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忠犬好种田》 第 1 章 仲夏晌午的日头正是毒辣,一个穿着补丁粗布衣裳,面容被一头乱发遮盖的少年浑然不知地杵在原地,肩膀一耸一耸的,炎热的炙烤也没蒸干他脸上的泪水。 “爹爹,爹爹!” 稚嫩的童声响起,不远处两个约莫三四岁的小鬼头跌跌撞撞地跑来。 同样都是粗布带补丁的破旧衣裳,小女孩头顶个冲天辫跑近就伸手要抱抱。小男孩一幅小大人的模样:“爹爹给父亲送饭怎么送了这么久?” 颜佳乐还陷在混沌中,有些呆滞地流着眼泪。 小男孩一看,担忧地朝一边睡在草垛上、脸上盖着草帽的男人看过去,又看看颜佳乐身边跌倒的饭盒,小声问道:“父亲是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又发脾气打你了?” “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颜佳乐这才仿佛从先前的震惊中醒过来,“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搂着两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呜呜呜呜呜!!” 完了,完了,这个败家子死了,他一个寡夫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怎么活呀。 虽然戚圳从没管过他们父子三人,可只要戚圳还活着,颜佳乐还可以砍柴洗衣帮农户们收割锄草,两个孩子不至于饿死。 可王铁柱亲眼看见他推了戚圳一下,戚圳就倒地上面目狰狞地抽搐了两下便死了,非要说他谋杀亲夫,现下去找村民要将他捆了沉潭。 最让颜佳乐感到害怕的是,弑夫的罪名一旦坐实,颜家和戚家的两位主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他比死更难受。 他在颜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颜萌萌一早扬言要把他卖去妓|院做相公,遭千人骑万人x。而两个孩子早已被戚圳找好买家,要卖去刚死了儿子的员外爷家结阴亲,更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想起这些,颜佳乐就忍不住想为自己哭一场,只是哭自己和孩子们命运多舛,并没有为那个脑满肠肥、吃喝嫖赌、把自己身体拖死的臭男人流一滴眼泪! 两个小孩是一对龙凤胎,妹妹耀祖一看爹爹哭自己就跟着哭,哥哥光宗看大家都在哭也慌了,那就跟着一起哭吧。 “哇呜呜呜呜!!!”三人聚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戚圳的尸体还直挺挺倒在田边草垛上,没发丧呢,家人就守在身边凄凄惨惨地先哭一场了。 草垛上的人被晒得快要脱水了,他透过破烂的草帽观察周围的环境,金黄的稻谷和成熟的苞米饱满丰硕,就自己面前这块地,什么农作物都没有,各式各样的野草倒是肆意疯长。 他记得自己废寝忘食在秘境中为宗主炼制解毒丹,丹药就差最后一步成型,炼丹炉却炸了…… 好在元神被震出身体的那一霎被指环空间吸附了进去,才没有魂飞魄散。 他在指环里沉睡了八年,没想到竟会得到契机重生在这个死人身上。 眼下一家三口都在哀悼他。错,应该是哀悼原主,这个长得像头猪的懒汉。而且他醒过来时,这具身体依稀还残存着原主的记忆: 眼前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叫颜佳乐,是他的通房;身边一对龙凤胎是他的孩子,不过是他跟外面的妓|女生的——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当了三年的接盘侠。 戚圳好吃懒做有赌瘾,昨夜赌钱赢了一点,留连花楼一整晚,钱全花光了,还吃了两粒壮|阳丹。 大清早回来找这个通房要钱去给花楼姑娘赎身,钱没要着就把人打了一顿。又出门找了王铁柱要卖了家里唯一的两块田换银子,可那两块田是沙田,除了野草什么都种不活,根本没人买。原主愁得口焦舌燥,本身就体虚加上昨夜身体严重透支。 去世得猝不及防。 他曾炼丹如痴,活了两百多岁都没结过道侣。想到自己一个冰清玉洁的男孩子重生到这样一个只会打媳妇儿的废物身上,恶心得直皱眉头。 不过眼下他要被烤化了,别没重生成功便中暑死了。而且那三个人搂在一起哭泣的声音听得他抓耳挠腮。 戚圳把草帽一掀:“打扰一下……” “啊!!!!”三人齐声尖叫。 “嗝!”颜佳乐被突然的诈尸吓得打嗝,“你没死?” 戚圳被太阳刺得眯起眼,比划道:“还差一点点。” 难道是自己先前眼花看错了?颜佳乐想,不对啊,明明看见戚圳死在他面前的,他还探过戚圳的鼻息,由于戚圳死相太狰狞可怕,颜佳乐才拿一顶草帽给盖起来的。怎么又活过来了?还面色红润。 戚圳牵起宽大的袖口扇着风,抹抹一脑门的汗,道:“回吧,太晒了!”