话,顾惜听到心里去了。 当夜,江川就守在顾惜身边,他有趁机吻了她额头。 顾惜当时有知觉,但只当是睡了不知道。 第二天,顾惜起床,江川已经做好了早餐,他做了牛筋丸粿条汤。 顾惜并无胃口。 江川极力邀请:“试一下,很好吃的,c城牛筋丸很出名,这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很正宗。” 顾惜收拾好东西,拉开门,说:“不了,谢谢哈,昨晚打扰你了。” 江川连忙过去拉住她:“顾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家的。” 这算不算是告白? 顾惜看着江川的双眼,知道他是认真的。 于是她便说:“昨晚我喝多了,我们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可能会有失态或者失礼的地方,不管做了什么,你就当没事发生过吧!” 顾惜说得如此严肃,但江川却回答得如此调皮:“我不管,你昨晚已经去了我家,还睡了我,要对我负责。” “什么?我睡了你?” “是啊,你别以为你喝醉了不记得了就装没事发生过,我可不,我记得。”江川耍赖。 顾惜看到江川那副样子,便说:“行行行,要我负责可以,除非你怀上了我的骨肉。” 说完,直接开门走了。 江川追喊:“我赖定你了。” 他确实说到做到。 完全把自己当做是顾惜的男朋友来行事,买早餐、等下班、送回家、拉着吃饭,各种殷勤全部都献出来了。 有种人,死皮赖脸得来偏偏很有分寸而且很有风度。不管他动作如何大,也不会大肆张扬,那只是两个人世界里的一场追逐。 所以让你无可拒绝,也不会心生反感。 以往,给自己献殷勤的人不是没有,但大多在遭到顾惜明确拒绝后,或长期不理睬后,都会半途而废,但江川不,他乐得其所。 这样的习惯式温柔有时候是很奏效的,尤其是当你习惯后,又失去的时候。 要说江川是玩心计的,他确实也是诚心的,要说他老实,他也有几分城府。 孟海生日的时候,请了顾惜和江川吃晚饭。 顾惜一到场,孟海就对着江川说:“兄弟,别说哥们不照顾你,我老婆有个同事,也是c城人,贼漂亮温柔,今天好说歹说带出来吃饭了,你好好把握机会。你们c城人最喜欢娶回c城女生的啦,同声同气,风俗文化又一样,包你喜欢。” 未几,这位漂亮温柔的c城女孩真的出现了,穿了一双粉色高跟鞋,大波浪卷发,白皙皮肤,颇有气质。 顾惜马上去看江川的反应,他果然认真看了她几眼。 孟海专门将这位江川的同乡珊珊安排到江川邻座。而顾惜就在两人正对面。 在座的人一起打配合,一会要江川给珊珊倒水,一会要江川给珊珊夹菜,一会要江川给珊珊挡酒。 饭桌上,言谈中,各种撮合江川和珊珊。 顾惜看那位珊珊,倒也乐在其中,没有人任何抗拒的地方。 顾惜就看着,也不故意跟着起哄。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孟海等人着力安排江川送珊珊回家。 平时不管是哪次聚会,都是江川送顾惜回家的。 这晚,江川是被簇拥着送姗姗回家的。 对,是簇拥。 顾惜自己打车回家。 一路上,整个人靠在车的椅背,心中不知为何,掀起了波涛。 她频繁地翻看手机。 江川并没有发信息来。 直到她回到家了,他才发了一条信息:“到家没有。” 她一时手快,回了:“关你何事?” 而后,江川立马拨来电话:“你回到家了没有?” “到了又怎样没到有怎样?”顾惜有点置气。 “你先回答。”江川坚持。 “到了,再见!”顾惜盖掉电话之后,有点后悔。 不禁将自己情绪表露无遗了吗?她的什么情绪? 她摸着自己的心问,她是介意的,她介意江川送了那个温柔漂亮同声同气的女孩回家,而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她。 江川继续拨打顾惜电话。 顾惜按灭了三次之后,最后还是听了电话。 “喂,我在你家楼下。”江川一开声就说,他担心说多了废话,顾惜就不会等他说完重点。 “你来我家楼下干什么?” “我担心你,跟在后面送你回来。”江川说。 顾惜怔住,说不出一个字。 “下来吧,好不好。”江川的声音无限温柔,那温柔,可以化解所有的刀子嘴。 但顾惜是谁?她咬了咬牙,说:“回去吧,晚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想见你。”这个时候,江川直抒心意。 “不是今晚才见过吗?” “不,我要此刻见你,下一刻也想见你。”江川想都不想就说出这样的话。 “去见你的c城姑娘。”顾惜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先说了这句话,证明是吃醋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江川问。 “凭你?”顾惜还要口硬。 “你不下来,我就在你家院子外守到你出来。” 顾惜顿了顿,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一鼓作气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知道的,你一早就知道的。” “你喜欢我,你送别的女孩回家?”顾惜一输再输。 江川松了一口气,说:“不,我送的是你,你是不是气了吃醋了,是的话,是不是代表你也 第29章 029.直面内心 顾惜没说什么,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川便说:“你再不下来,我就去敲门了。” 打蛇打七寸,他总是能很精准地捉到顾惜的顾虑点。 顾惜觉得他说到会做到,万一真的来敲门,惊扰到蒋芳梅,那就不好了。 她从不招呼朋友来这个家,因她觉得这是别人的地方。 透过窗,果然看到江川就在楼下不远处,于是立马下去。 见到顾惜的时候,江川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 “还气吗?”说着,走近顾惜,眼睛发着温情的光。 顾惜将他扯远些,直到远离孔家的视线范围了,才说:“你想怎样?” “我只是来确认一些事情。” “那确认完了没有?”顾惜知道他已经得到自己的答案。 江川点头,笑着说:“确认完了,见到你之后,更加确认了。” “那你走吧。”顾惜驱逐他。 江川便说:“好的,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接我什么?” “你忘了?长隆万圣节活动开始了呀,部门组织去长隆啊。” 是,又是长隆,顾惜去到想吐了。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顾惜说。 “那我可不敢,今天没送你回来都气成这样,明天还不将功补过么?”江川的双眼始终盯着顾惜的脸庞。 他喜欢看她有时候羞低着头,有时候又故作若无其事。 “江川,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不用了,一个多月前你想说的,已经和我说得很清楚了,但我想,你自己应该还不清楚。为何你明明喜欢,却总是躲躲闪闪?” “什么喜欢?谁喜欢?喜欢什么?”顾惜大声喊。 “你喊得越大声,就越是虚张声势欲盖弥彰,好了,不说啦,我走啦,你早点休息,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不妨直面一下自己的内心,不要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惯性拒绝。”江川说完就真的走了。 原本顾惜以为他还要耍赖缠久一点,或是逼顾惜承认些什么。 但他没有。 他从来不会逼顾惜什么,也不会认为他付出了,顾惜就理应给出相应的反应。 当夜,顾惜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不是没有想过关于自己心意的问题,但想来想去,没有答案。 有些时候,人的心意真的不好确定的,尤其是,当你理智上难以接纳的时候。顾惜仍然不觉得江川会是自己伴侣的理想人选,但既然如此,自己为何要吃醋呢? 苦思冥想不得要领,顾惜最后决定逃避算数。 次日,周六,傍晚,江川准时出现。 顾惜却没有理他。自己走自己的。 他也没有理顾惜,跟在她后面自己走自己的。 长隆的万圣节人山人海,一群人来看几个鬼。 但到了鬼屋,在密室里面,还有失惊无神伸出来的一个手,顾惜确实吓到了。 拐弯的地方,身子都没有转过来,已经有个鬼手忽然伸出来拉住了顾惜的脚。 顾惜吓得哇哇大叫,叫声连鬼都吓倒了。江川适时出现,谁都没有想什么,那样的场合,顾惜很自然钻入江川的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依旧是好闻的,这让顾惜没有推开他的冲动。 部门的人一开始还是一大块一起玩的,但玩着玩着,走着走着就散了,只有江川,自始至终都跟在顾惜后面,顾惜尝试过甩开他,甩不掉。 还想过玩捉迷藏,但玩不过江川。 正如这场爱情游戏中,顾惜也从来没有玩得过江川。 第30章 030.是怎么在一起的? 周一回公司,孟海一来就数落江川:“啊川,我老婆说珊珊想约你出来吃饭,你咋还没回复啊?你怎么做男人的?” 顾惜竖起耳朵听。 “去或者不去,你好歹说一声啊,你真的是,这么好的女孩子,人家本来就很矜持的,都主动约你了,你倒好,连回复都不回一下。” “我回了呀。” “那珊珊为何找到我老婆说?” “我说了我没空啊。” “没空你做什么?你真的是注孤生,我替你答应她了,今晚在麦西哥,位置都订好了。”孟海一个劲地说,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 江川瞄了一眼顾惜。 顾惜用余光扫到江川看过来,不动声色。 临下班,孟海又来赶人:“你还不下班啊?快去,迟到了。” 江川便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骗鬼啊,你有没有女朋友我会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嘛?怎么这么扭扭捏捏了?”孟海气得脸都红了,不像是在演戏的。 “总之,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也跟你老婆的同事说得很清楚不过去了,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江川语气坚定。 顾惜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搞不懂自己的到底再紧张什么。 这一天,等孟海走了,江川就暗中拉着顾惜去吃紫苏焖鸭。 “我拒绝她了。”江川想邀功一样。 “你无需跟我交待什么。”顾惜假装冷淡。 “真的吗?”江川凑近脸,盯着顾惜看,看到她脸红了,就心满意足地说:“我跟她说,今晚约了女朋友,孟海不知情才乱牵线,我诚心道歉了,这事也处理好了。不会有手尾。” 这样的说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告白了。反正听到顾惜耳朵红。 没多久,就是公司20周年年庆,部门需要出节目,顾惜负责影音与创意总控,但节目影音过于复杂,慌乱中,出了5秒钟的意外。 现场电脑设备跟不少,卡顿了。 顾惜焦灼的时候,江川直接把自己电脑扔过来,连上线,后面的事情终得顺利进行。 这往后,顾惜出了点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江川,江川总能成熟沉稳地出谋划策,或者直接帮忙解决,每次都会顺便教育一下顾惜,这个事情要怎样才能成长。 那时候顾惜很好奇,以江川这样的才华,怎么在公司混了这几年,还是这个样子? 那么,顾惜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算和江川在一起的呢? 说不清楚,没有正式的告白仪式,连口头上一句做我女朋友吧都没有。 大概是,从江川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她没有闪避的时候开始的吧。 又大概是,从顾惜接受江川的小礼物开始的吧。 那次,江川要去夹娃娃,夹了一百多块,一个娃娃都没有夹到,最后商场关门了,江川不得不终止,而后直接买了一个娃娃给顾惜,那个娃娃,至今还在顾惜身边。 其实,从他接受江川的帮助,习惯性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便想到江川开始,她已经知道,大概是挡不住这段感情的了。 只是,在她心里要接受江川之前,她还有些事情需要了结。 她想尽办法,通过各种形式去找到了温良。 当时是很想跟他说一句,你喜欢我吗? 如不,她就跟江川一起了。 当然,她不会这样说。 但到底,心里还是想给温良一个机会。 好不容易左牵右牵,终于加到温良微信,她首先去翻他朋友圈,得知他已经在国外。 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但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她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不想将来有任何后悔或者遗憾的地方。 所有聊天从一个生疏的“hi,你好,我是顾惜”开始。 “我知道,你终于来了^_^”温良的的回复还附带了开心的表情。 两人寒暄了几个回合,就开始回忆高中的事情,说得颇有感触,到了夜深的时候,顾惜还是鼓起勇气问:“你那会,可曾有喜欢的人?” 高中的时候,两人从没有挑破,只是很多次投去目光的时候,刚好也撞破对方投来的目光。 可能是心照不宣,也可能是她一厢情愿。 顾惜想,他在国外,有什么就说吧,反正也没啥交集,不用太担心尴尬的事情。 “有。”温良很快就回复。 “谁?”顾惜心跳加速。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但凡是敏感的人,都会知道是什么用意的。 屏幕那边许久都没有回复。 需不用担心尴尬的问题,但自尊还是有的,所有尝试去试探或者尝试去表白的人,不管多么卑微,其实自尊心还是在的,所以会很轻易伤及自尊。 终于,温良打太极,回:“同学们,我都喜欢。” 顾惜知道这是含糊其辞蒙混而过。 如此的机会,他还是不说出来,要不就真的没有喜欢过,要不就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层层诱导下都不会表露心迹的话,只能说明不是很喜欢了。顾惜相信,假如很喜欢一个人的话,绝对不会什么行动都没有的。 睡前还有点不甘心,但第二天清醒了,已经下定决心放下这位曾经在心里榜上有名的温良了。 另一边,江川猛烈的温柔攻势一层层地打来,防无可防。 谁能拒绝不反感的人的温柔陷阱?尤其是一个缺爱的人。 后来,顾惜总是懊悔,不应该这么快就在一起的,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被他追的过程才是,因为只有这个时间段,才会感觉到绝对的被爱与被重视,男的几乎可以倾其所有地去对你好,这种情况,在婚后,是很难出现的了。 第31章 031.吃过汤圆就是一家人 一旦打心底接受了某个人,刚开始恋爱的时候,许多事情,都是甜蜜的。 当时顾惜没有觉察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刚进入恋爱状态的时候,两个人拉着手一起同步走路,都会觉得甚有意思,还会拍成视频反复观看。其实这些事情,在外人眼里,再寻常不过,再无聊不过。 有时候,江川也会偷偷拿顾惜的自拍大头照,在上班的时候悄悄地p个心形出来围住顾惜的头像。 江川会处心积虑给顾惜准备很多小惊喜,送很多小礼物,但凡他觉得有意思的小物件,一般都会买给顾惜。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的小幸福中过着,很快就到冬至了。 吃完甜品之后,顾惜还在为两个刀叉及两个杯子拍照,江川便邀请顾惜到家里,顺带说:“我大弟来了。” 顾惜知道江川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如今要见他家里人,还是犹豫了,说:“那我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见家人是很神圣的一件事。” “所以啊,我才邀请你去我家,我其他家里人现在都不在广州。” 顾惜照样摇头。 江川说:“你不让我见你家里人,现在连我家人都不愿意见吗?”脸色微愠。 “谁说的?你不是见过我哥哥了么?” 江川一听,又笑了,说:“走吧。”直接拉着顾惜走了。 顾惜不依,江川说:“只是见我大弟而已,今天冬至,他过来了吃汤圆,我告诉他了,会带女朋友回家,等下你不来,那多不好?你这位大嫂就给他留下了坏印象了。” “谁是他大嫂?”顾惜说着生气的话,嘴角却是上扬的。 最后,还是去了江川的家里,江川煮了湾仔码头的三色水晶汤圆,每个碗勺了四个汤圆端了出来。 顾惜拿起勺子,将其中一个碗里的一颗汤圆勺到另外一碗,端起来吃。 “你真是贪吃。”江川刮他鼻子,自己端起来三个的那碗吃。 顾惜说:“不,我做什么,都喜欢凑齐5这个数。” “为什么?” “因为,我家里,有五个人。”顾惜坦言。 江川一下子听懂了,没再追问什么。 江川的大弟江涛是个很内向的人,囫囵吞枣地吃完了几个汤圆就回房了,也没有说什么话。 顾惜和他所有的交流就仅限于打招呼。 等江涛进房了,江川从后边抱住顾惜,说:“我今天好开心啊。” “为什么?”顾惜问。 “因为,你冬至来我家和我家人一起吃过汤圆了,那你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笑得很开心,像小孩子得了糖食的那种笑。 顾惜问:“还有这种说法?” “是的,我打心底是这样认为的。”江川说完,转到顾惜身前,用鼻子去刮顾惜鼻子。 这夜,江川送顾惜回家,以往,顾惜都会提前一个街口让江川止步。 但这次,江川说:“让我送你到家门口,可不可以?” “不可以,门口有摄像头。”顾惜坚持。 “有摄像头又怎样?我们又不偷又不抢的,你都见了我家里人了,难道连送你到家门口都不行么?”江川很是委屈。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不是时候的意思,是不是你还没有打从心底认可我?” 顾惜看到江川那个小眼神,终是心软了,说:“好吧,一人退一步,这样,你每次送我回家,就往前多走一步,这样好不好?” 江川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他有耐心与时间,他也愿意尊重顾惜。 顾惜踏着轻快脚步回到房间,一打开门就见到床上坐了个人。 黑灯瞎火的,顾惜吓了一跳,浑身寒毛竖起,扶在开关上的手迅速按下去,灯亮了。 是蒋芳梅。 但顾惜并没有为此而松口气,相反,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蒋芳梅甚少会去自己房间的。 眼下,不需用鼻子嗅都可以感应到她今天的气压有点低。 “冬至了,也不回家吃个饭,这个家,真是越发的冷清了。”蒋芳梅抱怨。 顾惜将包包挂好,因实在不知能做些什么。 蒋芳梅叹了叹气,又说:“终是女大不中留啊。” 顾惜听着,心中沉重起来。 蒋芳梅接着说:“今晚你不在家,我去你房子找东西,觉得好闷去开了窗,瀚文回家找不到我,去我房喊我,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那个房子说的话,你这个房子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她的声音是阴沉沉的。 听到顾惜后脊背都发凉了。 她知道了,这么多年,顾惜的小秘密,她都知道了。 顾惜不吭声。 蒋芳梅站了起来,说:“从前,担心你养不熟走了,现在不担心你养不熟了,又开始担心女大不中留了。” “妈,你怎么会这样说呢?”顾惜小心翼翼地问。 蒋芳梅扫了扫头发,说:“顾怡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什么?”顾惜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信息,是从蒋芳梅口中得知的。 第32章 032.我姐不肯嫁给我哥 顾惜第一时间想到孔瀚文。 她问:“大哥呢?” “你爸过身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了些,如今又要陷入另外一种打击。他回来找我,什么也不说就抱住我,然后哭了。叫我赶紧去给你大姐家提亲。”蒋芳梅叹气,双眼看着顾惜,眼神里有些许寄望在。 当下,顾惜先找去孔瀚文房间。 他蜷缩在飘窗的窗台上,手拎着一瓶ox,连个杯子都没有,人怔怔看着窗外发呆,一会苦笑,一会扁嘴。 顾惜看得惊心,说:“大哥。”她伸手去抱住孔瀚文。 两兄妹感情一向不错,有时候孔瀚文护着顾惜,有时候顾惜照顾着孔瀚文,谁都不会比谁强大,顾惜在这个家是弱势的,孔瀚文,是个金菠萝(国语“宝贝疙瘩”暗喻极宠爱的孩子),尽管孔建国总以男子汉的标准来教育他,但很多时候,他却还是像个大孩子一样。 孔瀚文见到妹妹,找到了第一倾诉对象,忽而泪如雨下:“我有什么不好?我比那个老男人年轻,我认识她更久,我全心全意爱她,我什么都听她的,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称尚游为老男人。 顾惜想不到安慰的话,只好先由孔瀚文把话吐出来。 “她是不是贪图那个老男人有钱?老男人有几个还是有心的?人家还不是图她年轻?要钱是么?我也有啊,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拥有这些物业已经很难得了。”他几乎继承了孔建国所有遗产,其他不说,单是这栋地处老城区靠山的别墅,放到这楼市暴涨的时期,早已很值钱。 对于孔瀚文所说的问题,顾惜一听心中就有答案,她了解自己的姐姐。 她心中想,大哥啊,虽然不管你是什么途径获得,你确实是有钱的,但是,这么多年来,姐姐一个人单打独斗,她也是一个女人啊,心中多么希望有个港湾依靠,而你这个小男孩呀,虽然单纯,虽然有心,却无法为她遮风挡雨的呢。 尚游那个姐夫,成熟沉稳,顾怡在他面前,可以像个孩子。 而且,像顾怡这种出身不好,靠自己双手拼搏才有今天的人,更加看重的不是你拥有多少钱,而是你赚钱的能力和处事的能力。 顾惜站起来,去将屋内的灯开到最亮,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他在昏暗中继续沉沦。 她从孔瀚文手中接过酒,要分着喝,说:“是呀,大哥,你是何等的优秀,我相信明恋暗恋大哥的人数不胜数,里面大把人,比我大姐更合适大哥呢,大哥何必单恋一支有刺的花?” 孔瀚文流着眼泪的眼睛瞥了一下,说:“且,你说那些花瓶?” 顾惜说:“你心中有偏见,又偏爱,眼睛早已经蒙上了颜色,有些富家女,教养涵养也是相当不错的,你看那个小佳,出身好,教育好,脾气好,气质好,连手指脚趾都无可挑剔,在爱之中长大却不恃宠生娇,那是我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都羡慕不来的。”顾惜和孔瀚文走得近,他的大学同班同学郑小佳,顾惜见过几次,用一只眼睛都看得出来,她是对孔瀚文有意思的,现今是在追求和矜持中徘徊。 “no,我只要顾怡。谁都比不上她。”孔瀚文说。说话也真的十足一个孩子,像那些三岁的孩童买不到一个玩具在那闹脾气。 顾怡这般熬过苦吃苦吃到怕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蒋芳梅也走了过来,蹲在顾惜身边,拉住她的手,说:“你看看,你能不能和你大姐再谈谈,我们只能指望你了。” 蒋芳梅如此说到,顾惜哪还有推却的份?她在这个家长大,她受尽这个家的恩惠,如今这个家需要用到她,先不说在不在理,于情分,顾惜也无法推辞。 她说:“好,我和姐姐说一下,但感情的事情,谁都勉强不来,你们……” 蒋芳梅吩咐:“我们也只能指望你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把这种莫名的压力加在顾惜身上。 顾惜当夜就去找顾怡。 顾怡把她请到一个小区里,说:“这是我们的家。” 她钥匙还没找到,尚游已经来开门。 她说我们的家,大概是她和尚游的家吧,反正两姐妹再怎么相亲相爱,也是不大可能住一起的。 两人都住在一起了,房子是新的,看起来像婚房,今天顾惜这个说客白来了。 尚游端出木瓜炖牛奶。先放到顾惜面前,原本这甜品应该是给顾怡准备的,但当下却要给她这位不速之客。 顾惜拒绝:“我不喜甜食。” 顾怡直接开话题:“你今天这个钟点来找我,怕是为你哥的事情吧。”她当着尚游的面来和顾惜讨论这事,看来双方对彼此都有十足的信心和信任了。 顾惜还能怎么开口?但受命于恩人,她只好硬着头皮。 顾怡笑了笑,她完全知道妹妹所想,说:“是孔家让你来的吧?” 顾惜说:“我大哥整个人都崩了。” “我已经和瀚文说得很清楚了。” “但他……”顾惜欲言又止。一个是情同兄妹的养哥哥,一个是亲姐姐,怎么还有这档事呢?偏偏要将她夹在中间难做。 孔瀚文到底是天真,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居然觉得顾惜帮忙,就可以力挽狂澜? “是,我知道他一定会闹,像个孩子一样,他能闹,就是知道有人响应,别理他,他自然乖乖的了。”顾怡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铁石心肠的面孔。 只有顾惜了解自己的姐姐,她一定无比珍重孔瀚文这样的朋友,即使做不成恋人。 顾惜原本还有什么想说的,顾怡站起来,说:“夜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车上,顾惜才问:“姐,我哥一副赤子心,很难得的。”只能打感情牌。 “顾惜,我读高中寄宿那时,家里没钱了,顾恒跟妈一起到山上拿草卖,然后,两个人借了隔壁泉哥家的斗车,大热的天,走了7公里的路,将草拉到镇上卖,一把8元,拖了5把,堆到比两个顾衡还高,中途绳子还断了,两母子在公路边慌忙重新捆起来。我回去的时候,顾衡双手全是泡。那时,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有手机,我没有,有次有急事要打电话给妈,问同桌借,同桌不肯,我费了20元买了一张公交电话卡,那个星期,我连青菜都吃不上。我这一路来……”顾怡飙泪。 “姐,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 “我穷怕了,在面包和爱情之间,我只会选面包。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其他的?”顾怡双手握紧方向盘。 “可,大哥也不穷啊。以后过小康生活不是问题。” “我要的不是小康生活,我们家小时候遭受多少人白眼,受过多少人欺负?竹林那一片地,被人想怎样画界就怎样画界,一块地平白无故不见了三分之一,妈已经够泼妇了吧?拿着刀去找上门,可我就眼看着妈被三个男人围着打,没有一个人来帮,我和顾恒发了疯上前去帮忙,被打了一顿,妈顾着护我们,头发都被人割断了。好多好多事,我忘不了,我其实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想安稳过日子,但是你不够强大,是无法安稳过日子的。瀚文可以给我什么?说难听点,出去买个菜,他被猪肉佬骗称了,可能还要找我出头。”顾怡一口气说完,直接把车停在路边,靠在方向盘上大哭。 第33章 033.关系缓和 顾惜听完了,十分震惊,内心像被人烫了一样,她自己也哭。 这些年来,知道顾怡很不容易,但等她将这些事情说出来,顾惜还是觉得很惊心。 一直以来,顾怡都是坚强的,这些事情,她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在顾惜面前提起过。 顾惜知道,劝下去也没用了。 顾怡从方向盘上抬起头,说:“那些人,明明欺负你了,还说你仗着自己是孤儿寡妇来骗取同情撒泼,还有二叔二婶他们,我们家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我去找他,他说,叫了妈平时不要太泼辣不然迟早被人打,现在可好了吧。什么样的嘴脸都有,可我那时候能怎样呢?我没得选,今天我可以选择更加强大,为什么不能这样选?我知道靠自己迟早也会出头,但是有你姐夫,我会走得更快些更稳些。” 顾惜说:“姐,你受苦了。”心痛。 顾怡低下头来,说:“我很珍惜瀚文这样的人,你问我对他有没有感情,人心肉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的,毕竟,见过了那么多恶毒丑陋的脸,遇到他诚心真挚的温柔,好歹还是有点动心的,所有待我好的人,我统统都记得,但这又能怎样呢?我知道你这次不过是受人所派,我知道的,我们家欠孔家的,我会想办法去还的,但我不会通过婚姻这种形式来还。” “不,不需要你还,姐,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揽上身,你够累的了。”同是苦孩子,顾惜当然了解。 她以为她这些年来已经吃尽了苦,但比起顾怡,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顾怡已经想好解决方案,说:“他们还在闹,不过是觉得还有希望,你就回去跟瀚文说我们已经领证了,以后各自安好。他一直像个大小孩,是需要经历些事才能成长起来的。还有,我们欠孔家的,我会还的。” “不,是我欠的,与你无关。”顾惜再次强调。 她想,顾怡做人肯定很累,这样的环境,偏偏她自强又要强,家里什么事都觉得与自己有关。 顾惜回到孔家,按顾怡吩咐照办。 孔瀚文听罢,没有再闹了,只是一个劲地喝酒。 是夜,顾惜回江川电话。 江川问:“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足足失踪了两个多小时。” 江川那时候还是粘人的。 顾惜把所有门窗关好才偷偷将大姐的事情告诉了江川。 江川听罢,担忧,问:“你到时候会不会也跟你大姐一样,要面包不要爱情?” 顾惜开玩笑:“我能不能要饭?我不喜欢吃面包。” 江川也笑,随后说:“你妈,其实也很不容易的。”他自然也是希望顾惜能和沈秋兰和解的。 顾惜叹气,沈秋兰被三个男人围着打的画面,已经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 不心疼是假的,怪她归怪她。她想,假如她亲眼见了,一定也会不顾一切上前去帮忙的。 “换位思考一下,她其实真的没有办法,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孩子好的?她在心中早争执过好多遍了吧,偏心是一回事,真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做父母的,都很难受的。她这些年来,也没有少受苦。那么辛苦做了那么多事情,也不是为了自己呢。”江川继续劝说。 顾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称要睡挂掉了。 她哪里睡得着,江川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那边,孔瀚文又还在发酒疯。 很快,顾怡就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了。 顾惜理所应当是当伴娘的,但是考虑到孔瀚文,每次过去帮忙都是偷偷的,一直都小心地照顾着哥哥的情绪。 孔瀚文虽然天真,可并不傻,他还专门找到顾惜,说:“去吧,不要偷偷的,以前我们偷偷见她的事情做得还少吗?替我祝福她。” 顾惜有点欣慰,孔瀚文总算是成长了。 回去帮忙筹备婚礼,总要接触到沈秋兰,沈秋兰现在见了顾惜,无比客气,像对待贵客一样。 连对尚游都没有这么见外。 她不打自己了,顾惜反而更加不习惯了。 顾怡总是找借口让顾惜留下过夜,其实很多事,根本无需顾惜帮忙。 尽管有顾怡顾恒从中努力,但她与沈秋兰,依然生疏见外。 顾惜第一次重回自己小时候的床睡觉的时候,原以为是睡不着的,怎知道很快入睡,一夜好梦,还梦到了顾家诚。 梦里,顾惜劈柴生火做饭,顾家诚推开门回来,拿过顾惜手里的柴刀,帮忙劈柴,一边说:“小惜啊,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的,一家人好好过啊。” 第二天,醒来,桌上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煎得金黄的咸菜薄撑。 沈秋兰没有在屋内,像是故意退避了。 顾惜也没管太多,闻到香气,连忙刷牙去吃,咬下一口的时候,眼泪又险些落下来了。 儿时许多记忆,就此随着这个久别的熟悉的味道重现。 有些味道和记忆,真的是可以变成独特的符号刻在骨子里的,不管分别多久,只要重新遇上,那种熟悉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段时间,她回顾家回得有点多,沈秋兰尽是挑顾惜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来做,比如咸菜薄撑、锅边糍、鸡汤濑粉,还有小云吞,这些都是小时候的味道,而且有些是在外面没有机会吃到的。 顾惜脸面上再不肯理沈秋兰,但这些东西一端上桌,她必定是最捧场的那个。 沈秋兰似乎得到了鼓励,做这些做得很勤快,常常很早就起床来做,每次都做多,让顾怡叫顾惜带回去吃。 两人的关系,就在这种无声的味道中,渐渐得到缓和。 第34章 034.大姐出嫁了 顾怡结婚那天。 整条村子皆来围观,婚礼于村子而言空前盛大。 什么豪华婚车队,什么新娘团伴郎团摄影队,什么礼花什么婚庆现场,什么首饰什么嫁妆,都很舍得用钱砸。其时,这种级别的婚礼,对于城里人来说都颇为隆重了,何况这个小村庄。 她说,她就是一定要穿着婚纱从家门口迈出去,她就是要大排场,她就是要全村人看着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不是要炫耀,不是要晒命,就是要给当年那些给过自家脸色看,欺负过自家的人好好看看,今天这个家的人,算是有点出息了,再也不是当年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的孤儿寡妇。 就是要告诉有些人,不要专门欺负弱小,不要狗眼看人低。 就是要替这个家争回一口气。 顾怡已经是这种态势了,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撞上来。 有人特意开了两台车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打横停在路上拦路。 谁?正是当初和沈秋兰争地的那家人,一家之主叫“雄佬”,他的老婆身材小小,在村里是出了名蛮不讲理,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的人。 他家还有两个很爱闹事打架的儿子,都30多岁了,当初打沈秋兰的时候,快20岁了,就是这样的三个男人,围着来打沈秋兰。 不仅顾怡觉得他们面目可憎,几乎整条村的人都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是牛鬼蛇神。 自打过架之后,两家人关系很恶劣,这家人得了便宜还不饶人,有什么机会还是会踩上门。 今天堵的这条路,正是走出路口的必经之路。 拦新婚之人的路,是一种很缺德的行为。 先抬嫁妆出去的人见了,都慌了,因为这是不吉利的事情,他们停在原地踌躇着,想要叫顾怡先不要出门,但已经来不及了。 顾怡拐个弯就出来了,一转角便看到有车拦路,车的旁边,就是雄佬的家。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大家还担心些什么,但顾怡一脸淡然,她还笑了。 甚至于,她还担心他们不闹事。 她提着婚纱,不紧不慢,只看了尚游一眼,尚游立马心领神会,只说一句:“伴郎团,帮我看看他们有没有人在家。” 于是伴郎团去敲门,门是紧闭的,无人来应。 顾惜看一眼车牌,肯定那是雄佬家的了,这家人想必当下是躲在家里了。 她还看到有人头从窗那边探了出来。 看拍门许久也无人应答,尚游便说:“行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这两辆破车,看起来是没人要的,挡着大家的路也不好,推得动的,就推回到人家家门口,地方小放不了的话,剩下那一台就推下鱼塘吧。”他用最斯文的方式说有史以来最粗暴的话。 尚游说完,看了一眼顾怡,见到她笑中带着泪。 这些话,一定是她想说了很久的。 自己的媳妇被人欺负了这么久,连新婚之日都敢踩上门,真是老虎头上扔虱子,买棺材不知地了。 这口恶气,他定会替自己的媳妇出。 顾怡事先也给他打过招呼了,说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他一早做好了准备。 眼下顾怡说的是:“怎么炮仗就停下来了呢?” 然后,顾恒和伴郎团一个一个炮仗地点,直接从窗里扔到雄佬家。 顾怡此刻百感交集。 这也是她等了许久的事情,她等的事情其实很多很多。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弱势的,只好默默努力,蓄势待发。 她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来做这些事情。 她不是文明人吗?对待这种无赖,她才不要文明解决问题。 以往是势弱,现在她野蛮得起,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他们就是看准了顾怡大喜日子不会闹事。 她偏不。 但是,到底还有男方那边的朋友,她来出面,怎么说也不太好看。于是事先跟尚游打招呼,尚游心里有数会安排好。让尚游来出面,也能充分显示出尚游的重要性。 当下,尚游一个电话,就来了一台一早待命的吊车。 三两下,一辆即被推到鱼塘里了,另外一辆,推到这家人唯一的大门前,死死堵住了他们的门。 至于顾惜,虽然很少接触村里的三恶,但自打她听了顾怡说沈秋兰被他们打过,心中一直记恨,她趁乱回家拿了一把锁,从外面将这家人锁死,锁头还塞了牙签。 三兄妹都是斯文人,平时连个粗口都不说一句,从来都不是惹事的人,今天,全将野蛮劲用上了。 沈秋兰一直揪着心,以为又要受气了还急得团团转,但现下看到这样,哭了。 埋在心里那么久的恶气,今天终于出了。 以后,谁还敢来欺负她家? 一个寡妇,守着两个孤儿,怕人欺负上头,只得用泼辣来武装自己,本来就是暴躁的人,渐渐地就真的成为了著名的泼妇。 但是做泼妇还是不管用的,人穷势弱,家里连个能出头的男人都没有,村里的人都是欺善怕恶的多,她这些年来,被欺负的事情还少么? 她的泪水里,夹杂了太多东西。 她见到这种情况,也想着顾怡还没走,没有忍住走了上来,抱住顾怡就是一顿哭。 都不管吉利不吉利的事情了,当下实在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负责礼仪的大妈拉住她,说:“嫁女儿不要哭,不吉利,要欢欢喜喜,要笑。” 但拉不住沈秋兰。 那么多年的感情积聚,今天她终于爆发。 顾恒见此,也过去抱住她们两母女,跟着落泪。 顾怡伸出手,将顾惜拉了进来,一家人团团抱住,眼泪刷刷刷地流。 不知情的人只当他们是不舍,不知这泪水含了什么。 这是二十几年来,这一家人首次抱在一起哭。 听沈秋兰说,从前也试过,在孩子都还小的时候,沈秋兰外出耕种,三个孩子全部在家,忽然电闪雷鸣大暴雨,她连雨衣都来不及穿便往家里赶。 回到家,三个孩子被雷吓到了,抱在一起哭,沈秋兰一看眼泪都流了,走上去,团团将三个孩子抱住,一家人哭成一堆。 这个场景,沈秋兰经常挂在嘴边,所以三姐弟都知道。 第35章 035.都不喜欢呢 自此,顾惜回顾家便频繁起来,纵仍不愿开口喊“妈”,但与沈秋兰也渐有交流了。 因她明白,即便心中有恨,可血浓于水,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不管她经历了什么,这个家依然是她看重的,依然是她内心深处的牵绊。 既然如此,为何不尝试着去释怀。 然而,她与沈秋兰的关系,其实是很脆弱的,因基础太差。 顾惜过年回家,选了年初五,顺便也将顾惜从孔家借了出来。 蒋芳梅最近很勤于外出,似有自己丰富多彩的生活,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叫顾惜陪着了。 她也甚少说这个家越来越冷清什么的。 加之,其实孔建国临终前对她千叮万嘱,说顾惜永远是他们的女儿,她也将永远是顾家的孩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他有生之年看不到她与原生家庭和解多少有些遗憾及牵挂。 如果蒋芳梅不去促成,至少也别阻拦。 蒋芳梅经历了孔建国一事,其实很多事也都看开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固执和好面子了,知道自己开心,比很多事情都重要。 因此,顾惜得以回顾家过年住了两三天。 气氛本是团结愉快的——在顾怡问她感情问题的之前。 “阿妹,你是不是已经在谈恋爱了?”顾怡问。不管顾惜如何收收埋埋,也瞒不过她的雪眼。 顾惜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顾怡,便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在想,平时两姐妹有什么基本上都私底下说,这下不知为何她要当着家人的面说。 沈秋兰便问:“谈多久了?” “没多久。”顾惜含糊起来,感觉是挺久的,但细算,半年时间都没有。 “多大了?”沈秋兰都等不及顾怡来发问了。 “比我大四岁吧。” “那还可以。哪里人啊?”沈秋兰问题连连,看得出来,她是真正关心的。 “c城人。”顾惜如实相告。 她只说出这三个字,沈秋兰的脸色就变了。 原本是笑着问的,现在的脸已经拉下来了,看得出来她在尽力控制自己,而后说:“c城人,都很传统的喔,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顾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你怎么这么片面?怎么可以一竹竿打死一船人?所有c城人都传统吗?我们村子里的人不是c城人吧?不也一样传统。” “不是这样说的,我见过很多的c城人,要不就是喜欢打老婆,要不就是非要生个儿子,而且要多生,重男轻女很严重的呢。”沈秋兰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深思熟虑。 顾惜一听这句话,就火了,她站起来,说:“你这是地域歧视,你这是偏见,你只听人家是哪里人,就给人贴这样或者那样的标签。再说,要说到重男轻女,恐怕连c城人都不如你吧?”一说完,就去收拾东西,直接出门去了。 这样一次谈话,闹得十分不愉快,两人不欢而散。 顾怡拉也拉不回来。 她摇了摇头,说,两个人都是牛一样的脾气。 回到家,沈秋兰低着头,又在哭了。 顾怡去安慰她,她说:“她始终还是在怪我。” 顾惜回到孔家,心里也一直不好受,她在想,这位沈秋兰,几乎没有怎么对自己尽过做母亲的责任,现在却来管她交什么男朋友了?还带着如此的偏见。 这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愿意回顾家了。 沈秋兰让顾怡帮忙想想办法,调和一下。 终于,在顾恒生日那天,顾惜还是回去吃饭了。 关于顾惜男朋友的事情,沈秋兰一个字都不敢说。 等顾惜回去了,她却发动大舅来当说客。 大舅一打通顾惜的电话就说:“顾惜啊,你最近工作怎样啦?” 扯了几句后,终于说:“大舅身边真的很多c城人,不是偏见,相对来讲,他们传统的几率还是大一点的。我们做长辈的,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们村那个丽敏,嫁给了c城人,生了男孩后,才发现原来人家有老婆的,只是借腹生子。还有,我以前和你爸在广州的时候,认识几个c城人,清一色大男人主义到不得了,不打老婆都已经算是好的了,你嫁去c城,语言又不通,风俗文化又有差异,你怎么适应这些事情呢?女人在c城真的很没有地位的。” 大舅说这些话,很明显是事先打过草稿的,而且,也很明显是沈秋兰叫他来说服顾惜的。 沈秋兰现在完全不敢自己吭声,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又惹顾惜生气,只好借另外一张嘴来。 她曾找过顾怡,让她来说说自己妹妹,但是顾怡却不认同她的观点。 她只一句话:“只要那个男生对顾惜好,就可以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听着大舅在电话里一顿噼里啪啦,顾惜没有忍住要打断,说:“我长大了,我自己会想的了,我也会看人的了,我相信我自己选的男人。大舅,您的好意我懂,但是,这种事情,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大舅最后说:“别的事我也不会多嘴,哪怕工作,你没有当老师,我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女人嫁错了,要回头真的很难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大舅,人你都没有见过,只因为是c城人,你就一个劲地说人家这不好那传统的,你会不会太过武断了呢?”顾惜说。 “反正大舅要说的都说了,我不建议你们在一起。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有偏见的话,你也可以带他回来给我们看看。你是当局者迷。” 终于挂掉了大舅的电话。 回到家,却还有蒋芳梅这一关。 吃饭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听说你拍拖了。” 听说?听谁说的? 顾惜不说话,埋头继续吃饭。 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要排着队来反对她。 蒋芳梅很快又说:“感情很深了吗?” 顾惜点头。 蒋芳梅试探性地问:“真不好好考虑一下?虽然现在只是拍拖,但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顾惜淡淡地说:“这年代,谁敢说什么一辈子呢?” 蒋芳梅又问:“非他不可了吗?” 顾惜认真想了想,说:“不至于,但是,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呀,他对我很好。” “现在还是热恋期吧,肯定对你好,以后就难说了。” “如果他都难说的话,那么其他人一样也难说呀。”顾惜想都没想就说这话了。 “关键是,他是c城人。”蒋芳梅居然也说一样的话。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第36章 036.为什么要有偏见? “c城人也没有什么的吧,如果你们要贴传统的标签,为什么不贴他们上进、事业心重、细心体贴、有责任感这些标签呢?我以前大学也有很多c城的男同学,为何我在他们身上只看到优点,而你们反而只会想到传统和重男轻女这一点呢?”顾惜自始至终都是用客客气气的软声。 同样一个意思的话,她跟沈秋兰讲,就是唇枪舌剑的,但对着蒋芳梅,都是温声细语的。 蒋芳梅放下碗,说:“同学和老公呀,是两码事呢。”她其实已经意识到,顾惜可能已经很爱这个男生了。 以往但凡她有点什么意见要提出来,顾惜都会唯唯诺诺,连讨论都很少有,今天却一直坚持己见。 “为什么你们都不先看人,而先看是哪里人?哪里人真的那么重要吗?c城人怎么了?也许真的有一部分c城人如你们所说那样,但这些现象,也不仅仅是c城才有的啊,我们这里难道就没有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情况?退一万步来讲,哪怕c城人真的传统,但那应该也是上一辈以前的事情了吧,上一代的人,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是传统的吧,这一代的人,其实大多数思想观念也与时俱进了。况且,我不管c城人怎样怎样,江川就肯定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顾惜一说就是一大通,她在极力为c城人及江川打抱不平。 “我只是担心自己当做宝贝一样的女儿,到了别人家,会成为妹仔(佣人)。” 顾惜说:“我相信江川!” 蒋芳梅叹气,身子往椅子后背上靠,说:“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大愿意听了。”意思是翅膀硬了吗?意思是女大不中留吗? 但顾惜并没有因此而妥协,她说:“妈,什么事,我都愿意听你的,但是感情的事情,我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与选择。” “我们不是要横加干预,只是,希望你少走弯路错路。”蒋芳梅说的是我们。 “那条路没有走过,怎知道是弯是直是对是错?”顾惜第一次在蒋芳梅面前展现出执拗的一面。 “我们是过来人。”蒋芳梅语重心长起来。 顾惜没再说话了,这样的局面,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终于,蒋芳梅说:“好,我明白你意思,要不,你找个时间带他回来吃饭?”她先妥协了。 顾惜想了想,说:“好。” 回到房间,顾惜直接打通沈秋兰的电话,说:“我的事情,你自己管不好,还找一堆人来管了是不是?我跟你说,我要选谁,和谁在一起,不需得到你的同意,你也没有资格。该要你管的时候你不管,不该你管了你却又来管?”她的话说得好重。 沈秋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好好,我不管,我答应你不管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件事就不回家了呢?” 顾惜火气未消,说:“怎么?现在倒担心我不回家了?可当初为何这么决裂地赶我走?连我要回来都不让,还直接挂掉我电话?” 她将话说出来后,虽真的逞了一时之快,但很快又后悔了。 两人僵持着来沉默。 最后是顾惜无声地挂掉电话。 这样的话,自回顾家后,她都尽量不要提及,今天不知为何像火山爆发一般地喷出来了。 怎么气也不至于,是积郁了太久,但凡遇到丁点儿导火索都可以爆炸吧。 这是很伤害感情的话,她还是没有忍住,她们的感情原本就很不好了,如今说这样的话出来,相当于放了一条刺在沈秋兰心中。 相爱相杀,大概就是这种吧。 顾惜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江川讲了。 她说:“我知道被你知道并不好,但我不想隐瞒,我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是站在一起去面对的。”她很早就是这样想的了。 江川听完,也有点无奈。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有点啼笑皆非。 但见到顾惜是这样的态度,又很感动,当下,他抱紧顾惜,说:“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和你的家人对抗吗?” “这不是对抗,这是据理力争。”顾惜说。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见到这种局面吗,这种压力也不是应该你来受的,我过两天去去你家,去完孔家去顾家。” 顾惜说:“等下,我觉得不对,我觉得要到见父母这一步的话,就很严肃了。” “是啊,很严肃啊,你以为我对你只是玩玩?” “既然是严肃的,按照我的意思,应该是我先去见你的家长啊,不然的话,万一我家里人通过你了,但是轮到我去你家,你家里人没有通过我,怎办?” 江川轻轻地笑,扫了扫顾惜的头发,说:“我家里人那边,我有把握的,放心。” 顾惜听到他这样讲,确实是放下心来了,但她转念又想:“其实你爸妈,更希望你找回c城的女孩吧?c城女孩都很温婉娴熟勤俭持家的呢,这些,我统统都不沾边。” 江川实话实说:“对我爸妈来讲,如果是c城女孩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是我喜欢的我选的,我相信他们还是会尊重我的。” “这么说来,还是有雷呢,我不管,我受不了气的,我自尊心也强,我两边的家已经是这个态度了,如果你家也嫌弃我不是c城女孩,那我会觉得很累的,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要和你面对那么多事呢。” 江川这下从身后环住顾惜,说:“你可以为了我和两个家的人据理力争,我是个男人,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么?这样吧,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先去孔家拜年,后天再去顾家。” “你需要这么急吗?”顾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急啊,我好怕我迟了一步,我的媳妇就要飞走了。” 但顾惜迟疑了:“再过一段时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可以因为c城地域黑这个问题为江川正名,她也不允许自家的人在没有见过江川本人就给他乱贴莫须有的标签,但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让他们关系更进一步,要走到见双方父母的话,她还是觉得没有准备好。 而且,好像也有点快了。 江川知道她是犹豫的人,第二天早上十点,直接打电话叫醒顾惜:“喂,我在你家楼下了。” 顾惜整个人都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你有没有搞错,我都没有答应你,不带你这样先斩后奏的,而且你这样也不礼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提前预约打招呼?” “大哥昨晚已经通知阿姨了。” “大哥?” “是的,瀚文大哥。”江川说。 真是好笑,明明比孔瀚文还大两岁,还跟着顾惜喊大哥了。 第37章 037.见家长啦 这时,蒋芳梅已经来敲门了:“还不起床?小川马上要到啦。”看来蒋芳梅早就知道了。 顾惜连忙起床洗漱,江川已带着礼物准时登门。 蒋芳梅迎他进来,孔瀚文已经适时出现。 他们在客厅客套寒暄着,顾惜还在刷牙,听到蒋芳梅说:“我家这孩子,已经宠坏了。” 江川只是笑笑说:“哪里,顾惜那么优秀懂事有教养,一定是伯母教得好。”一来就先奉承。 顾惜洗完脸,从他身边经过,扫了他一眼。 江川完全知道她表情的意思:“你咋说来就来了呢?” 只消他们交流的这么一个眼神,蒋芳梅已经知道,这档姻缘,大概是挡不住了。 顾惜虽然从小都很乖巧顺从,但其实很有主见,如今她那态势,恐怕在感情选择上,是不会接受家长的过多干涉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要做这个丑人,只要这个男生不差,对她好就可以了。 女儿到底不是亲生的,还是那么大才抱回来的,因此多多少少有点顾忌,何况,那么多年来,顾惜其实根本也没有很好融入这个家庭。 见到这个江川,斯文有礼,虽不算高大威猛,但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人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油腻谄媚的登徒浪子,样子也是老实相,也算是过得了她这关了。 将来他真的做了自己女婿了,当初想到自己反对过,心中该也是有点隔阂的吧,何必为了这个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得罪自己的养女和未来女婿。 江川早已在的饭店订好了位,他一切都张罗得很好。 席间,蒋芳梅问:“你家多少孩子啊?” “四个,我是老大,下面两弟一妹。” “c城家庭,好像都比较多孩子。”蒋芳梅说。 江川说:“是的是的,我们那一代好多都还是四五兄妹的,但是若轮到我们生,大家又都不太愿意生了,毕竟现在养孩子的压力比以前大很多。不是生下来就是的,还要养还要教。我们这一辈呀,更注重是优生优育而不是多子多福了。” 哎,他这话说的,蒋芳梅再也挑不出毛病来了。 她又说:“这个女儿啊,我们可是宠坏了的,做不了苦活,受不得委屈,吃不了苦,你和她一起啊,还真要多担待一点。” 孔瀚文插嘴:“哪有,妹妹可乖了,你以前还不是一直说她比我还……” 蒋芳梅用脚踢了踢孔瀚文,示意让他闭嘴。 江川一眼就懂,那意思是,我的女儿在我们这可是掌上明珠,别到了你那就得吃苦了。 他这样回答:“没事,我吃苦长大的,见了苦尽量避开,避不开的话,我先吃,轮不到顾惜吃呢。” 这样的话,其实是有点圆滑的,但江川言辞真切,态度诚恳,又一脸老实相,很有说服力。 蒋芳梅还是不放心,多嘴问两句:“听说你是做销售的,销售啊应酬多,压力大,工作也忙,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蒋芳梅还是将话说得很含蓄。 江川赔着笑说:“每一行都不容易呢,年轻人,又是男的,辛苦点不至于影响到健康。” “要经常喝酒吗?你们公司是酒业公司,喝酒在所难免吧?”蒋芳梅问。 顾惜从旁听着,不吭声,但知道,每一道都是送命题啊。 “有时候是要喝到的,但喝酒也有低调的喝法。”江川笑着,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 事后,江川说顾惜:“一直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我还看到你在旁边偷着乐。也不知道帮我一下,把我紧张的。” 顾惜笑:“是你自己要冲上来的,我早说我没有准备好。” 心里想,不然你以为要娶别人的女儿这么简单,这一关都过不了,以后要一起生活就更加不用提了。 当夜,他又急急打来电话:“怎样怎样,我面试通过了没有?伯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江川松了一口气,说:“这就是最好的成绩了。明天我们去顾家吧。” 第38章 038.盘问 “去顾家干什么?”顾惜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见家长不能有偏颇啊,见了一家总不能不见另外一家吧。”江川说。也真是难为他,还有两个准丈母娘要应对。 “顾家不用。”顾惜还有气。 “那毕竟是你的家啊。我已经跟沈伯母打好招呼了。”江川说道,为了区分,他还叫了沈伯母。 “你何来的联系方式?”顾惜问。江川是神通广大还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无论如何,他如此积极地奔走,还是让顾惜感到很受重视的。 “大哥认识顾恒。”江川语气里满是骄傲。 真亏他想得到。 可见,有心要做一件事的话,办法总比问题多。 就此,次日,江川便拐着顾惜回到了顾家。 顾惜一进门,看到大舅也在,瞬间知道这是沈秋兰的主意了。 其实一家人都在,顾怡顾恒也在,但非要叫上大舅,这点让顾惜颇为反感。 顾惜暗暗对江川说:“我大舅也来了,你小心点,他不好……” 江川看到顾惜的脸色,握紧她的手,说:“放心,只要我们是齐心的,一切好办。” 待江川将烟酒茶叶递上之后,大舅板着的脸渐渐露出笑意。 多容易被收买。 江川也实在是有办法。 顾惜有那么一刹那想,假如他真的能一直一条心对自己,那自然是好的,但万一中途变心了,她的城府,较不上江川的。 但大舅还是大舅,他势必要摆出长辈的姿态来:“你家可有房子?”这样的问题,有时候,反而是直接问,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 “有的。”江川回答。 “我说的是在广州,你知道的,你老家离广州大大话话要5个小时呢,对我们来说还是很远的,如果有房子在广州,那就另当别论了。” “广州有一套三居房。”江川淡淡地说。 “还在供吗?” “没有。”江川依然是淡淡的。 但顾惜却惊讶起来了。 江川在广州有房子?她怎么不知道?莫不成是他现在你住的那套?难怪,不然以他现在的工资怎么租得起。 当下她却不吭声。 “房子是写你的名字,还是你家人的?”大舅十分没有界限感,他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因他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问的,所以十分自然,也十分理所当然,像警察盘问疑犯一般。 “我的。”江川说。 “可你有两个弟弟啊。” “这些将来我家应该是另外有打算的。”江川也回答得很自然。 如果不是舅舅今天把这些问题扒开了问,顾惜还真的不会知道那么多。 大舅的涵养虽然不足,但到底还是帮着顾惜想的,他是觉得,什么问题一次过问清楚,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反正一定要在进一步关系前搞清楚。 他又问:“那,还没有打算好的话,这么大一家子,会不会要一起住?” 那时的顾惜,哪里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多重要,她甚至觉得,只要喜欢这个人就行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江川说:“暂时也没有住在一起。” “令尊盛行啊?”意思是,你爸是做什么的。大舅国语不标准,从头到尾都是用粤语和江川交流,江川来广州少说也有十年了,粤语很是流利,虽然大舅的粤语夹着乡音,但两人交流毫无障碍。 “做点小生意,卖酒的。”江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照样十分淡然。 但顾惜却暗自吃了一惊。原来她不知道的事情有那么多。 以前她没有问,江川也没有说。 是因为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而且,也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今天的她,一点都没有要责怪大舅的意思,相反,她有点感激大舅。这些长辈,虽然传统,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还是他们考虑周全。 “哦?如此说来,你是富二代了。”大舅看着江川说。 江川赔笑:“不是不是,说不上呢。” “顾惜啊,她爸爸走得早,你应该也知道点她的家庭情况,两边的爸爸都没有了,所以我这个大舅啊,也不怕厚着脸皮来代表她的家人,好好帮她把把关,毕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谈及婚嫁的事,她自己很多事情其实都没有什么概念,总是觉得喜欢就好,但是婚姻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的。不管这孩子当初是怎么粗生粗养的,我们一样视作是宝,当然希望她嫁了也有人宝贝是不是,千万不要沦为生育机器或者保姆才是。” 大舅终于说了一番比较有水准的话。 但顾惜还是提醒他:“大舅,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但是现在还没有谈到婚嫁呢,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大舅一听就激动了:“难不成你谈个恋爱只是谈来玩玩?不管是女孩子家家还是男孩子,都不好这么耍流氓的,这要不就别谈,谈了都得往婚嫁那边去想呢。当初是你非要说跟着这个男孩子的,还都和我们吵起来了,完了吵这么凶,到头来只是玩玩?” 江川听了,看着顾惜偷笑,颇有几分偷乐的意思。 第39章 039.不是没有劝过的 顾惜只好唯唯诺诺。 沈秋兰一直张罗着家务,一句话都没说,其实一直都在聚精会神在听。好几次还停下手上功夫来听。 大舅的盘问总算告一段落。 吃饭的时候,氛围颇为愉快,长辈们毫无脸色,反而是有说有笑的。 这倒是让顾惜意外的。 饭毕,顾惜带江川上天台,吹了一下风才问:“你跟大舅说的很多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想那么长远,而我,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房子虽然记到我名下,但到底不是我自己买的。而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现在也做不了准,干脆你不问,我就不说了。”江川直说。 好像也是。 顾惜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爸。”于是牵着他的手,下楼去开沈秋兰的房门。 门一开,江川就看到顾家诚的遗像。 他当下,第一反应是,走近了去,双手合十,鞠躬了三下,而后闭眼,似在默念什么。 顾惜看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托付的,就冲着他对亡父如此尊敬这一点。 顾怡结婚的时候,四奶奶也来帮过忙,提起了顾家诚,还有几句批评的话,顾惜当场听了就不高兴了,直接怼四奶奶:“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提来干什么?我爸也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她听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批评顾家诚,不管是不是长辈,只要有半句顾家诚的坏话,她都要怼。 当下,江川的反应,令她觉得很温暖。她问:“你和我爸说什么了?” “打个招呼而已。”江川说。 “不信。”顾惜嘟嘴。 江川笑,搂住她,说:“我叫他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来照顾你的了。” 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句情话,也没有想到这是不是诺言,会不会兑现,但顾惜莫名酸了鼻子。 饭毕,顾惜带江川去村子里逛逛,带他走自己孩童时走过的路,告诉他,在哪个地方曾经被人扔过石头导致额头流血,现在额头上还有伤疤。 告诉他,屋后不远处的那片竹林,他们曾在那里找过竹笋,沈秋兰也曾深更半夜想哭,怕影响到孩子们,躲过进去哭过好多次。 她还带他走到田里,告诉他,什么是年艾草,过年做的艾糍就是用这草做的,小时候的寒假她曾蹲在田里好几天,就为了拔这艾草去卖。 她恨不得将好多事情都告诉他。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但她跟他说:“其实很小的时候,我走在这片土地上,也曾想过将来自己的伴侣是怎样的,可能这里的田这里的地和这里的竹林也听到了我的疑问,如今我带你来,是给它们一个答案。” 江川听了无比开心,说:“你这样说,等于已经内心承认我了。” “你都见过我两边的家长了,我还能否认你?” 但顾怡还没有正式见过江川。 元宵节那天,她提出请江川和顾惜吃饭。 一顿饭后,江川说:“你姐的眼睛像能放出x光。” “是的,扫射你全身,看看你于自己的妹妹而言会不会是危险品。” “此刻,没有人能像我这般爱你。”江川忽然捉牢顾惜的手说。 是的。此刻。那么以后呢?但谁敢扯永远? 顾惜早就知道没有永远这回事,但是心中,到底还是存在幻想的。 这顿饭之后,顾怡又约了顾惜出来,还是去坐旋转木马,两姐妹坐在南瓜车内,顾怡说:“你都想好了?” 顾惜真的没有心理准备,她尚糊里糊涂,但众人全部都来问她的决定。 “想好什么?见一步行一步。”顾惜说。 “不是的,婚姻不同其他,走错了,难回头,你要好好想清楚。” 顾惜埋首:“怎么你们都爱说到婚姻上?” 顾怡郑重其事地说:“恐怕你们是要结婚的呢。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不介意,但是你一定要确定,你们是一条心的。不要往后,他心中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例如他的原生家庭,例如他的事业,例如其他的。”大家都默认顾惜是要跟牢江川的了。 “她爱我!”顾惜看着顾怡,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事情,但她语气里满是肯定。 “阿妹,听说我,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爱情尚可脱离现实一小会,但婚姻不能,但也不是说婚姻不美好的,前提下是,你们是统一战线的,将来要面对的问题那么多,如果你们不能一条心,根本就不需坐同一条船上。”无疑,大姐说的,应该是金科玉律了。 “况且,他是长子,他责任心那么强,注定了你不能独自享用他。将来你要受的委屈,恐怕不是一星半点,但这都无所谓,最怕是,他还不觉得这是委屈。”顾怡又说。 顾惜坚持:“可是他爱我,我也爱他,这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们要搬出那么多道理来?” 顾怡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是的,很多道理,婚姻本来就很多道理但又最没有道理,什么样的婚姻都会有问题,什么人的人生都会有问题,我们能做的,只是避开自己最不能接受的。” 顾惜摇头,不肯苟同:“我不喜欢这样计较,我不喜欢随便下定义,有爱,难道还不够吗?” “阿妹,你太高估爱的力量了。你以为只要爱,就是最简单的事情吗?很不幸,这恰好是最难的事情,你以为给面包难于给爱情?不,爱是最难的,大家想明白过来后,都爱自己多一点,你以为你不贪物质便是不贪,但贪爱,才是最大的贪。你缺爱,但你又不是拎得清的人,你甚至还有几分傻,我怕你将来受困。”顾怡说。 “那是将来的事情了,如果当下都过不好,谈何将来?如果连爱都不敢爱,谈何青春,阿姐,你不用说了,我是一个很小心翼翼的人,我知道失去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我想过了的,无论将来怎样,我都无怨无悔。可如果我当下不能爱我所爱,择我所爱,我一定会为此后悔好久。何况,江川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好吗?他是真心待我的,真心是很难得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看好我们?”顾惜说。 顾怡吐了一口气,说:“好吧,不管你最后决定做什么,只要是你自己考虑清楚了的,我都会支持你,祝你幸福。” 顾惜就想不明白了,为何大家都不看好她和江川的感情? 好不容易过了家长那关,现在自己最钦佩的姐姐却来提出问题? 她的情绪自然受了影响。 这件事,其实就没有怎么消停过。 过了一段时间,蒋芳梅在饭间和她说:“听说你打算换工作了。” 是的,因为已经决定和江川好好在一起了。她不想两人在一处工作,而且,顾惜也实在是受够了那个油腻腻的上司,加之,她真正想做的工作,应该不是电商,过于繁琐了。 顾惜点了点头。 蒋芳梅便说:“我有个朋友,在佛山开房地产公司的。我已经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你要不去面试一下?” 顾惜下意识觉得这件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第40章 040.这是面试还是相亲? 顾惜试探性地问:“可是在佛山,我就不能天天回家了。”表面露出惋惜的表情,内心却有希冀。 蒋芳梅挥挥手,说:“去吧,仔大仔世界,我不可能绑你们在我身边一辈子的,总有一天你们也都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能常回来看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她似乎真的想通了。 孔瀚文只是说了一句话:“是的,你自己也有自己生活。”他说完,吃到一半的饭也不吃便离座。 顾惜大概知道孔瀚文什么意思,她留意到,蒋芳梅最近有个交往密切的男性朋友。 蒋芳梅看着孔瀚文离去的背影,说:“他对我有意见。” “因为什么?”顾惜明知故问。 “我与老齐最近走得近,他不大开心,他可能会觉得人人都会离他而去。”蒋芳梅要说出来,必定不是为了得到顾惜的承认与支持,大概是想顾惜帮忙劝下自己儿子,不然,她全然无需对顾惜交待些什么。 顾惜便说:“大哥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他总会明白,我和他谈谈。但是,那位叔叔,真的可靠吗?” 蒋芳梅抽起烟来,笑了起来,说:“可靠?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可靠的?我到这个年纪了,还有人哄我开心,此刻我还能笑,那便是可靠的。”她吐出烟圈。 从前,从不曾见过她抽烟。 顾惜提醒:“你当然比我们看得清楚,我也相信你比我们更加清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了任何后果。只要你开心,真的,妈,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能好好保护自己。”她说着,去紧握养母的双手,告诉她,自己愿意支持她,只要她快乐。 蒋芳梅感动,看得出顾惜是真情流露,她掐灭烟蒂,伸手去抚顾惜的头发,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建国会执意要抱你回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对此刻的蒋芳梅来说,没有什么比支持和理解更暖心了。 饭后,顾惜走入孔瀚文的房间,见到他在练吉他,她静静地充当听众,一曲落,她卖力鼓掌。 孔瀚文说:“我不接受你的讨好,我知道你来要说什么。” “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何必憋在心里?” “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也没用。” “但何必搞到大家都不开心呢?” 终于,孔瀚文放下吉他,说:“她心中没有爸爸,爸爸才走了多久?” “那你说她应当怎样?天天抱着爸的遗像哭足三小时?她也是人,逝者已矣,我们也总要活下去,包括你。” 孔瀚文又说:“可那个老男人,是图她的钱。” “她有的,大概也只是钱了,你看看她还能有什么?假如这个男人能叫她笑出来的话,有何不可呢?” “她不是你亲母,你不会明白,我无法接受自己的亲母和父亲以外的男人亲昵。”孔瀚文说了一句伤害所有人的话。 但顾惜不计较,她知道他是孩子气,可她仍要大声说:“你这句话,将我排斥在外,我不介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实在太自私?爸走了,妈又即将开始新生活了,你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人挡在你前面,于是你惊恐,你彷徨啊,爸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你还是拒绝成长!这就是为何我姐不肯选你的原因。” 她知道这番话必定能伤及孔瀚文深处,她说出来,不是要伤害他,而是点不到,止不了。 孔瀚文双眼已经充血,他睁大眼睛,本来是很生气的,但很快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将顾惜赶出门去。 真是的,那么多年,被呵护惯了,听不得半句逆耳忠言。如今这个家这样,顾惜非要骂醒他。 次日,顾惜请了假,去佛山面试。 前台接待她之后,直接领她到总监室,告诉她梁总监已经在等了。顾惜当时还觉得有点诧异,一般不是先见hr的吗?大概是因为自己走后门,所以才这样? 门一推开,那位梁总监已经端坐好,喝着茶,像是静待她的到来。 气质就是那么一回事,不需要说什么,一见面,就能给人直面感觉。 此人看起来应该有30岁了,脸上有种不羁,看人就差没用下巴来看了。 他说:“你就是蒋阿姨介绍来的?请坐。” 顾惜给他递上简历。 他看了看,说:“不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顾惜说:“这?会影响到工作?” “当然。” “目前还没有打算。” 怎知道他还有更加惊人的话:“那可不行,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顾惜睁大眼睛:“啥???” “我最晚,半年内就要结婚了。”他给顾惜斟茶。 顾惜连茶都不敢端来喝,说:“那恭喜哈。” 他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问:“你择偶,有什么要求?” 顾惜一脸疑惑,这是面试?还是相亲啊? 她说:“我只要求别人对我没有要求。” “哈,你颇有点意思。你看我怎样?”他身体倾前。 顾惜勉强挤出笑容:“今天面试的题目也很有意思。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来面试文案一职的吧?”她忍不住要提醒他。 这位总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顾惜继续挤出笑来:“完美。”好敷衍的奉承。 “那行,既然如此,快中午了,可赏面一起吃个午餐。” “面试要吃午餐的呀?”顾惜真的受不了了,她已经在心中掂量好了,这位怪人得罪就得罪了,她也不是非要这份工作不可。 只要该有的礼数不失,就不算给蒋芳梅丢脸。 “是啊,你已经通过面试了,为了祝贺你,我请你吃顿饭。”他站了起来,回去办公桌拨打一个电话:“喂,lily,帮我在佰鲜汇订个位。” 顾惜立马站了起来,说:“不用了,我,我还有事,谢谢哈,再见。”逃也似地去开门。 剩梁凯程一人在门后面,先是狐疑,而后对着她的简历发笑。 顾惜逃出来后,直接打电话给蒋芳梅:“妈?你介绍我去的那个,到底是面试还是相亲?” “他是梁伯伯的儿子,年轻有为,工作狂,确实也在招人,是相亲面试两不误吧。” “妈,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了,一天没有结婚,一天都可以多个选择啊。这个梁伯伯的儿子真的不错的,怎样?你们见面情况如何了?” 第41章 041.小别 “你这?你这是不承认江川。”顾惜替江川感到不平。也替江川感到生气。 蒋芳梅说:“我承不承认没有用的,主要是你自己承认,你遇到的人还不够多,可能随便遇到一个就以为是好的,你要见识过,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我知道世界上比他好的比他优秀的多的去了,可我遇到的是他,我爱上的也是他,你觉得我没有挑过,但也许上天一早帮我精挑细选好了放在我面前了。其他人再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顾惜生性还是倾向浪漫的。 “我先不跟你说,轮到我上场了,晚上吃饭再谈。”蒋芳梅匆匆挂掉自己的电话。 晚饭时分,蒋芳梅回来了,眉梢间全是春风,她坐下来就说:“梁公子说你很有意思,看起来对你蛮有兴趣的。你去那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一下子工作和感情都有了很好的着落了,他人是有点怪脾气,但秉性是不错的。” 顾惜不以为然,她从不会对着蒋芳梅发作什么,还没有吃两口饭就放下筷子,说:“你若早安排几个月兴许还算是良缘,但我现在是对江川一条心,以后这种事情,就不用再替我安排了。”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江川提起过。 开年回来上班没多久,江川要去出差了,以前出差,都是当天来回,这一次时间比较长,4天。 自两人一起以来,还真的天天都可以见面,哪怕是过年,也是隔天就能见着的,因为江川留在广州过年,说新房子第一年过年不能空人。 这是两人第一次小别。 依依不舍了好久,顾惜送她到高铁站,两双手,分开了又牵起来,反反复复很多次,直到最后真的不得不进闸了,顾惜才推江川进去。 她目送着江川,江川也一步三回头。 确确实实是有过这样的时候的呢。 江川发来信息:“在车上了。” 顾惜便发了一条仅江川可见的朋友圈:我想你,自你转身后。 而后,江川见到一棵树,吃一碗面,坐车看到夕阳,都会拿着手机拍下来,第一时间传给顾惜看。 两颗心,就是这样牵着的。 江川说:“我的计算器坏了。” 只是那么简单一句话,顾惜便跑遍所有的文具店,为江川寻觅一台好看实用的计算器。 足足从下班开始跑到晚上10点,腿都酸了,心却是甜的。 她要等江川回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 等江川回来的时间是漫长的,如不是有这样的分别,从不会发觉竟可以如此想念他。 江川一有时间就跑到外面去和她视频,感觉到,他所有闲暇时间,几乎都会用来想顾惜。 好不容易等到周五了,顾惜明知故问:“君问归期。” “原计划是周五晚上回来的,但是经销商很热情,非要带我们在成都逛一逛吃一吃。” 顾惜应了很惋惜的一声:“哦!” 江川说:“再等我两天好不好?” 顾惜说:“我飞去成都和你一起玩好不好?”当时这样的心情很浓烈。 江川说:“可是,我的玩,其实是工作啊,我不能私下带你去玩呢。” 顾惜想了想,也只好说:“那只能等你两天后回来了。” “你就这么想我吗?”江川话里无限缠绵,那笑着的温柔,透过电话的信号,缠绕到顾惜心头。 “那你呢?”她反问,她确实是真真切切尝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了,恨不得他当下就在眼前,而后可以钻到他怀里,闻着他身上香气。 “以前是闭上眼睛就想,现在不用闭上眼睛都会想。”江川说这话的时候心头和脑袋都是发热的。 两人又在电话聊了很久,净是些废话,但谁要说什么有营养的国家大事或是人生道理呢?不过是想感知那声音,想陪伴那爱人。 最后江川要忙了,不得不挂断电话,顾惜还听到电话那边孟海在催促江川了。 挂掉电话后,顾惜开始了新的一轮等待。 从前也有这样的期盼和想念,小时候,等顾家诚归来,也有类似的心情,但今天的情愫,又有些不同。 晚上12点多了,江川已经失联了1个多小时。 顾惜更加牵肠挂肚,每隔一分钟,就看一次手机,但还不见他来信息。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信息的,因为他还没有说晚安。 也没有刻意要克制什么,一连串给江川发了好多条信息。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写得真是好,完全符合她当下的心情。 感觉过了很久,终于,江川打来了电话:“开门。” 顾惜听了,蒙了。 江川再次说:“开门,我在你楼下。” 顾惜永远忘不了那次自己是快乐的如同一个小鸟,衣服不换就算了,连鞋子都不穿,直接雀跃地飞奔到门口。 以前跑下去,会轻手轻脚,这一次不,完全忘了要掩盖自己兴奋的心情。 一开门,果然江川就站在门口,手提一个保温瓶,递给顾惜:“带给你的。” 顾惜才不管他带了什么,首先欢笑着扑过去,抱住了他。 “我嘴里估计还有一点辣,故意不要清干净,要带回来给你尝尝。”江川说着,笑到眼纹都出来了,一手拎着保温瓶,一手端起顾惜的下巴,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吮吃顾惜的嘴。 顾惜也是在自家门口第一次如此张狂,明知道家里是有摄像头的,但什么也顾不上了。 天寒,深夜,孤灯,门楼下,一对缠绵拥吻的年轻人。 年轻,爱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两腔热血,相拥的躯体,相拥的灵魂,这时候的空气才像空气,这时候的活着,才是鲜明地活着。 良久,两人的嘴巴稍作分离,顾惜问:“不是说过两天才回吗?” “心里放不下你,先回来了。” “去玩都不要么?” “没有你在身边,有什么好玩的?” “工作要紧呢!” “你最要紧。”两人对答如流,所说的话几乎都不用经过大脑。 “带了什么?” “串串,很好吃,他们说一般很难打包。我觉得很好吃,一定要和你分享,但是不好打包,就取下了串。”江川将顾惜牵到一旁的石凳上,旋开大大的保温盖。 顾惜看着江川打开保温盖的样子,月色下如此秀气,忍不住又凑上去用唇温热他的脸。 她还调皮地说:“还有什么比你更好吃的吗?” 心里笑开了花,呀,她也有机会尝到被爱的滋味呢。 第42章 042.未来婆婆 江川眨了眨眼:“有,你!” 就这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但时间也可以过得飞快,不过眨眼间,已经凌晨两点。 江川说要走,顾惜还不放手。 “再不放手的话,就跟我回家吧。” 顾惜是想的,但想到三更半夜跟去别人家里,如何都不符合孔家家教,她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 她的手刚一松离,就被江川死死捉住。 她一向独立,为何此刻可以变得如此痴缠?她恨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条藤蔓攀爬在江川身上。 那份痴缠,像个无底洞,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江川又说:“我要回家三天。” “啊?又回?” “又?” “你才刚出完差。” “这次要回家迎神,迎神对于c城人来讲,是大事,我需回去。” 顾惜叹了一口气,抽出自己的手。 江川从身后环住她,说:“我要趁这次回去,当面和我父母说我们的事情。”他是有打算的。 “还要当面说?看来要他们接受我,是有点难度了。” “不,当面说方显诚意。”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你才回来一天。”顾惜掩不住不惜之情。 “等我回来。”江川说。 后来顾惜回望,发现自从心里有了牵挂后,那么相应地,都要等,等他归来,等他归来,等他归来。 那一次,江川回c城,顾惜争取时间去送行,江川又带了那个保温瓶,这一次,是装了c城牛筋丸汤,好多大颗弹牙的牛筋丸,放了几根香菜,还有些芹菜粒。 他找了一处座位,拿出勺子,让顾惜喝汤。 “你都回家了,怎么还带这个汤出来?” “带给你喝的,你拿回去,现在趁热吃一点,没有介绍错的。” 顾惜咬了一口,那丸子的鲜汁弹出,自那次,她便爱上了c城牛筋丸,这种爱,又掺杂了点爱江川的成分。 而后,又是一次小别,又是一次牵肠挂肚。 等江川回到家后,顾惜就问:“如何如何,说了没有?”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紧张。 江川说:“还没说。”他一直在想怎么说。 “你是不是需要壮胆了才敢说?”顾惜问。 “不是呢,我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惜惜,等我凯旋而归。”他读的惜,发了sio的音。 “啥,你刚刚说的啥,什么siosio?” “c城话的惜惜,乖乖的意思,或者疼爱的意思,挖惜乐,意思是,我疼你。一般我们叫小孩乖乖啦,就叫惜惜。”江川解释。 “啊?好好听呢。” “是吗?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以后就都叫你惜惜了。” “那我叫你啥?川的c城话怎么读?”顾惜问。 江川念了起来,但听起来和普通话的没有很大区别,她说:“那就和普通话差不多。” “不,有区别的,你再听。”他又念一次。 “床床?哈哈哈,那就叫你床床了。”顾惜恶搞。 江川也不气,说:“我妈,只会说c城话,不会讲普通话和粤语。” 顾惜一下子都懂了,说:“所以,她当然会希望你找个c城媳妇,不然很难沟通啊,所以,你今晚要说这事,其实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但江川说:“不,这些都不是问题,相信我,关键是我和你。” 这晚1点多的时候,江川发来信息,知道顾惜还没睡,便立马打来电话:“我说了,我已经说了。”声音是喜悦的。 顾惜便知道结果了。 第43章 043.独居 她也没有盯着顾惜上下打量,只是不断往她碗里夹菜。 只是,她也不管顾惜喜不喜欢吃,自己认为是好的,就全往顾惜碗里送。 有种红粿,顾惜其实不喜欢吃,这种糯米制品,吃了也难消化,但抵不住江妈曾慧燕的热情,只好硬着头皮吃完。 饭毕,江川拉顾惜下楼散步,喜不自胜:“没有想到一切那么顺利。” “什么?” “我和你的事情。” “太快了觉不觉得?” “快?又不是结婚,哪里快?再说,我们都快一起半年了,就算现在就结婚,也不叫闪婚了。” “我还是没有心理准备,我还想能戚事业上冲一冲呢。” “那就冲啊,我又没有绑住你。”江川这样说。 顾惜也没有认真想这个问题,毕竟觉得还远,还不能设身处地。 曾慧燕没过两天就回老家了,顾惜松了一口气。 后来,很快,也很顺利地,顾惜找到了工作,文案策划,在佛山。 她终得名正言顺搬出来住了。 工资虽然不高,但对住的地方还是有要求的,幸好佛山租房不会太贵,她用800元,就可以解决到住的问题,房子虽然不是小区,环境远远比不上自己住开的别墅,但顾惜还是为之兴奋雀跃。 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住处了,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了,终于,不用寄人篱下了。 那不过是一间很简单的民房,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电脑桌,此外,什么都没有。 好在有落地窗,有大阳台,还有侧边窗,一房一厅,采光与通风都是不错的。 顾惜工资不高,大件家私吝啬买,就从小物件开始置起,极尽心思又乐在其中。 当天住下,她对四堵墙说:“喂,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赶我出去吧?” 她又自言自语:“当然有,你试下不交房租。” 她已经计划好,一步一步来,想买沙发,再买吊椅,然后装热水器和空调。一切都充满期待。 她也实在爱这片空间,不管上班的时候遇到什么事,回到家,关上门,外头再也与自己无关,世界便都是她的,也不用再委曲求全,不用挤出假笑吞下委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无关乎豪华与否精致与否,只要够干净明亮通风。 江川强烈要求来参观。 顾惜决定要带江川来的时候,咬了咬牙,用下班回家的晚上买了个二手沙发和二手热水器。 那天,两人一起下班,按照以往,到了地铁口,便都是反方向的,这次孟海也在,两人关系又未公开,江川只好假装回家,完了到了下一站换乘了,可以和孟海分开了再坐回反方向。 顾惜则在下一站等他。 很有默契的,在列车前进方向的最后一节车厢。 顾惜下了车,又上了车,见到列车门口的江川,抱了上去,说:“为何我们像偷情?” 想要亲上去,江川却说:“嘘,公众场合请注意。” 于是假装要转头过去,飞快地贴了顾惜一口。 那速度快得,就算有人要盯着看也未必留意到。 但顾惜却能深刻感受到那一刹那的柔情蜜意。 两人一起下班,一起买菜,顾惜下厨做饭,江川来打下手。 吃饭的时候也有很多花样了,明明一个人吃的时候可以5分钟吃完,但是两个人了,可以吃足一小时,你喂我喂你,再撒撒娇。 哪里用吃饭的?谈恋爱就够饱了。 饭后,顾惜洗碗,江川去帮她检查热水器和门窗。 他千叮万嘱:“你这热水器看起来有点旧了,洗澡的时候千万要记得拔了插头。” 顾惜没有告诉他,这是她新买的二手货。她目前在江川面前,尚且还有些自尊心。 俗话说,请江川容易送江川难。 10点多了,顾惜说:“你该走了,不能再拖了,地铁要停运了。” “停运了我就不回了。”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迟早都是要和我住在一起的。”江川被顾惜这样一说,留下来的欲望更大了。 “你不能过夜,你没有衣服换。” “嗯嗯,你说得不错,这样,你赶紧收拾一套衣服,去我家。这样的话,大家都有衣服换洗。” “你的逻辑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一起。” “不然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和我住一起?你都是我女朋友了,难道还要择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说完,打开顾惜衣柜,手笨地替顾惜捡好衣服,拉着她出门了。 第44章 044.前任的照 顾惜也是半推半就的。 两人第一次睡同一张床上。 可以尽情痴缠了,顾惜其实并没有关于肉欲上的枷锁。 年轻人谈恋爱真好,可以不用睡不用喝不用吃,粘在一起就能容光焕发,仿似对方身上有无限养分。 这夜,干柴尽遇烈火,两人一步步地贪,恨不到吞了对方,但折腾到半夜,江川见顾惜生涩如此,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拥顾惜入怀,说:“你害羞起来实在可爱。”足以激发他的荷尔蒙。 虽无事成,顾惜也折腾累了,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次日,并非被闹钟吵醒,是被江川亲醒的。 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浓情,足可化解任一冰冷,何况本就热炽的顾惜。 被爱的感觉太好,每一个细胞和毛孔都有张力,每一下呼吸都有用武之地。平白的,你的肌肤触到柔软被子,不会适意地滚烫,但触到你爱的人,一定是滚烫得翻江倒海。 为何千百年来无数人向往爱情?必是这份吸引力,像风,捉不住,又不像风,因为风吹不到心里去。 两人欢事沐浴在晨曦中,事后,还分开告了假。 这应该是和一个人最亲密的特定仪式了吧。 总之,顾惜觉得,经历了这事,便是相当于毫无保留地爱着对方了。 中午起来的时候,江川去洗澡,顾惜也准备洗澡,她问江川有没有发箍。 浴室的门没有关紧,江川一边一头一边说:“没有,或者你翻翻有什么能找的。” 而后顾惜就很自然地去翻主卧的抽屉,没有找到,再去翻公用浴室,没有找到。 最后,去到次卧翻抽屉,打开右侧抽屉的时候,如打开了一道雷。 他看到江川和另外一个女子的亲密照,照片上的两人,紧密抱在一起,有些还是亲吻的照片。 照片有点泛黄了,照上的两人都很青涩,发型还有点杀马特。 那至少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江川对顾惜做的许多事,也和别人做过,且还是在她之前。 他也曾柔情地抱过别的女孩,也曾深情地亲过别的女孩。 她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的,他比自己大四岁,以前拍过拖自然很正常,但亲眼见到,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对江川的占有欲,是从此刻开始爆发的。 顾惜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这次发烫,和早上缠绵的那种发烫不一样,早上的是心飘飘然,全然不想落地的,这次的,是心飘荡了几圈后,想落地却无法落地的。 她一张张地去看这些照片。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犯贱,明明知道有些事做了会不开心,但还是会忍不住去做。 咦,这个女孩,好像也没有自己好看吧,两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该是初恋吧。 又听说,初恋是最难忘的,最刻骨铭心的。 不知为何,顾惜会想这些问题,她当下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他最爱的人,也会很受伤。 终于,江川洗完澡出来了,他看到顾惜呆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那些照片,只说:“到你去洗澡啦。” 走过来,俯下身去贴近顾惜。 顾惜避开了,问:“她是谁?” 气氛有点低沉,江川也坐下,用毛巾擦了擦湿发,说:“前女友。” “是初恋吗?” “算是吧。” “那应该是了,这么难忘。” 江川去牵顾惜的手:“都过去了。惜惜啦。”又用c城话来叫她乖。 c城话的“惜惜啦”以往对顾惜来说简直就是符咒,有什么小事生气了,江川一喊,她立马消气。 但这次不同。 她继续问:“既然过去了,还留着干什么?” “只是忘了扔而已。”江川解释。 顾惜的智商一下子又回来了,说:“忘了扔?这个照片至少3年前的吧,你家的房子,顶多才买了两年,你是忘了扔,还是故意随身带过来的?” 江川当下被问得口哑哑。 顾惜把照片扔到他身上,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说得对,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我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些照片。” 心情已经坏了,澡也不想洗了,直接回家。 江川连连打来了几个电话,她也不想接。 他又继续发了一串信息来,她也不想回。 但,其实还是会看他到底打多少个电话来,发多少条信息来的,她现在不过是置气。 好像不够大度,好像不够理智,但感情本来就不是理智的范畴,她心中确实不舒服。 江川要来找顾惜,顾惜以我姐在为由拒绝了。 事实上,顾怡真的来访了。 她见到顾惜的房子,不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留宿,只是带顾惜去吃了一顿西餐,就送她回来了。 第二天,顾惜就收到顾怡电话:“晚上下班后没事回家吧,给你买了个咖啡桌和吊椅,放在阳台正是合适。他们大概7点多送货上门,也有安装师傅。” 事实上,不仅仅只有咖啡桌和吊椅,还有简约的小茶几,以及,一台全新的电热水器。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顾惜那个时候真的有想,亲姐做得实在太周到,这一下就将江川比下去了,虽然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到底,顾惜心中还是对江川有些期许的呢。 昨天,他担心自己的安全,顾惜已经觉得很暖心,但顾怡同样是担心,只是她什么都不说,直接就买了一台新的来。高下立见。 可顾惜转念又想,顾怡收入高,经济条件好,江川每个月就拿这么点工资,确实是不能比的。 而且,他的工资,应该已经有很大一部分用在自己身上了,平时他连买一件一百多的衣服都不舍得,但却很舍得送礼给自己,这已经够了呀。 这样一想,顾惜心里又舒服了些。 第45章 045.分手吧 她也不会气江川太久,他不断来哄,气自然是会消的,只是以后江川很难再顺利地将顾惜拐回家里了。 是这件事,给顾惜敲醒了警钟。 当初他们在拍这些亲密照的时候,何尝不是抱着一辈子的心态? 不也成为过去? 关于失去的事情,顾惜遇到的还少吗? 江川此前好不容易给顾惜带来的安全感,因为这件事而受损了。 不是顾惜多想,而是她本就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也因为这样,顾惜是拥有了一段快乐的独居时光。 那段日子,其实再简单不过,上班,下班回来,煮两个小菜,一边吃一边看视频,再用一个小时看书,完了洗好澡躺床上,和江川聊半小时左右就入睡。 那时候的顾惜,还不至于太粘人,尚且还有一点自己的独立空间。 江川常会抱怨:“不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就算了,还不在同一个城市,以前只要一天不见恨不得24小时缠着我聊电话,现在倒好,睡完我之后就完全冷落我了。一个星期才肯见一次,连电话都只能打半小时。” 顾惜说:“就是因为我讨厌等待,自从上次小别几天过后,我就知道这是危险预警,我不能因为陷入一段亲密关系而完全没了自己。”她尚且还有点理智和自我。 “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江川开口问。 顾惜谈了一口气,心中沉重,说:“那件事,我不提的话,你最好也别提了。”他一提起,他们热吻的样子又在她脑中浮现。 她知道不该怪他,谁没有过去,谁叫她那时候还没出现?但她也不过是第一次谈恋爱,什么感觉都是原始的新鲜的难以掩饰的。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江川说:“我还是想多见见你。” “是吗?恐怕三五年后你就不是这样想了。我一直渴望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和自主赚钱的能力,好不容易毕业了,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真的不想太快被别的事情干扰。”顾惜说出心里话。 “干扰?你觉得我在干扰你?我们在一起,你是觉得干扰?”听得出江川语气有点生气了。 “至少你的出现,你的闯入,确实很大程度改变了我的生活了,也改变了我的计划。我原本想有更多的心思和时间能花在工作上。我希望你也可以趁着年轻,抽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再工作上。” 江川很是挫败,说:“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你是开心的,怎么你现在说得好像,我破坏了你的生活一样。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思进取?” 其实江川本来就是很有事业心的人,但在公司几年,事业却毫无起色,本来他自己就挺在乎这事了,如今这样的话从顾惜嘴里说出,他更觉伤了自尊。 顾惜也嗅到了不妥,她叹了一口气,有点赌气地说:“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那么随便就说出这样的话。 江川说:“为什么要分开?我不分,不要随便有点什么事就提分开,暂时分开也不行,你要私人空间,我可以给你,你要放多点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我可以配合你,你要我努力工作,我也可以照办,但不要提分开好不好?” 他这样说,顾惜哪里还会有分手的念头?而且当时的她其实已经陷进去了,只是还不自知。 日子又恢复了寻常的甜蜜,偶有小闹,但波澜不大,不成大患。 那是两人相恋的最好时光了,保持着亲密关系,却又不过度腻歪黏连。 相互鼓励相互扶持一起努力着。 直到有一次,江川弟弟生日,他要求顾惜过来家里一起吃饭。 那天还来了他们的几个亲戚,凳子不够坐,顾惜去次卧搬凳子。 凳子一抽出,看到原来的书桌底下有个箱子,箱子最上面放着江川的毕业照。 顾惜当然想看,禁不住拿了起来翻阅,其实当时心里想,那位前任,会不会就是他大学同学。 她要看看毕业照上有没有她。但没有。于是她看完了手上的相册,又去翻箱子。 不翻还好,一翻又翻出了炸弹。 第46章 046.谁也分不开我们 还是那沓照片。 顾惜一下子就要炸了。 她也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念在今天是江川弟弟生日,不好当众发作,于是叫江川进了次卧,关上门后,将照片甩到床上。 江川看着那沓照片,没有说话。 “不是说扔了吗?”她质问。 “你为何要翻我的东西?”江川说的是。 这句话更加惹怒顾惜,她当即开门,说:“再见,以后别来找我。” 江川追到楼下,拉住了顾惜,说:“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是我翻了你的东西,要错也是我的错。”顾惜浊气上涌。 “我扔,我扔还不行吗?” “你扔去哪?这一次是不是要扔回你的保险箱?”顾惜觉得第一次被江川插了一把刀。 “你为何这么介意我的前任?那都是过去了。” 顾惜大吼:“江川,我现在介意的不是你的前任,我介意的是,我明明很介意你留她照片的事情,你明知道我为此不开心,可你还是会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还有,你骗了我,你说你扔了的。” “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答应你。”江川再三保证。 “你之前也答应过我的,可还不是骗了我?请问你答应我的事情,我还能相信吗?为什么不扔?不舍得是吗?不是说都过去了吗?” “你为什么要抹去我过去的痕迹?” “没有人要抹去,但你能不能不要让我看到?” “我没想到你会翻。”江川越描越黑。 “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将心比心,如果是你,你会无动于衷?如果是,我只会觉得是你不够爱我。”顾惜气出了眼泪。 江川伸手去抱她,顾惜猛烈地用手甩开。 她眼睛含满泪水,说:“我以为你是很爱我的。”说完就走了。 江川连环夺命call打过来,顾惜这次是真的很气,直接拉黑了,连微信都删了。 反正现在不是同事,不必要联系什么了。 她是哭着回家的。 这一次没有回到出租房里去,而是回了孔家,因为万一江川找来,还有其他人帮手挡着。 江川果然还是找了上门。 他拍门,一边说:“我全烧了,你别气好不好,见见我,有什么当面说清楚。” 顾惜听到他在门外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蒋芳梅听到声响,先来顾惜房间找她:“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顾惜只是摇头,并不想说什么。 或者,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完全震到顾惜的心了。 蒋芳梅虽然不知道具体事由,但料想也是闹矛盾了,既然从顾惜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趁机吓退这小伙子。 她开门,亲自“出战”。 “阿姨,您好,我有话要和顾惜说。” “我还以为是在看琼瑶剧呢,怎么?我要是不开门的话,你会在这守个几天几夜?完了还要淋着雨打着雷?”蒋芳梅说这话的时候,就差手上没有拿一把瓜子了。 “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要和她说清楚。” “小伙子啊,不是我说,让她有误会,也是你的错啊。我这女儿,追她的人一大堆,你不珍惜还有大把人宝贝呢。” 江川连连点头称是,再次恳求蒋芳梅放自己进去见顾惜。 蒋芳梅却说:“我悉心养大的女儿,都盼着将来能找个疼她的爱惜她的男人,眼下倒好,你却把她弄哭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照我说啊,你俩一起这么不开心的话,不如趁早分了,这样对谁都好。” 江川一听这话,立马抬头来,说:“不,谁都不能分开我们,我们是不会分开的,阿姨,我知道您爱女心切,但我是真的爱她的,情侣间难免会有点小矛盾,总不能一闹矛盾,完全就不给机会吧?” 蒋芳梅见他言辞恳切,便说:“你先回去吧,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你现在和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了。” “不,我不回去,我回去了她可能会觉得我不在乎她不重视这件事,我一定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江川还在坚持。 蒋芳梅就不信她劝退不了他,便说:“所以你就要在门前打扰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吗?你只顾着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老是守在我们家门口给我们造成什么困扰,邻居家见了会怎么看,我们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你走吧,我会帮你劝劝她的了。” 江川知道这话是重的,便说:“好,我现在可以先走,但我不会放弃的,阿姨,真的,谁也分不开我们。” “现在没有人要分开你们好不好,你们自己如果是好的,哪有别人插手的余地?你们若是自己不好,我用502也粘不住你们。请回吧。”蒋芳梅说完就关门了。 第47章 047.热战后的冷战 江川走了,他实在想不懂为何顾惜反应会如此过激。 以前觉得那是一个安静地进取的姑娘,情绪是柔和的,但今天却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这在他眼中确实算是缺点,当时也没有去定义缺点这个事,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将她哄回来。 可当下的她应该一时半会也不会和自己联系不会想要见到自己了,那就过两天等周末再说吧。 吵了架有了矛盾后,当一个女人希望你会来哄的时候,其实,哪怕你不去哄她,她也很有可能会回头的。 江川走后,顾惜没有听到声气了。耳朵和眼睛又总是用来关注屋外的动静。 当天难以入睡,心里甚至有一度要将江川从黑名单中移除。 第二天醒来,明知道江川无法打电话发信息过来,还是禁不住会看看他是否有找来。 当时顾惜也没有想,这到底是所有女孩都这样,还是只有她才这样。 但她还是倔强有点脾气的,如果江川再不找来,那么这段感情,就宣告结束好了。 连续两天了,江川依然没有找来。 心中想,真是死蠢,拉黑了这个手机不会用另外一个手机打过来吗? 还是说,压根就不想再找来了。 顾惜猜度着,掂量着,纠结着,折磨着,反复着。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很清楚,内心还是巴不得他找来的。 她甚至还帮他找好了各种理由,他可能忙,他可能在等自己消气。反正他都已经把照片烧掉了,谁没有点过去,也许人有时候确实是难以割舍过去的吧,有些人曾经确实是对自己很重要的,如果只是没有走在一起就要毁尸灭迹,好像又有点冷情了。 晚饭的时候,她去问蒋芳梅:“妈,那天你们说啥了。” 蒋芳梅走桥多过她走路,她一问,就知道这一次肯定分不成了,于是说:“我只是叫他好好珍惜你,然后请他先回去。怎么了?他这两天没有找你?如果他要找你的话,一定能设法找到你,你又不是到外太空去了。他如果不找来,那么我劝你还是不要存在什么幻想了,千万千万不能自己找上去,不然以后你就很被动了,以后再闹个什么事,你完全没他辙,因为他知道他吃定你了。按我说啊,你在感情上还是嫩了点,比较没啥感情经历,什么事只凭着一股脑热,随着心情。”蒋芳梅喋喋不休。 顾惜已经没有了胃口。 她回房。 蒋芳梅说的话不无道理,由此进一步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找孔瀚文去酒吧玩,孔瀚文坚决不带她去那种地方,最后约她看电影算了。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看的是喜剧片,顾惜也可以哭鼻子。孔瀚文当然知道妹妹心中有事。 他不会安慰她,而且对江川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觉得现在安慰兴许为时过早,他只说:“我前天,在商场见到你姐了,她的肚子好像已经微微隆起了。”以此来分散顾惜注意力。 果然,顾惜夹着喜悦地惊喊出来:“真的?” 看完电影当即就去看顾怡。 顾怡见了她来,端出汤来,说:“你姐夫炖了一大锅汤给我,喝不完,正好你来了。” 顾惜盯着顾怡肚子看,问:“姐,你是不是有了?” 尚游笑着对顾怡说:“还不说吗?都过了三个月了。” 顾怡也笑着说:“是的呀,你快要做小姨了。” 顾惜开心起来。 但顾怡还是眼尖,说:“你仿佛有些心事,你的眼睛骗不了人,和我一样,一哭就眼肿,我知道你爱哭,可这一次。是为了什么要哭?” 顾惜见尚游去厨房切水果了,便用一句话讲完:“我在江川家发现他和初恋的照片,要求他清理掉,他答应我了,但我前几天还是看到了那沓照片。” 咦,这样说出来的话,听着又是何其的一件小事?可当初足以激翻她的心头。 顾怡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这是你的初恋,你介意,很正常。但他,有过去也很正常。”她的语气也很轻松平淡,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是的,后来我也想开了些,但他再也没有找来。” 顾怡便紧握顾惜的手,说:“他如果要找来的话,迟早会找来。” “可为何要我等?我最讨厌等。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 “可我们最擅长的难道不是等吗?小时候就开始等读完书,等着出来工作,等着赚钱,等着结婚等着有属于自己的家。顾惜,不管在爱情还是在事业上,都要沉得住气,你以前也很沉得住气的呀,怎么一到感情上,整个人换了一样?”顾怡分析着,虽是用问句,但自己却很明白个中滋味,因为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向乖惯了,是因为不得不乖,内心有一处角落暗自希冀可以任性,这任性的种子一遇到阳光和雨水了,生根发芽了,就慢慢长成大树。 而江川,对顾惜而言,就是那阳光和雨水。 哪个女人内心不渴望自己可以任性,可以被宠爱着? 顾惜问:“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时,尚游端来水果,打了上招呼又去书房了。 顾怡说:“静观其变,做好放弃这段感情的准备,你要知道,且永远知道,感情不会是你的全部。” 顾惜一听,难受了起来:“他说他不会放弃我的。他还说谁也分不开我们。” “你信?”顾怡差点想笑了出来,她印象中,只有初中生才说这样的话。 顾惜却点头,又问:“姐,他爱我吗?” 顾怡听罢,挑起一块波罗吃,说:“你以前用的是肯定句,现在用的却是疑问句了?这个问题,真的不用问的,因为如果他爱,你一定能感受到的。” 顾怡看着顾惜那表情,又说:“可能你没有安全感惯了,又看得太重了,所以总是要确认完再确认,总是想证明完再证明,千万不要这样,会很累的,你累,他也累。” 话才落,顾惜的电话就起了。 第48章 048.论富养 顾惜接完电话,就说要走了。 顾怡拉住她,说:“顾惜,我还有话说。” 顾惜重新坐下来,说:“你说。” 但顾怡已经不知道应该从何开题了,她本有些观点要分享下,免得自己的妹妹走了条不欢快的路,但想了想,到底江川的为人还算是可靠的,所以不能与自己往日经历同日而语,自然就不能深入劝诫些什么了。 最后,她浓缩成一句:“去吧,有事就去办吧,无论如何,无论什么事,记得先爱自己多一点。”一时间又觉得一句话,也不能说尽心中所想。 纵然经历相似,但以过来人姿态和妹妹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道理大家都懂,轮到自己了,不去一条路走到黑,也不会回头的。 顾惜已经离开。 顾怡半躺在沙发上,尚游还在书房。 她忽而去开书房的门,尚游连忙转过头了,神色有那么一刹那惊异,但很快平复起来,站了起来,问:“你怎么了?” 顾怡歪着头说:“你太专注了,我是否打扰你了?” 尚游站起来,扶顾怡回客厅坐下,说:“你我之间,谈何打扰?” 顾怡小心坐下,抚着自己的肚子,问:“你说,我们要生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 尚游笑了笑,拿过一块泡着盐水的苹果送到顾怡嘴里,说:“为什么忽然会问这个问题?不管是男是女,我们都会很爱她的。” 顾怡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是女孩,我们一定要尽己所能去富养好不好?” “可以。但是你为何要这样强调?你妹妹来了之后,你明显有点心事了。” 顾怡扭头,看着门外,说:“女孩子,一定要有足够的爱,一定要有见识,才不会轻易因为一点点关心就被人拐走,才不会轻易为一点蝇头苟利着迷。” 尚游蹲下来,用手轻抚在顾怡肚子上,说:“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给孩子很多很多的爱的。 “去吧,先去忙吧。”顾怡用手扫了扫尚游的头发。 尚游重新回到书房,这一次,连房门都没有关了。 顾怡此刻很想喝酒,但有孕在身,不能。她拿起尚游为自己榨的橙汁,走出阳台,坐在吊椅上发呆。 其实她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也不是顾惜,而是自己。 在大家眼中,也许顾怡都是自信的,但其实,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卑埋得很好。 一个人越是自卑,就越想证明自己,于是愈加发奋努力,但自卑还是如影随形,以至于,她明明很向往恋爱,却一直不敢恋爱。 因为穷,因为要和别人出去吃一顿西餐都不知道要怎么拿刀叉,因为连一双好点的高跟鞋都买不起,所以,足够自卑。 大三时,有一次有个男孩子约自己看电影,她穿了一双高跟单鞋出去,鞋面上的方形铁圈掉了,她只好拔掉另外一个铁圈,但鞋面上裸露着的胶水痕迹,却总在她低头的时候刺着她的眼。 于是,还没有走到电影院,她就称有急事要走了。 那男孩以为她对自己没有兴趣,其实不然。 后来出来实习,遇到一些年近30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意气风发,月薪过万,身光颈靓,车出车入,她觉得棘手的事情,到了他们手上,四两拨千斤,三下两除二就轻松解决。 心中好生崇拜,于是别人只用几顿饭,接送几次,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她就以为是和别人谈恋爱了。 那个她崇拜的周总监,总是借意让她喝酒,再借意说,酒后不能开车送你回家,打车又不安全,不如我们去开个双人房吧。 当时还以为人家是为着自己好,连连点头,房门一关,人家立马来上下其手。 她拼命护着,自己还是处子之身,深觉那份贞节便是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死死拽着衣领口不松手。 幸而他当时没有强来的。得不到的时候,更加努力讨好,丝毫不会心生怜惜手下留情,明明他们只看作是欢场作乐的狩猎游戏,偏偏要打上爱情的旗号,说你对他好残忍,居然阻隔他对你的热爱,抵挡彼此自然而然有感而发的亲近欲望,说你好狠心,是在惩罚他炽热的心。 顾怡那时候还会天真地说:“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我什么都不懂,我空有一副纯真的心,如果你没有心了,记得手下留情。” 恐怕当时那位周总监,只当她是傻的吧,这句话估计会被他内心狂笑了很久。 但那时候的自己,是何等的情真意切。 之后他果然疏远了自己,可那时候,顾怡又觉得有点不甘心,不知为何不甘心,应该不是单纯好胜的那种,只是曾经满心欢喜,充满期待,现在却不甘心期待落空。 一下子打回原形,然后让你看清不过是自己痴心妄,像在做的一个梦,猛然惊醒,醒后有人对着你笑,告诉你,你什么都没有,有何资格去贪图别人些什么? 她贪别人什么?贪他们出手阔绰?贪他们月薪过万?还是贪他们有车有房?亦或是都有? 越是自己没有的,越会觉得可贵,于是见到别人有了,立马对这个别人高看几眼,他只消一个眼神,她就可以如旋风般地被吸引过去。 那次之后,顾怡刻意远离周总监,周总监在人前待她如普通同事,但两人在茶水间刚好独处时,又来嘘寒问暖,眼睛染满柔情,心口就差没写个“痴”字。 狩猎的人,有的是耐心,最爱的就是角逐,明知道你是囊中之物,你越是要反抗逃离,他越觉得有挑战性,更能刺激他们的战胜欲。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敌强我弱的游戏,最惨的还是,她一开始不知道是一场游戏,发现的时候,又不甘心承认是游戏,于是自欺欺人着。 终于,这种慢性软糖吃多了,迟早还是会落网的,顾怡有一天工作累极回家,发现钥匙丢了,万般无奈,第一个竟是拨通了周总监的电话。 周总监驱车飚来,说:“这事我帮你解决。” 找了开锁师傅,进了去,见到顾怡不过是住着这样的地方,只得一扇窗,一楼的民房,暗无天日,家私简陋,地面潮湿,墙面陈旧,这样的地方,怕且只是适合用来养老鼠的吧。 一穷二白初出茅庐的贫寒之女,志在必得,且不费吹灰之力。连管口红都省了。 那一天,他直接将顾怡压在身下。 第49章 049.言归于好 顾怡提着裤子打死不肯被扯掉。 她认清楚那真相后,一边哭,一边赶他走。 那晚上,她终于能安睡了。 心中总算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别人的猎物,而别人要猎的,不过是色。 接受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曾经反反复复挣扎过很多次,每次都会替他圆谎,心中大概知道什么回事,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种滋味极其不好,于是越陷越深,明知道那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游戏,但还是愿意自欺欺人,以慰藉内心片刻求而不得的空乏。 今天终得解脱,也不是说没有失身就没有损失的,曾经那份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自此打了折。但好在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到如此油腻中年,一眼识穿,之后在经历两三段恋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完全瞒不过她的法眼。 后来啊,发现当初崇拜的那些人,也不过如是,她还没有到他们那个年龄,已经远超他们,比他们优秀得多,再遇到他们,哪怕他们甘愿来作她裙下之臣,她也会一脚踢开。 所以,这就是这种男人为何喜欢对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动手的原因,无往不利,百发百中。 恶心。 所以顾怡真的十分同情曾经的自己,熬多少苦不怕,吃多少亏也不怕,最最心疼自己的是,有人践踏玩弄自己的感情。 现在,自己是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又开始担心顾惜了。 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知道江川不是玩弄感情的人,所以便由得她去了。同时也深知,假如爱情是一场比赛或者一场考试,自己的妹妹下场搏斗的话,一定不是别人对手,很有可能会输得很惨还安慰自己志在参与。 这边。 顾惜接的那个电话其实并非江川打来,而是李清。 李清是孟海的老婆,因之前孟海夫妇和顾惜江川常常一起玩,她和李清也算熟络。 李清告诉她,她和孟海正好带着孩子补拍婚纱,想要请她当婚纱照中的伴娘。 顾惜有点奇怪,问:“婚纱照哪里需要伴娘?” “同时也想弥补没有办婚礼的遗憾,想弄个有伴娘的视频花絮,身边很多朋友都已婚了,所以要请你帮忙,希望你能来。” 如此叫到,她没理由拒绝。 于是早些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赴约。 洗澡的时候才忽然想到:那么伴郎会是谁呢?不会是江川吧。 果然,第二天到了摄影基地,真的见到江川。 江川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像是久别重逢,好像是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是说,哈哈,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落套了吧。 顾惜见回江川,虽有料想,但还是有点意外,她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江川。 她跟在李清身后。 江川走了上来,说:“李总,借你的伴娘一下。”便拉走了顾惜。 顾惜总不能在孟海和李清面前和他闹吧,只好跟着去了。 江川找了个树荫,说:“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相信我们一起这么久了,你也有所发现。许多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我都很珍惜,即便后来我们谁都没有在谁的生活中出现了,我也不会刻意去抹掉什么。让我去毁掉照片,会让我觉得在推翻以前的事情,这是其一,其二,在我们那的风俗,毁掉照片是非常忌讳的,尤其是撕碎或者烧掉,只有等人故去,才这样做。但,假如我不做这些,真的引起你的不适,让你不开心了,我最后还是会去做的。我希望你开心,很不希望见到你因为我不开心。” 江川一说就说了一大堆,顾惜表面上一副心不在焉不想听的样子,实则上却一字不漏全部入脑。 见顾惜不言,但神情有所缓和,江川进一步靠过来,说:“以后这种照片,不但不会出现,而且我只会跟你拍,好不好?” 这些天来,关于照片的事情,顾惜本就下气了,衍生出来的新问题,不过是江川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如今江川态度诚恳,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介意的了。 江川又说:“拍伴娘照这只是闲事,其实那不过是让你出来的借口,我知道孟海他们要补拍婚纱照,所以让李清帮忙约你来拍照了。” 顾惜脱口而出:“你想和我拍婚纱照?”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换套餐的,我原本只是想拍一辑情侣照记录一下。一共三套衣服,一套古装,一套旗袍,还有一套我们自己的衣服。古装选的是古今大战秦俑情冬儿和蒙天放的衣服,旗袍是冬儿第二世民国时候穿的那套。我见你那么爱这套电影,又总是说前世今生的事情,擅自选了这些衣服,希望你会喜欢。”没有想到江川会如此用心,也没有想到他的脑子会动到这里来。 看来连日来,他不是退却,也不是故意冷落顾惜,更不是放弃,只是在想如何将她哄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今天穿得这么随便。”顾惜去打江川。 自此,就算是和好了。 江川说:“好啦,以后照片的事情,不提了,该烧的烧了,该补的都补了,我们就当粉笔字那样抹掉好不好?” 顾惜嘟嘴:“补完再说。” 那次拍照,其实她很开心,化妆师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照片拍得很有意境,两人眼里只有对方,眼里流动的光,只因对方映入眼帘,眼里蜜意的笑,哪怕已经僵掉,仍能融化看众。 顾惜看到摄影师相机回放照片时,深有体会,真正的相爱,无需你侬我侬过分地亲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全部彰显,想要藏也藏不住。 她还何须吃谁的醋?江川在这件事上,已经给到她最好的了。 两人和好如初。 不,比如初更好。 有些非原则性问题的矛盾,闹起来,只要解决了,反而会增加彼此感情。 如此,两人又甜甜蜜蜜地过了一段时间。其中,顾惜也频频发脾气,但都是那些撒娇式的脾气,江川一般都能积极主动地去哄好。 他说:“刚认识你的事情,只觉得你挺汉子的,什么都独立独行,别的女孩开瓶酒都装没力气,你倒好,直接整箱扛满瓶吹。谁会想到你今天这么爱撒娇,女人的一面全部暴露出来。” “还不是你?”顾惜说。 哈,是,内心是渴望撤娇的,以前没机会,须压制,今日遇到江川,能大胆释放了,果然变本加厉乐在其中。 江川便得意:“你的意思是,我激发了你女人的那一面咯?继续保持,你娇气那一面,我独享就好了。” 江川有时候很死皮赖脸,只要是放假了,总是粘着顾惜,要么跟她回孔家,要么跟她回顾家,反正现在两家的未来丈母娘都越看他越顺眼,知道他来先炖好汤,什么鸡腿鱼肚的都会往他碗里夹。 很快就到五一节了,这一次,江川要将顾惜拐回老家了。 第50章 050.初到江家 其实这个时候,顾惜已经学了一些c城话了,日常交流还不行,但一些基本的话还是会说的了。 江川并不主动教她,因为有时候用c城话沟通起来真的不方便,每次都是顾惜主动要求他用c城话来交流。 不得不说,c城话真的很难学。基本上没多少字是和粤语或者普通话近音的,顾惜觉得学英语都比学c城话容易些,至少英语要找语境不难,要找学习资料也很容易。 顾惜已经勉强达到c城话二级水平,但第一次到c城这地方,依然会觉得自己是聋子和哑巴。 所以片刻都不敢离开江川,怕江川走开了,自己会寸步难行。 那次抵达江川家是在傍晚,江妈已经在门口站好了。 江川家是一栋五层的小洋房,建筑风格偏老,但是质感不差。 大门口两侧有对联一般的雕刻,两行对联周边还有花鸟虫鱼修饰,一进房子就是一个偌大的“天井”,“天井”垂直往上到二三四五层都是铁网,用以采光,顶层则是透明的玻璃。 地砖是那种花样碎石抛光的,很有当地建筑特色,反正顾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装修风格。 但最让顾惜印象深刻的是,一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神台。画着金花的红木神台,直把面对门口的那面墙排满了,神台上有着顾惜前所未见的供奉品。 后来才知道,有些是白糖塔,用白塔融成的祭祀塔,造型独特,六面六角,上门还挂着红花。 还有些是粿类食品、水果、小吃塔等。 全部都是手工制品,很显心思,若神明有灵,见了都会被其真诚感动的那种。 江父**鑫听到声响,也从房间走了出来,端坐着开始泡茶。 顾惜用c城话称一声叔叔,他点点头,指了指红木沙发,用普通话说:“坐。” 江父略胖,衣着讲究,看得出来不是健谈的人,但也尽力找话题和顾惜攀谈,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茶,一边眯着眼,说着c城式普通话,有时候还会切换白话来尬聊。说到顾惜微微笑的时候,江妈也会从旁问:“说什么了?” 除了江川,虽然大家都有点拘谨,但气氛总算是融洽的,这一天江家很齐人,江川的大弟江涛、二弟江源、小妹江凌都在家。 江川的弟妹和顾惜也不多话,但要喊到她,都会用普通话来沟通,处处彰显得很是迁就。 江妈和江川的小妹妹江陵一早备好丰盛晚餐,那晚餐极具c城特色,顾惜虽然认生,但也胃口大开。 江妈为顾惜另外准备了一家房间,床铺被褥全部打点好,连顾惜要用的拖鞋牙刷和毛巾都悉心备好。 可见,江川没有说错,江妈真的是那种把什么事情都能打点得头头是道的人。 次日,江川一大早就带顾惜吃益母草汤,顾惜几乎不愿落在江家,疲于在外吃小吃,吃得很是满足。 江川张罗着给她吃,看着她笑,自己也很满足地笑,说:“我们从小吃到大的东西,到了这了,你倒像是发现宝藏了一样。” 顾惜好吃到要手舞足蹈,说:“真的好好吃好好吃,我会因为c城的美食而爱上c城。”她吃得可欢乐了。 而后还要继续赞叹:“你们这里的辣酱也不同广州的,很好吃。” “好吃多吃点,吃完了和我一起走亲戚。”江川看着顾惜如此开心,自己也笑得眼纹都出来了,眼神铺满温暖,尽是宠溺。 顾惜吓一跳:“什么?不是过年过节的,走什么亲戚,而且我是初次来你家,走亲戚也不适合吧?” “有啥不适合的?我父母你都见过了,亲戚更加可以见,我巴不得将你一一介绍给他们认识呢。还有,我们这里探访亲戚不需挑节日,因为住得都很近,走动很方便很频繁,而且我一年顶多回来两三次,回到来基本上都会去他们家里坐坐。” “不太好吧,我害羞。”顾惜扭捏。 江川说:“你不去?那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我去他们家坐坐。”江川又坏笑着对顾惜说,明知道顾惜跟出跟入才这样说。 于是,顾惜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江川身后。 c城亲戚多,江妈七兄妹,江父六兄妹,江川带着顾惜走亲戚,见遍七大姑八大姨。 怕是每一家只坐下喝杯茶,都要用两天的时间。 这些亲戚们倒也都很热情友好,反正婆母们语言不通也照样叽叽呱呱个不停地说话,说到顾惜蒙圈的时候,她们就哈哈笑,顾惜完全不懂她们笑什么,只好跟着笑。 但都是能感受到他们很友善的。 她也会说两句蹩足的c城话回应,更会惹得她们开怀大笑。 江川所在的村子很大,足是顾惜那条小村庄的二十倍大了,人口也多,一条村的配套设施齐全,他们又深觉肥水不流外人田,嫁远不如嫁近,所以父辈们几乎都是同村联婚,最远也不会超出一个镇。 娶市外的少之又少,娶非c城人的,更是罕见。 难怪之前江川丝毫不会隐瞒父母希望他娶回c城人这回事,因为不用隐瞒,甚至不用说,只要来了他们村子里,就会知道了。 所以,三姑六婆得知江川要带非c城女友回家,她们都很好奇的,也没有注意什么,会盯着顾惜看,不过她们是热情的淳朴的,所以哪怕是盯着看,也不会让人感受到打量眼光的灼烧,顾惜并不会因此感到不安。 不安的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且语言不通,所以一直像个小女孩一样跟在江川身后,有时候还会扯着他衣尾。 来到江家的第三个晚上,饭后,江妈喊顾惜出来,在全家人充当翻译的时候,说:“我去挑了日子了。” 顾惜听到江凌翻译过来时,眼睛瞪得老大。 第51章 051.催婚咯 而后是江川转述,说:“妈说,今年统共有四个适合我们结婚的日子。其中有一个已经过了,现在只剩下三个。” 忽然说到选日子,顾惜猝不及防。 江妈又笑着说:“你们看看什么时间合适,挑一个吧,我们已经随时准备好上门提亲的事了。” 啊?已经用这种方式来催婚了。 江川什么时候把自己生辰八字给了江妈的? 顾惜以为他父母会有些不满意,会有些刁难或者甩脸色,谁知道一直笑着脸,热情相待,如今还催起婚来了? 江妈真的不介意江川找个和自己语言不通的媳妇回来?不介意鸡同鸭讲? 见顾惜不知说啥好,江川解围,说:“妈,不急,我们才拍拖没有多久。” “合适的话,迟也是结,早也是结,反正都是要结的。不如早点结了,安定下来,夫妻两同心协力,好好为这个家打算。”江妈说。 顾惜心想,但不处久一点,如何知道合适不合适呢? 可她当下并没有表达出来,这些话,让江川去说就好,她来开口,不太适合。 江川手包住顾惜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示意让顾惜安心。 他正准备反驳什么,江父忙不迭地补充一句,说:“你以为你还小啊?你都28了,你看看你表弟,人家孩子都三个了,大的那个都快要上小学了。” “他们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的,不同嘛。”江川说。 “有什么不同?我也不要求你像他们那么成功了,你看看我们村,像你这样大的,还有几个没有结婚的?”江妈又来一句。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有江川还嘴抵抗的余地。 弟妹们也只是笑笑不语,谁也不帮,静静围观这催婚现场。 江川只好又说:“妈,我们也不能一头热,也得人家父母同意才是。” 江妈点头认同,说:“你说得对,我们都考虑到了,那就这周,我动身去广州,拜访一下顾惜的妈妈们。” 江凌听了奇怪了,问:“妈妈们?” 因为她的强调,顾惜才勉强听懂了江妈的老家话用词,原来她都知道顾惜的家庭情况了,看来江川什么都已经说过了。 江川推辞:“那也要看她们有没有时间啊。” 一脸严肃江父用普通话发话了:“这你都去过她家见过她的长辈了,她也来过我们家见过我和你妈了,在我们那个年代,相当于已经敲定婚事了,你还扭扭捏捏什么?别耽误了别人女孩子的青春。” 顾惜直接摆手,说:“不耽误的不耽误的,我还小。” 最后江川被二老磨得没有办法了,只好说:“好啦好啦,我们好好考虑一下,惜惜,来,我带你去兜风。” 于是拉着顾惜逃也似地出门。 顾惜坐在江川摩托车尾后面,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身后,问:“看你,百般推脱,是不想娶我了。” 江川说:“是我看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自己的话,随时都可以,就地拜堂成亲也行。”说着,一个手举出来,竖起三个手指念:“我,江川,对着明月,对着灯火,对着各路神明起誓,我愿娶顾惜为妻,且今生,非顾惜不娶。” 风迎面吹来,摩托车所过之处,灯影幢幢,广东的5月,已经开始入夏了,夏日晚上的清凉扫了过来,顾惜心里跟着乐开了花。 她双手抱紧江川,从未觉得如此快活过。 江川也带她穿遍大街小巷,还带她回去自己的小学和中学门口,告诉她,他那时候怎样怎样。 恨不得将他的过去全讲过顾惜听,以弥补那时顾惜还未出场参与的空白。 回程的时候,江川说:“你要不要开?” 顾惜摇头:“我不敢开摩托车,我怕。” “怕什么?会骑自行车就会开摩托车的呀,来,我教你。”江川鼓动。 顾惜继续摇头,说:“我是真的怕,我妈说,我小时候很晚才学会走路,就是没有人有空带我走,家里忙,没空管我,我妈就把一张竹椅靠在墙边,然后把我我放在竹椅上。只要我吃饱了,就可以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坐足一天,因为怕摔,从来不敢不安分。所以我怕摔,是从小就养成的了。” 江川听了,有点心痛,还没开车,他转过身来,抱住了顾惜,说:“以后我可以陪你,我可以带你,你不敢做的事情,我统统都陪你做,如果实在不想做,也没有关系。” 他也注意到,顾惜会很自然地称沈秋兰为妈了。 江川说完,将顾惜拉到前座去,自己坐在后座上,环抱着她,而后将顾惜双手放在摩托车把头上,自己双手再搭在她双手上,说:“惜惜,来,床床带你飞。” 顾惜闭上了眼睛吓得大叫起来。 江川在身后柔声道:“别怕,万事还有我。” 顾惜一听这话,心想着,是啊,别说信得过江川技术,哪怕此刻和他一起遭险,也是不怕的。 次日,顾惜起床,江妈已经做好了早餐,但是顾惜不想吃江妈做的煎红粿,江川就又带顾惜出去吃炒粉签。 吃完炒粉签,江川领着顾惜去到老宅,指着他爷爷的那张遗照说:“来,见过爷爷。” 顾惜便学着江川见顾家诚遗照那样,双手合十,虔诚地打招呼。 江川从旁说:“小时候,爷爷最疼我,我是他的长孙,他最盼见到我结婚生子,但是直到他前两年走了,都没有如愿。现在我可算找到你了,一定要带你见见爷爷,好跟他交待一声。” 江川的这番话和这番心情,顾惜很有体会。 看完了爷爷,他们又去吃了肠粉,因为顾惜最爱这个,要在临走前再吃一次。 顾惜心知,这次江川敢带自己来,事前应该也做了不少铺垫。反正但凡他预想到女友会遇到什么荆棘的,全都预先除掉了,不然顾惜不会这么愉快地待着这里数天的。 细想一下便知,顾惜来到江家,只是帮忙洗碗摘菜,其他家务几乎不沾手,而且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起床的时候江妈早已把所有家务都打点好了。 她也不着家,一天都跟着江川在外面转,哪怕是江妈自己亲手做好了饭,她也未必会准时回家吃饭。 这都是江川惯的,江家上下一句话也没说,一点脸色都没有。 当下,江川又将肠粉里的通菜夹给顾惜,因知道她爱吃,又将顾惜肠粉里的虾仁夹来吃,因知道顾惜吃了过敏。 顾惜忽而问:“我这样会不会太嚣张?第一次来你家,怕是要收敛点好。你妈如此勤快贤惠的人,我连她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她心里多少有点落差吧?” 而后,江川说的那番话,够顾惜记一辈子。 第52章 052.三劝无三思 江川说的是:“你放心啦,我事先都跟他们打好预防针的了。而且,你这不是嚣张,你这是本性,现在收敛有什么用?将来日子流流长,你装到什么时候?倒不如一早说清楚,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反正我能接受,日子是我和你过的,哈哈哈。” 顾惜听到江川这些话,甜到心里去。 她说:“还是你想得长远周到。” 而后又感叹:“你爸妈是真的爱你。” 下午,他们终于回程了。 回到广州没有多久,江妈果然说到做到,直接追了上来广州,并一直问,什么时候方便去顾惜家里拜访下? 顾惜一向很尊重长辈的,那次去过江川老家后,非常能体会二老催婚的心情,实在也经不住二老再三小心翼翼地询问,便对蒋芳梅开口了。 蒋芳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说:“可以啊,随时欢迎。” 江川提醒顾惜:“你若让双方家长顺利会晤了,将来他们催婚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你连个挡箭牌都没有,自己可要想好了,我是没有问题的,我说过随时都可以去跟你扯证,但你们女孩子不是不想太快吗?反正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惜笑他:“我真的服了你,村里大龄剩男,恐怕这些年,你被他们催婚也催得很凶的吧,如何还能单到现在?” “全凭着厚颜无耻,哈哈哈。”江川笑得爽朗。 “你妈什么事都张罗得好好的,不可能不安排你相亲的。” “我不喜欢那些。” 轮到和沈秋兰说了,意外的是,沈秋兰却没有蒋芳梅爽快。 因为沈秋兰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问:“真的想好了?”一边摘着豆角。 顾惜说:“该想的都想好了。” “你或许可以选个更好的。” “他对我很好。” “现在他爱你追求你,没到手,肯定好,三五年后,热劲过了,就难说了。你要看的不是热恋的时候对你好不好,而是这个人的秉性,是凉薄的人还是重情重义的人。”沈秋兰说。 “你这段时间不是对他挺好的吗?”顾惜就想不懂了。 “那是不想你不开心。现在和你说,是因为更不想你将来不开心,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不也很好吗?结婚才几年?就天天和我吵架,摔我的碗打我的脸还用菜盘扣我头上。我那时候,如果不是看在你们三个的份上,早就漏液都没鞋拎屐走了。”沈秋兰语重心长。 “我主意已定,这个时候,要听的不是你们的劝诫,而是祝福,你不祝福也无所谓。” 沈秋兰还是要劝:“我是过来人,不想你走过来。” “他没有那么不好,好吗?是不是你们对他还是有偏见?我就觉得他是重情重义的人。” “你们现在这个阶段,看什么都带了一层滤镜。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现在怎么对前任,将来就会怎么对你。重情重义或是凉薄,这个阶段哪里看得出来,我们局外人都难看出,何况你当局者迷。”从旁的顾怡也搭把嘴。 “他连前任的照片都不肯扔呢。”顾惜没想到这一刺痛自己的点,居然也可以用来为他辩护。 “那最后呢?”顾怡问。 “别让我说中他,将来你们真要好一辈子自然是好的,万一分道扬镳了,别说会把你的东西清的一干二净,怕是连你姓甚名谁都忘了。” 顾怡打了打沈秋兰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这种话了。 顾惜便挺着腰板说:“将来他若真的不和我一起,他要清干净我的东西也是应当的,毕竟也是要对现任负责的。” 沈秋兰知道顾惜最执拗了,放下手中豆角,说:“我就不用见了,见家长哪有见两家的?就让那边去见吧。”说完,捧起未摘完的豆角就走了。 顾惜也不开心了,扔下一句:“不见就不见!”收拾东西就回广州了。 这事她没打算和江川说,只说:“先去孔家吧,顾家去不去都没问题。” “可你毕竟姓顾。”江川还是想两家都走走,一来想两家都承认,而来,怕这事影响到父母心情。 顾惜就没好脾气了,扔下重话:“我说不去就不去。你们要去自己去,你也不是不知道地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我家我都能打点得好好的,你家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不然我爸妈会怎么想?” “那你自己去跟沈秋兰说,我是说服不了了。”顾惜还是沉不住气。 江川果然去了。 顾惜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反正沈秋兰最后是应允下来的。 到了后来,得知顾惜离婚,沈秋兰第一句就说:“他那次一个人来找我,说服我去见亲家,好说歹说,对着我发誓说谁也不能分开你们,他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我看着他说的那么真,也真的相信了。”沈秋兰说这话的时候,心痛地落泪了。 那次,中途虽是有点小波折,但最后江川父母倒也真的顺利和顾家孔家会面了。 顾惜为了省事,直接将沈秋兰和蒋芳梅约到一起了。 这也是沈秋兰和蒋芳梅时隔多年再次相聚,以为场面会尴尬,怎知道她们倒也放得开,毕竟当年还是朋友,有点感情基础。 江家礼节做的十足,上门的礼一样不少,虽然语言不通,但全程笑意盈盈,客客气气,气氛十分和谐。 很多时候,一句话翻译到沈秋兰或者蒋芳梅家了,母亲俩还没将话传回去,江妈就又说了另外一句了。 但重要的信息却不含糊。 自然也说到婚事,江妈说:“今年只剩下三个好日子了,一个六月,一个八月,一个十二月。” 沈秋兰第一个摆手:“我们这里的风俗,不喜欢六月,因为是半年,对半分,不是好合的意思。” “那就八月或者十二月?” 蒋芳梅微笑着说:“这个恐怕不是我们说了算,由孩子们自己计划自己定吧。” 沈秋兰又加一句:“结婚的事情不用那么急,何况顾惜今年是本命年呢,我们这啊,本命年是不适合结婚的。” 江妈知道遇到难题了,但还是能迎刃而解,说:“可具体还是要看两人生辰八字的,这些事情看日子的先生都考虑过了,就是觉得没有问题才挑出这三个的。” 蒋芳梅比较会妥善处理这些场面,说:“婚姻大事,一辈子的,需要从长计议,也不是说我们初次见面就能敲定下来的。”总算挡了回去。 江家的人走了后,顾家孔家的人坐在一起,由蒋芳梅问顾惜:“真的考虑好了吗?” 如此反复地问顾惜考虑好没有,可见其实还是不太看好她和江川的,顾惜说:“不用问了。” 蒋芳梅又说:“不要被他们牵着走,这看起来像逼婚,还选好日子了呢。要你们自己真的想,不能是被赶着走,或者因为我们越不赞成你就越想结婚。要做好了准备,将来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能应付,吵吵闹闹能应付,婚姻不是爱情,比你考试做的题都难。” 如此沉重的话,顾惜当时很难深刻去思考,沈秋兰听了从旁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第53章 053.婚前火药(求首订) 人有时就是这样,对亲近的人都不会客气,也不会听亲近的人的话,反而很听别人的话对别人很客气。 顾惜最后没有抵住江妈的絮叨,自己也觉得,反正已是江川的人了,估摸着迟早都要结婚的,在这件事上,因为没有很强的态度,那么就很容易听从态度坚决的人的话了。 这期间,江川也做过抵抗和挣扎,他对顾惜说:“想用自己的钱来结婚。” 顾惜听了,问:“你摆酒不摆酒?” “摆啊。” “戒指婚纱加酒席礼金,样样都是钱,你压根就没点存款,怎么用自己的钱结婚?” “所以啊,我们可以存钱,存到差不多了再张罗婚事啊。” 顾惜一听就皱眉了:“你存到什么时候?按目前这种情况,十年还是八年?到时候你娶别人去吧。”到了这个时候,仿佛又轮到顾惜急了。 江川见到顾惜有这样的反应,不开心了,说:“你觉得我们就理所当然用我爸妈的钱吗?” “我从来不觉得用谁的钱是理所当然的,你自己如果有钱那当然是好的。但现在是你没有,而他们又很乐意张罗你的婚事,这年代,有多少年轻人结婚是全用自己的钱的?你如果觉得不应该花这笔钱,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还。就算我们不买房子不买车子,哪怕我可以说服家里人不收礼金,一场婚事,少不了十万八万吧?你出来工作四五年了,可存到什么钱?” 江川被顾惜说得无话可说,这话其实很伤他自尊,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顾惜说的是实话。 顾惜看得出江川在抿嘴,知道他不开心,便说:“你也别不开心,捡到一个完全不计较你什么都没有的人,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我不是现实的人,但婚姻是过日子的,免不了要提到钱,我们难道以后吃西北风?我们可以吃,将来有了孩子呢?至少我是愿意和你一起努力的。这房子,你不会真的当是你的吧?别忘了,那不是你自己买的,你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你爸怎么处置这房子全凭他一句话,我们毫无说不的资格和理由。我还是想将来我们努力一下买自己的房子的。” 最后是江川被顾惜说服了。而俩人又被江家二老说服,尽管一推再推,但江妈高明之处就是选了三个日子,你推得了前面两个日子,最后一个再推,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有脾气说你两句了。 最后,就选了农历十二月的日子。 在结婚之前,还有一个插曲,关于礼金的问题,给多少?怎么给?风俗是怎样的?是不是顾家和孔家两家都给? 顾惜问蒋芳梅,蒋芳梅说:“看他们心意,我们完全没有什么要求。” 到问沈秋兰,她说的是:“这个看他们给吧。” 同样的一句话,从沈秋兰口里说出来,顾惜就有意见了,她心想,沈秋兰真的觉得她有资格收礼金? 礼金的事情,虽然是由江家长辈给,但顾惜始终觉得路还路数还数,今天他们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将来真要计较,你也说不得什么。 沈秋兰口口声声为自己考虑,为何在礼金上和嫁妆上丝毫没有考虑她? 顾惜当下说:“意思是,我们要给两家礼金咯?” 沈秋兰听了这话,面露不悦了,顾惜言下之意是,不该给两家礼金,人还没嫁出去,心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替别人着想了。 她说:“上门谈婚事的时候,是两家一起谈的,礼金就只给一家?恐怕对孔家不好吧,好歹他们家也养过你。” 果然,一扯到钱的事情,矛盾和问题就多了,顾惜原本就有意见了,如今沈秋兰这样说,顾惜更觉得她嘴脸难看,便当场怼了起来:“那你是觉得你比孔家更加有资格收礼金是不是?” 江川闻到火药味了,当即拉住顾惜。 但这话说到这样,就很伤二人感情了,沈秋兰性子一向直,脾气也暴躁,说:“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该得?我怎么就不应得?我怀胎十月受了剧痛生了你出来,怎么说也养了你些年。” 数要这样算,何止伤感情,甚至是无感情可谈了。 江川立马出来解围说:“给两家是应当的。不差这点钱。” 但此刻,顾惜觉得岂止是钱的问题了? 她脾气被点燃,从来沈秋兰要点燃她脾气都是轻而易举的,她指着沈秋兰将心中怨怼全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可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个做妈的?” 顾怡恰好也在,为免两人的炸弹点燃,顾怡将沈秋兰拉进房了,一边说:“都冷静都冷静,喜事来的,别搞得那么多怨气。” 江川也做顾惜的思想工作,说:“算了,无谓为了这点礼金伤了和气。” “这是礼金的问题?是伤和气的问题?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了,她还那么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当收礼金,这些年她尽过多少当母亲的责任?我肯和她言好,她就得寸进尺了?” 江川拉不住她,她走去沈秋兰所在的房间,问:“那好,你倒是说,你到底给我多少嫁妆?” “你现在非要和我算这些是不是?”沈秋兰的脾气早就上来了,两母女都是情绪不太稳定的人,在外人面前还会控制,但在亲人面前,却丝毫不会掩藏。 “是你想要跟我算的。”顾惜又指着沈秋兰说。 “家里没有钱了,刚将这房子翻新过,再说,我还要为顾恒结婚留着点钱。”沈秋兰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加惹急顾惜了。 顾恒在一旁很是尴尬,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们闹成这样,连忙摆摆手说:“我的婚事不急,而且我结婚我自己搞定,不需妈你来打算。” 沈秋兰见到顾恒这样说,便说:“你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如果连结婚的钱都没有,哪个女孩肯嫁给你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姐那么傻?”一句话伤透了两个人。 江川自然听在心里了。 顾惜当下爆发:“你就想着我姐和顾恒,就完全不用想我?有没有想过现在收人家两笔礼金,这笔账真要算起来,将来都是要我来还的?你觉得你是卖女儿吗?收人家的礼金就这么理所当然吗?” 沈秋兰看到顾惜如此激动,态度随即软了下来,她说:“谁家嫁女儿不收礼金的?再说,我也有苦衷。” “是,你永远有你的苦衷,你每次一有苦衷就拿我开刀,牺牲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妈。”顾惜说着,直接走了。 如此,两人隔阂又深了一层。 晚上,江川和顾怡分头劝。 江川还没开声,顾惜就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没有这样的妈,礼金不用预她那一份,婚宴自然也不需要她来。” “你先消消气,爸妈们都希望婚事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现在搞成这样,他们不会开心的。” “所以呢?发生这种事情,你先考虑的难道不是我的心情吗?” “你无端端,怎么把火烧到我这里来?一码归一码,以前只觉得你脾气硬,不知道你还这样。到底是不是我把你宠坏了?”江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那怎样?你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省一份礼金,你娶谁需要给两份礼金?” 江川也是有脾气的,这话听着自然难受,不仅难受还心气上涌,他自己本就有委屈。但他控制自己情绪比顾惜做得好,当下是不吭声,走出客厅,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着。 一根烟抽完,他回房,坐在顾惜身边,说:“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我,嫌我没本事,这笔礼金给她就给她了,免得搞出那么多麻烦事来了好不好?我们结婚已经很不容易,内部先不要吵起来,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很努力工作,会尽量给你好的生活的。” 顾惜听了这话,气就果真消了不少,自我反省说:“我刚刚那样对你说话,你不生气?对不起,我……” 江川抱住顾惜,说:“我懂你,我明白,好了,你冷静一下,消消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开开心心地嫁,不要带太多这种东西。” 另一边,顾怡也劝沈秋兰:“妈,你明知道阿妹心中有芥蒂,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整?” 沈秋兰又落泪了,说:“我哪里是要和她置气的,只是顾恒已经在谈女友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不替他打算谁替他打算?你原本也是可以帮轻一下的,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公司遇上麻烦了,你们俩都负债,自身难保了,这笔礼金,不管是多是少,好歹也是一笔数啊。她说话说得多难听,说我卖女儿,哪个卖女儿的会说礼金随意?早就名码标价了,我们村子里哪一家不是直接提出要求多少礼金的?还说我丝毫不替她考虑。”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妈,就算你是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啊,阿妹很敏感的,小时候你将她放在孔家养,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阴影了,她一直还怪你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如今摊上礼金这种敏感的事情,很容易惹炸她的,况且,你收礼金可以有很多理由,但绝对不是因为你要将这笔钱用在别的孩子身上这个理由,顾惜本来就认定你是偏心的,你这样说,她岂不是更加觉得你偏心。” 沈秋兰听顾怡这样一说,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同时她也很难接受,在她认知体系里,她就该是收礼金的,如今发现原来自己也有错处,心里也很难受。 你认为一件事是对的,并且就此认为了几十年,忽然有人让你知道,这是不合适的,那其实也是很让人崩溃的一件事。 相当于推翻了之前几十年的是非对错。 许久,她抹了下鼻涕,说:“不说我们这事了,倒是说你,眼前这个难关能过去吗?” 顾怡深叹一口气,心想,就算过得来,也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呢。 但她不想沈秋兰担心,这些年来,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说:“你要相信我和尚游,做生意的,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总会遇到事情的,以前那么多关都扛过来了,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 沈秋兰说:“你这次回家,尚游都没有送你回来呢。” 顾怡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挤出笑容,摸了摸肚子,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够他忙的了。” 沈秋兰又来提醒:“我觉着,尚游是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呀,你可看牢点,防着他桃花缠身,对了,我去找过神婆,可以专门破他桃花的。” “妈,你别疑神疑鬼信神信鬼的,人是极其不自信才愿意信这种的。我们好着呢,你别多想。再说,破他桃花?我就是她最大的桃花,是不是要破我啊?” 如此,总算堵住了沈秋兰的嘴。 顾怡又说:“妈,你不会完全没有打算要给顾惜张罗嫁妆的吧?” “那也看菜下饭啊,看他们多少礼金来,才知道回多少嫁妆啊。”她觉得嫁妆是从礼金里回过去的。 顾怡看着沈秋兰,又叹了一口气,说:“也别说顾惜生气,是我也生气,你还真的没有替她打算过,只替顾恒想。” “女孩子和男孩子怎么同呢?别的不说,嫁女儿哪里需要什么钱,说不定还有入账的,但娶媳妇如果没有钱,娶个毛线啊?” “难怪呢,连我那份都是没有的。” “是啊,可你当初就没有和我计较。” “我不计较,是因为我那时候有钱,你不给,我随时自己可以填补,而且我也很清楚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不会给家里增添压力,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娘家一点嫁妆都没有,嫁过去,别人会怎么看?” “怎么看就怎么看,是他们那么想要娶顾惜过门当媳妇的。你以为我想她嫁给江川啊。” “妈,不管你信不信,娘家有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女人的后台,我们硬不硬得起气,也全看娘家人,我们穷,人家没说什么,但人穷不能志短,该有的支持还是要有的。如果娘家人都不对自己女儿好不疼自己女儿,你还有什么资格指望婆家的人会对我们好?” 这话,沈秋兰是听进去了,她歪过头来问:“那你的意思是?” “礼金人家送过来,我们添一点,再送回去。” 沈秋兰摇头:“我可没有那笔钱,而且我需要这笔钱。” “妈,你怎么还是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都是你生出来的,你不能牺牲其中一个孩子的利益来成全另一个孩子的利益。这笔钱,我来认头。顾惜这些年也受够苦了,去到哪里都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我不想她到了婆家也会有被看不起的机会和因由。” “你现在这情况,怎么还有钱?而且你孩子又快要出生了,处处都是要用到钱的呢。” “这你就别瞎操心了,烂船都有三斤钉,你放心好了。” 顾怡临走时,沈秋兰不放心,让顾恒开车去送,说哪有孕妇开车的,车子快走时,她在顾怡耳边低语:“尚游真的没事吧?” 顾怡一下子都听懂沈秋兰说什么,她扬扬手说:“回去吧,谁都不会有事的。” 顾恒送完顾怡回来,已经很晚了,他一进门口就说:“妈,我说了我买房子的事情,我结婚的事情,我来搞定,二姐那份礼金,你就别惦记了。” “那你得多辛苦?妈想帮轻你一下。” “要帮也不是这样帮啊,你让我以后良心哪里过意得去?我辛苦,姐姐们就不辛苦?有谁是容易的?好歹我还是个男的呢。”他的语气有点重,一句话说出来,沈秋兰再也没有吭声。 但她立刻就觉得委屈,说:“为什么你们一个骂完第二个骂,全部人都来骂我,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为了你们好。” 顾恒一向很疼沈秋兰,见到她想哭了,立马哄着:“好了好了,没人说你不对,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你的方式,可能会让我姐没那么好受,一家人,何必顾此失彼搞成这样?我都说了,这份心,你就别操了,这事由你出面不合适,你要真图那点钱,说不定你不说出来,人家还会给你,但你说出来了,人家心里就堵了。好啦,别哭了,我买了榴莲给你吃。” 沈秋兰又破涕为笑。 等到送礼金的时候,顾惜不肯陪着江川来,任凭江川磨破嘴皮子了,她都不肯再来顾家。 江川使出杀手锏:“这份礼金,我们就当不是给你妈的,是给你爸的,好不好?” 怎知道顾惜不买账:“去了世的人,你给什么都是假的,最后还不是沈秋兰收着?我跟你说,这笔钱最后落在我弟手里我会很乐意,但是由沈秋兰来调拨着落到我弟手上,我心里就不舒服了。” “好啦好啦,你妈之前不都打过电话来,说肯不要礼金了吗?她都做出妥协了,你干嘛还要和她一般见识呢?” 但顾惜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在她认为,她何止给过沈秋兰一次两次机会?这人纵容不得,一纵容了,又找不到北了本性全露甚至变本加厉了。 所以,江川独自送礼金到顾家的时候,沈秋兰见顾惜最后还是没有来,又平生了些闷气在心了。 她没忍住说出来:“这她还有脾气了?我作为长辈,我都已经让步了,她现在是什么意思?哪有送礼金自己还不到场的?这是和我怄气还是不想自己结婚有个好彩头?好啊,怄气啊。” 大家都叫她消气,江川自然没有将沈秋兰的这番话带到顾惜耳边。 剩下的日子,顾惜和江川都忙着婚礼的事情。 但其实,落到她头上要忙的却没有多少事。 本以为婚事繁杂,江川老家的婚事礼节更加繁复,按理说,这操办起来,肯定是很多事情要忙前忙后的。 但事实上并不。 第一,有江妈,她是能者多劳,一个人提前筹备,把所有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 第二,江川老家娶媳妇的礼节里,关于新娘的那部分,少之极少,新娘不需要在席宴上敬酒,甚至按照当天礼俗,不能和新郎外的任何一个人说半句话。至于礼服,也实在没有讲究,只要不穿白色,穿一件红衣裳就结婚的大有人在。 第三,顾惜有两个家,在哪个家摆酒都不好,经商定,也为免麻烦,女方直接不摆婚宴了。 所以,顾惜要做的,就是选婚戒和拍婚纱照,其余的事,几乎不用她操心也轮不到她操心。 江妈需要她配合的就是,让她请自己的家人过来男方家参加婚宴,两家人都到。 在这节骨眼上,沈秋兰居然来使性子了。 也不全是使性子,当时顾家屋前的那户人家要拆旧房子重建,本来挡在院子前形成闭合的那幢房子拆了,家里就相当于没有了围栏,而要去参加婚宴,来来回回折腾至少四五天,沈秋兰不放心家里养的家禽。 当时不是顾惜去请的,是江川亲自到顾家让沈秋兰出席,沈秋兰直接搬出这个理由拒绝了。 对着这个丈母娘,江川一向没有办法,只好先让顾怡顾恒去劝。 这事最后还是让顾惜知道了,顾惜那脾气哪里压得住,直接拨打沈秋兰电话,说:“你来还是不来。” 沈秋兰听到顾惜这语气,大为不快,说:“你这是请我去呢?还是想绑我去?” “怎么地?还想我跪下求你去啊?你要不来也行,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顾惜性子,本来像足了沈秋兰,隐藏压抑了多年,如今全释放出来了。 她就像一排鞭炮一样,而沈秋兰总能点着这副鞭炮的引子。 江父知道了这事,亲自打电话去请沈秋兰出席婚宴,说按照当地礼俗,女方不摆酒的话,家长是要出席男方家宴的呢,虽然从头到尾新娘都不能见到家长。 “既然见不到她,那还出席干嘛?”沈秋兰就不懂这礼俗的用意何在了。 “礼俗是这样,大家都是图个意头,无非就是想孩子们将来好,你说对不对?”已经很低声下气了。 沈秋兰却不为所动,说:“我走不开,再说,不是已经有一个妈过去了吗?两个妈过去,人家估计看笑话吧,何必呢?而且她向来只认那边的妈不认我这个妈的呢。” 最后是,连江父都没有请得动她。 顾惜气更大了,直接踩回顾家,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连他爸爸出面都请不动你了是不是?” “我说的很清楚了,哪有两个妈妈一同出席的,你反正也不认我这个妈的,我去来做什么?况且,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一目了然呢。我走了,家里还能要么?这鸡鸭鹅的谁来喂呢?又不是一天两天,足足五天呢,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坐不了车,这长途的车,去到都够我晕几天的。” 顾惜只问:“你说那么多,就是不愿意去是不是?”眼睛已经红了。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连家里的这几个鸡鸭鹅都比不上是不是?我结婚的重要程度都比不上家里的这些牲口是不是?”顾惜说着就哽噎了。 沈秋兰听到这里,有点说不上话来了,她有那么一刻是在反思的,但很快又假装强硬地说:“可也不能饿死它们呀。” “你可以让大舅帮忙来看房子的呀。”顾惜觉得沈秋兰丝毫都不会为这事想办法。 “敢情你现在摆酒,不请大舅,却请大舅来看房子?你觉得好意思吗?”沈秋兰原来还有一层怨气。 “是我不愿意摆的吗?你不也一样嫌麻烦,想省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这方圆多少里,哪怕自己不出钱为出嫁女摆酒席,起码也用点礼金的钱出来摆酒,你倒好,说不要不要,最后却直接把礼金尽收囊中,吞得干干净净,半点金器半点嫁妆都没有给我置,现在还那么多理由不肯出席?” 终于,还是将那么现实的账目算上了。 有时候真的不是物质,只是人总是觉得物质恰好能反应出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和重量。 这两母女,在这关口上,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专挑痛楚去戳的。 其时顾怡和顾恒都不在场,这场战火燃起来的时候,单凭江川,根本没有办法扑灭。 何况,战火燃起,也有他的关系呢。 也许,谈个恋爱,还不算是复杂的事情,但一涉及婚姻,就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了。 别说婚后了,就是婚前张罗婚礼的事情,已经够两人伤神的了。 这还是江妈已经一手操办好婚事的前提下呢,若不是背后有江妈这么能干的人操持,更加一地鸡毛。 眼下,两母女已经吵得白热化了,江川怕事情会越来越糟糕,直接拉走了顾惜。 顾惜一上车,就一个劲地落泪。 江川递去纸巾。 顾惜忽然问:“我自己亲生母亲都这么不爱我,你以后会不会也不对我好?” “傻呢,怎么会扯到这上来了?” “亲生母亲都可以做这样的事呢?” “人与人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天下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江川只好这样说。 “但沈秋兰她不,小时候,专捉我来打,家里出事了,就想到将我给别人,现在我都肯原谅她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她又出来闹事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替我着想?什么时候才当我是女儿来看。我连家里的那些牲口都比不上。” 江川解掉安全带,过去抱住顾惜,说:“别想太多了。好不好?” 顾惜忽然说:“你看,没人爱我了,最爱我的爸爸都走了,我妈又这样,除了你,没有谁会对我好的了。” 江川说:“我知道了,不是还有我吗?” “还有,相信你也发现了,我脾气其实不太好,你比我大,你要让着我点。”顾惜又说。 “都要结婚了,我不让你谁让你呢?” “会不会让到一半,又不让了?让我放心把脾气放出来后,烦了厌了没耐心了,然后走了?” 江川摸了摸顾惜的头,说:“傻,怎么会呢?别乱想啊,我发现你就是喜欢想很多。惜惜啦,别想太多好不好?”声音无限温柔,有安抚顾惜情绪的魔力。 “沈秋兰那里,她实在不愿意去就不让她去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去请她了。” 江川却有不同看法,他说:“那可不行,她如果这次没有去,你会记恨她一辈子,原本你们关系就很恶劣了,又因为我们婚事而决裂的话,这是我和我家里人都不想看到的。” 当夜,顾惜想也没有想到,沈秋兰主动给她打电话,说:“我让顾恒不去参加婚宴,然后下班后回家来帮忙喂鸡。”她只说到这个份上,就当是答应出席了。 顾惜知道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说:“然后呢?” “然后,到时候你们提前一点来接我吧。”匆匆盖上电话。 江川看着顾惜,说:“你看,她最后还是妥协了,证明心中还是有你的。” 顾怡知道了两母女因为这个事情闹,不想这件事在顾惜心中留下芥蒂,带着这种情绪结婚也不好,又大着肚子来找顾惜了。 她说:“你也不要怪妈。” 顾惜听着就有意见了,说:“你总是叫我不怪她不怪她,就我咄咄逼人她情有可原?我没有那么伟大,而且,不管我对别人多么宽容都好,我对着她无法不计较,因为她是我亲妈。” 顾怡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你俩硬碰硬,都能成功把对方最硬的脾气碰出来了。其实啊,我没有说,我结婚的时候,妈也是这个样子,我没有和你们说,我都是私底下处理了。” 顾惜没想到顾怡还有这样的问题,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姐姐,因她很难相信,沈秋兰对顾怡也会这样。 顾怡继续说下去:“一开始我也很生气,毕竟我也是她的孩子啊,但比起你,我确实不能那么顺理成章地怪她,因为我亲眼看着她是怎么为了我们一天天熬过来的,她没文化,没固定收入,一个女人全靠做苦活拉扯大我们,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就看在这一点上,我以后都无法怪她什么。你是有资格怪她的,但我想说的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其实只是很没有安全感,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是给人家了,所以总是想从别的地方去弥补。你想想,她这么多年来,所有心血都寄放在孩子身上了,看到孩子要离开自己了,当然会很不安的。觉得孩子大了,自己老了,慢慢被孩子忽视了,就开始怒刷存在感了。” 顾惜原本有一肚子怒言想吐出来,此刻听到这里,没再说话了。 顾怡继续说:“妈不过读到三年级,她终其一生接触的人,见过的世面通共就那么一点,她的世界观,不过是这条村的村子观,而且又不是大学教授,就算是大学教授,也不能保证自己做什么都让孩子满意的,所以,你就不要对她要求太高了,也试着学会容许她犯错。她再不对,对你再不公,也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做认为对你好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是有失偏颇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提出来,我觉得她是能改的。” 顾惜听完这翻话,其实是表示赞同的,但她没有点头,只是沉默了。 最后,顾怡说:“在中国呀,女孩子嫁过去,没点嫁妆不像话的,那头如果是宽厚的人家还好,如果不是,他们要看不起你,也就有个由头了。姐姐最近情况不是太宽松,但也给你备了份嫁妆,他们礼金给多少,我就双倍来备嫁妆,以后你就硬气些了,有时候就是很现实的,嫁妆就是你的底气啊。金器这些我就不买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说什么保值都是假的,莫不成你真的要走到变卖金器那一步么?不如全部给现金,你们想置办什么就置办什么,婚礼上有什么需要用到的,也可以帮补下,不用步步受钱限制。” 顾惜听到这句话,又没忍住落下泪来,她之前跟江川说没人爱自己了,那是不对的,其实顾怡一直以来都很爱顾惜很疼顾惜呢。 顾惜抱着顾怡哗啦啦地落泪。 顾怡总是为着这个家着想。她都出嫁了,还总是为娘家的人盘算,为娘家的人奔走,如今知道母女俩闹成这样,大着肚子都要出来调解。 所以,就算记恨沈秋兰,看在这个大姐的份上,也要配合着维持家庭和气呢。 顾惜说:“姐,这些钱你拿回去,我知道最近姐夫公司出了点情况。嫁妆不嫁妆的都是小事,我相信江家也不是那种因为嫁妆而对我不好的家庭。” “你拿着好了,我有分寸,这是姐的心意,也是姐的祝福,两姐妹哪里计较这么多?你这些年,缺失了那么多的爱,我能补给你的,不过是这么一点。” 顾惜忽然心疼起顾怡:“姐啊,你这些年来,什么事都自己顶着自己揽上身,很累吧?” 只消这么简单一句话,顾怡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嫁妆是顾怡执意要给顾惜,顾惜拗不过,收下了。她和江川说:“这笔钱我们不能用,将来说不定姐需要用到的,我们要随时能腾出来。” 江川也表示赞同。 在嫁妆置办上,还有孔家。 蒋芳梅自然是不会做失礼于人的事的,她原本计划要送顾惜一台车的,只是刚好在这当上,她还是被人骗了感情又骗了钱。 手上能动的钱都没了,幸好还有些不动产,孔瀚文一早有所防范死死拽着。 那天,蒋芳梅是这样对顾惜说的:“我真的有为你打算的,但是,他卷走了我所有的钱,报警了现在还没有抓到他。” 顾惜知道,哪怕蒋芳梅早有心理准备,也作过最坏打算,但事情一旦发生了还是很难受的,所以安慰了她之后,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嫁妆的任何事情。 她自己已经够不好受的了。 况且,她真的不觉得蒋芳梅理应出嫁妆的。 孔瀚文还是爱妹妹的,说:“爸原本有一套房子在你名下的,后来我知道了,是奶奶让你转给我了,现在这套房子,就当做是你的嫁妆吧。” 顾惜听了,感动于孔瀚文还是有为自己设想的,但是以她对奶奶的了解,从此以后她有清净日子过才怪。 现在跟江家的人说了有这套房子,将来又被奶奶收回,不是闹乌龙吗?但她不想扫孔瀚文的兴,当是接受了,却只字未向江家长辈提过。 礼金和嫁妆的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事,让顾惜有困扰的,就是婚纱了。 和顾怡一样,顾惜也是想穿着婚纱从家门口嫁出去的,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象征,从小在心中根植,十分重要。 如今女方不摆酒,不在家里出门,不能穿着婚纱从家门迈出去,就算了,怎知道,按照男方家的礼俗,连婚纱都不能穿。 因为当地忌讳白色,只有办白事的时候,才会穿白色,办喜事可忌讳着呢。 江妈说:“婚纱可以穿,红色的吧。” 可红色的婚纱,又怎叫婚纱呢? 顾惜觉得这必将会是心中遗憾,她对江川说:“能不能试着说服阿姨,让我穿婚纱好不好?” “我们那确实从来没有人穿婚纱结婚的,拍婚纱照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穿过了吗?” “那怎么同?拍婚纱照穿和结婚当天穿怎么会同呢?拍婚纱照那天,拍摄园区走来走去的全是穿婚纱的,新娘子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有些甚至比我好看多了,婚礼当天不一样,我和你是主角,我要穿着婚纱面对亲友的。” 江川问:“穿婚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顾惜点头,说:“是的,如果我不能穿,将来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见到人家穿着美美的婚纱,还是会心生羡慕,还是会因为想起当初没有穿婚纱而觉得遗憾的。” 虽然江川很难理解女孩们对婚纱的执念,但顾惜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川便去和家长们商量。 但最后,江妈坚持,说这是风俗,也是意头,不好打破,影响到的两人能否和和美美呢。 她态度挺坚决的,因为她无法理解少女对于婚纱的向往,在她心中,礼俗和好意头,是坚不可摧的。 顾惜无奈,只好放弃挣扎。 她那天对着江川说:“算了,比起穿什么,嫁给什么人才是重要的。” 其实心中仍有遗憾,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但这句话,着实也是能感动到当时的江川的呢。 可后来,又给她燃起了希望,因为顾惜和江川是同事,有很多共同的同事,大家也有一些朋友是需要请的,但是在老家摆酒,路远,不适合宴广州的客,最后二人商量,会在广州简单摆几桌。 老家的婚礼不能穿婚纱,那么这种来广州摆的宴席,算是能穿婚纱吧? 顾惜孜孜不倦地去市二宫婚纱街逛,以挑选婚纱。 但最后,还是被告知,哪怕是这种场合,也不能穿白色的婚纱。 顾惜当时只是觉得扫兴,年轻的她当时丝毫不会想到,其实她在江家,几乎没有话语权,一件婚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婚前那么多事,一件件都算是定下来了,最后,就只剩下领证的事情了。 其实,不知为何,顾惜心中还是一直不太想去领证的,大概是对婚姻也有恐惧吧。 所以领证的事情,拖了些时间,她甚至还要和江川说:“既然是你父母想我们结婚的,而他们只认摆酒的,不如我们只摆酒不领证算了。” 第54章 054.求婚领证 江川只道:“你傻的么?” 顾惜话锋一转:“你从来没有说过让我做你女朋友就算了,现在还想不求婚,就让我去跟你扯证?” 江川想了想:“啊,你还要走这些形式么?这什么都张罗好了,就等于你默认要嫁给我了,我再求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顾惜说:“我就是要这样的流程。我也有资格要求这样的流程,你可以不做。” 江川当时没有说什么,但顾惜都这样说了,他也会照做,但是求婚啊,可是不容易的,要讲究氛围创意,更加重要的是惊喜。 一说到这些,他就头疼。 顾惜嫁给自己,也算是心口写个勇字,几乎什么都没有计较,还为了嫁给自己排除了那么多问题,如今她要求一个浪漫点的婚礼,也不过分,而且,能给她一个甜蜜的回忆,也是自己愿意做的。 但到底要怎么策划一个求婚仪式呢? 其时,他已经开始升迁了,接管经销商这一块,工资蹭一下就上来了,相应地工作也开始忙了。 刚刚接管压力大,又是婚事在即,确实没有多少精力放在求婚上了。 于是就这样一天天地拖着。 期间,倒是有件事没有拖,很爽手就让顾惜搬过来住了。 恰逢顾惜考虑到婚后也要同住,在佛山工作已经不方便了,国庆之前已经换了工作,工作地离江川在广州的房子还是蛮近的。 顾惜想,反正都谈婚论嫁了,没多久都要摆酒了,两个人住在一起,配合办婚事也方便些,而且上班还方便,就搬过去了。 哪里会想到,那么快就要结束自己的独居生活呢。 顾惜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江川下班后来到自己的住所,两人齐齐动手打包东西的。 那时,顾惜对着一堆东西惆怅,不知从何收起。 她对江川说:“当初是我一件一件把它们添进来的,如今却要一件一件清出去。” 临走,顾惜忽然很矫情地轻抚着墙,说:“哎,如果墙会说话的话,它现在会不会说它不舍得我离开呢?反正我是有点不舍得这里的,以后恐怕都没有独居生活了。” 要说哪里才是她的家?目前,在她心目中而言,算是这个住所了,虽然是租来的,但如何摆置,全由自己。 江川带着顾惜离开了她独居的房子,来到了那个小三房。 搬过去的时候,家里已经住了所有弟妹。 大弟工作在附近,二弟刚毕业来穗,小妹刚好来广州上大学。 而之前留在老家照顾孩子的江妈,又因孩子们全往广州跑了,就也跟了来。 这么大的变动,也只消一个夏天就产生了,毕业季,一下子,江家所有人都挤到这房子里了。 房间不够,大弟二弟共用一房,小妹放假回来就和江妈睡,江父从来不会住这边。 从前来这里,多数只有顾惜和江川,有时顶多也就三个人,现在一下子住进了六个人,地方不如老家宽敞,转个身都会撞到人。 顾惜一搬过来的时候,真实体会到人挤人,有点后悔了,可那时候,房子也退了,总不能又搬出去吧,不然江妈还以为她嫌弃什么呢。 于是,还没有结婚,已经过上了一大家子住一起的生活。 热闹是热闹的,就是太热闹了,本就人多,江家还十分好客,家里也常常有亲戚或者老乡来访,很少有清净的时候。 顾惜没什么好不满的,相反,江妈来了,这里一直都是井井有条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几乎不用孩子们沾手。 可是心中还是有想法的,毕竟,她想要的是和江川过日子,而不是想和他全家一起过。 但眼下又能怎样呢?人是自己选的。 而关于江川的求婚,就是发生在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家里的。 原定圣诞节去领证的,江川硬是拖到平安夜那晚才来求婚。 手法极其笨拙,所以显得有点可爱实诚。 那一天,江川领着一大家子人去饭馆吃完饭,完了让其他人先回去,说要和顾惜在小区下面的公园散散步消消食。 当时顾惜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说要走了不逛了,江川看了下手机,说:“再逛一会吧。” 这时候顾惜已经猜到什么了。 回到家楼下,眼前一亮,因为有人家里面向小区入口的阳台摆了圣诞树,圣诞树还亮着灯。 顾惜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圣诞树的上一层刚好关灯了。而那一层,正是江川的家。 她想笑,但是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笨拙的江川还一直在用手机和别人联系着。 回到家的时候,开门也开得很缓慢,顾惜已经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偏偏那打火机不好打,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着的样子,听声音,在用打火机的人也是很焦灼啊。 顾惜实在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江川就知道她识破了,两个人还没开门,就都相对而笑,江川脸上还有点被识穿的小尴尬。 终于,里面说:“好了。” 由大弟来开门,一开门,一堆弟妹就说:“surprise?” 顾惜再也没有忍住,笑着说:“很惊喜。” 弟妹们几经艰辛,终于将结婚蛋糕上的蜡烛点燃,上面写着marryme,还张罗了许多水果和巧克力,放着婚礼进行曲。 江妈也来助阵,这种场面她没有见过,却十分配合,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顾惜不知道当笑不当笑,哪有人求婚就放婚礼进行曲的。 虽然一早识穿,虽然各种枝节横生,但顾惜却很开心,脸上笑开了花。 弟妹们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摄影。 江川手拿捧花,抽出一个钻戒,单膝跪地,掩不住腼腆地说:“嫁给我吧。” 顾惜掩脸而笑,当时着实没有更多的感动,不过却有真实的幸福感,她笑着说:“我还能不嫁吗?明天就领证了。” 当夜,顾惜拍照拍完又拍,回到房间的时候,江川问顾惜:“惊喜吗?” 顾惜装不下去了,直白地说:“惊喜个鬼,明天就是原定领证日子了,你也只剩下今晚是能求婚的,我看圣诞树的时候已经看到家里关灯了。” 江川扁嘴说:“还想给你惊喜,没有想到没有成功。” 顾惜倚在江川怀里,说:“不呢,很成功,我很开心,很幸福,很难忘,印象深刻,相信今夜一幕永世难忘。” 次日。 二人坐高铁回江川户口所在地登记。 回去的时候,临近江川老家,顾惜透过窗外看到一队穿着白色军服的军队,连忙拍江川去看。 “老川,你看看,那是什么。” 江川一看,立马用双手捂住顾惜双眼,说:“别看。” “怎么了?” “不吉利。” 顾惜忽然懂了,问:“是白事?” 江川点头。 两三句话间,动车疾驰,那浩荡的白色军队已经飞于身后,不再出现视线内了。 顾惜也知道,办红事的时候遇到白事是不吉利的,她笑江川:“你迷信。” “你当我迷信好了,我只想盼着我们以后能好好的,所以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顾惜笑了笑,说:“百无禁忌。” 终于抵步,江川带顾惜到一个照相馆拍结婚证件照。 一切其实很简单,顾惜唯一记住的一点就是,为了显脸小,她要躲到江川后面拍照。 摄影师喊她站在前面,肩膀依靠着新郎。 顾惜问为什么。 摄影师傅说:“几乎结婚证件照都是这样的呢,男的稍微在身后。” “为什么?”顾惜又问。 “因为寓意着男的从此就是女的依靠和后盾了。” 顾惜觉得这个解释真有意思,所以记下来了。 两人来到民政局。 那天天很冷,领证的人心头都是热的吧。 还没有迈进民政局,顾惜忽然停步不前了。 “怎么了?”江川问。 顾惜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一旦扯了证了,就是一辈子了。”这话其实更多的是问自己的。 江川说:“你不会现在才来想这个问题吧?” “我是问你想好了没有。”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迟疑过,反倒是你。” “是呢,一扯证了,就定了的呢。” 江川拉着顾惜,说:“来都来了,走吧,赶紧领完,陪江夫人过圣诞节带江夫人吃好吃的。” 两人终于还是走进了民政局,来登记的人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手续十分简单,甚至连供人拍照的场所也没有,填完资料盖了章,两人一人一个本本就走了。 比拿一个驾驶证简单多了。 后来顾惜想,驾驶证还需要培训需要考试,但婚姻为何不需要这些?明明漫步婚姻路比开车上路更难啊。 领完了证,顾惜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什么感觉,走了老远,才开始重复说:“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是真的是夫妻了。” 江川说:“我知道啦。” “你以后一辈子都要对着我这个女人了。” “谁说,我还要对着我妈我妹,说不定还要对着我们的女儿呢。” “我是说,以后,你只能睡我了。” 江川啼笑皆非,说:“彼此彼此。” “如果,你不能爱我一辈子,先爱我个二十年,哦不,或者十年,如何?”顾惜拿完证后十分不安。 “你是不是傻?怎么总是胡言乱语呢?刚拿证,不要说这么多不吉利的话。” “对,是一辈子的事情呢。”说完又欢天喜地地跟着江川去吃当地最有名的卤鹅了。 吃得正欢,顾惜忽然问:“对了,我们都结婚了,以后财政大权归谁管?” “你。”江川毫不犹豫。 顾惜很满意地笑了,说:“那,把你的银行卡上缴吧。” 江川直接将整个钱包递给顾惜。 顾惜将自己高中时拍的一张照片塞到江川钱包里。 江川看着,由心地笑。 “密码多少?”顾惜问。 江川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密码多少。”顾惜还是追问。 江川还是支支吾吾。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想把钱交给我?”顾惜开始觉察到不对了。 “不是呢?我钱都可以给你的。反正也没有几个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财务情况。” “不要转移话题偷换概念,那你倒是告诉我密码啊。” 江川吁出了一口气,说:“能不能不说啊。” “为什么不说?想藏私房钱?” “不是啊,能不能给我留点空间?” “这还需要什么空间?这其中必然有点什么,我最后问一句,说不说?”原本还是笑着的顾惜严肃起来了,怒气难掩。 “别逼我了。”江川现出求饶的语气。 顾惜随即摆了个臭脸,重重地放下筷子,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 江川束手无策,手忙脚乱地埋了单追了出来,说:“你不认识路,不要乱跑了行不行?我说了我说了可以不?” 顾惜终于露出如愿的神情。 江川很是煎熬地说出六位数。 顾惜一听那串数字,立马意识到不对,问:“这密码是一个日期吧,说,是什么日期?” 江川苦笑:“我能不能不说?”神情复杂。 “你觉得呢?刚和你领完证就这样了是不是?我们都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出来你又该不开心了,何必呢?” “是前女友生日?告诉我,别骗我。”顾惜猜着,表情早已经变了。 “是和前女友分手的日期。”江川说完,深叹一口气,双手掩脸,像等着什么宣判。 顾惜笑了,笑得让人发慌,她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分手日期你拿来当银行卡密码?ok,我可以理解,你都有过去的嘛,我早就领略过了。可是,为什么你和我这么久了,都结婚了,这密码都没有改过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每输入一次密码,你都会想起你的前任,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你却有无数次机会想起你的前任,想起你们曾经的悲欢离合。你明知道我很介意这种事情,因为前任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闹了,你为何还这样?” 顾惜越说越生气,情绪越来越激动,甩开江川的手,跑了起来。 趁着绿灯最后几秒,她急速过了马路。 看到江川为了追自己,不惜闯红灯,其实也很担心。 江川追上来没那么容易,毕竟有车阻隔住了,顾惜一边回头一边跑,见到江川没事了,就躲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 她此刻想逃离,力图不让江川找到。 出了这样的事情,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时,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只是想逃。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对,就是那年,寒冬,她逃离孔家要回去,孔建国找了出来,她躲了起来。 既想他找到,又怕他找到。 如今的心情,和当年如出一辙。 顾惜心塞地落泪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闹这种事呢?都领证了,而且,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摆酒了。 第55章 055.大婚 最后,七拐八绕,自己也绕晕了,于是来到一棵木棉树下,坐了下来。 惆怅且纠结。 手机不断传来震动。 她挂掉了一次又一次。 居然有点病态,要看江川会打多少个电话来。 打到第12个时候,她会想,等他打到15个,她就接。 这或许是作,又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在江川心中的重要性。 但更多的,不过是想找一个原谅江川的理由。 不然能怎样呢?证都拿了。 总有惹到自己的时候吧,只要她生气了,他紧张了,来哄了,肯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了,何必还要吵? 终于,在第16通电话接通的时候,江川疲惫地说:“你在哪?我来找你。” “密码呢?”顾惜问。 “我去改,我一回到广州就立马全部改完。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找你。” “不,你先答应我,先把所有以后我能看到的关于前任的东西清除掉。我知道谁都有过去,也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或者你没有给到我足够的安全感,我才这么介意你的过去。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我不会主动去挖你们以前的事情,所以,请你清理干净。不要再有下次了。” 当时是那么介意前任这回事呢,其实不到两年后,已经完全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了,为什么? 哈,经历过的大体会知道。 “好。”江川当时回答得不假思索。 这一次,就如此和好了。 但事后,江川说:“你真的是越来越难哄了。也闹得越来越偏激了,以后不要一有什么就跑。” “这难道不是视乎于什么事情吗?” “哄你的时候你不理人,不哄你了你又说不哄你,哎,男人啊,难。”他由心地抱怨。 顾惜也跟着感慨:“是啊,还是单身好。” 江川便闭嘴了。 终于,来到了大婚的日子。 该出场的都出场了。 江宅可热闹了,场面在当地来说应当还算是气派的。 至少江宅所有有雕花的地方,全用金箔粉油过,金光灿灿,又是满堂红彤彤的,可喜庆了。 而新娘子,在当地甚至连裙褂都不需要,别说是化妆了。 那可不行,顾惜觉得自己不穿婚纱已经是很大让步了,说是不能穿白,那穿红色金花裙褂,总是可以的吧? 她也请了一个化妆师,为自己梳头化妆。 当地婚礼,择的吉时是凌晨5点。 如果要化妆梳头的话,那相当于整宿不用睡了。 顾惜是在当地酒店里出门的,娘家的人就住在旁边。 江川一直殷勤招待着娘家人,该吃该玩的一样不落。 当夜,两个化妆师上门,因为房间过于安静,化妆师和顾惜攀谈起来。 她们问:“马上就要出嫁了,有何感想?” 顾惜说:“我只是觉得好冷,我已经穿了两套保暖内衣了,腿还是抖得慌。室内也有空调啊,这广东的冬天啊,一旦冷起来,可是入骨的。” 化妆师笑:“你是太紧张太激动了吧?” “有啥好紧张有啥好激动的?我明天只需要当个木偶坐足一天就可以了。” 新娘妆终于落成,化妆师说:“哇,你像芭比娃娃。” 顾惜也笑:“嗯呢,芭比娃娃马上要出嫁咯。” 而后,瞅着人家小姑娘还要熬夜化妆,又是喜事,便每人都多给了个好意头的数目,说辛苦你们了。 两个化妆师欣喜接过,由心地说:“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那是她最早听到的第一句白头偕老的祝福。 这个婚礼,和她以前所见所接触的婚礼大为不同,没有伴娘姐妹,没有伴郎兄弟,没有上门抢新娘的戏码,没有摄影团,什么都没有。 好像是所有人的狂欢,但却没有顾惜什么事,她只需要出席,坐在房间一天,不能和任何人讲话。 按照当地礼俗张罗完后,顾惜要出门了。(出门前有许多婚俗,但为免有人对号入座说是映射,就不一一提及细节了。) 那只是酒店,不是自己的家,出门不出门的,她没有很大感觉。 打开门的时候,寒风凛冽,窗外的天还漆黑,只有一个负责礼仪的人(简称为喜娘吧)领着顾惜出门。 顾惜脑海中,自己出嫁的场景应当是穿着大红高跟鞋,提着婚纱迈出门的,现在不必了,腿都冻得没有知觉了,何来仪式感。 只是出门的时候,听到隔壁沈秋兰的房门开了的声音,她猜想,该是沈秋兰听到声响,要看一眼吧。 顾惜想回头看,喜娘叮嘱着:“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只能往前看只能往前走。” 当时觉得这句话不过是为着吉利和意头,也没有多想,后来回忆起,发现简直是人生至理名言,放在什么时候都合适。 没有和亲人分别的情景,没有放鞭炮,没有礼炮,没有见证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就此,喜娘携着顾惜出门了,静悄悄的。 夜幕未掀,顾惜哆嗦着来到婚车前。 连同新郎在内,只有三个人来接新娘。 喜娘吩咐:“除了新郎,一句话都不要和别人说哦,今天一整天都是呢。” 顾惜点头。 江川伸出手来,牵顾惜上车,说:“你今天好漂亮。” 顾惜将手搭上去,相信江川能感受到她的手是冰凉的。他马上用双手包住顾惜的手。 顾惜想,够了,只要是这样新郎来接自己就够了,其他的有没有,不重要了。 坐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回江宅,一路上的光,只有路灯给予,人影车影都没有个。 这哪里像接新娘,倒更像是偷新娘回来,一切静悄悄的,看起来,还不知是要偷新娘回来,亦或是怕别人来抢新娘。 这真的和顾惜想象中的婚礼完全不一样。 心里有落差吗? 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是江家的人了,形式这种,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况且早在见到江川的时候,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顾惜一回到去,又是一大串礼俗要做,但她不需操心,只需听从安排,别人叫她做什么,她照做便是了。 回到江家,亦是没有什么人,家里红彤彤得热闹,但人影却寂寥,毕竟天还未亮,亲友还未到访。 唯一觉得吃苦的是,要拜神,连续起起落落跪跪拜拜一百多下,直跪得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可以回房了,一坐下,又开始冷得慌。 顾惜连忙将空调开到最高温,但无济于事,空调没有供暖功能,她趁没人来,又外加了一件外套。 房间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新房布置得很喜庆,红罗帐红烛台红剪纸,什么都是红的,放眼都是热的颜色,顾惜还是觉得冷。 天渐渐亮了,外头人声也开始嘈杂起来。 今天是江川最忙的一天,招待亲友,婚俗礼俗好多事情都要他参与呢。但他一有空就回新房,问:“冷不冷?”说着又打开衣柜拿出自己最厚的外套加盖在顾惜身上。 这才盖没多久,就有人要过来看新娘了。 是组团来看的那种。 顾惜连忙将两件外套甩到床上,马上端坐好。 可是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他们是全体一起来盯着她看的。 感觉自己像博物馆被陈列的展品一样,她甚至尴尬得都不知道眼睛该看向何处,是笑好呢还是不笑好? 江凌知道大嫂尴尬,用普通话说:“大嫂,今天你最大,谁叫你你都可以不应的。” 旁边的参观团求翻译,江凌复述一次,便引得哄堂大笑。 这里的人是和和气气的,且很容易笑,随随便便一个梗都可以笑成一个氛围。 她们清一色发出:“好漂亮。”的夸奖。 江凌出房间的时候,和顾惜说:“大嫂,你今天不能和我们说话,有什么吩咐的,微信联系哈。”而后走了。十分可爱。 人走后,顾惜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一旦松弛了,很快就困了,好歹昨晚熬了一夜通宵。 可是不敢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人要来看新娘。 江川又偷了些时间进房看顾惜,说:“冷就盖个外套。” “别人来了不好看。” “好不好看的不重要,别冷到了。” “我是困才是真的。”顾惜打起哈欠。 “睡一会吧。”江川说。 “那恐怕不行吧?有人随时要来的。” 江川想了想,好像也是。 顾惜又说:“可是不能出房门,没个人聊天,昨晚又熬夜,很容易瞌睡呢。” “或者你可以玩手机,看电影看电视剧玩游戏,都可以啊。” 也只有这样了。 顾惜又提议:“我们能不能拍个照。” 敬畏神灵的人,是不喜拍照的。 江川想了想,说:“好。”于是唤来江凌帮忙拍照。 江凌一边拍一边说:“哇,好好看,笑得好灿烂。” 顾惜翻到那个照片的时候,也被自己的样子所打动。 美不美是其次的,但是照片里的新人们,是由心地笑的,浓情蜜意跃然相上。 顾惜笑靥如花,眼神幸福而温暖。 那一刻,镜头前的自己,必然是幸福的,必然是想着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后来唏嘘,谁会知道中途还是走散了呢? 谁会想料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当时都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呢。 又是怎样的事情,能摧毁曾经如此坚决的心坚决的信念和坚定的爱呢? 这一天,外头熙熙攘攘喜气洋洋,顾惜在房子里丝毫感觉不到喜气,有一段时间,娘家的人就在厅外,她还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但连看一眼都不能。 别的来喝喜酒的人都能堂而皇之地看新娘,但他们却不能,明明一墙之隔,却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面。 哎,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反正不用自己操心,已经算很好了。 这一整天,顾惜只有一次机会出门,就是晚上“反新娘”的时候。 “反新娘”就是一大堆人提出些要求,整整新郎和新娘,虽说是整,但无非都是那些让你抱抱亲亲之类的。 而这个时候,顾惜的娘家人是要回避的。 婚礼总算结束了。 晚上,顾惜才能和江川好好说话。 江川给顾惜温热了一些海参和鱼翅,让她吃一下。 酒席顾惜是不能出去吃的,中途都是江川偷偷拿点东西进来给她吃。 顾惜问:“为啥新娘不能出去不能说话?但新郎就可以?” 江川说:“我也不知道啊,风俗就是这样。” 顾惜猜:“是不是因为以前都是盲婚哑嫁,怕新娘嫁进来了,别的亲戚说得太多,有些事情新娘接受不了,会吓走新娘?” 江川听了,笑,说:“你想象力真的好。” 第二天,顾惜要一早起来煮早餐给长辈们吃,江凌就一直从旁帮忙。 亲戚们始终是友好的。 按照礼俗吃完了早餐,轮到开箱了。 开箱的意思是,开顾惜的嫁妆。 由喜娘来开,一边开一边临场发挥说些吉利的话。 顾惜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箱子里,放了一套金器。 不是顾怡买的,也不是两位妈妈买的,那套金器眼熟,是江妈买的。 当时她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顿感动。 和很多地方一样,当地对于嫁妆中的金器颇受重视,如果嫁过来没有金器傍身,不算是体面的。 可江妈也不好直接提这种事,知道顾惜嫁妆中没有金器了,就自掏腰包放进去。 她原本可以用自己的名头在亲友面前送给顾惜的,但没有,以她自己名目的金器,是几个戒指。 这一套的金器,她就当做是顾惜娘家人送的。 如此为顾惜着想。一切都是自己张罗,毫无声张,不会让你难堪,也不需你来记恩,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好,希望其他亲戚不会对你有什么指点。 顾惜当场想哭,如此的用心,是她在自己两位妈妈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但她还是忍住了。 婚礼办完,两人就返程回穗筹备广州的婚宴了。 这边的婚宴,顾惜参与度还是很高的,从选酒店,选礼服选礼盒,几乎都是他们两人操办。 其中也有过分歧和矛盾,但都是按着谁出钱谁说了算的原则来解决问题。 小年轻夫妻二人是没有钱的,所以几乎广州的婚礼费用也是由江家出。顾惜和江川达成一致意见,收回来的份子钱,全部给回长辈们,自己一分钱不留。 办婚宴其实一点都不容易,顾惜他们已经力求一切从简了,也还是有很多琐事和人情要顾及。 其中一个难题就是请客,怎么请,请谁,请多少,请了谁就要请谁,不请的话人家知道了怎么处理,一系列都是问题。 资金有限,根本很难顾虑周全,顾此失彼在所难免。 这时候不得不佩服江妈,将老家的婚宴打点得如此好。 除了请客这事,其实广州那边的婚宴也没有什么好提的,反正就是小打小闹,但顾惜还是泪洒婚宴了。 第56章 056.后盾 本来那些什么主持人啊,什么走红地毯啊,很多形式都取消了,顾惜对于婚纱和婚礼的期盼,其实已经压缩了,两人手上又没有什么钱,能从简就从简吧。 怎知道江川还是请了一个主持人来。 在顾惜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位主持人按照自己一贯的主持习惯,走起煽情风格。 他本是一派好心,但事先又不清楚顾惜的家庭情况,煽情部分必然少不了说到顾惜父母。还自行准备了煽情的音乐。 他说到:“父母把一个姑娘养到这么大,曾经也是他们手里的宝啊,今天这个宝就要嫁出去了……” 当时的情景,无需他再渲染什么,顾惜就忽而泪崩。 她枕在江川肩膀上泣不成声。 她是想到,假如顾家诚还在,假如孔建国还在,她今天所受的气和委屈,估计要少很多了吧。 那张罗她嫁妆的事情,也不用落到让人心疼的姐姐头上吧? 她一边哭,一边说:“爸,爸,我已经嫁人了,你们有没有来了现场?”连叫了两声爸,一人一声,声音哽咽着。 被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看着自己出嫁,其实是一件意义非常重大的事情。 别人只当她是不舍得家里。 其实并不是。 只有顾怡最清楚顾惜的感受。 顾怡因为大着肚子,没有去参加那边路远的婚宴,这次开在广州,非得要来。 临盆在即,谁都担心,但谁都劝不住她,她说:“你放心好了,万一生在你婚宴上,我随时准备好了措施,到时候就当是双喜临门。” 当下,顾怡见到顾惜哭,粗身大细还快步走了过来,抱着她说:“别哭别哭,他们都来了,他们看着呢。别让他们担心才好。” 明明是劝顾惜的话,却让她泪流不止。顾惜恨不得放下这里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大哭一场。 但不能呢。 她抱住顾怡说:“姐,叫了你不来,你还非得要来。” “我可是要帮他们看着你开开心心出嫁的呢,这么有纪念性有历史意义的事情,我还要记录下来呢。” 顾惜还是止不住眼泪。 顾怡给她拭泪,说:“一堆亲友看着呢,别失礼人,如今都嫁作人妇了,不是小孩子了,长大成人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哈,脾气也收一收,不要仗着有人喜欢就任性,记得孝敬公婆和睦弟妹。” 顾惜忙不迭地点头,一点头,泪水就又脱离脸上滴在红色旗袍上。 顾怡说完,将顾惜的手放到江川手里,说:“以后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她将来的喜怒哀乐全由你来负责了,虽然她娘家一言难尽,但是她好歹也是脱离了娘家,只身一人加入你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大家庭呢,风俗文化习惯也许会有些差异,她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你,以后有什么,你多担待多包容着。” 江川也点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婚姻意味着责任。” 这样一翻交待的话,最后是由顾怡来说的。 两个妈妈没出席在婚宴上。 是的,父母四人,一个都没有到场。 两位妈妈说去过一次就够了,而且两人去一个也不是不去一个也不是,索性都不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主持人一煽情起来就轻易让顾惜洒泪婚宴。 顾怡总是这样,凡事都替家人想得周周到到的,自己明明随时都要待产了,还坚持要来。 她知道,妹妹需要在这种场合上有家人的支持。 她并没有告诉妹妹,因为自己要坚持参加婚宴的事情,和婆家的人吵了一架。 婆家人觉得,临盆在即,哪还有到处跑的道理?何况婚宴上人来人往的,孩子们钻来钻去,不小心撞到了也不好。 以前她和婆婆有什么争执,尚游都会站在她那边,但这一次,尚游也不同意顾怡来参加婚宴。 他说:“那样的环境,出钱就算了,已经很有心了,你还要出力,完了现在还要冒着危险去参加婚宴,妈也是担心你。” 顾怡说:“你不懂,我妹妹对家的眷念其实很深,她虽然一直说一切从简,但是内心承认的婚宴也是广州这边的,对她再简单,也是重要的,这么重要的场合,娘家怎么可以一个长辈都不在场?” “你可以叫你妈去啊。” “我妈去?她去到不捣乱不失礼我就偷笑了,你不是忘了吧,我们结婚的时候,婚宴剩下的一些名酒,我们原本是打算退回去的,她倒好,堂而皇之地顺手就牵走了一箱,还说是将来留给顾恒用的。” “我不管,有什么重要得过你们的安全?”尚游态度也很强势。 顾怡只是说:“我很希望你会懂,我也很努力地想让你懂,但你是独生子,你是很难体会到,那种穷家庭里,自小一起熬苦,又被迫分离的姐妹之情的。命是我的,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比你们更重视自己的安全问题,我是权衡过的,做足措施的。” “我想要的是万无一失。”尚游语气越来越重,刚才关于顾怡描绘自己的姐妹之情,他一点都不想讨论,他也不感兴趣。 “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生孩子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至少,你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你应当知道,你已经嫁给尚家了。婆家永远比娘家重要。” “你凭什么说,婆家比娘家重要?婆家给了我什么?娘家给了我什么?我娘家再穷,也是实实在在养大我给我供书教学的,我妈几乎是在用生命来拉扯大我们的。我没说娘家一定比婆家重要,但也请你不要说婆家比娘家重要好吧?”顾怡抓着这句话不放。 见到孕妻激动如此,尚游缓了缓自己的语气,说:“好,好,我说错了,我换个说法,我和你组成的家庭,大于一切家庭,比你的原生家庭和我的原生家庭还要重要,当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是该第一时间考虑的。” 顾怡承认尚游说的是对的。她没有立马回话。 尚游见她态度和情绪转变了下,继续说:“自从我们结婚以来,你的重心似乎更多是在娘家那里而不是我们这里呢,顾怡,能够兼顾的时候,我们自然是要兼顾的,但当我们自身难保了,真的无能为力去求全的。” 顾怡便问:“你这话说清楚点,是不是对我补贴娘家有意见了?我每一次拿钱回家,你都是知情的,而且都是同意的,更重要的是,我拿的是我自己赚的钱,你别现在才来和我秋后算账。” “我没意见,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将自己的重心慢慢转移回来。还有,补贴这些都是小事,但如今关乎到你们母子的安全啊,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和我争了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顾怡想了想,只好用软的了,说:“尚哥,我很想去,我真的真的很想去,我甚至会觉得,如果我不去,我就遗憾一辈子的。当年,我看着顾惜被送走,毫无抵抗的能力,什么都不能做不能改变,就看着她明明很想哭,但却硬撑着健朗地往外走。我的心很痛,我记忆犹新,这件事刻在我心中这么多年。如今顾惜终于嫁人了,意味着她有了新家了,意味着她再次离开顾家了,上一次是悲的,这一次是喜的,不管是悲是喜,这样的场合,我都希望可以给到她支持。我没有义务,我没有责任这样做,我只是很想这样做,医生说我已经有产前抑郁了,如果这件事我也做不成,也许会更加抑郁,也许更不利于生产。尚哥,让我去好不好,我会做好安全措施的。我会很注意很注意的了。” 她一说就是一大堆。 尚游听了。 沉默了。 最后,他吁出了一口气,说:“好吧,我陪你去,但你全程都要听我的话,好不好?” 顾怡听罢,抱住了尚游,哭了起来,说:“谢谢谢谢。” 尚游便说:“我算是见识过了,你们全家都是哭包。” 哎,在眼泪中长大的孩子,怎不会是哭包呢? 顾怡很小声地说:“我自己没有后盾,能成为她的后盾,也是好的。”顾惜是自己妹妹,她爱自己的妹妹。作为家中长女,这个家的不幸都由她首当其冲了,既然她避无可避,那就帮妹妹来避,很多时候,顾怡总是想将自己身上的遗憾,弥补在顾惜身上。 尚游没有听清楚,问:“你说啥?” 顾怡说:“没什么了。” 这样冲口而出的感慨,自然不能给尚游听清,那不等于说,在她心中,尚游不是自己的后盾么? 婚礼当天,尚游时刻像上了链条一样,自始至终视线里只有顾怡,亦步亦趋。 连顾怡扭头去看顾惜亲自制作的视频他都喊她不要。 顾怡坚持要看,他就把顾怡坐的椅子整张搬转,扶着她坐下,让她突出地坐着看。 那个视频,也许很多宾客看过即忘,但顾怡却印象深刻。且她相信顾惜甚至能背出来,因视频脚本是顾惜写的: 这是一个平凡的故事,也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故事里有他,有她 一个自东,一个自西 本来风马牛不相及 却注定相逢 更甚,喜结连理 非一见钟情 亦非日久生情 一切只因…… —— 某年某月某日某公司 没有人留意到那一天是雨天还是晴天 总之他们出现在同一时空 而此前 某一年的一个晚上,他随机投了一份简历 某一年的一个上午,她毕业参加了一场招聘会 同为求职,在众多的选择与被选中,造就了他们的相逢 正如在万万千千人的选择与被选中,造就了他们的缘分 然而在相识的前几个月里,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有着相互选择的缘分 在数不清的对话、数不清的接触、数不清的相处中 他们万万想不到 有朝一日会与眼前人步入婚姻殿堂 也不知是何时转了角,才发现眼前人 然后他 送她小礼物 陪她吃饭 送她归家 这天,他们一起了 便开始了有着彼此点点滴滴的岁月 有ta的日子 在记忆中 连酸甜苦辣都是带着蜜 然后,求婚 然后,领证 【自白】 如果 夫妻缘分千年修来 那么我们在千年以前已经相遇 我们是否早已经在守候 如果 一辈子是一百年 那么我们等足了十辈子 那是一份多么固执的守望 此生聚首,不过是久别重逢 我们常常感慨,此前的每一步 稍稍走偏就无法相逢 如果那一天没有在那地遇到你 会不会在某年某月某日换一种方式遇到 万幸,我们在最适合的时候遇到 然而,遇上是常有的事情 我们此生都遇到过无数的人 最后和我走到最后的 唯独你 如果没有你,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 但其实所有的如果已经毫无意义 没有什么比现在有你 更加幸福 没什么比当下更值得珍惜 今后 执子之手共步人生路 陪你看世间繁华 伴你度平凡的酸甜苦辣 惟愿相亲相爱相知相持相依相守相惜 已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end】 看完这个视频,顾怡感慨良多。 作为顾惜姐姐,实话实说,她并不觉得江川是顾惜的最优选择,要说到合适,江川也未必很合适的。 但他们有爱。 至少当下是有爱。 即使视频里的这段自白还不够明显,两人对视的眼神也是写满了爱的。 二人将来要面对什么问题,顾怡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劝也劝过了,也知道劝不住,一头扎进去爱情的人,怎么可能听劝呢? 但,又有怎样的婚姻是只甜不苦,毫无问题的? 不存在完美婚姻的,大概很多人的婚姻都是千仓百孔的,只是有些人能孜孜不倦地把这些仓孔堵上,或者有些索性当做是看风景的洞口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选一个相爱的人?况且相爱那么难的事情,都被她撞上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就是莫大的福分了,她该祝福妹妹。 她羡慕顾惜可以如此奋不顾身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投入一段感情中,至少她应该是不会的了。 将来怎样?那是将来的事情了,至少当下,他们是快乐的幸福的。 幸福多久,谁能知道?谁能保证呢? 当下都过不好,当下都不开心,将来更加难说。 顾怡心安地离开。 路上尚游还在碎碎念:“这往后到生产,你乖乖待产,别再任性了。孕妇情绪不易太激动,我看你今天情绪起伏很大嘛,这次没事就好,下次可别……” 顾怡已经不耐烦了,说:“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让我静一静可好?” 十天后,顾怡被送去产房了。 顾惜收到消息,当即请了假去陪产。 就因为这次陪产,顾惜真心感慨女性真的太不容易了,而且强势如顾怡,也是会轻易就成为弱势的。 第57章 057.产妇的痛 顾惜去到医院的时候,顾怡已经上了水囊,说是为了加快产程。 顾怡见到顾惜觉得奇怪,问:“你怎么来了?”即使是痛着,还有心去关心顾惜。 “姐,你生产,我当然要来啊。”是沈秋兰通知她的。 “你这刚换工作没多久,请了婚假又请这种假,小心老板对你有意见。而且,我真的怕你来了之后,以后都不敢生小孩了。”她还有心思来关系顾惜。 顾惜说:“我重要的日子你大着肚子都要来,现在你生孩子了,我怎么可以不在你身边?”说完,伸手去捉住顾怡的手,轻声问:“很痛是不是?” 顾怡本想摇头的,但实在太疼,没有忍住,就哇哇叫痛起来了。 她的宫缩已经是四五分钟一次了。 顾惜问医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我姐减轻痛苦的?” 医生说:“可以选择无痛分娩,但最好有孩子的爸爸签字。” 顾惜到的时候只有尚妈和沈秋兰在,尚游还没来。现在要签字了,人还不见影。 她不好当着顾怡的面问,小小声问尚妈:“姐夫呢?” “他公司有急事,马上来了。”尚妈口气很轻松淡然。 顾惜差点要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比老婆生娃急?拯救地球?” 但在长辈面前,还是忍住了。 好在不消一会,尚游就出现了,整个人打了半折不止,衣衫皱巴巴,头发胡子都像找不到家,看得出他精神状态也挺糟糕的,以前多么昂首挺胸的一个人?现在像焉了一样。 顾惜想起,自己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呢,孔建国还对她说:“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干干净净的。” 现在才知道这话有多重要。 尚游的公司已经那么不堪了吗?还是说,除了这事他还被其他事扰着? 她已完全在他身上找不到他当初的气度和意气来。 渐渐地,顾怡越来越痛,便喊医生来打无痛。医生来看了,说只开了二指,还不能打无痛,必须要开了三指才可以。 没办法,顾怡只好硬扛,一边还咬着牙来说:“真不想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 但她却知道,一定要让尚游来看,不让他亲历生子的艰辛,她如何知道老婆的不容易。 这是一场持久战,顾怡事前已经做好充足准备,宫缩阵痛还没那么频繁的时候,她还在吃东西,有目的性地吃了不少易消化的食物,听说有人会疼到吐,怕影响生产不敢吃东西,她不,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生孩子要的是力气,必须不能饿着。 顾怡就像打仗一样,那果然是顾惜见过顾怡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了。头发散乱,脸色煞白,浑身的汗,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全被疼痛扭皱。 而且,在生孩子的时候,根本毫无自尊隐私可言。 任凭你平时如何坚强如何亮丽如何雷厉风行叱咤风云,在生产面前,一样是要变成受难者。该受的苦该受的痛一点都不会少。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顾怡已经痛得什么事都无法分散她注意力了,觉得实在扛不住了,又叫了医生过来,医生一看,说已经开了三指了,可以上无痛了。 随后,他们给了一份无痛分娩的知情同意书,要求家属签字。 尚游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也是头一次当爹呀,平时哪里会关注到生产的事情来。原本就精神状态很糟,见顾怡如此痛苦地待产,心已是烧着的,现在看着那份知情同意书,整个人都蒙圈了。 同意书上罗列了各种风险,各种可能引发的后遗症,各种导致死亡各种产妇和婴儿出现的问题,尚游仔细看了,吓得鼻孔都大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尚游的妈妈凑了过来,说:“呀,这玩意我听说过,听说对产妇和婴儿都不好,还是尽量不要打了吧?” 这个时候,顾怡已经痛得哇哇叫了,一直问医生,怎么还不来打无痛? 医生说,还没有签字。 陪在顾怡旁边的顾惜立马起身去找尚游。 这时尚游也从医生办公室回来了,旁边的尚妈一个劲地教儿子如何说服媳妇不要选无痛分娩。 顾惜第一次见到尚游的脸扭成一个苦瓜样,她上前去,说:“姐夫,你墨迹什么呢?我姐都痛得受不了了,你赶紧的签字啊。” 尚游可愁了,说:“不是我不签啊,可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这哪是同意书啊,写的像个血书一样。” 顾怡已经疼得很厉害了,嘶喊着:“你管它写的是什么,你签就是了。” “你总是一意孤行,你可知道无痛分娩是怎么一回事吗?你不知道我念给你听。”尚游说着说着真的一字一字朗诵了起来。 顾惜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这个时候你来诗朗诵?痛不在你,你知不知道生孩子的痛楚每一秒都很难过,等你朗诵完,我姐估计都痛死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大概只有自己能站在姐姐那边了。 被打断的尚游满脸紧张,紧张得大冬天都一额汗,他说:“这不仅是对孩子不好啊,对孕妇也不好的呀。”他40岁才来得子,十分珍重,由此也十分紧张。 尚妈也说:“哎呀,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大家都这样过来的,我们当年哪有这东西,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再说,孩子都还没出生,这麻醉副作用可大着呢,打下去指不定对我孙子有什么影响呢,这个险可冒不得呀。” 顾怡已经痛得打滚,此刻她又痛又气,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的,可以不打我都尽量不打的,现在不是因为疼得受不住才打吗?是不是疼到我死对孩子影响就不大?” 顾怡已经将话说得那么重了,尚妈还在说:“小区张妈的女儿呀,就是因为用了这个什么无痛分娩导致什么宫缩停止产程超长,最后还差点出人命呢,不要搞啊,闺女呀忍忍就过去了呀。” 一旁的沈秋兰原本也没听过什么无痛分娩,如今听到尚游念的那些风险和听到尚妈这样说,也觉得这事不靠谱,说:“哎呀,顾怡啊,你就忍忍吧,痛是痛的啦,妈是过来人很清楚,你咬咬牙再忍一忍好不好?”她觉得忍痛反倒没什么,以前自己生了三个,还不是都忍过来了? 顾怡痛得落泪,说:“我求你们了,我真的疼得受不了了,赶紧签字行不行?你们真的想痛死我吗?”她现在觉得,在炼狱中,想要解脱,却找不到边。 尚妈和沈秋兰一致都觉得,应该是痛不死人的,她们还蛮有信心,毕竟她们可都是过来人呢。 顾惜实在看不下去了,顾怡是何等硬朗坚强的一个人,也痛得求饶了,可见是真的很痛,便说:“医生,我是她的妹妹,我可以签字的吗?” 医生摇了摇头,说:“原则上是不行的,她的丈夫在这里,就应该让她丈夫签。” 那边,顾怡叫痛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种痛,也许通过大喊大叫才能宣泄一点出来,又或是,根本就忍不住不叫。 顾惜可心疼死顾怡了,她相信顾怡,顾怡一直都做好了很多关于生产的知识准备,她说没事就没事的。 