不等那三父子反应就大摇大摆朝着不远处那座简陋的茅草屋走了。 “爹爹,爹爹!”颜佳乐正抱着耀祖往茅草屋走,光宗捡起地上的饭盒追了上去,“父亲的饭盒打翻了,他肯定要回去吃我们的了,那我们吃什么呀?” “米缸的米已经空了,只熬了些米汤,我们三个的口粮还不够他一个人吃,一会儿要是他吃了,你带妹妹在院儿里捉虫子玩吧,我再去后山挖点野菜回来。别让她哭,老爷心烦会打死她的。” 原本戚圳对两个孩子还算有良心,出街回来也会给孩子们带张饼子。没想到有一天夜宿花楼,里面的姑娘说漏嘴,说孩子不是他的种,戚圳就变得越来越混蛋了,不止动手,竟然还想把孩子嫁给死人换钱! - 茅屋简陋得都快塌了,土坯墙,顶上一片瓦都没有,全是茅草,厚薄不均,漏风漏雨,不过开着“天窗”采光倒是不错,把屋里的陈设看得清清楚楚。 堂屋里就摆着一张四方桌,连长凳都没配齐只有两根,几把破败的竹椅,坐上去摇摇晃晃吱嘎作响。地也是土坯的,凹凸不平,四方桌摆不平,桌脚下还塞了一块破瓦片。 桌上三碗清寡的米汤,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漂浮着几粒米,中间摆了一叠白灼野菜,一滴油腥都看不见。 看来这就是一家人的午饭了。 颜佳乐带着两个小家伙站在戚圳身后,怯怯地说了句:“老爷,将就吃点吧。” 他已经把煮出来的稀饭将最浓稠的带饭粒的那一份盛出来送去给戚圳了,没想到一听见戚圳在王铁柱的怂恿下说把两个娃卖了,颜佳乐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两个娃不是他的,但是刚出生就丢给他养,也堪比亲生了。 颜佳乐平时是个闷不出声的,任打任骂。但是当时王铁柱说要把俩孩子送去结阴亲,颜佳乐浑身的血气都涌上脑门儿,不知哪根筋没对,竟然跟戚圳大喊大闹。 戚圳甩了他一巴掌:“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德行,我倒是想卖你,不过你这么丑,村头的王二麻子都不见得能要你!反正田也卖不出去,那两个野种又不是我的,卖了还能给小翠儿姑娘赎身。” “我不准你动他们!”颜佳乐使劲浑身的力气狠狠推了戚圳一把,把这个几百斤的大胖子顿时推到草垛上。嗝儿屁了。 饭盒也在争执的时候打翻了。 按照戚圳以往的脾气,这时该掀桌子了,大骂这是给狗的吃食! 要是这桌子再被戚圳掀翻,那他们父子三人可真就要饿肚子了。 颜佳乐正心里惴惴,没想到戚圳却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分明是三个人的分量,就那点清汤寡水哪够他塞牙缝,只怕那几碗米汤喝下去把他体内的油脂都刮走了,更饥肠辘辘了。 戚圳说完就出了堂屋,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三个人见他走了终于放心大胆地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光宗喝着米汤道:“爹爹,下午我们再去挖点野菜吧,不然晚上就该饿肚子了,一饿肚子妹妹就哭,哭得我睡不着。” “嗯,”颜佳乐叹口气,“也只能挖野菜果腹了,不然真得饿死了。” - 戚圳转动着食指的指环,他在里面沉睡了八年,他的剑灵一直驻守在空间里。因为他一直沉睡,指环就处于封印状态,剑灵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当初指环阴差阳错落到了原主手里,还被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让他有机会重生找出当年在秘境里做手脚的人,也算是天意了。 冷锅冷灶的土灶,残破的玉米杆柴火,米缸里一颗米都没有,只有水缸里还有半缸水。 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辟谷后,已经有一百来年没吃过食物了。不过原主这具连丹田都被震碎的肉|体凡胎,辟谷是不可能了,但饿一顿两顿也死不了。 戚圳从指环里拿出一枚修补丹田的药丸,就着一瓢凉水喝了下去,进入空间打坐吸收。 - 颜佳乐吃完饭没看见戚圳,以为他又出去喝酒了,便准备哄两个孩子睡午觉。 刚要进屋,一群人就杀气腾腾地找来了。为首的是颜家的管事叶星文,在王铁柱的带领下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院门。 “儿啊!”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妇人快步从人群中冲进来。 两个孩子雀跃地跑出去大喊:“祖母!” “娘,你怎么来了?”颜佳乐一见母亲披头散发佝偻着身子,心里就揪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李海莲不住地掉眼泪:“娘没事,没事……” 颜佳乐还没来得及看清母亲脸上的伤,就被叶星文大喝一声:“颜佳乐!