她便对着尚游说:“姐夫,这同意书肯定会写得恐怖点的,为了撇清楚干系不负责任,他们只会写得严重不会写轻,你真的忍心看到我姐痛成这样吗?” “他们都不敢负的责任我更怕负啊,万一真的有什么事,你让我如何心安?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啊。我当初就是一个字签下去,害得现在这个样子。”尚游还在纠结,可见他今天这么纠结,是因着生意上的阴影。 顾惜急得已经没有了主意,只好说:“你如果今天不签,我和我姐都会怪你一辈子,但我现在不是要要挟你什么,相反,我求求你了,求你帮忙签个字了,你没看到我姐痛得就快要晕过去吗?大把人都选无痛分娩呢?有几个是有事的?你不能专门挑个有事的来说,这都是小概率事件来的,坐飞机还有人出意外呢?那你们怎么还去坐?” 她真是想不懂了,这种生死大权怎么可以掌握在丈夫身上,万一丈夫是个渣呢?把命交给一个渣?尚游不算是渣了,一个纠结犹豫就够产妇受的了。 尚游有点动摇了。 尚妈就不开心了,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又没有生过孩子,你懂个什么?” 顾惜大声地说:“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我姐说的都是对的,我信我姐说的。”顾惜何尝试过那么大声对外人说过话?如今就像一个小绵羊露出獠牙来,冷不防吓到尚妈了,她声都不敢再吭一声。 顾惜继续说:“而且,我不像你们这么冷血,看着她痛到死去活来还无动于衷,你们只考虑什么对孩子好,为什么不考虑下我姐的感受?她现在都疼到颠床颠席,每一秒钟都受着十二级痛楚,你们却还在这里犹豫?”顾惜说完,直接把笔塞到尚游手里,欲强行捉着他的手签字。 这边的顾怡,已经没力气抵抗痛苦了,她在绝望中艰难地呼吸着,不管换什么姿势都一样是痛的。索性放弃了动弹。 医生们看着这一幕,十分平静,估计这样的事情,他们见惯不怪,甚至更狗血的事情也一定见得不少。 但顾惜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尚游? 尚游还在犹豫,他似乎在做极其艰难的决定,连手都是抖的。他好像真的是对签名很有阴影。 他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么? 没有办法了,顾怡还在痛叫,顾惜的心揪着揪着,分秒必争的时候,想来想去,好像也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何况,她一样是心乱如麻的,几秒过后,她忽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喊:“姐夫,我求求你了,让我姐打无痛好不好?”她说得眼泪都出来,还忙不迭地磕起头来。 此刻,顾怡已经痛得丧失理智了,她哀嚎着骂骂咧咧。尚游又说着些左右为难的话,尚妈坚持己见,甚至还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是一代比一代骄矜了。 而沈秋兰一个劲地安慰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闪出来了一个双手,将尚游拉到走廊上,而后,一巴掌直接刮在尚游脸上。 整个世界在那一秒终于清静了。 是孔瀚文。 这一大巴掌打在尚游脸上后,没等尚游反应过来,他就骂:“你是不是个男人?看着自己女人疼得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婆婆妈妈?那是你自己的女人!在为你受痛,你还盘算其他什么事?你还是不是个人?磨磨唧唧个啥?你不签,这个爸爸我来当,我来签!” 孔瀚文每个字都是恢弘有力的,直压得所有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真的是,能动手就不要瞎币币,孔瀚文这一巴掌打下去,好像真的就刮醒了尚游。 尚游最终还是签了字。 顾惜松了一口气。 打了无痛之后,顾怡总算安静会了。 顾惜说:“哥,幸好你还是来了。”她没想到,她随便提了一嘴,他便出现。 孔瀚文走到走廊上,背转着身说:“我从来不信有些人说,我还爱你,所以希望你找个比我更好的人,鬼话,真的爱一个人,你会觉得,谁都不会比你对她更好更拿她当宝。我视如天上明月的女人,到了这人手上,倒像烂地里一块石头了。”他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从前,他是不抽烟的呀。 顾惜说:“大哥,看开点,她到底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这是她选的,她选,自然有她的理由。你要不先回去吧,被我姐知道,该要影响他们夫妻感情了。” “我不管,不等到她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我就不走,其他的算什么鸟事。” 顾惜听罢,无限感慨。 孔瀚文仿佛已经成熟了。 至少他是爷们起来了。 可惜呀,他成熟晚了。 产房内的顾怡还在备受煎熬和痛楚,虽是打了无痛,但并不等于完全没有痛觉。 顾惜没有管孔瀚文了,进去产房帮忙。 顾怡在打了无痛之后没再大喊大叫了,这反而替她省了不少体力,医生指点着她如何用力,顾怡力气还是不够,于是顾惜和尚游,一人喂红牛一人喂巧克力。 顾怡很担心,问:“医生,生不出来怎么办?是要转剖腹吗?” 尚妈一听,连忙摆手:“剖腹不好剖腹不好,对孩子不好的。” 顾惜实在顶不顺这位尚妈了,受到了孔瀚文的暴力感染,她直接将尚妈推了出产房,说:“你别影响我姐生孩子。” 她才不怕得罪她。顾怡能不能顺利生产都不知道,她只关心姐姐。 第58章 058.哀其不争 又整整用力了一个多小时后,宝宝的头总算出来了。 没多久,身子也出来了。 宝宝出来的那一秒就开始哇哇大哭。 顾惜也跟着宝宝哭了出来。 生个孩子太不容易了,这其实已经算是比较顺利的情况了。 尚游全程陪产,但顾怡只让他在床头看着,不让他在床尾看,她要他知道生孩子的艰辛,却不想他亲历分娩过程后会有阴影。 听到孩子哭声,不知尚妈什么时候冲了进来的,第一个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顾惜真的很想再次推这个人出去,但是既然姐姐顺利生产,她便没资格对人家婆婆做什么了。 “是个女宝宝,好可爱。”医生说。 顾惜亲眼看到本来满面笑意的尚妈忽然僵脸了。 啊,这个婆婆,估计够顾怡受的了吧。 这时候,医生给小宝穿好小衣服,摆在顾怡面前。 她就静静地躺在顾怡身边,皮还是皱的,眼睛也没开,嘴巴一直舔着袖子。 生命就是那么的神奇。 顾怡连哭都没有力气了,看着宝宝,无限感慨。 尚游过来看到娃娃,很激动,几乎热泪盈眶,他说了一句:“老婆辛苦啦。”而后就抱起了娃娃。 顾怡气若浮丝地说:“为什么是女孩?” 这时候的尚游,只顾着抱着娃娃裂开嘴笑。听到顾怡说这话,他说:“女孩不好吗?女孩多好啊。”爱不释手,目光再也不肯从女娃身上移走。 尚妈趁机说:“照我说,最好是有一男一女,别忘了,你是三代单传呢?头胎是女儿,二胎可以再生,这样说来,先生个女娃娃也是好的呢。”其时二胎还未开放。她说完,脸上多云转晴。 顾惜一听,不乐意了,她试着用稍微温婉一点的语气说:“我姐这才刚生完,这才刚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你们可别吓着她,这么快就催生二胎了。” 也不知道沈秋兰是干什么吃的,娘家人说的这些话,她没听出是催生的意思?头胎才刚落地,就已经开始催生二胎了。 如果她是沈秋兰,就可以大条道理平起平坐地对着亲家说:“生不生全由他们自己打算,当下把身子养好最重要。” 怎知道,沈秋兰说的是:“是啊,我也是觉得多子多福的,你看,我生了三个,大家都说我好生养生得好了。” 顾怡估计会气得伤口痛吧。 顾惜很想骂她们,但这里是医院,而且她好歹也是晚辈,何必在姐姐的家里不体面?只会搞得姐姐难堪,她蹲在病床前,说:“姐,别听他们的,就当王八念经,好好休息,养好身子要紧。” 顾怡眼泪又流了,说:“痛,还是痛,生完也很痛。” 快要推顾怡出手术室的时候,医生跟顾怡说:“你老公不同意你用止痛泵呢,你还要用吗?” 顾怡一听,憋了那么久,终于气急败坏了:“给我用,现在生完了不用听他的吧?不用他签字了吧?给我用!” 后来顾怡被推出来,她问尚游:“你为什么不给我用止痛泵?你以为生完就完事了?生完也很痛啊。”其实她知道,生孩子,只是第一关,后面到底有多少会让人崩溃的事情等着,她还不知道。只知道坐月子养孩子,一点都不容易,而这个重任,首当其冲是落在她头上的。 尚游以往娴熟的体贴都不知道哪去了,在她孕期,他所有的疏忽,全用公司不如意来当借口。 原以为要找个经济实力好的,找个成熟的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爱惜自己的,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公司一出事了,就如病来如山倒一样,什么事情都跟着糟糕起来了。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是否就是注定命苦的人? 不,不是,她擅长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以前可以,这次也一定可以。 尚游一脸懵逼,说:“我没有啊?什么止痛泵。” “那医生说你不给用?”顾怡要三口六面说清楚。 医生见了这态势,又见她的婆婆只顾着看孩子没过来,于是才说:“其实是你婆婆说不需要的,我怕会导致你们婆媳矛盾,就说是你的老公了。” “那你就不怕会引发我们夫妻矛盾?”顾怡问。真是的,以为夫妻关系就坚不可摧了吗? 但人家医生也是一片好心,他说:“不过谢谢你替我考虑,我现在没有什么疑问了。” 尚游这才想回过一点神来,说:“不呢,有话要说清楚,有误会放在心里可不好,妈,你过来。” 尚妈过来了,尚游问:“怎么说不给顾怡上止痛泵呢?” “这前又止痛后又止痛,哪有那么多止痛的?这东西就是麻醉,麻醉用多了真的不好,有副作用的呢?没生孩子就说担心影响到生孩子,这如今孩子生出来了,再用麻醉不就影响喂奶吗?” 顾惜一听,气都来了,她说:“如果这是你女儿,你就不是那么说了吧?” 尚妈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理亏,反而理直气壮,她拉来了沈秋兰,说:“亲家你说,刚刚医生问的时候,你自己是不是也摆手的?别说我不疼儿媳,她自己的妈也都这样,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顾惜问沈秋兰:“你到底说了啥?” 沈秋兰看着顾惜神情语气都很凶,不敢说话。 尚妈代答:“她说这玩意应该很贵吧,而且又有副作用什么的,何必呢?孩子都生下来,不会有事的了。” 顾怡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惜气得脸红,她问:“你真的说了?”曾一度幻想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希望是尚妈冤枉她。 沈秋兰支支吾吾着,说:“那亲家说是很大副作用嘛!我也不懂这什么东西,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这种……” 顾惜听不下去了,她怒斥:“沈秋兰,那可是你女儿!你自己都这样对自己女儿,还能指望谁会对疼惜自己女儿?你不懂就别乱说,瞎掺和什么?”她不敢说别人的妈妈,但是自己的,她张嘴就可喷。 指望这样的人做自己女儿后盾?不拖后腿都偷笑了。 顾惜看到顾怡那副神情,心疼起来,帮她理了理头发,说:“好了,姐,事情算是搞清楚了,算是误会一场,你也别多想了。” 顾怡回到病房的时候,休息了好一些时间。 醒来的时候,该出去不该出的人都出去了,只剩顾惜一人留守,她问:“姐,止痛泵上了之后没那么痛了对不对?再睡一会,好好休息好不好?” 顾怡轻轻在顾惜耳边说:“可是,心在痛呢。” 顾惜听了,眼泪刷一下流出来了,她握紧顾怡双手,说:“不呢,以后不是孤军奋战的呢,有女儿了。” “就是是女儿才担心,将来恐怕也要受我这样的痛呢?将来很有可能她也要生孩子的,那么痛,她老公不爱惜她怎么办?她的婆婆不拿她当人看怎么办?”眼泪又来了。 顾惜心疼极了,她想抱住姐姐,又怕弄痛她伤口,说:“所以要给她足够的爱,教她如何看男人选男人,所以自己要很强大成为她的后盾呢,赶紧休息好,养好身子。” 两姐妹在这一点上,是无限一致的。 顾怡点了点头,说:“幸好你这次是来了,外面几个人,都是指望不上的。” 不呢,孔瀚文指望得上,他一直守在外面,知道母女平安才离去的。 当然。顾惜肯定不会和姐姐说这些。 顾惜说:“我们都是彼此的后盾呢,我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会成长,我也要变得强大的呢。” 顾怡点了头,说:“自己强大才是硬道理,靠谁都是假的。” 顾惜叹了一口气,说:“你那位婆婆,怕是够你受的了,怎样?月子要她来照顾你吗?不如找沈秋兰,你婆婆那份人,如果真的照顾过你坐月子,这笔人情怕是要记在账上一辈子,然后成为尚方宝剑黄马褂,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错什么了就说当年你坐月子还不是我帮你做啥做啥,说不得骂不得,而且做什么都可以先斩后奏。”连顾惜无需身临其境都想到这点了。 顾怡说:“可能怎么办呢?我原本还是打算去月子中心的,连月子中心都选好了,但中途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要不我来照顾你。” “你不要工作啊?而且你懂个啥?”顾怡是感动的,让自己心寒的人大有人在,但这位妹妹,自小没有白疼她。 “那就让沈秋兰来,自己的妈妈来伺候,将来有什么,也不会那么狂桀。” “我们的妈是怎样的你还不知道?把她放在家里,怕是个定时炸弹呢,她不搞事我都谢天谢地了。” “那不然能怎样?自己的妈不比婆婆,至少是想怼就怼,想说啥都可以说啥。到底是亲生的,没那么多顾忌也没有那么多隔夜仇。” “是吗?她也是你亲妈呀,你看看你们现在的关系。”顾怡说完了,又叹一口气,说:“如果是自己的婆婆不肯照顾我出月子或者不能照顾,我再找自己的妈,这也还好说。但现在是,我婆婆十分热衷这个事情,我如果不让她来还让自己的妈来,那就是我不对了,又该要落人话柄了。去月子中心就不同,不偏不倚,谁也不劳烦,谁也不得罪。”她的声音还是弱的。 “姐。你给我的那笔嫁妆,我一分钱都没有用,我现在拿出来,你去月子中心。”顾惜说。 “家里处处等钱用,有这笔钱了,可也不会落在去月子中心上。而且,这笔是给你的嫁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两姐妹哪有算那么多的。” “你知道我很执拗的,别劝了。” 顾惜嘟嘴:“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将来要看你那位婆婆的脸色了。什么事都还好说,无关紧要的让让他们怎么了,但是将来涉及到育儿的分歧,可是不能让步的。看你婆婆这样的,将来不用说,肯定在教育孩子上会和你有得闹的了。” 顾怡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扫顾惜的头发。 顾惜继续央求:“我不是当事人,我都知道生完孩子,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考验人的呢,姐夫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婆婆传统且不是省油的灯,孩子日哭夜哭,你又哪都不能去,只能窝在家里对牢这一屋子麻烦,很容易就有产后抑郁的。我不要,姐,你结婚的时候我没有给你嫁妆,那么现在就让我帮你去月子中心好不好?总不能说你大就理应给我嫁妆的呀?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好啦,别跟我争啦,你姐硬朗,以前那么艰辛都过来了,将来那些,也是可以挺过来的。” “再硬朗也是人,还是个女人。小的时候艰辛,好不容易挺出来,现在又要陷入另外一种艰辛里,你什么时候才肯为自己而活?我们也都是人啊。”顾惜说。 其实她说的话,每一句都落在顾怡心头,所以只把她说哭了。 这个时候,尚游进来了,说:“你们怎么了?生孩子多好的事情,怎么都哭了?” 顾惜便说:“姐夫,不管你生活遇到什么问题,女人产后都是很脆弱的,而且还有很多问题要面对的呢,姐夫,看着我姐一点好不好?” 顾惜足足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 最后是江川来接顾惜回家的,他也买好了礼物探望了新生儿和产妇。 江川笑她:“我怎么看着,你才像刚刚生完的那个?” 顾惜心有余悸:“川哥,生孩子太恐怖了。真的,经历我姐这事,我都不太敢生孩子了。这痛还没作用在我身上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的,我这两天有个大标要投,不然会陪你去的。” “如果我要无痛分娩,你会签字吗?”顾惜问江川。 江川问:“什么是无痛分娩?” 顾惜解释了一轮。 江川笑:“为什么不签字?” “那孩子生出来后,你先看孩子还是先看我?” 江川想了想才说:“当然是你。” “我们什么时候才打算要孩子?”顾惜问。 第59章 059.月子难 “看你意思吧,我看你现在都有阴影了。”江川说。 顾惜吐了一口气,说:“确实是有阴影呢,想到生孩子都会怕,但我很喜欢孩子,孩子又是迟早都要生的,不如趁年轻生。” “那我们就好好备孕吧。”江川建议。 “对了,我有事和你商量,之前姐的那笔嫁妆,我想拿出来给她到月子中心。” “为什么要到月子中心?”江川不解。 顾惜解释了一通了,江川便说:“你喜欢吧,反正当初这笔钱我们也说好了,不动用随时都可以给回你姐的。” 顾惜笑,说:“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江川问:“将来,你不会也打算自己住月子中心吧?” “将来?将来再说吧。”顾惜想逃避这个问题。 但对于江川来说,这个问题是迟早要面对的。 他追问:“咱妈不同,你知道的,咱妈不计较那些的。” “有条件的话,始终还是去月子中心好些。” “惜惜啊,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你始终都无法融入我们这个家,你总是将自己看成外人。” 顾惜直言:“恕我无法一下子就能投入到你们这个大家庭里,但是,如果只是我和你的家庭,我早已经进入了角色。” “干嘛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本来就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也许对于你来说,这都是家,但对我来说,始终是不同的,就好像,你也无法拿我娘家当做是你的家一样。” “可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貌似把娘家也不当做是自己的家呢,两个家都是。”江川和顾惜讨论起这些内容。 顾惜便说:“一个家,最爱你的爸爸不在了,然后妈妈把你送走,另外一个家,是8岁才去寄居的,8岁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了,那个妈妈始终拿你当做外人看,你也无法把自己当做是自家人啊。” 此话说出,无限的心酸,顾惜叹起气来。 江川走过去抱住顾惜,说:“没事呢,我会努力给你一个家的,我知道你不想在这里住。”也是实实在在心疼顾惜的。 顾惜忽然想到,说:“孔家的爸在临终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套房子,虽然那边的奶奶总是想收回去,也总是觉得我不是应得的,但大哥前些日子在我结婚的时候又拨打我名下了,我们也许可以搬去那边住。”顾惜无比渴望有二人世界。 对于她来讲,在这个大家庭内,再热闹再温暖,她都只是像一个住客,也许除了原生家庭外的家庭,要自己是女主人,才会有归属感,才会觉得是家吧。 江川迟疑:“不好吧,你那个奶奶如果那么强烈反对你,又是知道房子在哪的,老人家又睡不多闲得发慌,天天没事上门来找你骂骂咧咧,也够你受的了。” 江川说的也不无道理,顾惜放弃了这个念头,于是又问:“那,不如我们搬出去住?” “自己家有房子,还搬出去住,说不过去的呢,而且本来在这里住开的,现在没有什么理由就要搬出去住,不知道妈会怎么想。先住一段时间吧,好不好?”江川哄着。 顾惜说:“我想我们自己住,做什么都方便,现在睡个懒觉都很难尽情尽兴,虽然妈不说我,到底也不能肆无忌惮啊。说难听一点,一家人住一起,我要和你吵个架,都不能即时发作,有什么都要先忍着憋着,回房降低几倍音量来操作,很影响发挥的呢。” 江川哭笑不得,说:“是么?想练练手么?没事,我陪你,隔三差五组织几场吵架友谊赛,志在参与不分输赢的那种,找个没人的地方,吵你个片甲不留。完了总结一下经验,共同进步,力求吵出水平,吵出风格,吵出成绩,吵出精彩,夫人,您意下如何?” 顾惜就此被江川逗笑。关于搬出去的计划,就此搁置。 其实顾惜也曾想,搬出去的话,房租水电灯油火蜡,柴米油盐处处都是钱,在广州住个像样点的地方,两个人的开支少不了几千块了,实在也没有那个闲钱了。 人穷志短,先不搬吧。 接下来的时间,顾惜都忙于奔波在找月子中心这事,希望找个物美价廉服务周到的,终于什么都联系好了,定金都交了,就到顾怡家里接她搬进去。 怎知道,一到顾怡家,才知道什么叫七国那么乱。 家里孩子换洗的衣服,穿过的没穿过的,撒落一地,满地都堆着一些看似并不必要东西。 尚妈在厨房里专注于煲猪脚姜醋和催奶汤的,尚游并不在家,顾惜走到顾怡房间都要拈着脚来走。 顾怡躺在床上,头上包着头巾,怀中还抱着婴儿喂奶。 顾惜说:“我给月月买了好多裙子和尿片。” 顾怡女儿已取名为尚明月,取自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谐音。 才几天,小侄女已经长开了些,眉目已见秀气,尤其是小手指,十指纤纤,原来是从婴儿时代已经铸成。 顾怡说:“买那么多干什么,小孩子长得快,很快就不经穿了。” “不经穿就不经穿,你就当我是有私心,小时候老捡你和别人的衣服穿,别说裙子了,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现在我的小侄女一定穿得美美哒,也不怕浪费,将来我要生了女娃,也可以捡来穿。” 顾怡笑:“你还不是让你女儿走你的老路。” 两姐妹笑着笑着,顾惜再也笑不出,说:“姐,家里这样,有人来看孩子可不像样啊。” “还有谁会来?现在人人当我们是瘟神,避之大吉,生怕来了我们就借钱似的。也只有娘家的人来了。”顾怡说着,把衣服扣上,不喂奶了,将娃娃抱在手里。 “那阿姨怎么还在煲猪脚姜?”顾怡说着,去抱月月。 月月这娃娃原本还在叽叽呀呀的,顾惜抱她在怀里,她立马就安静了。 这应该就是特别的缘分吧,顾惜喜欢到不得了,抱在手里,整个心头都是柔软的。 “风俗而已,由得她去吧。”顾怡说着,甩了甩手,估计是手都僵了。 又说:“腰可酸着呢,伤口还疼,涨奶也涨得难受,孩子晚上也不消停。”简单几句话,已经将产妇的难处道尽,但没有亲身经历的人,还以为是寻常的事呢。 何况还是这样的环境,婆婆甩脸色,偏要夹着情绪来管着,老公连人影都没个。 生完孩子又是最脆弱的时候。 但顾怡自始至终,都没有在顾惜面前数落任何一句关于尚游的话,这是顾惜佩服的地方。 顾怡话还没说完多久,尚妈就进来了,见到儿媳没有喂奶,就说:“刚刚不是叫你喂奶了吗?孩子饿了。” “刚刚才喂完。” “这才喂了多久就说喂完了?我都没见到你喂。” “我下次喂奶是不是都得通知你们来围观?”顾怡没好气了。想必是这些天来也没有遭受到婆婆的监工吧。 “孩子很快饿的。” “那我是不是要24小时不间断供奶?”顾怡问。 尚妈扔下一句:“你就说不得,我没日没夜毫无怨言地伺候着你,连你的内裤都是我洗的,你怎么还摆出一副我欠了你的样子来?”说完大力将门甩了就出去了。 顾惜见了,知道顾怡这些天肯定不好过,说:“姐,我已经找到月子中心了,你今天就搬去。” “如果是搬去月子中心,估摸着又够吵上好几天了,你以为你姐夫真的忙才出去了?这会他有什么忙的?不过是不想待在这个家里,谁又想呆在这个家里当夹心饼呢?孩子日哭夜哭,妈妈昼夜唠叨,妻子又要照顾着。哎。”她叹一口气。 “吵好几天总比吵足一个月好,你看看你们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姐,你不过是运程走到了最低处,我知道,你们情况迟早会好回来的。”顾惜很有信心。 顾怡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刚生完小孩我还哪有什么战斗力。” “所以更加需要养精蓄锐,就算不能养精蓄锐,也不能耗损了自己,月子还是得坐好的,这身体和精神都要好好的,你看现在在这种环境下,铁打的人都会压抑了。我定金都已经给了,你那婆婆有什么意见,我去说,放心,我不搞事情,我会好好和她聊的了。” 轮到大姐不济了,顾惜暂且充当一下大姐的角色。 顾怡叹了一口气,笑:“我那婆婆,算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虎姐无犬妹,我这就出去说。” 她说完,抱着月月出去大厅,看到尚妈还在沙发上干坐着生闷气。 婆媳真的是,自古以来都是一对免不掉的矛盾,为着一个都爱的男人,硬生生扯到一起,在一个屋檐下,其实谁都看不惯谁,但作为长辈的总是以为你好的名义强加干涉,年轻的又不认同老一辈的那套,偏偏两人关注点几乎都在同样的人身上,住在一起自然矛盾多多。 顾惜说:“伯母,这些天真够辛苦你了。” 只消这么一句话,尚妈就开始滔滔不绝了:“辛苦也没什么,关键是有人还不买账呢。”她似乎并没有将顾怡生产那天顾惜对她的不敬放在心里。 也许是太需要个倾诉的人了吧,所以逮到谁都要说一番才好,不然容易憋坏。 “哎,我姐那个人,脾气硬,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大人大量,也别和她计较,我一个外人一来看到,都知道你不容易的了。你也够累了。”顾惜先站到她那边去。 “可不嘛,家里一大堆事情,我连麻将都没得打了,你看,忙到连收拾家里都没有时间。这些家务活,做好了你不觉得做了多少,等没做了才知道其实都是堆积如山的事情,以前环境好,就说有工人,现在我几乎被人当工人来使唤。”尚妈好不容易捉到个能诉苦的,哗啦哗啦地大吐苦水。 “照我说啊,阿姨你也太辛苦了,你现在是享福的时候,这么辛苦做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孩子。”尚妈摊开手说。 “可孩子们未必领你的情呢。” “可不是么?”尚妈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了。 顾惜趁机说:“这样吧,如果我是你,看到我姐那样的,我也眼冤,不如索性将我姐送到月子中心好了,大家都轻松点,是不是?你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早前他们是这样说的,可现在哪有那个钱啊,孩子吃的拉的全都都是钱呢。啊游公司又遇到困难了,能省就省啦,我这个做妈妈的辛苦点就辛苦点嘛,你说是不是,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孩子,还要看别人脸色。”尚妈每句话都夹带怨气。 “我有个朋友啊,是开月子中心的,正好在搞活动,说要招募一批去体验的,是一种宣传推广的手法,我好不容易拿到了名额,不如把我姐送去?”顾惜连骗带哄。 “有这么好的事情?不收费?” “不收费,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需要写一篇体验报告,这些体验报告我姐到时候没空,可以我来代笔。迟了名额就被抢光了。” 尚妈一听到名额这字眼,连迟疑都是紧迫的。 顾惜继续劝:“阿姨,我是觉得,这原本就是一家人,本该相亲相爱的,因为坐月子的事情闹出矛盾来,也不值得是不是?而且,你有精力,不如去打打麻将做些自己开心的事情,干嘛耗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对不对?” 尚妈被说动了,问:“真的不费钱?” “你放心好了,真的不需要你们给一分钱。我是她的妹妹,难道还坑她不成?” “你姐有你这样的妹妹真的没话说了。”尚妈说。 顾惜说:“我有我姐这样的姐姐,也没话说了。阿姨,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伟大,但是现在这个年代的人啊,生孩子真的不同以前那个时候了,是普遍都骄矜点了,现在生孩子养孩子压力也比你们那时候大了很多,所以刚刚生完孩子,精神状态差,也是很正常的,是不是?” “哎,总之现在如果她可以免费去月子中心,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了。”尚妈如释重负。 事情总算完美解决。不需要钱,不需要她出人力,顾惜实在想不到尚妈还有啥好拒绝的? 顾怡听到顾惜掩上门给自己说这事的时候,鼻子都发酸了,说:“我在这个房子里就快要崩溃了,幸好还有你。” 顾惜去抱住顾怡。 顾怡便说:“我那婆婆,只有你才有辙。” “不是的,我不是她的矛盾对象,说话好说点,换过来也是一样的,很多事,我无法说服我婆婆,但是你去出面说,肯定不同效果。”顾惜已经有自己的心得,当事人太容易带入感情,容易激动,很难心平气和去谈,也很难说些门面假话先将对方的防备撤下。 而且,同样的话,不同的角色说出来,效果肯定不一样。 顾怡坐月子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她在月子中心里,尚妈来得也不算勤快,两人关系反而缓和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坐月难有好婆媳,人性是如此,当然也有例外,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挑战的好。 顾怡平时也是一女强,不屈不挠,遇到了问题多数都能迎刃而解,杀伐果断,那么硬朗的一个女人,到了坐月子,摊上了这样的环境,也是会被逼疯的。 女人,容易吗? 第60章 060.角色互换 日子似乎安定下来了。 顾惜开始和江川计划着存钱的事情了。 江川有点气馁,说:“两个人加起来也统共这点工资,就算不吃不喝,也存不了几个钱啊,哎,与其节流,不如开源。” 顾惜听了,很想说,这就是你之前完全存不了钱的原因吧。 但当下她没有说伤害他的话,她说:“能开源自然是好的,你这工资不也慢慢上来了吗?我们都还年轻,将来只会越赚越多。但现在还没有能力开源的话,就节流啊,总不能说存不了几个钱就不存啊,多有多存,少有少存,关键是要有这个意识呢,是不是?两个人,好歹也有个共同目标呀。” 江川听着觉得是有道理的,于是乖乖配合。 顾惜其实是自小就省惯了的,她连去超市买盒酸奶,都要考量好久,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最后还是放下推着车子走了。 江川见了,会直接拿两排到车上,说:“想喝就拿啊,酸奶而已。” “能省就省啊。” “啊呀,想买个酸奶喝都要想来想去,那钱存来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着,不让顾惜拿回去,径直去埋单了。 顾惜正要追上去,电话来了,是顾怡的,这段时间,顾惜一看到顾怡的电话,心头都会震一下,生怕有什么事情。 知道顾怡坐月子会很脆弱,顾惜一有时间都会去看顾怡,陪她聊聊天解解闷还帮忙带带孩子。这两天刚想抽点时间好好和江川出去逛一下,就收到顾怡电话了。 顾怡声音很紧急:“妈住院了,你知道的,我还在坐月子中,去医院不方便,顾恒又去北京参加集训了。” 不是顾怡的事情,但顾惜还是心头一震,她只关心:“啊,她怎么了?怎么住院了?” 关于亲人住院的事情,她实在也是有阴影了,第一次听到去医院这样的事情时,是顾家诚出车祸送往医院不治身亡,第二次是孔建国生病住院而后病逝,这一次是沈秋兰。 顾惜浑身发抖,那是最自然的反应,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再恨她,到底也是亲妈。 “胃出事了。她什么都不懂,在医院也没个人照顾,我走不开,顾恒也赶不回来,你看看有没有时间。”顾怡一大通解释,她觉得自己是要费些口舌的,毕竟顾惜一直记恨沈秋兰,如今沈秋兰出事了,要她去照顾,未必会有那么顺摊。 但血浓于水,平时的事情再怎么计较,在生死和大病面前,其实都会靠边,何况,顾惜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软得很,一听到沈秋兰出事了,原本就吓着了,她说:“我这就去。” 什么都来不及问,连忙回家收拾行李,坐上高铁就回家了。 江川陪着顾惜出发。 路上才有空问顾怡:“胃有什么事吗?该不会是大事吧。”心头仿似塞了块石头,太怕去医院了。 上次孔建国也是因为小事才住的医院,没过几个月,人就没了。 顾怡说:“我也不知道啊,她自己也说得不清不楚的,她啥都不懂。” 顾惜的心一路咚咚咚跳到医院。 一进去,看到沈秋兰穿着病服,一个脚放在床上,啃着苹果,姿态豪迈而从容。 见到顾惜和江川来了,她甚为意外,手脚利索地下了床,行动自如,迎了上来,问:“你们怎么来了。”声音是惊喜的。 “你是什么事吗?”顾惜一来就问,语气颇有几分紧张,但沈秋兰听起来,觉得有点责问的意思。 “现在还不知道呢,拍了片子,结果还没出来。” “胃是哪里不舒服吗?”江川也来问。 沈秋兰没那么怕女婿,便对着江川说:“就是痛的厉害,痛得我快晕了,才让村子里的人送我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顾惜问。 “今天一大早,起来早饭都没吃,就这样了。”沈秋兰对着顾惜说这话的时候,尤其像一个孩子。 她说话闪闪烁烁,生怕犯错,生怕一说什么就惹顾惜气了,走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现在连这个女儿走了,就真的没有人来照顾自己了。 顾惜看着,忽然有一道心酸生出。 曾几何时,顾惜在沈秋兰面前说话,就是这副姿态的。 说什么都怕说错,说也错不说也错,只要沈秋兰脸色不对,她不管怎么说,都会惹她生气,常常还会遭到一顿暴打。 风水轮流转,还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两人的地位和角色已经互换过来了。 但顾惜并没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她反而觉得心酸。 人人都是会老的呀。 沈秋兰怔怔看着顾惜,以为她会说自己两句,或者会甩脸色,静静地等待她的判处一样。 如果顾惜以往有什么不满,今天要报了,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俗话说,趁人病拿人命。 但她不是这样的人,沈秋兰一旦病弱了没再张牙舞爪作妖了,顾惜就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她说:“我先去找医生了解下情况。” 这个时候,心情还是忐忑的呢,谁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刚好,拍片和部分检验结果出来了,医生拿着这些资料进来,和顾惜分析说:“目前没有发现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溃疡的迹象,但有点发炎,估计和病人平时不健康不规律的饮食有关。” 顾惜听了,舒了一口气。 医生又补充:“但病人胃里有几个比较大的息肉,铲除掉了我们会拿来化验,只要不是病变的良性的,估计就没啥事。” 顾惜便问:“那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吧?” “具体现在还不敢说,要等化验之后才能告诉你们结果。”医生说完,又来询问沈秋兰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 沈秋兰一五一十来形容。连吃了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 顾惜一听,鼻头有点发酸,沈秋兰吃的都是什么呀?活脱脱都是粗茶淡饭,因为是一个人吃,为了方便为了省,还常常一餐煮两餐吃,吃隔夜饭那是常有的事情。 医生看着顾惜,说:“你们呀,平时也要注意下病人的伙食了。”颇有点说顾惜虐待老人的意思。 顾惜也没有要争辩什么,只道:“是是是。” 医生问沈秋兰:“平时吃饭是不是都喜欢泡汤水?” 沈秋兰点头。 “这样对胃是极其不好的,要戒掉了。” “哎,没有办法啊,医生,我都养成习惯了,以前要做苦活,天气热,大热天在外辛苦了一天吃不下,不泡点汤水哪里吃不下,吃不下也不行,要做体力活的呢。”沈秋兰说。 医生说:“那是坏习惯,不能继续啦,还有你们当子女的,要监督好,也要注意下母亲的伙食和营养呀。” 顾惜只得低头说:“是是是。” 医生了解完情况后,嘱咐顾惜:“还有,病人总是没影,不知道老是跑去哪里,你现在来了要看好她。她现在已经住院了的,如果要出去,是要和我们请假的。” 等医生走了,顾惜没忍住说沈秋兰,说:“你到底跑哪去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到处跑?你自己都说会痛到快晕到了,万一在路上晕倒了怎么办?” 沈秋兰低着头低声说:“我一大早起来就痛到快晕,知道不妥连忙来了医院,后来情况好点了才想起,家里的鸡鸭都还没有喂呢。人不能饿,家畜也不能饿的呀,是要养着等你们回来宰了吃的,你们都说老家自己养的家禽好吃,一个个都喜欢吃呢。” 顾惜听到这里,本来还想斥责沈秋兰几句,当下实在说不出话里,转过身去,眼眶有一丢丢红了。 这些年来,她只顾着恨沈秋兰怪沈秋兰怨沈秋兰,可曾关心过她过得如何?吃得怎样?穿得怎样? 她的世界,何尝不值得同情? 一个女人,并无文化,丈夫过世,将孩子拉扯大,天天叮嘱孩子注意身体,却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而且,孩子们小的时候,需要自己养,像吸血鬼一样吸光她的青春她的劳力,等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去工作了可以养家了,却不在身边陪伴。 自己几乎是常年一个人在家的,何其孤独? 连发个病出个事都没有人知道吧? 顾惜这样一想,心更软了,甚至还心痛起来。 多少像沈秋兰这样,30几岁就丧夫的人,改嫁的改嫁,走的走。 可沈秋兰,从来没有二心,从来没有想过走也没有想过改嫁,所有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即便,当初她偏心,她为了其他事情将顾惜送走,但到了底,也是因为自以为是的顾全大局,也是为了孩子,并不是为了自己,她又何尝为自己活过呢? 也是可怜人一个。 顾惜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秋兰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顾怡却从来不怎么责怪她。 因为顾怡太清楚这一路上,沈秋兰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算现在家里情况好转了,她依然是省吃俭用,还不是为了孩子张罗。 没多久,又有医生来,开始吩咐:“病人明天要照胃镜,息肉也会顺便在照胃镜的时候一同铲掉的了,所以晚上8点之后就不要进食了,尽量水也不要喝了。” 而后是一大通的嘱咐,顾惜一一记下。 而后,她对江川说:“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估计是要陪夜的了,你在这里也不方便,也没有什么作用。” 江川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修补母女二人关系的好机会,便说:“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估计就是小事,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江川走后,顾惜去查看沈秋兰住院的用品,发现连个水杯都没有。 她问:“你住院,带了什么来?” 沈秋兰摊开双手,说:“就带了换洗的衣服来。” “你是要在这住的啊,生活用品,毛巾水杯那些一样都没有么?” “不就只住一个晚上吗?哪那么多讲究,另外再买的话,得多费钱啊。” “我买,行了吧?”顾惜说。 沈秋兰便躺回床上,说:“那你去吧。” 顾惜心想,瞧,用顾惜的钱就不心疼了。但这种小事,她何必和一个病人计较。 顾惜出去了一趟,毛巾水杯洗面盆牙刷拖鞋衣架泡沫地垫,总之要用到的几乎都买了,还另外买了水果。 一进门放下东西,就听到临床的阿姨说:“大姐,你看看你女儿对你多好,这要用的一样都没少,还都是挑好的来买,你刚来的时候还说那么辛苦带大三个孩子,生了病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看你这女儿就很孝顺啊。” 此话一出,沈秋兰脸上可囧了,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顾惜一眼。 顾惜知道她,最擅长就是炫耀和卖惨了,先是炫耀自己如何含辛茹苦带大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如何如何有出息,完了又说孩子长大了忘了自己了。 顾惜脸都黑了,什么叫带大三个孩子?她是沈秋兰带大的么? 当下她没说话,先叫外卖。 难怪医生们会用这样的脸色口吻和自己说话,估计是沈秋兰之前没少铺垫的。 真是的,顾惜为何要受这种气和这种抹黑? 但也不好在这种地方发作。 外卖来了之后。顾惜看到临床的阿姨盯着看,问她怎么还不吃饭,临床阿姨说等下去买,顾惜来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有人来看她,便说:“我这份给你,我等下出去吃点别的。” 临床阿姨客气推让几番,顾惜直接将饭放到她柜上,便出去了。 阿姨便对沈秋兰说:“你这女人好孝顺啊。” 沈秋兰便说:“顶起嘴来顶心顶肺的时候你不知道。” “哎呀,我说啊,能来看你照顾你,还陪夜的,你就知足啦。你看我的孩子才叫人心寒,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拿我当足球和瘟神,踢来踢去的,女儿倒是孝顺的,可嫁的远。你说我们图什么,当年不吃不喝,从牙缝里挤都要挤出来养大他们,现在长大了,一个个都……你已经算好了。” “我那儿子可孝顺了,很会疼我,可惜是去集训了回不来,不然也不会是这个女儿来。” “不管什么原因,到最后,事实上还不是你这个女儿来看你了么?你怎么还没有看化啊?别说我看错你,你肯定是重男轻女的,一样一样的,我们都这样,以为儿子是自己的依靠和指望,可到头来,儿子娶了媳妇了,就有自己盘算的,有枕边风吹了,开始嫌我们碍手碍脚,别说我没教精你,还是对女儿好一点吧,老了你就知道,你现在还不算很老。”阿姨提醒她。 沈秋兰很有自信,说:“我偏不信我那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61章 061.最不待见的最待见 顾惜回来后,两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通常这种情况,是话题主人公回来才会出现的,顾惜知道她们在讨论自己,只是不知道沈秋兰背着她嘴里又说些啥。 她看到临床的阿姨,盯着自己笑意盈盈的。 顾惜给沈秋兰洗水果吃,削好了皮也分了些给临床阿姨,自此,这位阿姨对顾惜更加是赞不绝口。 晚上,顾惜用泡沫地垫铺在地上陪夜,其实跟沈秋兰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要和她套近乎,不至于,也做不到,顾惜只是不会看着她生病还不管不顾而已。 沈秋兰借故说:“你不能睡地板啊,晚上很冷的,睡了第二天你就知道腰骨痛。” “一天两天的不碍事。”顾惜冷言冷语。 沈秋兰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要不,你睡床,我睡地板吧。” 顾惜没有想到沈秋兰会说这样的话,她还算是会关心自己的吧。感觉长那么大了,从来没怎么听过她对自己嘘寒问暖,这下她要这样问,顾惜反而不习惯了。 “哪有病人睡地板的道理。”顾惜说。 “那,我们睡一张床上也行的。”沈秋兰锲而不舍。 顾惜内心是拒绝的,这个时候她直接摆手说:“不要。” “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还经常闹着要和我睡的吗?”沈秋兰说。 她不提小时候还好,一提小时候顾惜就有话说了:“是么?我经常闹着和你睡?你还记得?那你有哪一次是会和我睡的?”记忆中一次都没有。 顾惜想起就心酸,小时候怕自己一个人睡,说想要和沈秋兰睡,沈秋兰都只是粗暴地说,自己睡。 后来有一次,顾惜做噩梦吓醒了,醒来更加不敢自己睡,想要爬到沈秋兰床上,沈秋兰不假思索就赶了顾惜下床。 从此顾惜再也没有提过要和她睡了。 这样的记忆,原以为早已经忘掉,但如今沈秋兰重提,她又一下子想起来了。 有些记忆,是很难忘的。没有想起,只是尘封而已,尤其是孩提时候,那时记忆力好,感受鲜明。哪怕尘封,轻轻一吹,尘土飞扬,记忆骤现。 顾惜记仇?是的。她就是记仇,小时候得不到的,现在弥补,即使十倍,也无补于事。 当下,沈秋兰哑口无言。 她可能在反思,反正没再说话。 晚上,沈秋兰肚子打鼓,她小心翼翼试探顾惜睡了没有。 顾惜装睡,不想理她。反正就算她饿了也不能吃东西。 沈秋兰果然也没静的下来,起身削苹果吃,顾惜这才翻身,说:“医生吩咐了8点后不要进食,你明天要照胃镜,还是听医生的吧。” 沈秋兰敢不听医生的,但不敢不听顾惜的,苹果削到一半乖乖送回去。 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次日,顾惜陪沈秋兰一早排队去照胃镜。 沈秋兰说:“听说照胃镜很难受的呢。” “很快就没事的了,我姐生孩子那会,你不是叫她忍忍么?你连生孩子的痛都忍过来了,难道连这种痛都怕么?”顾惜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 沈秋兰自此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啥也不说。 顾惜百无聊赖,看了沈秋兰两眼。 哎,不看还好,看了就又看不下去了,她头发三分之一都花白了,一头头发胡乱扎着,哪里像样? 她说:“你怎么连个头发都不扎好一点,远看就像个疯婆子。” “难道照个胃镜还要穿饮衫(喝喜酒的盛装)化靓妆么?”沈秋兰觉得理所当然。 “那也不能这样随便啊。我给你弄弄。”顾惜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就地帮沈秋兰扎起头发来。 也正好是这个时候,有个同样在室外排队的大伯走了过来,一来就对着沈秋兰说:“阿姨,你好福气啊,你女儿是真的孝顺,还给你梳头发呢。” 沈秋兰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看得出是真的开怀的,可嘴上却说:“她是嫌我不好看影丑她。” 瞧,这沈秋兰就是这样,明明表情里是偷着乐的,嘴上偏要挑些难听的话来讲。 大伯又说:“我是照肠镜的,自己来的,我两个孩子,都没来。哎,人与人之间真的不能比,别说梳头了,连来都不肯来呢。说是小事,自己可以应付着来。”看起来,大伯年纪比深秋兰还大。 沈秋兰听出了大伯语气里的心寒,安慰道:“阿伯,稳食(讨生活)艰难啊,年轻人讨生活也不容易,压力大,能来肯定都来了。你也别多想,照肠镜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事,我也没让孩子们来啊。” 顾惜差点没瞪沈秋兰一眼,她没让孩子们来?那顾惜来了说要陪夜的时候沈秋兰可以让她走啊。 顾惜还不是请假来看她的,现在居然说这样的话。 真是的,什么话,经过沈秋兰嘴里出来后,都变得很难听。 顾惜很想说:“我也是要讨生活的呢,我也不容易的呢,还不是请假来看你?”但免得伤到大伯的心,所以忍住没说。 大伯问:“大姐,你这个孩子,是家里老大吗?” 沈秋兰摇头说:“老二,有个姐姐有个弟弟呢。” 大伯立马竖起拇指来,说:“那真的没得说了,上面有个大的,下面有个小的,大的最先受到宠爱,多数比较有责任感,小的就是幺仔幺心肝,会哄人会撒娇,也只有中间仔无人睇(看)了,是个女的就更没人看了。父母有什么事,上有大下有小,她大可以甩手的,但现在也只有她来看你了。” 沈秋兰陪着笑,笑得甚为勉强,她已经没有耐心和这位老伯说话了,一句简单过:“大的和小的都走不开呢。”不想顾怡和顾恒蒙受这种不孝罪名。 “那为什么就这个走得开?”大伯问。 沈秋兰没说话,顾惜也没有说话。 大伯看了看,直白说:“不是我说啊,以前肯定没怎么疼这孩子吧,我真是发现了一个规律,小时候不多看两眼的孩子,往往是将来自己出事了才会来看自己的孩子。” 沈秋兰便问:“那按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是每个孩子都疼咯。” 非要这样来扎痛人家,顾惜推了推沈秋兰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大伯眼眶忽然湿润,抬起头来,力图不让眼泪流出,而后才说一句:“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总之自己少作孽就是了,不然临老了生病了找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大伯说完,径自走了,背影无限孤独。 没过多久,顾惜签了知情同意书之后,沈秋兰就被推进去打麻醉了。 顾惜在门外一直守着。 过了好些时间,见比沈秋兰还晚去的人都出来了,还没有医生叫自己,顾惜便着急去问。 医生说:“你别乱急,你家里人只是麻醉还没醒而已,有些人麻醉醒得比较快有些比较慢。” “那我可以先去看看她吗?” “你去看吧,就在那个室。”医生用手一指。 顾惜便守在沈秋兰旁边。 有一度,她在想,如果沈秋兰从小就疼自己,今天会怎样呢? 至少,她可以和她共睡一张床,至少,如今顾惜可以更加爱她疼她。 也至少,顾惜的童年会快乐很多。 她等了又好一会,沈秋兰还没有醒来,顾惜急了,寻来医生帮忙看看怎么回事,说很多比她晚进去的都醒了。 医生看了看,笑说:“你别紧张,她也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累了困了现在睡着了。” “万一不是呢?”顾惜还是担心的。 “那你可以叫叫她看看。” 顾惜便想叫她,但发现,她应该叫她啥呢?妈?还是直呼沈秋兰? 都不好呢。 于是撞了撞她,喊:“醒醒,醒醒。” 连续喊了第三次,沈秋兰才睁开眼睛,一脸倦意,说:“别吵我我还要睡一会。” 顾惜松下一口气来。于是继续轻声说:“回房间睡好不好?我先推你回去睡。”她甚少用过这种语气和沈秋兰说话。 朦朦胧胧中,沈秋兰睁开眼睛,一看,便说:“啊,顾惜,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呀?”眼角有泪落下。 说完,又朦朦胧胧睡去。 只消这么一句话,顾惜便酸了鼻子,她用手掌压住自己的脸,好一会,情绪恢复过来,才将沈秋兰推回病房。 沈秋兰睡到中午一点多才醒来,一醒来看了看时间,便拍着脑袋说:“啊,忘记了喂鸡啦,死咯死咯。”连忙起床穿鞋。 “定点来,你已经吩咐过四奶奶帮忙喂鸡的了。你先喝粥吧。” “我想吃小笼包呢。”沈秋兰真的是像小孩了。 顾惜说:“刚做完胃镜,还是吃清淡的好消化的吧,小笼包到了晚上才可以吃,我晚上再去给你买。”说着,很自然挑出一勺子粥,伸手去喂沈秋兰。 沈秋兰反而觉得突兀,她有点难为情,忽而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以前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要知道,如果当初将你留在身边,你是没有现在过得好的。” 顾惜将碗放下,说:“你自己吃吧。” 她要提起,那么顾惜连那么一刹那自然而言的温柔都不会有了。 沈秋兰还问:“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自问自答。 顾惜终于没有忍住,说:“你认为的好是什么好?衣食无忧就是好?你知不知道刚刚丧父,然后被亲妈抛弃寄人篱下的感觉?你知不知道在别人家里处处要看脸色的感觉?” “可你留在家里又能怎样呢?不用看我脸色?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平日放假了要上山砍柴卖,放寒暑假了要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可能还要天天被我骂三五天就被我打,然后你们三姐妹就抱在一起熬穷苦无出路,明明是读书的材料却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而辍学,读完了初中就出来打工,继续做着和我一样的苦活?”沈秋兰反问。 这是这么多年来,两母女第一次直面讨论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梗。 她说得没错。那么多年过去了,顾惜一想起沈秋兰打自己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那时候,沈秋兰心情不好,受了气了觉得委屈了,或是工作累了,又或是天气热火气大了,一回到家,总会先大吼:“顾惜呢?”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几乎笼罩着顾惜的童年,每次一听到,就知道必将有事了。 是的,就是这样,沈秋兰有什么,先寻来顾惜当撒气包,也不管她要撒的气与顾惜有无关系,也不管顾惜有无在家。 在家的话,要受一顿及时的打骂,不在家的话,沈秋兰的气就会莫名助长,喊着死哪去了,等顾惜回来了,计上憋气的利息,翻倍打回去。 后来顾惜工作了,发现也有这样的老板。 心情不好,带着情绪开会,一坐下就板着个脸,听到什么都不满意,你说或者不说,他都可以骂一通,哄也哄不住,可能越哄他越生气。偏偏他是老板,说一不二,他不讲道理,你也没办法和他讲道理,凡事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也不管老板对不对,先肯定他是对的,反正不能忤逆他就是了。 哪里像来开会的?像找个出气筒发泄一下,最后会议也没见解决了什么问题,老板继续甩下臭脸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的,原来顾惜一直都被这种恐惧支配着。 你说童年对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几乎是方方面面,浸染到骨子里,随时都可以发作,可你却很难发现。 即便发现了,也很难治愈。 眼下,对于沈秋兰说的这番话,顾惜问:“我不同大姐,我没有想得那么开,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如何劳苦功高,现在又是怎样的改过自新,总之你曾经做过伤害我的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我无法忘怀,没有将功补过这回事,只是看我会不会计较而已。我至今做梦都梦到在电话亭打电话叫人接我回家,可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了反而有一堆人要赶我走,我无家可归,沦落街头。” 多么可怕的梦,构成伤害,不过是那几分钟的事情,可是,哪怕要用上一辈子,都很难去治愈呢。 沈秋兰听了,自己哭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对不起。 晚饭时分,护士进来了催缴费,顾惜缴完所有尾款,办理了医保报销后,就顺便去买小笼包和一些炖汤了。 回到来,放下吃的就说:“医生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检查了也没什么,你吃过晚饭后我们就出院吧,医院这地方住久了,没病也住出病来。” 这时候,顾恒来电话了,沈秋兰急切地接通了电话:“阿弟,你集训怎样?我没事了,只是长什么息肉,现在已经铲掉了,晚点就可以出院。缴费?不用不用,你二姐刚交了,你毕业出来才参加工作多久,又是租房又是吃喝的,工资也不高,不用你出。说了不用就不用,怎么不听我话呢?好,好,你放心,我没事。” 等沈秋兰挂上电话了,顾惜直愣愣问一句:“这医药费,你不让顾恒出,是自己出的意思咯?” 第62章 062.祖传偏心 怎知道沈秋兰厚颜无耻地说:“你不是已经给了么?” 顾惜语气还很平缓,问:“然后呢?” 沈秋兰满脸疑云的样子,说:“还要什么然后?” 顾惜直呼她的名字,说:“沈秋兰,来,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说说这事。” 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但发飙没有用,沈秋兰也是受软不受硬的人,顾惜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她讨论讨论。 沈秋兰真的坐下了,头抬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顾惜。 顾惜也坐了下来,问:“你有几个孩子?” “三个啊。”沈秋兰不明白顾惜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你有三个孩子,都是你生的,而我,还不算完完全全是你养的,假设,我受到你的关爱和恩惠与我姐我弟是平等的,那么,在我们回馈你的时候,也就是说你病了你需要照顾需要陪伴需要关爱的时候,我们也理应是平等的对不对?你认不认同这个道理?”顾惜这次说话可没有夹杂很多个人情绪。 沈秋兰在理顺这句话,隔壁床的阿姨大声回答:“对,我认同,就该是这样的。” 顾惜继续说:“以前那些屁事,我先不和你计较,假设你以前丝毫不偏心,你现在生病了要住医院了,全程照顾你的人是我,掏钱的也是我?你觉得这样合理?” 沈秋兰听了,终于知道顾惜的意思了,她轻松地说:“哎呀,你就不要和你姐姐弟弟算这些数了,你们感情那么好,我知道你也不在乎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坐月子,而且现在环境也不好,顾恒参加什么集会啊,哦不,是集训来不了,而且顾恒刚刚才参加工作,有几个钱,他自己也要很省才能保持生活才能不问家里拿钱呢。” 顾惜开始有点意见了,她问:“那我呢?就我最容易是不是?还是你完全不用替我想?我家财万贯不用工作大把时间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我来照顾你,也是请了假的吗?我刚换工作多久,一会请婚假一会请假陪产,现在又请假来照顾你,你就不担心我上司对我不满炒了我?” 沈秋兰听了,低着头,嗫嚅着,过了一小会,她又抬起头来,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东家不打打西家,广州工作机会那么多,如果这份炒你鱿鱼了,你完全可以趁机换一份好点的呀。” 顾惜气到笑了起来:“你对我那么有信心的呀?工作都是等我来挑的呀?你以为要换就换啊?换不了这段时间我待在家里能有钱吗?够给你医药费吗?” “你不是还有老公吗?就算江川现在工资不是很高,但他家里还是可以的呀。” 顾惜气结,问:“怎么?你觉得拿我的还不够,还要拿江川的,江川的不够,还可以拿江川家里的。你真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沈秋兰又摊了摊手,说:“你不就是计较这些医药费吗?行了,你出你该出的,剩下的我先来填。” 顾惜又笑了,问:“我该出的?我怎么就该出了?家里困难的时候,你将我送走了抵债,现在你有事了,又该我来管了是不?” 这句话直把沈秋兰问得哑口无言。 临床的阿姨听得津津有味,还专门开了一包瓜子磕着。 沈秋兰本想说我没让你管啊,是你自己要来的。 但她再蠢都知道这句话不能说,她想了想之后,才说:“这两天看你对我的态度,我以为你是不计较的。” “我不计较?我计不计较是我的事,但你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就是你的问题了。沈秋兰,家里发生了这么些事,你还没有弄明白吗?你还没有好好正视自己重男轻女偏心的问题吗?哪怕到了你今天病了,还不知道醒觉吗?是不是这是小病还不知道怕?” “你外公外婆当年还不是这样的吗?都是这样的呀,房子和财产全部留给儿子,做女儿的要去赚钱拿回家,哥哥弟弟结婚了要拿点钱出来帮补下,到了老了病了也是女儿照顾的多,你外公当年住院,我和你姨妈她们还不是一样埋了钱。甚至连你外公的身后事,我们也一样出钱出力的。”沈秋兰搬出自己的亲身经历当作论据。 “所以呢。你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当初外公这样做,你心里丝毫没有想法?”顾惜问。 沈秋兰不吭声了。 确实,她说的是顾家所在那一片常见的,但常见,并不就代表合理啊,凭什么好处全部儿子拿了,而轮到要出钱出力的时候,女儿只会出得更多? 顾惜继续说:“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常抱怨外公重男轻女,真是可笑,轮到你了,你倒也能完美继承了他这一优良传统了,你自己也是女的,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女儿?收起你祖传的偏心吧。” 顾惜就要好好跟她上这一课了,如果说完这些,沈秋兰还是不知悔改,以后她有什么事,顾惜都可以心硬起来。 一向牙尖嘴利能放连环炮的沈秋兰,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病房安静了片刻,隔壁床的吃瓜群众拍手,说:“我觉得你说得真的太好了。我没文化,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可有道理了。” 沈秋兰被说得有点尴尬了,她转身,要去收拾衣物,不敢面对顾惜,一边说:“那,那我回头让你姐和你弟把钱转给你。” 顾惜转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真的?” “真的,我现在就打电话。”为表决心,她真的拿起电话要打了。 顾惜盯着,见她电话拨通了,才拿过来按掉,说:“好了,不用打了。” “又怎么了?”沈秋兰搞不懂顾惜。 “钱我全出没有问题,这种小事,就不要去烦我姐和我弟了。不过我知道他们性格,不管多困难,都会坚持说要出钱的,到时候他们提到,你就说医保几乎都报完了,他们不会细究的了。” “什么都是你说。”沈秋兰被顾惜搞得晕头转脑的。 “你怎么就还不明白,我可以不跟我姐和我弟计较,那是我的态度我的权利,而且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是这种事情,不能由你来调拨你来发声,更不能你来帮我们做决定,你刚刚那种做法,就是偏心了。” “这我还不是因为知道你一向和姐弟都很好,是不计较的,才这样做的吗?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顾惜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耐心,说:“我说了,我不计较是我的事,你作为妈的,如果觉得自己有资格帮我们决定帮我们调配,那么首先你得一碗水端平。你以前偏心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将来,你就别再做这种蠢事了,你信不信,讨好一个孩子来得罪另外一个孩子,永远得不偿失。” 沈秋兰似乎听懂了,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以后我会注意的了。” 旁边的阿姨见这场戏快要落幕了,便来说:“姐姐仔啊,你真的没话说了,你怪自己妈妈偏心,还能在她出事的时候来看她,而且还不算是什么大事也来陪夜,这位大姐啊,你也算是有福气啊,有这么个女儿。” 在这个阿姨面前,顾惜没有给沈秋兰留面子,因为她要沈秋兰长记性,于是说:“她?她曾经说过,将来如果自己的儿子不看她了,她会拿一条绳子吊死也不会来投靠我的喔。” 沈秋兰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她没有想到顾惜记性好到这样,而当年说过的话,如今就啪啪啪打脸了。 看到沈秋兰这样,顾惜多年的怨与恨,总算是解了一点了。 顾惜送完沈秋兰回家,要走的时候,沈秋兰忽然说:“你是不是还是怪我当初没有怎么关心你?你不是说以前的事情不计较了吗?以后我会试着改进一点,也关心你的。” 顾惜头都没有回,说:“已经不需要了。” 说着就提上东西走了,这句话一说出,心又是酸的。 回到去,顾惜拿这事和江川说了,江川对于顾惜自讨腰包这事没说什么,只道:“你也不要什么事都独自揽上身,你自己都说了,她是有三个孩子的。” 顾惜嘟嘴,说:“他们现在确实也是困难时期,兄弟姐妹这些事,哪有计较那么多的?假如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处理的。只是,我们这个月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又没了。” 反而要江川来安慰她:“没事呢,我们下个月继续努力。对了,最近反fu厉害,我们公司好多领导出事了。” “不会影响到你吧?” “我这种底层的不至于会被波及,而且我做事一向干干净净。就是,有几个领导被shuang规了。” 顾惜也叹气,说:“我公司也是呢,一样的国企,最近捉得紧,有个很年轻有为的经理被波及了,永不得重用,哎,你说,命与运这种事,真的很难预料的,多么意气风发有才华的一个经理,现在整个圈子都不敢怎么用他了,要转行转型又得重新来过。”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人家有能力的,东山再起都是容易的事。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老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在这个公司这么久了,人家都浮浮沉沉那么多轮了,我还沉着。”江川忽然有感而发。 顾惜说:“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肯嫁给一个男人,那就是对他最大的承认了。你怎么会没用呢?我知道你是还没有全心全意去做这些事情而已,而且太重情重义,做起销售来限制多了,难听点就是不够不择手段不够厚颜无耻,好听点就是狼性不足。我觉得你是很棒的,不然我怎么会选你当老公?你觉得自己还在沉吗?我不觉得呀,我觉得你已经不断往上升了。” “我们先不要孩子好吗?现在这种状态,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生孩子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说生的,假如我们都没有准备好,那就再计划一下。” 江川抱住了顾惜,说:“你真好。” “嗯,确实是,不吵架的话,我们都是最好的,一吵架了,立马变成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引用沈秋兰经常说的一句话,好就糖粘豆,不好就水兑油。哈哈哈。”顾惜笑着说这话。 江川笑了两下就没笑出来了。 顾惜察觉到不妥,问:“你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 “公司出了这样的事,人事变动挺大的。” “影响到你了?” “我可能要升职了。”江川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喜悦的表情。 “升职?那不是挺好的吗?你刚刚还嫌沉得久呢。” “我原本是想着要走的,偏偏这个时候公司没有人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留下,只是为了挨义气,其实你是不想留下的?” “我其实对这个团队感情挺深的,现在团队有点事了,我总觉得不太好一走了之。” “那你要走去哪里?”顾惜问。 “还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既然还没有方向,不如试一下新的职位?” “那以后会更忙更累。” “你是怕苦怕累的人?”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以后,出差和应酬都会更多。你能接受吗?”江川问。 顾惜看着江川,有点感动,在他考虑职业发展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把顾惜列入考虑范围。 顾惜说:“放心去吧。” “好的。”没想到江川回应得那么爽快。 顾惜很快意识到,也许前面那么多话,都是江川这个腹黑男在铺垫的。她啼笑皆非。 江川这才开始做心理建设了:“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粘我了,将来我忙起来,可不能常常被你粘着的呢。” 顾惜笑:“将来?将来到多久?过多三五年,你还想我粘你都难,说不定见到你就烦了。” 事实上,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对江川的粘,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变轻。 没过一个星期,顾惜所在的公司已经发出公告,总部迁往深圳。 顾惜知道又要离职了。 她那天回到家,心情不太美丽,因为又得要重新找工作了,那份工作还是她蛮喜欢的呢,可她太清楚,自己的“家”已经在广州了,不可能随迁到深圳的。 她去找江川,想要和他说这事,但一打开房门,却看到江川独坐在床发呆,表情沮丧。 第63章 063.小事大吵 顾惜连忙坐过去,问:“怎么了?” 江川的样子像受了很大打击。 他没气没力地说:“洪总走了。” “啥?走去哪了?”顾惜知道洪总是谁,一个非常不错的领导,国企改革的时候大刀阔斧,为人大方疏爽,不拘小节,但雷厉风行。顾惜要离职的时候他还专门找顾惜谈过,像朋友那样聊天,丝毫没有架子,也丝毫没有看轻顾惜这个年轻人,还问顾惜意见,怎么发展电商业务。 那也算了大领导了,公司出了这些地震式的事,他走了也正常。 怎知江川说:“忽然发病,说走就走,很突然,昨天还和我们有说有笑,他对我们是那么好。”他说完就埋首。 可见,身边熟悉的人突然离世,给江川致以很大打击。 谁都知道人生无常,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身边,还是很受震动的呢。 顾惜正面去抱紧江川,什么都没说。 这些事,远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还是至亲,顾惜知道是什么感受,甚至她当初受的比江川如今的还要重得多。 如果当初,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有人来抱自己,虽然无补于事,但至少不会那么孤立无援。 江川又说:“我没跟你说,石总,前些天也走了,死因不明。但大家大概心知是怎么一回事。”江川的话说得很含蓄。 顾惜已经听懂了,她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去握紧江川的双手,说:“人生路上,身边的人来来走走,是很平常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江川抬起头来,问:“那你呢?” 顾惜笑,像当初孔建国安慰自己那样,摸了摸江川的头,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呢。” 江川便也抱住顾惜,说:“真的,我真的很感慨,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有了,很突然,谁都不敢相信,但很快都知道这是事实。还好,我最重要的人,都还在身边。” 顾惜也说:“是啊,人生无常,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呢?我们要做的是过好当下,珍惜眼前人,对不对?” 江川点头。 顾惜便不好再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了。 过了几天,她才提起这事:“我的公司打算搬去深圳呢。” “啊?那你什么打算?”江川并没有发表意见。 “我听说,深圳宏达的彭总想挖你过去,你之前不是说想走的吗?” “你想我们都去深圳?”江川搞懂顾惜意思了。 顾惜点头。 “我们两个去到,人生地不熟的。” “怕什么,又不是语言不通,再说啊,不是已经有一个很熟的人在身边了吗?我还真的很想这样,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到另外一个城市,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两一起打拼,多好。”是的,顾惜有点想独占江川,且不想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 “那我就要放弃我在广州的圈子了。”听得出放不下。 “你在广州的圈子有那么重要吗?” “可我的家人很重要,我们从小就聚少离多,好不容易现在才有机会住在一起。”江川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人。 顾惜也真是天真,江川除了是自己老公以外,还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兄长。更不用说是别人的同事别人的兄弟老乡那些了。 事实上,对江川来说,很多东西都很重要,他的家人,他的事业,他的团队,他的客户,他的朋友。 分身乏术。而顾惜,只是他的一部分。 最近一次,他已经提过:“我和你一起之后,基本都很少出去了,要知道,我以前几乎夜夜笙歌。”颇有几分抱怨被困的意思。 顾惜当前见江川不愿意割舍广州的一切,便说:“那,你是不考虑到深圳咯?” 江川毫不迟疑地点头。 顾惜忽而有些赌气:“你不去我去。我真的不想换工作。这份工作我做得很开心,工作内容是我喜欢的,同事都很好,又难得上司愿意提携我看重我。”嘴上是这样说,其实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换工作的准备。 “你是不是傻?你都嫁给我了,哪有还到处跑的?哪有结婚还要分居的。而且你那份工工资又不是很高。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一大家子住,但也不是这样解决问题的呀。” “我现在怎么解决问题啊?你说你和我一起后没什么自己的社交活动,难道我有吗?你觉得自己受困了,难道我不是吗?至少如果我单身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就选择去深圳,我老板都发话了,跟过去可以安排住宿,还可以提薪。”顾惜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了。 江川等她把话说完,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说:“换工作,可比换老公容易多了,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啊?就是说,要不换工作,要不换老公咯?你让我在工作上作出妥协和让步,为什么你就不能?你不是说了你都想离开吗?刚好那边又有人要挖你过去。” “我不会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离开的。” “那公司没了你照常转,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在工作上这么有情有义吗?谁出来打工不是为了那些钱?何必说得像对初恋一样?你对工作那么有情有义,为什么不能对我也有情有义一些呢?” “我怎么就对你无情无义了?怎么就扯到这个上面了呢?你自己都很清楚的呀,我买一件两百多的衣服都要想来想去,可我给你买什么都从来不会手软。我有的能给的都给你了。不能给的也在设法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有时候吵架就是这样子,开始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其实双方都已经做好了妥协和让步的准备了,但是一旦争起来,就容易吵,一旦吵起来,就容易扯出更多问题,最后大家越吵越厉害越吵越生气,甚至已经忘了当初是因为什么吵的,只是记住了吵架的情绪。 就像这次,江川一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这话,就点燃顾惜了,她说:“我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是觉得我很贪吗?我贪过你什么?你又有什么给我贪的?房子车子银子,你有哪样?或者高大帅气幽默温暖,你又有哪样?我结个婚连婚纱都没得穿,你还说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话一出,其实是很伤江川的,他当即生气了,说:“你到现在还是这样看我,你还一直提什么嫁给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你觉得这是你的牺牲,然后从今往后,但凡我有点什么横差踏错的,你都可以将这件事翻出来。还有,婚纱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当初是接受了的,为什么现在又翻出来说?” 原本大家的初衷都是想心平气和地讨论的,但不知为何就会这样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顾惜也气了,吵到这个份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只顾想着自己的,她说:“是我翻出来的么?是你自己说我不满足的,我是翻旧事么?我只是拿已经成为了事实的事作为论据。” “好。你厉害,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我不够你吵。”江川无奈。 顾惜依然在气头上,流着眼泪说:“你也知道,我大好重点大学毕业生,我一身才华,特么的在工作上都无法施展还面临辞职,现在只能发挥在和你吵架上面了。” 江川看到顾惜流泪了,整个人和心都软了下来,他给她递纸巾,说:“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再说相互伤害的话了,明明心里都是爱对方的,为什么话说出来就成刀子了?”他主动去抱顾惜。 顾惜还是推开了她。 当晚,顾惜一直都不理江川,只是为了在家人面前不表现出来,江川逗自己说话的时候,才假装毫无情绪痕迹地回他两句。 江川就是知道顾惜不管怎么闹,都不想影响到家人,尤其是不想这点事会摆到长辈面前,所以以前的小吵小闹,对着江川的时候会照常甩脸,但是一有其他人在场就恢复正常了。 他当下就捉住顾惜的这个点,非要去切些芒果来喂顾惜,顾惜说:“我不想吃。” 江川便小声地说:“妈在呢。”反正用普通话说,江妈听不懂。 顾惜就笑着来说骂江川的话:“你这个王八羔子别惹我,我还气着呢,赶紧给我滚犊子。” 说着很生气的话,但脸上都是很温柔地笑着的,由此江妈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来。 江川当即被顾惜逗笑,说:“我发现啊,你虽然越来越难哄,但也越来越可爱了。”说着直接死皮赖脸去亲顾惜一口,顾惜推开了他。 他便说:“你敢对我怎样?妈可是在的呢。” “你少拿太后来压我。” “我就是要这样啊,你咬我啊?皇后。”江川继续调戏顾惜。 顾惜看着江川那个样子,无赖起来又可气又可笑。 当夜睡觉的时候,江川却一反常态,什么都没做,埋头就大睡。 顾惜推醒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是装睡。 她再也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了,放下狠话说:“我不睡你还敢睡了是不是?我跟你说,今晚我睡前你如果不哄好我,这仇隔了夜可就翻倍了,自己看着办。” 江川忽而翻身过来压在顾惜身上,说:“你怎么就那么野蛮呢?要人哄,也用这么粗暴的方式的么?就是脾气硬,就是不知道服软,做女人最厉害的撒娇和温柔的武器都不会用。” “哟。你怎么知道最厉害最温柔的武器是撒娇和温柔?亲身经历过有感而发?谁啊?不是说我不懂么?那一定是别人,哪个别人对你这么有办法。” 江川有点想崩溃,说:“你看你看,之前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一路上都不知道生出了多少个其他问题了,我真的服了你们女人了。” “你们女人?还有多少个女人和我一起凑成‘你们’啊?” 江川掩脸苦笑:“我说多错多,越说越错,不说也错,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你逼死我算了。你总是和我玩文字游戏,高材生啊,我文字游戏哪里够你玩?我口才不好,逻辑不好,我吵不赢你,你说,你想怎样,任君处置。” 顾惜学着撒娇,软绵绵,柔弱弱地说:“我想你和我去深圳,我们相依为命一同努力。” 江川看到顾惜忽然换了这样的神态和语气,笑出浑身鸡皮,说:“我在广州那么多年了,何况家人也在这边,不是说走就走的,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去呢。” 这一次的最后,是顾惜妥协了。 她递交辞职申请书之后,才对江川说:“我要开始找工作啦。” 江川露出了胜利式的笑容。 后来顾惜知道了,在遇到分歧的时候,刨除考虑轻重的问题外,最后往往是爱得深的那个妥协的。 自此,顾惜踏上了漫漫求职路。 以前找工作哪有这么难?现在未等人事开口首先自卑,一等人事说:“你已婚了?”已泄了一度气。 通常这样问开了接下来会是:“结婚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那便知道自己求职受到了歧视。 不公?拍案而起?有什么用,世道如此,如果是顾惜请人也不想请个随时都有可能生孩子的。 刚来到,业务还没上手就说休产假,炒也炒不得辛苦也辛苦不得,一休几个月,上哪再找人顶替? 另外再招人回来,休完产假回来后,两人一岗如何调配? 顾惜会说:“夫妻俩都处于事业上升期,且经济条件还没允许能生养小孩,这两年都不考虑。” 尽管她言辞恳切,尽管有理有据符合逻辑,但如果人家是有得挑的,不会先选你,谁也不认识谁,不会轻信,更不愿冒险。 所以以往未婚找工作,五份必有三份通过,如今十份未必有两份能拿offer,对比实在明显。 那已经是春节后的招工旺季了。 结婚后,找工作真的很受限,什么都要先想到家庭,找一份离家近的,找一份可以将来照顾到家庭和孩子,不宜太远,不宜加班过多,不宜太搏杀。 什么都要收着油来,不能踩尽。 也许只是顾惜这样想,许多事业型的人,或是想得比较通透的人,还是会首要考虑工作而非家庭,但顾惜不是这样的,哪怕这个家庭现在不需要她放什么精力,但孩子将来还是需要她花很多时间陪伴的,她有不幸的童年,希望可以给自己孩子美好快乐的童年。 这样的话,就算她要搏杀,也顶多剩下两三年的时间了。 可如今啊,就算她肯拼搏,好一点的公司也不会把机会留给她,大家更愿意相信单身的人会放更多精力在工作上,而非是一个已婚的人。 加上,顾惜的履历有点杂,并没什么竞争力,而她本人,亦非是十分出色的职业人。 最后面来面去,找工作足足找了两个多月,才找到一份勉强可以的,是一份当编辑的工作。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江川兴冲冲地说:“我来接你。” 不接还好,一接又有事端了。 第64章 064.昏前婚后 江川其时还没有买车,开着公司的车顺路来接顾惜下班。 顾惜当时都说了,开公司车做私人事不好,但江川坚持要接,说你第一天上班,而且绝对顺路,他现在也有这样的权限去自由使用车辆。 车子开进了顾惜公司楼下大门内,有足够的停车时间,顾惜看到了,很自然打开副驾驶。 有人。 江川的女同事,岿然安然地坐在副驾驶上,哪怕顾惜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顾惜只好关上门,坐到后面去,一路上,就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幸好这段路不算长,不然顾惜的不满会涨得更加厉害了。 那女同事走后,在等进入电梯时,顾惜问:“以后副驾驶有人,就不要来接我了。” 江川看着顾惜的脸色,问:“这你又怎么了?” “大哥,你来接老婆下班,女同事坐副驾驶,自己老婆坐后排,你觉得合适吗?” “这有什么的吗?这是公司的车,又不是自己的车。” “都叫了你不要用公司的车来接我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和她计较什么?” “好,她不懂这些,她没有这些意识,我不和她计较,但我有没有资格和自己的老公计较,你来接我,就是让我坐在后排看你们互动的呀?” “这有什么呢?我又不是和她卿卿我我,我们只是在探讨工作。” 顾惜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说:“把我扔一边,旁若无人和她探讨工作。” “那你是我老婆,我们那么熟,我不需要招待你,但她是我同事,我不好得失别人。” “那是你的下属。你总是这样,谁都不能得罪,有什么,先得罪老婆,因为老婆好哄,得罪的成本低是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和我是自己人,不用这种客套的东西?” 顾惜笑了,说:“就因为是自己人,难道不是更应受到重视吗?你这个同事会陪你走多久?我可是陪你走一辈子的,你一辈子都要为了过客来得失我吗?” 江川说不过顾惜,就说:“不就是个副驾驶么,有这么重要么?你怎么这么小气呢?以前的你,哪里是这样计较小气的哦?你忘了,以前我们还经常一起看美女。” “那是什么以前,那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以前,现在我是你老婆,我要求有我在场时,副驾驶留给我,这样就很小气很过分吗?” 江川脾气也不好,说:“你就是无理取闹,你就是小肚子鸡肠。”而后先自出电梯了。 顾惜直接按了1楼,不想出电梯门回家了,重新下楼。 她在楼下走的时候,还会回头看江川有没有追下来。 徘徊在楼下公园,踌躇不前的时候,江川还没有追上来,只是打来了电话。 这次,顾惜是等到他打到第三个电话时才接的,江川说:“你又闹什么脾气,我跟妈说了去接你吃饭的,庆祝你找到工作,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回来,妈又要说了。” “你不要每次都拿太后来压我。”顾惜真的烦够了江川,每次两口子有什么,都要扯上太后来镇压。 她都尽量避开了,他却偏要先扯上。还当作是金箍圈。 “我们已经下楼了,你不要走远,在楼下等我们。”江川说。 顾惜直接打电话给江妈,用着不咸不淡的c城话说:“公司忽然有事让我回去加班,不知道加到什么时候,你们先去吃饭。” 如此粗劣的谎言,江妈应该也看出来有问题了。 但顾惜当下的气不仅没有消散还助长了,为了维持表面的恩爱而去吃饭,在江妈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估计顾惜会难受死。 她电话才打完,江川又来电了,说:“你怎么这么任性呢?说好的你找到工作就和你去吃饭庆祝的。” “说好的?怎么说的?你有说是全家大小一起出动去吃吗?”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全家人一起去不是很好吗?他们都这么给你面子,人多热闹啊,而且也能吃多点。” “江川,你懂不懂什么是二人世界?我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全家一起住,好不容易有个节点和名目出来吃顿饭,你都要拖家带口的。我现在和你的任何活动,基本都是团体活动,你求婚也是这样,纪念日也是这样,生日是这样,连情人节也是这样。我只是想要点两个人的空间,怎么这么难呢?我嫁给你的时候,可没想过是要嫁给你的家庭,和你家庭捆绑着来生活的呢。”顾惜越说越生气。 “你为何要分得这么清楚呢?这都是一家人啊。”江川依然觉得顾惜是无理取闹。 “江川,关于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是第一次和你提,也不是第一次和你闹了,自打我搬进你家以来,我们不知为这个事情吵过多少次了。你每次都这样,好不容易约好两个人出来吃饭,你都总是挑离家里近的地方吃饭,然后在家的群里问问哪个弟哪个妹吃饭了没有,完了他们一句没吃,就来参加我们的饭局,一次可以这样,两次三次都可以,可你真的不能每次都这样,我已经很多次明确提出过诉求了,你还是一成不变。” “你是大嫂啊,你怎么会要和小的计较那么多?再说,我们出来吃饭了,家里不做饭,他们吃什么?” “我是大嫂,但我不是他们的妈,就算我是他们的妈,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每一餐都要我来解决我来愁吗?是不是我不在家都要挂个烧饼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很自立的好吗?是你自己有问题。” 江川叹气,也很无奈,最后只说:“你真的越来越计较小气了。” “我小气?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可能觉得没有什么,因为那是你从小一起生活到大的家人,但我不是。我说了,我嫁的是你,不是你的家庭。” “你看看你,我都说了你,你总是把自己当做外人看。我们全家都把你当做家人看,你总是不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人。” “可笑,他们把我当做这个家庭的人看,我就是这个家庭的人吗?很简单一件事,我今天如果和你离婚了,你还是他们的家人,但我从此和他们再无关系,你还说什么家人不家人呢?” “那你现在不就是我老婆么,为什么要说离婚的事情。”江川觉得顾惜不可理喻。 哎,连吵架都吵不到一个频道一个维度上了,顾惜觉得有心无力。 最后,她又哭了,说:“江川,你说我变了,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也变了?结婚以后,我提出的很多不满,你都不会重视,更不会去改,关于拖家带口吃饭看电影这个事情,我说到自己都烦了,可你依然毫无变化,你真的还爱我吗?哪怕为了照顾我情绪而做出改变也不肯吗?” 江川却说:“你总是叫我照顾你感受,那你呢?你就不需要照顾我感受吗?有什么,你总是会指责我,总是要求我改我迁就你,难道你不能迁就我一下吗?这东西原本就没对没错。” 顾惜听到这句话,第一次觉得心凉。 心凉在于不是这句话有无道理,而是,她已经真切感受到江川的变化了。 从前百依百顺百般宠溺,吃个火龙果都要喂着他来吃,她在厨房做饭稍微啊一声,他立马紧张冲去厨房看她发生什么事了,如果只是被油弹到了,他会捧着她的手指吹一通,而后给她涂上酱油。 往时有什么,她脸色一变,他立马好声好气哄着,死皮赖脸逗她笑。 如今,开始“据理力争”了。 而前前后后,结婚一年都还没到呢。 也真是的,谁考完试了还复习呢?但前后差异大,就会有落差了。 她当下盖下电话,不想再回家。 她走远了才哭,哭完依旧不想回家。 江川的电话没再打来。 心寒层层渲染开。 顾惜眼下也无处可去。 想来想去,要不就去顾怡家,要不就回孔家。 去顾怡家她是不想的,顾怡现在出了月子回到家,也是周身蚁,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顾一个泪人? 回孔家更加不想,当初是自己坚持要嫁给江川的,蒋芳梅三劝四劝劝不住,现在因为吵架了回娘家,像什么话? 瞧,不顾娘家人阻拦非要嫁的话,就是有这样的后遗症,将来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全部都要打碎牙和血吞,哪还有什么脸面搅到娘家人,更别说是让娘家人为自己出头了。 顾惜蹲在家里一公里多以外的鱼塘边上,哭到差不多了,依然不想回家。 江川打来电话,顾惜不想接。 江川发来信息:“你在哪,先回家。” 顾惜最后还是去了顾怡家,两个家不算远,顾惜坐公车的话,半小时就到。 到了顾怡家楼下,好巧不巧,看到了尚游。 还有另外一个倩影。 那个倩影绝对不属于顾怡,顾怡产后胖若两人。 顾惜屏住呼吸,悄悄走近。 第一次偷窥,她的心跳得厉害。 直看到两人抱在了一起,顾惜的脑袋嗡地一声。 两人像是要别离,但又在无限缠绵。 这样的情景顾惜经历过,当初和江川热恋,不也是如此难分难舍吗? 顾惜迅速将手机调到静音,暗中偷拍了好几张照片,但碍于光线太暗,照片模糊不清。 可如果是熟知尚游的人,应该是能一眼认出的。 那个女的在得到一个goodbyekiss后终于离去。 顾惜当下已经没什么理智了,她快步走上前,截住尚游,重重地喊:“姐夫!” 而后才转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怎么回事?人家明星可以说是排戏,你呢?你有什么理由。” 显然,尚游见到顾惜很是错愕,他完全没有想到顾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表情不自然起来,手放扯了扯领带又放在裤兜,说:“你怎么来了?” “可不吗?来的正巧,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平生第一次捉奸,毫无计策和谋略,只凭着心中一股气。 这出轨的戏码,怎么如此普遍,而且现在居然还发生在身边了。 顾惜原本就被江川气得一腔闷气出不来,现在还添上了这爆炸性的火。 “我和她,没什么的,你不要乱想。”尚游不打自招,被撞破了,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很快就是娴熟的淡定的官方说辞。 顾惜双手交叉抱在前,笑了,问:“搂搂抱抱缠缠绵绵,亲完又亲,也叫没什么?姐夫,你尺度真大底线真低啊。” “你口说无凭,不要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顾惜笑得发抖:“是你破坏你们感情还是我破坏你们感情?尚游,我跟你说,我们全家都是软柿子,一直都是任人捏的了,但如果你做出伤害我家人的事情,软柿子也是可以跟你拼命的你信不信?”顾惜说得眼睛都红了。 尚游见到顾惜哭过,以为她是为这件事哭的,他很清楚她们两姐妹的感情,顾惜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他毫不意外。 他踱了踱步,想了想,说:“我们去车里谈。” “打住,我现在要跟你划清楚界限,有什么要谈的,请不要在这么狭窄的空间,我的尺度和底线和你很不同呢。”顾惜说话就是要单单打打。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尚游还是想息事宁人的。 顾惜浊气未消,她强迫自己冷静,想到顾怡,想到顾怡刚出生的孩子,想到自己的童年,内心彷徨而复杂,百味交集。 她竖起双手,做停的手势,说:“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很想揍你。” 尚游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闭嘴!” 尚游不再说话。 江川电话不断打来。 顾惜知道今晚要不住酒店,不然真的无处可去了。那种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滋味,她是受够了的。 想了一下,便接了电话,她本来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但江川比他更急,说:“你在哪,我去接你,不要乱跑好不好,我很担心的,又是大半夜,你回来吧,不要一吵架就跑,我错了,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了,你回来好不好?” 顾惜便说:“我在我姐这。”而后挂掉电话。 足足在原地坐了十分钟,她和尚游僵着,尚游也没有离去,直到江川来了,顾惜才起来,对尚游说:“这个事情,是你和我姐的事情,但我既然看到了,不可能不理,我也不介意自己多个多管闲事的名头。三天之内,你不处理好,休怪我和你撞个鱼死网破。激怒我了,莫讲什么文明,我捅死你再捅死那个三八都做得到,我耗上一辈子都可以,不问值不值,就问那口气。信不信由你,自己看着办。” 第65章 065.婆婆妈妈 尚游没有想到,他出轨了,作为妹妹的会那么激动极端。 顾惜说完就上了车。 江川一见到顾惜就笑着脸装可爱逗顾惜笑,顾惜无论如何笑不出来,说:“别惹我,烦得很。” 江川就乖乖闭嘴,路上还哼着平时最爱和顾惜合唱的《谁明浪子心》《难得有情人》《愿得一人心》等一大串的歌。 整鬼整马地场,挤眉弄眼,忽热高昂忽而低沉,十八般武艺都使出了,也不见顾惜露出欢颜。 而顾惜当时满脑子想的是,比起顾怡的事情,自己的事算是轻的了。 回到去,顾惜坐在床上,脸色不太好,一肚子气,样子惆怅得很。 江川先去静静切好芒果,用牙签穿好递给顾惜吃:“怎么啊?还没气完吗?芒果能消气的呢。” 顾惜推开江川的芒果,站了起来,决定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也好好想想,尚游的这件事,她该如何和顾怡说,要不要和她说,说的话又该怎么说。 她走到房门,还没伸手去拉开门,江川就先将房门反锁好,然后手死死护住房门,整个身子守住门口,说:“你不要再乱跑了。”一边还陪着笑。 “开门!”顾惜没好气。 “不开,我不会让你走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要一吵就走,有什么大家坐下来好好讨论好好解决。” “我先去洗澡。开门。” “真的?不走了?”江川不是很相信。 “你是要监禁我吗?”顾惜懒得和他解释。 “监禁你总比你离家出走好。”江川说着,又卖萌地眨了眨眼,希望这样可逗笑顾惜,每次逗笑她了,她就破功起泄气了,很快就可以和好,这是他的经验。 “监禁也要给犯人洗澡的吧?不然臭死你。”顾惜虽然没有被他逗笑,但看到他都挺努力哄回自己,也就算了无谓再僵持什么。 江川将顾惜抱在怀里,说:“老婆都是香的。”深深嗅了一口,作陶醉状。 顾惜不想跟他缠什么,说:“你要守,守着大门就算了。别挡我去洗澡的路。” 江川果然就去大门守着了。也不管江妈看了是怎么一回事。 等顾惜洗完澡出来,头发都没有抹干,江川就将顾惜推入了房,真的生怕她又走了似的。 事实上,从此以后,但凡一吵架,只要顾惜一起身,江川一定会先去守门,紧张兮兮地,次数一多,就形成了条件反射了。 这一点,是给了顾惜很大安全感的,也让她有了错觉,不管她何时想走,这个男人都是一定不会放手的。 当晚,顾惜拿尚游的事情和江川说,江川听完后,没有觉得震惊,他说:“那你现在要怎样呢?孩子还这么小。” “我不就是拿来和你商量吗?”顾惜问他,他反而问她, 江川说:“这事情,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所以我先将压力施加给尚游那混球,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要求他处理好,先看他怎么处理再说。”顾惜说完,咬牙切齿,又骂道:“真他么的是个混球,我姐才生孩子多久,别被我说中了,这货肯定是在我姐孕期出轨,这种渣,天理不容,罪大恶极。你们男人都是什么鬼?都用下半身思考的吗?” 越说真的越气,以前何止是一副披着羊皮的狼,简直就是白骨精,连顾怡这般火眼金睛的人也骗过了。热恋的时候,一副24孝老公的样子,公司一旦出事,什么劣根性都暴露出来。 枉顾怡还在奶娃中苦苦挣扎抽身不成,这位丈夫丝毫发挥不了作用,只会逃避,只会当缩头乌龟开,现在居然还出轨。 顾惜真想让人把他阉了。 至于江川,虽然顾怡这些话无端端骂到自己身上来,也扯到了自己,但他此下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现在顾惜气得更多的是姐夫出轨的事情,而不是之前他们吵吵闹闹的事情。 所以,关于他们的矛盾,在此事面前立马变成了小事,哄都不用怎么费力哄了。 他双手绕在顾惜脖子上,环抱住顾惜,说:“好男人不是还有吗?我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你怀孕了我只会更疼你。” 不说还好,一说顾惜就转过头去看他:“你说过的话,但愿你自己还记得。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你是健忘的人吗?”顺便翻了个白眼。 江川不顾顾惜怎样,先把她推到衣柜门上,整个人抵住了她,没等她张嘴骂出来,就已经用自己的嘴巴强行封住了顾惜的嘴。 一点一点地融了顾惜。 第二天醒来,他照常去亲顾惜额头,每天醒来和离去,他必亲顾惜,或额头,或嘴巴,每日如是,雷打不动,不管前一晚是否吵架,这一早是否十分赶着出门,这一项礼仪,一直坚持着。 顾惜到新公司上班了,上班时间比江川晚一点,江川出门的时候柔柔印了一下她额头,轻轻说一句:“记得吃早餐。” 她在睡梦中仍有知觉,如此点唇,可以叫她临醒的梦更加甜蜜。 起床洗漱,那对情侣漱口杯粉色这只早已放好了水,漱口杯上安放一根牙刷,牙刷连牙膏都已经挤好。 这样的醒来,还有什么隔夜仇? 并不是只有江川在输出爱意的,顾惜也总是无形而自然地表达爱意的。 温情迎接江川归家,对顾惜而言,也是值得用心和珍惜的甜蜜仪式。 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从未开口要求过的约定。 顾惜找的许多份工作,离家都算近,下班时间也比江川早,基本上每天一下班,她会力推一切应酬,心中只念着买菜回家做饭。 很花心思研究新菜式,也学了不少c城的菜,总之从买菜到做菜,心中只会想着江川爱吃什么,是否需要降火祛湿,营养是否均衡。 每一个菜,都是用心做的,每天都会赶着做,只求江川一回到家推开门就能闻到饭香,洗过手就能坐到饭桌上喝上一口汤。 顾惜甚至还会严格到一定要等到江川到楼下才把最后一个青菜炒好,要他吃热腾腾的,最新鲜滚热辣的菜,尤其是冬天。 所以,几乎每一次自己做饭的时候,顾惜都会发信息给江川:“惜问归期。” 江川都十分乐意报上自己的行踪。为了准确把握江川归家的时间,江川下班路上,顾惜至少会问他三次到哪了。 直到他说刚下公交,顾惜就连忙炒最后一个青菜。 青菜一上桌,顾惜就去阳台,离远张望江川的身影,一看到他转角归来,通常都会大喊一声:“床床。” 这两个字江川听了尤其敏感,每次听了都会第一时间抬头微笑着挥手,有时候还会大喊:“惜惜啦!” 后来江妈来了,顾惜有一次也是这样大喊,被江妈听到了,江妈连忙制止,说:“天黑了,不要喊人的名字,不然会被不该记住的东西记住了,麻烦。” 顾惜啼笑皆非,当然知道这是迷信,但也不好忤逆老人家,此后也没有这样叫过江川。 她很怀念那样离远喊他回来的时候。通常都有热烈回应,两个短暂分离的人再次聚首,窝心而美好,中间连这家和爱人的牵绊,温情无限。 以往这样喊江川,江川总能热情回应,顾惜近视,但不用看都知道江川皓齿尽露,由心而笑。 甚是怀念,但这种美食,因为江妈的干涉,已经慢慢取缔。 不过,守在阳台等江川归来,已经成为经常做的事情了。 每次看到江川,她就欢快地跑去将菜全部端出来,又赶着去开门,在电梯口迎接他。 江川一打开电梯门,总能第一眼看到顾惜守着门口,顾惜每次都会说:“一号男嘉宾,你回来啦?” 因为觉得电梯一停好就开门,江川会从中走出,顾惜常常笑他像非诚勿扰的男嘉宾出场方式。 而后顾惜会帮她接过手里的包,说:“饭做好了。” 江川牵起顾惜的手,进门即被家中暖灯和喜爱的饭菜染暖了心。通常如果家里有人在,顾惜就在楼梯间等电梯行人散去了垫高脚跟去抱江川,那么江川就会很自然地低下头来去贴顾惜的双唇,有时候是脸,有时候是唇。 常常会尝到顾惜嘴里的味道说:“又偷菜吃了。” 如果家里只剩两个人,两人会很默契回到家里关上门,狂乱抱一顿缠绵好了再吃饭。 只要是顾惜下厨,江川都会很捧场,一边吃一边点头夸,胃口大开。 恩爱起来,也不是你一口我一口的那种。江川给顾惜剥虾自然不在话下,更多的是一边吃饭,一边还会腾出个手来在桌底紧紧拖着。 但并非每次都是顾惜做饭的,到了后期,其实更多是江妈做饭了,因为每次顾惜做饭,江妈总会从旁做总指挥,别说做什么菜了,连什么时候放油,蒜头切多大粒,都有自己的建议并要求顾惜照做。 有一次顾惜做了椒盐濑尿虾,江妈在打电话,打完电话看到顾惜已经在炒虾,立马喊:“哎呀,这虾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川和弟妹们可都爱吃呢,就是这样做的。”顾惜不觉得有什么。 江妈便说:“这种虾要清蒸才好吃。哎呀,都怪我刚刚打电话没有看到你这样做。”痛心疾首暴殄天物的样子。 江川那次有帮忙说话:“什么方式的虾都有人做,次次都是清蒸吃着容易厌,换换口味也好,我觉得这次的就很好吃。” 说完,自己吃得最多,最后吃光光。 而江妈,听完江川这样说更加不开心了。不知是不能接受清蒸以外的做法,还是为了抗议顾惜没有按照自己的做法来,一口虾都没有吃,不管江川如何哄,她都坚决不吃。 诸如的事情,并非一两次。次数多了,顾惜便不想在江妈在的时候做饭了。 第一,菜式基本上由江妈想好安排好,毫无自主发挥的空间。 第二,每次顾惜做饭,江妈都会从旁指点,事无巨细,顾惜实在不胜其烦,中觉得自己时隔扯线木偶,但好歹是长辈是婆婆,就会温婉地跟她说:“妈,你去坐着吧,我来做给你吃就好了,站在这得多累。” 可这种情况,即便顾惜和江妈说过了,江川也和江妈沟通过了,江妈听后却如水过鸭背,依然如是。 最后沟通无效,只要江妈在,顾惜都会尽量避开下厨。也只好这样了吧? 可那段时间,江妈已经习惯洗好菜等顾惜归来了让她做饭了,为了避开,顾惜只好晚点回家。 下班之后没事做,就像个游魂一样先在外面晃荡一段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家。 一山不容二虎,厨房亦然。 家? 家是想回就回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但即使顾惜不做饭,每次都会想尽办法完成接江川归来的仪式。 这天上班,顾惜一直神游,想着该如何保护自己姐姐。 她找来前同事禾子商量,禾子一听睁大了眼睛,说:“岂有此理,这种人就该遭到五雷轰顶,顾惜,告不告诉你姐另当别论,现在先想着如何收集证据。” “我昨晚拍到他们亲密的照片了,但是不够高清,光线也暗。” 禾子想了想,说:“我认识些人,可以让他们去跟踪取证一下,要不要?” “取证了又怎样?将来分家产的时候,我姐也不会分到多少,他现在是事业消沉期,说不定已经负资产了。” “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找到利于你姐的证据,将来孩子她的,房子她的,债务就给渣男。你姐现在刚出月子,奶娃照顾孩子都分身乏术,老公帮不了大忙还专门捅狗屎,你姐产后抑郁症也多少有点,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我怕她未必接受得了,未必坚强得起来,也未必有理智,分分钟做出傻事,只有你是旁观者,只有你最有能力最有心做保护她的事情了。” 顾惜没有想到,禾子这么有代入感,而且十分热情。 “你若是考虑到钱的问题,我也可以免费代劳,我以前做过记者,捉奸这种活都做过三次,平生最痛恨出轨的渣男,我要行侠仗义。” 禾子是正当的人,一身正气,且为人光明磊落侠义心肠,当下还真的说做就做了。 夜里,顾惜已经收到图,照片中的尚游还在和那三八卿卿我我痴痴缠缠。 狗改不了吃屎,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第66章 066.为小三颁奖 顾惜气到昏头,无限心痛顾怡。 她当场哭了起来。 睡梦中江川被惊醒,第一时间抱住了顾惜,问:“惜惜,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顾惜说:“为什么我姐命那么苦,她那么善良的人,那么努力地生活,也很努力地让我们和家人过上好的生活,可生活总是要给她设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千选万选,最后却选了一个这样的烂灯盏,痛心。” 江川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是潜意识还是紧紧抱住顾惜,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抚她情绪。 第二天,终于是周六了,顾惜提前发信息给顾怡,说:“姐,我今天过去看你。” “我今天回妈家里了,怎么了?” “那我回去找你。” “别了,晚点我就回来了。你不要老是往我这里跑了,顾好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顾惜喊住她:“姐,你……我有事要……” “先不说啦,月月要喝奶啦。”顾怡匆匆忙忙堵住顾惜的话,也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顾惜只好和禾子商量此事。 禾子真的是古道热肠,虽其中也有八卦成分所在,但更多是看不过眼。 她和顾惜出来喝咖啡,说:“查到那个贱人什么货色了,是你姐夫公司的同事,就一刚毕业的,嫩的能挤出水来那种,偏偏大好青春却没什么脑,攀上一个负资产的以为捡到宝了,还假浪漫说肯和他共渡难关。这种人,没有真正住过老鼠到处跑的地方知道什么叫共渡难关。不出一年,要么绝尘而去,要么等到青春耗光后就后悔莫及。” 顾惜也叹了一口气,说:“也难怪,明知道别人有老公还扑上去,要不就是骚浪贱,要不就是没脑子。但除了这种事情,最贱的最贱的,还是男的。” “是啊,偏偏东窗事发的时候,都是正室手撕小三,完了那个男的最后也相安无事,这种事我见得多了。”禾子说。 “现今的社会到底还是对男宽容些。” 禾子说:“不管如何,那小三就是三观不正行为不端,明知故犯的罪加一等,不分析这小女孩了,我们来商讨下解决方法要紧。按我说啊,这种事情,无非三步,一证据,二争夺,三颜色。” “哈?啥?”顾惜不能一下子就懂禾子的总结。 “第一步,收集对我方有利的证据,第二步,调查清楚对方的财产情况,最大限度能转移到自己头上,或者最大限度要判到自己身上,还有孩子抚养权的争夺,三,所有东西到手后,该撒气撒气该给教训给教训,贱人也得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才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苍天要饶我不饶。”禾子说到激动处还特别大声,情绪高涨,惹来邻桌聚精会神听她发言。 顾惜低声问:“孩子应该还好办,毕竟现在是哺乳期,可是,我怎么知道我姐夫的财产情况呢?” “你姐最清楚,就算你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也可以提醒一下她注意下家里财务的情况。如果她实在办不了,总有人可以代劳,我有这方面的朋友。至于给他们颜色看这事,我可以有一百种方法。”禾子还松动松动了指节,摩拳擦掌的样子。 顾惜问:“你到底有多少这方面的朋友啊?”话说完,已经心乱如麻。 “随时可以组成一个军团,随时可以打仗,且基本上战无不胜。”禾子说。 顾惜看了看邻座的听众,就差点没有过来问禾子拿名片了。她越想越心乱,当即还是觉得打个电话给顾怡才算心安。 顾怡却说:“我在回公司路上。” “姐,你回公司做什么?”顾惜一听,就慌了,顾怡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公司呢?要措不及防撞到了尚游和那小女孩卿卿我我怎么办? 顾惜当即和禾子说:“我姐回公司了。” “回什么公司?那渣男的公司?”禾子立马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大战在即了。 