你个狗|杂|种,好肥的胆子,竟敢谋害亲夫!” “我没有……” “夫人说颜家的脸面都让你这个贱种丢光了,特命我来拿你回去发落!”叶星文手里拎着卷成圈的马鞭,一指颜佳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绑了!” 王铁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里闪过一丝贼亮的光:“还有那两个小杂种。” 不知具体情形的庄稼汉,各个手持耕地的农具,在王铁柱的指挥下要上去拿人。 李海莲一慌神“噗通”跪在地上给叶星文磕头:“叶管家,佳乐从小就乖,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开恩…开恩呐……” “娘,我没有杀人,他还——”颜佳乐话音未落,叶星文的马鞭一扬打在他身上,薄薄的粗布衣衫瞬间一道清晰血痕。 “狗东西还敢狡辩!” “不要打我爹爹!!”光宗冲了过去抱住颜佳乐,想要替颜佳乐扛住接下来的鞭子。 “呜呜呜呜,爹爹……”耀祖也跌跌撞撞跑过去,要颜佳乐抱抱。 李海莲疯狂地在龟裂的泥地上对着叶星文磕头:“叶管家,佳乐不敢的,佳乐知错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呜呜呜……不要打我爹爹……” 刹那间,满院都充斥着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几个村民见这一家老弱妇孺于心不忍,纷纷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别把孩子打坏了,这是值钱货。”王铁柱有些立不住了,准备自己动手。 “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颜佳乐发了疯似的,双目猩红,势要与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狗东西,还敢瞪我!”叶星文的鞭子又是一甩。 “啪!!” 颜佳乐闭上眼下意识缩了缩,预期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在身上,再睁开眼,只见平日最惧怕和厌恶的人的脸出现在眼前,以一座大山之势挡在自己面前。 戚圳皱着眉头闷哼一声。 下一鞭落下时,戚圳一个转身,空手接住马鞭,往持鞭人的手臂上绕了两圈,抬手一挥。只听“哐”一声,叶星文整个人飞出去,把低矮的院墙砸出一个坑。 “你们在做什么?”戚圳嗓音低沉,朝众人扫了一眼,眼底有狠戾的杀气蒸腾。 “你…你……”王铁柱看见叶星文被埋在那堆烂砖头里半天爬不出来傻了眼,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众人看见面前活生生的大胖子时,心头一震,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纷纷怒视王铁柱:“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叶星文从一堆砖石中艰难地爬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还吐了一口血。几年前戚圳被赶出戚家时就已经是个废人了,可刚才那一击,分明灵力充沛,他根本招架不住。叶星文有些吃不准,恼羞成怒道:“我不过是在教训颜家的家奴,戚少爷这是作何?” 戚圳把哭哭啼啼的孩子和伤痕累累的颜佳乐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他刚服下丹药,丹田还未被完全修复,刚才那一击不过是依靠指环里的剑灵,若是以他从前的修为,这个人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戚圳阴沉着脸,冷冷道:“颜佳乐是我的人,要管教也应由我来。何时轮得到你个贱奴来插手?” ※※※※※※※※※※※※※※※※※※※※ 新手上路,听说签约很难。为了让自己更有动力写下去,提前发了文。 第 2 章 “你!”叶星文没想到这个废物怂包竟敢跟他叫板,一时间瞠目结舌。而自己在外采买,接到王铁柱的传音符匆匆赶来,本以为就是捉拿个小崽子也没带个下人,眼下又吃了大亏,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说,“我一定回去禀明夫人,你给我等着!” 在王铁柱的搀扶下,两人灰溜溜地逃了。 几个村民本是被王铁柱忽悠来的,一看是误会一场,也都讪讪地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他们一家人,耀祖哭得只剩抽噎了,光宗拥着她不停拍她的背:“不怕不怕,哥哥在。” 