顾惜乱成团,慌忙埋过单,就走了。 禾子也跟了出来,说:“稳住稳住,我去召唤我的兵团来。” “来不及了,我先去拦住我姐再说,这种事情最怕打没有准备的仗了,让她亲眼看到这种事情,不如换我来用一种她最好接受的方式告诉她,我怕她如遭雷击。” “照你的描述,我看你姐比你硬朗多了。你看你慌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再硬朗也是个女人,还刚刚生完孩子,毫无准备就遭遇这样的事情,她一定很难接受,别说了禾子,快送我去好吗。”对顾惜而言,顾怡自然也有软弱无助的时候。如果真正关心一个人,永远觉得她是脆弱的或者是需要保护和关心的,永远觉得她会像个小孩一样需要呵护。 所以有句话叫养儿一百长忧九九,可惜,沈秋兰不适用这句古话。 奈何路上塞车,顾惜连忙拨打顾怡电话,顾怡一直都没有接。 等火速赶到的时候,急急问前台是否见到老板娘了,前台不知来人是谁,但看着顾惜有几分像顾怡,便告知她们老板娘刚刚进去开会了。 顾惜留意到前台的表情有异,似乎知道是有戏看的那种神态,小心翼翼回答但又掩盖不住对八卦的渴望。 禾子也留意到了,在顾惜耳边轻说:“看样子,整个公司都知道他们老板乱搞的事情了,这种氛围,百米以外,老娘用一个鼻孔都可以嗅出来。” 顾惜握紧手提袋,说:“那更糟糕,说不定整个公司都等着看我姐的热闹等着看她出丑。” “我不信,我不信你姐的人缘那么差,我不信只有八卦的人没有正义的人。”禾子说。 顾惜只顾着快步走到会议室。 一路问过来到底会议室怎么走,一推门的时候,我的乖乖,只看到顾怡气场两米八。 她身形不再苗条,粗壮了很多,但今天这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穿得尤其得体且修体型,头发盘起,涂个白脸和大红唇,静静坐在尚游旁边,全身只有眼睛在动,但气场已经大肆蔓延。 顾惜一看到,松了一口气,这才是顾怡。她回来了! 今天全副武装,似乎是有备而来的。 事实上,关于顾怡的气场,在她刚出电梯口的时候,已经铺天盖地卷来。 重新踩回一双尖细高跟,走路带风,面容柔和眼神却凌俐,一步一个鞋声,声威已经摄人。 尽管是比以前胖了,可大家还是一眼认出,一眼认不出又怎样呢?谁还没领教过她的走路声?以前可是闻风丧胆的呢。 前台来接待她:“顾总。” “今天不是公司周年庆有表彰大会吗?” “表彰大会?啊,是的。”前台连忙招待她,拘谨地。 尚游一看到她来,甚为意外,说:“你怎么来公司了?” “上尚成立十周年了,我来,不是很应该么?”顾怡挑眼看着尚游。 尚游明显表情一震,他说:“在家带孩子那么辛苦,何必还来操心公司的事情?”他以为顾怡只会被家务和带娃所困,不会关心到公司的事情。 想不到周年庆这种事情,她都知道,可见,她在公司还是有针的。 “你也知道我在家带孩子辛苦?”顾怡睥睨尚游一眼,声音不大不小,不徐不疾,足以让周边的人听到,也却不像泼妇骂街。 行政总监龙艳冰见了,笑了,亲自动手,连忙准备顾怡的水牌,把她的水牌放到主位上。 就坐的时候,顾怡看到坐席上有个“白青”的水牌。 公司成立十年,一个周年庆只搞到会议室里面,可见是多么寒酸。 嗅觉不需灵敏,都知道公司出事了,愿意留下的,要不熬义气,要么还没有找到下家,要么,就是那种说要“共度难关”的。 顾怡是最后落座的。 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与会的人齐刷刷抬头来看她,这个女人,以前每次出现,可以让人肃静,既让人提心吊胆又可以让人安心,因为知道她出现了,好多问题都不会是问题了。 如今,原本还是窃窃私语的会议室,咻一下安静起来,他们心里都在猜度着。 龙艳冰第一个说:“顾总,可盼到你回来了。” 她起了头,大家都纷纷来个商业捧。 就是这个时候,是顾惜和禾子闯了进来的。 顾怡看了看妹妹一眼,心想着,这个冒失鬼。 但心中有暖意流过,她让人搬多两张椅子来,请二人坐下。 而后才说:“行了,谢谢大家这么记挂我,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都开始吧。” 以前,这种话有尚游在场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如今的尚游,从衣服到鞋子,从动作到神情,光辉不再。 会议总算开始,从宣传片到表彰大会,全无看头。 从一个庆典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个公司,有种中空死撑的感觉。 办成这样,不如不办的好,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更加没脑的是,还请了客户和供应商来,出丑这种事,关上门来不好么? 非得请别人来看? 既然是要到请人来看了,那一定要有目的要有意义和作用。 但如今,这个公司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们要出丑,她还可以为他们加戏呢。 那位白青似乎是公司的专宠啊,统共设立了三种奖项,她揽了两个在手,不是不得意的。 顾怡全程都没有吭声,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该鼓掌鼓掌,该笑的时候挤出笑来。直到主持人龙艳冰宣布颁奖仪式到此为止的时候,顾怡才站了起来,说:“慢着,我今天来,还有个奖,是要亲自颁发的。”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要颁什么奖。 顾怡不慌不忙一步一稳地站上台,说:“这样,你们都是先宣布奖项才来宣布名字的,我就反着来吧,先请出得奖人上台,再来颁发奖项。” 大家还是搞不懂顾怡葫芦里卖什么药。 禾子低声和顾惜说:“你姐,仿佛在憋一个大招。” “是是是,就你最聪明,就你最会猜。我跟你说,这个公司一个人我都不认识,等下我姐怎样,请你一定要和我一起保护我姐,好不好。” “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禾子整个江湖侠士一样。 顾怡并没有卖关子,说:“这位得奖人,就是白青。有请她上台领奖。” 尚游一听到白青这个名字,紧张得差点没有站起来,但看了看大家很自然投向自己的眼光,他扯了扯黄色领带,又坐下了。 他坐的那张椅子,像插满了针一样。 连顾惜都看出来了,这位白青,就是那个女人了。 果然,顾怡是有备而来的,顾惜松了一口气。 禾子也推了推顾惜,打了一个眼色,说:“我说你姐比你硬朗多了吧?” 她说完,索性翘起双手,还等着看大戏,想了想,还是要准备好拍摄器材。这种开撕大片拍下来,总会有用武之处。 白青果然是貌美的,扎着个大马尾,眼线上扬,玫红色的口红,她完全可以hold得住。和顾惜想象中的不一样,她脸上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表情,相反,现在她上台,表情是困窘的,估计内心也在猜着这位正室是不是要和自己正面交锋?如果是,如此大庭广众,她可如何是好。 她的目光很自然投向了尚游那。 顾怡清了清嗓子,喊:“啊,又是你呢,看来你对公司贡献真的很大,之前已经抱得两个奖项了。不过,相比之前那两个奖项,接下来要给你颁的这个奖,才能最充分地体现出你的劳苦功高和无私奉献,请允许我念一段颁奖词。” 顾怡是笑着说这话的,话一说完,很多人的脸色就露出了疑惑而又期待的表情。 顾怡上台后,手里一直拿着一面锦旗。 当下,她又抽出一张纸,照着念:“白青,广某省人,某工大学毕业,年24,毕业后来到了上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其敬业爱岗,勤奋踏实。” 她念到这里,尚游和白青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扭起来的肉终得舒展。 接着,顾怡停顿了一下,继续念:“自我怀孕以来,她更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公司遭遇难关以来,她仍不离不弃,心系上尚,尤其心系上尚的老板尚游……” 念到这里的时候,尚游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想上台阻止,与此同时,白青开始低着头想下台。 顾怡一手拉住白青,而后说:“各位老臣子,帮帮忙,让我把颁奖词念完,相信我,你们肯定没有听过如此精彩的颁奖词。” 顾惜和禾子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台下已有两三个人,还真的站出来护着讲台,不让人破坏。 想必都是顾怡事先打点好的。 顾怡继续念到:“她继续全副身心地默默奉献,日日夜夜,陪伴在公司老板尚游——我准前夫的身边,从公司,到车上,再到床上。在我怀孕不便进行夫妻生活的期间,其在提供劳力的同时,还毫不犹豫无偿提供生理服务,以慰藉尚游面对公司困境的劳苦。这种全方位为老板考虑,不计回报地服务的精神,我们叹为观止,经考虑,决定给她颁发一面锦旗。” 正准备展开锦旗的时候,尚游指着顾怡大喊:“你干什么。” 顾怡声调上扬:“你给我闭嘴,你的那沓,我马上就可以跟你算,你不用急。” 第67章 067.决裂 顾怡说着,将锦旗展开,上面写着刺眼八字:“无私捐色,无偿献肉”。落款署名处还赫赫写着青白的名字。 禾子一看,禁不住出声:“好样的,痛快。”还拍了桌子又鼓起掌来。 顾惜也觉得顾怡做得漂亮,本以为是姐姐要受欺负了,没想到她绝胜反击。她也自然地喝彩拍烂手掌。 接着是龙艳冰鼓掌,再接着是一群人看戏不嫌事大的人跟着拍掌,还有女性客户大呼:“精彩。” 禾子在顾惜耳边低语:“我有预感,这是我见过手撕狗男女最飒最帅姿态最从容最好看的一个。” 顾怡知道白青不会接锦旗,就此挂在了台上展板上。 尚游又气又囧,他觉得口干舌燥,说:“你凭什么污蔑为公司做出贡献的职员?” 顾怡气场全开,眼皮只消半抬,那眼神就可以砍死人,她轻笑,说:“第一,我是褒奖不是污蔑,这种事,我自问是做不到的,所以由衷佩服,第二,我向来做事不会无中生有,都是有理有据,如果你觉得她不够格获这个奖,我可以甩出来一抽屉获奖材料证明,大家要看吗?” 顾惜放下心来,顾怡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想必她已环环算好落实好。 没等尚游来阻止,顾怡已将早就安放讲台席下的海报一甩。 一张尺度甚大的照片,爆炸性地展于观众眼前。海报还用红色大字注明两人名字。 惊呼声传来,有人连忙拿出手机拍照。 白青早就双手掩脸。她当下想要下台,但被人拦住,只好像个彷徨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背转着身。 也是知道何为羞愧的呢。 最后顾怡一个眼神示意,台下的人才肯放她归位,她下台后,并不是回座,而是哭着一脸,窜逃到厕所反锁上门在哭。 大家见到她连妆都花了,和刚刚上台领奖的春风得意大相径庭。 有人还丝毫不客气喊了:“哈,得意不过几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她之前还总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来颐指气使,这种人遭报应了只会大快人心。” 而当下,会议室内,尚游见到自己的大尺度照片,像个疯狗一样扑出来要抢。 顾怡不争不拦,冷眼看着他出丑,直到他将海报收好了,她便说:“你收也没有用,大家都拍下来了,说不定有些还放上网了,这个烂摊子,你要收拾起来,需要费时费力啊。”嘴角还上扬着,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眼前这个人已经跟自己毫无关系。 座下无人离席,相反,会议室人反而越来越多,大家都钻进来看热闹。 曾经,这家公司也是有模有样的,现在不行了,人员走了一半,可还有不少的人在呢。 尚游说:“你采用非法手段侵犯我隐私。你以为你收集这样的证据,就对你有利吗?我跟你说,这种非法收集的证据不算子证据,你还要为此付出代价。”气急败坏的样子。 顾怡依然冷眼笑着,说:“隐私,哪里隐哪里私了?尚游,你的脑子,是被那个女的脑子黏上了吗?还是你已经老到记忆力衰退了?忘了自己在哪做出这种隐私的事情吗?你忘了不要紧,我来告诉你,这是某山公园正门右转第三个路口旁的小桥边的草地,这是公众场合,我合理合法获得这张照片。” 尚游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一阵红,都到这种情况了,他狡辩无能,脸面也尽失了,原以为顾怡自怀孕以来蠢了不少,也一心不闻天下事,每天的智商和情商只够用来当个怨妇,谁知道她背后还有这样一出? 他坐下来,备受打击,口干舌燥,却连喝水的欲望都没有了,索性将一直勒紧自己的领带扯掉,深深吐出一口气,强制冷静,说:“有什么,我们关上门来解决?” “关上们解决?三个人?3|p吗?”顾怡依旧冷笑。 “这种事情,何必搞得人尽皆知?” “哦?你意思是,家丑不外扬?可是抱歉,我和你的家,已经被你亲手拆散了,不存在家丑这回事。而且,我不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你如何能身败名裂臭名昭著?你这渣男,岂不能全身而退,你以为你出轨,只是小三的错吗?最为罪大恶极的人就是你。别的男人出轨成本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我的男人,我要他付出最大最惨痛的代价,妻离子散,净身出户,身败名裂,人人唾骂。” 尚游站起来,伸出一个手指来,指着顾怡,说:“你!最毒妇人心。” 顾惜反问:“毒?我毒?我原本是一个温柔贤淑的贤内助呢,可我的丈夫,在我怀孕期间出轨,偷吃对象居然还是窝边草,这边吃完这边拉。我生孩子快要痛死要求你签字打无痛的时候,你可管过我生死和感受?我生完孩子在家奶娃,天天对着你妈那张脸的时候,你在哪?我大着肚子暗自为公司四处奔走的时候,你在哪?在某山公园和自己的女下属苟合吗?谁毒?” 尚游见顾怡是不肯闭嘴了,只好将其他人赶了出去。 其他人看在他是老板的份上,都出去了,可顾惜和禾子偏不。 “顾惜,你也出去吧。” 顾惜不肯,态度比顾怡还硬,说:“我就是不出去了。我不归你管”双眼死死挖着尚游。 尚游说一句:“你不是说给我三天的时间么?” “这像是我告发的吗?我姐能在两天内做这么多事?你是真的智商下降到没脑子了。”顾惜往后对着尚游,每句话都是冷嘲热讽的。 尚游拗不过,只好关上门来,门一关上,方才强撑着的一度气终于泄光,他立马像个放光了气的气球,瘫软在椅子上,说:“顾怡,就算你不看我们夫妻昔日情分,好歹也看看我是孩子的爸爸,我要混得不好,对你和宝宝有啥好处?” “亏你还记得你是月月的爸爸,你有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父亲的责任?”他不扯孩子还好,用孩子来打感情牌,顾怡更加火冒三丈,眼下对她而言,有谁比月月更重要? “公司已经开始有起色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可以重整旗鼓再创辉煌的。我是因为事业示意了,整个人失了神鬼遮眼才做出这种事来的的。” 呵,这清新脱俗的借口! “你是再创辉煌还是再创荒唐?你以为靠着你这种事事迷信,放个屁都要请风水先生来看看适当不适当的人,公司就会有起色?还不是我打着个肚子四处求人?你现在手上的那些单,不要说十个有八个是我拉回来,至少有七个就是。你?你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春梦中吧你。” 尚游用双手擦了擦脸,说:“你今天做得这么绝,将来是会愧对孩子的。” 又拎孩子来讲,顾怡真的心寒到底,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是这个人变了,还是原形毕露? 顺境的时候,要做绅士要维持风度,再容易不够,一到逆境,方显本性。 孩子出生至今,他抱都很少抱,孩子哭了,事不关己,照样睡,有时候嫌烦嫌吵了,还索性开门出去。 如今闹成这样,又想用孩子来打感情牌来当挡箭牌? 可恼也。 顾怡下意识收了收气,也坐了下来,说:“是,我觉得很愧对孩子,为她选了这样的爸爸。为了及时止损,我更要和你划清界限。” 顾惜和禾子静静从旁听着看着,并无插嘴。 相对于刚刚公诸众人的揭短,夫妻俩关上门来的对话显得很是凄凉。 顾怡虽然自始至终都维持体面和冷静,但顾惜知道她的心到底多么痛。 对丈夫早就死心了,不然不会做出这一步,可一念到孩子这块软肋,又觉得刺痛了。 尚游已经丧失理智,经刚才一着,他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展示出来,仍觉得自己罪不至此,仍觉得是顾怡最毒妇人心,做人太过绝了。 他怒吼一句:“你自己没有爸爸,不要让孩子也没有爸爸。” 顾惜听着,都觉得触目惊心,一对夫妻,原本是那么的相亲相爱,昔日尚游为顾家出气治恶人的情景,顾惜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姐夫是可以为姐姐遮风挡雨的,谁会料到,前后不到两年,他本人却成为了招风惹雨的人。 相亲相爱到相杀,如此的血淋淋,怎叫人不触目惊心?如果一开始便是仇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偏偏这人当初是和姐姐最为亲密无间,是姐姐最信任觉得最能依靠的人,如今居然兵戈相见,亲手手刃对方,还专挑对方短处痛处来下手,招招致命。 世事可不可笑? 当下,尚游这一句话扔过来,对顾怡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炸弹。 顾怡说:“这样的爸爸,没有更好。树立了坏榜样,我怕穷其两辈子都矫正不过来。” “你真的好绝。冷血的你。”尚游反咬一口。 顾怡才不要和他辩论谁绝的问题,有什么好辩的?他如果是讲理受规矩的,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何必浪费口舌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说:“尚游,不管你信不信,自打公司出了事,我从来没有萌生过退意,哪怕大着肚子,我也全心全意去奔走,我坚信只要我们努力,翻身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在我自身最脆弱仍要拿出全部坚强陪你共度难关的时候,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来?就算是将来背负债务,我也是心甘情愿与你同行的。哪怕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一次又一次隐忍,换来的却是你的变本加厉,从今往后,你的债务,你自己背,这一堆烂摊子,你自己收,你的屁股,你自己擦,再也与我无关。手续流程,包括所有证据链,我都准备好,不由你说半个不字。” 顾怡说完就走了,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龙艳冰,点头示意,笑着说:“谢谢你艳冰。” “不谢,虽然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我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顾总,我留在这个公司,就是等着今天,以后你在哪,我就去哪。”龙艳冰说着去抱住顾怡。 顾怡低声开玩笑,说:“那走,跟我回家奶娃去,话说你儿子都一岁多了,还有奶不?”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让我们放心。你先回去,公司的事情,我来善后。”龙艳冰说。 顾惜和禾子跟着顾怡出去。一路上受了不少注目礼。 一进入电梯门,禾子就鼓掌:“从今往后,我要封你为偶像,手起刀落,毫不婆妈。哪个刚出月子的女人能做到这样?真的佩服,简直可以写入教科书。” 顾惜看到顾怡那个样子,说:“禾子,我要和我姐回一趟娘家,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出来吃饭。” 禾子识趣走了。 顾怡一上车,整个身子都松了下来,气也全跑光了。 只有在至亲面前,她才露出这一面。 顾惜就是知道顾怡快要撑不住了,才支走了禾子。 她知道,再强的女人,看得再开,做得再绝,都是有感情的。 她说:“姐,想哭就哭吧。” 顾怡不哭反笑:“哭?早八百年前泪水已经流光,从今往后不会再为这个渣男掉一滴眼泪。”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惜也好奇。 “怀孕6个月的时候,医生不建议我打掉孩子的时候。”顾怡说这话的时候,气是弱的,和刚刚在会议上那霸气侧漏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还以为你一直蒙在鼓里。” “女人直觉总是准得你不想相信不敢相信。况且,他行事一点都不干净。”顾怡坐在后排,将头挨在顾惜肩膀上。 这么一路来,也只有这个妹妹从没有变过,且一直在自己身边,懂自己,无条件支持自己了。 顾惜心痛,抱着她的头,说:“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的?” “我给过他机会的,真的。”顾怡还是流出了眼泪。 顾惜只好说:“没事的,很快就过去的了。”但却无比清楚,不管表面做事多么利落干净,心里一定千仓百孔,然后黑色的毒血从这些仓仓孔孔流出来,先侵腐伤口,而后毒血流经全身,活吞身体每个踊跃的细胞,瞬间让你变成一具死气沉沉,却还能清晰感受到痛觉的尸体。 “嗯,我已经为我和月月打算好,房子很大可能会判给我,我以前还有些存款,我可以在家做些兼职。我很快就可以东山再起,谁也打不倒我。”顾怡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顾怡从娘家回来,回到尚家,尚游已经等在了门口。 第68章 068.挽留 顾怡叹了一口气,说:“这房子没有宣判之前,我不会回来,我只是回来收拾下东西的。” 尚游拦住她,说:“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不想和你离婚。” “和我结婚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性格,我已经一再给你机会,是你视若无睹。” “但你没有和我正面说过,一来就来个绝杀,你太狠了。”他倒还有怨气了。 “到现在,你还觉得狠的人是我,那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顾惜推开他进门去。 “小宝呢?”他问,现在才来想起小宝。 真是好笑,指望他回来带带孩子关心孩子的时候,他不闻不问,只顾寻花问柳,等到面临离婚争夺抚养权了,才来关心孩子。 为了什么?不管自己是否爱孩子,能不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总之先争到再说。也许争到了之后照样不闻不问,不过是为了置气。 “小宝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放心好了,将来小宝跟了我,你仍有探视的权利。”顾怡用极其礼貌的语气说话。 尚游还不肯接受现实:“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怡觉得好笑,受伤害的是她,尚游现在还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受害者样子? 她进去客厅坐着。 尚游也自然跟了进来。 她这才说:“你呢?你为什么要出轨?” 尚游看了四周。 顾怡说:“你妈去打麻将了,我猜她还不知道家里地震了,你有什么,现在说吧,别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说。” 尚游走去冰箱,拿起一瓶小洋酒,开了瓶盖,对着瓶口就吹了起来,咕咚咕咚,像斗气一样喝下了差不多半瓶,才坐下来,打了个酒嗝,缓缓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白青很像你刚毕业那会吗?” 哈,还有这样打感情牌的方式?顾怡又笑了。 “真的,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的马尾,化的妆容并不精致,但可以用年轻来补够。眼睛干净,眼神却有一股劲。”尚游继续说。 顾怡不发表意见,她知道尚游还有得说。 “你那时候,见了我,充满崇拜的眼神,让我觉得我这些年都没有白忙活,我能看穿你,你清高却自卑,所以有倔强的灵魂,聪明又自强,一股打不倒的狠劲,我知道你迟早能冒出头来。其实看穿你后还是自愧不如,刚毕业就有这样的水平,将来肯定不会比我逊色。”尚游双眼远眺,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怀念,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所以他眼神略意犹未尽又略有遗憾。 “我知道,那时候有像我这样的老男人,哦,不,比我更卑劣的男人随时绕在你周边,我也许应该伸手去拉你一把,来个什么英雄救美的,但不,我知道我自己自私,但如果你不经历这些,将来我出场,你就不会知道我的难能可贵。”他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顺手还把烟给点燃了。 顾怡原本还是很冷静的,一听到尚游这样说,眼睛都瞪大了,但她仍旧没有发表意见,就静静等尚游说下去。 “有时候人真的很矛盾,就是一眼能预测你的光明前途,你的光芒才会投入我眼中,但其实也知道,将来未必是能把控你的。真的,顾怡,你成长得太快了,我自问原来还是你的师父,但很快就被青出于蓝,我黔驴技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授给你。于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不再高大,你总能一眼识穿我的无能。尤其是我误签文件之后,你一句骂我的话都没有,处理得比我还成熟,比我还坚韧,这是我当初选你当老婆的原因。我知道有这样的贤内助,公司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遇到问题了,你也可以一起分担化解。” “可是啊,我却不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接受不了这种角色的转变,我不是不知道,我的成功,更多是赶上了这行的风口,加上家父有些遗产,我几乎无后顾之忧可以勇往直前。这一行,最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家倒,接着家家倒,这一行元气已尽了,我到这把年纪了,还能怎样呢?偏偏你又有孩子了。我真的……” 这些愁绪,顾怡之前不管如何引导,尚游都不肯说出来,如今离婚了才说,还有什么用呢? 该沟通的时候逃避,事后再来互诉衷肠,徒增烦恼矣。 顾怡当然也知道其中因由。尚游享受并习惯了他在顾惜心中的高大形象,一时间出事了,悔不当初。毅力和初心先被打倒,也无法接受自己无能的形象和与顾怡的角色互换,于是日渐沉沦,日渐逃避。 顾怡只是说:“元气已尽就转型,我势不信横竖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多年了,我一次次还不是照样过来,不管明天的太阳看不看得见,它都是一定能升起的。” 瞧,顾怡过人之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坚韧乐观,真的像不倒翁,哪怕她现在刚生完孩子就遭受丈夫出轨。 她本是从泥地里爬起来的人,跌倒也痛也挫败,但已习惯了也懂得了爬起来,哪怕她会先躺着哭一会休息一会。 尚游说:“她崇拜我,她依恋我,她需要我,她太像你刚出来那会,虽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亦经不起什么风浪,但一度让我错看成是你,她让我觉得自己还行,让我觉得我还有用有魅力……” 顾怡听罢,有点不耐烦了:“打住,别说她像我,我没有她那么没脑子,大好青春,耗在一个已婚男人身上,我当初再初出茅庐再傻再天真都知道这些事情不可以碰,我没有她那么蠢,请不要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尚游摆手,说:“我要表达的是……” “你要表达的是,我已不是我,然后你只要当年的我,一旦我成长了,你就找个替代品?这真的不是什么理由,我不可能不成长,是你要停步不前,你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往前走,但你只往后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怡,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要离婚,我可以改。”他已经落下泪了,顾怡甚少见过他落泪。 但她仍旧不心软,说:“尚先生,你的信用机制在我这已失效,我们往后再无任何合作的可能。”顾怡仍旧脸无表情,像在谈一宗生意。 她早已习得喜怒不形于色,十分能沉得住气。 尚游笑,笑得很恐怖那种,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做错一件事就永无翻身之日。像那次签字一样。” “尚先生,你醒醒,公司出事,错签只是导火索,我知道你赖到签字上可以舒服点。还有,你出轨的事情,可不是一次不忠,你和那女人眉来眼去多少次,缠绵悱恻多少次,就有几次不忠,怕也不止一百次了吧。” 顾怡说完,想结束这样的谈话,站了起来,说:“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你要做什么,为时已晚,你知道我性格,不鸣则已,一击即中,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已经说了因由,我也了解清楚,剩下的,没有什么好说的,除了离婚的事情。” 她说完,就去收拾一些日常必备而不能再买的东西了。 一边收拾,只要身子是背转着尚游的,就开始哗啦啦落泪。 说什么眼泪流干都是假的,那么多年感情,倾心付出那么多,还都有孩子了,如今说要离婚,必然是伤筋动骨的。 自己受了伤害不说,孩子呢? 哎,孩子还那么小,已经没有爸爸了。 尚游喝完了那瓶酒,继续追到房间来,说:“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生命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些事情,如果做了,我可以去做阉割手术,真的,我已经痛下决心了,我不可以离开你,我不想离开小宝。” 他仍作挽留。 顾怡没有作声。 尚游继续说:“小宝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的,你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要富养女儿,要给女儿好多好多爱的吗,如果我们离婚了,我怎么给她爱?” “尚游,你少诡辩,我们没有离婚的时候,你天天都有机会可以抱抱她亲亲她,但是你没有,连冲奶粉换纸尿布你都不会,你现在少拿女儿来做理由。” “我以后可以做得更好,真的,孩子没有爸爸,成长的路上注定有更多问题。” “没有爸爸,也比有一个不负责任,在我孕期出轨,出事只会逃避的爸爸好。” 尚游万分痛苦:“我终于还是被你识穿,一直以来,我都很努力在你面前营造出一副成熟沉稳可靠的形象,我很努力让你相信我依靠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爱你,我小心翼翼地树立和维持自己的形象,我甚至害怕我握着你的手在抖的时候,就会被你识穿其实我也会有内心紧张的时候,我累了,我不就去松一口气吗?” 啊,他难道还不知道,恰恰是他来牵自己双手的时候手抖了,才真正打动顾怡的吗? 如果一个成熟沉稳的男人,不能自已地手抖,那么必然是动了真情的。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成熟男人,有过那么多经历,对许多事情的感知已经难以敏锐,甚至还是麻木的,他在你身上有那么一刹那的温柔不足为奇,反正他轻车就熟信手拈来,如同呼吸一样自然,但如果他会在你面前紧张不安,那才是动了真格。 因为他一定是走心的,而你,让他重燃青春年少的活力。 但关于这事,顾怡没有说出来。 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时,尚妈回来了。 一见到这情形,就算不能精准算出是什么事情,也知道有大事了,从来没有见过儿媳如此大动干戈要收拾东西。 尚妈问:“小宝呢?” “我带了出去住两天。”顾怡仍尊重老人家,这些日子来,和她相处再不愉快都好,她也没有对自己有过任何坏心肠。 “发生什么事了?”尚妈紧张极了。 顾怡看向尚游,说:“你先说吧。” 尚游难以启齿。 顾怡便说:“妈,我已经涨奶涨得很厉害了,我离开月月有段时间,要赶紧回去看她了,关于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会在这两天抽时间来和你细说,如果你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你儿子会跟你说的了。” 她说完便想像逃一样出门。 尚妈一听离婚字眼,脑袋轰隆隆一声,死死拉住顾怡,说:“你是不是对我不满?这算什么事?说到底也不是我和你一起生活的,你如果觉得我照顾你不好,或者和我一起住不开心,我明天就搬走,不,今晚就搬走。”她立马就哭了起来,想不到这个时候,她居然是第一时间做自我反省。 顾怡心软,说:“妈,我真的要回去看月月了,关于我们离婚的时候,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具体是什么,你可以先问问你儿子。” 她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真怕尚妈缠上来,老人家最难接受孩子离婚的事情了,她可以对尚游狠心,毕竟尚游是过错方,但这件事情,尚妈其实是无辜的,她无法对尚妈心硬。 一出门,顾惜在门口守着。 她没有想到顾惜会跟来。 顾惜说:“姐,我不放心你,刚刚想进去,看到了你婆婆回来,所以……” “走吧,我以为你会叫上江川来。” “他是说想来的,但是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心情一定不好,有他在,你还得收起情绪。”顾惜就是这么贴心。 顾怡一上车,还是哗啦啦落泪。 外人看她,如同铁娘子,只有顾惜知道她背地里哭过多少次。 她对着顾惜说:“从前势弱,常常受人欺负,那时候还无还击之力,总希望会有个人站出来替我出头,帮我撑腰,为我出一口恶气。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等着有个强有力的男人来为自己遮风挡雨,成为自己躲避风暴雷电的港湾,最后才发现,还是自己靠得住。” 无限心酸的一句话。 顾惜抱住顾怡,说:“不呢,姐姐,我们的眼光不要放在男人身上,至少,不管姐姐有什么事,我未必强有力都能替你解决,但谁敢欺负你,我可是能豁出命去跟他拼的呢。” 顾怡再度流泪,她知道没有白疼这个妹妹,虽然疼她不是为了什么回报。 顾惜还是说:“沈秋兰还不知道你要离婚呢,你回去,还有一仗要打。” 第69章 069.这个婚我不同意离 顾怡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沈秋兰听了估计要发疯。”现在,顾惜喊沈秋兰大名十分自然。 “我万事不用求她,无需看她脸色,日子是自己过的。”顾怡说。 “可你要考虑她的感受。”顾惜再清楚顾怡的脾性不过。 顾怡不得不承认:“是真的,我要离婚,第一个要考虑的是月月,第二个要考虑的,就是妈了。” 顾惜当下说:“难道最先要考虑的,不是你自己吗?” 顾怡将头重新枕在顾惜肩膀上,说:“小时候渴望父爱,但爸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在家了又出了事故,长大后选男人尤其谨慎,就是想让孩子有个好的爸爸,可以常伴左右,可以爱得足够,怎知道,人算真的不如天算,月月刚出月,什么都还不懂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异了。” “姐,这不怪你,而且,对于孩子而言,与其看着父母如同怨偶一般扯在一起生活,不如分开利索,别到时候被还套上一个一切看在孩子份上的恩惠与包袱,孩子更加遭罪,单亲家庭也可以给足孩子爱的,你看王菲的孩子。” “王菲不同,她财宏势大,她要做什么都有足够的条件去支撑。” 顾惜说:“假以时日,我姐也会是富婆呢,不用多久。” 她的话总是能适时有力地安慰到顾怡。 但沈秋兰就没有那么明事理了。 见到两姐妹进门,她先是端来了茶树菇鸡汤,怀里的月月从来没有离手。 不得不佩服沈秋兰的,带着一个孩子,还一切都处理得那么轻松。 顾怡先去夸沈秋兰:“我觉得带娃累过担泥,为什么到了你手上那么轻松?” 沈秋兰咄她一声,随后骄傲起来:“也不看看,当年要做农活要操持家务,还要带大你们三个化骨龙,经济条件还远远没有现在好,三餐都要愁,还不是这样过来了?你现在当妈了,终于知道当妈的不容易了吧?” 顾怡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容易。” “对了,月月的衣服我都洗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收一下。”沈秋兰说完又去逗娃,月月在她怀里咯咯笑。 到底是隔代亲。 顾怡终于开口:“妈,我离婚了。” 原先沈秋兰还不注意,只顾着对着月月安咕咕,完了忽然转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我离婚了。” “你开什么玩笑。”立马连逗娃的心情的没有了,不管怀中的月月笑得多么的招人喜欢。 顾惜走过去,从沈秋兰手中接过月月来哄着,她现在有情绪,说话还是会影响到孩子的,别以为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顾怡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最后只化成三个字:“他出轨了。” 沈秋兰静默了一会,内心乱成麻,又小心地问:“可有证据?” 那等待答案表情,如同等待宣判。 顾怡没有立马回答。 她又忙不迭地补充:“可能只是误会,夫妻之间最造忌的就是疑神疑鬼,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带孩子闷坏了想多了?” 顾怡静静地说:“铁证如山。” 沈秋兰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他娘的尚游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我饶不了他。”急得跺脚。而后冲入厨房。 不用问了,又是拿刀了,但凡气到极点,第一时间总会冲入厨房提刀。 顾怡喊住她:“你别吓到孩子。尚游又不在这,你是不是要提着刀去广州砍他?那你只能走路去了,这刀过不了任何安检。” 沈秋兰没有想到顾怡还能这么冷静。 她又回到沙发上,颓然坐了下来,双手拍了拍大腿,问:“哎呀,气死我了,我就说,你为什么刚出月不久就带月月回来了,我还当是因为你受不了你家婆。” 她这句话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沈秋兰想了想,又问:“他认错了吗?” “认错又怎样?狗改不了吃屎。”顾惜插嘴。 沈秋兰说:“你闭嘴,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这孩子都有了,能不离婚就好好过。” “哪个女人能忍得了自己老公出轨。”顾惜问。 “大把,你还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或者全部闭上的,我可以数一箩筐给你。”沈秋兰语气肯定,像是见过不少。 “那些,要么思想陈旧,要么就是靠着老公养的,我姐怎么可能会和她们相提并论。” 沈秋兰说:“我不是思想落后,我知道现在这个社会离婚已经很正常很常见,但如果他肯改,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 顾惜又说:“最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再找下一个,怎么又保证他不出轨?男人都一样德性,有诱惑的,有几个能把持得住?”沈秋兰大条道理。 顾怡说:“我再找一个,如果再次眼瞎他也是个出轨的,那我就再离一次,不能说这是常态就见惯不怪就觉得是对的就理应容忍。实在不行,我不找不行?我一个人过不好?带不大孩子?” 沈秋兰一听这话,激动了:“你自己就是一个没爸的,就算你不知道女人没有了男人作为顶梁柱到底有多辛苦,你难道还不知道没爸的孩子到底有多苦?你如果没有孩子,我也不说什么了,可现在孩子才这么小,往后那么长的路,你们母女两怎么走?他要肯认错肯改,回头是岸的也是宝,你就看开点,就当做是电视上说的那样,老公出轨了,你就当自行车被人偷偷骑走了,兜了一圈,现在还回来了,你就当没事发生过照样踩。” 顾怡大声说:“我做不到!” 真是的,没本事的女人才习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她这么努力,可不是要做这种女人的。 沈秋兰郑重地问:“真的决定了,一点弯都没得转?” “妈,从发现他出轨到现在足足5个月了,我日想夜想,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的,你以为离婚我愿意?可我真的没办法对着一个言行不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点自控能力和责任感都没有的男人。我挣扎了多少个日夜才痛下这个决心,做出这个决定我比谁都要痛心,你们可以给出各种建议,但到最后所有东西还是要我自己去承担。我也考虑过后果和出路,我全部考虑过了,我来跟你说,不是和你商量,是想用一种你最容易接受的方式来告诉你。” 顾惜听着就觉得心痛,还替姐姐感到累,离婚了,当事人是最痛苦的,摊上看不开的家人,她自己还要把当事人的锥心之痛放一边,先去安慰旁人。 就好像现在这样,这件事发生了,最难过的肯定是顾怡了,但她还得收好自己情绪,把自己伤疤全部翻出来之后,还得去照顾沈秋兰感受。 沈秋兰听了,知道了顾怡的态度,也深知她的脾性,又拍了拍大腿,又气又伤心地落泪。 顾惜对深秋兰说:“出了这样的事,姐肯定比你更难过,她现在需要的是支持和安慰,你不要再耍性子增加她负担了,姐一向没让你操心,你相信她的选择,也要相信她有能力过好将来的生活。不要说什么原谅什么浪子回头了,就算好回来,心中永远有刺且原谅了代表以后不好再提,这样的死苍蝇吞得下去也消化不良。” 这时,顾恒回来了。 看到一屋三个女人的神情如此,他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姐的公司破财了。”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也只有这个了。 顾惜三言两语交待清楚了这件事。 顾恒听罢,脸憋红着,嘴巴紧闭着,拳头握着。 沈秋兰见到小儿子回来,立马催前,用哭腔半撒着娇说:“你快说说你姐,劝劝她,让她不要轻易离婚。” 顾恒却激动地说:“离!为什么不离?趁我姐大肚子到处乱搞的算什么男人?我也是男人,我了解男人本性,不是说有诱惑就理应出轨的,我们是人不是动物。” 他停了一会又说:“再说了,他这段时间又像烂泥又像鬼,像个什么样?我姐生孩子带孩子那么辛苦,他倒好,滴水不沾就去寻欢作乐。这样的男人你还指望他改?” 连顾恒都不帮这位姐夫说话了。 沈秋兰还想说什么,是顾恒来堵住她的,说:“妈,有些东西就涉及原则和底线了,一个出轨,一个家暴,一个吸毒,一个烂赌,沾任何一样,想都不用想,早离早好,你以为委屈就能求全吗?委屈只会越来越委屈。” 顾恒也长大了成熟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估计这也和他身边的朋友有关吧,不然大男人怎么会将婚姻问题想得那么透彻呢? 沈秋兰叹了一口气,想要看透却无法疏通心中堵塞,她说:“你们啊,不管有什么事,都是三姐弟抱成一团同声同气,本来这么团结是好的,但我发现你们每次团结起来都是对付我。” 沈秋兰总是注重感受多一点。 而后她又开始数落:“我总是说要给你们读书,现在都不知道是对是错,读书读得多,总是容易想得多,要求也多,全不肯踏踏实实安安分分过日子,基本上都在反传统,我们觉得结婚好生儿育女好,你们倒好,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你们觉得好的和我们觉得好的,总是不一样。” 顾惜觉得她这番数落有点无稽,说:“永远和上一辈思想保持统一,社会如何进步?”她怼沈秋兰向来怼得最为利索。 沈秋兰最后才说:“离不得啊,不要离啊,你结婚的时候得罪了雄佬那一家,人家诅咒过你们不得好过的呢,现在离婚了就是应了他们的咒,小人就要得志了,我们的威风也要灭了,我不甘心啊。而且,你当初嫁得这么风光,整条村子的人都羡慕死我了,我也觉得这么些年没有白辛苦,你现在闹这一出,这不等于笑话吗?” 顾惜总算听出来了,她觉得既好笑又够气的,说:“敢情我姐的幸福完全不重要?比起你那些不甘心,比起你所谓的面子,都不值一提?” 从来只有顾惜能克住沈秋兰,她这么露骨一说,沈秋兰就闭嘴了。 顾惜又问:“别人看着你过得好重要,还是自己着实过得好重要?我们是争气的人,但我们争气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 说得沈秋兰再也不吱声了。 顾惜便问:“姐,尚游不肯离婚的话,离婚官司未必好打,够耗上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你住哪?”她已经不肯叫那人为姐夫。 “放心,公寓我已经找好了,我有朋友帮忙。”看来,顾怡是真的打算好了,才去发那个大招的。 这个时候,顾怡接到电话。 她接了电话,对方就说:“我是白青。” 顾怡随即放了外放,还向顾惜眨眼,用口型喊:“白青。” 顾惜很有默契地开着手机录音。 “姐,我求求你了,让你那些朋友将那些视频和照片删了吧,我知道错了,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教训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了,以后我还是要活着的呀,得饶人处且饶人。”白青夹带着哭腔来说的。 “怎么?这事,得你自己亲自低三下四来解决?给你说了无数情话的情郎呢?”顾怡问。 傻不傻?年轻女,真的最忌贴上已婚老男人那里,人家大多数只为寻欢作乐逢场作戏,萃取精华后,东窗事发,最先要保全的还是名誉事业和家庭。 你名声受损了,前途尽毁了,他还事不关己,说当初是你要扑上来的,你扑上来的时候就知道我有老婆和孩子了。 但总有天真的女人以为自己不同,以为自己能改变他,以为他真的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白青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白青,不是我要说教,永远不要碰有女朋友或者结了婚的男人,先不论会不会东窗事发遭受什么后果,我相信因果循环,你在睡别人老公的时候,是否会想到将来,自己的老公也躺在别的女人床上,而你,曾经正正做过一样苟且的事情,这才是最恐怖的报应。” 白青痛哭,一个劲重复:“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怡说:“好吧,你要求删的,我全部会找到人删干净。但是,底片我永远保留,将来你如果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有人要我出手,我还是会多管闲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边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 盖上了电话,沈秋兰问:“是不是那个婊子?你为什么要放她一马?是我就拉她去浸猪笼。” 第70章 070.蜜宠 顾怡说:“我从不会跟蠢女人置气,晒(浪费)心机兼挨眼训(熬困),明显不是一个段位的,何必跟她喋喋不休,有失身份,我想图个安静。” 沈秋兰说:“岂不便宜这种八婆?”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的那笔已经算清楚了,以后她怎样我没兴趣知道,不说她了,我要喂奶了。”连提都不想提起她。 和顾惜一道回广州的路上,顾怡感慨:“我的婚姻没有了,我的爱情,也消亡了。” 顾惜没有说话,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重的一句话。听着都让人窒息。 她又说:“我很想喝两杯,但我不能,我还在哺乳期。” 顾惜看到车门有一瓶可乐,递给顾怡,说:“给,当这个是酒吧。” 果然,顾怡开了瓶盖,一饮而尽。 真的,那架势,和吹完一瓶酒一样。 眼神决裂,一口气,全憋在这个瓶子里来宣泄。 喝完,她没哭,只是说:“我第一次见他,已经被他吸引,说不出原因,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要遭遇此劫。但那次我不动声色,后来才知道,原来初见的时候,我也吸引了他,知道后心中窃喜到不得了,像是偷吃了神仙用以私派的糖,开心到光着眼盯天花到天亮,第二天还能被赋予无限生机,出奇地神彩飞扬。哎,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决裂了,便会很容易想起初见来吧,首尾呼应一下也要。 看,其实顾怡并非全为着面包不为爱情的。 她是爱尚游的,那么倔强的一个人,怎肯让自己的爱意将就? 若她当初真的只为面包,不会在他给不了面包时不离不弃,也不会在他破坏了爱情的时候毅然离开。 最牢固的婚姻,大概都是全为着面包的利益共同体。 顾怡随后又说:“我其实想过死,我其实……很多次,想过睡着了就不要再醒来,但有了孩子之后,常常会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那是如何压抑的一句话。顾怡这段时间,有无数次会崩溃甚至已经崩溃吧。再坚强的人,也还是人,也有感觉,也爱体内激素控制。 这些话,能说出来,比不说出来要好。 “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的,以前那么相信的事情,全部给你推翻了,让你怀疑世界。但是,每次看到月月的笑,还有每次都有你的支持,我又重新有了力量。” 顾惜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好在,顾怡总能在黑暗中找到光芒。 这已经是她的本能了,从小生活在黑暗中,却一直向光而行。 人生,哪有什么事事如意,多少人受着生活的鞭打,说不痛说不累说不现实是假的,但总有人,在认清楚生活的真相,饱受生活折磨之后,还是能积极向上,还是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才是最可贵的。 毕竟,一个生活在象牙塔安乐窝或者温室中的花朵笑着跟你说明天会更好,远不如一个饱受风霜的风雨花,在风雨雕琢中仍能低着头灿烂的来得有说服力有力量。 所以,顾怡真的是自己的偶像,在顾惜心中,这位大姐,真的如同英雄般的存在,出于污泥而不染,深山飞出的凤凰,自强不息,坚韧不倒,该狠就狠,该仁慈仁慈,尚游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得上顾怡? 顾怡又说:“前车之鉴,你和江川要好好过,离婚真的会没有半条命。” 顾惜也忽而悲观起来,说:“姐,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吧?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还不是这样?” “不是的,许多情况也是可以避免的,哪怕当初是看走眼了,发现问题的时候,也有机会力挽狂澜的。但要足够成熟智慧,真的,婚姻好不容易啊。” 顾惜问:“是不是所有婚姻都一堆问题的?” “怎么这样问?你和江川又有什么问题了?”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你知道的,一大家子生活,就算对方不说话只是呼吸,都会有问题的。”顾惜说。 “总之,世上没有完美的男人,也没有完美的婚姻,千仓百孔的婚姻一抓一大把,是自己选定的就好好过,江川现在虽然是宠你的,你可以适当恃宠生娇,但不要上瘾,让人上瘾的药,通常都是奢侈昂贵的,很快就断供,不要高估任何一个男人的耐性和耐力。”顾怡吩咐着,仿佛也是看出什么来了。 顾惜笑:“我知道这简直就是金科玉律,但是,在走弯路和听从忠告中,往往我们总是选择前者。你见过几个听劝的人?” 顾怡无奈:“为何我们都是悲观主义者?” “才不,我们悲观,但仍积极向上,这才是难得的。” 顾惜回到家,已经11点了。 江川已经睡了。 往时,她要回来,他总会来接她,哪怕只是在楼下那么一段路。 而且,他也一定等到她回来才入睡。 但今天没有。 顾惜知道他最近够累的了。 可心中仍有小小想法,至少她自己不管多累,从来都是等到他回家才睡着的,这么些时日来,已经形成习惯。 她又联想到顾怡的那番忠告,心中更不是滋味。 男人与女人的差异其实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很明显,就是大多数男人很快就可以投入一段感情,事后会慢慢冷却,但女人,基本都是一开始高冷,后面反而越陷越深越来越投入越来越依赖。 无他,本来生理结构和心理特征就是如此。 当下,顾惜洗漱完便睡觉,睡前把手靠到江川手边,他就很自然捉住顾惜的手睡了。 许多事情,已经成为习惯了,比如早上出门一定要亲一口,比如睡前一定会双手紧紧拉着,其实谁都不知道中途什么时候会将手分开,谁先分开,那么多晚了,都不会知道答案,但睡前一定要这样做。 这晚上,顾惜尤其心事重重,没有立即入睡。 她在江川耳边问:“你爱不爱我?” 江川迷迷糊糊中说:“爱。” 什么梦话?可信不? 顾惜又再次问:“爱谁?” “爱老婆。” “老婆是谁?” “顾惜,惜惜。”江川其时是半睡半醒的。 半睡半醒的时候,人的潜意识发挥很大作用。撒谎需要集中注意力,而半睡半醒的人无法一下子将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很难撒谎,说的话,几乎不用经过思考,所以基本是内心的话。 顾惜心安了,满足了,才睡去。 次日醒来。 江川照常亲吻顾惜额头,说:“我今晚会早回。” 顾惜的高兴比她的清醒来得早一点,她说:“好,那我们一起去买菜做饭。” “不呢,我是早点回来收拾东西出差。” “又出差?”江川出差渐趋频繁。 但她知道他确实是有事,她知道的,也相信他。 当晚,顾惜替江川收拾行李,她先去阳台收衣服,收好衣服叠好了,正准备抱入房间,江妈又“诶诶诶”很大声地喊住了顾惜。 顾惜还当是什么事。 事实上,江妈这样的叫法是经常的了,每一次,顾惜都以为自己快要踩到炸弹了,但其实都是一些小事情,可江妈总习惯了这样的语气。 只是顾惜无法习惯,每次听了,依然浑身汗毛竖起,屏着一口气。 她问:“怎么了?”已经基本可以用c城话和江妈交流自如了。 “你的衣服,不能压在阿川的衣服上。”江妈说。 顾惜应着:“哦,下次不会啦。”说完赶紧想要进房。 但江妈觉得这件事颇为严重,已经侵犯到传统礼节习俗禁忌了,她拦住顾惜,从顾惜双手接过衣服,重新放到沙发上,让顾惜重新分好。 本来收拾行李的时间已经紧迫了,江妈这个时候还诸多要求,顾惜有点没耐心了,调转来,将江川的衣服压在自己衣服上,问:“这样可以了不?” 江妈说:“这就差不多了,记住,女人的衣服,不能压在男人衣服上面。” 不用问为什么,已经知道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作祟了,顾惜懒得计较,先回去收拾行李。 这种小事,听她的就听她的,无谓和她争什么,反正她做起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受,那就随她开心吧。 事实上,诸如此类的礼节和禁忌,多得去了,比如说,晾衣服的时候,女生的衣服不能晾到阳台对门口处,比如,煮几条海鱼的时候,鱼头不能全部朝一个方向,比如,每逢初一十五,做好饭菜之后要先拜神才能吃…… 顾惜一一照做,这些小事,没什么好争的,何必忤逆,何必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当下,她快手快脚帮江川挑好衣服放到行李箱,江川正在阳台打电话,想收电动剃须刀进去的时候,又特地抽了出来。 等到江川打完电话,她将剃须刀递给江川,说:“剃剃胡子吧,精神点。” 江川接过剃须刀走进洗手间。 顾惜跟了过去,抬起头来,说:“等下,慢着,先亲我一下。” 江川便懂了。他知道顾惜喜欢他用胡子温柔地扎他,每次他说要去剃须了,顾惜都会捉住机会让他扎一下脸。 这已经成为了她奇葩的喜好。 估计是她的童年里,顾家诚经常亲她,有时候没有刮胡子,不小心扎到她的脸,这便成为她的童年记忆,尤其亲切,以至于如今一逮到机会就索要。 终于如愿,江川温柔地扎了她一会,又亲了她几口,她才心满意足转身回房。 等江川刮完胡子回来,她拿出一片四叶草,小心翼翼卷进江川的钱包,说:“这四叶草是我找的,万中无一,所以代表着幸运,我放到你钱包,可以给你带来幸运,祝你这次投标中标,听说是大单。” “不错嘛,人离开公司那么久了,消息还那么灵通。” “还跟以前不少同事有联系的呢。”顾惜说。 江川笑:“知道了。知道公司布满你的眼线,我随时随地谨言甚微,见到美女兜路就走。” 顾惜被他逗笑,说:“到了报个平安,无论以后到哪,到了都报个平安,还有什么时候回家,都要说一声呢。”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查岗了吧。”江川这样说。 顾惜听罢,有点不开心了,说:“有人牵挂,你会说成是查岗是负担?” “开玩笑的呢?我走啦,你自己乖。” 顾惜送江川到楼下,预约车很快就到了。 两人只牵了一下手。 已经没有昔日分别时那种难舍难分的痴缠了。 江川上车的时候,从车窗探出头来,说:“你今晚早点睡,别等我,我到酒店都一点多了。” 但恰恰是,顾惜难以入眠,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江川,每晚都睡在他左边,如今他出差了,她还会自己只睡一边床,剩余的,像是还在留给江川。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她见江川还没有发来信息,便发信息去问:“还没到吗?” 不一会,江川直接打来视频,说:“惜惜啦,怎么还没睡?” “你还没有报平安,我放不下心去睡。” “你呀。越来越依赖我了,我回家的时候,你一定要等到我到家才睡,我出差了,你又一定要我到步了才睡。这可不好呢?你这样,我如何放心远行,如何安心工作?心里也会放不下你呢。” 顾惜听着,无比甜蜜。 江川是一边工作一边视频的,他手上还有标书要改。 顾惜说:“你先忙吧,我挂啦。” “不啊,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陪你的呀。”依然还是愿意宠她的。 顾惜笑得清脆,像个小孩子一样。 江川的眼睛从电脑屏幕回过来,看着手机屏幕,看到顾惜双眼填满蜜意,说:“老婆,你好美啊。” “老公,你也好帅啊。” “怎么办呢?以后我会越来越忙的,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的。”他率先打破这份互吹。 “我记得不久以前,你还嫌我不够粘人,如今粘人了,你又嫌弃了,真是的,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顾惜嘟嘴。 “我今晚是刚好住单人房,才能和你视频呢,以后可都很难有这些机会了。” “以前你和别人一起出差住双人房,会趁他洗澡了打给我,或者会出去找个地方打给我的。”顾惜都记得。 “你记性真的好。”江川自问很多事情都没有想起来了。 “是呢,都记得一清二楚呢,所以你一旦变了,我是能清晰感受到察觉到的。” “不变,不变,一直都会爱你的。”许诺好比吃生菜那么容易。 也许,那时候确实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也下定了决心要一直爱下去的,但是…… 呵。 第71章 071.求子 当夜,他们收线的时候,顾惜还是问了一句:“惜问归期。” “未有期。”江川说。 又补充:“惜惜啦,快快睡啦。” 顾惜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说:“我给你发些照片,你一定要看。” 说完,将自己用魔漫相机弄出来的画像给江川发过去。 是一张全家福。 漫画里,有江川,有顾惜,还有两个小孩。 江川看了,一个劲地笑,笑声甜甜的腻腻的,问:“你想要一儿一女吗?” “谁不想?多的我都不想要,多的照顾不来。” “为什么大的是儿子?”江川问。 “你先忙好你手上的工作再说好不好?”顾惜再痴缠也知道工作为重。 “不嘛,我现在就想知道,标书已经差不多了。”江川还撤起娇来。 “我想生个哥哥来爱护妹妹疼惜妹妹,这样,哥哥会有足够担当,妹妹会有更多的爱。还有,你们家族到底还是喜欢男丁的多,先生个男丁,我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江川其时并没有表态,没有说什么男女一样,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 顾惜既然这样说,其实是已经作出妥协了,她愿意去迎合他们,她并非重男轻女,只是觉得如果生个男孩让大家都开心的话,为什么不先生个男孩呢? 那时候傻的地方在于,丝毫不问自己内心,首先为别人想,但其实别人早已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不会认为是你的妥协或牺牲。 还有,以为生孩子这回事,是想不要就不要,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生男就生男生女就生女。 孩子才是最大的缘分,比起姻缘,更加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当时的二人,见婚检各项指标正常,只当孩子的到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见江川没有说话,顾惜又说:“希望哥哥像你,妹妹也像你。”顾惜憧憬起来。 江川甜在心,听了甚觉美好,说:“像你好些,我想他们都像你。要生两个啊?那是时候准备着来了。”他看到了那张漫画,也心动了。 “你不是说,工作忙,压力大,先放一放么?” “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下下等做足准备了才行动,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前些天隆哥生娃了,小孩老可爱了。”江川受到顾惜描绘未来的感染,也跟着憧憬起来,而且,他现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那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去婚检好不好?” “好,那你快点睡,等老公回来,好不好?”哄着。连声音都是性感的。有些人,不止味道能吸引人,能声音都能安神。 顾惜嘴上却说:“没有你在身边,睡不着。”她照样是难分难舍的。 “那你开着外放,先睡去,就当我还在你身边。” “好。” “下不为例啊,不能养成你这个习惯。” “被人这样依赖,难道不是开心的事情吗?” “是担心你呢。”江川说的是真话。 这个电话,两个人聊得难分难舍,江川甚至还把电话亲到都是口水了。 可这样一次温存,更加像是回光返照,因为在顾惜记忆中,这次之后,他们的痴缠,全部成为了江川的负担。 顾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两人已经将生小孩提上了议程,还专门去了妇幼医院做了婚检,各项指标正常。 顾惜期待着有新生命到来。 江川也开始配合着,少抽烟少喝酒了。 顾惜开始看各种备孕书籍,那段时间,她堪称是备孕专家了,她了解一个精子产生和一个卵子产生,到孩子出生的全过程。 那时候,真的感叹,生命简直就是奇迹。 卵子每个月都做好准备来迎接有资格找到自己的精子,如果那个月没有等到,她就死亡,但死亡后,又有另外一个卵子诞生,无论多少次被辜负,下次一定还会等待。 多么难得的恒心? 至于精子,同样不容易,与亿万同胞同行,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和考验,何止过五关斩六将,其中还有运气成分,不管你多强壮,一旦选错了另外一条输卵管,前功尽弃。 一路游到卵子跟前,亿万大军死伤何止折半? 瞧?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已经打赢过亿亿万万个其他竞争者,本已是王者,完了出生世上,又有另外亿亿万万竞争者等着,真要比起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技不如人。 其实顾惜研究得更多的是如何生男生女。 排卵期,酸碱性,x精子和y精子特性,她统统研究遍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那么介意沈秋兰重男轻女,但在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有意识地筛选性别了。 她是不是越来越没有自我了呢? 当时她并没有想这些问题。 也许,这是经历刻在她骨子里的,从小习惯了迎合,习惯了让别人开心,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顾惜很快就精通于如何采用综合手法来测算排卵期,月经一周后,天天观察宫颈粘液,天天用试纸测,还细心地将试纸贴成一排,一一做上记号,好观察对比分析。 测试到并确认是卵子排出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江川。 江川出外勤,当时很配合,连忙开车回来造人。 就是那么刻意。 同房一周后,顾惜已经迫不及待用早早孕试纸验孕,一开始以为是操作方法不当,没看到双杠。 换了另外一根试纸,同样只有孤零零的一条杠。 江川安慰:“也许还早,没测出来呢。” 又憋足了一周,顾惜特意等到第二天早起,用晨尿测试,还是一条杠。 江川安慰:“很少一击即中的呢。” 顾惜想想也是,第一个月就怀上的确实不多,如此想着,便说:“那下个月再接再厉,这几个月是怀孕黄金期,这样的话,孩子会赶在9月前出生,上学就不用晚一年了。” 那时候以为什么都可以选择,自然择优而生,在最黄金的年龄,最黄金的月份,最黄金的生肖。 殊不知,许多事情,不可猜测总有天意,连猜都猜不透,还想着事事掌控在手? 折腾到后来,其实觉得只要生出个健康的宝宝就很好了,但一开始,总是诸多期望。 到了第二个月,同样是在排卵期安排了同房。 这一次,顾惜要等到两周后才验孕。她不想第一周没验出来,会觉得是太早,然后又满怀期待很焦灼地等待第二周。 一大早,她蹲在厕所,操作完,把试纸放到一边,双手掩脸,从手指缝一分一秒去看时间,等足十分钟了,才拿起来,故意不认真看,匆匆扔回房间窗台,再心跳加速正视。 单杠。 江川看了,问:“怎样了?” 顾惜垂头:“没怀上。”话是这样说着,但蹲在窗台前,却不肯面对现实,又打开手机电筒,对着试纸照,看完前面看背面,翻来覆去,企图会有点变化。 但并没有。 顾惜又去拿火柴烘一下,可能这样干了才会现出原形来。 依然没有,又再去打开手机电筒照着看,照到自己眼花,平白看到多了一条杠来,欢呼雀跃,哇一声:“有啦有啦。” 递给江川看,江川亦是欣喜,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是要两条杠才是怀上吗?” “是的,我终于看到两条了。”一副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得意劲。 “可我……只看到一条。”江川声音放低,知道顾惜会失望,去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要紧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 顾惜丧气,说:“也对,下次努力。”反正都还年轻。 于是继续努力。 但到了第三个月,直至到了半年后,依然毫无动静。 而和自己同期备孕的好友们,已经一个个怀上了。 她不心急是假的,因为她知道,在测准了排卵期的情况下,半年还没有孩子的话,是属于比较难受孕的行列了。 这一次排卵期两周后,她又去验孕,一看,依然只有一道杠。 那便真的是只有一道杠,不用不承认,更不要不接受,再也不会去翻来覆去地看,或者用电筒去照了。 一次又一次承受失望,却一次又一次重燃希望,但希望点起来后,很快又被失望扑灭。 那种煎熬,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不会懂的了。 她开始跟江川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如果我是正常的话,不至于大半年了都怀不上的。” “不是都做过婚检了吗?婚检都说是正常的呢。”江川叫顾惜不要多想。 “可我们怀不上,总得是有原因的呀。” “你别疑神疑鬼了好不好?”江川说完,匆匆上班去了。 顾惜和禾子说这事。 禾子说:“哎呀,你就是太紧张了,而且你真当你要生的是什么?还各种计算,什么排卵期什么生男生女,你要不要还算上什么吉时?我真的服了你了,皇帝生子都没有你那么隆重那么紧张,搞得神经兮兮的,生孩子是要放松的。” 顾惜听着,仿佛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决定放松了,连什么排卵期都不测了,想怎样就怎样,也不验孕了,到了时间月经不来再说。 她备孕的事情,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那时候很多同事都是适育年龄,好多都是宝妈了,可多经验了。 其中有个玲姐,当年也是求子路漫漫的,她说自己想要孩子两三年都要不到,后来是去看了一位老中医,坚持调理了半年后,就有了,头胎难怀上,可一旦生了头胎后,后面就哗啦啦地不知道多好怀上,可偏偏计划生育不能生了。 玲姐将那位老中医介绍给顾惜。 顾惜第二天就去看了。 那位老中医已经退休了,但中医越老越吃香,退休后她自己在旧城区一处小地方开起了诊所,客似云来。 顾惜去到,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整个诊所不大,拥挤到不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非法传销呢! 顾惜当时挑了个地方坐下,已经坐到另外一个房间里了,但是也觉得挺震惊的,原来有那么多人是要来求子的。 在这种诊所看病,哪里有什么隐私?你的病统统被旁听,什么多囊,什么支原体,什么妇科病,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偏偏这位退休了的老中医,不像是那种心静的,爱说八卦,诊到什么案例了,直接说:“我之前有个朋友的侄女啊,哎呀,才17岁,怀上了,打掉了,搞得呀那个子宫……” 顾惜听着就觉得不舒服。 她当场萌生了想要离场的念头。 老中医的助手喊住了她:“你先来填填资料。” 哇,还有资料记载在案,又为八卦增添了证据,可顾惜都被喊住了,总不好就此走掉吧。 于是硬着头皮填了资料。 老中医的助手问了一下情况,记录好后,让顾惜继续等着。 等到后面,很多推门进来的人都被助手劝退了,说号满了。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除了听到各种私生活各种八卦外,还知道了很多不孕的病例。 每一样听着都挺头疼的,顾惜一言不发,认真听着,当做是长见识。 心中感慨,见到顾怡生孩子已经觉得很麻烦了,往后还有带孩子养孩子教孩子一堆屁事,完了这还不是最累的,还有那么多人要累在怀孩子上面。 连怀个孩子都历尽艰辛,花钱出力耗时,满怀希望满腹期盼还经常被失望劈头盖脸浇来。 女人真是辛苦。 怀孩子的话,男人检查很简单,无非就是精子,但是女人可不,大把名堂。别说生孩子了,这要设法怀孩子,要累的,最先也是累女人。 终于轮到顾惜,老中医看了看顾惜的情况,说:“你还年轻,各方面指标正常,子宫还是前倾的,按理说,要怀上也是很容易的,估计你是心情不够放松,而且气血也不算很足,这样吧,我开半年的药给你回去熬着喝,调理调理看看。”她完全不觉得顾惜这个是病例。 “记得,要坚持每天都喝,我这里不包生仔的,只是帮助你们更好更快怀上而已。”这句话,单单是对着顾惜说,她都重复了三次,更别提一整个上午,顾惜是否早就听到耳朵起茧了。 顾惜拿着药回到去,从此开始了每天熬药喝药的日子。 早晚各服一剂,有时候早上没那么早起来熬药,都是江川一早起来熬好,然后晾到差不多温度让顾惜喝的。 第72章 072.过年的争执 慢慢地,顾惜喝到厌,确实很难做到日复一日这样,江川就说她:“贵在坚持。” 顾惜便说:“老川,真的不是我不能坚持,我也不怕吃苦的药,你看这屋子,一天到晚药气熏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住了个药罐子,吃苦也没什么,但总是被失望打击,我都吃了三个月了,什么起色都没有。好累啊。”顾惜开始絮叨。 江川唯有安慰:“慢慢来,慢慢来。” “要多慢?阿婷已经怀上了,雯雯的孩子都满月了,慢可以,但是不知道慢到什么时候,告诉我两年也好,五年都可以,但是一切都是未知的,这很折磨人。”顾惜说,其实已经有点绝望。 她的话也影响到江川了,江川当下没有说话。 天渐冷。 很快就又过年了。 小时候最盼过年,现在最怕过年。结了婚之后的过年,简直就是各种花钱大拼盘。 红包人情,探亲礼品,还有孝敬父母的那一份。 哪哪都是钱。 两口子节衣缩食,好不容易存下了点钱,一到过年,几乎一次清袋。 加上不知为何,一到过年,反而借钱的人也多起来了。 在顾惜的理解中,过年难道不是讨债的时节?怎么反倒借钱旺盛起来了? 临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江川跟顾惜说:“阿键问我借钱。” “多少?”顾惜问,也知道这笔钱,江川小金库拿不出来了,事实上,虽然顾惜管得不严,但江川也没啥私房钱。 “8000。”江川说。 “借来干什么的?”顾惜问,她认识这位阿键,是江川的发小,两人感情挺好的。 嗯,所以,单从人情上来说,没有不借这道理。 “过年要用的吧,他也没说。”江川说。 “可他烂赌(好赌)啊。”顾惜早有耳闻。 “也是万不得已才借的,年关难过。” “万不得已?赌仔的钱也能借?我跟你说,我爸以前最好赌,我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谁都不可以借钱给我爸,因为知道赌仔的心理就是一旦有钱了,不是先去解燃眉之急,而是拿去翻本的,总企图着一局翻本,万一真的翻本了,也收不住手,想要赢更多。尽管那时候我还小,但把这句话记得很深,我的家庭,如果不是我爸烂赌,今天也不会这样。对于赌仔来说,最大的帮助就是别借钱给他,别为他提供赌资。” “他不是这样的人。”江川颇为信任。 “我对他的人品没有偏见,但是我看死赌性。” “你不就看重那几个钱吗?”江川忽然说。 “我看重这几个钱怎么了?这是我们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也是我们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存下来的,我看重我还有错了?”顾惜觉得莫名其妙。 “你弟要买房子的时候,你就愿意借给他?还两三万呢。”两三万对于买房子来说其实真的不算是什么钱,可这笔钱对于小两口来说,也相当重要了,毕竟是从手指缝里存下的。但这笔钱也是借得值当的,因为是紧急的有意义的。 “这买房和赌能一样吗?而且那个是我弟!”顾惜说。 “对,就你家人重要。” “家人都不重要,谁重要?你家人不也重要吗?”她觉得今天的江川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江川还在埋头生闷气。 顾惜坐下来,说:“你怎么会这样说我呢?之前你兄弟阿军炒股炒焦了,你要借给他,我说什么了吗?你能不能别打击我存钱的积极性啊?存钱是我和你共同的事情。” “你也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事情,说难听点,很大一部分还是我存进去的,现在我连借给谁都没有资格吗?”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的钱是混合着用的,花谁的存谁的还能算得那么清楚吗?” “我工资比你高。”江川说,所以按这逻辑,他存的就多。 “你花得还比我多呢。”真是的,谁挣得多,就一定是存得多的那个吗? “我都是给我自己花的吗?你看,一年到头,我才买了几件衣服几双鞋?”原本这么小的一件事,吵着吵着,连同这些芝麻蒜皮的事情都翻出来了。 “是,你的钱不是为你自己花的,但别说得好像全部花在我身上一样,一家人出去吃饭的开销,你给父母买的衣服礼物都是你出的,这些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也不要统统算到我头上好不好?” 江川不说话了,但他不是服气,他只是懒得争辩了。 顾惜坐到他身边,说:“说回那个事吧,你借钱我不拦你,我发表我的意见你就觉得是我抠搜。最后要借或者不借,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反正顾惜知道江川性格,他决定要借了,顾惜怎么劝,他都会想办法去做的。 接着,顾惜又说:“但我今天先把话说在前头,有些钱,真的是借不得的,一种是无赖的,一种就是借在别人用途不当的地方,尤其是赌仔。你以为他是痛改前非,其实人家只是变本加厉。你以为借了钱就是人情,好兄弟之间不说那么多,但你信不信,别被我说中了,你如果把钱借给了他,你们只会越来越疏远。因为他肯定不会那么快还钱给你,然后一想到钱还欠着没有如期还上,索性不来见你不和你联系了。我的这番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想怎样就怎样。” “这笔钱,我借得出去,就有信心要的回来。”江川就是这么自信。 最后,江川还是把钱借出去了。 还是顾惜亲自输的密码。 她总是这样,每次劝江川劝不住,不管话多难听,说到什么份上了,但最后都会随着江川来。 自然,到了期限,阿键并没有将钱还上。江川一开始还会催,后来催了几次,对方都无法还上,直接不再联系了。 听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赌,还几乎闹到家变。 但c城人的婚姻特别稳固,尤其是江川老家那一片,尽管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两口子依然还在一起。 那次过年,关于存款的事情,两人还有其他争执。 就是关于给钱长辈这回事。 基本上,过年如何探亲,发什么红包,如何发,发给谁,发多大,都是顾惜张罗,江川也不大过问。 但给钱长辈这事,江川还是很上心的。 他说:“我想拿两万给爸妈。”自然是他自己的爸妈。 顾惜一听就皱眉了,说:“我们好不容易存钱存了一年,到了过年,花销的花销,借出去的借出去,刨去这些,也只剩下两三万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江川就是算准这笔钱来的。 “可不能不给钱爸妈啊,一年到头,柴米油盐我们都不用操心,他们花在我们身上的钱也不少。” “我没说不给啊,给是一定要给的,但是一下子把我们的存款掏空了,我还是会心疼的,能不能剩一点?” “那给多少?”江川拟着商量的语气。 “一万?”顾惜问。 “一万太少了,对于我爸妈来说那真的太少了,而且是两个人呢,两个人一万,我给不太出手。”江川嫌少。 顾惜就觉得搞笑了:“你特么的和我在一起之前分文不剩,哪一年有拿过钱回家的?现在手里好不容易有点钱了,就恨不得掏干净给爸妈?你孝顺我知道,但能不能也为我们的家庭着想?一点存款都没有,对我和你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将来我们是有孩子的。” “你又扯去哪了?”江川已经觉得不耐烦,而且听着顾惜说这些话也不大开心,就因为她说的是实话,才真正刺痛到自己。 顾惜继续说:“江川?这一年来,这一笔钱存的多辛苦,你是知道的,可这一路来,你的兄弟,你朋友,我的家人要借钱,到了年底,因为是结了婚了,又各种花销,现在你把我们的小金库都掏空了,知不知道这很打击我积极性?那我一年到头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你就光说我,好像这笔钱全部都是我甩出去的似的。该花的还是要花的,今年存不了钱,下一年继续努力,你不是说我们的收入只会越来越高吗?与其节流不如开源。” “再乐观,你能不能为我们的家庭打算打算啊?” “爸妈一年到头那么辛苦,都是为了我们从来不为自己,我孝敬他们也是应该的呀,而且,我结婚了才给钱,不恰恰好证明我娶了个贤妻能为我省钱吗?” “你可以孝顺,你什么都可以做,但能不能量力而行?我真的不想把底都掏空了,折半行不行?将来有钱了再多给,不一样吗?” 江川的鬼才逻辑又来了:“那将来再多存,不一样吗?爸妈此刻的开心等多一年就变了。” 顾惜无语了。 过了一会,她这样说:“好,你孝顺,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但是,不能偏心啊是不是?我计划给我妈只是给一两千,沈秋兰那份我也算上。那现在你爸妈各一万,我两个妈呢?” 问得江川哑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场争辩,最终是顾惜取胜。 但年三十的时候,她还是拿着两万递给了江川,说:“拿去吧,你来给爸妈吧。” 江川见大红包里的钱,开心到不得了,笑得像个大胖子一样,拿着钱,抱住顾惜转两圈,亲了又亲,说:“谢谢老婆。” 是的,顾惜最后都总是会妥协。 因为她想江川开心,虽然过程总会争执,哪怕争赢了,最后还是会随着江川的意思来行事。 无非就是她对于存钱的积极性与江川那满溢的孝顺来抗衡。退一步,好像也没什么。 但这波事,并没有就此画上句号。 后期关于存钱这事还有钱怎么花这事,两人还是诸多争执,无非是江川对于顾惜总是补贴娘家有微词,而顾惜又总是为江川各种为家人兄弟朋友同事花钱而不悦。 其实到了第二年,两人依然没有存到钱,为此,顾惜终于甩脾气了:“以后你的钱,你自己管自己剩,我的也是。”懒得理他了,屡说不听,还说你扣说你看钱看得重。 而新婚第一年回江宅过年,亦是还有其他让顾惜无奈和啼笑皆非的事情。 首先数到的,是催生了。 七大姑八大姨围着顾惜,很自然地拉家常:“怀上了没有?” 顾惜笑:“还没呢。” “你们的邻居,隔壁家的,冬至那段时间才相亲,到了现在已经怀上了。”大姑说。 江川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强!” “那你们继续努力,争取明年过年抱个孩子回来,让你爸妈开心下。” 顾惜除了笑,还能说啥呢? 等人群散去了,只剩下一家子了,关于催生的话,江妈反而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顾惜一直有看医生也吃过中药。 江妈双眼看着电视,双手泡着茶,对顾惜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也别急,有孩子都是缘分,是上天给的,急不来,千万要放轻松心情。” 顾惜万万没想到婆婆会这样说。 不仅不施压,还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 顾惜感动地点头。 完了接着,江妈又说:“明天你跟我去拜神,我们去求求送子娘娘。” 顾惜差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不然江妈会说她不虔诚不敬神明。 第二天跟着江妈去庙里拜神,天,那个阵仗,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整个庙不大,但人来人往,一大早就挤满了人,人人手里或拿着供奉品,或拿着一边烧一边掉灰的香。 顾惜当时心想:“神明们责任重大,够忙的呀,人人有什么难题都来找他们。不知道他们累不累,又或者,他们之所以是神,本就乐于普度众生?” 江妈特地领着顾惜到送子娘娘神像前,让她重点朝拜。 顾惜看到这个神像周边全部挂满了锦旗,大概都是神明显灵有求必应这类的。 哈哈,连神也需要人类的嘉奖了吗? 顾惜忍住不让自己笑,不然真的太不敬畏神灵了。 就是这么一个庙,跪跪拜拜,烧香烧蜡,铺收贡品,已经够折腾一早上了。 江妈全部张罗得头头是道,真心不容易。 而且她非常虔诚,看得出来,她其实也很期盼早些抱孙。 但这份期盼,她很少在顾惜面前表达,怕平白给顾惜施加压力。 第73章 073.落差 由此,江妈安排顾惜做啥,她其实都很配合。 江妈有很多关于生仔的民间秘方,有些很匪夷所思,她都叮嘱顾惜做了,总之就是有杀错无放过,但凡她听到做些什么有利于生孩子的事,也不管真假,抱着宁信其有的心态去做了。 顾惜尽管觉得很难以理解,但都一一照办。 比如,一大早起床,下楼,要静悄悄地去厨房偷偷将江妈一早煮好的菜煎鸭蛋夹到碗里,然后回房间,再躲在厕所,将鸭蛋吃完。 比如,大型迎神活动的时候,让顾惜回老家去换树枝。所谓换树枝,就是拿着两根点燃的蜡烛和树枝,从家里出发去庙里,不管风吹还是雨打,一定要护蜡烛的火不灭,然后再香炉换别人的树枝回来。 那一次顾惜印象尤其深刻,因为一出门就下小雨了,风狂吹,她还一直用身子挡着蜡烛的火,真的用尽了一切努力去让火不灭。 那一路实在太长,又是晚上的,一路过去实在艰辛,烧融的蜡烛直把自己新买的鞋子滴脏了,她也顾不上了。 好不容易来到庙里,又得在人挤人,蜡烛打蜡烛地方行走,满庙都是烟火,熏得顾惜完全睁不开眼,周围的人手上的蜡烛已经没有空间管好了,烫到了顾惜好几次。 但顾惜还是完成了任务,按着江妈的吩咐,将那根树枝和一双蜡烛插入了满是蜡烛、香和树枝的香炉上,又匆匆拔走了别人插在神灵面前的树枝。 如此,叫换树枝。 也不知有什么用,听说换回来了,相当于心想事成。 哈,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 哪怕顾惜不相信,但她还是做得十足。 可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到了后来,关于造人这事,江川也松懈起来了,一松懈,就各种作死了,喝酒喝得十分猛,像困了好久没有吸人血的僵尸放出到人堆里一样。 也是各种酒局。业务应酬的,团建的,兄弟经过的,老乡来穗的,同学聚会的…… 你永远数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名目。 顾惜抱怨起来,说:“你能不能少喝点酒?一来要为身体着想,二来,你别忘了你一直在备孕的。” 但江川并不听劝,几乎是隔日就一个酒局。 顾惜提出意见:“我不是说非要你戒酒,但你能不能稍微减少一下,能不能注意个度?业务应酬这些没办法拒绝,其他的莫不成也是非喝不可?应酬喝,团建喝,朋友聚喝,开心喝,不开心也喝,你就是一个酒鬼。” 这种话,江川听得多了,就开始烦了,有时候会反驳:“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已经收敛很多了,你不看看我单身的时候。” “所以呢?”顾惜觉得不可理喻,接着说:“所以你觉得你就该多喝是不是?” “我不想我去喝个酒都不痛快,你看看你,哪一次我在外面你不是一个一个电话打过来的?简直就连环夺命call,岳飞那十二道金牌都没你厉害。我在外面不要面子的吗?我就喝个酒而已,你都诸多管制,我是个人。”他在抗诉。 顾惜一听,第一次觉得眼前的江川挺陌生的,以前的江川,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都不知道是本性渐露,还是变了。 她很想说:“你以前不会这样,你变了。”但这样抒情的话完全无法表达她的情绪,她大声地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人啊?想要自由,想要飞是不是?那你结婚做什么?你不想被我管,你以为我很想管你?” 江川听了,一时间无法反驳,于是埋头生闷气。 他又说:“今晚隆哥来。” 顾惜想笑:“今天情人节。” “我知道,我陪你吃完饭后,就去跟他谈事情。” 哈,说得是什么,像我和你吃饭,才叫应酬,是为了完全任务,但后面那场,才是我心所向。 “谈事情还是喝酒?”总之顾惜知道,江川只要和个人坐下,都会喝酒。 “他找我很多次了,我都拒绝了。”江川这样说,好像这样的话,去喝酒的理由就充分点。 这晚,江川带顾惜去吃西餐。 也终于,他没有拖家带口了,纯粹是两人在吃饭。 原本顾惜还吃得挺开心的,但吃到一半,江川手机响了。 顾惜放下刀叉,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看着江川,等他说话。 江川一副已经被识穿看透的表情,为了缓解尴尬,他笑了笑,说:“隆哥下高速了。” 顾惜淡定地问:“然后呢?” “不好让人家等那么久。” “那你走吧。” “好。”江川应得干脆利落。 顾惜问:“你觉得和我一起,那么不享受吗?”何止是不享受,已经觉得是折磨了。 这样一个场景,让顾惜想起自己的一个高中同桌晓欣。 那个同桌初中就早恋,后来分手,她怀疑男友和别的女生有染,于是转校都要来到这个学校,势要追回男友。 那时候的高中,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放假,那天周日中午放学后,顾惜和晓欣在宿舍阳台吃饭,晓欣原本还和顾惜有说有笑的,忽然整个人就静下来了。 她盯着楼下看,说:“顾惜,那位是不是张永。”她连忙回去拿眼镜。 出到阳台,一看正是张永跟那位玉凤一起,整个人立马炸开。 没多久,顾惜就在楼下看到晓欣大喊大叫,还哭了起来,路人尽在围观。 顾惜连忙下去看看情况。 下到去,晓欣见到顾惜来了,当即抱着顾惜说:“顾惜,我很难过,他居然要跟那个女的一起放学回家。”话说到一半,一大滴一大滴滚烫的眼泪已经落在顾惜肩膀上。 那位玉凤早已消失,晓欣说着,来到张永面前,问:“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张永不仅不说话,还直接回了男生宿舍。 晓欣就跟着他上了去,顾惜知道男生宿舍女生止步,但晓欣情绪不稳定,她不放心,也跟了去。 上到去的时候,看到晓欣将张永堵在门口,眼泪一个劲地流着质问张永:“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为什么现在见到我像仇人一样?和我一起,让你觉得那么折磨吗?” 这样一个场景,顾惜记住了很久。 当时的她有点难理解晓欣,觉得这样真的很蠢,如果她是张永,都不想说话了。 到了今天,才懂得当时晓欣的心境,今天她说出的话,和当初的晓欣何其相似? 她叹口气,心想,男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吧? 当下,面对顾惜的问题,江川只是伸手过来,扫了扫她的头发,说:“别乱想,我走啦。” 连解释都懒了。 顾惜看着江川盘子里吃到一半的牛扒,自己拿过来,全部吃完了,才独自回家。 她已经越来越胖了。 路灯下的孤影,是个胖影,备孕以来,早已不把控制身材当作一回事了。 回到家,她都惯性回房关门,这夜一人对着空房,心里也跟着空了起来。 江川是变了,或者她应该去学着适应。 好不容易两人出去吃顿饭,好不容易没有拖家带口,最后别人一个电话,他就中途匆匆离场。 顾惜看到,他接电话那一刻,如同听到了解放铃。 这才结婚一年多,已经这样了吗? 顾惜惆怅。 江川这晚大概也意识到顾惜不妥,所以这晚很主动地报行踪。 不报行踪还好,一报就错漏百出。 先是发吃晚饭的图,以证清白没有喝酒,这个晚饭吃到十点多了,顾惜问:“什么时候回来?” 到了十一点,江川才回:“现在去夜宵。你先睡,别等我。” 顾惜当即拨了电话过去,问:“大哥,你点7点半的时候吃了一半牛扒,八点开始吃晚饭,吃到十点多,现在又去夜宵?你一天得吃多少顿?” “他们说去吃夜宵。” “他们?不是只有隆哥吗?隆哥我知道,最近都在控制饮食,哪里会到了大晚上吃完又吃?” 顾惜只消这么一套问,江川就开始支支吾吾了。 越是支支吾吾,越有端倪,顾惜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江川语气肯定,斩钉截铁,但声色变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的,你也答应过不骗我的,你今晚做了什么,我只要查,也不难查到,不如你自己说。” 江川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们去沐足了。” “沐足?沐足有什么的?至于让你躲躲闪闪隐隐藏藏的吗?”顾惜说着,很快就意识到江川说的沐足,不是简单的沐足了。 她问:“说吧,是不是大保健之类的。” 江川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说:“我不会做那些事,你知道我性格。” “为什么骗我说是去夜宵?”顾惜关注点先放这。 “怕你多想。” “你不说,我更会多想,你骗我,我不多想才怪。” “你看你看,开始了吧?你们女人都爱疑神疑鬼。” 顾惜先不去捉字眼,他所说的你们女人,还有哪些女人,她是这说的:“江川,你自己搞清楚,不是我疑神疑鬼,实在是你那个圈子的环境,压根就不干不净,从客户到经销商,哪怕是同事,都是这样。孙宇更加不用说了,连孟海都搞过一夜情,我不是无中生有,那天和你们一起去酒吧,看到你那几个同事啊,只要老婆不在场就下场和小姑娘跳贴身舞。那几个在东莞的经销商更加厉害了,只要是谈业务,总是去夜总会,总会叫小姐。我是信得过你的人品,但你的环境圈子就是这样,我很难不担心你不被他们同化,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说到底了,你也是男人一个。” 江川不耐烦了,说:“你放心好了,我都不好这一口好吗?这么久以来,我真的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碰都没有碰过别的女孩,你就放心吧,早点睡好不好?” “睡?怎么睡?你明知道我已经养成习惯,要等到你回家才睡得着的。”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啊,这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关键是对你不好吧?妨碍到你自由地无度地夜夜笙歌了吧?你搞清楚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下下提醒我,我那么辛苦出来应酬,难道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我的家室有更好的生活。你不仅不体谅我,还给我施加压力。” 顾惜大声起来:“完了这还是我的错了是不是?” “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江川反驳。 “好,好好玩,玩开心点。”顾惜挂掉了电话,争下去已经没有意思。 江川再也没有打回来。 变了,是真变了,以前,只要是这种以吵架结束,顾惜生气盖掉电话的情况,江川都会来哄回的,但最近他都不那么做了,相反,他还巴不得顾惜早点挂掉电话。 这种落差是迟早都要面对的吧,但如今自己应该要如何调节? 顾惜开始反思,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是江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自己为何变成这样? 开始胸无大志,开始围着江川转,所有喜怒哀乐,全部系在江川身上。 不用江川说,她都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可爱。 从前何尝不是一个活泼可爱大度善解人意的人?即使到了今天,身边许多朋友同事,仍都要称赞顾惜性格好的。 但到如今,她慢慢向着泼妇和怨妇这路上越走越远。 可笑不? 今晚是不用等江川了,或者如江川说的那样,早点睡吧,睡着了,也就不用在等待中煎熬了。 等等等,都是等,等他复信息,等他回家,等他陪自己。但这份等待,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曾经,他还会觉得甜蜜无比,觉得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那时候,还怪给不够粘他。 顾惜不自觉越来越粘他了,他又嫌弃了。 呵。 可当下,如何能睡呢?习惯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 那么,唯有喝酒了。 顾惜去倒酒喝,事实上她也从来不愁没酒喝,江川家里就是做酒业生意的。 她一边喝酒,越想越觉得心寒,一个好好的情人节,和自己只过了一个小时,剩下的都是别人的,直到深夜也不归。 想了想,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而自己,是不是也该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问题?切勿将太多注意力放在男人身上才是。 第74章 074.醉汉 这夜,顾惜以酒来入睡。也没有想过,从此染上了酒。 不会太责怪自己凡事都找酒来陪,要怪或者可以怪找的那个男人无法陪你。 酒是无辜的,又是美好的,随传输到,又可暂忘忧愁。 日子开始变得有点糟糕。 顾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糟糕。她在寻求出路。 自婚嫁以来,真的开始没什么自我了,朋友要约她,她都为了匆匆赶回家做饭或是为了多陪江川而拒绝过不少,慢慢地圈子也开始收窄了。 而当初为了照顾家庭,想到以后会有孩子,才找了份离家近,安稳舒适时间比较自由的工作,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发现工作内容又是重复上一年的事情。 工资不高,工作安稳,确实适合安胎养老的。 原本顾惜觉得没什么,但有一天,办公室的老同事说,我的同学,不是做教育局局长,就是开公司当老板,很多还是高管。就我,毕业十几年了,还领着这份可怜的工资,唉,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顾惜一听到,当场受到了刺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在度日,工资微薄,这样的工作,一眼看到头,她不想自己十年后,还是领着一样的工资,做着一样的活,一成不变,毫无进步。 那实在太恐怖了。顾惜猛然惊醒。 她开始投简历。 而这个月,她的身体和她开了个玩笑。 原本她的月经都是准时的,但这个月,足足来迟了一周。 她憋着劲,不敢太开心,猜想应该是怀上了,太开心会吓走好孕。 失望的次数太多了,这次颇有胜算的希望必须小心翼翼护着。 又等了三天,月经还是没有来。 她跟江川说这事,江川说:“别猜了,去验验就知道了。” 顾惜不敢,说:“万一是炸胡呢?”又期盼又担心。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你验,或者不验,都已经早有结果,只是你知道或者不知道而已。去吧,不管有没有怀上,你迟早都要知道的,何必这么受折磨地猜?”江川说。 “我知道,但是就是很怕面对失望,从前是对着验孕试纸失望,后来就是对着月经失望,什么都不准时来,就是那月经啊,准得要死,以至于每次一见红,我心情就特别不好。这种感觉像考了十几次科目二还没过一样。但至少科目二,你知道是一定会过的,可怀孕,却是未知数。” “去吧,晚验不如早验。”面对顾惜表达的失望,江川只是这样简单劝说。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曾经满抱希望?何尝不是一个月一个月地遭受失望?只是,他不好再表达出来加深对顾惜的消极影响而已。 顾惜一咬牙,还是去验了,一鼓作气地。 那么多次的,这次去验依然心跳加速,依然手抖。 她从厕所出来,拿着那个验孕棒,江川等候她的消息,还紧张地站了起来。 顾惜扁着嘴说:“单杠。” 心情无比低落。 江川以为她开玩笑,大概是希望她只不过开玩笑,他接过验孕棒,一眼就看到那条孤零零的红。 他放下验孕棒,去抱着顾惜,说:“没事呢,我们都还年轻,不急不急。” 每个月都会有失望,但这次的失望尤其浓烈,到了一个点,再也无法一直好心态下去,顾惜说:“真的好失落啊,我真的什么努力都做过了,你也是有眼看到的,这段时间以来,我跑了多少医院?做了多少检查?吃了多少民间偏方?研究多少受孕知识?拜过多少神?能做的我全做了,可这肚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觉得真的很受折磨啊。”顾惜掉了眼泪。 江川只好安慰:“来之不易的,一定都是好的,是不?” 又过了一个星期,顾惜月经依旧没来。 这一次,她终于不淡定了,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直接去医院检查是不是怀上了。 医生问:“验尿还是验血?” 顾惜说:“验血。”因为验尿她已经验过了,显示是没有怀上,也许是验尿不准,要验血才准。 其实她怎不知真相?不过心存希冀。 那一天,抽了血化验后,要到下午3点才能拿到报告。 顾惜一直在医院等这个结果。 她甚至一直守在报告打印机附近,只为了可以第一时间排到队打印结果。 其实那颗心一直在跳,狂跳不止,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刻,查高考成绩的时候,也是心跳加速的。 然而,报告打出来后,hcg数值显示为零,毫不客气地。 顾惜其实知道,她看得懂,但仍然不肯承认,她拿着报告去找医生。 医生一见,只是很淡然地说一句:“没怀上。” 顾惜不甘心,说:“可是我月经一直都很准的,这个月足足迟了半个月。” “数值不会骗人的。你啊,可能是太想要孩子了,所以有了心理压力,导致内分泌失调,月经推迟了,你如果想要调,我可以开药给你。” 顾惜一听医生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为了不被别人看到,她说完谢谢医生后,就站起来低着头离开了。 一出医院,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为什么她要个孩子都这么难? 大半年了,中医看了两个,检查已在重复做了,她讨厌检查子宫的时候那些医生粗鲁的操作,会让她有种被仪器强bao的感觉,她讨厌做许多检查,讨厌因为过期了又重复做,更加讨厌也许自己明明没有问题,却总是怀疑自己有问题。 好多个医生跟她说过:“如果我们发现了你有什么问题,可能反而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我们可以设法对症下药,但现在,你许多检查显示都是正常的,也是在排卵期同房的,可却迟迟怀不上,这些我们反而觉得难搞。” 而之前看开的那个老中医是这样说:“现在越来越多夫妻都是这样,明明双方都没有问题,却一直整不出来,我听说,那个莲花山的观音很不错,很灵的,很多人去那里拜过后,回来就有孩子了,记住,拜的时候要虔诚。” 顾惜说:“一年前,我已经拜过了。” 老中医再也没接话。 顾惜当时心里觉得搞笑:“我来看的是医生,但医生居然叫我去求佛?这算什么?” 想起这种种,顾惜就觉得委屈。 如今医生那么一句话,直接戳中顾惜泪点。 她当即打电话给江川,江川电话一接通,她就哭:“没有怀上,医生说我是因为太想要孩子而导致焦虑导致内分泌失调。” 哭着哭着,觉得连站着都没有力气了,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哪里顾得上路人眼光? 江川说:“别哭了,乖。” “你今晚能不能正常下班啊?” “不啊,小勇要离职了,我们搞欢送会,晚点回。” “我需要你在我身边,我觉得这一路来我真的太难,我心态就快要蹦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陪我?” “确实不好推呢。”江川说着,又连忙补上两句安慰的话:“急不来的,现在医学手法那么昌明,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试管婴儿吗?你乖啦,别多想,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老川,如果,如果我们一直要不了孩子,怎么办?”顾惜问。 “傻啦,不要说这些,怎么会要不了呢?”江川回避问题。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生不出孩子来,你会不会和我离婚。” 江川很肯定地说:“当然不会啦,你乖啦,惜惜啦,不要哭,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 也只是这样安慰着,但当天并没有实际行动,不仅没有早点回来陪顾惜,还喝到三更半夜。 顾惜一个一个电话地打过去,他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就说快了,很快就回了 到了不知道第几个电话,是孟海来接电话的。 孟海一接过电话就说:“你呀,我劝你,会做点,给点空间男人,对大家都好。” 顾惜本来就窝火了,自己心里已觉委屈,那么想江川陪在身边的时候,江川非但去喝酒了,现在还有孟海来教训自己? 她说:“这些不劳你操心啦。”已在极力保持礼貌。 但孟海还有自己的高见:“你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也忍了好多次了,有好几次,我和江川在外面出差,他明明没有去滚(沾花惹草),但你就是一直打电话过来,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会妨碍到他的?你会不会做?你会不会做别人老婆?” 当年,她和孟海和江川三人几乎就是一个小团体,十分友好。想不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孟海的性格,顾惜也很清楚,她知道,这一次,他是喝醉了才说这些话。 顾惜当下也没有好脾气,她和江川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孟海来多言。 但孟海一说就说嗨了,继续说教:“本来这些事我也不便多嘴,但是呢,你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女人要给男人留足面子和空间,不要什么都捉得紧紧的,信不信由你,你捉得越紧,他反而越想摆脱。好歹当初我们三个关系挺好的,我就是看在这个份上才多嘴的,我的话你最好听一听。” “谢谢你的好意。”顾惜还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别用这种官方说辞忽悠我,真的,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了。”孟海说。 顾惜觉得搞笑,她觉得自己已经在退让,但孟海越说越起劲。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着实激怒了顾惜,顾惜还是没有忍住,直接怼了起来:“孟海,我们夫妻两的事情,真的不劳你操心,你有那心思和闲情,不如先管好你们夫妻自己的事情?” 这句话一说,孟海忽而像清醒过来了,他大概是想到顾惜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夜情的事情,当时把顾惜当兄弟看,知道顾惜不会说出去,一起出差的时候,口快说了这事,如今也算是有把柄在顾惜手上,他噤声了。 为了缓解尴尬,最后他说一句:“也是为了你好。”语气明显已经变了。 顾惜说:“孟海,我知道你也是经常出去喝酒的人,我就不信你老婆不埋汰你了,你固然说的是道理,但你只是站在男人立场,你可以不用站在我的角度想,可你有没有站在你老婆角度想?你天天在外喝酒,你以为她是担心你乱来吗?是担心你回不来,担心你安全,完了你就算回家了,也是三更半夜,常常吐得满屋满床都是,谁来收拾的?你在外面和别人开心了,开怀畅饮,可回到家,都是你老婆收拾烂摊子的。我自问也是多嘴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尽管顾惜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在理了,但孟海仍然不以为然,他说:“不说了,和你说不通。” “是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深有同感。”顾惜挂掉了电话。 江川没再打电话来,顾惜也没打去,估计江川又是喝醉了,不然孟海怎么能拿他手机聊天? 以江川的性格,他还不至于说要借朋友的嘴来管自己的老婆。 顾惜完全睡不着,又气又担心,还要猜江川到底怎么了,这样的状态,怎么能安睡? 她又去开酒。 凌晨两点半,顾惜手机终于响了,是隆哥的声音:“顾惜,不好意思,江川喝多了,你来楼下接他一下。” 顾惜从隆哥手里接过江川的时候,已经闻到他一身酒臭味,身上还有污渍,知道他吐过了,说:“谢谢你隆哥,麻烦你了。” 江川一回到家,就开始吐了,拿桶接都来不及。 先是地板,然后是洗手盆,再就是床。 一阵阵恶臭,多么恶心,是人都知。 顾惜真的忍无可忍。 正要发作大吵,江妈闻声出来了。 江妈知道顾惜脸色不好看,也知道顾惜肯定心里不好受,先自去照顾好儿子,再来收拾。 顾惜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川,有种很无力又很无奈的感觉。 呵,男人。 刚刚还被一个男人教训着要给男人自由和空间,此刻她很想叫孟海来看看。 想着想着,顾惜忽然有个念头。 对,她要录视频!将江川酒后的一幕幕全部拍下来,这种触目惊心,怎么可以只让女人们独享? 第75章 075.离家出走 脑海一旦萌生了这样的念头,顾惜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很淡定地拿出手机,江川又要起身吐的时候,她完全不会去做什么措施,这些事情,江妈会做而且做得比她好,她只专心地拍下他醉的一幕幕。 用微信拍摄的小视频,全部发给江川微信。 嗯,什么都不用跟他说,第二天他醒来一定会看到。 他也该是时候直面一下子醉酒后的惨不忍睹了。 别每次喝醉酒回来,像个大爷一样,把家里弄得脏脏臭臭,还要别人伺候着。 第二天干干净净地醒来,醉酒的痕迹只剩下头疼,他哪里会知道到底多么不堪过? 如此想,顾惜再也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小高兴。 这夜终于睡去。 次日,是被江川杀猪一样的叫声吵醒的。 顾惜看到江川捧着手机,双眼发蒙,问:“你怎么给我发这些?” “这是你啊?完完全全的你,你不能接纳你自己啊?连你都不能接纳呀?那还要不要指望我接纳?”顾惜满嘴都是幸灾乐祸。 “不是,这,你不会发给别人吧?”江川可担心了。 顾惜阴阴嘴笑,说:“下次你还这样,我就发朋友圈,你知道的,我们有很多共同好友。” “你……你这,有你这样要挟我的吗?”江川实在生气。 “我要挟你什么了?到了这个时候,你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脸面,有没有想过,你无数次喝醉了回来,是谁在照顾你的?谁一边担心你一边生气还得控制住不去打你照顾好你?你现在说我威胁你了?”顾惜声音大了起来。 何其像个泼妇,何有可爱可言? 江川重新睡下,不说话了。 顾惜的气门(生气的门)又被打开了,说:“江川,我麻烦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在外面喝酒唱歌大保健夜宵的时候,都由你的兄弟客户团队同事和你一起乐,你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喝得多开心,回到家来我就收拾得多惨,他们抽取了开心部分,手尾部分就由我来做,我难道有句怨言还不行吗?情人节的时候你在哪?我心情低落需要你陪的时候你在哪?你在风花雪月花天酒地!”顾惜越说越委屈。 江川听了,也心软了,他去抱住顾惜,说:“对不起。但我希望你也能体谅我工作的艰辛,我也很大压力的。” “我知道你有压力,但关于这一点,我确实想不开也无法接受。你每次喝醉,都说不让你妈知道,不想你妈担心,难道我担心就无所谓?我一个个电话打过去,是过分了点,看得太紧了,以后我尽量改,但你不能糟蹋一颗担心你的心啊。你以为我是查岗,其实我只是担心你安全,谁知道你喝醉酒了会不会睡街上?我又联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抓狂很折磨的?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虽然没有这些甜蜜,但我总能睡得安稳,我不会每晚都要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家的人,更不用经常伺候一个醉汉,更更不用天天想着如何生孩子?我连换工作,都受到歧视。”越说越觉得心酸。 江川再次说:“对不起。没有想到你和我一起,会有这么多的不快乐。”说着,将下巴放在顾惜头上。 顾惜真的觉得委屈,当初选择要结婚,其实也预料过这些事情了吧?但为什么真的发生了,会如此不堪一击,是不是还年轻? 江川说:“你最近压力应该挺大的,不如,我们出去旅游一趟吧,好不好?” “旅游?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甚至连蜜月旅都没有。”顾惜没想到江川居然会主动提这事。以前和他计划过很多次都没有实现。 是的,婚纱没有,蜜月旅没有,理想中的婚礼没有,连结婚戒指,顾惜都是挑了一个小钻的便宜的。 形式重不重要?并不重要。但有了,或者会更好。 这一次旅行,来得比较迅速果断。 顾惜也曾听说,很多人都是去旅游的时候怀上的,因为够放松,心情够好。 于是,顾惜就特地安排排卵期期间去。 哎,依然还是带着目的性。 为了迁就排卵期,两人说走就走,这一次,江川没让顾惜失望,至少他各方面都很配合,虽然路线攻略都是顾惜做,但很多事情,有江川在,确实省心不少。 比如找路,比如收拾行李,比如搬搬抬抬,江川逗可以做得很好。 一路上甚是愉快,两人一起经历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看雪,第一次登陆海拔4000米以上的东西…… 他们是自由行,不需赶什么景点,只讲究轻松愉快,每天睡到自然醒才去吃去玩,顾惜到每一个地方都觉得欢欣。 江川许久没见到她那么开心了。 两人同在异乡旅游行,谁也不认识,只有眼前的人是可以相依的,由此更加增加亲密感, 本来一切都很和谐,基本没有什么争执的地方,但还是因一件简单的小事闹得很大。 就是关于拍照的事情。 顾惜觉得江川真的很不会拍照,怎么拍怎么丑,完了你跟他提意见,他只说:“那你本来就长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啊?我要拍的是我这个人,我要我这个人好看,景不景的不重要,你看看你拍的是什么,这里,塔是拍全了,可我只有底下这么一个人头,还是黑乎乎的,还有这张,桥是很美丽,可我像个路人甲一样只露半边身,我要拍景的话不会自己拍啊,干嘛需要你来?” 这种要求提得多了,江川就开始不开心也不耐烦了,他说:“我又不是摄影师,你怎么对我要求那么高?” “我也不是摄影师啊,可我也可以拍得比你好啊。” “我们是出来玩的,结果你光拍照就可以拍足一个小时,我已经全力配合你了,你还各种嫌弃,我拍都拍到手软了。”江川已经有怨言了。 关系太亲密的时候,就连情绪都懒得掩盖了,两人心中但凡有些什么不快,都会直接表达出来。 顾惜说:“有些东西,你以为你经历过了就记住了,其实人是很容易淡忘的,尤其是你这种本来记性就不好的人。这是我们第一次旅行,我们也好不容易才出来旅行一次,我当然得好好拍照留念一下啊,既然拍了,就得好好拍,就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最美的样子,不然将来给我们的子子孙孙看的时候,他们会说,怎么你年轻的时候那么丑。” 天已经渐渐黑了,晚饭还没吃,江川不想和顾惜争,说:“好吧好吧,你总会有自己的理由,我拍还不行吗?”江川愿意让步,重新拿起相机。 但他连拍了几张,依旧是矮丑锉,顾惜一看到镜头里的自己,没好气了,说:“怎么还是那么丑?” 江川再无耐心,将手机塞到顾惜手里,说:“你自己来啊。”而后就走了。 他这一走,彻底激怒顾惜了,顾惜看着他的背影,三秒之后,反方向而行。 两人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当江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顾惜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他开始慌了,追了上去。 但顾惜就是不想被他追到,两人你追我赶,顾惜躲江川找,顾惜逃江川追,直把整个古镇穿完了,江川才崩溃大喊:“惜惜,你不要跑了。” 顾惜听到江川的声音,看到江川的神态,知道他似乎真的很崩溃,便停了下来。 江川追了上去,一把揽住顾惜,说:“你不要走好不好,天黑了,很危险的,你只认识我,你走丢了,我找不回你怎么办?”他忽然眼睛红了。 顾惜的心一下子软到底了,她抱住了江川,说:“好了好了,我不走了。” 江川坐到树下,说:“我最怕你这样,有什么,总是想着用走来解决办法。我每次找你,心里都很焦急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来说很折磨的?我怕你会上瘾,一次又一次,终于有一次,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会崩溃的,我会发疯的。” 江川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力的申诉,顾惜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样做,对我伤害真的很大,我总是担心不知道你哪天又离家出走,哪天又要挣脱我逃掉。我真的很累。” “好了好了,不走了。”顾惜抱住江川的头。 江川首次如此细腻地表达自己,说:“我第一次和女生单独两个人出游,我第一次感受到全世界只有我们相依的感觉,所以我更加确定,我很害怕,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这几天我去到哪里,都会紧紧拉住你的手,可我才发一下脾气,松一下手,你就要逃,我真的很害怕这样。” 那是他少有的,将自己的软的一面展示在顾惜面前。 顾惜当即缴械投降,他是将顾惜说得如此重要,此时此刻,一定是真心实意的。 这次旅行之后,两人感情又好了回来,江川开始收敛了,喝酒再也不那么过分,顾惜无需天天问,他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陪家人吃晚饭。 可有时候啊,并不是说发生了一件事,事情就会彻底改变的,如果一人的本性如此,他即使能意识到问题,收敛了一段时间,很快又会原形毕露的了。 又是关于江川喝酒的问题。 事实上,两人这方面的争执,只缓解过一段时间,维持了三个月不到,一切又打回原形,甚至还有点变本加厉。 江川越来越多应酬好酒局,越来越晚归,甚至直接不回家,电话越来越懒得听,而顾惜,电话就打得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江川出差到东莞,顾惜连打了十七个电话,江川明明看到了也不接听。 他是真的乏了,也厌了,原本就是抵触的,以前还有耐心包容,但这份耐心终于磨损。 而顾惜,自己病态式的围着江川转这事,非但没有缓解,还愈演愈烈,简直如恶性循环。 终于,江川不胜其烦,接了顾惜的电话,一打通就是吼:“你打够了没有?你烦不烦?” 一听到这话,顾惜心都凉了。 她拟着哭腔:“你什么时候回来?” “能回来的时候,我自然回来,你总是催我,总是打电话给我,会妨碍到我的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约了一个客户出来,坐下没有一个小时,你足足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 “你如果那么忙,就用几秒钟的时间接一下电话,告诉我,你是平安的,不就可以了吗?”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吗?你明明就是多疑。” “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在这个房间里,对着黑暗,等着你回家,到底有多么折磨。” “你可以找自己事情去做,你可以有自己圈子,你不要总是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将心思放在你身上,还有错了?” “过了,就是错了。” 顾惜听了,潸然泪下。 错了? 哈。 她没再说话,但是电话也没挂。 江川说:“你还有什么,你快说,我要忙了。” “我在哭啊。”顾惜说。 “我挂了,我真的要忙了。”连哭了,也丝毫不关心了。 “你敢?”顾惜将病态进行到底,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我真他么的不想挂你电话,但是你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男人在外面有多大压力你知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有多苦你知不知道?你非但不能缓解我的压力,还总是给我制造各种压力,就像现在这样,总是打通了电话,也不说事。” “是的,江总,我错了江总。”有点嘲讽他的意思。 “快睡吧。”这句话,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能睡,还会找你吗?” “你有完没完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江川!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当初没有人让你追我的,我甚至不止拒绝过你一次,是你,千方百计走进我的生活,现在你居然嫌我烦了?追我的时候,你还嫌我给你打电话打得少,好了,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了,你又嫌我烦?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今生才绑在一起当夫妻来相互折磨?如果是,我们前辈子有债未还清,我们现在两清了,好不好,不用你还了,我们离婚吧。”顾惜已经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你不要动不动就说离婚,我不跟你瞎说了,你冷静一下。”江川说完,粗暴的,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顾惜的童年阴影再现,在她最需要支持和温暖的时候,一声粗暴的挂断电话的声音,形同于将她抛弃而后掐灭她所有希望。 心凉,是一层层叠加的。 顾惜又生气,又心寒,发出了一条信息:“我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管你,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打任何电话催你回家。” 而后,真的就静静地收拾行李,离家出走了。 第76章 076.谈判 顾惜看着这个房间,真的觉得越来越压抑了。 关于这个房子的记忆,从欢笑温馨,慢慢变成苦闷和泪水。 许多个晚上,枕头都是泪湿的。 日复一日地等,等一个不知何时会归家的人,真的是一种折磨。 她理应调整好自己,也懂得,女人不应该只围着男人转。 但是道理都懂,真的要做起来,却不是人人立马就能做到的。 这样的困顿苦闷纠结,如何解? 顾惜如今并无什么情商,有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一个最歇斯底里的方法——逃。 那么,先逃离这个可怕的房间再说。 果然,换了个地方,再也看不到夜与等待纠缠在一起的张牙舞爪了。 一到外面的酒店,忽然觉得自己了无牵挂,无需在一个不是家的家等着一个不愿归家的人。 江川大概没有立即看到信息。 反正,顾惜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醒来。 一开屏,便是江川的一串号码。她将手机扔一边,继续睡,醒来的时候,觉得连同皮肤都睡饱了,光洁了许多,身体真的有种充满电的感觉,好久没睡得如此安稳了。 10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顾惜像报复一样,问:“你打够了没有。” 那是他说过的话,她记得。 江川说:“你在哪?”也是几近崩溃的声音。 “我不喜欢在那个家。”顾惜说些有的没的。 “回来,好不好?我昨晚找了你一晚,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江川说。 “江川,你知道我昨晚睡得多好吗?我受够了那种等你回家才睡得着的日子,原来只要待着那个家,睡着那张床,我就认定了是要等到你回家为止才能安心。但到了外面,我再也不用等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来。”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是别人老婆了,你能不能不要任性?真的,我在外工作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动不动就说离婚。”他的声音是疲惫的,整个人像刚刚被人酷刑伺候完。 顾惜忽而感叹:“江川,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一向都很乖的,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那个时候,我不乖没有办法。” 她顿了顿,又说:“但哪怕我一直都很乖,难道就不想任性,难道就不能任性吗?我想有人说我是孩子,待我如孩子。然后我遇到了你,你说我像个孩子,我在你面前有种当回小孩的感觉。我知道,这是病态,但当初是有十足安全感才敢陷进去的,结果,哈,这所谓的安全感。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怨妇和泼妇,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变成这样了,我不想这样。”顾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先回来好不好?”江川连叫她不要哭,都懒了。 “我真的好讨厌这种状态,不是一天,是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身边。我找你的时候,你又嫌烦,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如此招人烦招人厌,这个烦我的人曾经还很爱我。我是谁啊,我是顾惜,我也曾有傲气,可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越说越伤心。 说什么永远爱你?呵。 “你先回家,好不好?回到家,我们再商量怎么做好不好?”江川一个劲让顾惜回家。 “不回,问题没有解决,回到去还不是一样?还不是要继续面对一样的破事?别说你烦了,我也真的厌倦了,你昨晚回到家,有没有摸过那个枕头?全湿透了,这其实不是一晚两晚的事情了,我可能不太会去爱一个人,我知道我也有问题,但是我在解决我的问题的时候,也需要你回应,需要你配合,可现在,你已经越来越忙,别说陪我去玩陪我吃饭了,一天连说上几句话都没有时间。” “有什么,等回到来,我们当面再说好不好?你就算要解决问题,也要当面解决的,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回家,那么你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江川哄着。 顾惜只顾着抒发情绪,说:“是不是对你来说,我总是最不重要的,首先会被辜负的?不管有什么事,你最后想到的才是我。” “不呢,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然昨晚也不会一看到你的信息立马什么都不顾就回家了。真的,顾惜,这样是不对的,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离家出走。” “不啊,那个不是我的家呢,我的家,不会连换一个桌布都没有话事权的,我的家,是我想回就回的,可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明明很累,很想回到家就可以扑在床上睡觉,但也不想回家,因为回到家,我最想见的人,永远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而其他人等,永远都在,不仅在,还各种热情招待客人,叫上我出来泡茶。”顾惜倾诉着。 “好了,你先发定位过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你上次说的那个琶醍,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江川哄着。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江川都没有来哄她了。 为什么有时候明知道不妥,还要做些歇斯底里的事情?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起注意受到重视? 可怜不? 以前轻易得到的,现在再要获得,如同乞讨,但她的脾气不足以让她沉得住气,她的情商不足让她施用高段位做法,她的自尊又不容许自己去跪求。 于是,病态愈甚。 这才几年?两人已变成这样,顾惜已变成这样了。 恐怖。 这次,几乎是江川乞求:“我求你了,先让我找到你好不好?” 顾惜心软。还是跟着他回去了。 江川再不好,至少有一点是顾惜看重的,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手让顾惜走。 这无形,也是一种安全感。 两人决定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 到了晚上,选了家楼下的烧烤店,两人叫了酒一起喝,江川忽而说:“我真是怀念以前,我们可以坐下来,无所不谈,然后有说有笑。”他眼里却是写满了怀念。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时候,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哈,那时候真的是很好呢,我依然怀念和你一起畅所欲言开怀大喝,依然怀念下班后被你拉去吃紫苏焖鸭。你说,可能我们一直只是朋友,不成为夫妻,今天一定还是很开心的,对不对?”顾惜问。 是的,成为朋友,不会觉得朋友就当两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锅,因为朋友有什么疏忽,都认为情有可原。但成为夫妻就不一样了,觉得你就应该怎样怎样,我就应该有所期待,最后事实没有达到预期,各自失望,进而抱怨。 哎,不能了,顾惜觉得自己不能对婚姻再灰了。 江川拟着商量的口吻说:“我们目前,都有什么矛盾,来,一起来捋一捋。” 顾惜一口就是一杯酒,完全不用想,也不用打草稿,说:“第一,我讨厌你永无休止的应酬和醉酒以及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第二,我不想一大家子一起住,你们那,好像觉得大嫂就理应这样理应那样的,我做不到这么优秀,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像你妈这边贤惠这么持家有道。第三,我们要孩子的事情,你能不能稍微上心点?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能不能重视我一下在乎我一下?” 啊,一数就一大堆问题了。 江川叹口气,也闷头喝完一杯酒,说:“你想不想我在事业上有所发展?” 顾惜点头,说:“事实上,你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已经连升两级,我估计还有得升。” 江川叹口气,说:“是的,我准备又要升了,但是我不敢接。” 哈,他这样一说,顾惜就知道他用意了,说:“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懂事,经常妨碍到你工作,你想我支持你,就学会懂事,是不是?” “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对付公司的事情都分身乏术,现在公司业务那么一大堆,人事有多复杂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想下班回来,还要……”他没有说下去。 但顾惜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说:“原来我已经成为你的负担和压力,哈,难怪你已经不愿意回家。谁下下班后还要面对一个比老板还要难搞的母老虎?”哪有不伤心的?要你的时候,各种追求,现在过了热恋期了,你已经成为他的负累,他只想你别再给他制造麻烦。 呵。 到底是男人现实还是女人现实? 顾惜,又喝下一大杯酒,舒了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好,我答应你,我不阻你发达,我以后都不会找你,不管你回不回家,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你喝醉了,请不要打电话告诉我,也尽量不要回家,在外面睡吧。”说出这话,是很绝望的。 “那你也不用那么极端。”江川听了,不甚欢喜。 “那你说,江川,你好好说,你到底想要怎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但我需要你在身边的时候,你永远缺席,你想要我成熟懂事凡事拿捏得宜而又爱你?哈,我修炼尚未得道,你要得太多,但给得又太少,没有这样的生意谈的。” “生意? “难道你和我谈的这番话是谈感情吗?不过是想大家合作愉快,不是吗?”顾惜越说越心寒。 江川叹了一口气,说:“那,剩下那几个问题呢?”他仍旧满脸倦容。 顾惜已经没有好好谈下去的心情了,说:“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啊,也不是,我还想说,我现在只想搬出去。” 江川双手掩脸,叹气,觉得头痛,说:“你只要不搬出去,怎样都可以?” “为什么我不能搬出去?为什么?”顾惜就不懂了。 江川是这样说的:“你让妈怎么想?” “你看你看,你第一时间,永远都在想别人怎么想,为什么不先关心我的感受不先问我怎么想?和你一起以来,我跟你提过多少次想搬出去?江川,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累了。”顾惜眼里又有泪了。 连日来,都是压抑的。 一对爱人,为何可以相互折磨到这么疲惫?而这些事情,看起来都不是触及原则底线的大事啊。 江川松口,说:“好,那你先去挑房子吧。” 顾惜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在剥离我对你的依赖。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在剥离我对你的需要。当有一天,我真的做到不再找你不再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了,那代表着,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了。”她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仰起头来,一瓶啤酒一口气喝完。 酒意冰凉,心中巨寒。 如此,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事实上,问题根本也没有解决。 这以后,顾惜真的一个电话都不会打给江川。 真要这么做的话,发现许多事,其实根本不需要江川。 倾诉?找朋友。吃饭?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不行的话也可以找朋友。 这才发现,一切轻松多了,原来生活不用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真的是很爽的。 真是蠢,要到此刻才发现这个真理。 她从此看得开了,绝对不辜负朋友,因为她们绝对比江川可靠,陪自己的时间远比江川多,一起去浪,吃饭逛街下午茶,永远不需要争吵与指责,常常还相互吹吹彩虹屁。 美哉。 江川终得消停,一开始是很满意的。 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隆哥给顾惜打电话,顾惜说:“别找我,我不在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以后他喝死,都不用找我,谢谢。” 哈,这句话说完,大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当天,江川很快滚回来了。 一身酒气。 顾惜不闻也不问,直接叫醒江妈,说:“妈,你儿子喝醉回来啦。”而后抱好被褥枕头,自己一个人摊在沙发上睡,任他们折腾。 如此,江川又有想法了,第二天醒来,说:“你最近真的都不找我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顾惜看着江川的脸,自己脸上浮出笑意。 “我是让你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我没让你完全不找我,你怎么做什么绝那么极端的?” “江川,你到底想怎样?你以为你是皇帝啊?我和你一起,你给过我什么?我提出的要求,你满足过多少?怎么现在还对我诸多要求?你有什么资格?”顾惜说着说着就想翻脸了。 江川当场收声。 顾惜何尝不知道这种做法极端呢?但她自问自己真的做不到张弛有度。 原以为,一直这样消极地不闻不问,也是可以接受的,偏偏出了一场意外。 第77章 077.只有我陪你了 凌晨5点。 顾惜夜起,床边空无一人。 她早已习惯。 迷迷糊糊中上了个厕所,忽想起睡前收到过江川信息说是会回来睡的。 江川再过分都好,但如果他说了要回来睡,那么一般都是会回来的。 可已经凌晨5点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顾惜回床的时候,心猛然跳了一下,她有不详预感。 她的心越来越慌,于是连忙给江川拨打电话以求心安。 “嘟……嘟……嘟……”拉长的电话铃声,在寂静午夜,特别清晰,特别刺耳钻心。 她以为电话是没有接的,事实上,拨打这个电话,也是常常无人接听。 但这次有,很淡的一声:“喂。” 一听是江川的声音,顾惜松了一口气,忙问:“你不是说要回来睡的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现在在医院。”江川的声音很平静。 这句话让顾惜的心跳得更离了,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浑身汗毛已经竖起了。 “没什么事,你放心。就……就被车碰了一下。”江川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和用最平淡最轻松的用词。 “谁?你?”顾惜觉得鼻子呼出的气都是凉的。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对于意外的到来,她早有经历,但这种经历并不能让人更勇敢,反而成为阴影,让人愈发担惊受怕。 “嗯。”江川的声音在强作镇定。 相处以来,顾惜早已练就一身本领,她能从电话里江川的声音里精确地判断他的情绪,以及他的醉酒程度。 “你在哪?我现在过去。”顾惜连忙去翻衣柜。 “你先别急,我现在在拍片,等结果出来后,再看你来不来。”江川仍将此事当做是小事来处理。 “不管是什么事,我现在就过去。你先发地址来。”顾惜说着,连忙洗漱穿衣。 整个人都是发凉的。 不知江川什么事,但至少,他能这样说话,估计不会太严重。 刚收拾完,江川来电了,说:“结果出来了,我右腿骨折了。” 顾惜一听,腿都软了,第一时间闪入她脑海的是就是江川从此是要坐轮椅的了。 那时候的她,其实对骨折并没什么了解,但大概知道腿断了,既然腿断了,那肯定是不能正常站立正常行走的。 她的惊吓再也受不住,为了排解恐慌,她哭了起来。 她问:“你没事吧?痛不痛?” “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 顾惜顿了顿,说:“我特么的好没有骨气,腿都软了,连站起来下去打车都不行了。” 江川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说:“爸等下也过来。你真的不用太担心。”他知道顾惜担不住这样的事情。 顾惜想了想,抹着眼泪,立马恢复平静的语气,说:“不能,我才不担心,我已经琢磨着如何跑路了,我要抛夫了。”这样的玩笑,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笑。 但江川一点都不会怀疑她会这样做,他对她有绝对信心。 而后,顾惜喝了一杯热水,打了车到那家医院。 天是渐渐亮起来的。 身处黑夜的人,一定要知道,天一定会亮起来的。 顾惜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但还是太慌,打车地点都搞错了,完了匆匆忙忙再赶去另一地点。 在医院下了车,清晨的阳光照来,披在顾惜身上,会让她好受一些。 顾惜找到医院的时候,江川正睡在过道的病床上。 还在清早,医院并没什么人,顾惜穿过过道的时候,看到有护士还在打瞌睡。 这条过道阴阴森森的,外面的阳光不管多么灿烂,似乎也永远照不进来,顾惜一路走来,已经打了几个寒颤。 她最怕来医院。 江川的同事见到顾惜来了,就连发生什么事情都没说,就全都走了,他们如释重负,终于找到负责人,他们终于可以回家睡觉。 顾惜蹲下,浑身发抖,握紧江川双手:“痛不痛?” 江川笑着摇头。 顾惜却哭了:“你最看重的团队,你的兄弟朋友,你的家人,这下都陪不了你了,只剩下我跟你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说这话,声音很小很小,但江川听得很真很清晰。 这一刻,他终于落泪。 顾惜问:“很痛吧?” 一定是痛的,骨头都断了,能不痛吗? 这时候,医生走了过来,说:“病人右小腿骨折,需要进行手术,你看你们是在本院进行手术,还是转院。” 顾惜啥都不知道,也不懂,她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了,骨折了还要做手术?骨头都断了,肯定不是轻伤,此地荒凉,这里的医院水平估计不会太好,但骨折做手术的话,要到什么医院好?现在好点的医院,床位都很紧缺,要有熟人才好,可是,她又有什么熟人了? 她什么都不懂,而一直依赖开的江川已经倒下,她需要站起来支撑起这一切。 在这么一刻,她有点能体会都当初顾家诚出事,沈秋兰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比沈秋兰好很多,至少江川人还在,至少顾惜有自己固定收入,至少顾惜没有孩子。 此刻,见顾惜失了神,江川很淡定地说:“转院。” 他说着,拍了拍恐慌而憔悴,忧色难掩的顾惜,说:“放心,爸马上过来了,所有事情,他可以安排。” 顾惜听了,松了一口气,此刻觉得,原来出了事,有个可以依赖的人,是那么幸福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她随即趴在江川身上哭,一边问:“痛不痛,痛不痛?有没有打麻醉?” 江川一直在极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江爸到来后,将一切都安排得头头是道。 顾惜只需陪着江川,一路上都握着他的手,直至大家手心都冒汗了,还是没有松开。 很快,救护车来到,大家合力将江川抬上担架再抬上救护车,江川每移动一下,都很痛,但他一点都不叫,只是强忍着。 就此,顾惜觉得江川真够男子汉的。 坐在救护车上,顾惜一直照看着江川,一路上吩咐司机开慢点不要太颠簸。 车子每颠一下,顾惜的心就咯噔跳一下,连声问江川:“痛不痛痛不痛。” 她是如此的心痛江川。 瞧,曾经真的是如此如此深爱过的呢。 忽而,顾惜电话铃响,一看来电,顾惜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头。 糟糕了,忘了请假。 其时,顾惜已经换了工作,薪资翻了一倍,但工作压力大很多,她正在从闲适惯了的环境调整过来。 此刻上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怎么回事啊?不回公司一声交待都没有,还等着你的视频脚本呢。” 完全不问顾惜发生了什么事,按照那个口气,此刻就算顾惜准备死了,她也会让顾惜先交出脚本再死。 顾惜说:“不好意思,李总,我老公昨晚出车祸了,我现在还要陪着他,事情比较严重,都没有来得及也没有想到要请假。” 李总一句关心和问候的话都没有,只说了一句:“那好吧。”就挂掉电话了。 这家公司是行业龙头,业绩飙升,盈利得厚,发展迅速,平台广大,薪资优渥,这是顾惜当时觉得很理想的工作。 但相应地,这工作压力大,强度高,加班多,还有,老板并没什么人情味。 所有职员,都像是机器一样,不断为公司输出,随传随到,任劳任怨,一切以上司为中心,绝对不能比上司先下班。 有一次,顾惜将手上工作做完,已经8点多了,她下班回家,半路收到李总电话,一来就问:“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工作已经做完了。”顾惜说着,当时心里想,我工作做完了,加班两小时了,还不能走么? “以后你要走之前,都要跟我说一声。”李总很不满地盖掉了电话。 顾惜算是听明白那意思了,那是说,我都没下班,你怎么可以下班?你觉得你工作做完了,但我没下班就是我工作没完,我工作没完,随时都会需要到你,你居然还比我先走? 可见这次没交没代请假的事情,一定激怒过她。 其实也不能怪李总,整个公司的氛围都是如此,而且她自己也有上司,对着上司她也需要这样做,她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觉得顾惜简直就是异类没头没尾没交没代。 李总在公司爬得算快,但背后付出也不少,至少一直未婚未育,做着一份早出晚归随传随到的工作,哪里还有什么时间顾及婚恋家庭? 但广东有句老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 得到一样,背后总需要用另外一样去换,世人都懂这个道理,但并不是时时都能记得。 顾惜见她电话打来,本还想趁机跟她再请几天假,但已被她匆匆挂掉电话。 江川知道顾惜珍惜这份工作,说:“我没事的,你先去上班吧。” 顾惜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说:“你是不是傻,你都这样了,让我去上班?” 江川说:“为了我得罪老板就不好了。” “所以你以前总是不为了我得罪任何人,是不是这个道理?”顾惜问。 江川说:“惜惜,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到底是自己人,不会和外人那样计较那么多的。” “没事,我就说说笑,我知道生活艰难,你现在是不是很痛?”她总想着江川肯定很痛。 终于来到医院,全赖江爸有关系,救护车一到医院,立马就可以安排江川住院。 这是整个广东省骨科最好的医院,床位紧缺,将江川送到房间路上,所经的过道还挤满了病床。 医院真是一个压抑的地方,挥之不去的药水味,各种各样的病容。 一切总算是有个安顿了,顾惜照顾着江川前后,陪他检查,侍奉三餐和洗澡。 不得不说,不能下床的病人,伺候起来真正艰辛,上个厕所,吃个饭,洗个头,难度加大无数倍。 傍晚的时候,江妈风风火火从老家赶来。 她其实有回去广州的房子收拾东西。 那阵仗,那架势,顾惜叹为观止,江妈恨不得将整个家搬过来。 生活用品每样几件不说,锅碗瓢盆一大堆,衣服一大堆,保温瓶三个,热水壶三个,被子若干。 但那么多样东西里面,关于顾惜的,只有当天换洗的衣服。 顾惜之前打过电话说过,自己要在这里陪夜,需要帮忙带些床铺被褥过来。这家医院是命令禁止带折叠床的,只允许打地铺。 当下,完全没有顾惜打地铺的被褥。 江妈向来做事头头是道,什么事都可以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下,怕是自己也慌了神,一切只想到自己受伤的儿子,所以才没有考虑到顾惜吧。 当下,江妈一见到江川右脚绑着绷带躺在床上,眼睛咻一下就湿润了,很少在人前落泪的她,没有忍住一下子就放声哭了出来。 她这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川轻描淡写,说:“就被车撞了一下。” 顾惜负责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江妈说清楚,这一整天,江川已经零零散散地告诉过她了。 就在昨夜,江川部门搞团结活动,到广州某个比较偏僻的区域唱k,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江川回家,还没上车,就在路边被一个醉驾司机撞到,导致骨折。 江妈哭诉:“我常常跟你说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为何还要经常三更半夜在外面喝酒。” 顾惜安慰江妈:“往好的方向想,人没事已经很好了,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做完手术,骨头就会愈合,他很快就可以正常走路。” “可担心死做妈的了,你说当妈的其实没什么求的,只求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听到他出事了,我一路坐车来,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双手一直抖着,合都合不上来。”江妈也是吓坏了,担心了一路,见到了儿子,情绪终于爆发。 江川听罢,动容,说:“妈,对不起。” 江妈少有地抱怨,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别跟我说对不起,平时经常喝酒喝到三更半夜,毫无节制,顾惜劝你也不听,我劝也不听,这次以后,你要涨记性,真的不要三更半夜喝酒了。” 江川很想说,其实这和自己三更半夜喝酒没有绝对关系,因为是对方酒驾撞了过来,而自己躲避不够及时,但现在的江妈非要将这件事和自己喝酒捆绑上。 不过,老妈子已经伤心如此,他就不再和她争什么,只是说:“以后我会注意的了。” 第78章 078.探病 11点的时候,众人都退去了。 又重新剩下顾惜和江川了。 顾惜将自己抽空去买的泡沫地垫拼起来,觉得累瘫,恨不得立马倒地就睡。 但不能,还有太多事情了,要将江川安顿好,并不是一件简快明了的活。 所有事情忙完,她甚至已经不想去洗澡了。 好不容易可以睡下了,半夜又有护士进来换药水。 凌晨56点,护士又来给江川循例探热检查了。哪里能有好的休息? 顾惜一早起来点外卖,伺候江川洗漱吃早餐,好不容易一切都做完了,医生也巡完房了,顾惜重新躺下,准备补眠。 才刚一躺下,江妈就来了,一见到顾惜睡在地板上,就说:“起来!” 而后江妈倒腾出各种鱼粥汤水补品,恨不得全部灌到江川嘴里。 但至此没有问过她一句要不要吃,顾惜叫她带来的被褥,也只是带了薄薄的一张被单。 她已经表达过,医院地板晚上生凉,希望家里可以带一张厚厚的床单和被子。 当下,她说:“昨晚医院地板很冷,这个被子不够暖。” “那我改天再带,今天出门太多东西,带不动了。”江妈说。 诚然,江妈平时对顾惜是很好的,但等自己儿子出事了,儿媳的一切,靠边站。 也不是她偏心,当下她所有心思都在病患身上,别说顾惜了,其他子女她都统统顾不上。 江家上下都来医院探访,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提出要陪夜。 所有人都觉得陪夜是顾惜理所应当的。 顾惜自己本人当然也很乐意,但有时候想想,不仅觉得身累,还心累。 这两天,顾惜完全就没有休息的空隙,她除了要全天候照顾江川,还要负责招待各路来宾。 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顾惜都要一一招待,各种找凳子洗水果。 机器都会累坏。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她累不累,她当然也不是要别人关心,只是好像这样的辛苦,没有人会看得到,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很少有人能感同身受。 有时候真的觉得事情总是矛盾的,病人生病了,虽说需要关心,但更多的难道不是需要好好休养吗?天天客似云来,怎么能休息好? 但病了也没个人来探访,可能也会觉得落寞吧。 第二天,江川的同事来了,这个浩荡的队伍成员,顾惜全部认识。 顾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头已经两天没洗了,于是一身邋遢蓬头垢脸地招呼她的前同事们。 说不要面子是假的,但当下也没有条件收拾自己,更加不可能缺席,她忙前忙后。 有同事见到顾惜和江妈用c城话无障碍沟通交流,竖出大拇指,说:“c城话这么难学,你都交流自如,真是厉害了,江川,娶到我们的顾惜,你真的够福气了。” 孟海加插一句:“不好的时候,你们看不到而已。”他是拟着开玩笑的口吻说话的,自以为是的幽默。 顾惜懒得理他。 如果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的话,顾惜会当面怼他:“你叽叽歪歪个毛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我?如果现在江川躺在床上了,是你来端屎端尿伺候着的话,你说我什么我一句话都不会反驳你。” 真是讨厌,江川出事的时候,他明明也在身边,但顾惜去到医院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朋友? 有时候,真的需要时间,才能看清楚人的。 这夜,顾怡来了。 她一看到妹妹忙前忙后。照顾一个不能下地行走的病人到底有多艰辛,她很清楚,她在门边站了一会,见到顾惜根本就分身乏术,而一屋子的其他家人,人人只坐着聊天。 她打过招呼后,就去握着顾惜的手,说:“累不累?” 顾惜一听到这话,又差点落泪了,她说:“这点累和江川的那些痛比起来,微不足道,姐,你怎么还来了?月月呢?” “月月今天给她爸爸带。”顾怡很平淡地带过这一句话,而后在顾惜面前毫无表情地低声:“江川出事了,我们家肯定要有人来的。” 顾惜很快读到这话背后的意思了,问:“我告诉过沈秋兰这事,她不来?” “她走不开。” “这次是为了喂鸡还是喂鸭?”顾惜很生气地大声喊。 顾怡“嘘”了一下,示意让她小声点。 顾惜拉着顾怡走出去楼道,实在没有忍住发作:“沈秋兰什么时候才可以懂事?姐,你孩子还小,又刚离婚,这轮七轮八都轮不到你来探病,而且医院病菌多,不小心染了些带回去给月月怎么办?沈秋兰怎么想的?” “你先别急,听我说,是顾恒准备结婚了,早就约好这两天要上门提婚事的,她走不开。” 顾惜听了,虽然觉得依旧不合理,但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她问:“顾恒从来都没有带过女孩子回家,这一下子,就提婚嫁了?”语气是开心的。 “是那小子藏得深,不声不声,吓你一惊。听说是从高中就拍拖拍着来的了,这一起已经好多年了。”顾怡笑着说。 “未来弟媳是什么人?” “哎,我们市的,家境可好着呢,还是独女,和我们顾恒完全是反着来的。”顾怡说。 “啊?这样的女子?也愿意嫁到我们家里来?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吗?”顾惜有点难以置信。 “知道,一直都知道,但人家女孩完全不介意。我说妈是越来越不会做了,在老家来算顾恒其实也不算小了,这女孩是顾恒同学,同岁,家里人自然也觉得自己女儿也不小了,还是各种明示暗示着我们家去提亲。”顾怡说。 “什么女孩这么脱俗?居然完全不介意我们的家庭环境。”顾惜真的要为这位女孩喝彩,大概是因着自己偏爱弟弟的私心。 “人家看中的是人,我们顾恒,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是不是?上进实诚,能吃苦,懂得心疼人,富养的女孩,家里如果不是有什么大生意要政治联姻的话,很少会将这些看得重的。” “到底成长环境不一样,怕是将来一起生活有落差呢。”顾惜担忧。 “哪那么多有的没的,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虽然不是同居,但脾气和习性都大概了解的,什么落差心里也有个底。”顾怡总是挑些乐观的话来说。 “可到底,婚姻和恋爱真的是两回事呢。”顾惜亲身经历过婚事折磨,对此态度一直很灰。 “难得相爱。”顾怡祭出这话。 顾惜一见到顾怡,总有说不完的话,但顾怡提醒她:“他们一家子都在,你和我单独跑出来这么久不太好,妈不过来这事,我们找个合理的借口,切勿实话实说,就算他们表面上说没所谓,这种关头到底还是会记在账上的。” “我知道。”顾惜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想和顾怡唠嗑多一会,又问:“姐,你目前生活如何?” “你放心好了,你姐我前几年没有白混的,还有些老底。” “那,姐夫……” “他?哈!”顾怡一副完全不想提起的样子。 又有什么好提的呢?这个老男人。 才分开多久,一边苦苦纠缠着顾怡求复合,另一边却去勾搭一下少不经事的小妹妹。 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是吃一堑少十智,依然还做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美梦。 又可能是人老了,开始力不从心了,专挑易上手的小女生来骗。 这种男人最猥琐,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利自以为魅力依旧,于是偷蒙拐骗。 本来顾怡都懒得说他,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你自己也有女儿的,你作孽是你的事,各路神明望开眼,他作的孽他积的德全部与我女儿无关,冤有头债有主。” 从前是不是自己眼瞎了? 也不是,从前的尚游,哪是这样的?也许那时春风得意,顺带着什么都上来了,结果一场挫折,将他打回原形,可能是,将他打得破烂。 这样的男人,真的是早离早好,如果今天不是没有办法,她绝对不会放下月月后就走,还不是看着有家婆在的份上。 关于她和尚妈,真的好搞笑,在一起的时候,相互看不顺,分开了,反而相互信任关心了。不是中间的男人无能是什么? 顾惜打断了她的沉思,说:“姐,你瘦了好多,你又开始好看回来了。” “是的,没有了那个男人吸取精元,我元气大增,哈哈哈。”顾怡状态是渐渐好了回来了。 顾怡笑完,随后又认真地说:“一天不死,谁特么能打到我顾怡?” 她真的是个女英雄。 两人回房,顾怡交待:“我妈一听到江川出了事,连续两晚都睡不着,一直念念叨叨着要来,如果不是之前做了胃部手术要复诊,我们真会带她来的。” 什么理由得体,她早就想好了,滴水不漏,根本不需顾惜来操心,她和顾惜说,不过是让她不要戳穿而已。 终于,众人又离去,病房终得清静。 顾惜又有新的一轮忙活,擦身喂食,无微不至。 江川次日一早就要安排手术了,顾惜坐下来,趴在床边,问:“怕不怕?” 江川摇头。 “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就要回去上班了。” 江川没再说话。 顾惜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人一病了,就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你还好一些,有最亲近的人帮忙照料,你看看隔壁床大爷,哎,一把年纪了,生了病,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家里人不来就算了,还不肯请看护。真的,江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里不要憋屈。”顾惜是听到隔壁床大爷鼾声正粗,才这样说的。 江川说:“睡吧。”从头到尾,都没对顾惜说一句你辛苦了,或者谢谢你。 次日一大早,顾惜就照顾着江川去做手术。 从推进电梯家属须回避那一刻起,顾惜就一直担心着。 又是手术前签字看到的那份须知吓到的。 这一刻,顾惜终于有时间休息了,但一颗心悬着,又睡不着了,直接坐在电梯口门口等。 和她一起等的还有江爸江妈,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都是默默地等着。 尽管医生再三说,这只是小手术,不用担心,但三个人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 正常来说,这样的手术,三四个小时都是可以的了,但顾惜足足等了五个小时,江川还没有车出来。 由此,她更慌了,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偷偷走到医生办公室,问:“我老公已经进去五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再耐心等等吧,应该很快了。”医生给出最为官方的回答。 顾惜重新走回电梯口,她内心已经开始祈祷上了,她想,此刻,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比起江川的健康和安全,许多事情,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但以前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大家面红脖子粗,真的不知为了什么。 也许,经历了这件事,大家就看开些了,不会再纠缠这些没有意义的小事上了。 但她还是过于天真,夫妻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可以一起面对大困难,却无法经受得住日复一日的小矛盾。 最后,当然江川是手术成功的啦。 但,顾惜最累的日常才刚刚打开。 因为她要上班去了。 上班照常工作,没有人因为你家里出事了而体谅你减轻你工作量,甚至连续请假几天后,工作还会堆积如山,白天上班加班,中午去医院,下班后也去医院,基本上是医院公司两边跑。 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冲过一个热水澡,家里的床,也好久没有碰过了。 天天睡着硬地板,吃着外卖,上班加班,严重输出过度而休息不足,很快就开始吃不消了。 有次,都8点多了,李总又来召开会议,会议内容还与自己没有关系,顾惜请假,说:“李总,我想早点下班去医院。” 李总只说:“你最近请假请得有点多,还有,总是最早走。”她一点都不收着自己的脸色,事实上,她也无需对着顾惜收脸色。 顾惜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又要做出选择了,工作or照顾老公? 第79章 079.回头 当夜,加完班回到医院,江家一家子人已经吃完饭了,但顾惜却什么都没有下肚。 没有人问她吃了没有,一回到来,江川就说要上厕所。 她一回到来就接手照顾江川的活。 所有人都觉得,她下班归来了,就该由她来照顾。 还说什么是顾惜自己见外,不把自己当江家人看? 等到所有人散去,顾惜忙活完,还没有躺在泡沫垫铺成的床上,就说:“我真的好累。”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 江川说:“那就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在这里哪里能好好休息?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床了。医生说,你至少还要住院三周,继续这样下去,我怕是三天都吃不消了。”顾惜吁气。 有些人是任劳任怨的,但顾惜不是,她就是累了,累了为什么要吞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 而且,她如果不说,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关心。 江川说:“那你明天回去睡,我让大弟来陪夜。” 顾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要等到她开口了,他们才会有意识,可一旦江川这样说了,她反而要坚持了,说:“你躺在医院,我回家也不会睡得心安的。” “那你想怎样?”江川有气无力地说。 一场意外以来,江川已经消瘦了很多,容颜也憔悴了不少,顾惜看着心生疼惜,让她放弃照顾他去保住工作,自己就真的会安心吗? 她说:“我工作很忙,压力很大,我还要照顾你。” 江川吐出了一口气,说:“你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就好了,我的事还有妈。” 顾惜忽然抬起头来,说:“我想辞职。” “为什么?当初你能拿到这份工作的offer不是很开心的吗?你还说,难得他们不问及你是否已婚未育的问题。”江川颇感意外。 顾惜说:“我不喜欢这种毫无人文关怀的公司。” 江川看着顾惜的眼睛,说:“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无法兼顾工作和照顾我的事?如果是,你真的没有必要做这样的牺牲。”一方面,江川不想顾惜为自己牺牲,另一方面,江川不想这件事埋下雷,将来有什么要争要吵,顾惜就会搬出“当初我为了你放弃了工作”来埋汰自己。 顾惜想了想,说:“不呢,我是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公司。” 其实,关于这个公司的情况,在江川出事之前,顾惜早有提及。 那时候她说:“我知道这个公司不把人当人看,我知道长期做下去不利于照顾家庭,但是我原本就没有想着长期做下去,我只做一年,顶多是两年,等我拿到这份履历,镀了一小层银,我就跳。再怎么辛苦,这一两年的时间我还是能熬过来的。”她早有自己的规划。 但如今,江川出事了,她就真的熬不住了。 当下,江川说:“你一向有自己主见,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我要说的是,如果是因为我辞职的话,就大可不必了。” 就这样,顾惜又熬多了一天。 这天,下班回到去,顾怡来了。 俩姐妹又借了一步说话,一远离人群,顾怡就说:“我带了点利于骨头愈合的补品来。” 顾惜说:“姐,月月还小,你不要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我主要是想来看看你,阴功咯,你看看你,整个人落了形(瘦了)。”顾怡摸着顾惜的脸,原以为她要悲秋伤春,怎知道她语气妙变,立马又说:“真是羡慕,我想要减肥都难。” 顾惜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 但是,很明显可以感知,顾怡自离婚以来,整个人的状态反而好了很多,人越来越瘦,说话也开始欢脱了很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不少。 她又活过来了。 有些人在她背后说,这个女人真是铁石心肠,离了婚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些人真是搞笑,莫不成人家要哭,还要到你家门口哭不成? 顾惜说:“你也瘦了很多呢。”真的是替顾怡感到开心,一帆风顺的人让人艳羡,但每次都能乘风破浪的人,才是让人钦佩的。 身边有这样的人在,就算天灰,你也能深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顾惜见其他人聊得正欢,大概不会留意到两姐妹,便借机和顾怡说:“姐,我可能要辞职了。” 顾怡一听,原本还是嬉笑的脸立马板起来了,说:“你是不是傻?” “我太累了。老板并不体谅我。” “老板不是应分要体谅你的,很简单,他们出钱请你就是要干活的,你家有什么事,那是你的事情,请不要带到公司来,这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人有义务在你家有事的时候体谅你关照你。当然,如果有,你应当珍惜,没有的话,也不是他们的错。” 顾惜点头,说:“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你听我一句劝,你这个岗位,你老板只招了你一个人回来做,你做得好,还会升值加薪,但是照顾江川这个岗位,没有你,还有大把人来做。做得好,是你本分,做不好,是你失职,那么吃力不讨好。” 顾惜却说:“我不想分得那么清楚,我不想这样计较,我不想这样去精算。” “不是精算不精算,这是权衡利弊,哎,算了,我知道你也不会听。但你真的要给自己打算,别指望这家人会给你打算。”顾怡看得很透。 话刚落,又有人来访。 这一次,是蒋芳梅和孔瀚文。 孔瀚文见到顾怡在场,明显怔了一下,很快,他故作大方地走了过来,说:“你也在啊,真巧。没想到能碰到你。” 他双眼并没有打量顾怡,但顾惜明显觉得,他整个人都在看着顾怡。 顾怡很云淡风轻地说:“在医院碰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孔瀚文一听,涨红了脸。 这其实不过是最为平常的一句玩笑话,但在他这里都足以掀起一番心底狂乱。 很早以前,他已经不是小孩,他也过了青春期,见到女孩,早就不会脸红耳赤,如今见到再美艳的女子,他都可以收放自如气定神闲。 谁不夸他风度翩翩? 但来到顾怡面前,全部不做数。 哪怕已经认识那么多年,哪怕已经熟悉如此。 一物降一物,糯米治木虱,没办法,他纵能降千千万万物,来到顾怡面前,依然被治得死死的。 他是唯物主义者,但此刻很是相信缘分这回事。 听说,这样的缘分,算是深厚,但凡深厚,皆因前世作下。 他很是愿意相信这话,心中也深深认为,他和顾怡的渊源,没有那么简单。 此刻,他腼腆一笑,想了许久,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最后只挤出两个字:“好吗?” 他知道顾怡离婚了。 从顾惜口中得知顾怡离婚的那一刻,原是不愿意相信的,顾怡的选择,怎么会有错的呢? 后来确定这是事实,心情无比复杂。 听到后他第一句问顾惜:“顾怡可还好吗?” 怎么会好?阴沟里翻了船,不是好胜不甘心的问题,而是,她的真心居然错付,还在哺乳期,面对各种问题,怎知道自家男人还出了轨。 上天对她真是不够友好。 夫妻之间的问题,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他知道尚游出轨,肯定不是顾怡的问题。 这些日子,顾怡都是怎么过来的?一定是很艰难的吧。 怎么会不心痛? 自己视若珍宝的女人,掉一根头发他都会觉得肉痛,如今居然被这个老男人这样糟蹋? 他确实没有控制住自己,找到了尚游,痛打了他一顿。 自己也没有少受伤,眼眶和脸颊都被尚游揍肿。 尚游那天见到孔瀚文来势汹汹,问都不问,什么话都不说,一上来就是给了自己一拳。 他始料未及,无端端吃了他一拳后,问:“你这个神经病,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这不是尚游第一次被孔瀚文打了。 “我想打你就打你,怎滴,还要得到你同意?你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可征求过谁的同意?一想到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就觉得恶心。”孔瀚文咬牙切齿说到,越说越是生气,上来又是一拳。 尚游见四处都是人,双掌竖起,做出停的手势,说:“停,我们都是文明人,文明人文明解决问题,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这不有辱斯文么?” 孔瀚文听到他说斯文人几个字更加来气,说:“谁和你是斯文人,你不要侮辱斯文人这个词。”直接上前,将尚游推到在地。 尚游站了起来,开始还击了,双掌一推,说:“我们夫妻俩的事情,关你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不过是个loser,别忘了,当初不管你对顾怡如何穷追猛打,她最后选择的还是我,而且,你们之间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对我隐瞒,我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段话彻底激怒了孔瀚文,他脱下外套就是一顿狠揍,两人就此扭打起来。 尚游说:“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不管你怎么看这些事,这都是你没有机会做的。”他知道,最厉害的武器,要数这一句。 孔瀚文听罢,一脚飞过去,说:“我看你到现在都没有羞愧之心悔改之意,顾怡一时眼瞎选择了你,但苍天有眼,让她回头有岸。” “回头有岸?哈哈?你想说你就是那个岸吧?你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你别白费那个心思,毕竟当初有的她选的,可她选的是我!”尚游无端吃了孔瀚文几拳,打又不是很够他打,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他,也算是能解气。 这话,倒是提醒了孔瀚文,不然他还真的还没动到这一块心思。 是啊,顾怡离婚了,那么他也算是有机会了。 所以说,顾怡离婚这事,是让孔瀚文心情极其复杂的一件事。 先是怀疑,而后是心痛,再接着就是生气,到了后面,又觉得这可能是好事。 这一次,不能再让顾怡错入他人怀中了,他不信世上还有谁能比自己对顾怡更好。 孔瀚文的思绪不自觉地远飞,以至于,顾惜说“我姐可好了,昔日的顾怡又神采飞扬地回来了。”时,他基本上都没有听到。 顾惜看到自己大哥那个样子,笑了一下。 知哥莫若妹,他什么都不说,顾惜已经知他所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天的孔瀚文,已经不是当初的孔瀚文。 自孔建国去世以来,一直一帆风顺的他遭到重击,萎靡不振。 后面又要遭受顾怡另嫁他人的挫折,顾惜以为,他会从此沉沦到底一蹶不振的,没想到,反而间接成就了他的成长。 而另一边,同样遭到重击的尚游,原本以为他能咬紧牙关度过的。怎知道从此一蹶不振的却是他。 当初觉得尚游那么成熟稳健,孔瀚文那么幼稚,但前后才一年多,两人境况完全换了过来。 谁又能预料到这些呢?哈,世事如棋局局新,上天在作安排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给世人看透? 现在的孔瀚文,未尝不是顾怡最好的选择。 顾惜想着,决定不当这个大灯泡了,她说:“你们先聊,我去招呼客人。” 所谓的客人,可不就是蒋芳梅。 蒋芳梅一走进病房就拟着官腔说:“一听到江川出事我就心乱如麻了,但这段时间又有事缠身,一抽得了身我们就立马过来了。” 江妈很客气地用普通话说:“有心了有心了,谢谢你啊。”这是她专门学的,这几天各路亲友到访,她需要学上一两句来交流。 蒋芳梅笑着说:“关于赔偿的事情,瀚文已经找朋友搞定了。” 江妈听到翻译的时候,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其实按照我的意思是,赔不赔偿的都是等闲的,孩子没事,我已经要烧香谢佛了。” “赔,怎么就不赔?除了他买保险的那份,什么营养费误工费,必须得赔。”蒋芳梅口气很硬。 江妈摆手,说:“不想搞那么多事了,听说那孩子家里有人是当官的。” 第80章 080.糟心 “当官的就怎样了?亲家,你别怕惹事,这赔偿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地?有个当官的表叔而已,撞了人就想轻轻松松解决?”蒋芳梅义正言辞。 顾惜也插嘴:“是的,妈,我知道你善良,我知道你也不看重那点钱,但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的,不然那孩子没吃到教训就不长记性,将来还会照犯,还会有人遭殃,你不计较,本意是善心却是在做坏事。” 江妈还在坚持:“我不想惹事,人没事就好。”她一个劲地摆手摇头。 顾惜就不懂了,她据理力争:“这是我们去惹事么?这明显是人家惹上来,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顾惜不知道为何自己能说出这般硬气的话。 她原就是无助的人,真要发生什么事,也找不到什么依靠,此刻脱口而出,不过是知道这件事孔瀚文可以摆平。 这个情景很熟悉,她记得,小时候家里出事了,叔叔家来讨无中生有的债的时候,是孔建国出来了。 与其他人放的空话不同,他是直接解决问题之后才来,而且是带来实际帮助的。 很欣慰,这一点,孔瀚文学到十足了。 孔家似乎注定要和顾家纠缠不清的了。 眼前,顾惜的话,江妈完全不会听进去,她只觉得是顾惜还年轻,不懂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 蒋芳梅劝说:“亲家,你放心好了,不会有手尾的,这事能干干净净,而且,我们只是拿回我们应得那部分。” 没多久,孔瀚文和顾怡进来病房了,他将手里的手提包递给顾惜,说“这是赔款,合理合法公正的。你点点数。” 他说着,拉开拉链,倒出一叠钱出来,像倒出一堆报纸一样。 顾惜看了看说:“不用点了。”而后将钱全部塞回去,整个包递给了江妈。 江妈还是收下了。 这一次的肇事者,可够恶心的了,出了事,不知悔改,还想免责。 江家的人善良,想要退一步的时候,顾惜和孔瀚文说到这事,孔瀚文当场并没有表态。 次日直接带来了成绩单。 第二天,顾惜就去提离职。 李总丝毫没有挽留,说:“行。那你去办手续吧,做好交接。” 顾惜吐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如果提离职的时候,上级不挽留,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的,因为觉得自己不过如此,可有可无,在上司眼中,自己可能毫无价值。 手续办得很快,顾惜只用了一天就搞定,剩下时光,她每天泡在医院里照顾江川。 江妈依旧每天一大早就来,很晚才回去,而照顾江川的工作,依旧基本上全落在顾惜头上。 这已经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有时候还得听江妈的指指点点,顾惜更觉心累。 有一天,等大家都走了,她睡下了,跟床上的江川说:“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妈,枕头怎么摆,你的脚怎么放,也不是按她说的来做啊,她也不全懂,可总是喜欢指点我按着她说的做,有时候我明明很忙了,她说得来自己都做完了,还非得等到我来。” 她说完,吁出长长的一口气,又说:“老川,我真的好累。” 也许,做了这么多,她要当个毫无怨言的贤妻,江川才会记她一功。但凡中途她发一下牢骚,那么前功尽弃,因他只记住了你还是晒脸色给他看了。 怎知道顾惜说出这话后,江川居然说:“你啊,就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这话说出之后,顾惜彻底爆发。 她很激动,从泡沫垫上站起来,说:“江川,你再说一次。”她甚至还不相信江川会说出这话的。 江川说:“妈就说你两句,怎么了?我也在场啊,她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人家随随便便说一句,你就觉得那么委屈,你还能想出那么多事来,我也是真的服了你,妈那个人我还不知道吗?她根本就没有坏心眼。” “是,她没有坏心眼,她全部都是为了你好,然后以爱之名来指指点点来专制,你就不知道她干涉我到什么程度?她不喜欢蓝色绿色的衣服,自己不买就好了嘛,为什么我买了,直接一句,这个不好看,你以后都别穿了。”要说起江妈的专制,可真的不是一点两点。 顾惜接着说:“我明明不认可她的,但哪次忤逆过她?我自己喜欢的衣服,我真金白银买的,她一句叫我别穿了,我就真的没在她面前穿过,就这样,你还觉得我受不了委屈?” 说到这个点上,顾惜真的觉得委屈极了,她的泪水簌簌而下,哽噎起来:“你这话真的很让人心寒,我觉得嫁给你,一直以来,我都做了很多妥协,而这些妥协是我单身的时候不需要做的,敢情我觉得受完了委屈妥协完,到了你这,居然还觉得我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她一直哭,江川却一直说:“你看,又哭了又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语气十分不耐烦,连纸巾都懒得递给顾惜。 顾惜等着他来哄,或者递来纸巾,但他并没有。他除了不耐烦,就是不耐烦。 心寒,加了一笔。 她最后去抽纸巾,说:“真的,你这句话太伤人了,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你都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且还想让我闭嘴,不要提出来,提出来就是彰显自己丰功伟绩,就是提醒你记恩,就是在绑架,就是在计较,就是不够真心实意为你好。” 江川埋头,没有说话。 顾惜继续说:“不是我受不了委屈,是我所受的委屈,你全当是理所当然,所以你根本不会看到,从婚纱,到语言不通,到住一起,到工作,哪一样不是我在妥协,哪一次你迁就过我?完了你还说我受不了委屈。” 真的,那句“你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真的刺激到顾惜了,她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陌生。 江川很不耐烦,说:“好了,那句话我说错了行不行?你就不要揪着不放了,每次吵个什么,你总是喜欢翻出陈年往事来,吵一次翻一次,就婚纱那事,你都不知道提过多少次了,说得好像我欠了你似的。” 顾惜更为激动了,她伤心至此,他非但不会来哄,还火上浇油,顾惜大声吼:“江川,你能不能有点良心?”这次直接哭出声来。 江川厌倦地说:“你看你看,你又哭了,你怎么那么爱哭呢?有点什么事就爱哭,还说受得了委屈?” 顾惜一听,情绪上来了,甚至有点失控了,她已经顾不上扰邻不扰邻了,大喊:“江川,认识你之前,我还很爱笑呢!嫁给你之后,你看我是笑得多还是哭得多?我两个爸死了加起来,都没有和你结婚后哭得多,是我爱哭,还是你总让我哭?你自己也不反省一下吗?” 说到这一句,顾惜真的觉得糟糕透了。 哎,两两个爸爸的拿出来说了,到底多么竭嘶底里的一句话。 这些时间以来,都是什么鬼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样的吵吵闹闹?谁人不厌倦? 但这就是她的婚姻啊,就是她当初不顾一切阻拦要一心一意要选择的婚姻锕。 这个时候,邻床的大爷说:“行了,两口子,别吵了,小伙子,你能不能像点男人?你媳妇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这些天,她一直忙前忙后照顾你,不怕脏不怕累的,你就知足惜福吧,别等到像我这个年纪病倒来了,一个来看的人都没有你才知道后悔。” 顾惜这才压住自己的哭腔道歉:“对不起大爷,吵到你了。” 两人没再说话,在冷战中睡去。 这当然不是顾惜第一次心寒了,她已经想不起,这是第几次了。 夜半,顾惜被一声倒塌声吵醒。 原来是隔壁床大爷起身上厕所滑到了。 顾惜知道不方便,连忙唤来人去扶大爷。 护士来了之后,一边安顿大爷一边说他:“阿伯,你怎么就那么能呢?你这腰骨刚做完守护,你还自己下床自己上厕所了?我真的服了你家人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还不给你请看护。你这半夜摔倒了,谁给你负责啊?” 说着,这位护士长让人帮忙拿来了大爷紧急联系人的资料,拨打起大爷独子的电话。 没人接听。 接着拨打儿媳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护士长脾气上来了,说:“这都什么人啊?老爸住院了,不来照看就算了,还关机?就真的不怕万一有什么事联系不到吗?” 拨打了几次未果后,护士长放弃了,问大爷:“你儿子还有没有其他号码?这不行啊,你三更半夜摔倒,肯定是要知会家里人的。” 大爷一边痛苦地透着气,一边说:“没有了,只有这个号码。” “这都什么儿子啊?自己不来,看护不请,完了还关机!”护士长真的忍不住吐槽了。 大爷还在为儿子辩解:“他要稳食(营生)的,稳食艰难,第二天一早要上班,平时都养成了半夜关机睡觉的习惯了。” “这是平时么?自己高龄的父亲都住院了,还算是平时么?今晚你这么一摔,可大可小,也许本来你的病本来就没有那么严重,这平白这么一摔,可能反而还会摔出大事来了。”护士长说着说着,也知道说来没用,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多了。 她下完气,又说:“好了,阿伯,你儿子还有儿媳,我们真的是联系不上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按铃叫我们,不要在自己站起来乱走了,算我摆脱你了。” 顾惜也说:“是的,大爷,你有什么要拿的,倒个水什么的,叫我就好了,千万不要客气。”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护士长走后,只剩下走廊外的灯照进来,顾惜看到大爷眼角有泪光。 这一晚,顾惜自然是没有睡好的。 凌晨五点半,和往常一样,被巡房的护士吵醒,再多睡一个小时,她又要起床,伺候江川日常洗漱吃饭。 活还是照常做的,只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江川说了。 这些功夫,她做得越来越熟练了,但仍旧耗时。 在给江川准备早餐的时候,江川说:“昨晚对不起。” 顾惜不语。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两人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 江川继续说:“我长时间躺在床上,心情也不好,情绪不稳定,希望你可以体谅下。” 顾惜这才说:“我肯定体谅你的,所有人都体谅你,但从来就没有人体谅我,任我做了什么,最后也只是一句什么委屈都受不了。”她的脸是板着的。 说完这话之后,两人又相对无言了。 忽然,又传来啪嗒一声,顾惜拉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大爷又在外面走廊摔倒了。 顾惜想也没想,放下手中洗脸盆就要出去,江川拉住了她,说:“你别扶,让护士来。” 顾惜不听,真要往前去,江川说:“听我的,就这一次。” 这时,护士已经闻声赶来了,她连同搞清洁的阿姨一起将大爷扶起来。 这一次,大爷直接喊疼了。 护士长絮絮叨叨:“阿伯,你无情白事干嘛要跑去走廊啊?都说了,你这个情况,是不允许下床的,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昨晚还没有摔怕么?” 大爷说:“我手机没电了,我要充电。” 护士长可气坏了,说:“你手机没电了,可以找我啊?实在不行,也可以找隔壁床的呀,你叫一声,谁不帮你啊?你为什么总是自己逞能呢?” 见已经有人来归置大爷了,顾惜回来继续照顾江川。 江川小声地说:“以后这种情况,你不要去扶。” “我没有你那么冷漠,难不成还见死不救?大爷已经够可怜的。”顾惜小声应着。 “不是叫你见死不救,是让你留个心眼,他是脊椎有事的,不能乱扶,你不是专业的,等下扶出什么问题来怎么办?何况,他家那个儿子,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你扶起来,说不定还会指责你呢。不是叫你不要善良,是让你留个心眼而已。”江川吩咐。 顾惜没有和他继续说话。 第81章 081.辜负 下午的时候,大爷的独子来了,他们来到的时候,大爷已经转入了icu,听说就因为连摔两次,病情加急。 他们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发现大爷的随身物品已经被收走了,立马开始大吼大叫,问是谁收的。 临床的都表示:“我们动都没有动过。” “那谁动的?”大爷的儿媳声量极大,像个泼妇。 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最后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清洁阿姨,揪着阿姨就一顿骂,声动整层楼,还口口声声喊着要投诉阿姨,说阿姨未经同意收掉了大爷的生活用品。 阿姨觉得很委屈,说:“按照流程,病人一搬走,东西也要搬走的,我只是按照规矩来办事。” 那个儿媳,一听这话,直接一巴掌打到阿姨脸上,说:“没有经过别人同意收走别人东西,这叫什么规矩?我今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那个巴掌声,几乎震动整个医院。 这架势,和尔晴有什么区别?但那时的尔晴,还没有诞生。 这时候,已经有人上去劝了,说:“阿姨只是工作,你何必为难。” “什么工作可以随便收别人东西走?我不管,不赔我们个两百块,我就饶不了她。”大爷儿媳说。 他的儿子也躲在媳妇身后帮腔。 清洁的阿姨觉得委屈极了,说:“你爸爸摔倒,还是我扶他起来的,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 怎知道那位儿媳更大声了,说:“你知道他什么事吗?他是脊椎有事,你不会扶,你乱扶什么?我怀疑就是没事给你扶出事来的,这一笔我再慢慢跟你算。” 围观的人听了纷纷摇头,终于有个大妈看不过去了,说:“你们这两夫妻能不能有点良心能不能要点脸?家里老人出事了看都不看一下,看护也不请,不然大爷会自己起身做这做那?” 护士长也出来说话了:“昨晚三更半夜和今天一大早大伯跌倒了我都有份扶的,是不是连我也要告?我打了几次的电话给你们,不是关机就是不接,早上就通知你们阿伯转icu了,你们下午才来,这病房不是你家私家房,你以为还会永远给你保留私物啊?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老爸都进icu了,还有心情在这里欺负一个保洁阿姨陪200。” 护士长一顿话数落得两人不再大闹了,但还在骂骂咧咧。 顾惜没看下去,继续照顾江川,江川说:“说了吧,叫你留个心眼,这儿子不好惹,你扶了大爷人家还会反咬你一口。”一边说一边摇摇头。 顾惜一边削苹果,一边说:“是吗?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角度,老爸生病,儿子照顾,够天经地义了吧?你看看这医院的老人,有多少是没有儿女伺候左右的?多数都是老伴再侧的,你就永远不知道伴郎才是最重要的人。” 她说完,将苹果切成块放在碗里,插上几根牙签递给江川,又说:“我辞掉工作全天候来照顾你,你却不看在眼里。将来我要病了,你都未必做得到我这种程度,还说我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顾惜始终对于他说的那句受不了委屈耿耿于怀。 其实这顾惜话里的意思江川是有意识到的,只是,她说得太刺江川的耳朵,什么为了他辞掉工作?当初早劝了她不要因为照顾自己而辞工的,免得她以后天天说,最后她自己一意孤行辞工了,还就真的一有机会就说上了。 顾惜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多么不饶人,心还是软的,不管多么生江川的气,还依然照顾他。 手术后一段时间,江川开始要学走路了,顾惜给他买了一双拐杖,每天一有空闲就扶着他到处慢慢走走。 江川的腿恢复得越来越好。 医生说:“现在拄着拐杖能正常行走的话,那么再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顾惜一听到出院二字,深深舒了一口气,这段苦日子,总算能看到个头了。 江川也展开笑颜。 这天,江妈有事,没过来了,两人反而有了罕见的二人世界。 又大家都心情好了些,愿意不计前嫌。 江川说:“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顾惜很乐意,拿起了拐杖递给他。 天气也来助兴,外面阳光灿烂而柔和,微风不燥,顾惜一出到医院外的公园,大大呼吸了一下。 她伸展四肢说:“怄在医院里,没病都生出病来,好久没有出来呼吸没消毒水味的空气,好久没有触碰外面的阳光。” 江川忽然伸过手来,摸了摸顾惜的头发,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顾惜笑了笑,说:“说这些。” 他说了,她就不计较了,但他不说,她反而放在心上。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有说有笑的时候了。 顾惜看到公园有很多病人散步,其中不乏老夫老妻的,他们有些是牵着手慢步,有些是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坐在轮椅上。 顾惜感叹,说:“这样相伴到老的,很难得吧。”眼神充满艳羡。 江川温柔地说:“我们也会这样的。” 多好的一句话,但现在顾惜对于江川说的话,已经不大愿意相信了。 他说过的话,他许过的诺,他答应过的事情,常常是不能实现的,听听就好。 顾惜又说:“还要走一走吗?还是先先歇一下?” 江川说:“再走走,天气好。”两人心情都莫名的好。 谁说人的心情不依赖环境呢? 顾惜说:“别忘了,你人生第二次学走路,是我陪你的。” 江川笑了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顾惜,说:“当然记得了。” 顾惜说:“我好想回家好好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好好出去搓一顿,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江川说:“快了,等我出院,都陪你去。” 等到江川出院的时候,顾惜并没有轻松多少,那只是换了个地方来照顾江川而已。 江川统共休养了三个月,她就照顾了足足三个月。 依然是没有一顿好觉睡,因为与江川同床,总怕触碰到他伤脚,连睡觉都小心翼翼,翻身都不敢随意翻。 好不容易,连这三个月都快熬过了。 江川面临一个问题——准备买车。 他的理由是,腿脚不方便,天天赶车太辛苦了。 顾惜就不懂了:“腿脚不方便,开车不是更累吗?” 但江川还是坚持想买车。 那就买吧,顾惜大概知道男人对车的痴迷和追求。她便和江川筹划着,要买什么车,首付多少,如何供。 可是啊,爱子心切的江家父母,说不想让儿子那么辛苦去供车,直接自己拿钱出来买,而且,看上的车,可都不是代步车这么简单。 顾惜当时是不同意的,她说:“我们自己买吧,不需要好的,只要代步的,自己买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爸他们想买好一点的。”江川说。 “那他们就买啊。你买你的,他们买他们的。”顾惜不知道为何要混为一谈。 “我们自己出钱买了车之后,就很久都没办法存钱买自己的房子了。”江川说。 “那就一步步来啊,我始终还是觉得自己买的好,父母买的,始终是父母的。”顾惜还想坚持。 但最后,江川去看车,一眼看上了一款美国产的车,一开就爱不释手念念不忘。 最后,顾惜也没有坚持什么,而关于钱银的事情,她也不想再提起。 反正在这个家,她向来没有任何话语权,他们要做什么决定,根本不会问她意见。 别说买车了,当初连结婚,都是只通知一下她日子,剩余所有事情,都无需跟她商量,何况是其他事? 顾惜慢慢也看得开了,不用她操心更好,她又不需要在这个家有什么存在感。 许多事,她也逐渐不去计较,不去置气了,不然下下都那么在意的话,估计得累死自己。 江川康复后,顾惜开始找工作。 情况不大理想,履历乱七八糟,根本也没有什么核心竞争力,专业水平不足,且二胎已经开放,她又是个已婚未育的,要找一份差不多的离家近的工作,真的是难事。 江川也准备回归工作,为了更好适应,他想开长途练练手。 那同样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顾惜面试完,回到家,不见江川,连忙打电话问他在哪。 江川说:“我今天去拆线换药了。” “谁陪你去的?”顾惜没想到他说都不和自己说一下。 “我自己去的啊。”江川话里很轻松。 “你自己怎么去?” “我能走能开车,怎么不能自己去?” 顾惜又激动了:“你真够能的啊。医生说你的骨头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你能不能消停点?”她真的服了江川了,这腿才拆线,已经敢各种作了,关键是,平时一向行事谨慎的江妈,怎么可以由得他来? 江川没说话。 顾惜继续说:“你是上午去拆的线吗?” 江川说:“是啊。” “现在已经下大中午一点多了,你去哪里拆线拆那么久?” “我拆完线,想开了一趟车去公司,看看能不能适应。” 那个时候,江川上班的地方,已经迁往邻市,来回至少一百来公里,还要上高速。 顾惜一听,发飙了,说:“江川,你真的够大胆的,你这头才拆线,那头就开三小时车?你是不是对自己过分自信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自己知道自己事,没事的,你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你才出完事多久?怎么就不谨慎点?” “我说了没事咯。” 顾惜发飙了,说:“怎么就没事呢?正常人踩油门踩刹车踩足三个小时都累,何况你的脚才没好多久。江川,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我不回,我已经上高速了。”江川坚持。 “江川,你不小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都担心你吗?赶紧回来,听到没有?”顾惜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江川是有点大男人主义的,他尤其听不惯顾惜这种带有命令式的话,他说:“我都说我已经上高速了,回不了头了,你如果只是担心我危险,难道不知道我开车听电话更危险吗?不说了,再见。”他要一意孤行。 顾惜歇斯底里地哭喊:“你是不是就要这样糟蹋我的关心?是不是明知道我很担心你,明知道很危险,还是要去做?” 怎知道,江川只说出两个字:“是的。”而后挂了。 顾惜心寒极了。 这个男人,呵。 她当即告诉江妈这件事,江妈也立即打电话过去给江川,叫他回来。 可最后,这位孝子,也没有听妈妈的,愣是走了一圈,并没有中途返回。 这次之后,顾惜再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足足冷战了三天。 第三天,江川说:“我明天就去上班了。” 顾惜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江川问:“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我说,或者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的话?”顾惜口气灰冷。 江川道歉:“那天真的对不起,你不明白我苦衷。” “你还有什么苦衷?你下下都要我来迁就你,是你,要追求我的,要和我结婚的,也是你,让我慢慢黏上你的,同样是你,在我黏上你之后慢慢剥离我对你的依赖的,现在还是你,糟蹋我对你的关心。”关于江川的槽点,顾惜一数就可以数出一大堆。 江川埋头不语,这是他最惯性的反应。 顾惜继续说:“你最不该,就是辜负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真的不应该对着别人的担心视若无睹,更不应该糟蹋别人的关心,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有几个?” 江川依旧不语。 顾惜还是喋喋不休:“你要明白,如果有一天我不依赖你,不关心你,这全部都是你一手一脚造成的。” 江川忽然说:“我三个月没有回去,公司已经发生翻天巨变,这公司人事多么复杂,你应该也有耳闻,空降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领导过来,还无端加插一个职位来架空了我,顾惜,我压力很大,我不容有失,所以才开车回公司的。” 顾惜当时情绪很不好,说了一句情商很低的话:“你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和我说,那不是你来伤我心的挡箭牌。” 江川听完后,表情显示他受伤了,他点了点头,说:“好,这是你说的,以后工作上的事情,,我都不会和你说。” 第82章 082.离婚的念头 两人关系越来越差,沟通越来越少。 不是共度过患难,共度过艰辛的吗? 也不过如此。 顾惜已经开始在外面找房子了。 往事往日,她觉得工资多一千两千并无关系,但今天,发现多一千的话,就能租到好很多的房子了。 一开始,她还会将看中的房子图片发给江川,江川只会各种挑毛病。 顾惜算是看出来了,他压根就不想她在外租房。 于是她问:“我跟你说,我是决定了在外租房子的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搬出来和我住。” 江川还在问:“你为什么那么想搬出来?” “你为什么要问废话?”顾惜觉得连沟通都很费力了。 工作没有找到,连个去处都要想,顾惜厌倦了天天为了躲避见家里的人往外跑的日子。这段时间,她常常是找一家饮品店,一坐就坐到晚上9点10点。 后来干脆就往顾怡家跑了。 顾怡很忙,一边带孩子,一边谈客户,还能抽时间来健身,为了兼顾陪伴孩子与健身,有时候,她索性将孩子当做健身器材来举重。 顾惜真的服了顾怡,由衷地。 她似乎总有花不完的力气,精力甚好,这像是做大事的人的首要条件。 顾怡说她:“这位小姨,三天两头就来欺负我家月月了,抢完吃的抢玩具,快走,不欢迎你。”要很铁的关系才敢这样开玩笑。 顾惜说:“姐,我想搬出来住。” “我觉得,你要先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经济独立,然后要想的是,如何致富,想这些,比想其他的重要多了。”顾怡劝说。 顾惜摊摊手:“我对赚钱没有什么拼劲,真的,我情愿少花点,也提不起劲来像你这样搏杀。”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被生活所逼,真的,不如破釜沉舟,找一份好点的工作,你也是一块材料,不能浪费了自己,不然如何对得住自己十二年寒窗苦读?” 她当然知道顾怡说的是对的,但顾惜哪有这种心思?当下,她只说:“我在那个家真的快待不下去了,有一次有个客户说要上来家里坐坐,我婉拒几番不成,带了她上门,那个客户走了之后,我婆婆对我说,不要随便带人回家。” 顾怡说:“所以啊,不如发愤图强赚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到时候想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何必看谁的脸色听谁的话?”她总能找到切入点来劝顾惜向上。 顾惜忽然说:“姐,我觉得,我和江川,快要完了。” 顾怡说:“婚姻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你不要轻易说完,好歹也是相爱的有感情基础的,两夫妻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不要一遇到问题就说完,至少沟通一下解决一下啊。” 顾怡永远都是这样,总是积极的,如果是别人说这些,顾惜会觉得是下巴轻轻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这些话由顾怡说出来,有十足说服力,因为她就是在黑暗走出阳光的人。 顾惜摇了摇头说:“他早出晚归,常常是回到来我已经睡着了,而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走了。对了,昨天,他开始没有亲我额头了,我们一起以来那么多日子,每一天,他都会亲了我再出门的。” “也许是忘了。”顾怡说的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21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这个动作,他重复成百上千天了,早已经成为烂熟于根的习惯,习惯会忘的吗?” “你们真该心平气和坐下来……” “然后好好打一顿?”没等顾怡说完,顾惜就开起玩笑来了。 她笑着笑着,又黯然地说:“他已经好久没碰我了。” “也许他只是累了。” “姐,我们都是女人,而且我们都是敏感的人,男人有什么变化,我们一下子就感知到。我知道他不爱我了,正因为我很清楚他爱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不爱我了,我很快就会知道。”顾惜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感情,淡然的,反而更显悲凉。 “那你打算怎样?”顾怡知道事态严重了。 顾惜放下月月,靠在沙发上,说:“我们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假如没有爱了,又没有孩子了,何必还要死死捆在一起相杀相厌?不如放过彼此。”顾惜已经有了离婚的念头。 “说是这样说,但我知道你不会舍得。” 刚好说到这里,门铃响了。 顾怡说:“应该是顾恒,他说要带女朋友来的。” 她说完去开门。 这是顾惜第一次见到顾恒女友张明珠。 是个美人,瓜子脸,五官立体,眼睛大大,但就因为肤色不够亮白,所以美而不自知。 最难得的是,明明就是家庭环境好的独女,却没有公主病,人也淳朴。 顾惜不禁感叹,拍了拍顾恒的肩膀,说:“弟,你真的好福气。” 而后,一家人在外吃饭,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饭后,等顾恒两人走了,顾惜说要跟着顾怡回来,顾怡直接拒绝:“你不会还想在我家住几天吧?” “是的呢,没地方去,你知道的,孔家,我回去会很莫名其妙,还要解释一通,回顾家,我一向又和沈秋兰不合,姐,你就收留收留我一下吧,姐,你行行好。”顾惜做出小猫抬手的动作。 “不,我不能收留你,我如果在我这住上一段时间,你婆家人会怎么想?何况他们是那么传统的人家。听我的顾惜,这样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加重矛盾。” “就说你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帮忙吧。” “不管我有什么事,婆家大于娘家,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我不信他们有那个好气度完全不计较你的心都扑在娘家人身上。”顾怡看事情总能看清楚本质。 顾惜作出可怜状:“连你都不要我了吗?” 顾怡说:“别逃避问题。” “我是想分开一下冷静下。” “小心冷着冷着就真的冷下来,再也热不起来了。”顾怡说。 顾惜忽而有点认命起来,说:“那应该是注定了的吧。” “注定是天的事,你争取,是你自己的事。”顾怡信手拈来的都是大道理。 顾惜依旧扁嘴。 “那好,你今晚陪月月玩吧,一晚两晚应该不碍事。”顾怡松口。 在顾怡家的两天,顾怡一直都在忙,只有吃饭的时候能陪顾惜说上话,顾惜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只好帮忙带月月。 晚饭的时候,顾怡说:“你这两天,眉毛都没有拧开过,我记得你刚刚和江川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可以挂一天。”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顾惜叹气。 “其实,婚姻大抵上都是这样的了,不管和谁,都会有问题的,没有原则性问题已经算好了。”顾怡的观点也有点灰。 顾惜摇头:“即使是小事,堆积多了,也会让人吃不消的。” “我的意思是,但凡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还有商量和挽救的余地,那是你的婚姻,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心血所在,你会甘心就此离婚吗?”顾怡说。 顾惜静默了。 顾怡继续说:“社会上,对于离婚的女人,到底还是有偏见的。”她是过来人,她说的话永远都有说服力。 顾惜耸耸肩:“我不介意他们的偏见。” “那沈秋兰呢?一个女儿离婚,第二个女儿也离婚,我估计她得疯。” 顾惜嘴硬:“我哪里需要考虑她的感受。” “你就尽管口硬心软。”顾怡看透顾惜。 顾惜长长叹一口气,心想:“离婚?谈何容易啊。” 顾惜在顾怡家度过的这两天两夜,江川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回去的那一天,顾怡给顾惜递了两张张学友演唱会的门票,说:“朋友去不了转给我的,你和江川一起去看看。记得,什么怨言都别说,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当做事最初那样,好好去享受这次约会。” 顾惜心知,即使是朋友去不了,也不会觉得顾怡能去的,顾怡是知道两个人都喜欢张学友,才找了两张票回来。 这次,顾惜听劝了。 她自己内心也希望两人的关系可以有所好转。 至少,不能再恶化下去了,离婚,那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在此之前,她还需努力挽救。 那么,挽救什么呢?他们之间有啥大问题? 演唱会那天,顾惜当做是一个重要约会来对待。 她还专门找了个化妆师给自己花了个妆。 天气是渐渐冷了,她穿了一条黑色露肩连身星星裙,裙子是丝网灯笼袖子的。 在化妆师工作室化好妆后,江川来接她。 顾惜出现的时候,江川明显还是眼前一亮了,他夸:“好漂亮,你是谁啊?” 两人便一起出发深圳,开的是沿海的高速,阳光,大海,金灿灿的海浪,一切来得那么惬意,让顾惜不愿提起两人之间的任何不快。 原本一切都是好的,但谁知道,这个演唱会直接造成了体育馆方圆几里都难以停车,甚至是连交警都出动了一大批来维持交通治安。 都怪二人毫无看演唱会的经验,足足兜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停车位。 江川说:“你先下去吧。” 顾惜看到演唱会门票上写着,迟到一小时不能入场,眼下两人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于是顾惜说:“好,我先下去,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于是两个人分开作战。 江川是等到演唱会开始了一个多小时后才来的。 他来到的时候,已经全无心情。 好好一场用来挽回感情的演唱会,却因为停不到车,起到了反作用。 顾惜当时建议:“不如我们在深圳住一晚?” 江川说:“也不远,回家不好吗?” “我想多点二人世界。”顾惜撒娇。 “今天都已经在和你待足一天了,还不够二人世界吗?”江川执意要回去。 顾惜再三请求:“我们就在外面住一晚好不好,换个地方,换个心情,我们愉快地去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是你想太多,是你精力太好,是你太有空了,我建议你,不如去找一份忙点的工作,然后不管家里有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为了家里辞工,不要把所有心思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也不要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江川说。 顾惜软硬兼施,江川还是无动于衷,决意要回家。 好久没有迁就过顾惜一次了。 在去找车子的路上,顾惜当场发作:“你以为我想要将所有心思放在你身上啊?你倒是勤快点配合些和我生个小孩出来,看看有了小孩之后我还看不看你一眼。” “怎么又扯到生小孩的事情上了?”江川惯性不耐烦的表情再现。 上了车后,顾惜说:“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你有小孩,从刚跟你开始就已经在想了,我常常想,如果我们有小孩的话,会长什么样,到底是像你,还是像我。”说着说着,又落泪了。 江川说:“你怎么又哭了?哪那么容易哭的?”他一看到顾惜哭就烦。顾惜说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很厌倦顾惜哭。 顾惜继续说:“我真的很怕我们最后是因为生不了小孩而分开的。” 江川说:“不会,不会的,你不要多想了。”从语气到表情,全部都充满了不耐烦。 顾惜当时还真的没想到要放弃这段婚姻,她趁势而说:“那我们接下来,好好计划下生小孩的事情好不好?再给半年时间我们,如果再不行,我们就去做试管,好不好?” 江川点了点头,说:“好。你先别哭了。”这才抽出纸巾递给顾惜。 其实顾惜也不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还是真的同意,反正她先前说要搬出去的事情,他就是敷衍而已。 如此,接下来,顾惜的心思都放在了找工作和生孩子上。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找工作了,哪个单位都待不久,跳槽太频繁,根本沉淀不了什么。 她也厌倦了找工作,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尽管所有问题都对答如流甚至觉得滴水不漏,但人家就是让你回家等通知。 甚至有些觉得是志在必得,最后还是没有过,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 不禁想,毕业也好些年了,怎么就混成这个样子? 真够挫败了,婚姻不顺,工作不利,连孩子也没有,但年纪却已经慢慢上来了。 是时候要做出改变了。 第83章 083.要你何用 顾惜终于找到了一份算是满意的工作,薪资不算高,但工作氛围不错。 如今有了一份差不多的offer,顾惜就已经知足,实在不想再日复一日地找工作了。 只是上班了,顾惜要面对一个难题,她又得要重新检查了,很多检查都是工作日才能做的,无奈,只好请假。 但这才刚上班,都还没转正,就要想尽各种办法和借口请假出去检查。这真是一件苦差,你总不能告你上司,我是去做备孕检查吧,这样上司会怎么想? 至于工作上,再也什么要求,但求平稳,不讲发展。 这样不咸不淡的状态,又过了半年。 其实顾惜自己何尝不知道,她在事业上没有起色,并不能怪结婚早,也不能怪江川。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与人无尤。 假如是自己足够有事业心,那不管是否婚嫁,都能闯出点名堂来。 像顾怡,什么富足安稳,或者艰辛恶劣的环境都有,不也照样能拼杀? 确实是顾惜进取心不足,或者说,她更愿意将心思放在情情爱爱这些毫无生产力还自损他耗的事情上。 有一天晚上,顾惜等到江川回家,说:“我月经又来了。”语气中没有太多失望或者心灰意冷,只当是一句很寻常的话来说。 江川也早已习以为常,轻轻“哦”了一声。 顾惜继续说:“我所有检查都做过了,真的,反复做,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检查了,这道检查,如果不是走到最后一步,我都不会做的。” 江川问:“什么检查?” “看输卵管是否堵塞。这项检查很伤,而且有副作用,很疼,所以我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做。但我觉得,我们无避孕都了两年多了,如果要有的话,早就有了,我实在不想等了。” “那你计划接下来要怎么办?”江川去点烟,他最近抽烟越来越凶,喝酒也是。 “我打算,检查完输卵管后,如果没有问题,再尝试三个月,假如还不行的话,在做试管。如果输卵管有问题的话,那就直接做试管吧。” “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为什么不直接做试管?非要去折腾做这道检查?”江川问。 顾惜低头说:“因为做试管贵,因为痛,我不能一下子就去做。而且,我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有问题,查完输卵管,我会心安些瞑目些,我已经被备孕的事情折磨两年多了。” 江川对于试管婴儿的事情毫无了解,要不太忙,要不就没有怎么考虑过关心过。 “那好吧,你先去查输卵管吧。” “你能陪我去吗?我很怕痛,我想有人陪。”顾惜是用征询的语气的。 “可以啊,什么时候?” “两周后,这个时间,你大概可以预见未来工作,又有足够时间安排好工作。”顾惜都想好了。 “好。”江川满口答应。 “记得,一定要来陪我,我真的很怕痛,听说那相当于是做手术,痛的话会很痛,我真的想你陪在我身边。”顾惜说。 “好。”江川再次答应。 然而,等到去做检查前一天,江川说:“我明天要出差,推不掉。” “可你答应了陪我去的。” “我也没办法,临时安排。”江川一脸无奈。 “是什么事情?” “xx山泉的投标,今年能不能完成目标,就看这一单了。” “江总,你已经是整个公司的销售老大了,你完全可以委派得力的人去啊。”江川事业上虽然诸多阻滞,但无论如何,他是步步高升,台阶越来越高了。 “他们没有权限报价。” “那你可授权啊,给个底,实在不行,电话请示不行吗?”顾惜说。 “你怎么就不体谅下支持下我的工作?你知道这个投标对我来说多重要吗?” 顾惜黯然,不想再争了,说:“我知道,我知道很重要,比我重要,很多事情对于你来说,都比我重要。”说着说着,眼眶湿了。 女人就是这样,如果男人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但我还是想陪你,这样的话,兴许她会说,没事,你去。 但看到当事情有冲突,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就倾向于另外一件事,顾惜还是会心淡。 心淡归心淡,仍没有死心,内心还是寄望江川会改变主意。 但没有。 江川当夜就出发了。 顾惜忽而想起,刚在一起的时候,江川会推掉陪客户游玩,赶回来和她缠绵。 今非昔比,热恋期哪能用来相比? 但落差未免过大。 而最不该的是,自己居然还没有适应这种落差,自己对江川的要求和热忱居然没减反增。 次日,顾惜自己来到了医院。 原本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也没有这么凄心,但江川食言没来,她多少不是滋味。 很巧合的是,她居然在医院见到自己的小学同桌章心颖。 那已经是许久都没有联系的好友了。 顾惜记得,那时候,自己刚刚转校,人生地不熟,黝黑皮肤,一口乡音,成绩落后,见识浅窄,与这个城市和这个学校格格不入。 她很记得第一天走到课室,老师问谁人愿意和顾惜成为同桌。 没人吭声,顾惜站在原地,连看都不敢看这群人,见毫无动静,她以为自己遭人嫌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干嘛要面对这种窘困? 是章心颖举起手来,说:“我。” 顾惜抬起头来看她,如同看再造恩人一样。 章心颖一头短发,小小年纪已经眉清目秀,戴着一副眼镜。 后来才知道,她是这个班的班长,成绩优异,是小小太阳,很受欢迎,也有威信。 顾惜觉得能和她成为同桌简直是三生有幸。 她们上到了初中仍然同一个班,只是不再是同桌。 后来,两人没有考上同一个高中,也没有考同一所学校,那么多年来,渐渐疏于联系。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地见回老友。而更为难得的是,两人一见面就立马重新熟络,完全没有生分的感觉。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两人坐在医院长椅上聊天,章心颖叫顾惜先去排队拿号,她似乎已经对这家医院很熟悉了。 拿完号,章心颖陪着顾惜坐在候诊区,说:“我已经结婚5年了,没有小孩,这次来,是打算做试管婴儿的。” 当年觉得遇到章心颖如同遇到恩人,此刻遇到她,又觉得是遇到知音,顾惜说:“我结婚两三年了,一直都很努力要小孩,一直都没有,什么毛病都检查不出来,但就是一直要不到。” 章心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急呢,你的苦我都知道,毕竟,我都五年了,这五年来,看着身边一个个都做妈妈了,有些都有二胎了,我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也急过的。” 两人相互交流近况和备孕心得,顾惜发现,难得的是,章心颖虽然口中有艰辛道出,但她丝毫没有怨言。 顾惜佩服:“我一直很佩服你,你一向乐观,一向不指责不埋怨,真的是个人才。” “埋怨指责也没用。” “是你老公也做得很好,至少他会配合吧,而我?哈哈,明明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感觉一路来都是我自己在单打独斗。就像今天,原本早就约好了他陪我来,说了我很怕,想他陪,但他还是出差了。”顾惜语气灰淡。 章心颖拍了拍顾惜肩膀,说:“男人工作压力大,有时候很难兼顾的。没事的,输卵管检查而已,我这不就可以陪你吗?” “你呢,你这轮检查完,就开始做试管了吧?” 章心颖点头。 “你老公呢?” “他也忙,他送我来之后去忙了,等会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好呀好呀,你老公对你还是蛮上心的。” “哎,男人嘛,结婚几年了,难免会有惰性了,有时候,我们不能要求那么多,自己累,他也累,差不多,就得了。”章心颖有自己高见。 确实是有些人有这样的大智大慧的,但在这一科目上,顾惜现在还没入门。 “实不相瞒,他这次没来,我真的有点死心了,我甚至也想放弃了,我不知道自己一头热那么积极要生孩子干什么?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让我这样做。我最后还是决定来,是想着走了那么远了,不管如何,把最后一步走完吧。” “哎,傻,不要轻易提离婚,离婚这些事,提着提着就成真了,现在的人,经不住事的,好好珍惜,多想想对方身上优点,谁没个缺点?相互包容才是。”章心颖说的话简直就是鸡汤。 如果她不是已经结婚,顾惜会直接反驳她。 但很显然,她是处理得很好的,她有高情商,想得开,不会像顾惜这样,捉着一点事就揪着不放,或者说,她适合婚姻。 “顾惜。”终于,医生叫号了。 顾惜紧握章心颖双手,说:“我怕。” “怕什么?不怕的,很快就过的,我在外面等你,别怕。”章心颖总是能给到顾惜支持,而且她的话有力量。 顾惜进去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排队打针,也是这种心理。 