戚圳刚想去扶李海莲一把,颜佳乐已经先从他身后窜了出去把人扶起来:“娘,你没事吧?” 这母子俩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都挂着伤,俩孩子穿着补丁衣裳哭哭啼啼,看起来颇像一大家子乞丐。 反观自己,穿着一身骚气宝蓝色印花锦缎长袍。戚圳暗暗叹了口气:“进屋说吧,外面热得很。” 李海莲胆怯地看了戚圳一眼,被颜佳乐搀扶着进了堂屋。 戚圳从水缸给李海莲舀了一碗水端去,讷讷地说了一句“岳母喝水”,就退出了屋。 李海莲惊了好一阵儿,看着戚圳出了屋往院门外走去,才开口说话:“戚少爷这是?” 在她印象中,戚圳那个烂赌鬼根本不好男色,把颜佳乐当成是自己落魄的耻辱,非打即骂,对自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别说给她倒水,就连走到门口都不会让她进屋坐的。 而那人刚叫了她一声“岳母”! 要知道,通房就是个暖床的下人。岳母只有妻子的母亲才配称得上一声岳母。 李海莲自小是下人,所以就算是她跟颜家家主生的儿子也是下人,母子俩在颜家就是卑贱的狗,被主母叶兰英死死踩在脚下。戚圳再落魄也是少城主出身,骨子里就看不起他们这种身份卑贱的下人。 戚圳这一声岳母也把颜佳乐搞懵了。 他摇摇头,撩开李海莲乱蓬蓬的头发,红肿的脸上露出清晰的指印,鼻子瓮瓮道:“叶夫人又打你了?” “没事,娘习惯了。”李海莲看着颜佳乐嘴角破开的口子,还有眼角的青紫,哽咽不已,“刚看到他一掌就把人掀飞出去,娘怕你捱不住,迟早要被他打死。” 光宗已经把妹妹哄好了,这时两人都拉着颜佳乐的衣摆,光宗说:“爹爹,要不我们跑吧?我打不过他,他比以前更厉害了。” “能跑去哪里……”颜佳乐眼睛通红,言语间满是绝望。他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去外面玩,爹爹跟祖母说会儿话。” 耀祖很想要颜佳乐抱着睡午觉,被懂事的哥哥强拉着出去挖虫子。 李海莲抹了抹眼泪,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手绢打开,里面包了十几个铜板:“最近夫人又给我派了不少活儿,绣的丝帕少没卖着几个钱,你拿着。” 虽然李海莲知道她每次给儿子的钱最终都会被戚圳拿走,但她盼望戚圳拿了钱,颜佳乐就能少挨一点打。 颜佳乐知道母亲在颜家的难处,他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总是接受母亲的救济,只有他能看到每一个铜板都粘着母亲的血汗。他鼻子泛酸,咬咬牙还是收下了。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李海莲专门给儿子送钱过来,走到村口就碰见王铁柱带着叶管家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一打听才知道颜佳乐谋杀亲夫,差点吓晕过去。没想到戚圳还好生生活着,并且还把叶管家给打跑了,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颜佳乐原原本本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按理说自己这副小身板是根本推不动戚圳那座大山的。 “是他自己倒地上的,浑身抽搐面色发青,一眨眼就断气了。” 不止他,就连王铁柱也亲自探了脉搏,确实断气了。 李海莲听完侥幸地松了一口气:“好在他祸害遗千年,不然指不定她们现在把你怎样了。” 李海莲口中的“她们”,指的是叶兰英母女俩,她们一直视颜佳乐母子为眼中钉。看见颜佳乐被头发遮住的额角上的刺青,李海莲心脏一阵抽痛,那母女俩的手段令人胆寒。 “娘不是教过你,逆来顺受。这是我们的命,再怎么都不能忤逆主人的意愿,除非你不想活了。”十六年来,李海莲都是这么教颜佳乐的,没想到颜佳乐居然为了那两个孩子跟戚圳叫板。 “俩小东西是妓|院那种腌臜地方出来的,都不知道是谁的种,你犯得着为了他们跟戚少爷对着干吗?”李海莲不由地迁怒两个孩子,“要我说,卖了也好,你也不至于当爹又当妈的那么辛苦。” “娘说的什么话?”两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颜佳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颜佳乐实在不忍心抛下两个孩子,“被人嫌弃的野种,没人疼爱,灵根被拔除不能修炼,受尽欺辱。这种苦我要受一辈子,我不想我的孩子像我一样。” 李海莲惭愧地低着头:“是娘害苦了你……” - 戚圳在空间里打坐的时候,剑灵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八年前他被封印在指环里震出秘境,指环流到了颜家的珍宝阁。 