检查输卵管比打针难受多了,顾惜这次更加紧张害怕。 而且,给自己检查的居然是男医生,她心理有点崩溃,那是如此如此私密和羞耻的检查。 医生看到顾惜很介意这事,说:“我给你换个女医生来吧,但是依旧需要我从旁协助,你不要太大心理压力,我们是医生,我们是专业的,这只是一项检查,其他的你不用想。” 顾惜忙说:“谢谢谢谢,会不会很痛?” “可能会,这痛就像痛经一样,可能会更痛,但是很快的,你相信我们,不会有事的。”医生柔声安慰到。 他实在是看出了顾惜的焦虑和害怕,于是一直在尽量不正视什么,而且一直和她闲聊来分散她注意力。 顾惜知道,对于医生来说,这点事根本不算事,就算是事,也是见惯不怪了,所以很多医生麻木,脾气不好,顾惜是可以理解的。 可贵的是,这位医生十分暖心,他一直在做心理疏导,很轻松很不着痕迹地和顾惜闲聊,中间还穿插几句:“痛吗?” 顾惜说:“痛。” “很快了。通完液就好了,真的很快的,信我。”他很上心。 也真的很痛,顾惜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有想到,这种时候,陪伴自己安慰自己的,居然是医生。 当然,还有外面等待自己的章心颖。 而江川,直到顾惜检查完,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这一次之后,顾惜心死了。 江川可以有很多理由,比如忙,比如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再忙,一天24小时,吃饭的时候发条信息,一分钟都不需要。 而且就算是再小的事情,顾惜已经明确地在他面前再三表示害怕,希望他陪,他照样辜负顾惜。 没有什么理由了,不上心就是不上心。 下午了,江川还是来电话了,问:“怎样了?” 顾惜只说:“死不了。”戾气很重。 “干嘛说这些。”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顾惜语气很不好。 “检查有没有说有什么问题?” “你只关心这个吗?” “我关心所有。” “是吗?我需要你关心,需要你陪伴的时候,你在哪?”顾惜眼眶又红了。 江川知道她又有怨言了。他只在电话里叹气,在想,不知道耳朵又要遭罪遭多久。 顾惜继续说:“江川,你在医院,我没日没夜陪你照顾你,我去检查,说了需要你陪,你答应了我的,最后出差就算了,连个电话信息都没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江川道歉:“对不起。”他觉得与其争辩,不如道歉直接些。 “我不想听对不起,我听得太多了,但从来没有见过你改,江川,我累了,我知道你也累了,我们离婚吧。” “你傻的吧,不要动不动就说离婚。” 顾惜忽然蹦出一句:“那你告诉我,我要你到底有何用?” 江川愣住了。 电话那头毫无声响了。 江川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看我的。”很受伤的样子。 第84章 084.份子钱 “我实在不知道,和你结婚以来,除了给我带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外,你到底给我带过多少欢乐,总之,我需要你陪在身边时候,你永远都不在。我真的想不到,你对我来说,到底有什么用。”顾惜继续说。 这些话一旦说出来,是很伤感情的,但何妨呢?他们的感情早已经千仓百孔。 “我立马回来好不好?”江川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不需要了,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就好像,你躺床那几个月我都不在,等你健步如飞的时候,我再来陪你,你觉得如何?” 两人再次在不欢中挂掉电话。最近都这样,不论谈及什么话题,只要开口了,注定以不欢而散收场。 过了两天,江川回来了。 顾惜不再像往常一样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回家,然后帮他接过行李,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热热的吻。 很难再那样做了。大家都失去了这样的兴致。 这一次,是江川等顾惜回家的。 顾惜开房门,见江川呆坐在床上,一见到顾惜回来,他就开口:“去哪了?” “哦?你还关心我的?还叫得出我的名字来不?”一开口就刀光剑影,冷嘲热讽。 “这次是我不对。”道歉对于江川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反正认错了又不需要改,怕什么认? “那么,哪次你是对的?拖家带口吃饭?一次次抛下我去做你各种重要的事情?” 江川忽而说:“你如果没有喝孟婆汤,那么上辈子的事也一定挖出来数落我。” “是的。”顾惜说着,抬起自己右手,指着手掌背中间,说:“我这颗痣要消失了。” 好久以前,顾惜偶尔发现自己和江川一样,右手掌背同一个位置都有一颗痣,她惊呼起来。 江川说那是巧合。 生性爱幻想浪漫的顾惜偏要说:“这是前世做下的记认,非要今生要我来和就纠缠,还清前世孽债的吧。” 顾惜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前世今生的传说,传闻,前世的情侣余情未了,想下辈子再续前缘,会在相同的地方点一颗痣,以便来生相认。 当然是毫无科学可言的,但顾惜那时候很愿意相信,她也将这个传说告诉过江川,当时江川默不作声,只是笑笑,笑意里有着认同感。 今天她发现,同样很神奇的是,手背上的痣居然淡化,不知是宿命还是自己也想找个借口,她说:“江川,我的痣渐渐消失了,我们的缘分可能也差不多了。” 江川忽然愣住,他伸手去捉顾惜的手来看,果然,那颗痣是要淡化了,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可见,曾经,他也相信过顾惜说的那个传说。 顾惜继续说:“我已有预感,我们可能快要缘尽。” 江川依旧说不出话来,但脸上露出悲伤神色。 “这些年来,我见神逢佛就拜,很贪心,愿望很多,一般三个,第一个求亲人平安健康,第二个求子,第三个求你事业有成。他们说,心诚则灵,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一直很虔诚,内心也不敢亵渎神灵,但关于求子这事,神迟迟没有给我回应。”顾惜语气平静。 这才发现,原来伤心失望,也是需要耗费极大力气的。 “去到那种神灵之地,我居然只看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不是有求而来?一开始想,神佛们得多累?那么多工单要处理,怕忙不过来吧,我的工单估计还在排队,没那么快处理,没关系,我相信神,我愿意等。”顾惜说着,觉得房内闷极了,反正她觉得空气混浊呼吸困难,她去推开窗,看到外头华灯交错,忽然有了心情去斟酒来喝。 江川还是沉默。 饶是这样,顾惜越有倾诉欲,这是她改不了的毛病,也有可能是,心死不足,还在挣扎,哪怕挣扎不得,还有力气想要去宣泄。 她捧着酒,说:“现在,我依然相信神,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为了我好,也许,和你缘尽,才是神真正的旨意,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和你有孩子,从而纠缠不清呢?” 江川听到这话,扎心了,说:“你别乱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不要说这些。” “咦,你真的知道我们是夫妻啊?江川,不是我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实在是,所有关系中,夫妻关系高于一切,所有家庭中,自己组建的家庭高于其他一切家庭,但在这点上,我们无疑是南辕北辙的。” 江川说:“你说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但没有用,很久以前你已经说你知道了,但是说一套做一套。我不是不愿意解决问题,但我已经说不出我们的问题所在。” “就算我说出了也是没有用的,你没有给到我信心。哪件事不是我说了无数次,但你下次照样犯,既不换汤又不换药,前任的东西出现我面前两次,开着车来接我,副驾驶另坐妙女三次,拖家带口吃饭n次,抛下我去做你认为更重要的事无数次……” “哦,对了,还有,我催你去做检查,很多次了,你现在还是没去做,我那么多项检查都反复做了那么多次了,你的检查只需要验精子,可你都不肯去。”顾惜将所有埋怨的苦水倒出来。 江川静默了一小会,而后埋首,点燃一根烟,说:“我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糟糕的。我以为对你,我是做得最积极最雷厉风行的。”他其实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无论他是不是罪魁祸首,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结婚后这样不快乐,都是一件很挫败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这个女人认准了她不开心与他有关。 工作上有压力,婚姻也出现了压力,双重压力下,他也开始烦闷。 “也没错,从追我,到结婚这段时间,你都是高歌猛进,只是龙首蛇尾,婚后不再重视我了。”顾惜叹了一口气。 “是我不对。”他垂头。 “不是要你反省,我需要的亦不是道歉,你告诉我,我们还这样年轻,但婚姻却已经走到了尽头,往后几十年怎么过?麻木着来?要说有孩子还好,至少什么都还会说看在孩子份上,偏偏我们千方百计也没有孩子。”顾惜的声音充满倦意,她也一脸疲态。 这次略微平和的交谈,依然没有解决问题,甚至情况不仅没有改善,还变得更糟糕。 江川开始躲避了,即使回到了家,情愿在车上抽烟,抽到觉得顾惜已经睡着了,才回家。 谁愿意累了一天之后,回家继续心累呢? 顾惜敏感,知道江川故意避开自己,便先发制人:“你不用躲我了,我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大家都好好冷静一下。” “你又找到借口搬出去了。” “我不想和你吵,什么叫借口?我有大条理由,而且你别忘了曾经答应过我和我搬出去的。”顾惜现在说这些话,声量已经不大了,很是平和,因为知道再怎么大吼都是无补于事的。 她又开始找房子了。 但搬出去的进程还是有了阻滞——因为钱的问题。 沈秋兰已经为顾恒的婚礼选日子了。 自然就提到礼金的事。 但凡有这类事情,沈秋兰就开始作死了。 那一天,她叫齐三姐弟回家吃饭。 原本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忽而沈秋兰一句话冒出来:“阿弟准备结婚了,你们做姐姐的准备封多少钱?” 来了,沈秋兰又来了。 只有顾怡才觉得她是教得变的人,顾惜总认为她是死性不改。 当下,顾惜当没听到,她平静地照常扒饭。 顾恒最先说话:“妈,你怎么回事?”他紧张坏了,多怕沈秋兰破坏他们姐弟感情。 “这弟弟结婚,出嫁了的姐姐肯定是要封钱的呀。习俗惯例就是这样。”她有强有力的理由。 “那也轮不到你来开口啊。”顾惜直接怼。 “我就先问问,好早些打算。”沈秋兰看都不敢看顾惜一眼。 “这部分不是你打算的范围,还有,你不是说结了婚才需要封钱吗?姐姐离婚了,你还问她?是想刺激她么?”顾惜毫不客气。 接着发现这话可能会让顾恒有所误会,她看了顾恒一眼,说:“弟,我对你没别的意思。” “我懂,妈你也实在不该。”顾恒是非黑白分得是挺清的。 “你看你看,你们三又合力对付我了,就我一个外人似的,无论有什么,你们永远站在一边。就我蛮横,就你们通情达理。”沈秋兰委屈起来,先装成弱势来打感情牌。 “别岔开话题,姐姐已经离婚了,按照习俗,是不是可以不封?”顾惜完全只是针对沈秋兰。 “是的,但是你是结婚了的。”沈秋兰说。 顾惜笑,说:“嗯,那正好,这件事,就完完全全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了,姐,弟,我接下来说的话不是针对你们哈。”她只将炮火对准沈秋兰。 沈秋兰一看顾惜那阵势,有点虚了,她埋头勺汤来喝。她一向都忌惮顾惜,因为顾惜怼她丝毫不留情面。 而很大程度上,她也知道自己愧对过顾惜。 见她噤声,顾惜挑她说话:“来,沈秋兰,你说,我应当给弟封多少钱?” “我没说应该给封多少钱,只是全凭你心意。” “我不知道惯例是多少钱,你给个参考。”顾惜说。 当下,顾恒想拦住,正准备说话,顾惜一口挡住,说:“弟,我现在是和沈秋兰说话。”已经习惯了直呼沈秋兰,十分顺口,叫起妈来反而别扭至极。 “哪有什么参考的。”沈秋兰不敢直视顾惜。 想了想,很快又说:“就是珍珠他们家,出手实在大方,嫁妆说要给一台车,那么我们的彩礼也不能失礼人家。” “难得你也有这样的觉悟嘛,那你这个当妈的,打算赞助多少?”顾惜有点逗沈秋兰玩的意思了。 果然,沈秋兰一听老激动了,放下筷子,说:“我哪有什么钱,这些年做牛做马给你们供书教学,什么积蓄都用光了,我什么时候给自己打算过。” “那你没钱你还说啥。”顾惜不吃她那套。 沈秋兰目光投向顾怡,想要求助。 听着这些对话,换作以前,顾怡会调解,但现在她会选择看热闹,沈秋兰这种人,是要有人来收拾收拾的了。 她自己心软做不到,但交由顾惜来下手,应该会做得漂亮。 “这不就想一家人坐下来,好好想办法吗。”沈秋兰说。她心里打什么算盘,顾惜一清二楚。 顾恒急了,说:“不用你们张罗操心,我有自己的打算。”他最怕看到因为自己的事情搞得她们吵吵闹闹。 “顾恒,很明显这件事,妈觉得自己有操心的权利嘛,而且她觉得我们应当出力,我现在就是立在这样的条件上和她好好聊聊的。”顾惜今天就是要和沈秋兰杠下去,这种人屡教不改,纵容不得。 这时,顾恒手机响了,是张明珠打来了,顾恒怕接了电话,两母女直接开火,但不接电话,张明珠就会跟自己开火。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顾惜说:“弟,放心,我有分寸,你去接电话吧。” 顾恒走开了,顾惜更加放开怼了,说:“说嘛,你觉得我应该给多少?” “原本我是想,两姐妹,一人两三万,也差不多了……”沈秋兰还真的敢说。 顾惜压着火问:“那现在既然姐姐离婚了,她那份,看来是要我来承担了,是不是这意思?” “我们那时候,你的舅舅们结婚,都是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想办法夹钱的,这算是重要的份子钱。”沈秋兰企图让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听起来合情合理。 “你们那时候?多少年前?大清吗?”顾惜问。 沈秋兰想了想,又说:“我不是说要求或者建议你出多少,我是知道你们姐弟感情好,知道你们肯定会帮的,出多少,我心里想预先有个数。” 见顾恒电话快打完了,顾惜不想慢慢玩沈秋兰了,直接说:“哎呀,那怎么办呢?我也准备离婚了。” 第85章 085.分居 沈秋兰筷子杵在了空中,说:“你开什么玩笑,乱说些什么?不要到时候好的不灵歹的灵。” 但看到顾惜一脸正经,心揪了一下,问:“不会是说真的吧?” 顾惜只说:“迟早的事情。” “这些话,不要总是挂在嘴边,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分手离婚的,像说着玩似的。”沈秋兰继续吃饭,安慰自己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会尽量赶在弟结婚之前离婚的。”顾惜说,还调皮地挑挑眉,言下之意是就是要躲开封钱。 顾惜这样说,沈秋兰反而放心了,以为她不过是故意气自己,反正这个孩子最爱和自己作对,于是说:“这样的话,这钱你不仅省不了,还要你出一份,江川出一份。” 顾惜真的服了沈秋兰的清奇脑回路,她说:“凭什么?” “想逃税避税,加倍惩罚。”沈秋兰当自己是法官。 “沈秋兰,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顾惜严肃起来。 “什么不是开玩笑?你签了协议没有?扯了离婚证没有,一天没有扯,那都是想法与念头,哪一对夫妻没有过离婚的念头?夫妻间有什么矛盾,过了气就好。”她的胃口又回来了。 而后又说:“我和你爸当年,天天吵离婚几百次,最后还不是没离。” “医生说,我们各自都没有问题,可我们都没有孩子,听很多人说,这也许是没有缘分。”顾惜声音暗沉了起来。 沈秋兰一听,知道事情严重了,她想了想,说:“不是说现在医学很发达吗?我们村浩荣的媳妇嫁回来11年都没有孩子,前段时间还不是怀上了?如果只是孩子的问题的话,我倒觉得可以想想办法。我晚点去问问她看的是什么医生。” “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但不管是怎样,我不是来问你意见的。”顾惜的话说得好硬。 沈秋兰听了这话,眼泪说来就来,她忽然哽咽道连含在嘴里的饭都吞不下去了,说:“一个也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想气死我才安乐?” 顾怡这才说话:“妈,现在离婚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们得了绝症一样。”说着,给她递一碗汤让她送饭下去。 沈秋兰把汤推开,汤渍还洒在顾怡袖子上了,她说:“你们不是得了绝症是什么?一个个说什么独立什么不靠男人,以为你们多么时髦先进,这千百年来,女人都是要结婚生子的,这是规律,你们现在年轻还违背得起,将来老了呢?” 顾惜说:“你的意思是,就为了那谁也不知道的将来,然后要牺牲当下是不是?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我不是一件事不开心,也不是一天不开心,我是常常不开心,我是每天都不开心,我还年轻,难道要一直不开心到老吗?”顾惜说。 “你就不是听劝,结婚的时候不听,现在也不听,你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妈?” “那你呢?你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女儿?我离婚不离婚,不需要尊重你的意思,你也不需要干预什么,你如果不想看到我离婚,大不了我不出现就是了。”顾惜本来心情就不好。偏偏沈秋兰要挑重话来说惹急顾惜。 她真的说到做到,捡起东西就走,顾怡拉也拉不住。 顾惜这一走,就直至顾恒结婚才踏足回来。 那次,沈秋兰可慌乱了,她气的饭都吃不下,拉着顾怡说:“你快去劝她啊,你做姐姐的要劝劝妹妹,她从来都不肯听我的,我叫她去东,她喜欢往西,但她听你的,你找她好好说一下。” 顾怡说:“说什么呢?她不是小孩,她也不是一时意气,没听出来吗?你情愿她天天守着这个婚姻郁郁寡欢,还是离了潇洒?” “离了怎么会潇洒?她重新找有那么容易找吗?如果和江川一起有问题,那么找哪个不会有问题?舌头和牙齿都经常打架啦,何况是两夫妻,总不能一点小事不开心就闹离婚,为什么不学着好好相处好好包容呢?” 她说着,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为什么我的女儿都婚姻不幸福呢?是不是我这个做妈的有问题啊?” 她开始反省自己了。 沈秋兰这晚上实在睡不着,翻来覆去,还是决定打电话给江川。 江川口口声声说:“妈,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闹了点矛盾,这些事情我们会解决的。”官方而礼貌。 沈秋兰不放心,说:“顾惜看起来是真的不开心呢。” “我们会好的。”江川实在想不到说什么,但又不想长辈担心。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影响了你们的感情?如果是,你不要和我计较,也要说出来,我会想办法弥补的。”沈秋兰极少会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的。 “没有呢,顾惜就发发脾气,妈,你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哈。”江川挂掉沈秋兰的电话时,如释重负。 其实,对于当时的顾惜而言,离婚也不过是一个念头,并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尽然她也大概知道十有七八,但内心依然存有幻想。 她回家后,次日和江川说:“我弟结婚,我们打算封多少钱给他?” “你的弟弟,你说了算。”江川说。 顾惜一听这话就有点不开心了,她继续问:“那你的弟弟结婚呢?你会封多少?” “三五万吧。”江川说。 “江川,你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啊,算3万一个吧,单是他们结婚,我们这边就要出差不多10万了,10万!我们结婚到现在,都没有存到过这个数呢。” “那你意思是不封咯?” “我的意思是,量力而为,你为什么永远将自己的原生家庭看得那么重?” “你不也是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指责的,这样好了,大家无谓争什么,总之各自负责各自弟妹结婚封的钱,这样就没有什么好吵的了。” 顾惜听到这里,心凉了,当然,这肯定不是第一次心凉,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心凉,她点了点头,说:“好,以后什么事,各自负责。” 江川听到顾惜语气中有点不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惜叹了一口气说:“既然要各自为政,何必搭伙过日子?” 原本以为这次交流,可以为二人感情扳回一局,但并没有,反而摆多了一道。 “你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江川厌烦地说。 “江川,我知道你累了,我也累了,大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我已经很冷静,你不要乱来。顾惜,你任性,不懂体谅我,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你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动不动就说搬出去,我受不了你一次又一次这样。” “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以后都不用这样受了。”顾惜说话总是要说得很绝,但却没有匹配的行动力,嘴巴再硬,行动起来却又总是心软。 嘴上这样说,却迟迟没有行动。 也不知道拖什么。 大概是内心根本不愿意离婚。 无论时代如何开放,始终觉得白头到老是美满,中途分道扬镳是黯然。 最后让她一口气搬出来的,是有一天下雨,顾惜叫江川来接,但江川迟迟未到,接到了她又总是开错路。 两人居然又可以为开错路吵了一翻。 真的,什么都可以吵,鸡毛蒜皮,谁的火气都不收,谁都很固执,谁都不想让。 照理说,到这个地步了,应该很心淡了,为何还吵得起来,大概是回光返照了吧。 因为这之前,两个人其实已经冷战很久了,他们相互不说话,相互当对方透明已经一段时间了,这是冷战后的首次热战。 吵到家里,江川连忙去收快递,是他新买的最新款苹果手机。 拿到手机,他完全没有了吵架的兴致,像完全不受前事影响,兴冲冲地就去拆手机,然后开机调试,兴致勃勃地玩起人脸识别。 他立马又可以高兴起来了,那脸上的欢颜,是顾惜好久都没有见过的了。 从前,她轻易可以叫他展开笑颜,今天,她已经失去这种效用,由新型电子产品来替代她的位置。 当然会失落。 她坐在江川身边,江川开始用那个猪脸来发表情短信,煞是好玩,他还邀请顾惜一起玩。 顾惜忽而又想努力了,说:“江川,我们再努力一把好不好?” 江川头都没有转过来,问:“努力什么?” “生孩子的事情。” 江川叹气,那表情显示,他的好心情被顾惜打破了。 顾惜追问:“怎样?” “哪有怎样,这个事情,你不要当它是一个任务一个指标来完成。” “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的家庭?”顾惜真的不懂了,现在是皇帝不急,她这个太监急什么?生孩子的事情,说到底,肯定是夫家人比自己上心的。 “一直都没有人给你压力,是你自己给自己压力。”江川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他的新手机上。 “那你还要不要生?” “我现在不想每次做,都是为了造人。”江川还有情绪和不满了? 这话顾惜都还没说,轮到他来说了? 顾惜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好,那就是不要再努力咯。” 江川没再应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新手机。 顾惜有点不甘心,说:“你听到我说话吗?” 他假装没听到,反正就是没有应顾惜。 顾惜又火爆起来了,直接抢过他手里的手机,江川紧张得立马伸手去拿回,而且不惜扳着顾惜双手,发挥自己男人的优势去抢夺回来。 但顾惜死不肯被他抢走手机,她起身,要带着手机去开门。 江川只说:“手机留下。” 从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顾惜站起来,都还没有要去开门,江川就会第一时间守在门前而后将门反锁。 终于,这一次,他不再那么做了,而顾惜,在江川心中,已经比不上这新手机了。 可悲。 已经沦落到要吃手机的醋。 顾惜忽然觉得心伤至极,此刻不知能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看着江川,眼泪一个劲流下来。 江川依旧无动于衷,只说:“手机给我。” 搞得好像顾惜在挟持人质一样。 这一刻,就在这一刻,顾惜拿起江川的手机,朝着自己的脸打去。 她用手机刮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了两下,一边说:“我真没用。” 眼泪越流越厉害。 江川连忙从顾惜手里夺过手机,一边骂:“你是不是神经病?你这个疯女人。” 而后,他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手机有没有被打弯,因听说这款新机很容易会被折弯。 他的反应,形同给了顾惜一个大巴掌,比手机打在自己脸上要疼得多。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也没有什么好闹的了。 但泪水还是在流个不停。 顾惜这一次,再也不是虚张声势地离开。 她轻轻拉开门,轻轻走到鞋柜处,拎起了鞋柜上的包包就轻轻地出门了。 外头的风刺骨。 她流浪在街头。 即使要找个酒店,那么也要等眼泪流干再说。 还要为这个男人流多少泪水? 她寻了一处旅馆住下。 江川再也没有找来。 他厌倦了顾惜一次次的离家出走。 而这一次,顾惜再也不看他是否有在身后追来。 第二天,她直接告假去找房子。 这一次效率奇高,因为志在必得,一天的时间就找好了较为满意的房子。 恰逢次日是周六,顾惜回家收拾行李。 一切都是静静的,不想任何人知道,不想打扰任何人,她大张旗鼓的来,这次只想悄然无声地退出。 江川恰好回家,看到两个行李箱,说:“你干嘛?” “我找好房子了。”顾惜说着,又抽出一个行李箱出来放衣服。 “你发什么神经?”江川喊。这已经成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口头禅。 顾惜没有出声。 江川说:“我马上要出差了,你不要闹这些。”他也收拾行李。 4个行李箱,顾惜3个,江川1个,各自收拾各自的,场面十分和谐。 两人居然还同步收拾完。 然后,顾惜叫的货拉拉已经快到,她先自将行李箱拉下去。 独自。 江川这次没有阻拦了。 顾惜在楼下等货拉拉司机到来的时候,江川也拖着行李箱下楼了。 他也在等滴滴车司机。 而后,两台车,一前一后停在楼下的路口。 江川说:“快回家,别玩了,我出差,没时间和你闹。” 他还当她是闹。 顾惜义无反顾上了车。 江川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各自拖着各自的行李箱,就是这么巧合,在同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而再过一个星期,正好就是两人结婚三周年。 第86章 086.你走 坐到货拉拉副驾驶上,司机寒暄:“搬家啊?” 顾惜点头,说:“是的。”心中无限凄苦。 而后脸转向另一边,因担心眼里噙着的泪水随时会掉下来。 江川不是不知道自己要走的。 他就亲眼看着她走,又是因为出差,又是因为工作。 对他来说,顾惜可以走,但工作不能怠慢。 顾惜并不是非要他二选一,他如果肯在乎自己,她反而劝他工作要紧。 如果他拦下,她不会走得那么决裂,甚至,假如他态度足够好,顾惜也不至于真的要走。 但他没有任何行动,他照常出差。 他还是觉得,工作比老婆重要。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看着自己老婆收拾行李箱要走,都会照常出差。 总之江川会这样。 顾惜很清楚,如果有一天,她要走,他不留,那么他们注定就此分手。 那是一个凛冽的冬日。 早上还有些许阳光,到了下午,忽然灰暗起来。 顾惜终于来到目的地。 她拉着一堆行李,气喘吁吁走入那间公寓,一开门就说:“hey,请多关照。” 以后能和她相依为命的,就是这个公寓了。 折腾了一个圈,又得重新独居了。 从前,从独居生活过渡至与江川同居容易,但如今,经历了一场婚姻再重回独居的日子,一定很难适应。 她果真狠得下心来割舍这段婚姻吗? 她不知道。 当初选这个公寓,全是看中了它有两扇窗一个门,阳台外有绿树,采光极好,如此,就不怕心中灰暗了吧? 有阳光照进来,一定能驱散心里阴霾。 趁天还没黑,顾惜去采购被褥。 一定要极其舒服的被子才好,不然,很容易怀念睡惯了的旧床被。 去到附近一家普通超市,顾惜仍无法觅得理想被褥,她又坐了几站地铁来到一个大型商场。 一眼看中一套向日葵油画的四件套,但看了价格,一千多,收好喜爱的心思,转而看别的。 可心中已经记挂开这套,之后看的,全入不了眼。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吃亏的性格? 顾惜转了一圈,最后咬牙买了这套被子。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顾惜这夜需要独自面对这间冷屋。 等明天醒来,一定要将它布置得暖暖的,假如心寒,一定要从外部先暖进来。 是夜,冷空气到货,北风刮得呼呼作响,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床,顾惜怎么睡都睡不暖。 她将会永远记得这样一个夜晚。 这次有别于以往的离家出走了,往后,所有的事,都要自己独自面对了。 咦,从前不也是吗? 这夜,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夹着拖鞋下楼去买酒。 咕咚咕咚喝完好几罐啤酒后,已经两点多,她含糊睡去。 第二天,太阳还是升起来了呢。 顾惜立时着手布置房子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第一时间去买桌布,可能是从前,在江家连买桌布都没有话语权。 搬出来,心再寒再伤,起码以后有了独自的空间,她现在住的房子,即使是租回来的,但可任由她布置。 到了第三天,江川才打来电话,说:“妈叫你回去。” “她那里我已经交代过,说是我最近加班多,要搬去宿舍住了。”顾惜搬出来,不会完全不考虑二老感受。 她这样说,其实还给自己回去留了后路。 瞧,到这个份上了,她分居和离婚的心还是不够决绝。 但江川说:“妈忽然发现,你连电子秤都搬走了。” 结婚将近三年,除了陪江川住院那段时间瘦了一下下,顾惜其实总体还是胖了不少,两三个月前,她痛下决心减肥,天天都要称体重。 江妈那段时间天天唠叨她,说你总是天天称天天称,不好。 顾惜真的受够了,不管顾惜做什么,江妈都会说不好,其他的就算了,这天天称体重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当下,顾惜说:“搬个电子秤而已,那又怎样了?” “她可激动了,问我怎么回事,我撒不了谎,就说是搬出来住了。” “江川,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早和你打过招呼了吗?我搬出来,还做这些工作,意味着我还为回去留了后路,你现在这样说,等同于封我后路。” “怎么封你后路?现在妈不是叫你回来吗?我跟你说,她听到后可生气了。” 顾惜一听到江妈生气这事,肯定更加不想回去了,这样回去,岂不自己错自己不着?回到去恐怕还得斟茶认错。 江川继续说:“你就赶紧回来,然后向妈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顾惜一听江川这样说,火就来了。 “你一声不吭搬出去,还骗她说是搬出来宿舍住,难道不要道歉吗?” 顾惜叹了一口气,说:“江川,我跟你真的越来越没什么好说的。我搬走那天,你就看着,这次你打电话来,是说你妈让我回去的,还有,你已经将我回去后路封死了。” “是你自己要搬出来的,我不拦你还成我的错了不是?我早跟你说过,我最讨厌你一吵架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离家出走。” 顾惜闭上双眼,说:“那麻烦你跟你妈说一声,我不是住宿舍,也不是搬出来,我是要离婚。”顾惜说完,挂掉了电话。 真是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这夜,她依旧无法入睡,眼睁睁看着天花板,看到两三点,索性起来灌酒。 看似是她自己要搬出来的,实则是,她是弃妇。 那段时间,心情实在糟糕透顶,满心装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冷空气持续不走,冷上加冷。 无论心情多么糟糕,无论多晚睡,无论哭得多厉害,第二天闹钟一响,顾惜照样爬起床来上班,然后若无其事地笑嘻嘻对着同事。 没有人察觉到她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她正在经历着人生最灰暗最难熬的日子。 就这样,也能熬到圣诞。 这个节日让顾惜想起很多。 求婚是平安夜的,结婚是在圣诞节,三年不到,就踏上了离婚的路。 婚姻何其难?至少顾惜能力有限,天分不足,她应付不来。 平安夜那晚,她喝得酩酊,把控力不足,被潜意识占了主导权,于是打电话给江川。 江川接电话的时候,单凭他一个“喂”字,顾惜已经听出他语气很冷淡。 显然,他很生气。 顾惜先退一步,说:“明天就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了。” 要说江川不好,当然也是有失公允的,这些年来,什么生日情人节,还有周年纪念日,他全部都不会忘记,而且都会有所表示。 尽管好几次,会被别人一个电话叫走,但他在礼物上,从来没有少花心思。 送花送小礼物,或者亲手折的520心形纸币,或是红包,这些都给顾惜带来过开心与惊喜。 有一次生日,顾惜忽然接到个电话,下楼一看,快递小哥手捧一个盒子,说:“生日快乐。” 顾惜不敢高调,悄悄将那个花盒子放在一旁,但完全压抑不住内心喜悦,每隔几分钟就打开盒子瞄几眼那个花。 卡片上还写着“老婆大人生日快乐”。 如今想起来,依然能感受到当初那份甜蜜。 但,那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今年的周年纪念日,估计什么都不会有的了。 顾惜有点厚脸皮去打这个电话。 江川没有说话。 顾惜又说:“我们一起吃个饭?” 哎,这话一说,一口真气已经泄出,人一服软,对方只会觉得那是你也知错了。 “没什么好吃的。”江川说,他似乎比顾惜更为生气。 “那好。”顾惜只得说。 也不是不委屈的,已经拉下脸来了,他还是这样的回应。 忽而,江川又说:“妈让你回来。” 这两人,谁又不是倔强的固执的呢? 两人都有各自立场和态度,但顾惜到底还是先软下来了呀。 “那你呢?”顾惜问。 江川开口闭口都是妈让你回去,他自己呢? 江川不肯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你如果肯回来,我明天去接你。” 顾惜摇头,说:“没用的,江川,回去了也是这样的,问题没有解决,就算回去了,还是会出来的。”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任性。”江川说。 可见,这次搬出来,已经触及江川底线。 顾惜想了想,还是听从内心声音,不再倔强,她说:“明天就是我们结婚三周年了,不管将来如何,先迈过3周年这个坎,我们一起过节,好不好?” 江川想了想,说:“好,你发定位来,明天我去接你回来。” 这是许久以来,两人久违的达成共识。 内心里,顾惜何尝想离婚?纵使一次一次被伤,纵使一次一次心寒,纵使一堆一堆鸡毛蒜皮要面对,她心底里,仍不愿放弃这段婚姻,以及感情。 于是,她决定做最后一次挽救。 她买来了星星灯、香薰和牛扒,一下班就回去将星星灯挂在窗帘上。 等到江川到达的时候,顾惜刚好煎好牛扒摆好盘,她点燃香薰,开好星星灯,才去接江川上来。 江川一开门就呆住了。 不仅仅是为着这浪漫的氛围,而是,这个小屋,何其温馨。 一色的窗帘和桌布,稍具小资的简约家居,连台灯和桌上的鲜花,都是顾惜精心选购的。 所有细节处,都可以看出女主人对这个房子的用心,也看得出,那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顾惜口口声声说要搬出来,说想要自己温馨的窝,如今,江川算是见识到了。 原来,顾惜不是不爱收拾,她只是不爱收拾他们那个家。 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没有归属感,她始终不觉得那个是她的家。 三年了,她依然无法很好融入,到底问题在哪? 江川想不懂,他开口,说:“哇,房子弄得很温馨很漂亮。” 顾惜听了,居然很天真地说:“真的?你喜欢吗?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江川的脸瞬间拉拢下来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就算到了今时今日,他亦不会为了成全顾惜而搬出来。 在他的认识中,只要顾惜搬出来了,就是背离了两人的关系,那也是一种背叛,他心中的家,只有一个。 他说:“你不是说,只是搬出来冷静一段时间吗?我看你现在这样,打算是长住啊。”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两人一同坐下,开始烛光晚餐。 顾惜还在描述:“我理想的生活,是我们住在一间温馨的小房子里,然后我比你早下班,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吃饭,你会很捧场,将我用心给你做的饭菜吃光。” 如是而已,并不过分,但三年来,居然没有一天能实现。 想不到,如今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实现的。 江川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原来顾惜想要的,他一直都没有给到。 他放下刀叉,说:“房子退了,跟我回去。” 顾惜失望,她如此一番描述,换来的是他这样的反应。 这人何其铁石心肠? 顾惜原本还是笑着的,忽而落泪,她说:“江川,难道我想要这样的生活,你都不想给我吗?我们两个搬出来住,对你来说真的的那么难吗?” 江川态度强硬:“不管怎么,你不能以这种方式搬出来。妈已经很生气了。” 顾惜顿时胃口全无。 都什么时候了,他首先要考虑到,永远不会是老婆,满口妈妈妈,爸爸爸。 顾惜说了一句更伤害江川的话:“你很妈宝,你知道吗?” 江川听了也没有胃口。 顾惜继而说:“你什么时候才真正考虑我的感受?”泪水泛滥起来。 “那你呢?你这样搬出来,又何尝考虑过我的感受?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婆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家出走?以前还好一丢丢,只是找酒店住,现在倒好了,直接搬出来。”江川有自己骨子里的执念。 “江川,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我无情白事搬出来的吗?每一次,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别人不知道,但你最清楚。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自己每次都将我放在最后吗?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换来你的在乎。”顾惜掩脸。 最近都如此,每一次,明明自己生气得要死,明明已经心灰意冷,但过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想着挽回,可每一次的努力,不仅不能挽回,还雪上加霜。 可能是真的不适合了。 顾惜拉开门,说:“这次,我再也不用离家出走了,因为,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走!” 第87章 087.最难过的人 江川负气而走。 他走后,顾惜收拾桌上吃到一半的牛扒。 那么好的心机,又白费了。 手一滑,西餐盘打翻,顾惜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或许有些事,并不是你努力了,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去的。 三周年,才三周年,已经是这样了。 就此,两人再无联系。 恰逢工作上有了变动,顾惜的上上级调动,只能带两个人走,其中一个,她挑了顾惜。 顾惜当时并不情愿,因为工作地离现在住的地方远了很多,当初找这个房子,是为着上班近。 她还没来得及婉拒,上上级就说:“加薪1000。” 哇,1000,对当时的顾惜而言,简直太诱人。 往后,她是独自生活的了,多一分都很不同。 人穷志短,她当场答应下来。 而后,她的生活忽一下全换了样子。 工作环境崭新,居住环境崭新,连圈子,都是崭新的。 如同一个分水岭。 但她却很难去适应,白天尚好,到了晚上,一回家,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可以肆意阴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颓然的,觉得自己如同一具行尸,不,行尸不会悲伤,但她心中塞满了悲伤。 江川再也没有找来,她在期盼和绝望中不断轮转。 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死死吊着一口气不去认输,不去找江川。 顾惜不知道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竟然可以这么大。 每一夜都彻骨地寒冷,而最寒冷的是,她依然只习惯睡半边床,睡的是左边,右边,不知要留给谁。 从前,从前会早早洗好澡,躲在被窝暖床,等江川来。 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饱受了多个寒夜之后,顾惜还是买了一张电热毯,那一夜,终于能睡半宿的觉了。 瞧,有些温暖,真的不需要男人给的,男人兴许给完你温暖后,很快就可以叫你心寒。 但电热毯不会,它只会奉公职守,随传随到。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一天下班,江川冷不防地打电话来,说:“妈要打电话给你。” 最后,还是皇太后先憋不住气。 江川补充:“你这次,真的气到她了,她好几天睡不着吃不下。” “那你呢?没人烦你了,你一定睡得好吃得香吧。”顾惜还有心思说江川。 “你自己想好怎么和妈说吧。” “江川,你就不该给我这个预告。因为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很快,江妈的电话就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江妈一接通电话就说。 顾惜作不了声。 江妈继续说:“快回家吧,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仅此一句,顾惜就落泪了。 连江妈都比江川会做。 但这件事,并不是顾惜和江妈之间的矛盾啊,如果这句话是江川说出来,效果自然不同。 但中国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妈平时虽然唠叨点专制点,但还是真心对顾惜好的,她对顾惜也有恩情在,顾惜说:“妈,回去了也没有用,天天吵。”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的?不管有什么事情,回家来好好说清楚,我给你主持公道。”江妈说。 顾惜心想,是啊,哪怕是要离婚,都要和江妈当面说清楚的, 当夜,江川奉命来接顾惜回家。 看在江妈份上,顾惜上了车。 车上,她问:“这一次,我们回去好好跟你妈说说离婚的事情吧,我们离婚,她老人家是应该知情的。” 江川一听,又激动了:“你觉得妈能接受我们离婚吗?我们那个村子,几乎没有人离婚的。” “她不接受,所以我们就不能离?”顾惜觉得江川真的很搞笑。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顾及妈的感受。” “好,我顾及她感受,那么谁来估计我感受?” 江川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想过了,你要离婚可以,但妈那里,你要配合好我。” 顾惜以为自己听错。 前几次,但凡提到离婚,江川要不假装没有听到,要么就说顾惜胡言乱语。 这一次,他居然同意离婚了。 顾惜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很漫长的拉锯战。 但她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江川了。 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咦,这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吗? 为何等到江川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会揪心呢? 是不是世人都是这样,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不是,是顾惜知道,她口口声声说的离开只是试探,只是极端的诉求,只是为了得到重视。 就像小孩子哭,很多时候只是希望得到大人的关注。 这是不是作? 是的,假如你要离开,千万不要试探,也不要心软,更不要用以当作换取重视的筹码,不然,别人哄一哄,或者不哄,你调转头回去,下次,就没有这样的歌唱了。 这样的机会,用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就是雕虫小技,就是作。但用在关键事件上,一击即中,那就是智慧。 顾惜当然没有这样的智慧。 小作怡情,大作制敌。 这些年来,她在江川面前,张牙舞爪,一哭二闹三出走,什么招数江川都见惯不怪,早已免疫,现在更加是不攻自破。 夫妻相处,讲不讲技巧战术? 当然讲。不然赤手空拳,任凭真性情来乱打一通,多数都会阵亡,除非天生无敌匹配。 或者换个词来说好听一点,这个词,叫经营。 如果还有爱,所有招数,都可权当是耍花枪,可能还起到增进夫妻感情的作用,不然漫漫数十年,怎么过下去? 但很明显,他们之间的爱,大概已经没有了,即便有,也已经疲乏。 顾惜再问一句:“你答应离婚了?” 依然不肯心死。 江川回答:“我可以不答应吗?”他语气里有无奈。 他也会累的,他也是人,但凡是个人,谁能忍受对方无休止的作? 关键是,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顾惜作,都是她任性。 “那你想好了怎么和你妈说了吗?” “就说不合适。” “呵,在你们那,在你妈那一代的观念里,头可断,血可流,婚不能离,你一句不合适,能说服她?” “那总得要说。” “就算要说,是不是我们应当串好口供?”顾惜说。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说?”其实江川自己并没有主意。 顾惜想了想,叹气,说:“算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接受的了,就说是我执意要离的吧。” “不,我不想在她面前说你半句不是。” “说是我执意要离的,也没有什么不是吧?算了,等下见步走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惜心中也没有草稿。 江川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啊,好久没有这么有商有量了。想不到如此和谐地聊天,还是因为离婚这事。 更让顾惜想不到的是,二人第一次在江妈面前站成统一战线,也是因为离婚这事。 这一顿饭,顾惜和江川之间的火气忽然消失不见,她甚至还很自然地给江川盛饭。 这一度让江妈以为,两人只是闹闹,既然回来了,就是和好了。 但事实上,顾惜给江川盛饭,已成为习惯。 江川偏瘦,顾惜总是想他多吃点饭,每次他吃完一碗饭,不需他任何表示,顾惜当即拿起他的碗去装饭,死死塞满。 江川每次都生气,说:“不要压实,吃不了那么多。” “吃不了再说,先吃。”顾惜每次都这样说。 吃菜也是,为了让他多吃,每次都夹到他碗里,直到江川烦了,顾惜才哄着:“最后一口,最后一口。”如此的最后一口,会周而复始。 哎,最近顾惜总是有意无意想起很多往事来,是不是婚姻将死,往事浮目? 饭桌上,一家大小在,江妈什么都没说,也只是一个劲地往顾惜碗里夹菜。 她夹菜还是老样子,不问顾惜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但凡是她觉得好的,全部都往顾惜碗里送,哪怕两人同住三年多了。 饭毕,江妈将江川和顾惜叫到主卧里,那是江妈睡的房间,她和顾惜坐在床上,江川坐在凳子上。 江妈一开口先说:“你怎么还没有把行李带回来?” 顾惜坦言:“妈,我搬出去了,就不搬回来了。” “开玩笑,你真是搞笑,好端端的,怎么就搬出去了呢?这里住的不好吗?” “好,但我和江川过不下去了。” “怎么就过不下去呢?有吃的有穿的,有房子有车子,三餐不愁,你和江川都有固定收入,按理说,生活条件算很好了,居然还过不下去?也真是难为我们那一代人,不管多难,都能过下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怎样。”江妈十分难理解他们。 顾惜低头,今时不同往日,人没吃饱时,只会想如何吃饱的问题。 况且,现代女性,早已不需依附老公或家庭而生,她们经济独立,有了更多说不的可能。 接着,江妈又说:“你们这一代人,真的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呵,这句话和江川说的何其像。 接着,江妈又问:“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的,不要吵两句就说离婚。” “妈,这次不是吵两句了。” “那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主。”江妈说着说着,还站了起来。 夫妻两人都不说话。 江妈这话,顾惜当然不会信,在江川躺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很清楚,儿子始终是儿子,媳妇终归是媳妇,别说分开了媳妇什么都不是,哪怕一直一起,也永远不能同日而语。 千万不要幻想婆婆能将媳妇当作女儿看,她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份大爱。 江妈见他们都不开口,便猜:“你是不是嫌弃江川喝酒?” “这是其中之一。”顾惜老实承认。 “江川,你听到没有,以后还改不改?不改的话,你喝完酒就以后都别回家了,我门都不会给你开。”江妈义正言辞。 顾惜一听,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才不信。 江妈一看顾惜这样,更加心塞:“你还笑得出?看来你们真的是把离婚当做儿戏的,你们知不知道,一听到你们说要离婚,我就激心(揪心)啊,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江妈说着眼泪就来了,哭着哭着像无力了,重新坐到床上。 完了这一场离婚里,她才是第一受害人一样。 见两人又不说话了,江妈一头急,又问:“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我都说了,孩子那都是缘分,急不来的,要有的迟早会有的。” “是的,没有的话,也是迟早没有。”顾惜心想。 “江川,你也是,积极点,少抽烟喝酒,多点回家,工作再忙,能给你什么?但老婆走了,就真的是走了。”在江妈眼中,婚姻比工作重要得多了。 顾惜说:“妈,真的不是这些原因。”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江妈就不懂了。 顾惜很想说:“江川已经不爱我了。” 但她知道,这些肉麻的话,江妈更加不会理解,说了她也不懂,就算懂了,她也不会觉得是个事。 这一通话说到现在,江妈表面上都是批着江川护着顾惜,其实话都是针顾惜来说的。 顾惜撞了撞江川手臂,打个眼色,示意你来说。 江川触及顾惜眼神,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他咳嗽了两下,说:“妈,你不用替我们分析问题了,我们的问题已经是不能解决的了。” “两口子,都已经结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解决?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几年的恩情,能说断就断?” 正是这样一句话,戳中了顾惜泪点,顾惜转过脸去,不动声色地落泪,不动声色到,全程只顾着自己哭的江妈,以为顾惜只会笑。 江川又说:“大家在一起都过得不开心,何必一直这样过下去呢?” 顾惜听到这话从江川口里出来,还是难受。 “不开心肯定是有的,开心也是有的,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过,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啊,你当初娶她回来,你当初嫁给他,就知道会有这些,你们当时多么好,天天像糖粘豆一样的,拆都拆不开,为什么今天却要离婚?”江妈越说越难过。 她继而说:“我们以前都没有感情的,还不是能过一辈子?你们好歹有感情的,为什么还要这样?” 哎呀,江妈,你还是没有看透,因为爱情而结合的人,一旦爱情没有了,是最容易分开的呀。 第88章 088.我们都回不去了 真正的拉锯战原来并非与江川展开,而是由江妈来独挑大梁。 江妈对于离婚的事情,不仅无法接受,还十分排斥。这事对于她的打击,不亚于上次江川发生意外。 她目前不至于崩溃,是因以为这只是两个孩子闹一闹,一切尚能挽回,而且他们老人家的话,年轻人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一些。 江妈还在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忠言,全部都是金石良言至理名言,但是两个年轻人如何能听得进去? 道理谁不懂?要顾惜来讲,她自己也可以说出一箩筐,但所有道理,所有感情基础,所有山盟海誓,在日复一日的一地鸡毛中,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江川对自己的真心和爱意,他许下的许多诺言,其时也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但没用,抵不过悠悠岁月。 人千万不要高估自己的毅力和恒心,以及,不要高估任何人的毅力和恒心。 现实就是现实,人就是人。 但有过真心实意,也已经足够了,是不是? 如果这一场爱情注定会消亡,曾经深爱过,也够了。 顾惜陷入自己的沉思,江妈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啥,她已经不大听得进去了。 终于,江妈停了下来,顾惜在江川耳边轻轻说:“我要走了。” 已经完全当自己是客人了。 江妈虽然不谙普通话,但也猜到顾惜说的是什么,她很紧张,走到门口,说:“走去哪?这是你的家。” 说实话,她这样的举动,着实让顾惜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她不能抱着一个婆婆的感动过下去。 往时江川做的事情,现在待他做累后,由江妈来做,不知哭好笑好。 江妈甚少如此,她做什么事,向来讲究体面,让她去守门不让人出去,这样的事,估计是她平生第一次做。 她说:“你之前一声不吭就搬出去,这事我们往后都不提,但以后你就不要做这种事情了,我心脏不好。”她知道,这次“放虎归山”后,两人的关系要修补就更难了。 江妈何尝不知道,她说十句,都抵不上江川一句。可江川当下也有自己的自尊,他拉不下脸来做这些,那么就由她这个做妈的代劳,总比谁都不动声色好。 顾惜看了一眼江川。 江川这才说:“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你不是答应过送我回去的吗?”顾惜问。 小妹这时候说:“大嫂,不要走了。”她的话很简单很淳朴,但确实还是打动到顾惜了。 江家上下,向来待她不差,都是善良的人,她不忍他们失望,但是日子到底还是和江川过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不肯解铃,其他人出尽奇宝也无济于事。 这一点顾惜还是很清楚的。 顾惜是心软了,但现在心软,给他们希望,将来依旧分开,岂不更加让他们难受? 顾惜犹豫着,没有了主意,其实说到底了,她也不是决绝地想离婚。 她看了看江川。 江川咽了咽口水,才说:“别走了,我明天送你上班。” 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不是为了他家人着想,如果他只是为顾惜着想,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顾惜正在迟疑,大弟过来,将她的包藏好了。 如此,顾惜留了下来。 这一夜,两人躺在床上,顾惜说:“这床被子我早已经习惯。” 江川顺势说:“那又何必往外跑?” 怎知道顾惜接着说:“这床被子,可以让我带走吗?” 江川叹了一口气,问:“非走不可?” “江川,你老谋深算,早就看出我其实不想走,但你自己心里也有底,今天不走,他日还是会走的,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给不了爱我了。我说过,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图你的,其实是错的,我不图你是否有车有房有存款,但我图你那时候对我的好对我的宠,以及那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放弃放手的信心。” 顾惜没有想到,江川眼角忽然湿润。 她继续说:“如今,你车子房子都有了,又是高薪厚职的,但是,你却不爱我了。我要的东西没有了,而我们又没有孩子的牵绊,你也没有了继续包容我的耐心,我们是走不下去的。” 看得那么清,说得那么冷静,可见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深有体会了。 江川忽而抱住顾惜痛哭。 有时候真的很无奈,明知道问题所在,但就是无法解决问题,明明以前都爱,但是忽而没有那么多能量去继续爱了。 说没有感情吗?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只是,大家都被折腾得疲乏了。谁都没有力气再进一步,同样,也没有力气再退一步。 曾经,两人都深信,只要有爱情,万事都可以。 确实呢,只要有爱情,许多事都不是事呢,但是爱情啊,却很轻易被万事和时间冲淡。 两人有着一样深刻的无助。看着爱情消失,不是无动于衷,却真的无能为力了。 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顾惜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江川,我能回来这里,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昔日种种昔日爱,再也不会来,裂痕在上,勉强修补,破镜难圆。 成年人有很多无奈,你说,如果只是一关,那么度过了这关就好,你说,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年只是两三次,那么一年忍个两三次就好了。 可是,谁都很清楚,琐关漫漫,日复一日,永无尽头,前路已经走得疲态百出,后面谁还有信心走下去? 最关键是,这两人,女的不信男的会改,以后会更加看重自己,会为自己的小家庭筹划,会洗心革面,男的也不相信女的会收起任性,戒掉离家出走的恶习。 连基本信任都没有了,何谈继续? 顾惜开始回忆起沈秋兰的那番话:不要看一个人在热恋的时候对你好不好。 是的,热恋的时候,什么都不是事,甚至可以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但热恋期总会过,之后呢? 顾惜整夜无眠。 原来不管江川在不在身边,只要心中有事,都是难以入眠的。 她又起身去倒酒喝,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依赖和习惯。 江家有一点好,就是要喝酒的时候,永远都有好酒喝。 这一夜,顾惜憋足一口劲,有万种情绪要宣泄,开了一瓶红酒,还没来得及醒酒,一口气喝光。 满腹心事起来,喝起酒来,就有视死如归的狠劲了。 江川见了,起床拦她,拦不住,他说:“你别喝那么多。” 已经迟了,一瓶酒已经全部落格。 酒意尚未涌来,顾惜将下巴搭在江川肩膀上,哭了,说:“江川,我真的很难过啊,我们怎么走着走着就这样了呢?是不是我们还年轻不懂事啊。” 她流泪满面。 这一次,江川伸手去帮她抹泪,因为他知道,往后她哭,他都不能在她身边为她擦泪了,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顾惜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你自己知道吗?”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江川肩膀上。 江川不语。 顾惜说:“当你早上起来不肯再亲我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她说完,想去继续开酒,这一次被江川拦下来了。 刚才喝的急,一瓶红酒下肚,又是半夜三更空着腹,很快,顾惜醉意涌来,她去洗手盆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江川厌恶了,说:“哪有你这样自怼的?一瓶酒千把块,你倒好,一口气喝完还吐了出来。”他一边骂着,一边捉来毛巾给顾惜擦拭。 而这条毛巾,已经干了,顾惜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这条毛巾就腊干着。 江川用温水洗过,扶着顾惜吐干净了才将她抱回床上照顾她。 顾惜迷糊中呢喃:“哈哈,你终于知道喝醉酒到底有多讨人厌了吧,你可知道,以往多少个三更半夜,我就是这样伺候你的。”说着说着又哭了。 最后到底怎么睡去的,谁也不记得了吧,但被闹钟吵醒后,两人都立时能起来洗漱,而后照常上班。 一到白天,太阳一照,铜盔铁甲就此披上,两人反而没有什么要说的。 到了顾惜公司,顾惜临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曾说过,谁也分不开我们,我也曾说过,不管你身边的人如何来来走走,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现在,我们打和。” 下车的时候,居然有种悲壮的感觉。 是啊,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样子呢? 让外人来看,挑任何一件事来说,都不成事,不足以导致离婚。 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积压,心一次一次寒了,又看不到能改变的曙光,心大概就会死了吧。 关于与江川的纠纠缠缠,到此,应该差不多了吧? 但并没有,离婚的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原因是,江川觉得自家父母还没有接受,他们不能硬来离婚来伤老人家的心。 顾惜真的觉得很好笑,连离婚,都是要先考虑两老的感受。 而且,离婚,本就是两夫妻的事,莫不成还有双方父母审批? 顾惜在电话里哭诉:“你知不知道,你每拖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凌迟,你永远都是这样的不替我考虑。” 想要离婚又因为其他原因离不得,其实对当事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 但顾惜居然没有对这种折磨采取强硬措施,因为她依然尊重两老。 也不想将事情搞得那么难看,看在爱过一场的份上,她想好聚好散,给这段爱情留个全尸。 但有时候,你越是忍让,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这一拖,居然就拖了8个月。 在过年的时候,顾惜甚至还答应了江川回他老家过年。 江川的原因很简单,想两老好好过个年。 嗯嗯,两老,又是两老,她考虑的永远是其他而不是顾惜。 也是,都要离婚了,还怎么会考虑她? 顾惜也想着不想面对自己亲戚那边,于是也跟着逃避起来,拖得一年是一年,又确实是还愿意看着两老面子份上,她便和江川回老家过年了。 她那时候明确告诉过江川:“虽然我们没领离婚证,但是我们已经达成离婚共识了,原则上与实际上,我已经恢复单身的名义。” 但江川却说:“你什么意思?开始猎艳了?” “是的呢,简直迫不及待。”江川说的话不好听,就别想着顾惜好言相待。 “你别忘了,你还没离婚的。” 顾惜笑了,说:“江川,你何其自私,你不仅拖着我离不了婚,你还想拖着我的未来。” 巧合的是,刚说完这话,顾惜居然来了桃花运。 何人? 那是一个最最不为人留意的日子,那个几乎尘封了的微信头像亮起了小红点。 是温良。 顾惜当时认为,温良这个时候出现,算不算是上天冥冥中安排好的? 温良的开场白是:“别来无恙?” 顾惜直接回复:“恙。” 温良便打来一串问号。 顾惜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回复:“老同学,忽然找我,是怎么了?” “想聚聚旧。我回国了。” “哈哈,我内心原来还一直瑟瑟发抖,久未联系的同学忽然联系,不是结婚就是借钱,说吧,你是哪样?” “我真的只是想聚聚旧。” “你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到步,一有空就回学校看了,昔日种种浮现,无限想念老同学。” “这次回国是?”顾惜问。 “奉旨成婚。” “恭喜。”顾惜还添加了礼炮的表情。 “何喜之有,对象都还没有一个。” 到此,顾惜便没有立马回了。 是温良再发出信息:“你有没有介绍?” 顾惜多想调侃:“我,可以吗?” 但一串字打出后,又删除了。 当然不可以,她虽然已经离婚,但到底没有离干净。 最后她是这样回的:“大帅哥回国,身后一堆姑娘追上门,身前一堆姑娘扑上去,何患无妻,你尽管选妃就是了,哪用我来介绍。” “你呢?你现在还单身吗?”温良忽而问。 顾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多么希望此刻离婚的事情办得一干二净,然后别人若问起,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是的,我单身。” 那就可以完全恢复自由了。 第89章 089.未离时 顾惜想了好久,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要考虑我么?” 心中这一团疑问埋了那么久,今天有机会的话,还是想知道答案的。 谅他也不会说什么来。 如果要说,几年前他就早就说了。 但这次出乎顾惜意料,他说:“是的。”直接而干脆,让顾惜措手不及。 就此陷入僵局,顾惜再也没回信息。 到了晚上,温良又发信息来:“怎么,老同学,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别说这事真还是假,是玩笑还是调侃,总之,顾惜都没有心思再去做什么。 上一段感情疲累百出,带来的阴影正在潜伏,随时爆发。 不回也不对,顾惜只好回:“呵,淡定,我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苦笑的表情)。” “嗯,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你那么优秀,向你表白的人一定不少,你已经见惯不怪了。” “我?优秀?”顾惜手快,打了出去。 但她对自己的那份怀疑,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 “你不优秀吗?我喜欢看你默默努力的样子,常常躲在实验楼楼梯偷偷看书,我不说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那片地盘,原属于我。” “哈哈,失敬失敬。”顾惜没有想到温良记得如斯细节。 “还有,你总是爆发力惊人,平时看起来静静的,演讲起来全校第一,还有,那次校园晚会,主持起来,台风和应变能力一流,你总让我觉得意外。”温良细细说来。 啊,这些事,顾惜全忘了。 居然有人替她记得。 顾惜差点落泪。 原来这些时日,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骄傲。 好在还有人记得,并来让她想起。 她是谁?顾惜!虽然没有顾怡优秀,但也有过自己的傲气。 真的,不用什么丰功伟绩,不用什么万里挑一,只要曾经想做的某件事,出色完成,令自己满意,便是值得骄傲的。 今天怎么就沦落成这样? 对自己已经毫无要求了,虽然天生没有一手好牌,但是也凭借自己努力扭转了些局面,可如今,怎么又浑浑噩噩起来了呢? 顾惜深刻自省。 不,不能怪江川,是自己的问题,江川并没有想过要毁她,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有些人碰到感情即迷失自我,顾惜便是这种人。 无论如何,一个人堕落,永远不能怪到别人头上。 只是,在江川眼中如此恐怖的一个人,在温良眼中,却有点白月光的意思。 顾惜笑,不知道假如当初嫁的是温良,今天觉得顾惜恐怖的,会不会是他。 再迟钝都知道,温良这是示好。 顾惜只好客套地回:“是你太抬举我。” “嗯嗯,看来微信聊天不够诚意,老同学,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顾惜一听到出来聚三个字,浑身打颤。 聚?不敢。 自己已经变成什么样? 畏手畏脚,自我怀疑,行尸走肉,强颜欢笑。 关键是,不修边幅,还胖了,如同一个中年妇女,如何见人? 再不在乎,都不想破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美好形象。 见顾惜迟迟未回,温良果敢起来:“顾惜,给我一次机会。” “当然,见老同学,一定会有机会的。”她在努力撇清。 或者,直接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一切省事得多。 但她还是没有这样做。 为何? 女为悦己者容。 江川许久许久没有悦己了。 他甚至已经对她视而不见了。 没人愿意被身边的男人忽视,除非他已经很惹自己厌,但既然惹自己厌,又为何要让他继续成为身边的男人? 顾惜最近总是思绪良多。 她又打电话给江川:“什么时候去拿证?”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已经决定离婚了,还拖什么?”江川办事,除了当初追自己那事,没一件利索。 “你急什么?” “急着和你撇清楚关系。” “撇清楚好找下一家?就你?得了吧,哪个忍得了你?”嘴巴毒成这样。 分手见人品。 “彼此彼此。”已经如此唇枪舌剑了。 从相亲相爱,到相恨相杀,不过是两三年光景。 顾惜感叹的是,在江川眼中,她已经面目可憎,但也许在别人眼中,却是如珠如宝的。 是因为距离产生美? 多少有点,但更多的,一定是因为人的问题。 所有人都觉得婚姻嘛,嫁给谁都一样,呵,怎么会一样呢? 一件事,不同的人做,有不同的效果,生活,和不同的人过,也一定有不同的光景。 切勿因为一个男人不爱你了,就觉得自己不好,更不要因为婚姻失败,就觉得自己失败。 不不不,完全两回事。 顾惜总算能重拾了点自信,不再自我怀疑,不再一味讨好。 假如婚姻注定一地鸡毛,那么一定要挑一个好的合适的,踩在一地鸡毛之上,共赏良辰美景。 在潮汕过年的时候,顾惜友情客串,陪他们去海边。 她脱鞋去踩沙,走下台阶的时候有点踉跄,江川很自然伸手去扶她,顾惜也很自然地躲开。 两人关系早已名不存实已亡,不过是缺了一张证书。 年三十夜,烟花四处轰起,热闹非凡。 顾惜没有抬头去看。 她记得第一年跟江川回来过年,两人一同看烟花,还能相拥相吻,那爱意比烟花还灿烂。 但那命运,也如同烟花,转瞬即逝。 热闹过后,一翻暗淡,各人自主消受。 江爸趁机叫上顾惜和江川来开会,教育一翻他们要如何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 顾惜听到起茧,但不敢对江爸有任何不敬,照样恭恭敬敬地听着。 这一刻,有点同情二老,他们以为顾惜还愿意回来过年,是因着两人还能重修于好。 难怪离婚进程那么慢,那是因为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还有得救。 顾惜此刻后悔了,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真不应该回来过年,陪他们一家人演戏,实属苦差,明明是帮了江川一把,但这厮不可能会感激,还会趁机添堵。 晚上,顾惜先睡,江川居然爬上床来,翻身欲伏在顾惜身上。 顾惜第一反应是抗拒的,直接推开了他。 如果连身体都是抗拒的,那么,缘分该是到了尽头了。 温良第一次打来电话。 在倒数之际。 他说:“如果我现在给你打电话,那么,我们就一起度过两年了。” 顾惜心情复杂。那又如何? 她一天没有扯证,就难以心安理得和温良纠缠。更何况,她现在伤痕累累,如何能立马站起来重新去爱人? 温良啊,恨不重逢已离时,当初未和江川一起前,已首先探过你口风。 两人也许是注定无缘的,可能彼此属意过,但时机总是不对。 到了年初三,温良来找:“顾惜,你在广州不?出来见个面如何?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你。” “老同学聚旧么?” “是的。” “还有谁?” “暂时我和你。”温良说。 隔了一会,他坦言:“其实,我只想见你。” 顾惜不想大家再这么模糊不清,她问:“我不是很明白你意思,我担心我有所误会。” “4年前,你找我,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当时打了个你字,尝试了十几次,都没有发出去。” 顾惜说不出话来。 遗憾肯定是有的。 温良继续说:“可我当时要出国了,我不想让你等,也知道带你过去不现实,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只是现在,我不能肯定了。” 顾惜叹气。 温良追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顾惜吁出一口气之后,决定鼓起勇气说清楚:“温良。我已经结婚了,现在在搞离婚,但不知道会搞到什么时候。同样的,我不想让你等,更不想浪费你时间。” 电话那边,显然颇感意外。 如果二人是当面说的,顾惜兴许能看到温良的表情。 幸好没有当面说,不然,每一帧表情,对顾惜来说都是刀。 两人总是不断错过。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江川,现在又有怎样的不同? 但倔强的顾惜死不肯要认后悔,而且深信,有些事,是一步一步安排着你来走的。 就如,两人一步一步地相识,然后走到结婚,又一步一步地走到离婚。 所有经历,就算糟糕,但一定有其意义。 何况,两人是真的相爱过,这已经够了。 这年代,谁还深信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温良是思考过后,才说:“那么,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顾惜还是很直白地说:“温良,你已经好多年没有见我了,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你压根不知道我现在变得多么不堪,你是如此天之骄子,只要你一挥手,好姑娘前仆后继,真的不需惦记一个将要离婚的人。” “好,你说我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幻想,那么你出来,我亲眼见见你,所有幻想全部归实后,我再说这话。我知道你家在哪,明天我来接你好不好,我已经错过你好多次了,我不想这次又错过。”温良一股热地说了一大堆。 “我现在不在广州,你先冷静一下。” “我已经冷静几年了,当然,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不差这点时间。” 顾惜感动。 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再轻易相信男人的话了。 也许,他现在是情真意切的。 这就是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温良见顾惜不说话,又说:“顾惜,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顾虑。” 顾惜当时的状态真的不好,她说:“我需要休养生息。” “好吧。” 而后,听完这通电话,顾惜忽而觉得很委屈,为什么离个婚,都要被江川牵着鼻子走? 结婚被牵着走,离婚也要? 他说他父母还不能接受,就理所当然这么拖着? 顾惜浊气上涌,直接跟江川说:“你给个准,什么时候去拿证?” “你没看到吗?爸妈完全不能接受。” “他们不接受,我们就不离?这什么逻辑?” “至少要考虑他们感受,给点时间我们。” 我们,他说的是我们,哈,相对于顾惜而言的我们。 “我不可能让你无限期让我拖下去。再给你三个月时间,不行我们就走法律渠道。” “你这么急干什么?”江川问。 “这是急不急的问题吗?我就觉得搞笑了,夫妻离婚,还需经父母同意吗?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愿意尊重他们,我愿意照顾他们情绪,我愿意给时间他们,但我不愿意无限期地拖下去。” “你以为我想拖啊?”江川语气也重了起来。 “我们没有孩子,房子车子虽是你名下,但都是你爸妈出资的,我分不到,也不觊觎,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财产和孩子纠纷,就这样,你都可以拖我?”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婚吗?” “是的,结婚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可喜的,但离婚,我一定要买炮仗回去烧。”顾惜就是爱说硬话。 这对怨偶回顾惜家探亲的时候,沈秋兰见顾惜包的红包有点大,就说:“包一半就好了,不用这样破费的,都是个意头。” 知道沈秋兰是为顾惜着想,但顾惜却说:“前两年都这样包开的,今年当然要统一。” 沈秋兰还在絮絮叨叨,顾惜不胜其烦,终于说出了一句:“我就包这最后一年了,别吵了。” 瞬间全体肃静。 顾惜说完这话后,又后悔了,何必扫大家兴,破坏大家心情? 张明珠还在这里的呢。 等江川在外接电话了,沈秋兰说:“你们还离吗?” 顾惜点头。 沈秋兰叹气,说:“害我白欢喜一场,以为你们一起过年,就是和好了。”她何尝不知道,从来没有办法说服顾惜。 顾惜板着脸:“好不了了。” “是不是他外面有人了?” “应该不是吧,总之我没发现。” “你就是神经大条,你看他,又越来越不爱回家,又总是有女生帮着买早餐什么的,我听你说过,你当年也是给他买早餐的。”沈秋兰猜测。 等沈秋兰去做饭了,顾怡来说:“妈说得不无道理,你以为你敏感,有时候可能是旁观者清。” 顾惜面无表情地说:“总之我没发现,就当没有,我也不想找些事来堵自己的心。他出轨或者不出轨,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有个真相就是,他是不爱我了。” 但心里怎么会毫无感觉?这样说,不过是为着保护自己的心。 第90章 090.痛骂 沈秋兰见江川打完电话回来了,直接兜口兜面问:“江川,你们是要离婚吗?” 江川简单回答:“是的。” “可你当初对着我说过,谁都分不开你们的。”沈秋兰质问。 江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秋兰忽而把所有气都撒到江川身上,说:“以后行雷闪电,你千万要躲好。” 顾怡见沈秋兰火那么大,话那么重,便意思意思一下来劝着,说:“妈,这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怎么这样骂江川。” “当初不肯让顾惜嫁给你,你非要娶,娶了之后又放手,什么意思嘛。”沈秋兰以前一直对江川很好,但如今闹成这样,她忍不住翻脸了。 江川说:“是你女儿要离婚的。” 顾惜也站起来说:“沈秋兰,你别吵了,是我要离的。” “我知道是你要离,那么问题是,为什么你要离婚,哪个女人愿意离婚?还不是这个男人对你不好,让你受尽委屈,如果他对你好,我就不信你还会离婚。而且,江川,你老婆说要离婚,你就真的放手啊?”沈秋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江川,让江川发怵。 “江川,你先回去吧。”顾惜知道沈秋兰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川也着实有气,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江川,你是不是男人?你说这种话?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女儿在你家受了什么委屈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但她那人,如果不是过不下去了怎么会提离婚,她也不是娇惯的人,从小就学会看人脸色,这样都待不下去,可见你平时是怎样对她的。”沈秋兰护起犊子来,可不是随便能拉住的。 顾怡劝说:“妈,别说了,好聚好散。” “好什么聚好什么散?好聚过才好散,我女儿嫁过去到底有没有好聚过?我将女儿交给你,不图她过去享清福,但也希望她老公像她说的那样疼她。她一个人过去你们那和你全家生活,我教她要勤俭持家孝敬长辈,她是有自己的脾气,但我死不信她会做出过分的事情来。”沈秋兰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 她继而说:“江川,你扪心自问,顾惜哪样对不起你?她没伺奉过你?我见她朋友圈经常晒一些菜,连我都没有机会吃她做的饭菜,但她却总为你精心准备,你躺医院,还不是她把屎把尿来照顾你?你竟然这样叫她心寒?” “妈,我们的事情,你不清楚,就不要乱说了。”顾惜来劝她收声。 “我哪里不懂?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为了给他生孩子,你看过多少医生吃过多少药?他呢?他做过什么?每次回来在电话里你怎么和他吵架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喝酒,他应酬,他不听讲,他还对你越来越冷淡,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沈秋兰还是会关心顾惜的。 江川沉默。 沈秋兰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男人,你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当初信誓旦旦的人是你,现在冷眼相待的人也是你。你当我们顾惜是谁?你不拿她当宝,还是有人会心疼的呢。气死我了,千挑万选,还是嫁错人了。” 沈秋兰是真的又觉得委屈又觉得气,还为顾惜打抱不平,她说着说着也哭了。 顾惜动容。 过了片刻,顾惜对江川说:“年拜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吧。” 江川问:“那,另外一头。” “那边也不必去了,亲戚没多少,免得你还得听多一顿训。” 江川想想也是,蒋芳梅冷嘲热讽的劲可不比沈秋兰直接炮火连轰的劲若,念及于此,他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沈秋兰不依不饶:“江川,我就问你最后一句,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江川低头穿鞋,说:“没有。” 沈秋兰看着江川不肯抬头看自己,便说:“那就是,心里有别人了?不然的话,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我女儿哪里不好,连她都觉得不好的话,你以后找的,别指望能好到哪。” 顾惜没有想到沈秋兰那么激动,她拉住沈秋兰,说:“好了好了,别说了,走到这一步大家都不想,不是都没有办法了吗?” “什么叫没有办法?以前我们饭都吃不上,还要养三个小孩,还不照样有办法?是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办法吧。”沈秋兰一股劲地要在江川身上撒气。 这让江川有点措手不及,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丈母娘不同意自己和顾惜一起,也正是因为这点,江川多多少少对她有点忌惮。 可一起后,沈秋兰却对自己很好,和顾惜有争执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向着自己骂顾惜,好吃的全部给自己留着,住院的时候虽然没有来看过,但也极力要求视频,说见到人才放心,后期只要自己一来,都会炖各种汤备好给自己补身。 沈秋兰是直肠直肚的人,她藏不住气,也装不来,她如果是对一个人好,那便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对一个人好。 这些江川知道,所以今天她骂这么一通,江川也没有怎么还口。 至于听不听得进去,是另外一回事。 顾怡见到江川那个样子,大概也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还有几分不服气,只是看在长辈份上不出声而已。 事实上,顾怡听着沈秋兰这样骂江川,自己心里还是挺痛快的,他们这些人,都讲究体面,许多事做不出,许多话说不出,但沈秋兰才不管,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反而骂出了自己想骂的话。 是的,顾惜和自己一样,也是错看人了。 但是现在的顾惜,恐怕还没有完全清醒,虽嘴上说着要闹离婚,也付出行动了,但是心理上,却是未同步的,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阵痛。 最最要命的是,顾惜一定还认为江川是重情重义的人,还很承认他的人品。 这是江川的作风所致的,明明不爱了,还努力维持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只会让顾惜更难走出来。 而且,分开后,以顾惜的性格,估计会各种想念他以前对她的好。 念旧的人,就是这点不好。 顾怡看得一清二楚,她完全可以去劝顾惜,但她也很清楚顾惜不会听进去,顾惜不是笨,是目前还不愿意醒来。 有些事情,必须要经历过,有些路,必须要走过,才会成长。 顾惜迟早可以看清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次以后,顾惜和江川只剩下电话沟通,而所有交流的内容就是,你什么时候可以去离婚。 有一次,江川打不通顾惜电话,等顾惜拨打回去的时候,解释说,手机有点问题,连接听电话都无法如常。 江川说:“换手机吧。” “没钱。” “我给你买。”江川居然说。 “不了。我俩是已经离婚的人了。” “你挑一款吧。” 顾惜还在推。 第二天,手机就寄到她公司了。是苹果手机,顾惜当初用来打在自己脸上那款。 顾惜打电话给江川说:“你还买手机给我,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你哪里还有钱。” “我可以分期。” “这个时候了,反而是好好先生呢。”顾惜说。 “离婚了,我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到你。” “不呢,不要这样讲,我们为数不多的存款,还是归我的,休想用一台手机来打发我。” “都给你。”江川说。 这是顾惜觉得江川人品还不错的原因。 顾惜说:“金器那些,原不属于我,我只挑一件喜欢的,其余都不要。” “当初给你的,就是你的。” “不要了,你知道我对金金银银不感冒。” “那可都是钱。” “是你妈的钱买的,归还给她吧,我只要一条手链,当做纪念也好怎样都好。”顾惜说。 “随你吧。”江川没有多作坚持。 “你肯给我买手机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 “想我催离婚别催那么紧?”顾惜问。 她一定要找个理由,才好接受。不然都离婚了,江川还有什么理由要示好?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所有电话都是关于催离婚的。 江川每次接到电话就烦,常常是两人都吵到不欢而散,江川有时候被逼急了,说:“你以为我不想马上离婚?” 他觉得自己压力巨大,两边施压,他夹在中间很难做。 顾惜觉得好笑,说:“首先,离婚是我们的事情,只要我们双方达成协议,不需要经求其他任何人同意,第二,就算你要搞定你父母,那是你的事情,是你办事不力,我家人这边,我自己都搞定了,可你就是迟迟搞不定,第三,不管我急不急着离,我都不可能让你拖又一个月拖又一个月,我不走法律渠道,只是我真的不想事情办得这么难看。” 江川根本听不进这些话,他只是觉得很烦,工作上已经有很多事情要面对,还要搞离婚的事情。 实在心力交瘁。 以至于,到了后来,顾惜打来电话,他会直接不听。 而这段时间,顾惜迅速瘦了下来,她用三个月时间,瘦掉了20多斤。 整个人像换了人一样。 吃不下,睡不好,心情不欢畅,自然就瘦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以往口口声声嚷着要减肥,越要减,吃越多,常常是,吃到12分饱还不愿意停下来。 现在,对于吃,已经不再热衷,常常是,吃饭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已。 瘦得很迅速,也算是好事,但皮肤一下子撑不住,整张脸塌下来了,人也憔悴。 衣服还需重新买过。 这段时间,顾惜是怎么熬过来的? 具体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有无数次,她会想,要不就不离婚吧,要不就和好吧,这样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无论夜多难熬,每一天太阳升起,又强打起精神来,听最欢乐的歌,迎着朝阳去上班,上班了照样和同事们嬉笑怒骂,但一回到家,天一黑,另一个顾惜立马跑出来。 窝在沙发上,抱紧自己,一言不发。 心一直塞着塞着,做什么都无法排解,又做什么都做不下去。 她经常想,这样的感情,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呢? 曾经如此相信的一个人,有一天也会这样呢。 曾经这么宠自己的人,有一天也会这样冷漠呢。 曾经说什么都不肯放手的人,有一天也会放手呢。 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最后也会形同陌路呢。 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这对于顾惜而言,是一种信念的坍塌,从不怀疑的事情发生了,是一步一步地慢慢发生的,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得过来。 她有点钻牛角尖了。 有时候,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甚至会想,睡吧,快睡吧,别想了,但愿睡着了,明天不会再睁开眼。 睁开眼来要看的这个世界,也实在没有意思。 谁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禾子来访,在顾惜家过夜,两人原本在外浪得眉飞色舞,但是一回到顾惜的小房子,开上暗灯,开了音乐,点上香薰,酒杯捧在手上,另外一个顾惜就跑出来了。 她拉拢着脸,整个人埋在沙发上,一手抱着抱枕,一手端着酒杯,忽而的,就是忽而的,一言不发。 那种精神气,禾子不用细究都能明显感觉到,她问:“顾惜,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回来后,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很糟糕,很让人担心啊。” “禾子,我累了,我不想说话。”顾惜听罢,却是这样回,反正和禾子比较熟,她不需要顾忌什么。 “顾惜,你振作点好不好,没有这个男人,是好事,你不要搞成这样。你看你现在像什么,像个人格分裂的酒鬼。”禾子真正担忧。 “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有事你就说,不要全部埋在心里。不要强撑硬朗,等这口气泄光了,小心你就化作一股青烟,魂飞魄散。”禾子说的话,虽然夸张,但不无道理。 这段时间,顾惜都用尽所有力量去乐观,去积极,去伪装,去若无其事,但等这股力气用光了,必定会迎来一翻风暴。 顾惜没有再回到禾子的话,她一个劲地喝酒。 “顾惜,振作点,为一个男人搞成这样,不值得,真的,世界那么美好,好男人还那么多。” 顾惜依然不想说话。 见顾惜如此,禾子生起气来:“那个男人算个什么鸟,连离个婚都要拖你?顾惜,别软,你越让步,别人越会得寸进尺,别给他拖着了,找律师,我明天就帮你找律师。岂有此理,你都要离婚了,还要替他考虑他父母感受吗?这是他自己处理不好,那个懦夫,自私鬼。” 第91章 091.终于离婚了 顾惜依然不发一言。 “顾惜,找律师不是说就是要搞事,只是摆明你的态度。拿出点态度来,不要一直被人搓圆按扁,以前结婚了,一直这样妥协那样退让,现在都要离婚了,何必还顾及这莫须有的体面。”禾子有点恨铁不成钢。 顾惜终于开口,却是忽然唱歌:“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其时,这首歌十分红,顾惜每次都不敢听,但听一次,就记住了。 禾子叹气:“顾惜,你就来成神经病了。” 次日中午,两人起床,顾惜忽而又若无其事,一切如常了,张嘴就是欢快旋律的英文歌,很自然地说说笑笑。 这让禾子看得心里发毛,她说:“顾惜,认识或者不认识你的人,都会以为你体内住了两个人。恐怖。” 日光一照,顾惜的悲伤已经惯性收好,她当下不以为然,说:“你痴线。”而后又欢快地准备火锅材料,和禾子一起打火锅了。 禾子火锅都没有吃完,就有律师打来电话,她直接将电话递给顾惜听。 “顾小姐,从法律程序上来说,离婚,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这位律师估计已经了解过情况了,话也说得很含蓄。 顾惜说:“是的,所以我打算两个人来解决就好,谢谢您。” 电话还给禾子时,禾子给顾惜翻了一个大白眼,说:“你就这点出息,是我也挑你来捏。” 顾惜说:“禾子,谢谢你。” “别谢我,我气着呢。”禾子是真的生气。 顾惜只是微微笑。 谁会联想到,这个顾惜,到了晚上,会像个鬼一样呢。 禾子又说:“你的初恋呢?” “我没有初恋,要真算起来,江川才算是我的初恋。” “好,那位温良呢?”禾子问。 顾惜曾和禾子说过温良的事情。 顾惜说:“我哪里配得上温良。” “顾惜,你不要妄自菲薄好不好?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请相信温良的眼光好不好?”今天的禾子,不论顾惜说什么,她都会恨铁不成钢。 顾惜只是笑了笑,涮好一片肥牛,放到禾子碗里。 禾子说:“这江川,到底什么毒药,把我们的顾惜变成这么一个畏手畏脚的人。” “我自始至终都是畏手畏脚的,这和他没有太大关系。成长环境与本性使然。” “还护着他。将来他遇到一些对着他张牙舞爪的人,他就知道你的好。” 顾惜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我也曾对他张牙舞爪过,我也说过很多伤害他的话,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现在他心中,最穷凶极恶的人是我。或者我也对他好过,但他将永远不会记得。” “你看你你看你,扶不起,那江川有什么好,罢了罢了,就当他是你的劫数吧,好在这劫数快要结束了。”禾子是真心为顾惜好。 见顾惜只顾埋头吃火锅,禾子继续叨叨:“继续说嘛,温良怎样了。” “他找我已经五个月了,我至今都没有见过他。” “他现在还在国内吗?顾惜,无论如何,先见一面。” “怎么见?婚没离成,我又是这个死样子。” “你什么死样子?难得已经瘦了这么多,身段也出来了,好好拾掇一翻,绝对是美女。真的,顾惜,算我求你了,不要自暴自弃好吗。”禾子如亲妈般地关怀着。 “我说的不仅仅是外表,还有……” “嗯嗯,我知道,你想说还有一颗破碎的心。别文艺,别钻在那些毫无意义的黑暗中,快些走出来,走吧,我和你去风花雪月去,好不好?” “禾子,谢谢你。 “别谢我,我现在看你怎么都看不习惯,停步不前,混混沌沌,该果敢不果敢,有那么好的温良,畏畏缩缩,该果断不果断,偏偏由着那个混蛋江川拖着离不了婚。” 禾子骂完一个月后,江川终于通知顾惜可以去扯证了。 这次,同样是坐高铁。 谁都记得,领结婚证的时候,也都是坐高铁的。 江川还需到派出所改户口本的结婚状态。 是的,之前结婚了,没有从未婚改过来,这次得从未婚改成已婚,才能去离婚。 时间紧迫,两人目标一致,十分有默契,抓紧一切时间,共同完成这件盛事。 匆匆赶到民政局,已经是11点半。 有寥寥几对情侣来领证,欢天喜地地。 当初,顾惜和江川,又何尝不是这样? 满心欢喜,笑靥如花,虽然不敢保证以后日子好过,但是其时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离婚。 顾惜唏嘘不已。 她停步不前,忽然问:“江川,真的要离吗?” 她迟疑了,说着说着,直接走出门口。 真是好笑,第一次来,领结婚证,也是这般迟疑不肯走进民政局,第二次来,要拿离婚证,又是这样迟疑不肯进去。 江川只是回答:“不是你要离的吗?” “离了就真的离了,离了之后,从此我与你,再无关系再无瓜葛了。”顾惜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江川说。 当初结婚的时候,不是才说,结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吗? 他们的一辈子真是短,只有短短三年。 “你不是不想和我再有瓜葛才要离婚的吗?”江川回答。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之前百般逼迫自己来离婚,真的可以来离婚了,她又迟疑了。 顾惜还在犹豫。 结婚与离婚,都是一项重大决定,无论如何,真要想的话,都会有后悔的地方。 她忽然觉得乏力,蹲在地上。 江川说她:“不要在大街上蹲着,不好看,快起来。”而后伸手去扶她。 顾惜当初为何喜欢江川? 因为他爱管她,那种管,含着些宠溺,像家长在管教孩子,就是这种管,莫名让顾惜有被关爱的温馨感。 她记得自小,无论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来管她,哭着哭着没有意思了,索性发泄完了,就自己解决问题,或者当没事发生过一样。 后来学乖了,连哭也不哭,因不敢叫大人们心烦。 直到遇上江川,顾惜接收到错误信息,以为以前收收埋埋的孩子气可以发挥了,于是放心拿了出来。 可是不够三年,这个男人就说累了。 这场离婚,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一定是自己任性吗?真的很任性? 好像也没有。 江川见顾惜想哭,赶紧劝住,说:“还去不去?再不去,赶不及了,等到下午的话,又不知道什么情况,来回一次,10个小时车程,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顾惜再问一次:“真的要离吗?” 江川已经没好气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催我离的,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问我了。” “你自己呢?想离吗?” “都到这一步了,走吧,进去吧。” “进去了,一切都没得回头了。”顾惜依旧迟疑。 江川见到顾惜这个样子,忽而温婉起来:“顾惜,我们只需往前走,不需要回头呢。走吧,进去吧。” 两次进民政局,几乎都是江川来哄着。 顾惜忽而咬咬牙,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进去,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接到两人资料,说:“协议呢?” “不是说你们这边提供模板吗?”江川问。 之前顾惜已经打印好协议了,但江川说他咨询过,协议模板由民政局提供。 怎知工作人员说:“不,我们这里没有。” “那请问,我们可以去哪里找到模板?”顾惜问。 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说:“门口有个照相馆。” “好的,谢谢,请问这里几点下班?” “赶不及的了,你们下午再来吧。” 民政局见两人不争不吵,有商有量,反而知道这桩婚姻无法挽回了。 已经如此冷静了,可见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可见已经对彼此不寄予希望了。 但还是想多做一份努力,他们这行,多是喜见人合,不喜见人分,推迟一点,或者还有转机。 而后,顾惜和江川,连商量都不需要,很有默契地,第一时间到民政局外的照相馆,拿到模板后立即分工合作,贴照片的贴照片,写资料的写资料,事后还相互检查信息是否错误。 两人都是分秒必争,为了赶在中午前顺利拿到离婚证。 江川觉得顾惜真是奇怪,上一刻还在迟疑,这一刻,却是这样干脆利落。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终于,所有资料都填写完毕,两人重新赶回民政局,见此地不仅没下班,还不需要排队,看来,上天不会再为他们的离婚设立障碍了。 民政局工作人员还是说了一句:“真的想好了吗?” 顾惜心里想笑,很想说,这句话,应该是在结婚的时候问的。 最好先跟当事人宣读完结婚后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如果还能接受还能包容的话,再签字。 不过这样的话,估计结婚率会更低。 当下,两人一同点头。 工作人员脸上再无表情,直接拿过结婚证,盖上证件已失效的印。 而后再颁发离婚证。 人手一份。 只是从之前的合照,变成单人照。 手续办得很简单,不需几分钟,就完成了。 两人收好资料。 踏出民政局的时候,顾惜在门口一颗树下,已经泪奔。 她再次蹲在路上,没有忍住,痛哭起来,一边喊着:“没有了,几年的婚姻,就这么没有了。”有点泣不成声。 江川听着,也很心酸,他扶她起来到树荫下,说:“晒啊,你不是最怕晒的吗?叫了你别蹲着还蹲着。” 晒?这个时候,还怕晒?即使有辆车撞过来,顾惜都未必还有心思去躲开。 “你管我?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顾惜这话多少有点带气。 “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请你去麦当劳吃雪糕。” 顾惜什么都没说。 江川就埋头打车了。 其实不过是几分钟路程,但江川还是打车,因他知道顾惜最怕夏天大中午的太阳。 车到了,江川让顾惜先去坐,自己排队买雪糕。 不知为何,顾惜坐了好久好久,江川都没来。 这段时间,足够让顾惜的泪水打湿整个桌面。 终于,江川来了,顾惜没有抬头看他,因为她的那双泪只方便对着窗外。 江川将雪糕递给顾惜,说:“吃雪糕吧,别哭了。” 顾惜拿起雪糕,大大吃了一口。 她知道,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雪糕,可以有助产生多巴胺,能让心情好一点。 但这次,她一边哽咽,一边吃,一边嘶哑着声音说:“为什么这雪糕是苦的?” 江川听了,眼重新湿了,他去扫顾惜的头,说:“乖了,别哭了。” 顾惜哭得更加厉害:“为什么我们在一次的时候,你对我反而没有那么温柔,现在离婚了,你却有了我们刚刚在一起时的影子。” 江川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他说:“下午4点的高铁,这段时间,你要去哪?” “带我去吃好吃的,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了。” 于是,江川带顾惜去吃她爱吃的卤鹅。 席上,顾惜一句话都没说。 这是少有的,从前哪次和她吃饭,她在饭桌上不会叽叽喳喳? 当初喜欢她,也是喜欢她的活泼可爱。 是啊,曾几何时,在江川眼中,顾惜是可爱的,为何今天变成这样? 是顾惜变了,还是自己变了,还是什么变了? 都变了吧。 顾惜变成这样,与自己有没有关系? 江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天,他抽烟比吃饭多。 饭毕,还早,江川说:“还有两个小时,你想去哪?” “去唱歌吧。”顾惜想也没想就说。 去了附近的一家ktv,顾惜这才发现,无论点的是什么歌,听着都是揪心的。 但顾惜没有哭,这次没有哭。 唱《如果没有你》时,顾惜就要崩溃,所有心情,这首歌都可以表达。 往时唱k,简直可以通宵达旦,这次却是唱完《如果没有你》,就再也没有力气。 顾惜躺在沙发上,江川过了来。 她很自然地将头垂在他肩上。 这是最后的温柔了,江川仍想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 江川说:“那笔钱,我还没能拿出来,要迟些。” “迟些就迟些吧。”顾惜觉得没有所谓,反正也不多。 “嗯。”江川声音低沉。 “你将来,要好好赚钱。记得发达。”顾惜知道江川准备自己出来开公司了。 “好的。” “将来发达了,可以给些钱我用吗?”顾惜居然会这样问。 “可以。”江川毫不犹豫。 顾惜笑:“不可能,将来你会有新人,你要照顾她感受,她不可能让你给钱我的。” “我的钱,关她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江川不假思索。 顾惜笑,江川的话,她早已经不信。 第92章 092.作别 两人都惊觉,离婚了,反而好相处了,奇怪不奇怪? 什么都不会争了,什么都可以体谅了,而且都客气礼貌起来。 回程,顾惜看着车窗外,这才又开始落泪。 两人的关系结束了。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 江川没想到顾惜是这样的心情,他记性不好,但却记得顾惜说过,如果他们离婚了,她会买炮仗去回去烧,以示庆祝。 真的是一个口硬心软口是心非的人,江川又想,到底是伤害自己的话记得牢靠些。 现在却是哭得梨花带雨。 江川心情何尝不惆怅? 就算心再大,离婚,都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吧。 一段感情消亡了,一段婚姻消逝了,只要曾经深爱过,总会不好受。 他让顾惜的头搭在自己肩膀上,而后去牵她的手。 外人看来,以为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谁能看出他们刚刚离婚? 关系是结束了,但是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顾惜以为,所有怨,会随着关系的结束而结束,但恩,不会。 她说:“我依然相信你,假如我将来有什么事,一个电话打给你,你能帮忙的话,我知道你会帮忙的。”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完全没底,她许多事情都不会信了。 当然,假如他将来有了新的生活,她自然也不会打扰他。 她最后一次依偎在他身边。 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各自落泪。 到了广州南站,江川去取车,送顾惜回家。 顾惜说:“以后我都不能坐小凯了。”小凯是他们为这辆车取的名字。 车牌号有个x,当时江川还说,那是惜的意思,顾惜的惜。 假以时日,副驾驶,将会换上女主人。 甚至,所有一切,都会换掉。 不不不,她不是女主人,她从来都不是女主人。 她虽还不能从这段关系中走出来,但也知道,其实她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江川。 车子开到一个篮球场,顾惜提前说:“在这停吧,里面不好倒车,我走进去就行了。” 江川听罢,大概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顾惜了,说:“我送你到门口吧。” 顾惜没再坚持。 因大家都知道,今天所做的所有事情,大概都是最后一次做了。 两人都年轻,以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而这些日子里,都不会再有彼此。 不管开得多慢,也终于是会到的。 车子刚一停下,顾惜埋头哭泣,不愿下车。 她问:“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江川没有说话。 “往后余生,我生命中,都没有这个人了呢。”顾惜泪奔。 哎,曾经如此如此亲密的一个人,也还是能变成形同陌路的。 “你记性不好,我知道你忘了,但我还是想说,你说过,很怕我走着走着就走丢了,我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终于,我还是走丢了,我们还是走散了。” 江川也泪目。 顾惜仍旧伤感,她是感性的,继续说:“一步一步走来,中间任何一步都不足以让我们离婚,前面那么多步,稍微有一步我们不那么走,及时止住,今天也不用离婚,可为什么,就是一步一步走到这样呢?”顾惜泣不成声。 江川没有说话。 “你说,假如我们没有缘分,为什么又能成为夫妻?你说,假如我们是有缘分的,为什么又没孩子,为什么又要分开?”顾惜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锥心的。 江川安慰:“别想那么多了。”其实他自己也伤心到连车都无法停好。 “江川,嫁给你,是我的选择,不管今天怎么样,我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过,尽管吵架的时候我总说后悔,其实吵架那会,都是专挑难听的话来说,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以前说过什么伤害你的话,你不要计较,最好也忘了,你能忘的,我知道你记性不好。”顾惜这段话,有点像总结陈词。 江川伸手去抚顾惜的头。 曾几何时啊,他双手在她头上找到过温存,他乐于这样做。 但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不喜欢那样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大概知道。 顾惜似有说不完的话,她又说:“江川,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多么多么的渴望能和你生个孩子,我很想很想知道,我们生出来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像你呢,还是像我?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了,不过将来,你和别人生孩子了,我是不愿意看到他的模样的。”顾惜泪流不止。 江川欲语还休,到底这个时候,要留下温情的印象好,还是狠心点好? 他启动双唇,想说些什么,对面来了一辆车。 如此,他不得不先把车停好。 停好之后,他终于说:“走吧,我送你下去。” “不了,已经到门口了。”顾惜回绝,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好送的呢?再怎么相送,还是要别离的。 但江川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 顾惜下车的时候,发现双腿根本站不稳,整个人都是飘飘乎的。 几年的婚姻,她倾其所有,而如今说没就没了。 她问江川:“多年后,你是否还记得你曾爱过我?” 江川不语。 顾惜哽噎:“你不记得你爱过我,不要紧,但我希望,你能同样忘了,你是如何渐渐讨厌我的。” 江川终于说话:“顾惜,去吧,找一个比我好的男人。” “曾经我那么相信你,不也走到这一步?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了,我还能相信谁?”顾惜看着江川的双眼,说。 “你自己!”江川斩钉截铁。 顾惜含泪,点了点头,用尽所有力气,转身去开大门。 开了大门,告诉自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觉得身子很沉重,走在麻石铺就的路上,每一步,都是那么艰辛,真的,脚下像绊住了铁块,挪动起来尤其费力。 走到一半,她终于走不动了,蹲在原地,抱着自己膝盖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要站起来往前走了,于是就站了起来。 双腿已经麻了。 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 江川还没走,他在铁栏栅门外目送顾惜。 这一刹那,顾惜很想往回跑,然后抱住他。 江川看到顾惜,挥了挥手,说:“回去吧。” 而后,他在树影下,点燃一根烟,灯光将烟圈照黄,萦绕起他的伤情。 他确是清瘦了许多,如今看着这画面,顾惜有着说不清的感受。 这场婚姻,何止两败俱伤? 顾惜也挥了挥手,对江川说:“你也回去吧。” 而后扭头,咬咬牙,一股气,往前大步走。 从此,她将要踏上另外一个征程。 那段时间确实是难熬,但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刚刚分居搬出来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不也一样熬过来了吗? 不管多难熬,只要不死,都是能熬过来的。 顾惜曾经看过一句话:失恋了自己会好。 然而,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总之当下,她是完全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了。 有人说,想要快速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展下一段感情。 但顾惜认为这样对下一任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谁都没有义务要成为你的救生圈。 这样的状态,即使来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她都没有心思去接纳。 何况,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量身定做的人呢。 温良算不算? 很巧合地,温良在顾惜离婚两天后又来找顾惜了。 见顾惜还是半冷不热的样子,温良决定豁出去了,问:“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拿到离婚证,才这样对我吗?” “与这个无关,离婚证我已经拿到了。”顾惜认为,不论要不要和温良在一起,这件事,都要和他交代一下。 “那是因为什么?” “很矫情地说一句,我现在遍体鳞伤。” “我愿意去治愈你。” “何必呢?” “只因我愿意。” “温良,大把比我好的女孩。”哦,对,她现在连女孩都不是了,她是弃妇。 当初和江川一起前,如果温良果敢些,她会选谁? 毫不犹豫地,一定会选温良。 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决定和江川一起前,先探温良的口风。 但是那时候没有得选,造化弄人。 可见,有时候,人的意志,并不能影响选择。 温良回她:“在我心中,无人及你。” 这种甜言蜜语确实能打动人心,但顾惜已经不大愿意相信了。 当初,就是偏信了江川这样的话吧。 这些话,他以前说得还少吗?只是一起后,才慢慢少说了。 结婚后,有一次,顾惜敷了一张面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白了少许,去问江川自己是不是白了。 江川看了一眼,说:“是啊,好白,你的嘴唇。” 顾惜当场气结。 还有,人人说顾惜笑起来是灿烂的,有感染力的,顾惜有次对着江川笑,问:“我笑起来好看吗?” 江川却只是说:“你的牙,不够齐。” 总是煞风景的多。 婚前昏后还能保持一致的,简直是传说。 瞧,顾惜这点一点都不可取,关系已经结束了,总是无端端就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顾惜决定狠下心来,说:“温良,你总是来找我,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误会我喜欢你?你没有误会啊,我就是喜欢你啊。我一直等你一个回复。” 顾惜就是要他先说清楚了,再好拒绝,不然,就是自作多情了。 她说:“我不想浪费你时间,我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开展新的恋情。”再直白没有。 “这些都不用说,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喜欢我。” 顾惜最怕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迟疑了。 温良似有不甘,继续问:“那么,曾经呢?曾经有没有喜欢过我?” 怎么会没有? 每次去厕所,经过他那个班,一定会想尽方法,找尽理由瞥一眼进去,快速地完成搜索他身影的工作。 不管看到没看到,心都可以跳到胸口,像偷了什么东西一样。 有时候,一个转角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她,可以开心好几天。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什么才是喜欢?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和江川一起后,这段清浅的故事,已经埋起来了。 经历了一段婚姻,关于温良的种种,自然也都淡了。 留存的,不再是感情,而是记忆。 那么,不久的将来,关于江川的这一段,留存下来的,是不是也是记忆,不再是感情呢? 哎,怎么什么都可以扯到江川身上? 顾惜说:“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就不能让我死得瞑目吗?”温良觉得自己已经很卑微了,这样问。 “喜欢过,但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说的是当下,当下,我的心……” 顾惜说不下去,如果她说她已经没有心了,未免矫情。 但她的话还没有完,她说:“真的,温良,我谢谢你赏识我,但承蒙错爱。” 话已至此,温良还能作什么纠缠呢? 他终于说:“好的,我明白了。” 顾惜没有说话,等待温良收线。 但是温良有个良好习惯,他每一次通话,都会等顾惜先挂电话。 当下,见顾惜也没有盖掉电话,他再次鼓起勇气,说:“顾惜,我可以等的。” 顾惜不愿这样拖着他,在她心中,早已经觉得配不上那么美好的温良。 何况,为何要这么急着从一个男人身上跳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从一个男人身上惹回来的伤,为何要另外一个男人来舔舐? 顾惜只好说:“温良,你我都不是十八二十二了,何必还要这样浪费彼此时间,蹉跎大家岁月?” 温良听罢,沉默良久,深深吐出了一口气,说:“好吧,顾惜,祝福你,祝你幸福快乐。” 这一次,是他先挂上电话的。 至此,温良已经慢慢淡出顾惜的生活。 半年后,顾惜在他朋友圈看到,他结婚了。 温良大婚,从头到尾都没有通知顾惜。 当然,他也无需这样做。 他爱那个女孩吗? 顾惜愿意相信他是爱的,而不是为了结婚,匆匆找了个人回来。 这些,她已经无权过问。 到底,她还是和温良没有缘分的。 如果温良那么喜欢自己,应该有足够耐心的吧。 她当然没有资格让别人等。 只是,他自己说过,他可以等,却并没有等。 顾惜心情复杂,男人的话,还能相信吗? 能的,一定能,千万不能一竹竿打死一船人,也千万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定还要相信爱,一定还要相信明天会更好。 她认为,自己是值得拥有这些的。 第93章 093.丢了什么 换位想想,离婚也是好事,至少可以自由起来,至少再也不用应付的一堆亲朋好友,至少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至少心中再也不会等一个男人回家,至少,再也不用掂量这个男人会不会来找自己。 只是,有时候,听到一些歌,看到一些事,会无端端想起江川来。 顾惜在日记本写下了这些文字: 或者,我应该记下此时的心情。 这是我离婚后的第19天。 我仍然没习惯。 按理说,其实我们已经处于离婚状态大半年了,我应该适应才是。 但没有。 关于离婚的原因,我已经不愿提起。 即使提起,别说三两句话了,即使是一本书,也是道不清,说不明的了。 我只记得,我们都爱过。 我现在很宅,不太愿意外出,一是因为天气热,二是因为,我知道我真的要努力了。 今天莫名想起他,想哭,然后就哭了,刚好沈秋兰打电话来,我接了,沈秋兰一听就听出,你声音怎么这样?感冒了? 我知道,她知道我哭了,因为对于哭这回事,她比我有经验。 我今晚很想念他,很想找他,但忍住了,因为我很清楚,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也很清楚,他不会再主动找我了,他不爱我了。 这个人,从此与我无关了。 那么清楚一件事,也是一件悲凉的事。 今天遇到一句话:如果灵魂足够丰富,生命反而会在最苦痛处酿造醇香。 我记下了,并用作了微信签名,因为这句话能给我安慰。 今天做饭,做了小炒肉,煮着煮着,也哭了。 一个人心中有事,做什么,都会哭的吧! 这些菜,曾经都是学来做给他吃的,每一次,他都吃得津津有味,但往后,洗手作羹汤这种事,我再也不会为他做。 他呢?可曾还记得我给他做的菜的味道? 一定忘了,他记性一向差,这点我应该多向他学习。 从此,在世间,我是独行了。 但从前,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还不是独行? 可那时候,确实丝毫不畏惧的。可能那会还年轻。 还是,那会儿,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没有失去之痛。 不管如何,努力吧。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既然这样安排,一定有它的原因。 哦,还有。祝他好! —————— 顾惜合上日记本,而后将这一页撕下来,烧了。 她记得小时候也是有这样的习惯,有什么心事,不能和别人说,统统写在纸上,又怕别人翻出看到了她的心事,一于烧掉了。 以前也有烧信的习惯,用以寄送给顾家诚,还有,后来也写过给孔建国。 顾惜不禁反思,曾经,孔建国如此真心待自己,她却始终无法融入并相信他的爱,可江川,区区数月,即可虏获她的芳心。 你说,这不是劫数是什么? 几天之后,顾惜收到一箱东西。 打开一看,全是流落在江川家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 主要是一些证件资料,会员卡,纪念礼品,还有书籍。 这次,他清理得何等干脆,从前他前女友的东西,他可是一直珍藏的,哪怕顾惜发尽牢骚,他都不舍得扔去,这一次,倒是够迅速的呀。 顾惜一件件拾起,无比惆怅。 其中,一个袖珍盒子里,放着一株四叶草,还有她的照片。 从前,这两件物品,一直放在江川的钱包里的。 一直到多久?一直到,上一年江川生日,顾惜知道他钱包坏了,给他选钱包,但是知道他一直想买,怕买重了,于是提前告诉他这事。 惊喜就此没有了。然而老夫老妻,实际比惊喜重要,这倒是真的。 顾惜知道江川一向喜爱新秀丽这个牌子,专门去了几家新秀丽的店去看,最后看中了一款。 但是这一款,却是没有放钱包照的设计。 她正迟疑,江川打来电话,问她在哪,说要接她回家。 顾惜索性将江川拉了进来选钱包。 江川看来看去,还真的就看中了顾惜看上的那款。 顾惜问他:“这一款,可是不能放钱包照的,你以前一直将我的照片和四叶草放在钱包……” 江川这次有照顾顾惜感受,他问:“那你觉得挑什么款好?” 顾惜环视一圈,摇了摇头。 她就是这样,一旦看上了某一款,此后的其他,都已经失色。 她只好说:“其实,钱包里放不放我的照片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喜欢。”她永远在妥协。 其实,她怎么不希望自己的照片还能盘踞在江川的钱包里? 这样的话,他每次取钱拿卡,都会看到顾惜一眼。 想想都是甜蜜的事情。 但江川最后还是挑了这款,她的照片,塞进其中一格,虽然还是在钱包里,但永无面圣之日。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江川早上出门就已经不亲吻她了。 不知道和钱包里没有她的照片有无关系。 顾惜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些礼物,每一件,都可以勾起她的回忆,她一件件整理,一件件回忆,心中五味瓶翻得一塌涂地。 到了夜里十一点,忽然有闹钟响起。 原来是江川曾经给自己买的手表,那个手表,顾惜第一次见到,极力忍住没有吐槽。 此表很大块很笨重,偏偏还是粉红色的,一块粉色一块灰色,还有花瓣和心形图案,何其辣眼睛。 虽然觉得丑,但还是会戴在手上。 曾一度,江川总是不愿意睡觉熬夜,第二天总要早起,顾惜心痛江川休息时间不够,就和江川约好,每天最迟11点就要上床睡觉。 于是就用这个粉色电子手表调了11点的闹钟,但这个表的操作相当复杂,好不容易按照说明书调好闹钟了,之后都没有调回来。 于是,在江川家的那个房子里,每到晚上11点,这个手表总会准时响起,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符号了。 搬离江家之后,这个声音再也没有听到过,今天重新听到,顾惜的心绪更加复杂,她索性窝在沙发上大哭了起来。 这样,当然又是美酒作伴的一夜。 而后,第二天,立即将这个手表寄送了回去,她不要日复一日听着这个闹钟提醒她往事。 剩下的那一箱旧物,顾惜一样都不肯舍去。 没多久,顾惜离职了。 上级再三挽留,各种妥协,还争取到了最大程度的加薪。 顾惜仍要离职。 主要原因是,她要重新开始,她要换掉一切。 搬离了江川的地方,换掉了江川知道的工作,甚至,连同江川染指过的朋友圈,都换掉了。 可关于那一箱纪念品,她依旧舍不得扔掉。 又过年了。 一年一年地,很快,顾惜总觉得和江川一起过了很多个春节。 但是其实回头看,也不过前前后后三四年。 那么,是不是只需三四年,她就可以完全忘掉江川? 既然分开,还会思念,为何还要分开? 因为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思念,只是她单方面思念。 过年回来,准备上班之前,顾惜和朋友去喝酒。 心情欠佳,到场的朋友又都是信得过的,顾惜掂量之后,敢敞开怀来喝酒了。 这是一个清吧,环境惬意,连酒都没有那么烈,好死不死,忽然驻唱的歌手冷不防地响起一首歌《愿得一人心》。 这是顾惜和江川结婚视频的主题曲。 顾惜一听,猝不及防感伤起来,她跟朋友说去一下厕所。 一到厕所,锁上门,用力隔绝这首歌的破怪力,但是没用,歌声可以从门缝塞进来。 就如同,假如顾惜心中有事,换掉所有环境都没有用,往事还是可以无缝不人。 她闷在厕所,直到这曲落,才敢出去。 但走着走着,莫名伤心起来,在二楼的一个无人房间坐下,终于还是放肆地哭起来。 禾子见她走开许久未归,担心起来,找到厕所,隔着玻璃,见到她一人独坐,背影孤独而黯然。 走近了,才发现她肩头耸动,不住抽泣。 禾子将手按在顾惜肩膀上,说:“顾惜,一切都过去了,要往前看。别往回望。” 顾惜脸转过来,禾子见她泪影婆娑,心疼起来,将她抱住。 顾惜便顺势抱住禾子,下巴枕在禾子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怎么回去的,又是喝了多少,顾惜已经没有了印象。 那一夜,她喝到断片,手机放在衣兜里,什么时候丢掉的,无人知道。 禾子将她送至家里,等她醒来了,才离去。 她临走前,说一句:“顾惜,世界上,真的不是只有一个男人,而且,世界上,真的不只有爱情,你的眼光何其浅窄。” 剩下的,她知道多说没用,这么些日子,都不算短了,什么样的话禾子没有说过?但顾惜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等禾子走后,顾惜伸手去找手机,发现通屋只剩下备用机。 她打给禾子,禾子说:“大概是被人掏走了,也好,顾惜,那个男人的东西,统统丢掉才好。” 而后,顾惜整个人连气都不强盛了。 房间的窗帘没有打开,十分灰暗,她躺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改支付宝密码和一些重要账号密码。 又一次丢手机了,以前和江川一起的时候,也丢过,当时是坐公交车,下车后伸手掏手机,遍寻不获,整个人很是慌乱,却丝毫不会感觉到无助,她快步走回家中,自有江川帮忙解决这一切。 那一次,江川一边数落她,一边帮她收拾手尾,没过几天,又给她买了一台新的手机。 不好么? 江川其实是对自己很好过的。 顾惜最不可取的一点就是,十分拎不清,一起的时候,眼里看到的都是他的不好,等分开了,又总是无端端缅怀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好。 顾惜号码需要挂失,但要办理的许多事情,需要服务密码。 她忘了服务密码。 可却将江川的号码记得一清二楚,估计余生都不会忘掉那种。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江川打电话。 这是顾惜事隔很久才给江川打的一通电话,她相信江川见到自己的号码,会如同见到鬼一样。 她以为江川不会接,但他接了。 顾惜一开口就说:“我的手机号码服务密码是多少?” “我忘了,你自己想一想吧。”江川声音冷淡。 但他听得出顾惜声音不对,是沙哑的。 顾惜于是说:“江川,你给我的买的手机,丢了。” 江川一点情绪都没有,只是说:“丢了就丢了。” “那是你给我买的,对不起,我没有保管好,丢了。”顾惜声音哽咽了。 她要说的,并不是她把手机丢了,而是把二人的感情丢了。 江川一听,声音忽而柔软起来,说:“没事,丢了就丢了,别哭了。” 顾惜自己说自己的:“我昨晚,喝到断片,醒来手机已经没了,真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弄丢的,对不起。” 顾惜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 江川安慰起来:“没事没事,手机而已,最重要是人没事,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何其熟悉? 这一丝丝温柔,几乎让顾惜有了错觉,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忽而抽风,说:“江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川是冷静的。 是啊,有什么用?顾惜何尝不知道,两人都回不去了? 但她嘴上说的是:“江川,分开之后,我想过一个问题,以后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这么毫无保留任意妄为,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我知道有些话不能说。真的,这段婚姻让我学到了很多。但既然是在你身上学到的,我为什么要将学习成果放到下一任身上?而不将这个成果给回你?” 那时候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快起来,洗把脸,吃点粥吧。”江川却说。 顾惜继续脑抽:“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你不要说这些了,以后照顾好自己,不要随便在外面喝醉酒了,女孩子,很危险的。”他仍有关怀。 “与你有关的许多,能换的,我都换了,工作,住所,圈子,甚至衣服,我都换了。可是,你告诉我,记忆呢?关于你的记忆,我怎样才能换掉?”顾惜喋喋不休。 分开了就应该有个分开的样子,她这样算什么? 不过是内心最脆弱的时候,碰巧遇到旧人熟悉的关怀,一时间情迷意乱。 第94章 094.再一次相亲 顾惜离婚后,再也没有回家。 不论是沈秋兰的家,还是蒋芳梅的家。 孔瀚文是很后面才知道顾惜离婚的,他听到的时候,气极了,说:“我现在依然记得当初他追你的时候的那副嘴脸。” 他情绪颇为激动,这是顾惜当初不告诉他的原因,这下反而要顾惜来安慰孔瀚文:“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应当知道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不要再提起以前。” 是呢,这个世界变得很快,但人比世界变得更快。 孔瀚文却说:“你到了现在都还要替他说话。我也是男人,不是一句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就可以将担当卸下的。” “你是我哥哥,你说话肯定偏帮我。这段婚姻中,我也有问题。”顾惜说。 “不用说,你的问题是不够温柔,不够理解他,他工作已经很累,你还给他徒增烦恼是不是?这只是男人的借口,不是理由。” 顾惜看着孔瀚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孔瀚文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你固然在他面前展现了任性,我们都看不到的一面,你全在他身上展现了,但这样也是他的问题,是他让你觉得你可以放心这样做,如果他认为这是纵容,那也是他先纵容了你,等你形成习惯后,他自己却没有习惯过来,并且耐心耗尽。” 顾惜忽然问:“哥,如果今天离婚的不是你妹妹,你还会这样数落男人吗?” 孔瀚文简单地说:“其他女人与我无关,除了你们两姐妹。” 顾惜听到,愣住了。 她自问自己看人也不是盲目的,而顾怡看人,更是一看一个准,可她们当初,还是看漏了孔瀚文。 孔瀚文补充:“其他的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两姐妹,本是好姑娘,值得珍惜的,但却都碰到了渣渣。” 顾惜还是会坚持:“江川人品还是可以的。” “连我在内,都看得出他薄情,你到这个时候还蒙在鼓里。” “你又不知道来龙去脉。” “来来去去还不是那点事。男人看男人,难道还要看生活清单?他什么心思,我一眼看穿,就像你们女人看女人一样,不需相处,一看一个准。”孔瀚文说。 顾惜反而笑出声来:“哥,你现在俨然是妇女之友,我需要重新认识你了。” “顾惜,我也需要重新认识你,我知道你脆弱,也知道你的坚强,你看你现在,什么狗屎状态?请拿出一点顾惜的样子来。”孔瀚文也鼓励起来。 顾惜笑了笑。 孔瀚文说:“到底是还没有遇到更好的,才有空钻在这腐烂的往事中。哥哥我明天就给你介绍一个钻石王老五好不好?” 顾惜并无心思,反将一军,说:“你呢?哥,你还没有遇到更好的吗?这么久了。” 孔瀚文双手抱在胸前,说:“如果优秀有标准,如果好有条条框框,那么,肯定会也更好的,而且肯定人外有人,但,我这里所有的标准,就是顾怡,很早以前,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世间她最好。” 顾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姐在我心中确实是世间最好的,你的专一长情也很让我动容,但是,我在想,假如,你们一起了,三五年后,你还会这样吗?” “我知道,你想说距离产生美,你想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哈哈,我多说无用,如果有机会给我验证,你一定会重新相信爱情。” 顾惜拉开手中啤酒拉环,仰起头来喝酒。 “喂,今晚别喝那么多,明天一早我要带你去喝早茶。” 顾惜挥挥手,喝得更加猛,说:“滚滚滚,别来烦我,我最讨厌喝早茶,一大早就要起床,完了胃还没打开,就要吃那么腻。” 然而,第二天一早,顾惜还是被孔瀚文拉起来了。 昨夜喝醉,她被孔瀚文送回孔家住了。 第二天8点,孔瀚文准时来叫门。 顾惜不肯起床,他直接掀开她被子,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在地板上。 “起来,你今天不起来,我就一直不让你睡好。” 顾惜抱怨:“你怎么比我家婆还烦?我很困啊,平时上班睡眠严重不足,好不容易周六日,能不能让我睡多会?我昨晚还喝酒了呢,头疼得很。”顾惜一边说,一边回到床上。 真的,以前在江家,周六日几乎不能安心睡到饱。 常常是,江妈一大早做好早餐,一次一次敲门叫他们起来吃。 不吃的话,江妈是会哭的,委屈巴巴坐在一角,一边落泪一边说:“还指望你们做早餐给我吃?我做好了,叫你们起来吃,都要被嫌弃。” 顾惜说:“妈,真的不需要你那么辛苦那么早起来做。” 对她来说,节假日早起吃早餐,也是苦差。 后来,江妈真的心灰意冷,放弃做早餐了,但却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就搞卫生,扫把永远有意无意敲到顾惜房门。 总之,不管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会让顾惜觉得,睡晚了就是一种罪过。 后来离婚了,好不容易有点福利,独居之后,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但如今,还是惨遭孔瀚文毒手。 孔瀚文对付顾惜自然有一套,他说:“我让你早点出门是为你好,等下妈很快就买菜回来了,她虽然知道你离婚,但还没有机会好好和你聊聊,你准备好了没有。” 顾惜立马起身穿衣。 孔瀚文说:“穿漂亮点。” “为什么?” “我一个大帅哥,旁边允许站个邋邋遢遢的人?” “我乐意。”顾惜真的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和穿了一条牛仔裤。 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梳。 那衣服和裤子,还是之前放在孔家的,如今她瘦了许多,其实已经不合身了,她就当做是宽松版来穿,至于裤子,直接拿了孔瀚文的一条皮带来系上。 出门的时候,孔瀚文看了她一眼,说:“化妆!化妆!化妆!” 顾惜不耐烦:“我和你出去,化什么毛线妆?” “你这样怎么可能还有桃花运?连我都比你要精致。”孔瀚文真真是看不过眼了。 “你是孔家大少爷,你精致那是不在话下的了。你如果嫌我映丑你,别带我出门就是了。”顾惜对着这个哥哥,是越来越流氓了。 “我服你了,也罢也罢,反正假以时日,都是要看到你这副真面目的,早些看到更好。” “你说啥?”顾惜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孔瀚文说了什么。就随便一问。 孔瀚文说:“我就唱大戏,我没说啥,走吧。”而后秤着顾惜的帽子,拉着她出去了。 顾惜看到孔瀚文单手开车的样子,不禁感叹:“孔瀚文,你活脱脱就是优质男生。”她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手。 “你别盯着我,我心里早有意中人,优质男生多的去,说不定你很快就遇到一个。” 而后,顾惜来到“点都德”后,孔瀚文愣是向一桌有人的桌子走去。 她拉住他:“这里有人了。” 也没认真看那人是谁。 那人挥了挥手,说:“顾惜,你好啊,别来无恙啊。” 顾惜意外至极,抬头,认真看了他两眼,怎么都没有印象,她问:“你认识我?” “你忘了我了吗?”那人笑意盈盈,提起水壶开始冲茶。 那手指,比孔瀚文的更加好看。 顾惜有自己的心得,如果一个男人手指干净好看,那么这个人,肯定不会难看猥琐到哪里。 她大胆地去打量这个人,果然,眉清目秀,浓眉,单眼皮,鼻梁高挺,喉结突出。 穿衣上,满身看起来很随意,可随意得来却很叫人舒服,衣服裤子鞋子,都是极简单的样式,但细节处样样都有讲究,你说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用心思打扮,说不定只是随便抓起一件衣服一套,就有这个效果。 顾惜掩脸,心中暗叫,麻蛋,为什么偏偏选自己蓬头垢脸,邋里邋遢的时候,忽然会横空降落一个如此养眼的帅哥? 不管和这个帅哥有没有故事,但是谁不想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站在帅哥旁边? 哦,孔瀚文除外。 电光火石之间,顾惜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孔瀚文安排的相亲局。 难怪他出门前说那样的话。 顾惜心生退意,说:“那个,我老板忽然叫我加班,你们好好吃,我先走啦。” 顾惜知道这个借口其烂无比,但还能怎样呢? 今天这个死样子出来相亲,偏偏还遇上此等帅哥,这不是丢大脸了吗? 她说完就要走,但忽然有人拉住她的帽子。 她走不掉,以为是孔瀚文,一巴掌打过去,说:“放开我。” “不放,这次放走你,又不知道要等到多久才能捞你回来。”这不是孔瀚文的声音,顾惜回转过头,看到是那人站起来了拉住自己的帽子。 哎,最该死的是,他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 她问:“你说什么?” 那人拉着顾惜坐下,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哎,你还真的就忘了我了,亏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顾惜坐下,不知为何,索性将帽子戴上,这样可以遮盖住自己没有洗的头发,还能掩住她一大半邋里邋遢的脸。 她问:“你谁啊。”却是看着孔瀚文来说的,她盯孔瀚文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哪里还敢与帅哥直视? 那边,孔瀚文憋笑已经憋不住了,但他就是不说话,任得两人折腾。 那帅哥,见到顾惜如此,也没忍住偷笑,他笑了一小会,整顿好自己情绪后,忽而一本正经起来:“顾惜您好,在下梁凯程,请多指教。”说着,伸出手来。 顾惜原本害羞,但是他伸出来的那个手,着实好看,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想摸摸这手到底是不是滑的。 梁凯程一直看着顾惜,他笑着笑着,忽而说:“你真的对我毫无印象了?” “印象?我们见过?”顾惜仍不肯松手。 梁凯程叹了一口气,只好说:“你来过我们公司面试,你记得吗?” 顾惜迅速在脑海里搜索,遍寻不获,实在没有印象。 这些年来,她面试过太多公司了,怎能每次都能记得? “对不起,我……”她挠了挠头。 “我再说一次,你以后可不能再忘了。你来面试的时候,我顺便还和你相亲了,结果吓着了你,你夺慌而逃,我原本要再联系你,但种种原因,搁置了一段时间,怎知道,后来得知你已经恋爱了,就没再去骚扰你。”梁凯程说,他说这话很真诚,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经他这么一说,顾惜就想起来了。 造化弄人,她怎么会想到,今天又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同一个人? 哦哦,是的,之前是蒋芳梅介绍的,如今是孔瀚文牵线,如此说来,并不牵强。 他什么都知道,梁凯程什么都知道,不用说,肯定是孔瀚文事先做好铺垫的。 这个帅哥,假如是其他人,顾惜还好受一点。 但不知道为何,如果之前相亲过,现在经历了一段婚姻又重遇,反而叫她难以接受。 但孔瀚文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一边看戏。 当然,顾惜知道孔瀚文是为了自己好,但这种方式,让她难以接受。 她霍一下站起来,说:“两位请自便,我有事要先走了。” 这一次,是孔瀚文来拉住顾惜的:“喂,你好歹先吃点吧。” 顾惜说:“我真得要赶着走了,你们吃开心点。”她挤出一点笑容。 而后,扯上包包,再次落荒而逃。 孔瀚文原本想追,被梁凯程拉住了,说:“算了,让她走吧。” 两人只好重新坐下,继续吃吃喝喝。 孔瀚文并没有再提起顾惜,是梁凯程先说的:“她又是这样,上次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孔瀚文笑:“恐怕,所有女人,都是贴在你身上的,要说到逃,估计很少吧。” “反正目前为止就她一个。”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就是霸道总裁的戏码了。”孔瀚文还想笑。 梁凯程忽而说:“悲伤总是会有量的,我相信,她迟早能走出来,给她点时间吧,我不急,你自然不用急。” 第95章 095.威胁 孔瀚文说:“她就一根筋。” 梁凯程听罢,挑了挑眉,表示认同。 孔瀚文继续补充:“和你一样。” “彼此彼此。”梁凯程也不认输。 没多久,顾恒大婚。 一切就回到开篇的那一幕。 顾惜沐浴完出来,沈秋兰说:“阿妹,现在很多人都离婚的,你不要多想。” “我真的没有多想。”顾惜将湿发抹干。 “你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也应该……” 没等沈秋兰说完,顾惜就说:“我知道。我会的。”不用想都知道她会说什么。 沈秋兰又说:“那,他找到了没有?” “不知道,我们没有联系了,况且,他找到不找到,也和我没有关系了。”顾惜话是这样说的,但她的心绪,总是跟不上她的理智。 顾恒大婚后,她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睡足了两天。 却还是睡睡醒醒睡睡醒醒。 听说,睡得着,愿意醒来,便是最好的状态,这两件,全与顾惜无关。 她仍旧会无端哭泣。 过了几天,她接到一个很意外的电话。 是江川的,她猜不到江川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总之永远不会是求复合。 江川一来就说:“有些东西,你删了吧。” “说清楚点。” “微博上的,qq空间的,还有优酷上上传过的结婚视频。”江川一一指出。 顾惜说:“好。”想都没想。 虽然江川完全无权让她删除,但是,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争的? 顾惜向来不喜欢争,争太累了,不如耳根清净些好。 她快手快脚删除干净后,给江川回了信息,说:“已经删除。” “好,谢谢。”江川回,十分客套,如同陌生人一样。 顾惜挂了线,想了想,不对,为何忽然就来叫她删东西? 她一下子就猜到:有新人了。 她还是发信息去问:“为什么忽然让我删?” 自作孽,为何要问?问来了有什么用?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叫她满意,也永远不会让她好过。 但一旦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理智已经发挥不了作用,好奇心,是驱动力十足的东西。 江川也很简单明了:“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意思很明了,叫她别多想了,也不想着回头了。 顾惜最后回了:“恭喜,祝福。” 而后的几个月,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几个月里,顾惜经历了一件她自认为的大事。 有天夜里,3点多,顾惜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 她一向醒睡,一有声响便一下子惊醒,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动静。 很快,门外的人,居然拿着门卡滴了一下,然后,门竟然开了,那人走了进来。 顾惜连忙去开灯,见是一个彪形大汉,也没有想很多,第一反应就是大声叫了出来。 这一刻,她脑海甚至已经闪过自己的各种惨死法,关于弱女如何遭受暴力,或者如何死于非命,她看过无数新闻。 大喊之余,她凝神屏气,不禁抓紧被子护着自己。 所幸,这名彪形大汉也像是被顾惜吓到,他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房子不大,顾惜已经闻到来人一身酒气。 也好在,那彪形大汉没有发酒疯,也没有借酒行凶,他意识到走错房门后,立马退出,并且把门关上。 顾惜小心翼翼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床立马将房门反锁好,而后拖来两把椅子,将门顶住。 虽然有惊无险,但她已经受到了极大惊吓。 她立马发微信给公寓的管家,公寓管家刚巧“清理门户”,还没有睡去。 一开始,管家还会言辞诚恳地解释来龙去脉。 说是开错门的是管家的朋友,因为朋友太晚过来,只能给共用钥匙他开门了,他喝醉了,所以开错门了。 顾惜说:“我知道这是原因,但这不是理由,我独身在外,对居住的房子第一条件就是安全,现在半夜三更有人开我门进来,这算什么?” 管家忙不迭地道歉。 这位管家,其实就是二房东。 顾惜说:“这事明天再说,晚了,大家早点休息。” 然而,顾惜一整晚,再也无法安睡。 第二天起来,已经下定决心,她要搬家。 她发信息给管家,要求搬这个公寓,押金全退。 然而,管家却说:“我无法办到。” 顾惜知道自己摊上一个不讲理的人了。 利益当前,这位二房东何必对着一个独身在外的弱女子讲理? 顾惜说:“是你的公寓无法保障到安全,我认为我有权这样做。” “我办不到,没办法。” “一句没办法,就可以打横来?” “谁打横来?个个像你这样,我的公寓如何开下去?” 顾惜笑了,回复:“我这不是无理取闹,我是据理力争。我租你的房子,夜半三更被人闯入,你认为你不需要负责吗?”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嘛?我都已经道歉了。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 顾惜哭笑不得:“道歉?按你这逻辑,杀人犯道歉了,不用判刑咯?”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二房东微信回复到。 顾惜真的无语了,她知道,她摊上了一个不讲理的人了。 人家就是欺负你,还需要讲理么? 顾惜说:“你如果继续这样,我只好合理维权了。” “你去,你尽管去。”二房东已经决意打横来走了。 顾惜知道,房东是地头蛇,不好惹,二房东多少仗着这样横行霸道。 顾惜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这算什么?欺善怕恶嘛,顾惜虽然孤身在外,但不至于什么委屈都要吞下肚子。 其实,她只剩下半个月就到期了,有什么,再忍忍半个月,也不算难事。 何必搞这些那么费力的事情? 她就是要搞,她就是要这么一口气,总不能从此以往,遇到什么不公,只会逆来顺受。 她总需学会保护自己,总需学会捍卫自己的权益。 但,她身后空无一人。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跟家里人讲的,因为说大不大,但却足以让家里人担心。 她试过和朋友们诉说这件事,所有人表示同情之外,都觉得,这点小事,不足以让你和他们斗下去,劝君明哲保身。 是的,你所经历的,足以扰你心神的事情,到了别人那里,自然缩降成小事,这是人之常情。 针不戳到肉,不知疼。 她还是感觉到了无助,不仅得不到朋友们行动上的支持,甚至,连精神上的支持都得不到。 原本这样的事情,也并没有让她那么敏感,是她知道,身后的男人,已经没有了。 一个一个,曾经愿意站出来的,现在都不在了。 这让她更加顾影自怜。 她纠结过,挣扎过,很快,已经有了决定和主意。 一旦做出决定了,她随即便打了投诉电话。 她记得,之前结交过一个维权达人,于是立马联系他来取经。 维权达人钱先生十分热情,知无不说,而且很支持顾惜的行动。 他指点顾惜,说:“这种情况,你自然是占理的,但,你并无证据,摄像头监控是他家的,这种不利于他们的证据,你几乎没有机会拿到,如果要维权,不建议拿这件事来说事。” “那应该如何? “消防!”钱先生简单明了。 顾惜立马知道,这一点,便是打到敌人痛楚的地方。 钱先生继续解说:“你的公寓,我猜消防系统肯定没有跟上,你直接暗示房东说,我可以举报你消防,让他们知道你的手腕,多少会忌惮的,你知道,搞一套消防,需要多少钱吗?” 顾惜并无概念。 “几十万跑不了,想贪这么几千几百的,那就付出更大代价啊。而且,我跟你说,消防部门的人啊,工作可积极了,你只要举报了,他们几乎都会很重视,也一定会彻查到底,这些房东,最怕就是消防的了。” 顾惜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笑了笑,终于知道有底牌了。 她自然不会先亮出底牌。 先暗自拍下出租房环境,证实该处并无消防系统。 过了几天,有政府部门上门调解,顾惜从公寓其他朋友口中得知,两位二房东要来阴的来整顾惜。 顾惜听到这些,不慌是假的。 对方是地头蛇,且人多势众,房子还是他们家的,他们真的要做些什么,实在太方便了。 这几天,顾惜感觉到自己已经至于被威胁的恐慌中,她甚至连这个家,都不太敢回去了。 这个小小公寓啊,曾经陪伴了她最难熬最黑暗的时间,承载了她太多的泪水和孤寂,给过她无限的安全感,可如今,居然变成了一个让自己睡都不敢睡的公寓。 她夜里睡觉更加醒睡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每天出门前,都会放一枚硬币和吸管在地毯上,并会拍上一张照片。 地毯正对着大门,只要开门,必然会扫到吸管和硬币。 每天到家,顾惜会小心翼翼推开门,尽量不碰到吸管和硬币,跻身进门,而后对着照片来看看这两样东西是否有移位。 哪怕毫无移位,她还是会检查四处,看看家里是否被装上了摄像头什么的。 自然,连洗澡都是提心吊胆的。 平时上班已经够忙了,自己的副业也让她分神不少,还有这一场让身心疲惫的仗要打,顾惜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那夜,她明明听到有人拍门。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那人光是用力拍门,也不说话,如是熟人来找,必会说话。 可见,这是对方要出手了。 顾惜连气都不敢出,盖好被子,不出声,当作是鬼拍门。 原来,有时候,鬼比人更可怕。 终于,拍门声停下了,顾惜再凝神去听,见没有声音,才轻微松了一口气。 那夜,自然也是不敢入睡。 她忽而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原来许多事,都是要自己独自熬过来独自撑过来的。 这个道理,应该在她8岁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为何中途忘了? 是江川给到过她假象,让她一度以为,不论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江川都一定在,一定站出来。 站不站出来不知道,但起码能肯定,他是不会在的了。 顾惜忽而想到顾怡,她以前一定没少受这样的苦。 但她一样都没说。 两天过后,顾惜终于抵受不住这种精神压迫,无耐之下,回孔家住了。 孔瀚文觉得奇怪:“你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笼中鸟想飞出去,多想要自由多想自己住,多想有痣一方水土,怎么?历经艰辛终于得尝所愿,怎么又飞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租房纠正的事,顾惜只字不提,只说:“哎,遇到个痴汉,天天守在我家门口,吓得我不敢回去了。” 她知道,说是想他们了回来看一下,大家都不会信。 蒋芳梅一听眼神来光:“痴汉?现在还有痴汉?为什么不考虑一下?” 孔瀚文咳嗽一声,说:“要我帮忙赶他走么?” 顾惜说:“别管他,没人理他他自然觉得无趣打退堂鼓,有人理他反而来劲。” “本公子,以及梁公子,处理这些事情一流,你挑哪个?” 哈,又借故提起那位梁公子。 顾惜将一个十分不情愿提的话题转到一个八分不情愿提的话题上:“别提梁公子了,小女子高攀不起。” 孔瀚文说:“你完了,找了个糟糕的人,没将一段糟糕的婚姻进行下去,就以为自己也糟糕了,我妹,你振作点。” 这类鼓励的话,顾惜实在听得太多,早已免疫,她说:“我如果不振作,早就生无可恋,我现在依然热爱生活,你还想怎样?” 顾惜语气有点严重,像是要将这段时间来积郁心中的事全部抒泄。 孔瀚文说:“你所经历的,我几年前已经经历过,如何?你别想用这样的事情来压我,热爱生活的人,永远希冀爱情,永远相信爱情。那你现在,谈虎色变。” “你骂你骂你骂。”顾惜索性放弃挣扎,也在孔瀚文面前打横来。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两三年,你就知道,好男人也许不多,但比江川好的,统街都是。梁公子,自然不在话下了。” 又来给梁公子打广告。 顾惜并无信心,一来,自己已经两次在梁公子面前出尽洋相,二来,哪怕梁公子真的抽风了看上她了,那么他也不过是第二个温良。 她早已经不相信男人的承诺。 真的有心要做什么的男人不会只是说说,而是默默地做。 第96章 096.消亡了 很快就到了顾惜要求退房的日子了。 房东并无任何声气。 顾惜只知道政府部门上访找到二房东了,但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二房东,采用的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拖的战术。 顾惜并无时间,肯定是先动的那方。 她先将自己的行李撤退,放到禾子那边,而后,再去找好房子。 所有东西准备好之后,直接告诉房东:“我要求退租,并且押金原数返还。” 房东说:“可以,我上门检查,一切东西都没问题了,我再退押金。” 顾惜知道房东的后着,不就是在退租的时候鸡蛋里面挑骨头,挑完家具折损,再挑房屋破坏,再再挑清洁问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惜知道人家要耍赖的话,她自己一张嘴肯定敌不过。 动嘴动手,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阴招,来来去去就是这些。 于是她说:“我曾经当这里是我的家,所有家具电器样样爱惜,清洁每周必搞,走后肯定也会搞妥,按照普遍标准来讲,我肯定是过关的,但如果你觉得不过关,那么,我认为出租房也有很多配套还没过关,例如消防。有些事,不需要挑太白,过得了人,才过得了自己。” 二房东肯定明白顾惜话里的意思,她听完之后,当时是很气的,没有立马回复,先回去与合伙人讨论这件事。 这是顾惜的底牌了,要到最后,才会亮出,她抵死不相信他们会为了争这些不占理的意气,而冒这些险。 地头蛇又怎样?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了吗?说到底了,还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就不相信他们能黑到哪里。 做生意的人,只会考虑利益,他们断不会在自家公寓搞事,更不会为了贪那几千几百的押金,而赌上消防被查这事。 顾惜心中知道有胜算。 当然,事后这群人会不会报复,或是,之后会不会有人举报他们的消防,而他们会算到顾惜头上,这就不知道了。 但那时候,顾惜已经搬走,连她两个妈都不知道自己住哪,他们能找上门来报复,也算是她命中劫数。 怕死吗?怕,但曾经那么多天不愿意醒来,还怕什么? 好在,这一场,她赌对了。 晚上,房东发来信息:“你搞完清洁后,一切按手续办。” 顾惜早已经搞完清洁搬完东西,还将房间内一切东西拍了视频作证,而后,将钥匙和押金单放在柜子里,通知房东上门取钥匙。 最后,在投诉及打消防隐患痛点的双重措施下,房东还是妥协了,乖乖给顾惜转发押金。 要等收到押金的时候,顾惜才松了一口气。 钱银事少,几千几百,与自己人身安全比起来,算什么? 这件事里,顾惜有好多天都担惊受怕,夜不安寐,还受到了威胁,其中承受的精神和风险压力,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成本,住多半个月,不过是一千几百的事情,看起来好不划算。 但她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她觉得有些事情,尽管角度不同利益不同,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退让了,他们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不多久,顾惜又陷入了另外一场要挟中。 她如何能想到,这一次要挟自己的人,竟然是江川。 事情是这样的。 忽然有一天,江川来电,又是叫顾惜删东西。 顾惜觉得莫名其妙,说:“大哥,你还要我删什么?” “你的作品。” 顾惜一下子明白了。 顾惜已经转行做新媒体,除了微信,还有抖音。 她在抖音发布了一些作品,有些关于感情的文字,多多少少来源于生活。 为了避开所有认识的人,她换了新的手机,还特地用了新的手机号来注册。 因为抖音的大数据太恐怖,不管你怎么七绕八转,都可以将你推荐给熟人。 她不想自己的这些作品被熟人看到。 起初,那只是她宣泄的一个平台,但她有剪影功底,配上一些文案,发着发着,居然渐渐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作品会火,事实上,她的作品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但远远称不上火。 起码,她身边,无一人可以发现她做过这些。 但现在,江川居然为此事打电话来了。 顾惜明知故问:“什么作品。” “抖音上的。” 顾惜笑:“没有。” “我看到了。” “那又如何?” “顾惜,何必还对过去念念不忘?你应该往前看。”他当足顾惜对他念念不忘。 “特么的江川,全世界的人都有资格教训我,唯独你没有。你怎么看到的?” “总之有人看到了。” “有人?有人是谁?”哪里需要猜? “这些你不用管,反正,你现在已经影响到我女朋友的心情,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江川说这话的时候,陌生到不得了。 他曾留存在顾惜心中的好印象,此刻,已经打翻。 顾惜火了,说:“江川,我当初让你清除前女友的东西,你阳奉阴违,现在为了新欢,竟然乐意叫我删除我的作品?” 顾惜还是说出这些蠢话了,事实上,说这话,只会让那人趾高气扬,他哪里还会听得进去。 打什么感情牌?他们之间再也感情可言,从他因为这事来找她开始。 许多人跟顾惜说过,这个男人是薄情的,但身在其中,那时总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 今天终于看清楚。 江川无视顾惜的激动,义正言辞:“当初我们说好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 “我打扰过你了吗?”顾惜想笑。她知道他有新欢后,再无找过他。 “你现在这些作品,就是打扰到我们了,我说了,已经影响到我女朋友心情了。” 顾惜更想笑了,她完全不用打草稿,就说:“第一,这些作品,是不是关于你,见仁见智,你觉得有,那就有,我相信,除了你,还会有第二人觉得有的。我的文案要的无非就是共鸣,写出来人人觉得映射到自己,都来叫我删,成何体统?” “第二,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端到你们面前去给你们看,甚至于,我还千方百计费尽心思躲藏起来发的,是你还是你家的福尔摩斯如何找到的,我不知道了。” “第三,我发的东西影响她的心情了,她可以不看,我的作品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有个屁资格叫我删,我发这些东西的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在哪个角落和哪个人一起。如果影响到她心情了,只是因为我是你前妻,因为和你有过往事,那你要不要把我杀了?我死了更加干净,完全不用影响她心情。” 顾惜一字一顿地说。 真是恭喜江川了,找了这么个神经病。 江川说:“可你侵犯我隐私了。” “我怎么侵犯你隐私?我指名道姓了吗?我给你贴大字报了吗?是你对号入座吧?之前你叫我删什么,我懒得跟你争,但现在这些,是我的作品,由得你来说删就删?” 顾惜几个反问句打过去。 江川还要说什么,顾惜完全不给他插话的空间,说:“江川,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情,你搞不定你的这位女友,是你的问题。不要将火烧到我这里来。你若没本事搞定你的这位小女友,那你要考虑的或许是换,而不是让我删。”顾惜的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把她弄气了,她的嘴有多毒就可以多毒。 真是的,算什么男人,自己给不了女朋友安全感,又哄不定女朋友,居然让她来删东西,有病么?要不要她从此人间蒸发了来成全他们的眼不见为净? “我现在好声好气很你说,先礼后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如果还是这态度,休怪我走法律渠道。”江川说。 顾惜一听到法律渠道这几个字就好笑,今天让她觉得好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个江川,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行走的笑料。 法律渠道?当初他拖着不肯离婚,自己不也说过这话吗?她最终都没有做出来,现在倒要看看这位江川,为了新欢会不会做出来。 顾惜一直都承认,现任为大,在现任面前,前任全部都是过去式,自当退出这个渣男的舞台。 渣男不愁没有傻叉收。 可问题是,顾惜并没有惹事,是他们自己惹上门来的呀。 还一直捉着说什么侵犯隐私,什么映射他的故事来说事。 顾惜直接回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说了,我不想我的事情被公诸于世,你一向也知道我性格。”江川也怒了。 “我不知道你性格,你是谁啊,这位先生?”他比陌生人还陌生,还有几分面目可憎。 “你再这样,我只好将这件事告诉你的粉丝和亲友,让他们来评评理,你也不想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吧。”江川说。 顾惜差点笑出了眼泪:“江川,麻烦你搞清楚,说不想隐私公诸于世的是你,怕人尽皆知的人是你,我何患人尽皆知?我只怕我的作品热度不够,人气不高,关注不升,你尽管去闹,火了之后我颁你一个最佳贡献奖。还有,我与你,江先生,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黑名单见。” 顾惜说完,直接拉黑。 终于,这个人还是躺在自己的黑名单中了。 江川怎么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不是这样的,也许是以前原型未毕露,也许是,和什么蠢人一起,就做什么蠢事。 盖上了电话,顾惜发现自己居然气得双手发抖。 此刻,她深深体会到,甄嬛说的那句话:这些年的感情,到底是错付了。 也算是终于看清了江川这个人了。 真的,有些事,不管旁人如何说,都无法被说服,不管旁人如何叫,也叫不醒,非得要经历一些事让自己想通。 气是气什么?气自己眼瞎,气自己感情错付,气自己信错了人,还有,气自己喂了狗的青春和感情。 顾惜为自己感到不值。 气完之后,那么一刹那,顾惜反而释怀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对于江川的感情,连同旧情,瞬间化为乌有。 这是可悲的事,但也是可喜可贺的事。 她记得,她和江川说过:“江川,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已经放手了,如果我也放手,我也放弃,那么我们这段感情,就真的没有了,消亡了。” 如今,到了如今,顾惜真切感受到,这段感情,彻底消亡。 之前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但起码还有旧情在,现在,哈。 刚巧顾怡打电话过来,顾惜收拾好自己的声音,才敢接电话。 顾怡说:“你搬了新家后,还没有请我去过呢。” 顾惜忽而问:“姐,你和姐夫那会,有哪一刹那,让你觉得,你们的爱情消亡了?” “我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顾怡说。 顾惜没再说话。 “怎么了?”顾怡问。 “没事没事。”这些事,自然不会和顾怡说,她不怕顾怡知道,也不想顾怡知道。 但顾怡敏感,她小心翼翼试探:“顾惜,你是不是,已经走出来了?” “姐,到了今时今日,我终于看清楚他的为人,我一直觉得他重情重义,谁说他寡情薄意我都不信,今天终于清晰领教了。”顾惜语气已经淡定。 顾惜笑了出来:“恭喜你。恭喜!”她是由衷开心的。 “我是不是挺傻的?” “不是,你只是不愿意破坏这段感情曾经的美好而已。你一直走不出来,是还觉得他好,如今知道他是渣了,一切好办。”顾怡分析。 顾惜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这么久以来,流的泪,就是笑话。 顾怡说:“他怎么了?做什么事情了?” “没,就一些小事,对了,我好久没见月月了。” 顾怡知道顾惜是要岔开话题,便没问下去。 隔了半小时,顾惜手机收到信息:“我说了,你再不删除,休怪我告你。休怪我让你身边的人都知道。” 顾惜看到信息,回了一句:“自便。”而后又将这个江川的小号拉黑。 这些字眼,算不算威胁或者要挟的一种? 不久之前,她才置身于要挟中。江川是什么货色?能掀起什么风浪,那要看他身边的女人有多疯了。 但顾惜有什么好怕的? 江川变了,至少不是她认识的江川,可顾惜没变,她依旧吃软不吃硬,好声好气说话,还有商量余地。 如今,事情办得这么难看,也只有江川能做到了。 她将他拉至黑名单后,终于沉稳睡去。 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就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用多少号码来联系,顾惜照样拉黑不误。 第97章 097.老死不相往来吧 顾惜一觉到天明。 醒来,伸了一个懒腰,许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 她深感满足。 醒来,外头传来清脆鸟叫,还有清亮的虫鸣。 顾惜光着脚丫下床,地板实在舒适,她一把将窗帘拉开。 外面阳光透彻和煦,窗外是阳台,阳台外对着一大片青葱绿草,绿草旁边还是绿林,绿林之上是蓝天和白云。 阳光自蓝天白云下来,打在那些绿色上,生机无限。 微风又吹来,卷起了窗帘,窗帘柔和飘在顾惜手臂上。 不用说了,这肯定是美好的世界。 搬离原来的房子,那时还有很多不舍,毕竟,那个房子陪伴自己度过了如斯难熬光阴,毕竟,那个房子,曾经倾注了她不少心思。 最后因为安全问题要搬离,心中甚觉难舍。 本以为,自己也是这样念旧深情的人,但自她搬来这个新房子后,她才知道,所谓念旧,多数只是念好的。 世上也没有不舍这回事,假如有更好的来换,那么一定愿意。 房子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江川是这样,顾惜也是这样。 搬来这个房子后,顾惜再也不会不愿意醒来,她忽而发现,睁开眼睛,心情是愉悦的,忽然发现,许多事情,原来一个人来做,也可以有滋有味。 做饭,吃饭,睡觉,甚至是生活,不需要等另外一个人加入,也能怡然自得。 她找到了最好的状态,她很清晰明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乐在其中。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些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模棱两可,所有差强人意,都是勉为其难。 等遇到更加好的了,一定将旧的抛诸脑后,甚至于,会觉得,其实之前的,都是将就。 很薄情,可是? 这才发现,原来以前在江家,是这样的不开心。 还以为那是自己要求多多诸多挑剔。 至此,她终于重获新生。 顾惜开始反思,这一段感情里,她不断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直到离婚后的一年多内,还认为,是自己任性所致。 可是不尽然。 她太过于讨好型人格了,但人家还说她强势,说她受不了委屈。 倒是想知道,将来江川找到的人,哦,不,是现在这位女友,能受怎样的委屈。 这个美好的周末最后没有过完整,晚上,有个电话打来。 顾惜看了号码,没留什么心,还是接了。 是江川。 他又有新号打来了,顾惜正要准备拉黑,江川说:“请听我说完。” 顾惜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这件事能平和解决,自然比一直拉黑好。 她说:“好吧,你说。”她站在阳台外。 “我已经举报你的作品了。”江川第一句就说。 顾惜又想笑了,真的,她发现,他蠢了很多。 她说:“不用说,徒劳无功,是不是?你们要咬人之前,难道不会想好,怎样才能咬到人吗?” 江川忽然说:“没有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已经将我拉黑。” 顾惜听了,挑了挑眉,不语。 心中却想,他的这位现女友,何其像当初自己,不,是当初的自己的plus版本。 不用江川说下去,顾惜都知道,这位现女友,一定是因为删作品的事情分的手。 而江川要对顾惜说这事,多少认为他们的分手,与顾惜有关。 真是可笑。 江川语气中,充满懊恼:“现在我好咯,两头不到岸,你们两个人都把我拉黑了。” 顾惜一点都不客气:“什么两头不到岸,我这里不是岸,你永远不用游过来。倒是她,不是我说,你一定能哄回来。” 她和他的这位现女友接触过相处过? 没有! 但十分肯定,他只需哄,她一定回头。 不管她是谁,她是女人,是那种,看不得前任东西偏要看,还会随意拉黑的人。 做这么多,不就是不自信,不就是想要占据她在江川心中最重要的地位? 她一定还小,如不,就是幼稚。 成熟的人,会知道包容对方的过去,知道释怀,知道过好当下,知道其实自己是不是他一生所爱,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会轻易删除好友,不会轻易拉黑,也不会轻易离开又轻易回来。 江川又真是好笑,他的智商和处事方式,好像都被带偏了,顾惜很想说:“你们分手关我屁事啊?” 但还是嘴下饶人了,她说:“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管我们怎样了,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个合适的人过下去。” 江川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啊?专翻以前东西,而且,记性还很好。一件事,可以提起很多次。”从他这语气,可以听出他已经很很无奈了。 顾惜还是笑:“不是我们女人都这样,是你,又找了这类女人,你要相信,总有女人即使陷入爱情,也不会做她那样的事情。” 在这些事情上,他的现女友像不像当初的顾惜? 简直青出于蓝。 顾惜当初会介意他对待前任的方式,但她只会要求江川做什么,而不会觉得自己大权到可以叫他前任做什么。 她更不会像她那般,不遗余力地去翻前任的东西。 无端出现面前,那是另当别论的了。 三两句话之间,两人似乎已经鸣金收兵。 大家又能心平气和聊天了。 还有什么好气好计较的呢?这个人,已经不重要。 虽然他举报自己了。 总之,他最近所做的很多事情,都让顾惜想笑就是了。 他说:“哄不哄是后面的事情了,首先我要把这件事办好吧。” 顾惜说:“你想怎样,说吧。” “你的那个系列,能不能删除?” 顾惜摇头,说:“不,我不可能再为你做什么妥协,删除是不可能的,你要举报要做什么,随你。” 江川叹气。 顾惜嗅出了他的无奈。 她说:“江川,你应当知道,想要我不做,只有我愿不愿意,不然,你压根拿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有心要做,你举报了这个号,我还可以再开一个号,生生不息。你也知道,我向来受软不受硬。” “那好,现在,算我求你了,可以删除吗?” “不可能,删除是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心血,你的女朋友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不需向她交待什么,但是,我的作品以及我的粉丝,我需要交待。同样,你们的感情,我不需要负责什么,别忘了,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那,停止更新呢?”江川退一步试探。 顾惜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这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把它看得那么大。” “是你的话,你会这样?假如你的男朋友,被他的前任放到作品里,被你看到,你可以没有想法吗?” “首先,我不会千方百计,顺藤摸瓜找来看,第二,到了我这个年纪,找的人,肯定不会比我幼稚,多少有点经历和过往,如果这样我都不能接受,我干嘛还要选择和他一起?” 真是的,江川觉得,他的女友的这份取闹是人之常情,他觉得他女友是这样,就所有人都是这样,顾惜坚持己见,只是没有将心比心没有换位思考。 这个男人,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继续说:“那如果我把我们往事放在我们的作品中,被你男朋友看到呢?” 依然是个蠢问题,顾惜还是有耐心说:“第一,你要这样做,欢迎,我不计较。第二,我自信,能和我一起的男人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不会闹出那样的事,而且,他一定比你好,且他知道比你好,他不需要吃这种莫须有的醋。如果他做不到,就不要和我一起了,我们未必适合。我可没那闲工夫天天陪着他作。” 一段话,将江川打得哑口无言。 江川又说:“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不要继续更新了吗?” 顾惜又笑了,真的,江川最近都是来奉献笑料的,她说:“情分?你现在和我说情分?我早说过了,你为了那个女人,要求我删我的作品时,我们已经没有情分可言。” 江川又沉默了。 顾惜说:“你应该找的是她,不是我。”她准备结束这场聊天了。 “顾惜,算我求你了。”江川又说一次。 求她? 哈,一个大男人,因为这样的小事,就来求人? 那么以后那么多事情,是不是要跪断膝盖? 顾惜越来越看不起江川了。 好歹一场夫妻,没有情分了,什么事,也留个情面吧。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惜说:“好吧,我考虑下赶紧结局了,我的这个故事,其实十分乏味。” 江川如获大赦:“谢谢。” 顾惜又笑。 一切真的就是那么可笑。 这是她又一次妥协了吗? 不,她想要耳根清净,这两人,很闲,她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付。 她向来不喜争。 次日,禾子来玩。 江川又发了信息:“怎么还更新了?” 顾惜回:“第一,我没有答应过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不管我怎样,轮不到你来问责,第二,就算我真的决定停止更新了,也要有头有尾,而不是忽然中断。” 她现在跟江川说话,越来越喜欢说第一,第二了,不条例清晰些,逻辑分明些,还真怕这人听不懂了。 未几,两人通话。 江川说:“你又更新,我无法交代。” “我都说了,我考虑赶紧结局这个系列的作品。” “你说考虑,其实就是忽悠是不是?这不是我要和你谈判的目的,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顾惜又又又一次觉得这人真的蠢得无语了,她说:“谈判?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谈判?” 是不是,当初没有觉得他蠢,是自己陷入恋爱了盲目了,混混沌沌了,智商下降了? 她开始明白,神依然是爱她的,所以没有应她当初所求,和他生孩子。 江川又说了其他的:“你这,真的侵犯到我隐私了。” “又来又来。你要说服我,但你现在都没有找到重点,旧情、筹码、谈判、隐私,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什么点。你是变了,但我没变,你连我吃哪一套,我的弱点在哪,都搞不清楚了。” 还说出来做生意? 以前希望他发达,现在? 现在他是他,她是她了,她已经不关心。 江川不说话了。 在那么一刹那,顾惜忽而心软。 她知道此刻江川是无助而无奈的,所以有点像没头苍蝇。 她说:“我可以在这几天完结,后面涉及内容,不会让你觉得有什么共鸣。” 江川喜出望外:“真的?” 顾惜没说话,如果回他是真的,那就等同于是承诺。 她甚少承诺,因为以前江川承诺过的事情,几乎很少做到,总是叫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她失望。 故此,她深知,承诺一百句,不如默默做一件事。 是当事人觉得自己都难以做到,无法让对方相信,才出承诺这等下策的吧。 不管你信不信,开口闭口就发誓或承诺的人,往往很难兑现他们的诺言的。 江川又说:“谢谢你。”以免顾惜反悔,他可是领教过顾惜的善变的。 顾惜说:“如果我这样做,那么,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从此,请你,哦不,是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不论是电话信息微信,不管什么方式,真的,不要来找我。” 江川满口答应:“好。” 像这种,其实也是承诺的一种。 顾惜又说:“但愿从今以后,从此以往,我,顾惜,和你江川,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在街上遇到,最好绕路走,实在只有狭路,请当做不认识。” 这已经是很决裂的一句话了。 终于,终于,他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江川顿了顿,说:“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顾惜说:“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和你诀别之前,我多嘴说一句,江川,你的小女友,比我更厉害,相信她一定比我更能折腾,你连我都搞不定,自己想好将来能不能搞定她吧,你年轻的时候都没精力,现在有没有?” 江川想说话,但明显,还是把话吞下去了。 顾惜又说:“真的,不要一条老路重新走,还要越走越糟糕。再也不见了,江川!”她挂掉了电话。 怎知道,一小时后,她收到信息:“我是江川的女朋友,你们的聊天我全程在听。” 第98章 098.冷撕 那是一段很长的话。 “我谢谢您大发慈悲不再更新来成全我们。你们的对话我全程在听,是因为尊重他,我才没说话。您可以觉得我很难搞,很折腾,没错,是我犯贱,明知道有些东西自己看了不会开心,但还是要去找来看,现在好了,看到你们那么多过往,历历在目,字字在我心头泣血。” “如果是你,看到这些,你会毫无感觉吗?我现在甚至觉得,他做过的很多事情,可能只是从你身上复制到我身上,这让我很难受,所以才请你不要再继续这样了,而且这涉及到他隐私,你要做这些,总得他本人同意吧?” “要你做出这样的让步,你不开心,我理解,可你为什么要说我这个那个?说什么一条老路重复走还越走越糟糕?我和他怎样,不劳你费心了……” 云云。 洋洋洒洒大屏手机一页都看不完,真难为她用手机敲了那么多字。 什么鬼东西? 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说话?她真的当自己是谁?自己有多大面子? 说来说去还是江川说剩的,估计江川之前说的那些点,都是这位幕后在“运筹帷幄”的吧? 难怪江川蠢了那么多。 顾惜做什么,何须看她面子? 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按理说,她的取闹已经得偿所愿了,她已经可以差使江川来对付顾惜,现在顾惜也肯做出妥协,她早该收口了,却还发此等信息来,何等意思? 关键是,如果她全程在听,难道没听到顾惜强调,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以后再不来扰吗? 这件事让顾惜生气的点还有很多。 比如,江川是什么脑子?他觉得顾惜的作品映射他,侵犯他隐私,那么顾惜的电话内容,就不是隐私? 还有,她的电话号码给他的福尔摩斯女友知道了,她发来信息继续骚扰,这就不是隐私?这就不是打扰? 他的隐私就是隐私,顾惜的隐私就不是隐私?口口声声叫顾惜换位思考将心比心,替他女朋友想想,那他就不能换位思考? 什么渣男人。 这通话内容,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她女友听,以讨好她?证明自己的心是朝向她的? 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能力,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想同时来搞定两个女人。 禾子见到顾惜情绪激动,劝着,说:“你怎么这么生气?江川吧?为这种人生气做什么?我看看。” 她接过手机来信息,看完后,比顾惜更加来气:“这女的神经病吧,这是几个意思?耀武扬威?她还气不过?真当自己是谁啊?” 真是的,用词处处极尽礼貌,一口一个您,还请请请,谢谢谢,以为自己有情有理,其实就是耀武扬威。 禾子看到那个号码,反手就想拨打过去臭骂一顿。 顾惜知道她性格,嫉恶如仇的她是炮仗性格,说点燃就点燃,说做就做。 幸好顾惜手快将手机夺了回来。 禾子忿忿不平:“我骂死这个婊子,什么狗东西?有病么这不是,自己惹事了完了还在那哭唧唧委屈巴巴装可怜。还得寸进尺了是不?” 顾惜说:“这是我和江川的事情,怎么轮,都轮不到你来撕她,而且,你那脑子是专门对付高级婊的,杀鸡焉用牛刀?何必失了身份去和这种没脑子的撕?” “我气不过,我就要骂。”禾子是气到脸都红了。 顾惜说:“我也气不过,等我一下,我先打电话给江川撒一下气。” 说完,顾惜当即打电话过去给江川,江川一接通,她就大骂:“你怎么回事?我这头才打完电话给你叫你以后不要打扰我,那头你的宝贝蠢女友就发信息过来。” 江川无辜地说:“这件事我不知情。” “我特么管你知情不知情,我和你的聊天内容,你就可以这样给她听是么?哈,真会双标啊江家大少,还有,我的电话,她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说她是福尔摩斯吗?”江川说。 顾惜气正盛,说:“你们已经气到我了,老娘我改变主意了,这个系列,我会继续更新。还有,请你们不要自作多情对号入座。如果真的觉得我映射的是你,可以举报我或者告我,欢迎!” 没想到江川居然找了这样的女人。 感觉作为前任,都被她拉低了身位。 一个男人最大的品味,在于他挑了个怎样的女人,真的,身边有个怎样的女人,可以直接投射到这个男人身上。 那边厢,顾惜才收线没多久,禾子就说:“我已经起到那个婊子的底了。完全就是步入你后尘的一个人。” 禾子说话很狠,但凡惹到她生气的,都是张嘴婊子闭嘴婊子。 “步入我后尘?” “是你第一份工作的公司,也就是你和江川认识的那个公司的员工,主管业务大概与电商或销售类相关,还有,入职时间,在你们离婚之前,甚至是在你们婚姻出现问题之前。”禾子双手还在电脑前敲击。 顾惜不响。 禾子强调:“他们在你们离婚以前已经相识。顾惜。” 顾惜明白禾子的意思,她说:“那不代表什么。而且,不管是什么,我也不关心了。” 禾子这才没有说下去。 顾惜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查到这些?” “这有何难?她以为只有自己是福尔摩斯啊?小儿科。谁让她用自己的号码直接给你发信息。还有,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拍过几次拖,甚至所有老底,我都可以查得一清二楚,你需要么?” 顾惜笑:“不需要,我对她,以及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以后怎样,与我无关。也不是,我还是有点希冀的,最好他们白头偕老,相杀到老,那女人的性子,绝对是能折腾的,恭喜江川,脱离了我这个苦海,找到一片更大更苦更深的海。” 这种话,说出来,就是解气。 好聚好散? 原本还是可以的,但有人要率先打破契约精神,顾惜没可能逆来顺受全盘接收一味退让。 关键是,事实摆在面前,她的退让,并不能换来清静,人家以为你好欺负,很顺势就踩着上。 这个疯女人,见人就咬,还觉得自己很在理。 “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两好好在一起,好好磨磨吧,如此说来,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禾子已经放弃手中搜索工作。 顾惜说:“我会继续更新,这个女人一定还会再找来,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打算怎样?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什么都不需要做,她是谁?轮到我亲自和她撕?我才不陪着她没脑子。和她一般见识,那我和她有什么区别?”顾惜的气虽然没消,但也知道,这个女人这等智商,迫不及待出招,招招都是盲拳,打不到痛处,还破绽百出。 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也是。”禾子有点佩服顾惜。 最好的报复,是无视和冷漠。 禾子问:“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的作品吗?” “平台有平台的规矩和规则,我实在想不到,他们能拿我的作品怎样,就算我的作品因此而被迫下架,那又如何?对我来说,损失并不大,我不过是在争一口气。” 禾子问:“你觉得这个女人接下来会怎样?” “还能怎样?估计她会跑到我的作品下评论,继续发表她的千字文,哭唧唧博同情,让大家评评理。” “那……”禾子似乎有顾虑。 “那什么?公道自在人心。粉丝眼睛是雪亮的,而且,如果我见了心烦,她评一个,我删一个。” 禾子放心了,说:“顾惜,你变了。” “我自认为我还是那么不争气。” “不,你现在,颜值身材智商都在线了。以前混混沌沌。” “哎,你我之间,就没必要吹这种彩虹屁了。”顾惜走出阳台。 禾子去拿酒杯,追了出来。 一边倒酒,一边强调:“真的,顾惜,你整个人,焕然一新,有了生气。前一段时间,还像一个鬼一样。” 顾惜抬头望月,说:“这大概是,跟什么人一起,你真的很容易变成什么人吧。” “所以以后,不要轻易被甜言蜜语小恩小惠骗了去。”二人在清风徐来月光皎皎的阳台共饮。 像是在庆祝什么。 确实是应该庆祝的。 “骗?以后,只有我教别人如何骗我的份了吧,哈哈。” 禾子又说:“这件事,对你来说,完全是好事。” 过了没三天,顾惜的作品果然收到了那个女人的评论。 估计是之前做的许多措施,都不得要领,没地方发泄,来撒撒气吧。 同时,想引顾惜说出一句“我作品说的就是江川”这样的话吧。 顾惜怎么会着她的道?任凭她张牙舞爪,顾惜冷眼旁观就好了。 做什么,都被对手看得透透的,还好意思出来惹事,丢不丢人? 有些粉丝实在看不过,凭着作品的内容和评论内容,大概猜到来龙去脉,直接回骂那个女人。 来来回回,简直比作品本身还要精彩。 顾惜从头到尾,看见心烦的删,删到后面都懒得删了,直接回复:“谢谢关注!” 而从头到尾,江川都没有再浮出水面。 这个女人自己出面来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单打独斗。 他依然是这个样子,有什么事,自己躲起来,让女人去解决。 他很爱她?不见得。 他从头到尾,最爱的,还是自己。 但当初,他有能力让别人认为,他都是为了别人着想的那种。 这场闹剧,闹得差不多了,顾惜知道。 果然,那女人,有爱惹事的体质,偏偏却是玻璃心,顾惜的粉丝骂几句,她就受不了了。 最后没在作品处有动作了。 失礼不失礼? 本以为她已经销声匿迹,过了没几天,又不知她用什么号码发来信息:“如你所愿,我和他分手了,请你告诉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顾惜发笑。 这女的,脑回路果真清奇。 他们分不分手,江川找不找她,关顾惜什么事?顾惜有什么权利让江川不找她? 她和江川再无瓜葛和联系。 她好想回一句:“你频频找我,会不会已经爱上我了?” 算了,连调侃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过是没什么脑子罢了,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所以,更加不想和她计较。 这件事,就此,算是翻篇了吧。 自此,顾惜一扫阴霾,容光焕发,面带春风。 身边的人都感觉到她的变化了,不知情的全猜测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惜笑,心想,恋爱?有什么好谈的?自己一个人不好么? 假如再遇到江川这样的,何必呢? 先享受好这段独身时光再说,她还嫌不够呢。 那么,不希冀爱情了吗? 好像先赚钱更重要。 顾惜这段时间,去看月月去得很频繁。 顾怡吐槽:“又来和月月争吃抢玩。月月见到你这个小姨就扁嘴。” 是笑着说的,其实巴不得顾惜住在那。 顾惜从不吝啬给月月买衣服买玩具。 公主纱裙,带花边的小袜子,几套芭比娃娃…… 但凡是她小时候想要的,得不到的,全部都买给月月。 她根本就是有私心。 顾怡一眼看出来了:“你精神和脸色都好了很多,也爱打扮了,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知道我有什么秘诀吗?”顾惜问。 顾怡眨眨眼,直接说:“远离渣男。” 两姐妹都笑了。 月月不懂她们说的话,但见到两位亲近的人笑得如此开怀,受到感染,跟着挥动胖胖莲藕手来笑。 她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越长大,越好看。但仍不失可爱。 时间过得那么那么快。 一晃眼,她已经在江川身上蹉跎了五六年。 那是她最好的年华了吧。 其实也不叫蹉跎,至少,是有学到东西的。 顾怡问:“还不愿拍拖吗?我听瀚文说,有个王老五……”她故意没说完。 说曹操曹操就到。 孔瀚文出现,月月奔了上去,那亲昵的姿态,看起来与他已经十分相熟。 谁说小孩子不实际?见谁好看喜欢谁,还有,谁对自己好,就粘谁。 一样的,我们的喜好与选择,从婴儿期已经有了雏形。 顾惜调侃孔瀚文:“你又来了?” “知道你在这,我肯定要来。”孔瀚文很自然蹲下来,抱起月月,替她刮去嘴边的糖屑。 这样一句话,勾起了三人的共同回忆。 很多年以前,顾惜要见顾怡,孔瀚文总是要跟着去。 这么多年了,身边物是人非,但孔瀚文这点,依旧没有变。 顾惜这次直接说:“看你们,活脱脱就是一家三口,话说,你们什么时候才愿拉埋天窗(在一起)。” 顾怡和孔瀚文一听这话,一同面红。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依然娇羞,爱情真是一剂回春药。 第99章 099.买路钱 十多岁的时候,顾惜以为,爱情,只是年轻人的事情。 原来,只要遇到对的人,爱情是不分年龄的,只是,它的展现形式不同而已。 她羡慕眼前这一对璧人。 孔瀚文看到顾怡还是这样,便抱着月月,假装要带她出去看车流。 等他走开,顾惜问:“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我先问你的,你什么时候才愿谈恋爱?真的,顾惜,你现在状态那么好,不谈个恋爱有点浪费。” 顾惜咄顾怡:“为什么我状态好?还不是我单身?谈恋爱?哎,别搞,天天猜天天等,天天计较他爱不爱我在不在乎我心里有没有我。”顾惜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恋爱。 顾怡说:“当你遇到对的那个人,自然不用这样。你现在是见过鬼都怕黑了么?不要因为一段感情就否定那么多,先是否定自己,然后否定男人,接着否定爱情。” 顾惜说:“无论如何,开心就好,我现在就很开心。”说完,双手抱头,眠在沙发上。 她想起,和江川打最后一个电话的那个晚上,禾子劝她:“人家已经带着现女友来欺负你了,你什么时候去找你的新欢亮相?争气点。” 顾惜不以为意,管他江川现在是不是连爷爷都做了,这已经和她无关,她无需跟他比什么进度和速度。 很早以前,顾惜就知道,过得好,过得开心,全是为了自己的,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何必要和江川争这种气,比这种意气?为了证明些什么,临急临忙找人拍拖,更加贻笑大方。 她引用张国荣的《心跳呼吸正常》里的一句歌词来回禾子,说:“心跳呼吸正常,不要担心冷场,不要关注未找到新欢亮相。” 这首歌的词写得真正好:无论你当天撕得我心多破碎,我已太懒太累分错或对。 字字入心。 顾怡还想说什么,顾惜先发制人:“你呢?你和他,怎么明明心照不宣,但是一宣就假装不心中照。” “我有什么资格配他?”顾怡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 安慰别人的时候,理论一套接一套,无懈可击,轮到自己,一样当局者迷。 为什么? 因为只有不是置身其中的当事人,才果敢,如不是,步步惊心,生怕呼吸多一口,都会有难以承受的结果。 “你怎么就配不起他了?你是女英雄。”顾惜并没有抬举顾怡,她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在她心中,成怡几乎没有缺点。 “我曾无视他,曾辜负他,我曾放弃他。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当作为一个选项送到我面前,但我却没有选他,这是莫大伤害。而如果,选错了,再回头才要他,那又是新的伤害,当他是什么?” “但你发现选错了,知道了对的选项后,依然不选,那么,这岂不是最大的伤害?姐,你何必给自己这些心理负担?” 假如相爱,这点问题算什么问题? “我过不了自己那关。”顾怡深深叹一口气才说。 顾惜也跟着叹气。两姐妹何其像,负了伤,强行爬起来前行,脸上露着笑,心里滴着血,还一样的炜疾忌医。 孔瀚文走的时候,顺带将顾惜带回孔家了。 顾惜见蒋芳梅不在,问:“妈呢?” “你们啊,一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另一个是,见了鬼也不怕黑。”孔瀚文听说房屋风水影响人的心态,但这一屋两女,心态南辕北辙。 “什么意思?”顾惜听了孔瀚文的话,明知故问。 “你,被感情伤过一次就关上门躲起来,她,被骗了两次了,却愈挫愈勇,乐此不疲。”孔瀚文摇摇头。 顾惜问:“那你呢?” “我?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不极端,我稳步前行。”孔瀚文说。 “知道我姐为什么还迟迟不接受你么?” “她心有愧疚。”孔瀚文心清目明。 “那怎么办才好呢?” “我有一颗真心,还有耐心,我知道有很多方法和套路,但我统统不爱用也不会用。”孔瀚文坐下,将车钥匙放在桌上。 为人还是那么低调,明明开得起豪车,偏偏只爱开代步车。 孔瀚文确实是令人欣慰的。 顾惜担心:“哥,会不会是,你一直很想要,但一直得不到,于是不断编织关于我姐的形象来自我想象自己满足。等你们真的一起了,会不会发现原来她并不如此,然后,女神从此走下神坛,你觉得失望。” 孔瀚文摇摇头,说:“想象?笔友网友那些才需要想象,我们自小一起相处那么久,我双目一直盯着她来看,她笑她哭,她乐她悲,我都一清二楚,我知道我对她已经相当了解。” 顾惜说:“我姐虽有不幸,但到底,还是幸运的。” “是的,你应当知道世上还是有像我这样的好男人的,例如梁凯程。”孔瀚文很自然地将话题扯到梁凯程身上。 “哥,我相信,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已经不太相信浪漫的小说剧情,精英们选妃,自然有精英标准,爱情是怎么回事?是若干年,甚至是三两年就可以消耗殆尽的奢侈品,不如现实些,找个的德艺双馨家底厚实的贤内助。” “顾惜,你对爱情太过悲观。自己这样,就以为人人都这样,拉所有人来给你陪葬?好,就算如你所说,爱情是奢侈品,那么,精英们,有享受奢侈品的条件。” 顾惜抬头看孔瀚文,这位大哥又何尝不算是精英? 她问:“那么,精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仍追求事业,事业上给到我的满足感很美妙,但仍然和爱情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事业上的春风能让我神清气爽,那么爱情的春风能叫我心神荡漾。我不会放弃事业来追求爱情,我很贪心,我会两样都照追不误,又庆幸,我不需要牺牲爱情来成全我的事业。”他去倒酒喝。 顾惜喝酒,有种劲,像要将自己灌醉,以更好安睡,但孔瀚文喝酒,完全就是享受。 他甚至连拿酒杯的姿势都这般迷人。 男人成熟了,自信了,就是有这种风气溢发出来,不需刻意做什么,也不需刻意不做什么,哪怕静静坐着,就可以吸引住人的眼球,叫人心旷神怡。 从前那个满身稚气的孔瀚文修炼得道了。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呢。 幸好顾惜是不会动他的心思的,不然此刻如果有这样的美男子摆在面前,她一定扑过去。 不知顾怡要有多好的定力,才能一次次在他面前忍住不去轻薄他。 孔瀚文见到顾惜这样打量自己,也并未感到不适,他笑说:“傻妹,不要这样色眯眯看着我,我已经心有所属。” 话未落,门铃响起。 顾惜以为是蒋芳梅回来了,去开门。 一开门,叫都叫不出来,立马将门关上。 剩来访者在风中颤抖凌乱。 孔瀚文起身,去将门打开。 顾惜大喊:“不要。”匆忙回房去。 为什么每一次见到梁凯程,自己都是一副死样子? 这一次,她是光着脚丫,腰带一早撤下,头发全部拢在脑后,胡乱扎起,妆融了一半,眼睛鼻子像被蒸发了一半,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孔瀚文朝顾惜喊:“你怕什么,你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出来。” 迎了梁凯程进来后,孔瀚文又去敲顾惜的门。 顾惜索性装死。 孔瀚文回座的时候,见到梁凯程偷笑。 “笑什么?”他问。 梁凯程将笑憋回去,在心中偷着乐,说:“没什么。” 心里却是想,如果她见了自己,那么介意自己的样子,那一定是一件好事。 方才,他站在门外,心中有所期待,希望来开门的是她。 等到真的是她来了,他却又感到意外了,还没来得及心生喜悦,那边已经将门关上。 何止一次出其不意? 每一次见她,永远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事出来。 和办公室那些日对夜对的刻板美人完全不同。 现在见到她躲回房不肯出来,怎么也会觉得她可爱? 梁凯程转念又想,假如这件事由对他虎视眈眈的朱莉来做,那么一定不会觉得朱莉可爱。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是不是只要喜欢上一个人,那么她做的事都可爱? 但如不是她先做可爱的事,他又怎会喜欢? 他挠头,一边甜蜜一边苦困。 孔瀚文见梁凯程嘴角一直上扬,心中知道怎么回事。 男人知男人,尤其他两如此合拍,他断定知道好友所想。 而顾惜,躲在房间中,把妆卸完后,在纠结要不要重新上妆。 上妆的话,未免过于刻意。 索性躲在房内等到他走算了。不算不礼貌吧,他登门又不是来找她的。 顾惜怎么都想不到,梁凯程是来找孔瀚文打王者的。 有没有搞错啊?打个游戏还要当面约? 真不懂男人的乐趣。 躲在房间内,内急,憋了大半小时,房间没有配套洗手间,憋得慌,忖度着要不要出门,如果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厕所。 她还要洗澡的呀。 更不乐观的是,自婚嫁后,再也没怎么回孔家了,留在这里的衣服,不是残就是旧。 连件像样的睡衣都没有。 就这样,又纠结了半小时后,顾惜见客厅没有什么动静了,于是开了一条门缝去看。 厅里只剩下孔瀚文一人,她伸出半个头,小声问:“走了?” “走了。”孔瀚文点点头说。 顾惜这才松了一口气,抱起要换洗的衣服放心上洗浴间了。 怎知道一转角,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梁凯程。 孔瀚文偷笑,这才说:“走了去厕所。” 梁凯程挡住顾惜去路:“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像见了鬼一样?” 他看着低着头不吭声的顾,又加一句:“有那么怕我吗?” 顾惜这才强撑着抬起头来。 梁凯程以为她会说不啊,没有啊之类的,可她说:“你再不走开,我就要尿裤子啦。” 果然,她一抬起头来,脸上确实写着个“憋”字。 梁凯程见了她这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了,便趁机耍流氓:“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这是我家!”顾惜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气还是憋,亦或是,害羞所致。 “你知道什么叫,趁急打劫吗?” “哥,有人欺负你妹。”顾惜只好求助身后的孔瀚文。 孔瀚文将手放在耳朵后,说:“什么?风太大。” 见到顾惜急得跺脚,梁凯程也没过分挑逗,他侧一侧身,让位给顾惜。 顾惜缩着身子,匆匆走过。 经过他身边,闻到有股淡香。 是一种含蓄的香气,初闻不觉意,意到后便挥之不去。 直到去到洗手间,顾惜也知道,这种香气,留存了一部分在这个小小空间。 那么含蓄的香,依然能在洗手间这种气味混杂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 顾惜身边的男人,多数不用香水,用的那些,都是浓烈的张扬的,常常人还没走近,浓香先钻进鼻子,还自以为自己是香香公子。 真不懂,如不是身上有巨臭,为何要用那么浓的香水? 对顾惜来说,含蓄的香水,比张扬的好。 就如,含蓄的男人,也比张扬的好。 而一个男人张不张扬,看他用的香水便知道。 顾惜居然想入非非,觉得在他香气弥留的空间洗澡,竟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等到顾惜出来,梁凯程又不见了。 她问孔瀚文:“他人呢?” “走了。” “这次是走去哪?”顾惜问。 真是的,怎么像捉迷藏? 孔瀚文戳穿她:“你怎么总是搜索他身影?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顾惜回房,竖起耳朵听房外动静,但再也没有关于梁凯程的声响。 她好像有点失望。 他失惊无神来玩了一场,打游戏打到呱呱叫,还堵住顾惜上厕所的路,完了风风火火闹了一场后,却又忽然安安静静地走了。 正在她恍惚的时候,孔瀚文走进来了,递给她一枚铜钱,说:“他给你的。” “什么?” “说是买路钱。”孔瀚文说完就走出顾惜房间,临关门的时候说:“是雍正通宝哦。” 顾惜看了看铜钱上,果然写着“雍正通宝”四字。 哈,他安安静静地走,却又要留下些东西。 顾惜手拈着这枚铜钱,看了良久也不自知。 心中在想,下次吧,下次他再出现,她一定大大方方地面对他。 如果有机会,她不介意失礼,她会像现在盯着这枚铜钱一样盯着他看。 第100章 100.他乡熟人 但这件事,她很快就置诸脑后。 因不会再轻易抱有幻想。 抱有幻想的时候,不经不觉,但是失望,永远叫人难受。 顾惜回家。 沈秋兰一早做好了原只椰子炖鸡汤等她来喝。 端上来后,顾惜一口气喝完。 “好喝吗?”沈秋兰探过头来问。 顾惜点头:“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 沈秋兰听到顾惜如斯夸奖,说:“我听说这样很好喝。” 她自己这才端出另外一只,勺来喝。 顾惜看到她两个手指都缠上创可贴,问:“你的手怎么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沈秋兰忽然眼睛红了,说:“开椰子壳的时候弄伤的。” 她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何止像时光倒流?还有角色互换。 很小很小的时候,顾惜切菜,弄到手了,来到沈秋兰面前,想要寻求安慰与关注。 但是沈秋兰却忙于将秋收回来的谷搬到天台,她无暇关心顾惜这些小伤。 还有,很小的时候,一觉睡醒,发现家里完全没有人,感觉被全世界遗弃,一边哭一边找沈秋兰,找到之后,她只会苛责一句:“你哭什么?” 这些记忆,还深深留存在她脑海。 人的性格形成,很多都与童年有关吧。 是因为从小,虽知道沈秋兰对自己并无过多关爱,但依然渴求,求而不得,于是日后变本加厉想要弥补。 却发现,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的。 后来慢慢将这种不得爱而求爱的渴望转移到爱情上,于是搞得大家都累。 与江川的感情消亡,顾惜当然也有责任,她也并非没有反思过。 甚至有一度,反思过度,认为基本上都是自己的问题。 今天,顾惜忽然明白到,并非所有童年阴影,都可以用来当做自己不坚强不自爱的理由。 她已经成年,她不能再揪着童年往事不放,她要对自己负责。 即使你有童年阴影,那又怎样?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能自愈吗? 这一刹那,顾惜决定和从前的自己和解。 还有,和沈秋兰和解。 从前沈秋兰不关注自己,每每她做些什么来求关注的时候,她总是视若无睹,但今天,她反转过来求顾惜安慰,顾惜不会以牙还牙。 她拉过沈秋兰的手,吹了吹,问:“疼吗?” 忽而落泪。 假如许多年前,沈秋兰也是这样做,顾惜就不会一味索爱了。 如果沈秋兰当初没有做到,那么没有关系,现在有机会的话,就由顾惜来做。 沈秋兰哭得更加厉害了,说:“是明珠说要这样炖汤的,她吩咐我这样吩咐我那样,说要这样那样,自己又不动手,我像个保姆。” 啊,张明珠才嫁进来多久?已经有婆媳矛盾了。 顾惜知道张明珠为人,自小在宠溺中长大,为人光明磊落,也不懂讨好,想到什么是什么,坦率而阳光。 她并非有恶意,但依然和沈秋兰有摩擦。 沈秋兰继续说:“说要做这个汤的人是她,还说这样锯那么锯椰子壳,我哪里懂,一砍,就砍到手了,流了很多血。” 顾惜哄着:“好啦好啦,止血了就没事,以后这些事,你不愿意做,就别做,干嘛要委屈自己?” “她说她想喝。” “那要么她自己做,她自己不做,就没有那么多要求可以提,皇帝女儿来到都没有面讲,还有,你既然要做,就心甘情愿地做,满腹怨言做,大家都辛苦,明珠是很好的女孩,她不是颐指气使的人,不过是随便说两句,你自己屈在心里生闷气。” 沈秋兰继续絮絮叨叨:“两公婆都当我是保姆来使,被子在他们家里不洗,一放假全部拿回来这边洗,我现在做的很多事,都像是伺候他们。” 顾惜心想,哈,真是好笑啊沈秋兰,顾恒作为家里唯一男丁和小儿子,一直都是你的心头肉,从前你为了他,做什么的愿意,现在他讨老婆了,情况又不同了。 顾惜忽而想到,从前,自己对江妈诸多不满,其实江妈何尝不是看了自己许多脸色? 一样一样的。 都是双方的,按照江川老家风俗,觉得娶个媳妇回来后,婆婆就可以荣升一级享清福,什么家务事大可交给儿媳操持。 奈何顾惜真的不是家庭主妇任劳任怨的料,家中大部分事物,仍由江妈操持。 甚至,多了这个儿媳之后,她操心的事情还多了一份。 江妈何尝没有委屈? 她其实已经做得极好,至少这份委屈,甚少端到顾惜面前。 沈秋兰忽然问顾惜:“阿妹,你还怪我吗?” “怪你什么?”顾惜问。 沈秋兰沉默了一下,说:“怪我经常打你,怪我不疼你,怪我不要你,怪我将你送出去,怪我偏心,怪我不为你着想。” 沈秋兰这话是诚心的,每一句,都说到点上了。 顾惜逗她:“你知道就好。” 沈秋兰忽然掩脸放声大哭:“是我对不起你。” “好啦,我真的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时候,生活真的很不容易呢,我如果怪你,今天怎么会心平气和和你坐在这里谈笑风生?”顾惜安慰沈秋兰,抽来纸巾为她拭泪。 “真的?”沈秋兰不可置信,相信她已经知道自己问题不小。 顾惜笑着,点了点头。 但她知道,她永远记得当初沈秋兰为了别的,将她送走,还有,不让她归家。 沈秋兰这才安心地喝起那个炖汤。 一边喝一边说:“你还别说,这样做其实还是很好喝的。” 其实,她弄到手,原是她自己不小心,只是,她因此而有了机会去宣泄她的不满。 喝完一个椰子的汤,沈秋兰深深叹了一口气。 像喝醉了酒一样,忽而问:“阿妹,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始谈恋爱。” “为什么你们统统认为我不愿意谈?”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虽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要文化有文化,要内涵有内涵,要性格有性格,怎么可能没人追?” “哇,还说自己是文盲?出口就是成语。” “我原本还是读书的料呢。”沈秋兰一本正经地说。 而后,她目光眺出窗外,似是在想,假如当初,她家里能给她供书教学,今天的她,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所以,她一定要她自己的子女都能读上书,为此,她要背上什么罪名,不在话下。 “因为我是你女人,所以你带有滤镜,觉得一切都好的。”顾惜说。 “不,不不,我很公允,我可能不知道你处于什么位置,但我知道,你回来这里,站在人群中,确实是人中龙凤。”沈秋兰说。 顾惜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家的时候,她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自己不愿恋爱? 不是不愿意恋爱,而是,不会再轻易恋爱。 假如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后,并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也没有让自己更开心,反而是哭的日子比笑的日子多,那何必还要一起? 顾惜已经错过一次,断然不会再轻易试错。 秋天快到了。 那是顾惜最爱的天气。 秋天的晴天,是上天不可多得的美好心情,一定要多出去走走。 从前,有许多许多旅游计划,想要和江川去,一一被搁置下来了。 有一次,顾惜说计划去哈尔滨看雪,江川很自然地说:“听说万达开了一个冰雪世界,你想看雪,去那就好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爱去,也可能是,他不爱和她去。 原来,许多事,是不用等谁来,才可以做的,自己想做的时候就去做,为什么要等?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顾惜独自背上背囊,去了泰国。 完全的人生地不熟。 哪怕之前全做好攻略,但依然状况百出。 首先是,什么谷歌地图,uber这些软件统统用不了,原来是华为手机都不行。 在代表什么?出行将会严重受阻。 几番调试与求助无果后,顾惜放弃了,改成出门就打突突车或者飞摩。 好在,该地中国旅客众多,当地人对于中文还是蛮熟的。 顾惜先游历了曼谷,而后再去芭提雅。 此地的秋天,完全没有秋意,顾惜觉得失策,错过了大好天气。 但既来之,则安之。 她一路磕磕碰碰,总算来到了芭提雅。 听说此地是男人的天堂,成人表演遍地都是,顾惜忽然想要体会一下。 她走在芭提雅其中的一个夜市中,从进街口开始,走到街尾,就不断有人给她销售成ren表演项目。 顾惜看一眼那宣传单张上的大尺度图片,赶紧转头。 孤身一人,异国旅行,已经够大胆,假如还要独身去看成ren表演,那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遇到拉客的,她都迅速走来,连连摆手。 但就是有个人,跟她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边劝说:“小姐,来都来了,一定要体验一下,不然你白来一趟,芭提雅的魅力全在这里了。” 顾惜依旧摆手,说:“我是女的,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们这些项目是给人看的,不管你是男是女,一定要你大开眼界,不枉此行。” 顾惜扔在摇头,那人又说:“生命贵在体验,你说是不是?现在体验就在你面前,你错过了,之后再想来,说不定要付出很大成本呢?”那个拉客的不依不饶。 顾惜忽然被打动被说服,她问:“多少钱?” “500泰铢。” 顾惜还价:“300。” “成交。”那人甚为利索。 顾惜便知道自己还价还少了。 她真的不怕死,异国他乡,三更半夜,独身一人,闯入成人表演厅。 走到狭窄的楼道时,顾惜已经后悔。 尤其是,当她见到走出来的人都是猥琐中年男人的时候,更为后悔。 几乎都是大腹便便油油腻腻的,有些见到顾惜,还目不转睛。 她硬着头皮跟着带路的人走进了一个表演厅。 这个表演厅四处都是镜子,周边全是卡座,围成一圈。 表演台是一个长方形的一米高左右的台子,上面空间不算大,立着几根钢管。 顾惜来到的时候,表演已经在进行。 甚是失望,尺度问题没什么说的,主要是那些表演者,贱肉横生,皮肤粗糙而黝黑。 这原本没什么要攻击的,但露肉是她们的职业,她们好歹需要敬业点管理下身材吧? 顾惜是要来看火辣辣的身材啊,是不是人妖都没关系,但谁想看哪种内衣带挤出几条勒痕和轮胎来的身材? 关键是,多数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有些或者已界退休年龄。 顾惜一看就想站起来要走,但是念及自己是花了钱来的,好歹坐多一会吧。 再者,说不定,好戏仍在后头呢。 但没有,所有表演者上台完了,还都是清一色的惨不忍睹。 怪就怪在,对面的老外还看得滋滋有味,一双手拍到烂。 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审美永远有奇葩存在。 如此一想,不管顾惜多么不堪,也一定有欣赏她的人的吧? 有个老外还将钱塞到小胖妞的胸前,小胖妞开心到不能自已。 她是表演者中,唯一一个年轻的。 顾惜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快乐。 绝对不是因为她大智若愚难得糊涂,而是,她真的没有多想。 顾惜尊重任何行业,但是,这些从业者仿佛并不敬业。 也罢,看不下去了,顾惜起身要走。 被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拉住:“看多一会嘛。” 真是的,关他屁事? 顾惜甩掉他的手,像甩掉蟑螂一样用力。 但那人似有无穷大力,顾惜挣脱不得。 正要呼救,忽然有个人影走近。 顾惜当时还没意识到什么,但那中年男子已经松开了手。 她趁机转身,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紧张地抬头,以外又遇到另外一个流氓。 谁曾想,此人正是梁凯程。 顾惜诧异,问:“是你?” 真是的,每次见他,都是出人意表。 梁凯程捉住顾惜双手,说:“走吧。” 而后领着她离开此地。 顾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不知为何,有梁凯程在,多了一分安全感。 走到街上,顾惜甩开梁凯程的手,说:“想不到你也来这种地方,你的品味真的……” 其实,顾惜想不到的事情可多着呢。 她忽然想到,孔瀚文总是暗示自己,梁凯程 第101章 101.共旅 梁凯程不以为意,他说了些别的:“此地榴莲一绝,请你吃。” “恕我看完刚刚的表演完全没有胃口。”顾惜想到适才的成人表演画面,心有余悸。 梁凯程也不管顾惜什么反应和回应,他先去买两个冰椰子,不理顾惜是否要喝,先递一个到她手上。 而后,顾惜只剩下一个空着的手了,梁凯程就拉着她这个手离去。 顾惜哪里会想到要扔下椰子来甩开他? 而且,在这个异乡陌地,她最熟悉的人,也只有这位梁凯程了。 跟着梁凯程身后,穿过热闹人群,终于来打一家饮品店坐下。 此地算是整条街最清幽的饮品店了,这条街热闹而浮躁,但这家店,似乎能从这条街中分割出来。 梁凯程问都没有问顾惜,就点了两杯西瓜汁。 顾惜问:“梁公子,你好歹问一下我要喝什么吧?” “我不会介绍错的,你喝完再说。”梁凯程将其中一杯推到顾惜面前,示意让她试试。 果然,这杯西瓜汁甘甜清冽。 按理说,这个季节,在国内西瓜已经过季,但在泰国,美味得无与伦比。 泰国人似乎觉得水果并不值钱,榨汁的时候多多摆下去,一点也不吝啬。 顾惜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西瓜汁,两口下肚,她已经没有意见了。 还有,方才看到的,觉得反胃的东西,已经抛之脑后。 梁凯程看到顾惜这样,抿嘴笑了出来。 顾惜以为自己喝相难看,大方拿出镜子了照,发现并没有异常,顺便还补了个口红。 忽然意识到什么,刹那间烧红了耳根,她咕咚咕咚喝下半杯西瓜汁后,决定不怂,也抬眼,盯着梁凯程看。 她记得自己曾经暗下过决心,下次见到梁凯程,一定要大大方方,不,甚至要咄咄逼人地打量他。 不要每次都躲躲藏藏觉得见不得光,即使每次见到他的场合,总是不合时宜。 她直直盯着梁凯程看,势要看到他不好意思,以扳回一局。 可幸,此刻梁凯程并没有和她直视,如不,她还真的不知道只是否有勇气逼视他。 梁凯程肯定比自己大,样子看起来不相上下,但他的气度出卖了他。 男人,真到了这个年纪,堪称分水岭,休养得宜的,风度和气质要到这个时候才彰显出来,如不,开始变得油腻不堪。 很明显,梁凯程是前者。 白色休闲衣,卡其色休闲裤,白色板鞋,一切再简单不过,但他有良好身段撑着,穿出了一种别具一格的俊来。 也不是一定要这样的身材,假如不是这副脸蛋,和这种气质,一样不会出色。 是低调着的出色。 他是真的好看的。 那么多次了,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看过他,每次都是匆匆一瞥,连起码的全面印象都没有。 这一次在那个成人表演厅认出他,也是凭着感觉和不全面的记忆。 当日那么多次,真是走宝(错失宝贝)。 梁凯程那张脸,最先让人记住的,是整体感觉,和谐的硬朗中,又带有温柔气质。 要到一定程度,才能不依靠刻意营造气场去让人买单,他不用争,不用逼人,凭着这股温柔的劲,已经可以让人让道。 顾惜此刻深刻感受到,真正的强大和力量,是可以通过温柔化出来的。 她深深折服,为此,更清楚自己与梁凯程之间的距离。 假如真的如孔瀚文所言,梁凯程对自己有兴趣,那不过是他觉得一时新鲜,而这份新鲜,不过是没有人给自己机会在他面前出丑而已。 顾惜很明白这些事情。即使是在童话里,得到王子青睐的,不是公主,也非富则贵,至少有美貌加持。 顾惜有什么? 她想到这里,一腔浊气涌起,干脆将西瓜汁喝光。 眼睛还是在打量梁凯程。 这次,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发自本能的吸引。 如果说,他五官一定要拆开来看,那么,他的双眉是最夺目的。 很清晰,边界分明,说有修过,却还有淡淡碎毛,说没修过,顾惜很难相信,有谁的眉毛天生就如此好看。 他双眉中间,还有些碎毛连着,像一字眉,但不是一字眉。 顾惜看到发呆。 他是真的很好看的。 她从来不是颜控,也知道,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地方,一定不是外表,但此刻,她双目已经无法再梁凯程脸上移开。 她像不像女流氓女色狼? 管他!想看就看个够。 这时候,梁凯程看着顾惜,问:“这么快喝完了?要不要给你续杯?” 顾惜只看到他有开口说话,耳朵仿佛失聪,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 梁凯程见到顾惜这样直愣愣打量自己,居然有点措手不及。 哪一次,不是自己站在那,看着顾惜低头或者仓皇而逃? 这一次居然调转来,他无所适从,四目交锋的时候,居然是自己首先转移了视线。 脸颊咻一下烧烫,真不知道是否有脸红,如果有,希望夜色能帮点忙掩盖下,别让眼前这女子发现才好。 不然她得有多嘚瑟。 盯着他看的人,多得去了,其中不乏明目张胆的,他没有一可以败下阵来,只会叫对方直觉转道。 有些就是势要盯着他看,无惧他眼神里的驱逐,但他可以无视。 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见过的女子少? 其中并无优秀的女子? 不不不,全不是。 为什么所有正常,来到顾惜面前失去了功能?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吧,但为什么他会失手?他并不清楚。 他愿意相信一个古老传说,一物治一物。 还有,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其实不需要对方做什么东西,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静静坐在那里,不管是对着你笑,还是对着你发愁,就此,你已能被她深深吸引。 这是什么原理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那种感觉,其实是所有影像的浓缩,在她此前二十多几年已经形成,并非一朝一夕。 又或者是,其实,早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到大家都没有出生,已经定好了。 梁凯程的这种感觉,在顾惜身上尤其浓烈。 这些年来,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形形色色,主动的矜持的,高冷的温婉的,可爱的御姐的,还有百招出尽的,她们做得越多,越叫梁凯程觉得乏味。 顾惜做了什么? 她什么没有做,她不过是在做自己,她对自己无所图,甚至,居然还被他吓走了。 假如,假如她也对自己有百招要出呢? 想到这个问题,梁凯程笑了笑,心想,居然巴不得她会来对自己发招。 顾惜说话了:“为什么你也来芭提雅了?真巧。” 巧? 这种巧的概率,几乎千万分之一。 如有天助,自然是好的,但事实证明了,交给天,会让他错过。 多年前,那一场面试,他没有将她留住,不仅失去一个员工,还让她遭遇了一段婚姻。 但他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用了一枚流传在世甚少铜钱收买了孔瀚文,买到她的行踪的。 倒不是真的目的性那么强,而是一想到,能和她在外国假装偶遇,然后在他乡遇旧识,两颗心自然拉近,再因为这样而同游,一定是一件美妙的事。 哈,什么时候,他梁凯程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相信,所有男人都有机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并非每个男人都有机会遇到那个让他愿意这样做的女人。 多好,这样才觉年轻,这样才觉得活着,这样才觉得身体每个细胞都有存在的意义。 以前那么云淡风轻,那么理性,有什么意思? 但梁凯程不会告诉顾惜,是他了解到她的行程后故意追过来的,他只会拿出另外一枚写着:“雍正通宝”的铜钱。 说:“这两枚铜钱,心有灵犀,你有一枚,我有一枚,大概是它们将我们拉在了一起。” 顾惜笑,她当然不再相信这般说法。 但她的笑,却不是笑这个说法,而是,梁凯程这样说,多多少少可以说明,他也许对自己真的有点意思,无论是不是真心的。 梁凯程见顾惜没有续杯的意思,说:“走吧,夜了,我送你回去。” “你刚刚明明还说要请我吃榴莲。” “哎,你真的不怕胖。” 顾惜想也没有想,说:“我离婚后,瘦了二十多斤,自此,再也胖不回来。” 她说完之后,有点后悔了,这种场合,何必提自己离婚的事情? 梁凯程又不是不知道。 但梁凯程反而开心,如果能这样说出来了,证明心中,早已觉得离婚一事,已经不是事了。 越是不提,越代表着埋在心中。 梁凯程此前见过六次顾惜,其中;两次,顾惜并不知情。 那时候,她正在下班,耳朵塞着耳机,双手插着裤兜,过马路,一脸厌食,全然没有想到也不知道,那边厢,有个梁凯程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两次都听着歌,第一次的是,双目有泪光,但没落下,第二次,已经可以抬头看着黄昏的太阳真心地笑。 她进步已经很大。 状态确实也是一次比一次好。 他知道,他不能急,但也知道,不能怠慢。 何时会变得那么小心翼翼? 从此以后,梁凯程会尽量选那个时间段经过顾惜楼下的环岛。 但其实,就算他自以为算准,也只是遇到过她两次。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在自己读书的时候才有过。 性格慢慢成熟以来,所有感情都看得太透太清晰,又太计较。 哪里还会花心思去偶遇,然后因为一场遇见,可以乐开花,这种乐还是偷着乐的。明明很想分享,但又怕一分享,又不翼而飞了。 当下,梁凯程对着顾惜说:“那打包你带回酒店吃吧。” 而后,两人并排走在这条街上。 并没有手牵手。 路上,手牵手的人多的去。 但梁凯程觉得,即使他和顾惜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他们两颗心,一定靠得很近很近。 他能感觉到,谁也不用说。 人群拥挤时,有人将顾惜撞到了梁凯程身边,梁凯程很自然地接住了顾惜。 两人都没有推开,像正反极磁铁,黏在一起,再也不想分开。 顾惜感受到,梁凯程的手臂滚烫。 她知道,他全身一定也滚烫。 太快了吗? 这团火,说着就着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顾惜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一定要珍惜。 假如经历了一段让自己疲惫不堪的感情,还能心动,那么这份心动,一定是货真价实的。 顾惜不需要任何人来帮自己舔伤,更不会随便拉着一个人就当救生圈,帮自己走出感情的阴霾。 爱情的伤,只有自己好起来的,才叫痊愈,从一个人身上过度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只是转移镇痛。 曾一度,顾惜以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才会奋不顾身去爱人,之后的,都是先爱自己,都是权衡利弊,都是趋利避害。 曾一度,顾惜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像当初爱江川那样去爱了。 曾一度,顾惜以为,如果连江川都是这样的话,那么世界上,大抵所有男人都是这样了。 曾一度,顾惜以为,自己是不适合恋爱的,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她的空间已经容不进另外一个个。 原来,这所有的以为,只是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当那个人出现了,你什么都不会计较,你依然爱自己,但会很清晰地知道,这一切,只因我想,我愿意,我已经预计过所有后果,然而我仍然会这样选择。 此刻,梁凯程能感受到两心的需要,他决定不要再错失良机,将顾惜拥入怀中。 他低头,去嗅顾惜的发香。 顾惜只觉得耳朵后跟发痒。 就在梁凯程的嘴快要贴近顾惜脸颊的时候,顾惜躲开了。 她的腰,仍在梁凯程手臂中,使她弯出的弧度,甚是好看。 梁凯程知道不能急,时机还没到,虽然感觉有了,但还不至于水到渠成。 他重复:“我送你走吧,你想坐什么车?” “突突车。” 于是,深夜街头,孤男寡女,共坐突突车,顾惜还很自然地将腿伸直。 总之,凡是她所有,凡是她所做,梁凯程皆觉得可爱。 第102章 102.紧追 芭提雅不同曼谷,夜里的灯并不灿烂。 夜凉,风大,顾惜双手抱紧。 但梁凯程身上只穿一件短袖白衣,他并没有多余的衣服给顾惜披上。 想去伸手抱她,又觉得造次,要挡在她面前遮住迎面来的风,方位又不允许。 最后想来想去,仍然没有行动。 “你住哪里?”顾惜问。 “贝拉。”梁凯程简短地说,反正顾惜迟早会知道。 “我们竟然住同一个酒店?”顾惜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她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是。”梁凯程的回答依然简单直白。 顾惜从来没说自己住哪,但他知道。 可见,这一场遇见,并非偶然。 顾惜很快意识到,这压根不是巧合,而是处心积虑。 心情复杂,惊是有的,谁会想到呢?喜也有,这个让她双眼冒星星的人,也会这么花心思来跟着自己。 但更多的是愁。 愁什么? 她不知道,她依旧是不自信,依旧是患得患失。 她好,或是不好?都很难一下子说清楚,但何德何能,能让一个梁凯程费尽心思跟过来? 他也许只是为了那追逐与征服的快感吧。 这是所有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天性。 他真的要来追逐了,顾惜反而担忧起来。 她在反观自己,一点都不畅快洒脱,没有爱的时候,觉得是自己哪里都不好,遭到别人的否定,同时自己也否定了自己。 现在仿佛有点苗头了,有个优质男来追逐了,居然又患得患失。 说到底了,还是不自信。 为什么要不自信呢? 她当然不是最好的,但难道她就不配得到爱吗? 梁凯程见顾惜没有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说:“对不起,我确实是有意要来撞你的。” 顾惜说:“你现在这么闲了吗?喜欢玩这种游戏。” “希望没有冒犯。” “怎么会冒犯,简直是受宠若惊,城中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梦到和你相遇。” “我并非一定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这样做。” 言辞恳切。 当初江川何尝不是这样? 顾惜忽而想到,不知道这位梁公子的新鲜劲什么时候就过去了。 但凡来得快的,都会去得快。 现在,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自然是快的。 顾惜真的服了自己,有人要来讨好,她为何要介意这样的事情能维持多久? 听说,这是缺爱的表现。 没有的时候,全盘否定自己,有的时候,怀疑自己,进一步确认有了,又在揣度期限。 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假如她是梁凯程,也会被这样一个顾惜吓走。 顾惜忽而噤声了。 原本她很想问:“请问梁公子,你什么时候会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 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女人,有些几个问题一定永远不要问:第一,你是否爱我,第二,你爱多久,第三,你爱过我没有? 这些问题,其实不需要问,全在心中有了答案,既然产生疑问了,大多数答案都是否定的,问出来,不过是不甘心。 一问出来,立场和姿态立马卑微,对方看穿了你的在乎,但并不会为此而心生怜爱。 而后,他如果愿意骗你,你还是会怀疑,他如果实话实话,赚了彼此都无趣,最后心塞那个,一定是你自己。 不甘心,只会越放越大。 既然如此,何不在一开始就闭嘴? 梁凯程送顾惜到门,他没有隐瞒,指着旁边,说:“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大呼一声,我就可以听到。” 顾惜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她是蠢人,但是经历了这么些,多多少少学乖了点,如果心烦意乱心绪不定,千万不要出声。 她洗过澡,端着酒,倚在阳台上自酌。 月亮还是挂在天边的。 此刻,不管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大家抬头,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明月。 忽然,qq传来了4年前的动态。 点开来看,顾惜感慨良多。 那是一篇日记,上面写着: 今天。 他老家。 我有气无力走在街上,他扶着我,我说,我不能再走了,要先歇会,于是随便在大街上一蹲。 假如在往日,他一定立马叫我站起来,因这样太影响形象,但今天,他只顾拍着我的背,然后再尽力在这回乡人满的大潮汕叫台车回去。 但叫车太难,司机们趁火打劫,非要贵过平时三倍,我心念不值,于是坚持要走去坐公车。 好不容易走到公车站,他见我越来越难受,走出马路截了台车,也懒得讲价,便挥手叫我上车。 一回到家,他安顿好我,便去煲百日姜水,然后拿药连哄带骗叫我服下。 吃错了东西,我上吐下泻了整晚,实在没胃口,忽然好想吃油柑子,他便连夜逛遍市场为我找来油柑子。怕我又贪嘴吃太多导致肠胃再度不适,他给得十分吝啬。 一整天,他爬上爬落,热粥,煲姜水,斟茶递水喂药,事事做足。 回乡后应酬的亲友不会少,他今晚推了几次,终推不掉,十一点时便来我床头和我说他要出去,十二点前回来,我说我不信,他便调了几个闹钟,就为准时回来。 有时候他会被别人开玩笑,说他一个堂堂潮汕男,怎这般怕老婆,他便会大大声地说,是啊,我就是怕老婆,怎样? 其实,他怕我什么?所有不仰仗老婆的经济来生活的男人,他们怕老婆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疼老婆,也就是说,那其实不是怕,只是疼爱或在乎。 当然,这个潮汕人肯定不是完人,很多时候也叫我抓逛。他身上也有潮汕人的传统和大男人主义,同时,嫁给他后,我自然少不了要适应潮汕风俗和习惯。 但你说,嫁人,嫁给哪里人很重要吗? 关键是,嫁给什么人。 —— 顾惜看完,顺手将这篇日记删了。 和江川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什么也不会妄弃,总是留着留着。 所有照片,所有与江川相关的事情,珍藏了起来。 直到他因为现女友而要对付自己要挟自己时,她才一口气将他送的所有礼品扔了,将所有照片删了。 多年以后,甚至他长什么样子,她也许都忘了。 她脑海里,也不会有他年迈时候的样子。 当将那一箱东西扔到垃圾桶的时候,顾惜如释重负。 她以为自己完全走出来了。 真是天真,对江川的情已经消亡,但是这段情留下的副作用,哪能一下子清除? 念及于此,顾惜对着圆月长叹。 她记得,她最后一次从江川家里出来的时候,是个月圆之夜。 短短几年,她的这段爱情,已经消亡得一干二净。 她还能勇往直前吗? 她该勇往直前的。 但她实在怕了,每个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像是吊着命来过。 假如还没有心理准备,不如先过点风平浪静的生活? 切勿再一起晕头涨脑不清不楚地又入坑才是。 次日,梁凯程来敲门,发现顾惜的房间已经有清洁人员在打扫。 他不禁探头进去,用英语问:“请问,原先住在这里的客人退房了?” 工作人员原本想说:“不清楚,我只是接到打扫通知。”毕竟,职业道德上,她应该维护每位客人隐私。 但她抬头看了看这位男子,怎么都不会觉得他是坏人,他良好的气质,让她无法拒绝,她如实相告:“是的,她走了。” 梁凯程便怔在原地。 他惆怅。 她还是要躲自己。 他原本以为,她已经从旧事中走了出来。 也许,她已经与前夫没有了旧情,但是,前夫给她带来的后遗症,仍在。 她不傻,一定知道这是梁凯程示好。 梁凯程也明明感觉到,她眼里有自己。 可为何还是要一声不吭人去楼空? 清洁的大姐见此,用英语问一句:“你还不去追吗?” 她见过不少这样的客人,此刻羡慕年轻人还有一颗狂热的心。 梁凯程还是问:“请问,您知道她去哪了吗?”他知道她来回的机票,知道她定的酒店,他和孔瀚文打听这些的时候,再三跟他保证会照顾顾惜安全。 大姐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此刻,顾惜为了避自己,居然临时改变行程,这一定会让她产生了不少麻烦。 梁凯程甚至懊恼,真不该如此唐突吓走了她,如今她如何是好? 担心起一个人的时候,总以为她是低能的,什么都处理不好。 这边厢,顾惜提前结束了行程。 是的,她怕。 她并非要和梁凯程玩捉迷藏,而是,她对自我的保护,变本加厉。 等她回国,梁凯程已经有电话追来:“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被我吓到了?担心我是跟踪狂?” “不,要跟,欢迎你跟足一世,但如果只是一时意起,有什么意思?” 其实,说出这话,已经输了。 或者,在心动的时候,已经输了,但说了出来,是让对方知道,你输了。 梁凯程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说:“你等着,总之下一步,我先跟你回国。” 到了他这个年纪,再也说不出什么天长地久山盟海誓的话,但下一步,下两步,一清二楚。 他说到做到,回国当晚,直接找到顾惜公寓。 发了信息来:“我在楼下。” 这种事,他做了一次后再也没有做过,那一次,还是许多年前的时候,单凭一股冲动劲。 如今依然能冲动热血,但这之余,还有些理性,还会考虑很多事,所有东西综合起来,最后才决定要走这么一趟。 顾惜想了想,还是说:“我下来吧。” 下到去,并没有请他上去的意思,那是她的老巢,绝不能轻易单独请陌生男子入内,尤其是深夜。 两人散步月光之下,这轮月亮,过了一天,更圆更亮了,撑在天空,充当最大的电灯。 梁凯程先开口:“我知道你很乱,我来,只是想让你猜测的部分,变得确定些,例如,我的心意。”他的话说得很含蓄。 “你有条件去找条件更好的。”顾惜说。 “我知道,我早在十年前已经知道。”即是,他也同意顾惜并非是条件最好的。 随后,他补充:“我也有条件,去找我喜欢的。” 他的甜言蜜语,没有很腻,所以更显得真诚些。 “我实在想不到,梁公子为什么会喜欢我。”已经默认他喜欢自己先。 “即使是一坨屎,也会有人喜欢,何况,你是瑰宝。”他的话,又粗俗又文艺。 顾惜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不急,你也不用急,自己好好想,或者放空了什么都不想都行,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怎样的人,世界上,一定有一个恰好喜欢你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我觉得今天,我们应该是遇到了,那么,这样得来不易的事情,我们遇上了,为什么还要畏首畏尾?” 顾惜沉默。 “你我都不是十八二十二了,将来只会越来越老,也一定会死,为什么不趁着最年轻的时候,大胆地去自己想做的事情?”梁凯程已经充当心理治疗师。 顾惜忽然抬起头来,看牢梁君的双目,说:“我已经错了一次。” 她的脸被月光蒙了一层滤镜,洁白又迷人,看得出她没有化妆,血色原本不好,但不知何时,脸颊开始微红,连夜色也掩盖不了。 如此动人,她并非标准美女,但双目有神,气质得宜,笑起来的时候独一无二。 说话或者不说话,都能够叫梁凯程着迷,这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低着头,看着她养起来的脸,眼神别月色还要温柔,说:“切勿因噎废食。” “我确实噎过一次,但爱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非‘食’。”顾惜说完,脸才转开。 梁君脸部轮廓的硬朗,镀上一层皎洁后,变得柔和起来,连着他柔和的眼神和声线,绝对可以叫一切雌性动物沦陷。 顾惜的目光几经艰难才抽离出来,她决定再也不去看他。 梁凯程很想再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改口:“我送你回去吧。” 第103章 103.我是你姨夫 顾惜一听这话,脑际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位梁凯程就此放弃,那么,他就是第二个温良。 如果他继续坚持,顾惜一定被他打动,那么,他会不会是第二个江川?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假使动心是在所难免的,那么,她也要控制自己不要再轻易沦陷。 来到大门口,梁凯程还是说:“顾惜,你因为不相信前一个人,而不相信后一个人,这样是不对也是不公平的,人与人,本就不同。” 顾惜只是点了点头。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梁凯程目送她。 她转身,走了。 直到进入楼梯门,都没有回头。 但顾惜回到家,并没有立即开灯,她走到阳台,远眺楼下的人。 梁凯程并没有立即离去,他亦没有抽烟,僵在原地发呆。 顾惜叹气。 她现在确实还没有好的状态去迎接新的感情。 什么是好的状态? 就是不计得失,只求快乐,自信能得到别人的爱,不问久长。 她还不行。 很快就元旦了。 刚离婚的时候很怕过节,所有过节,都是提醒你,你是孤家寡人。 又容易触景伤情,忆及当年这些节日,身边还有一个江川。 现在不会了,已经麻木了。 而且,江川真的不再重要了。 她的小日子其实过得十分惬意,她有自己爱好,爱烹饪,爱拍摄,爱游玩,同时不忘学习。 一直向上,工作慢慢入轨,自己的自媒体经营越来越有心得,也越来越热爱生活。 尤其爱家居的事物,孜孜不倦地布置自己的小窝。 心情很容易就可以好,一点小事都可以有幸福感,做饭时哼歌,冷了躲被窝。 饿了自己煮,饱了散散步。 听到一首好听的歌,都可以手舞足蹈。 其实,有没有另外一个人加入,都已经很精彩。 没有寂寞的时候吗? 也会,但她深以为,男人不比酒实际,寂寞的时候,酒可以随传随到。 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是适合单身的吧? 元旦了,由张明珠提出要一家人去自驾游。 孔瀚文自己跟来就算了,还要带上梁凯程。 顾惜有意见:“哪那么多裙带关系?还带上梁凯程。” “裙带关系?那倒未必,说不定很快就是一家人。”梁凯程当着大家的面都这样说。 沈秋兰一听,眼都大了,问:“这位梁凯程是什么人?” “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充当司机和苦力,自己开一辆越野车来,你们要不要掺他玩?”孔瀚文说。“我关心的不是这个,人怎样?结婚了没有?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兄妹,父母尚在?什么……”沈秋兰有太多太多问题了。 顾惜拦住她:“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八卦什么?” “我只觉得,可能和你有关系。”沈秋兰说完又要去追问孔瀚文。 孔瀚文对沈秋兰简直是言听计从的,他立时调出梁凯程照片,说:“这位公子,一等一,和我有得一比。” 沈秋兰看到梁公子的照片,眼睛瞪得更加大了,说:“婚否婚否,说重点。” “未婚。” “那赶紧带来,介绍给顾惜认识下。”沈秋兰说。 顾怡打趣说:“为什么不说介绍给我认识?我也单身。” 沈秋兰轻拍了顾怡的手,说:“你别整这些叽叽歪歪的,你凑什么热闹,你有瀚文还不够?要几个?要不要给你开个后宫?” 孔瀚文立马凑上来,说:“阿姨,谢谢你给我主持公道,就冲您说的这话,以后必定鞍前马后。” “马上给你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确保将这位帅哥带来。”沈秋兰已经融入丈母娘的这个角色了。 孔瀚文继续赞花香:“这位梁公子家世不错,但性格桀骜,硬是没有听从家里安排的政治联姻,单到了现在。” “他是做什么的?” “工程类的,他爸爸是我爸的好友。”孔瀚文说。 “得了得了,就他吧。我不管你是五花大绑,还是偷蒙拐骗,反正一定要将他带来。”沈秋兰像在钦点一样。 顾惜在一旁冷笑,说:“沈秋兰,从来没见你这么激动过,怎么了?老来春?老牛吃嫩草?” 顾恒和张明珠看着他们闹,在一旁笑到弯腰。 沈秋兰说:“瞧你这张嘴,就知道对我厉害。” 孔瀚文见得逞了,这才对着顾怡说:“现在,你没办法拒绝我来参加了吧?我可是你妈钦点来参加的。” “我妈钦点的是梁公子,不是你。” “我不来,梁公子怎么来?” “你把他带来后,自己就可以走啦!” “你过河拆桥。” “啥?你说啥?他不来?他不来谁当导游?”沈秋兰插话。 她最近操心自己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可操碎心了,恨不得能趁着这次旅游一锅端。 孔瀚文便很嘚瑟地抛了一个眼色给顾怡。 顾怡表面上是无奈地笑,其实,那是真心实意的甜蜜。 顾惜全部看在眼里。 顾怡生完孩子后,反而越来越年轻了,纵使再忙,纵使有时候衣服上有奶渍,纵使有时候头发只是随意绑上,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颜值与状态。 起色和精神,都是好的,加上脸上和眼里,常常有笑,更添美丽。 这一切,少不得身边有个真心疼她的男人吧。 顾怡确实是越来越漂亮越发有韵味了。 而孔瀚文,风度慢慢彰显了出来,眼角眉梢并没有十分流畅的勾勒,但足以溢出味道来。 两人是越来越相衬了。 甚至,眉目间还有点像,许多次,孔瀚文将月月抱出去,人家认定他们就是一家三口。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也许天生,也可能是跟他们最近总是粘一起有关。 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你侬我侬,甚至连手都没牵,但在所有人眼中,他们就是天造地设一对。 他们的痴缠,还未在肉体触碰中体现,就已经在目光交流中处处投射。 真叫人羡慕。 细水长流的温情相融,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私底下,顾惜问顾怡:“姐,你还要拖我哥拖到什么时候?不是我偏心啊,我就是说句公道话,要不你就明确拒绝,要不你就接受,你俩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却还天天一起的,算什么?” 顾怡有点无奈,她说:“我真的明确拒绝过他的。” “别跟我说这些,我也是女人,明确与坚决,是两码事。你做事一直光明磊落干脆果断,为什么这件事上拖泥带水晦晦暗暗的?”顾惜说。 嘴上说的拒绝,和行动上的拒绝,怎么能同日而语,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要真的算起来,她的心肯定是先偏帮顾怡的,但却真的觉得对孔瀚文不公,哪怕那是他心甘情愿的。 两人又因为自己才走到一起的,她无法坐视不理。 顾怡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说:“你说的对,我确实也自私。” “为什么自私?还不是因为其实还是希望他在身边,只是因为你所谓的心生愧疚而无法磊落接受是不是?”顾惜当然懂顾怡。 “顾惜,其实,我也怕。我一边享受这个男人献的殷勤,一边担心不知道这种事情什么时候会结束,有时候总以为,他们得到了,就不会珍重了。”顾怡说出这话的时候,内心是真的纠结的。 瞧,心清目明的顾怡,永远那么积极向上阳光的顾怡,也有另外一面。 她当然不是完人。 正面如她,也有阴暗面,但这些,其实也不是十恶不赦,只是人性罢了。 顾惜说:“还有,不要说我哥那是献殷勤,他不是那种男人,你站在恋人角度看,患得患失不敢自信很正常,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虽然也有看漏过他,却深知他为人。你拿他来和其他人比,是有失公允的。” 孔瀚文现在在顾惜心中,简直就是一级优秀男人。 顾怡忽而问:“那你呢?” 马上,顾惜就尴尬地笑了。 顾怡也跟着笑。 两姐妹都很懂对方,也深知,劝别人的时候门儿够清,可轮到自己,像极了一团浆糊。 顾怡笑完,恢复正经的样子,说:“我也听瀚文提到过那位梁公子,他确实是难得的。” “嗯嗯,最难得的是,居然看上了我,你说我会不会怀疑?” “这确实有运气成分,因为,即使是很优秀的人,也未必就能遇到优秀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妄自菲薄,你哪里不好了?” “你是我姐,你说我好,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真的,顾惜,是什么让我们常常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呢?” “你也会这样子吗?”顾惜有点小意外。 顾怡点头:“当然,尤其我刚离婚那时候,我几乎怀疑全世界,我在想,到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尚游才去找别的小女孩,我在想,我到底要做到什么样,才能留得住身边的人。” 两姐妹有许多相似经历,顾怡说的这段话,顾惜深有同感。 顾怡继续说:“我相信你现在也是这种状态,但是啊,顾惜,你真的很不错的,你说我主观,我可以客观罗列你所有优点出来。” “不了不了,再说就又肉麻又假了。” “千万不要因为不自信,而错过一个如此优质的男生。还有,千万不要因为错过一次,就剥削以后试错的权利。”顾怡劝说。 顾惜忽而笑:“姐,你这是劝我呢?还是劝你自己?” 顾怡笑:“共勉。” 元旦的小假期来得特别快。 8个人,4台车,热热闹闹地出发。 无非只是去去临市,走走山见见水,其实三天并不多。 这个团的平均颜值有点高,其中,梁凯程和孔瀚文两人就贡献了不少。 当然,最高贡献的,肯定要数月月,这孩子,胖脸蛋,大眼睛小嘴巴,胖乎乎的一节一节的莲藕手一伸,所有人的心都会瞬间萌化。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明明才五岁左右,却已经像个小八婆,说说跳跳,还会做媒人。 绝对是顾怡和孔瀚文这一对的最强助攻。 童言无忌,她可以张嘴闭嘴管孔瀚文叫爸爸,尽管顾怡已经多次纠正,但她偏就不听,一见到孔瀚文就伸出双手求抱抱,一边响亮地喊爸爸。 估计尚游看到吃醋都会吃死。 但谁让他疏于陪伴? 哪怕有血缘关系又怎样?一个月见一次都难,常常是抱着抱着,月月莫名就哭了起来,他搞不定,也没有耐心挑战,索性将月月交还给顾怡。 从前,他勤来,是总想趁机追回顾怡,但冷面和冷板凳碰得多了,也觉得无趣,加上这女儿,越发地不与自己亲厚,故越来越少现身。 还是去哄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妹妹轻松些,至少收割周期短。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自信,居然还要靠这种把戏来巩固。 顾怡笑他:“不是越小的女孩越容易搞得定的,你看看你女儿,那是你上辈子情人你都搞不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揪着,心疼月月这么小,父亲还在,但父爱慢慢缺位。 多怕将来她会和自己一样。 是不是所有父母都是这样,自己熬过什么苦,就不想下一代重蹈覆辙。 越是这样,越觉得亏欠了月月。 孔瀚文疼月月疼到不得了,见到月月就发自内心地笑,月月要什么,他永远拒绝不了,她要在户外玩,他可以用整个身子给她遮挡太阳。 有时候愁眉苦脸地来,见到月月立马可以眉开眼笑。 上帝对月月不算太差,亲父缺位,也算有人来补替。 她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但如果为了让这一切名正言顺才接纳孔瀚文,那就很糟糕了。 她要顾虑的东西其实很多。 但她也能清晰感觉到,孔瀚文什么都没说,一直默默地,润物细无声地用行动来瓦解她的顾虑。 月月助攻一流,常常要一个手牵着孔瀚文,一个手牵着顾怡,两人都蹲下的时候,她直接将他们的手搭在一起,说:“她牵我,我牵你,不如直接她牵你吧。” 小小孩子,不知什么鬼才逻辑,许多发言,总是让大人们笑哭。 今天,她第一次见到梁凯程,直接问顾惜:“小姨,这是你男朋友吗?” 才五岁多的小孩,就已经有男朋友这个词汇了。小孩可畏。 人小鬼大。 梁凯程见沈秋兰没在,才敢说:“我是你姨夫呢。” 第104章 104.我知你的美 月月其实并不懂姨夫是什么,但张嘴就响亮大喊:“姨夫!” 这孩子,难怪人见人爱,长了这幅样子,即使顽皮多动,也不会神憎鬼厌,何况她性格还那么讨喜,人又是那么聪明伶俐。 顾惜很喜欢孩子,但也怕生孩子,没有孩子的时候,她就是自己,有了孩子,从此一身责任,连病也不敢病丧也不敢丧。 但如果有月月这样的孩子的话,一切都会值得,所有事情,都会甘之如饴。 月月见到帅哥哥,又伸出双手求抱抱。 梁凯程哪里能拒绝的了,笑嘻嘻地将她抱起,所有动作都柔化起来。 孔瀚文笑他:“完了,以后又多一个人要和我争宠了。” 随即,他吩咐月月:“月月,你记好啦,这个是姨夫,以后不要乱喊。”怕她会错喊梁凯程爸爸。 而沈秋兰,自梁凯程出现后,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他,一边看,一边满意点头。 她当然会在心中掂量,如果江川走了,顾惜能找到这等人才,那简直是大好事一桩。 她思想仍旧传统,最大的开明就是觉得离婚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至于丢脸,但始终认为,这个社会对离婚女人还是不太友好的,至少世俗会认为,离过一次婚的女人,比不上同居过十次的女人。 如今见到梁凯程对顾惜有意思,她开心至极。 这当然也有运气成分,但这位梁公子,一表人才,不至于随意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 沈秋兰直看到梁凯程发怵,他来到顾惜面前笑说:“你妈,怎么色眯眯盯着我?” 孔瀚文接话:“有句话叫,岳母见女婿,口水一直滴。” 这群人熙熙攘攘来到海边,沈秋兰不能坐车,一下车就各种头晕脑胀。 自然有两个未来女婿嘘寒问暖。 她可不至于真的头晕,赶他们去玩,只留下顾恒,说:“你们去玩就好,我歇歇就来。” 顾恒就真的在原地照顾沈秋兰。 顾惜见她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懒得动,便跟着月月去海边玩沙子。 但月月真的如天上的月亮,个个都争着来和她玩,她不凑热闹,独自走开,顺便拍些素材用以更新。 忽然,有一道光掠过她眼际。 抬头看,还不是梁凯程。 她对着梁凯程喊:“删了。” 梁凯程将相机屏幕递到顾惜面前,问:“真的,你确定?” 顾惜见到镜头里的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这么美。 美好的身段很自然地展露出来,不造作,不搔首弄姿,配色金黄,意境优美,线条极美,许多专业摄影师都未必能捕捉到这样的画面。 她笑了笑,说:“发给我。”见了这样照片,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痛割爱。 “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让我多拍几张。” 顾惜眼珠转了转,点头。 哪有不喜欢拍照的女孩? 但却甚少喜欢拍摄还拍得好的男生。 女孩?咦,顾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女孩这个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以弃妇自居,心态上早已经觉得自己不再年轻。 但在梁凯程面前,她首先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女孩。 而后。正面,侧面,背影,开心欢跳的,踩沙的,高冷的,满怀心事的,梁凯程都拍了个遍。 每一张都可以给到顾惜惊喜。 她以前拍婚纱照或者专门去拍的艺术照都没有这么好看。 难得的是自然。 更难得的是,梁凯程总能发现她的美,很多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两人拍到累,随便找了一处坐下,梁凯程居然还孜孜不倦地拍她脚丫。 有时候,还光明正大地假装偷拍两人的挨在一起的脚。 顾惜第一次主动和他攀谈:“你专门学过摄影?” “是的。” “拍过不少美丽的女孩吧?” “我有自己的影集,给你看看。”梁凯程拿出手机,将他的相册集翻出来。 确实拍了很多人,主要是旅行随拍,人物类的很多,老人,孩子,卖煎饼果子的小贩,一本正经开车的公交车司机。 却很少专门拍美女。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很有内涵,也有冲击力。 翻着翻着,顾惜还看到他在曼谷大皇宫拍的照片。 是的,有她的身影,还不止一个。 顾惜问:“咦,这是我。” 话一说完,两人都脸红了。 梁凯程将手机拿回来,说:“好了,下面没什么看的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偷拍,所有放上去的人物,我都尽量有征求过他们的同意。” “那我的呢?” “你?我实在忍不住放上去,我认为那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征求你同意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可能是自知理亏绕不过。 顾惜说了些别的:“你很有摄影天分啊。” “我只是有发现美的眼睛。我喜欢拍美的东西。” 顾惜听罢,脸又重新红了。 为免尴尬,她低头翻开相机里的自己。 是真的美。 梁凯程也一定是真的发现了她的美,才拍得出来这样的照片。 趁着顾惜发呆,梁凯程提出自己设想:“不如,我们拍一个系列的,做成视频,你也可以用来更新在你的抖音上,我可以充当你的模特或者道具,这样的话,大家打平,你就别再介意我擅自盗用了你的照片擅自偷拍你。” 顾惜意外:“你还知道我的抖音?” “实不相瞒,我珍藏的铜钱,几乎都被令兄吞去了。”梁凯程挠了挠耳朵。 顾惜拿起相机,顺手也将他拍了。 他看到相机里的自己,呱呱叫:“这不公平,我将你拍得那么真实,你却丑化我。” “丑吗?”顾惜并不同意。 虽然是憨态十足,但不见得丑,反而是可爱的。 梁凯程接受不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甚少有这样的形象吧。 顾惜又在猜度,他做的这些,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的有意,是为了本能的求而不得的追逐? 真是该死,总是想那么多。 梁君继续问:“怎样?还拍不拍视频素材?” 顾惜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的沙子,即时发挥,说出两个主题系列的拍摄。 一个是假装有男朋友沙雕系列,一个是真的有男朋友系列。 剧本即兴而定,两人一边拍一边疯狂笑场。 最后,还多了个花絮系列。 这位梁凯程,真的,不仅能拍,器材准备充分,上镜还特别玩得开,艺能十足。 两人拍了一下午,加上花絮系列,顾惜知道,好几期的更新已经不用愁。 在检阅视频的时候,两人一同坐到沙滩上,一同伸出双腿,一同探头去看相机屏幕。 一边看,还一边哈哈大笑。 顾惜许久许久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一个人的时候,所有开心,都是小满足小确幸小喜悦,但现在,开心的浓度太高,简直可以冲晕她头脑。 他们是靠得那么的近那么的近。 梁凯程说:“喂,是不是男朋友这回事,假装着假装着,就真的就有了啊?” 顾惜说:“当然,你先假装,我担保,一周内,你就可以有男朋友了。”一边还在笑。 梁凯程看着顾惜笑,目不转睛地。 他的目光如此灼热,简直有点放肆,他不是想要她知道他迷恋,而是情不自禁被吸引。 他说:“你真的很有才。” “不,还差点,我还需要进步。”顾惜心里乐开了花,强作镇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惜看着梁凯程,很快又将脸转了回来。 他不是奉承的,他像是诚心实意说出来的。 “你成名是迟早的。”梁君的语气无比肯定,就像,他很肯定自己喜欢眼前的女子一样。 “是吗?哪怕是昙花一现那种,也可以让我开心好久。”她总是这样,遇到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会想能拥有多久。 可能是,因为自己最珍视的,总是一次一次地被中途无情掠走。 “总之,我会是你忠实粉丝,你的视频未必是高水准的,但是胜在走心,有自己风格,坚持原创,而且,我还看到,每一次,都有进步。”梁凯程认真分析。 他是真的用心看她的视频的。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猎获,原就有傲人硬件,现在还愿意花这么些功夫去狩,但凡是他的猎物,都会乖乖束手就擒吧? “谢谢,我不知道我竟然有那么好。”顾惜说的是真心话。 “我知道,你其实很好,但你总是不自知,你情愿只去抠你觉得不好的地方。” “我觉得不好的地方?” “例如,你的经历,你的童年。” “我的童年?” “瀚文跟我说过,你刚去到孔家没多久,就离家出走。” 他知道的真多。 而孔瀚文,也是什么都愿意说。 顾惜没想到,他还真的下过功夫去了解自己。 梁凯程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的童年确实也不幸福,我爸妈离婚,我用离家出走来要挟,但他们并没有找来,可我没有你倔强,我最后是自己回家去的。回到去,他们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我竟然离开过。” 顾惜听罢,惊讶。 他以为梁凯程属于光明,他有良好出身,家庭一定幸福美满,然后家人着意栽培他,他养分充足,茁壮成长,变成不可多得的优秀的人。 顾惜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梁凯程站了起来,很自然地伸出手来,示意要拉顾惜起来。 顾惜想都没有想,就将手撘了上去。 他的手,厚实,温润,而有力量。 只需一拉,顾惜整个人就起来了。 顾惜这一刻,总觉得这场景,有点像某种仪式,仿佛她困于沼泽中,越挣扎陷得越深,不挣扎,缓慢下沉。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伸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轻松帮她解困。 两人散步在沙滩上。 梁凯程一直没有松开过顾惜的手,从他捉到开始。 所以,在远处陪着月月铲沙的孔瀚文,是看到他们手牵手一起散步的。 他笑。 他知道这一幕,迟早都会发生。 顾惜感觉到自己的手都是汗。 当然,梁凯程的也是。 梁凯程忽然敞开心扉说:“年轻的时候,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也做过很多自以为浪漫的事情,看得偶像剧也多,被洗脑洗坏了。” 顾惜接话:“不,那时候的你,一定是可爱的,而且有一颗赤诚的心。” “我现在,不大会这样了。” 顾惜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也不会。”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心已经苍老,不是说我不再赤诚,而是,我觉得成熟的爱,大概是润物细无声,细水般长流,但在这温润的日子里,也有让自己心跳不已的时刻。” 顾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梁凯程一直走在前面牵着顾惜,见顾惜没有说话,他停下来,忽而转身。 顾惜自然撞到他怀中。 连忙躲开,顺带着想要松脱自己的那只手。 但梁凯程死死拽住,因为他知道,这次让她脱了,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顾惜此刻觉得,她手心手背的神经末梢都异常敏感起来。 听说,那叫触电的感觉。 真好,愿以为一副心已经被撕得粉碎,原以为一直在爱情上会行将就木,这才知道,逢春,万物自然生。 有道是,心里追求爱的人,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真好。 以前自己是多么狭隘。 两人胸膛贴近,双方都听得清彼此狂乱的心跳声。 顾惜不敢动弹,她多怕此刻如果自己动了,一口真气泄了,这眼前一切都会化作一股青烟飞走了。 这一刻,她之前所有的顾虑,全部消散。 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她也很明确,她已经被他吸引。 他知道她的过往,发现她的美她的好,也知道她的缺点,他已经不是小孩,但他还是一直贴过来。 够了,这样就够了。 何必要什么保证? 山盟海誓早已不适用。 梁凯程没敢吻她,他的手放在她腰际,没有任何非礼的意味,一切都那么自然。 他问:“你还在怕吗?”他早看出她的畏缩。 顾惜没有说话。 他继续问:“怕什么?” 顾惜这样回答:“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梁凯程笑了。 顾惜看到他的牙齿,洁白而整齐,一笑,更添颜值,她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沦陷。 梁凯程看到顾惜眼里的光,很自然地低头去亲吻她额头。 第105章 105.全助攻 但他没有得逞。 顾惜不至于情迷意乱到完全不顾散落周围的家人。 她轻轻躲开,说:“他们在。” 梁凯程便由得她去了。 这一场家庭短途旅游,大家都十分开心。 两车人尽兴而归。 回程,沈秋兰故意安排顾恒开车,张明珠副驾驶,后座只坐顾惜和梁凯程。 自己则跟顾怡和孔瀚文这台车。 顾惜许久许久没有如此快活过。 但快乐也是耗神的,归途,顾惜眼皮再也撑不起来,她瞌睡起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头是枕在梁凯程大腿上的。 她忙乱地去看自己到底有没有留口水。 好在梁凯程也闭着眼瞌睡。 她一骨碌起了来。 见她醒了,梁凯程才伸了伸懒腰,说:“你刚才睡得好香。” 前排的顾恒和张明珠,自动自觉自我透明,一点声都不作。 顾惜一看表,自己足足睡了两小时。根据以前经验,不管多困,她都极少能在车上睡着,但这一次,她居然睡得比在家里的床还香。 她下意识擦了擦嘴,问:“你的腿,怕是麻了吧?” 梁凯程轻轻咬了一下唇,极其小声地说:“说实话,其实,我全身都酥麻。” 顾惜抿嘴,当没有听到。 梁凯程知道应该到此为止。 顾惜醒来,发现已经快到沈家了。 沈秋兰几番留梁凯程吃晚饭。 虽然坐完车回来,她不太舒服,但还是坚持要下厨。 顾惜和孔瀚文、张明珠给她打下手。 梁凯程也想进来,沈秋兰就将孔瀚文和张明珠赶了出去,说:“厨房塞不下那么多人。” 沈秋兰说:“顾惜做菜很好吃,你知道吗?” “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尝一尝。”梁凯程充满期待。 “那顾惜,剩下两个菜你来做吧,一个是冬菇酿牛肉窝蛋,一个是爆炒花甲。材料我差不多洗好了,厨房交给你们啦。”沈秋兰说完,怕顾惜说些什么,赶紧擦干手,脱掉围裙就走了。 这两个菜,都是顾惜的拿手菜,她从来没有在顾家做过,可沈秋兰却知道这些。 可见,顾惜发的每一个朋友圈,别人刷过就算,但是沈秋兰都会好好研究。 而且,这一次做饭,肯定也是她蓄谋已久事先准备的,不然怎会一回到家,就有这些食材? 她是要给顾惜和梁凯程创造机会。 厨房便是最好的地方,可以展示顾惜厨艺,而且,两人可以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分工合作,体会到日常家庭生活。 顾惜笑。 沈秋兰真够用心良苦的。 她拿好菜刀开始切配菜。 梁凯程就在这打打下手。 沈秋兰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拎了一条围裙给顾惜,塞在梁凯程手上,就走了。 顾惜追喊:“妈,我手湿,帮我系上。” 沈秋兰便扶着额头说:“哎呀,我头晕啊,梁公子,你帮下忙好了。” 顾惜不知笑好还是哭好,全家都是助攻。 梁公子何尝不手湿?他刚刚才洗了蒜头,但他马上拿过抹布将手擦干。 而后,傻愣愣地面对着顾惜,生硬地将围裙套在她头上。 而后,手忙脚乱地找围裙绳子。 顾惜说:“我自己来吧。” 他多怕错失就会,坚持说:“我知道在哪。” 而后,双手环过顾惜的腰,去找那两条带子。 顾惜不好意思地笑,说:“你其实,可以在我身后绑的,这样,也许,会方便一些。” 但梁凯程却说:“是吗?我已经捉到了,你等下,很快就好。” 这个很快,时间有点长,他显然并无经验,慌慌忙忙摸索一顿,最后才勉强绑上。 这时,月月非要走到厨房来,小手背后背上,歪着头问:“小姨,你做菜吗?” 她的小鞋鞋跟有声音,一步一个唧唧声,配上她笨笨的步伐,可爱至极。 顾惜应了她一声,她又继续问:“小姨,你做菜吗?” 如此,反复问了五六次。顾惜一点不耐烦都没有,每一次都认真的说“是的。” 她和梁凯程二人都深深感受到了,如此画面,十分温馨。 顾惜心底渴望了那么久的家庭温馨,经历了那么多年,今天才算是get到。 这样说,未免对江川不公平,但事实上是,她以往在江家,一直都感受不到这种温馨,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内心深处渴望的家庭温暖,终于在原生家庭的厨房里触发到。 顾惜忽而鼻酸眼红。 梁凯程看到她那个样子,打趣地说:“不用说了,肯定是洋葱在作怪。”一句话来为她解围,还把她逗笑。 月月又喊:“小姨,小姨夫,好香啊,你们做什么那么香?” 其实顾惜还没下锅,厨房里的菜香,是沈秋兰做的白切鸡留存下来的。 顾怡这才走进来,看到厨房里郎才女貌的一对,喊:“喂喂,你这个小灯泡在这干什么?等下小姨炒菜了,弹出来的油小心溅到你。”说完,强行将月月抱走。 顾惜开始做菜。 梁凯程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平凡,踏实,温馨。” 顾惜心里也说:“我也是。” 就此,顾惜做菜,梁凯程即使已经没事做,还是站在一旁,不舍离开顾惜半步。 饭终于做好。 这顿饭吃得很有气氛,大家都轻松而愉悦,月月还给大家增添了不少乐趣。 一个家庭,有了一个小孩子,果然欢乐与生气都多了很多。 沈秋兰口中再无过分言语,顾惜也再无怼过她。 其乐融融。 自8岁离开这个家以来,顾惜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幕。 这似乎给了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她渴望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顾家诚,已经不在。 不,也许他是在的。 顾惜看了几眼他的遗照。 如果有在天有灵这件事,如果他看到,甚觉安慰吧。 饭后,沈秋兰洗碗。 张明珠帮忙收拾完碗筷,就出客厅看电视。 所有子女中,无一人表示要帮忙洗碗。 梁凯程钻进厨房,说:“阿姨,我来吧。” “你是客人去坐吧,吃吃水果消消食。”沈秋兰说的可不是客套话。 梁凯程并非客套才这样说,他拿起洗了一遍的碗,在另外一个水槽去冲洗。 “哎呀,这可多不好意思啊。”沈秋兰说。 “阿姨,您真的不容易,一个人将三个孩子养大,还养得那么好。” 沈秋兰今晚早就万般情绪在心头,梁凯程这么一问,她就想说话了:“不呢,顾惜一直还怨我。” “不会啊,这两天我看你们挺和谐的呀。” 沈秋兰鼻头忽而红了,说:“我知道她永远记得,我将她送出去这件事。你知道吗?她8岁到大学毕业,都不在这长大,是在孔家长大的。” “我知道,我是瀚文兄弟,他提到过。”梁凯程也不隐瞒。 “那一年,她爸爸刚走,没有办法,我一个女人,我一定要他们都有书读,将来不要走我这条没有文化的路,无奈之下,我要将她送到孔家。” 梁凯程静静地听着。 “她质问我,难道她不是我亲生的吗,为什么要送走她,我当时完全没脸面对她,那晚她又哭又闹,我以为她会闹很久,怎知道到了第二天,她一声不吭,就跟着瀚文的爸爸走了。”沈秋兰忆起当年,泪目。 “我知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说不过去的,我这和卖儿鬻女没有区别。我知道,我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这些年来都在重复一个梦,梦到她送走了,又梦到她自己走路回到村口,脚上没穿鞋,都破皮流血了,我一喊她,她就忽然消失。” 梁凯程听到这里,受到感染,说:“你们当年一定都很不容易,好在,还是挺过来了,好在,今天还能同台坐下欢欢乐乐吃顿饭。” 沈秋兰说:“是啊,我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很愧对顾惜,有一次她离家出走,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我当时真的好揪心啊,我拒绝她后,自己也哭了好几天。” 她一直在为自己开脱,好让自己好受点。 沈秋兰的眼水就一直止不住,她继续说:“那时候,她才8岁啊,8岁,她就要经历那么多,我现在回头想想,真够可怜的。摊上我这样的妈,一定是她这生最大的劫难,如果有得选,我知道她肯定不会选我来当妈妈。” “可你也爱她,不是吗?”梁凯程说。 “她从来不觉得我关心她,她很需要爱,但是,偏偏没有,然后婚姻上,又所托非人。” “她以后一定会幸福的。”梁凯程的话说得很肯定。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的心其实很脆弱的,她就是看起来硬朗。我这样说不是给你压力,是觉得,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应该知道,喜欢是喜欢,生活是生活,不要前面一头热地追,追到后又不珍惜了。” “我懂的,你放心吧,阿姨。乖哈,你别再哭了,再哭,出到去影响到大家心情呢。” 但沈秋兰的话就根本停不下来,她有太多担心的事情了,她说:“曾经啊,我不赞成顾惜嫁给她前夫的,我不算阅人无数,但是总觉得顾惜会有更好的选择,倒不是说要多英俊多有钱的,而是秉性好,从骨子里就懂疼人的。” 沈秋兰说到这里,顿了顿,才说:“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文化,说话很乱。” “我懂,你说的我都懂。”梁凯程说。 “刚开始的时候啊,她那个前夫啊,追她可追得紧了,我很记得的,他还在我面前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对顾惜,谁都分不开他们,哈哈,这才多久,就已经这样对我们顾惜了。心疼啊。” “缘分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说的。” “我听说,你家境不错的。假如是这样的话,顾惜嫁过去后,会不会要看婆婆脸色什么的?” 梁凯程笑,倒不是笑沈秋兰想得太远,而是觉得,其实她是真心关心顾惜的,但顾惜却一直觉得缺爱。 一个有爱的,一个却没有感觉到被爱,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呢? 他这样回答沈秋兰:“有我在,她不用看谁的脸色。” 沈秋兰还是不放心:“你家人难相处吗?” “可能比不上阿姨你这样好相处,但都是讲道理的人。” 沈秋兰点了点头,又问:“婚后要一起住吗?” 她完全不用担心冒昧或越界,能排雷就事先排雷,她不介意做丑人。 梁凯程说:“两老也想有自己的空间。” 沈秋兰便放心了。 饭毕,梁凯程送顾惜回家。 梁凯程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回来的时候,你睡在我腿上,中途醒来了一次,睁眼看了一下我在,然后继续安慰睡去。” 顾惜却没有印象。 她问:“你胡编的吧。”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那一刻,我真的很心动,你像很多小孩子一样,睡到一半醒来了,中途睁开眼,看到身边有放心的人,继续睡去。”梁凯程是微笑着来说话的。 他脑海想起这些画面,觉得很温馨。 他很喜欢这些寻常的,温馨的情况。 顾惜身上,几乎都有这样的影子。 他又说:“我许久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顾惜这次说了出来:“我也是。” 梁凯程伸过手去握住顾惜的手。 两人便都没再说话,一路上就这样静静地。 梁凯程以前最怕塞车,此刻却盼着塞一下。 他太享受这样的时光,两人在狭窄空间,双手紧握,一路同行,无需言语,已知对方心意。 一直这样该多好。 但终于还是到了,他送顾惜到大门前,双手插在裤袋上,双目看牢顾惜,充满期许。 但不发一言。 顾惜看着他,像个静静等糖吃的小孩。 她忽然心软,说:“上来喝一杯吗?” 梁凯程立即展出皓齿,但嘴上却说:“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进到顾惜家,暖灯一开,他已经在心中暗自喝彩。 一个人的状态,是能在他的处所体现出来的。 顾惜的房子,四十多平,不算大,但五脏俱全,一个人住的话已足够。 家私都是简约的,浅咖啡和浅灰色调为主,没有多余杂物,很整洁干净。 如只是这样,容易显冷清,但她细节处的绿植和装饰用得很讲究,使房子有了生气,还很温 馨。 他不禁赞:“你家太舒服太温馨了,你惨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来了就不愿走了。” 第106章 106.正牌女友 顾惜笑了笑,说:“你不走,我走呗。” 暗灯之下,梁凯程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他换好拖鞋后,就老实不客气地去沙发躺下。 顾惜说:“你先坐一下,我去调点饮料。” 梁凯程说:“别了,不如坐下陪我聊聊天。” 顾惜说:“推荐你试试我的手势。” 她说完,从冰箱拿出材料,开始捣鼓,等她放上薄荷叶的时候,发现梁凯程已经没有了声响。 她将饮品端上,梁凯程均匀的呼吸传来。 顾惜以为他只是假寐,走近去看,他的睫毛已随着他的眼皮自然地轻微跳动。 他睡得是那么沉稳。这些天他够累了。 顾惜手中杯子还没放下,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睡熟的梁凯程。 是真的经看,脱下眼镜的他,反而更显年轻,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顾惜看了良久,直到发觉端着杯子的手已经发麻。 她轻放杯子,又看了他许久,见饮品的冰和汽都慢慢消失了,便自己拿起来饮。 要不要叫醒他呢? 谁忍心叫醒这个睡美男? 简直是罪过。 可顾惜的房间是一居室呢,床就在沙发旁边,有个男人在侧,她不好睡吧? 况且,她是习惯穿着睡袍睡的呢。 这让顾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最后,她实在也困了,洗好澡后换上保守睡衣。 什么时候睡去的,她已经不知道。 次晨,是被阳台外的阳光与鸟鸣叫醒的。 梁凯程更早醒来,他坐在沙发旁看着顾惜睁开眼。 他说:“不好意思,滚搅(打扰)到你。” 正想伸手去扫她蓬乱头发,顾惜却赶紧扯过被子将自己全身裹好。 梁凯程一边笑一边说:“来不及了,我什么都看过了,趁你睡着的时候。” 顾惜还是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梁凯程说:“顾小姐,起床了,我送你去上班。” 顾惜看了看时间,也确实要起床了,她说:“你先转过身去。” 梁凯程举起双手来,面对沙发靠着的那面墙,说:“报告,我已面壁思过,且被点了脉(点穴)。”顾惜头露了出来,瞄了两眼,见安全了,飞快下床,飞快找到衣服,飞快去顾所换上。 一边说:“你是被点了任督二脉吧。” 梁凯程接话:“是的,从此我在爱你的路上一往无前。” 顾惜拿出日常备的新毛巾和新牙刷,递给梁凯程。 梁凯程接过毛巾,说:“你很奇怪啊,一边享受独居,但一边做好了随时有人住进来的准备。你看你的拖鞋,一双粉的小的,一双灰的大的,你毛巾牙刷,都有男女色,幸好是新的,不然以为你已有男伴住进来。” 他不说,顾惜还真的不察觉,原来她潜意识,还是希望有人来。 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梁凯程又说:“这是不是可以反映,你内心还是希冀爱情的。” 顾惜为他找来杯子,关上洗浴门,说:“你再不快点,我会迟到。” 两人手脚都很快,不多久,便一起出门。 梁凯程听到顾惜关门时和房子说再见。 他送她上班,一路通畅,顾惜要求提前两个街口下车。 梁凯程问:“为什么?” 顾惜只说:“怕塞。” 梁凯程看了看前方,停在路边,让顾惜下车了。 前方并不塞。他知道,她只是怕有同事看到她有人接送。 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哪个不嚷着让他接送,选在最高峰的时候到,恨不得所有认识的人看到她由帅哥驾着豪车接送。 她确是不同的。 顾惜昨夜其实并无睡够,但她今天心情和精神都极好。 爱情就是一副天然兴奋剂。 直到下班,梁凯程已发来三次信息。 他要求接她去吃饭,顾惜直接说:“你我粘足72小时,给我一口气缓缓。” 等到顾惜回到公寓,离远看到有个美女。 不管是传统标准还是现代标准,她都一定是美女。 身材纤细而玲珑,168左右的个子,雪白皮肤,长直发,一袭深红色丝绒复古鱼尾裙,珍珠耳环。美女气质直溢方圆十米。 在门旁等送快递的小哥,还有出门扔垃圾的男男女女,全向她送来注目礼。 顾惜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万万没想到,来到她身边时,她居然说:“你就是顾惜吧?” 顾惜讶异,她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美女? 顾惜以为听错,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她问:“你找我?” 那女子双目紧盯顾惜,见到她回过头来,直接打了个照面,关于顾惜的容颜,一览无余。 她眉毛与嘴角都挑起,继而往下打量,越打量,眉毛与嘴角挑起的弧度就更高了。 那女子说:“原来是你。” “请问你是?”顾惜想不到来人是谁,又为何要来。 总之能感受到来着不善。 “我是凯程正牌女友,我叫selina。”那女子一字一顿地说。 顾惜深感意外,但前有江川女友来扰,她已有应对经验。 她这样问:“他还有杂牌女友?” selina显然很意外顾惜这样问。 顾惜大概知道她来意,才不想和她正面交锋,见selina不说话,顾惜也闭嘴。 听说,武林高手过招都不会先出招。 尽管她自己不是高手。 selina说:“凯程消失了三天,就是和你一起的?” 顾惜只是微笑,不吭声,心中已有了猜测的方向。 梁凯程已有女友? 不,顾惜不信。 不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而逃避,而是,她相信自己感觉。 还有,她相信梁凯程和孔瀚文。 个个都冲上来说是他女友,她全听进去,那还得了? 顾惜气定神闲地回答:“你是他正牌女友,他没向你报备?” 说得那女的脸色立马变了。 顾惜此刻跟自己说,定点来,小场面。 但有这般姿色美女来找茬,顾惜首先气弱三分。 死活要强撑着,输人不输阵。 见她咬着下唇,委屈了许久气了许久也说不出话来,顾惜说:“这位小姐,我要上楼了,不送。” 而后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那女子也侧身跟了进门。 她不肯就此罢休。 顾惜便直接打电话给梁凯程:“有位自称你女友的人来找我,叫selina,如果你认识,这事你来解决吧。” 而后,selina看到顾惜盖掉电话,并说:“他说不认识你。” selina听罢,有点恼羞成怒,说:“我年中不知要对付多少像你这种野花,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以为他爱你?他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 顾惜已知自己占了上风,她的心慢慢跳得没那么急了,说:“那你缠着他的乐趣是在于什么?帮她铲草除花?” “我没缠他,我是他爸妈认可的未婚妻。”selina振振有词。 顾惜想笑:“有用么?他本人都说了不认识你,更别提认可了。” 她说完,知道纠缠下去没用,便快步往前走。 selina依然要追上来,说:“你以为你是谁?我已经起过你的底了,穷女,没点家庭背景,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凯程不可能喜欢你,你醒醒吧,都21世纪了,别做灰姑娘的美梦了。” 顾惜不响。 selina继续说:“现在的爱情,都讲究势均力敌,你觉得你和凯程是吗?你差太远了,你自己觉得凭什么捉住他的心?你内心没点逼数吗?” 顾惜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说:“是,我一无是处,你处处镶金,但即使这样又如何?他要三天三日黏着的人是我。这位公主,你不如自已也反省下,好过在这泼妇骂街。” 她的话还是摄到selina了。 她不再亦步亦趋,顾惜趁机开了楼层门上楼。 直到回房,她关上门,才抽了一口气。 怎可以内心毫无波澜? 她何尝想过有这样的事发生? 而且眼下,完全不确定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无论如何,可以确认的是,已经有麻烦事找上门了。 被这么一个麻烦精口香糖找上门,以后估计有得烦的了。 她深深叹一口水,倒了酒喝,以往习惯到阳台上独饮,今天连阳台也不敢出了。 怕见到那女子还没走。 刚才死要面子,能说那些话,但其实selina的话字字钉到了她心上。 是啊,精英有精英的标准,而标准,来来去去不过那几点,可顾惜,似乎并没有突出亮点。 论美貌与身材,selina甩她几条街,更不提家世与财力了。 这些都是硬件,梁凯程再脱俗,到底也是凡人,总不至于要石头不要珍珠。 大概是,珍珠太多了,腻了,要换个口味。 可这种换口味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呀。 顾惜越想越多。 说到底,还是不够坚定地自信。 一个女人上门,已叫她自乱阵脚并且再度自我怀疑,而后心生退意。 二十分钟后,有人来敲门。 顾惜的心又跳了起来。 该不会跟到上门,决定扰她到底吧? 她屏气凝神,静静听着门外动响。 “顾惜,开门,是我。” 是梁凯程的声音。 顾惜像是等到了营救人员,她去开门。 一开门,原想着抱着他,也原有许多问题想问,但见到他,却只是呆呆站着,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梁凯程说:“不请我进去坐?” 顾惜赌气,说:“我怕引狼入室,又睡足一晚,第二天一打女人找上门来说她们男友夜不归宿。” 梁凯程去抱住顾惜,说:“对不起顾惜,给你惹麻烦了,我没想到她……” 顾惜咽了咽口水,推开了他,说:“你不是不认识她的吗?”仍没有要请他进来的意思。 “她是我父母给我物色的人。”梁凯程就陪着顾惜站在门外。不管走廊刮来的风有多大。 “她现在把我当作假想敌。” “你不是假想敌,你确实是她情敌,我从未惹过她,但她……顾惜,我喜欢的是你。” 顾惜听到这话,仍要保持冷静,她双手抱于胸前,怕梁凯程用身体接触来瓦解她的理智。 她说:“第一,你们的事,你搞好手尾,我最不喜欢和什么情敌什么时候前任的周旋,第二,喜欢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多少人娶了能内助的妻子,却说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梁凯程正要开口说话,顾惜一口气打断他:“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如果决定要喜欢我,就不要让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清不楚乱七八糟。”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不解释,但她以后都不会再找你。” 顾惜摇了摇头:“你是不是也试过让她别找你?” 梁凯程已经知道顾惜想说什么,她的意思是,你以前没办法撇干净,现在更加难。 他说:“现在是,我必须做到。” 顾惜说:“请回吧。”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他心有不甘。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顾惜说。 不,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为什么有那么漂亮的门当户对的姑娘不要?脑子烧坏了? 还有,若真的一起,以后估计也有源源不断的女子找上门来。 梁凯程太招女人喜欢了,他不需要给女生什么好处,也有一堆玫瑰要贴上身来。 她哪里有暇应对?一次已经叫她生怕。 但这些,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哎,爱情啊,你为何总是每每多事端? 梁凯程走了。 果然,接下来几天,selina再无找过来。 但,却有了另外的不速之客。 是一通电话:“请问是顾小姐吗?”声音沉着有力,有些人的气质,还染在声音里。 顾惜已经知道来人不简单,她说:“我是。” “你好顾小姐,我是凯程妈妈,不知你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是否有空并赏脸和我喝一杯。” 顾惜看了看表,已经三点了。 约得那么急? 能有什么急事?太急的话不用见面,电话可以先说。 一是诚意不足,二是,不想给顾惜有时间做其他动作,形同突击检查。 估计梁凯程并不知情。 她说:“阿姨,谢谢您的邀请,但十分抱歉,我还需上班,工作正忙,临急临忙走不开。” 如果她是摆姿态论辈分的人,顾惜这样说已经得罪了她。 但无妨,是她没有诚意在先。 顾惜无需讨好这些前辈。 她已经学会了不讨好别人,只讨好自己。 第107章 107.劝退? 十几分钟之后,前台给顾惜打来电话:“顾惜,有人找你。” 顾惜想了想,今天她可没有约谁,一转念就想到来人是谁。 她问:“是不是一个中年女人?” “是的,一个年轻的中年妇女。”前台的小姐姐这样形容。 顾惜说:“你让她等一下。” 而后,顾惜绕开待客厅那一边,上了厕所补妆。 如果有人要来找麻烦,那么你的姿态不好看,气场不足的话,至少也要化个妆。 壮壮胆也要。 她让来访的人等足10分钟。 而后才一边笑着一边道歉:“对不起,真的有事困身走不开。” 一看来人,就知道是梁凯程的妈妈了。 她的眉眼和梁凯程很像,梁凯程眉清目秀,得益于这位女士优良的基因。 她穿着简单的复古小黑裙,赫本风,只有黑白两色,但涂上大红唇,颜色已经十分悦目。 这样的打扮,让人猜不出她实际年龄,她没有刻意装嫩,也没有老气横秋。 她的皮肤状态很好,根本猜不出那就是梁凯程妈妈。 她见到顾惜,只是礼节性地笑,没有说话,客气地打量着顾惜。 不知是不是先发自卑,所以首先以小人之心度,顾惜能从她眼神中看到“不过如是”的意味。 顾惜客气的微笑着说:“梁太太您好,刚刚真的十分抱歉,如果您方便的话,或者我们可以移步到楼下咖啡厅喝杯咖啡。” 梁太太说:“好。” 她转身去沙发,拾起她的lv手拿包,她姿态十分好看,是的,有股贵气。 这种贵气,不知道是刻意练过的,还是日职月累的养尊处优累积起来的,反正她整套动作仿佛都有流程,而她跟足标准做,一套流程下来,十分流畅十分好看。 顾惜可以站在原地,看她这样做看一天,一定不会觉得腻。 来到星巴克,她刚一坐下,顾惜就问:“请问您想喝什么?” “美式咖啡,斋。”她将手提包放在膝盖上。 “好的。”顾惜准备起身去点饮品。 梁太太伸手示意:“稍等,我来吧,你在这写字楼里赚点工资也不容易。” 而后,优雅而利索地站起来去点单了。 顾惜挑了挑眉,当这打击的话是耳边风。 但到底还是紧张的,至少连手机也不敢看。 好歹是长辈,她如何出口给自己下马威,只要不要太过分,顾惜仍需尊敬呢。 这两个女人厉害啊,一个找到她家里,一个找到她公司,是要联手来各个击破么? 惹上一个梁凯程这么麻烦的吗?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窗外。 梁太太很快回来了,说:“你这样中途‘蛇王’(偷懒)溜出来,老板知道了不会骂你?” “何止骂?炒我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没办法,我的自由和时间,以及尊严,都卖给了老板。所以,梁太太,我真的不能蛇王太久,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不妨单刀直入。”顾惜这样回。 她不是要挫顾惜锐气吗?顾惜索性自己先把自己踩的泥地里。 她不怕来人踩多两脚。 “家里以及给凯程物色对象了。”梁太太就真的单刀直入了。 “所以呢?” “那你为何还要和他一起?” 电视剧怎么演的,梁太太就怎么说。 顾惜笑,说:“我们已经一起了?谢谢你来通知我。” 她等着梁太太开出条件。 但这位梁太太并没有说下去。 这时候,饮品做好,顾惜去拿,是两杯一模一样的美式咖啡。 梁太太连她要喝什么都懒得问。 将来万一真的嫁给梁凯程了,顾惜要看这位婆婆脸色的地方多得去了。 此人比起江妈,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顾惜还是失算了,怎知道,她说:“你一定想,为什么我不问你喝什么。” 顾惜只是笑。 梁太太说:“凯程说过,他喜欢的女孩子爱喝美式咖啡,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爱放。” 啊,顾惜恰好也爱和美式咖啡。 顾惜听到这里,完全猜不到梁太太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笑了笑,说:“其实,我不是梁太太好多年了,这个称号,我足足有十多年没有听到过。” 顾惜意外。 是啊,她差点想拍了拍自己脑袋,梁凯程说过他父母离异的,这样的话,他的妈妈怎么会叫梁太太呢? 顾惜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伯母,我太冒昧,抱歉,我……” “是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不知者不罪。我现在,是林太太了,但你叫我伯母就好了。”她开始有微笑了。 一笑,气场全部崩分离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和刚刚判若两人。 顾惜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不是误会她来意了? 林太太双手放在膝盖上,说:“当初,我就是这样的未婚妻,凯程爸爸并不喜欢我,他心中另有他人,还不愿意装在心里就算,非要搞搞震,我忍无可忍……” 啊,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相信梁凯程现在一定会懂,他们离婚是好事。 顾惜这样说:“所以……现在家里也如法炮制,给他安排婚事,凯程才会那么抗拒。” 所以,他未必是真的不喜欢selina,他只是反感父母的老路,顺带着,也将selina拒之门外。 就说啊,那么美貌的女子,即使有几分野蛮,也是足以让很多男生容忍的呀。 顾惜现在还是不懂林太太前来的目的。 她方才,难道不是分明要给她下马威吗? 林太太说:“不,这有一丢丢影响,但不是主要原因,他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性格,不喜欢她骄横跋扈,不喜欢她以为自己是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不喜欢她像口香糖一样。” 她这样一说,顾惜更加不懂她此行目的是什么了。 林太太继续说下去:“梁章,哦,就是凯程的爸爸,对于凯程不肯听从家里安排婚事这事,很不满,估计接下来会施压,我来是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惜满眼疑惑。 “也许你选择别人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但选择凯程会有,我不是叫你知难而退,而是叫你勇往直前。你不要笑,虽然大清早已经灭亡了,但这种事情还比比皆是,在那些生意人的圈子里,尤为常见。”林太太这样说。 顾惜深感意外。 她现在还没确定,她是不是用什么怪招来劝退。 “当年,我的父母跟我说,说什么爱情,什么感情,三五年后都一样,爱情的劲过去了,牵手也当是左手牵右手,可找一个靠谱的夫家,强强联合,婚姻才是最有力的保障。我以前听信了。现在真特么的觉得这简直就是屁话,信不得,至少,我这种追求爱忍不了冷漠的人,就不该听这种话。”她说的话,和她优雅的形象格格不入。 不,她不是来劝退的。 顾惜这样说:“一切都有因与数,虽然你觉得不该,但如果当初不是这样,像凯程怎么优秀的人,估计就不会存在于世上了。” 林太太听罢,眼睛放着光,说:“啊,对,这真的说的对,你不知道,凯程小时候到底多可爱,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顾惜说:“伯母,谢谢你此番前来,很抱歉我多处怠慢。”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自卑的人就是这点可怕,总以为是别人看不起自己,其实是自己先看不起自己。 林太太说:“是我失礼才是,临急临忙就要踩上门,我知道这样恨失礼,但我刚好经过这里,忽然就很想见见你。我这人,常常心血来潮,说做就做。” 顾惜笑。 她又说:“还有,我并没有专门去查你的私人信息的,是selina将所有一切告诉我,希望我可以出面。”她说完,咬了咬吸管。 顾惜觉得她整个人都可爱起来了,像个小女孩一样咬吸管。 人一定是有偏见的,假如,今天她是来找麻烦的,那么,她所做的一起都一定不可爱。 见顾惜并不多话,她也不认为是冷场,她今天心情颇好,很愿意多说两句:“以前和凯程一起的女孩子,个个都看不起上班族,觉得拿那么一万几千的,困在写字楼一天,还要看各种脸色,简直是浪费青春。” 顾惜这才说话:“那是因为她们有资本。” “不,你比她们更有资本,她们总想着凡事靠男人。就算凯程是我儿子,我都可以这样说,靠自己比一切都强,有份自己的工作,哪怕工资低,也总比伸手强。” 顾惜点头。 “快回去吧,谢谢你今天抽时间出来见我。这里阳光好好,我坐多一会。”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 顾惜看了看时间,她真的要回去了,于是唯唯诺诺,说了几句客套话,打算离去。 林太太在她转身前,说:“顾惜,你真的很棒很棒,但是很奇怪,你却一点都不自信,假如你自信点,更加棒。” 顾惜笑:“谢谢谢谢。” 她走进电梯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以为是鸿门宴,怎知道…… 哈。 下班时分,梁凯程准时打来电话。 顾惜如实说:“你妈妈来我公司找我了。” “哪位妈妈?”梁凯程又紧张又意外。 “她说她是林太太。” “啊,亲妈。她找你干啥了?”他的语气更紧张了。 “她说,要和你一起会很麻烦,为何还要和你一起。”顾惜故意这样说。 “不,她不是这样的人。”梁凯程知道自己亲妈的性格。 “她确实这样说了。” “那你怎么回答?” “我就坐在她对面,眼巴巴地等她开出条件,心中掂量着如何还价,如何要得更多。” 梁凯程苦笑不得,是:“正经点。” “我很正经了好不好。” “那好,你要多少,问我拿好了。”梁凯程说。 “我要的可多了,你未必给得起。”顾惜假意一本正经。 “好了,别卖关子了,都说了什么,我现在就经过你公司附近,顺便接你下班去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好不好?” 这一次,顾惜终于答应。 两人去吃果木牛扒。 顾惜还在叹气,说:“哎,假如她甩过来一沓钱,让我离开你的话,这一顿,就不用你请了。” 梁凯程笑。 顾惜说:“你别笑,我肯定是见钱眼开的我跟你说。” “说吧,我妈说了啥?” “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我来问你的话,才有机会和你吃一顿。”梁凯程冲着顾惜眨了眨眼。 “你这么关心?”顾惜问。 “肯定啊,这头有个女人找上你家,好不容易搞定了,那头又有一个女人找去你公司,虽然我都是不知情的,但毕竟事出因我。下一个还不知道有谁要找你,这些人真是搞笑,有什么不会直接找我吗?” “你妈妈告诉我,她当初也是政治联姻的。”顾惜转入正题。 梁凯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我妈不会那么容易受人嗦摆。” “你怎么知道她受人嗦摆?” “哎,那位王金花,来来去去就这么一招。” “王金花?” “selina。” “哦。” “你放心,我所有工作都会做好的,以后将不会有人找你,除了我。”梁凯程说。 “其实,伯母来找我,还是很可以的。” “这位是可以,另一位最好不要了。我说的,是我的后母,天天在我爸耳朵吹耳边风,selina可不就是她找回来的人么,你说,但凡有点脑子的女人,也不会听我后母的笛子,好好一个家,被她弄得像宫心计一样。” 看来,梁凯程的家庭,并不幸福。 所以,他才会像顾惜一样,那么喜欢日常里的烟火气吧? 顾惜并没有安慰他,那么多年了,他已经不需要安慰,她说:“我只关心,你后妈会不会给我银两让我滚?” 梁凯程哭笑不得,话题跟着她来了,说:“如果会呢?” “那我会坐地起价,发家致富就靠这次机会了。” 梁凯程右手掩着脸哭笑不得。 顾惜继续说:“然后,我拿着这笔钱,和你平分,如法炮制,长此以往,我估计,你就能将家产转到自己手上了。” “啊,你真会替我着想啊。顾小姐。” 顾惜忽然问:“假如你爸真的不同意我们一起。” “我的人生大事,他老子也管不住,他自己的那些事也一团乱,有什么资格管我?” 顾惜埋头顾着吃。 “等下,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已经默认我们一起了?” “我不默认我们一起,我如何能讹钱啊?”顾惜还在说笑。 “好,干脆这样,我们分分合合分分合合。” 顾惜伸出手去要和他击掌:“成交。” 梁凯程顺势捉住她的手,说:“那首先,你得是我正大光明的女朋友啊。” 第108章 108.新的爱情 顾惜才不要上当,她说:“都没人拿钱砸我,何谈女朋友。” 而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这个话题了,反正都是开玩笑,而且大家心知肚明,何必一直开下去? 两人谈天说地,什么都可以说一翻,遇到顾惜闻所未闻的,她也不会不懂装懂,很虚心地听下去,而后满足下梁凯程的虚荣心,给他投去佩服的眼光。 饭毕,梁凯程送顾惜回家,他说:“和你相处真的很舒服很轻松。” “是?为什么我却紧张到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顾惜笑着说。 梁凯程听完后哈哈大笑,他说:“你看你看,你总是这么有意思,话里话外想说自己在心动,让你当我女朋友,你却顾左右而言他。” 顾惜忽然说:“我有一段,不太想提起的过去。” 梁凯程坦荡荡地说:“我早就知道。” “你可能不太了解具体的。” “我不需要了解,谁没有过去?我也有。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相信我的判断。” “但过去,也有参考作用,比如,我婚姻失败,一定有原因的。我也有我的缺点,而你,现在也许只是看到你认为是优点的部分。” “首先,不同的人之间,会有不同的故事,这个参考,未必适用,第二,如果适用,那是最好的,我相信你已经从中学到了什么,那么,我是得益者,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最后,我早知道你通身毛病,但何妨?”梁凯程说。 顾惜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说:“我抖音作品里,许多灵感,来源生活,而我的生活,很多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全部看过了。” “就不担心我是对他念念不忘?” “我相信,他和你有不可替代的经历,但我也相信,我一定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快乐,我只关心这些。”梁凯程这样说。 他可能不是只是说说,他应该能做到。 他不自卑,且他足够成熟,所以有智慧通情达理,所以有能力活在当下。 他甚至觉得这些话,说也不必说,只是明显顾惜有所顾虑,为排除她心中所虑,他才这样表达。 梁凯程忽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知道,他和他的现任,哦不,可能已经是前任骚扰过你。” “你怎么知道?” “有评论,我看到了。好搞笑,她不来评论,谁都不知道,至少我是不会知道的,但她似乎唯恐天下不知,你处理得很好。” “你看到的,或许只是片面的,你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统共就那么些事情,能复杂到哪里去?我不是偏帮你,就算是,也是理所当然。”梁凯程笑说。 “我在你面前,似乎已经没有秘密。”顾惜无奈地笑。 “永远不要与和自己不再一个卡位的人计较,不然,胜之不武且有失风度。如果他们非要惹上门,对付这种只会张牙舞爪的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冷漠。所以,我觉得你做的很好。”梁凯程说。 顾惜又只是笑。 从前,她特别多话,叽里呱啦,一点东西都藏不住,现在却渐渐变得少话了。 次日下班时分。 这次轮到林太太张敏芝,即梁凯程的妈妈来约饭。 顾惜昨天怠慢了,这次自然不会推辞,她请张敏芝去吃火锅。 “天气冷,最好就是吃火锅了。”张敏芝一坐下就兴奋不已。 两人用餐期间十分愉快,什么天南地北的都聊一些。 张敏芝一边冒汗一边说爽,还说:“我其实很少吃火锅,因为和我吃的人,都不痛快,而且嫌吃完一身味道,可你说,这大冷天吃火锅多得劲啊。” 顾惜说:“我也一直想来,但总找不到伴。” 张敏芝说:“你记不记得,多年前,你妈妈芳梅,介绍过你去见凯程?” 顾惜抬头,啊,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敏芝笑眯眯说下去:“其实,就是我牵线的。”她说完,朝着顾惜打了个眼色。 顾惜恍然大悟,失笑。 两人已经吃撑,可都不舍得锅里的肥牛,继续捞来慢慢吃。 这时,忽然有人拉开第三张椅子,缓缓坐下,说:“别来无恙吗?林太太。”一边转动手上闪瞎眼的大钻戒。 那人也有一份贵气,但这份贵气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顾惜抬头看她,她的脸昂起,别人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鼻孔。 “梁太太你好。来蹭餐吗?来,加双筷子吧。”张敏芝招手去唤服务员。 梁太太? 顾惜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 梁太太摆手:“不了,这些东西,我吃不惯。” “那你过来是?”张敏芝问。 “我正好路过,看到你们。” “你正好路过你吃不惯的馆子?”张敏芝说。 梁太太这回没有回话,她直愣愣盯着顾惜,摇了摇头,说:“差太远了,凯程这孩子,眼瞎了不是?” 张敏芝这时候将手放在顾惜手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万大事还有她在。 她对着梁太太说:“赵晴,梁章虽然眼瞎,但好在没有遗传到孩子身上。再说,我的孩子要喜欢什么女孩,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后妈干涉?” 赵晴不服气,说:“我大大话话是现任梁太太,是梁家的女主人,我怎么就没有发言权?” “梁章怎么任由你吹风那是梁章的事情,我儿子的事情,只要我这个亲妈一天不死,你休想盘算什么。”张敏芝的气场又回来了。 赵晴见到坐在一旁的顾惜,一声不吭,以为她怯了,便对她说:“你一个,离婚又貌似生不出孩子的平平无奇的穷女,想嫁入我梁家?呵,做梦吧!” 顾惜一听,霍地站起来,将桌面上的酸梅汤拿起,直接朝着这位赵晴泼去。 赵晴哪里想到这个前一秒还像个绵羊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狼。 她拍桌子大喊:“岂有此理,你敢泼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拍了下桌面,桌上残留的酸梅汤汁,重新溅到她脸上。 张敏芝觉得很解气,一边笑一边说:“哎,还真的吃不了,算了,来了个泼猴,没有了食欲,兜着走吧,服务员,打包。” 而后,张敏芝将打包盒递给赵晴,说:“给你兜吧。” 说完,她拉着顾惜离去。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她胆敢有什么行动,她就端起整锅火锅的汤底朝这个泼妇泼去。 但赵晴还愣在原地发蒙。 本来是来势汹汹地想奚落顾惜一翻,怎知道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张敏芝还没上车就哈哈大笑:“可以啊,社会我惜姐,人狠话不多,你做了我这么多年来想做却碍于体面而没做的事情,漂亮,痛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哎呀,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不过是因为有你在旁,胆才肥。”顾惜也笑。 “想不到这位万年绿茶婊也有失算的时候,她断想不到你会这样做。”张敏芝依然合不拢嘴。 “她确实过分。” “回到去,估计这女人要告御状了。” “她爱怎样就怎样。” “所以你说啊,那个王金花,被这样的人掌控着,能有什么前途?又蠢又鲁莽,空有一副好躯壳,还那么难伺候,我家凯程才没有那么笨,娶一个后妈安排的,又蠢又鲁莽的笨女人回来供着养着。” 听完张敏芝的这番话,顾惜终于算懂得了,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好与坏?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在她之前看来,selina何其美好优秀,至少身材样貌家世任一样拿出来,都足以以一敌百。 可是在张敏芝眼里,她不过是一个行事鲁莽的蠢女人。 所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一个人,再怎样,都会有优点,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能看到你的优点。 而每个人,看重的点又是不同的。 所以,永远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世事。 张敏芝看着顾惜,说:“你似乎一点都不慌。” 顾惜说:“他们如果有办法,就不用找到我。” “你相信凯程。”张敏芝看着她说。 “凯程能给到我信心。他不用我猜,也不用我担心什么。”顾惜说起梁凯程的时候,眼神闪过光芒,嘴角轻微扬起。 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一颦一笑已经写满蜜意。 张敏芝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梁凯程。 真好,她经历了一次失望,现在还依然相信爱情,而且,还能遇到爱情。 或者,这一次,最后也还是让她失望的,但那又如何? 世上有什么是永垂不朽?她至少经历过,她至少在经历过后,依然相信。 真是好笑,赵晴凭什么看不起顾惜离婚? 离婚又如何?她可不像赵晴这般目光浅窄,至少,她自己也是二婚的,二婚比头婚幸福得多。 赵晴那句话,不仅仅是说给顾惜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此,梁家的人,再也没有来扰过。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梁凯程下过功夫。 张敏芝依然喜欢找顾惜出来,但她很有节制,且不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婆婆范,完全就是我闷了需要找人来吹吹水陪一陪。 顾惜的副业渐渐上轨,她还需要兼顾工作,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给她,干脆将她又引给蒋芳梅。 反正两人共同话题多。 过了没几天,梁凯程和顾惜说:“不好意思,你的钱,估计要打水漂了。” 顾惜轻微挤眉,问:“怎么回事?” “我爸知道你爸是孔建国后,一句话都没说了,甚至那个西宫怎么吹风,都吹不进了。” “他还念这点故交?” “当然,他说他们是在创业时代认识的,这种感情很难得,他相信孔伯伯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差。西宫总是拿门当户对来说事,我爸就说,真要论门当户对,没人比得上孔家。” “可到底,现在我爸已经不在,孔家给到你爸事业上的支持已经没有。”顾惜万万没有想到,孔建国还能给到自己这样的福荫。 “算了吧,所谓事业上的支持,不过是那西宫一头热在盘算。她可拉到吧,盘算到我媳妇头上来,我才不听她的,我又不需靠家里。” 顾惜深深叹气,说:“我损失惨重。一直希望你家有人拿钱砸我,等了这么久,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才肯正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梁凯程问。 顾惜含笑:“在你正式邀请之后。” 梁凯程郑重其事地整理好领带,从裤兜中掏出一条项链,嗯,连盒子都没有的那种,他说:“不好意思,天天备着,盒子巨大不能随身携带。” 是一条极其简约,但精工细早的钻石项链。 梁凯程将它拎在顾惜面前,左右晃动,假意催眠:“你是顾惜,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17分,从下一秒开始,你就是梁凯程的女朋友。” 顾惜便配合地闭上眼睛,陪他演下去。 梁凯程替顾惜戴上项链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而又不受打断地亲吻她。 此刻。 顾惜心中,只有梁凯程一个人。 新的爱情开始了。 代表着,旧的爱情完全消亡。 她还年轻,她早该知道,一段感情的消亡,意味着,只是给另外一段感情让位。 她和梁凯程的这一段,以后会有怎样的事情? 管他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不慌,也不乱。 她也学会了爱自己,然后才爱他人。 不再计较得失,凡事先掂量清楚最坏后果,看看自己能否接受,知道可以承担,便肆意奋身,尽情享受,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在忧虑如此美好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她慢慢已经懂得了很多,生活的许多路,即使是让你走得极其不愉快,也不会让你白走的。 顾惜也慢慢接纳了自己,爱上了自己。 她开始知道,其实自己很可爱。 即使,没有这个梁凯程出来,她独自的生活,一样可以独自过好。 她很宠爱自己,很想买的东西,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手软。 同时,她也在为自己默默做好打算。 也渐渐知道,把最好的耐心和脾气,全部留给家里人。 这段日子来,她发现自己睡得越来越好,连什么感冒发烧都少了很多。 她记得,她嫁给江川的时候,曾经以为,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此交给江川了。 不,离开江川后,她的下半辈子才刚刚开始,而且,势头不错。 一切都可喜可贺。 第109章 109.结局 她深有体会,有时候,人其实真的可以选择过得快意一些,为什么总是要等等等,熬熬熬? 可能选择后,会有更大的代价,但总比一直将就来得痛快。 经一事,长一智。 经历过和江川的这段感情,顾惜觉得自己何尝只长一智? 不管怎样,此刻,她觉得,还是要感谢江川出现过的。 尽管,后来,他们闹了些不愉快,但无论如何,曾经,江川也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过自己的。 顾惜心中已经释怀。 曾经深爱过呢。 可能,后来的那个江川,已经不是曾经深爱时的那个江川,但这一切,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的发生。 她心中再也没有怨,没有恨,也没有念。 那只是一件,可以摆在一边的旧事而已。 顾惜和顾怡一样,一有机会都往家里跑。 她和沈秋兰已经能愉快相处,沈秋兰确实如顾怡说的那样,已经在慢慢改变了,有些人,不断有人和她说道理,她还真的能入脑。 但沈秋兰和张明珠,还是有些磕碰,顾惜也看得出,她爱自己的女儿,多于爱儿媳。 好在顾惜和顾怡都十分会做,但凡张明珠和沈秋兰或者顾恒有摩擦,她们全不论对错,首先向着张明珠。 因为知道自己的妈妈和弟弟怎么说怎么骂都行,到底是自己人。 也不是和张明珠见外,只是知道,其实有时候,女人真的很好哄。 她们也深知,张明珠虽然还是有点小脾气和孩子气,但那样一个女孩子,肯嫁给顾恒,已经相当难得。 原本她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可现在却很甘心跟着顾恒熬穷,渐渐变得十分节俭,节俭到,连纸巾筒都要回收拿去卖。 当年,追她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钱的公子哥儿,但她偏偏就是看中了顾恒。 她知道顾恒家境贫寒,还是不听家里人劝义无反顾要跟着顾恒。 她和顾惜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他了,但他说要选什么工作的时候,我十分上心,因为我知道,他就是我以后的丈夫了。” 两人的小日子,其实也是磕磕碰碰着,但到底,依然有爱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没什么风浪。 有一次,张明珠非要拉着顾恒去逛街,顾恒说太累,不肯去。 顾惜就叫顾恒,说:“你让她一下怎样?” “姐,不是让一下的,要让就是让一辈子的。我自问做不到,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免得以后坚持不来,她更难接受。” “顾惜说,一人一步啊。” 但顾恒真的已经不想动,他瘫坐在沙发上。 张明珠就来气了,说:“你每次都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一听到离婚的字眼,顾怡和顾惜异口同声说:“离婚这个词,可千万不要随便说。” 但凡过得下去,没有人愿意离婚的。 不管离婚后是不是好事,世人内心,都喜聚不喜散。 张明珠知道两人的经历,随即收口。 顾怡说:“我们这个家,已经有两个孩子离婚了,难道还不够吗?你们一点小事就嚷着离婚,图好玩吗?最怕说上瘾了,说着说着成真就不好了。” 顾惜也说:“你们的这些问题,只是小问题,不是说我们的问题是大问题才有资格离婚,是我们都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有些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总需要磨合的,你们已经磨合得很好了。我可不想顾恒给我换个弟媳,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顾怡和顾惜你一言我一语,这次轮到顾怡来说:“就是,假如你只是因为顾恒不肯和你逛街就要离婚,那我们绑都将他绑到街上。” 张明珠听到这里,气忽然全消了。 至少这两个大姑在,有什么都不会让她委屈着。 而且,他们家的环境虽然不如自家,可家庭氛围却比自家好多了。 有时候,穷是穷了点,又要供房子又要供车的,但她对物质的要求又没有很高,所以她到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快乐的。 唯一不满的是,顾恒特别宅不肯出门,而自己又是特别喜欢到处走走不粘家的。 但是日子,哪有十全十美的呢?这一点仿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从此以后,张明珠再也没有提过离婚二字。 至于顾怡,已经说是准备和孔瀚文去拿证了。 她终于想开了,孔瀚文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一年,真的是好事连连。 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 虽知道人无百日好,但至少,顾惜已经有了底气,将来有什么事,她再也不会像当初那个小女孩一样,慌慌忙忙乱应对一通。 这个家,历经了那么多,终于等到了今天。 好几次都要崩分离析,但因为有爱,最后又都总是能走回一起,而且日子越发向上。 顾惜小时候有个座右铭:明天会更好。 人总要信。 只要有明天,就总会更好。 没多久,顾怡已经宣布有了二胎。 而紧接着,张明珠也怀上了。 喜事连连连连。 对于顾怡这个媳妇,蒋芳梅原本觉得并非是最合适人选。 二婚的,有个孩子的,总是多点手尾。 但她很清楚,儿子很喜欢她,也丝毫不觉得那个孩子就是负累,还当做是心头肉,说了两次,孔瀚文态度依旧坚决,她就选择不与儿子为敌了。 她深知,仔大仔世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和选择,时代不同了,再以老一代的观念去干涉,只会让大家都不好过。 她也不大管事了,乐得清闲,天天不是去旅游就是去撩大叔。 也算是潇洒的一种。 听说顾怡有了,她开心至极,孔家终于可以添丁,但开心也没有冲晕她的脑袋,她说:“将来,我可不会将带孙子当做是自己主业的。” 顾怡自然不会强求什么,她从来不觉得老人是有责任带孙子的。 不管你信不信,在这个盛世,一个人立意向上,心态开放的话,正常情况下,日子总是能越过越顺的。 梁凯程却有点想法了,他对顾惜说:“一个两个的,不是结婚就是生娃,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我。” 顾惜说:“你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已经不年轻了,你知道的,我比你大几岁。” “所以,你就因为自己不年轻了,才急着结婚生子?” “我,我是因为遇到你,才迫不及待地想结婚生娃。” 顾惜没再接话。 梁凯程说:“你始终还是对婚姻有阴影。” “我是不想因为结婚而结婚。” “怎么会是因为结婚而结婚呢?是因为,我们相爱,我们都愿意共同生活,我们一起会彼此都会生活得更好更快乐。” 顾惜还是叹了一口气。 梁凯程有点受挫:“你还是没有心理准备,是不是我还是做得不够好?” 顾惜说:“不,你做得很好很好了,只是,结婚就那么一回事。” “可我就是想和你去做这么一回事呢。” “这么急着找个人回来分薄你家产?”顾惜开玩笑说。 “不啊,找你回来增厚我家产的呀。” 顾惜只是笑。 如此,梁凯程也没有再催了。 他已经表达出想法,她如果想,不用他步步相逼。 他在想,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回事? 以前的女友,个个都来逼婚,他觉得还没到时候。 现在觉得是时候了,这位女友却和以前的自己角色互换了。 一物治一物。 哎。 眼下,孔瀚文又和梁凯程合作搞室内装修工程公司,顾惜和顾怡都能帮上忙。 这算不算家族生意? 有时候,孔瀚文和梁凯程也有分歧,多得顾惜和顾怡从中调解。 关于合作开公司的事情,最好不要合伙,如果真的要借助对方资源合作共赢,那么必须有人不计较才行,斤斤计较,根本走不下去。 顾惜的副业步入正轨,她很庆幸自己得到过梁凯程的鼓励,而且赶上了风口。 她可以利用自己少有的影响力,帮助这个公司迅速开拓市场,至少她的平台就揽客不少。 梁凯程当然不是只要爱情不要面包,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位顾惜,是枚人才。 对,就在他给她面试的时候。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只会选择对自己好的事情,但是,又有些人,在这之上,他们会重情重义。 顾惜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他一早看清楚。 和一个人相处,样貌身材财力能力固然都很重要,但如若此人秉性不好,一切都是扯谈。 有些内核东西,很难用言语形容,但能感觉到。他深有体会的是,如果一个人只是徒有外表,很快乏味。 他不蠢。 在择偶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和要求,无所谓哪个要求一定比哪个要求更加高尚,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梁凯程更加贪心,他要得很多,所以才选了顾惜。 等顾惜强大起来,反应过来,她就未必以为自己一切都高于她了。 所以他选择了最有利的时机,毫不松懈地去追求。 他自己何尝不是诡计多端?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有爱和喜欢的前提下。 沈秋兰可高兴坏了,又要当外婆又要当奶奶,但她已经学会不偏心,做什么买什么,都一式两份,不敢偏颇。 逢人就说,我很快就做外婆了,还要做奶奶呢。 之前被二叔家的奚落,说这家人的香火烧不起来。 二叔家的三个孩子,早早婚嫁,还两胎三胎地生,为此,就这样的事情,也可以用来和沈秋兰比。 他们说:“口口声声说孩子多争气多厉害,还不是离婚的离婚没生的没生?我就说啊,做人要心善,不然难有后。” 真的,这些话,有多难听就多难听,顾惜和顾怡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沈秋兰却憋了很久的气。她气的点在于,这位二叔是在奚落他大哥。 如今也算扬眉吐气了,二叔再来惹她,她就硬气怼:“是啊,离了婚又怎样?反头嫁也能嫁个更好更有钱的,我随便一个女婿都比你的女婿好几百倍。你生一堆孙子又怎样?加起来有我月月一半精灵算我输。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炫耀,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沈秋兰将这一段学出来给孩子们听,外加一句:“你们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不管从前多么困难,都是你们支持着我去坚强的,我平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事情,最厉害的,不过是生了你们三个。” 她好像还是一直过不了自己那关,有事没事,总是问顾惜:“阿妹,其实你内心,会不会还怪我?” 顾惜笑说:“我都忘了你要说的事,可你总是要提起来提醒我。” 即使,心中永远有伤痛,即使,那个疤永远好不了,那也不要让沈秋兰知道了。 已经那么多年了,既然心中一直在乎,既然最后一定血浓于水而心软,为何为这些曾经的伤痛而相互折磨? 有一次,顾惜问顾怡:“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哥的?” “其实,心暖,和心冷,都是差不多的,我决意接受他之前,必然有一次又一次的触动。就好像,这世界所有爱情的消亡,都不是一瞬间的,都是一点一滴演变的,可能很快,可能很久,但总不会是偶然的。” 顾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顾怡又说:“这个世上,有人会渐渐让你失望,渐渐耗掉你的信任,也自然有人渐渐带给你温暖,渐渐让你信任。” 顾惜却问:“姐,你还会想起尚游吗?” “有时候,会以为自己曾经做了一场梦。”顾怡如是说。 顾惜叹气。 顾怡转过头啦,又问她:“你呢?” 顾惜说:“没什么好想的。” 但这一晚,她做了一连的梦中梦。 她梦到自己醒来,顾家诚唤她:“顾惜顾惜,起床吃早餐了。” 她起床,松了一口气,心中乐开了花:“爸,真好,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顾家诚说:“傻孩子,我当然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 而后,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早餐。 沈秋兰柔声柔气地说:“阿妹,你今天考试,要加油啊,将来是要考大学的呢。”一边说,一边给顾惜剥鸡蛋。 没多久,孔建国带蒋芳梅和孔瀚文来了,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招呼自己坐下,说:“吃早餐也不等我呀,我带了些油条来。” 这个梦,好甜,好甜,顾惜不愿意醒来。 这时,有人轻轻在她耳边唤:“惜惜,惜惜,起来咯。”用的是c城话。 顾惜睁开眼睛,江川还在床头,说:“你这一觉啊,睡了好久好久。” 顾惜看到江川,他看着自己的眼里,散发着光,他对自己好温柔好温柔,声音,目光,气味,全都是暖的。 就如,刚认识的江川。 人生若只如初见…… 顾惜泪目,说:“江川,是你,你回来了,我梦到你变了,梦到你不爱我了,梦到我们离婚了,我还梦到你最后还是不要我了,那个梦,好真实好可怕,好无奈,幸好,你不曾离去。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爱我的你,还在身边。”她抱住江川大哭。 她多想,她的爱情,就像当初说的那样,一直相守,永不消亡。 就在这样的梦里,顾惜哭了好久好久。 最后一次醒来,她发现,枕头全被泪湿。 她上网百度: 梦见大哭,主忧愁散。 (全文完) 《爱情消亡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