当时还是少城主的戚圳第一次跟着继母叶竹英去颜家做客,戚圳对那枚指环爱不释手,叶竹英以为那个指环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为了讨好戚圳,就让妹妹叶兰英把指环送给了戚圳。 后来玉丘城城主戚敬天被人暗害,戚圳也在那次事件中丹田被废,城主之位落到了贺家人手里。 叶竹英给修为尽废的戚圳分了几块乡下的田地,扔了些碎银子,就把人赶了出来。 为了把戚圳与贺家小姐的婚约转给自己的儿子,叶竹英又将颜佳乐丢给了戚圳做通房。 戚圳心里明镜儿似的,却敢怒不敢言,性子懦弱不敢反抗,像条丧家犬似的被扔到这穷乡僻壤,意志消沉,只得靠打颜佳乐出气。 “炸炉时我差点神形俱灭。”剑灵化作一个小鬼头,说话奶声奶气的,“当时颜佳乐在珍宝阁做杂役,每天把指环擦拭得干干净净,还把指环放在聚灵盆里,我才能吸收灵气,休养生息,保持神形不灭一直守护主人。” “颜家的人各个欺负恩公,戚圳也欺负他,我真的好想跳出来保护他,但是主人一直未醒,我也出不了指环。”剑灵愤愤不已,“主人一定要好好替恩公出口恶气啊。” 戚圳如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身体里有原主的记忆,自己对那个有恩于他的少年有多差怎么会不知道。 那颗修补丹田的药吸收得很慢,他顶着烈日去巡视了那两块荒草丛生的沙田,他寻思着在地里种点什么好。虽是穷乡僻壤的沙田,但是这里灵气充裕,也不是种不活东西。 太阳晒得这具肥胖的身体不住地流汗,虽然要种什么还没想好,但他决定等太阳下山后先把田里的草锄了。 太热了,原主自从父亲意外去世后被赶出了家门意志消沉,除了吃喝嫖赌啥也不会,才二十岁肚子就已经胖得走路不见脚了。就从家里走到田里转悠了两圈就已经热得汗流浃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戚圳忍受不了自己这身赘肉,更忍受不了身上一股从妓|院带回来的味儿。 拖着笨拙的身体去了河边,一个猛子扎进去。 作为一个活了两百多年修为深厚的老男人,在这么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对着一群灵力低微的村民,要生存下去实在没难度。 不过…… 要当仨孩子的爹…… 戚圳把头塞进水里不停地吐泡泡,他上辈子只对炼丹感兴趣,连道侣都没结过,要怎么带孩子? 啊,一个头两个大。 - 颜佳乐怀里抱着熟睡的耀祖,惴惴不安地等戚圳回来。 他手里握着那十几个铜板都握出汗了。 太阳快下山时,戚圳终于推开院门回来了,光着脚,一手提鞋,一手扛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挑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父亲回来了。”光宗一见戚圳进院门就跑进卧室报告给颜佳乐。 颜佳乐轻轻把耀祖放到床上,和光宗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两人目光迎上的一刹那都别开了。 颜佳乐见了戚圳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看一眼就瑟瑟地缩回去了。 戚圳有些尴尬,别说小师妹小师弟了,他可是连长老们的手都没牵过的,无端就有媳妇儿了,怪难为情的。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来岁,面黄肌瘦的,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满脸的伤。虽然不是自己打的,但因为残存原主的记忆,戚圳对颜佳乐生出了满满的愧疚感。 “老…老爷。”少年温吞的嗓音如蚊呐,身后的小孩抓着他的衣摆,他把手伸出来先是接下了戚圳手里的鞋子,再把一团手绢塞到戚圳手里。 “是什么啊?”手绢散开,只见里面躺了十来个铜板。 “我娘最近病了,针线活儿做得少了些。”少年不敢抬头看他,说话的嗓音都在颤抖。 戚圳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每次李海莲来,原主都会在颜佳乐那里拿到银钱,然后去喝酒,不时嫌岳母挣得少,还要对颜佳乐大声谩骂。 原来是上供啊。戚圳心下了然。 他把铜板放回到颜佳乐手里:“这是岳母给你的,你收着吧。” 又是一声岳母,已经听过两回了,颜佳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抬头疑惑地看着戚圳。 小朋友的眼睛里装满了许多问号,那双清澈的褐色眸子,因为眼睛的主人瘦弱又伤痕累累的身体显得愈发可怜,戚圳的心微颤了一下,骂了原主一句人渣。 然后把肩上的木棍儿放了下来,原来木棍上挑了一串鱼,还有两个小布袋。 戚圳把用稻草捆起来的几条鱼提溜起来:“看我叉了好多鱼回来,晚上熬汤喝?” 大大小小好几条鱼,被稻草从腮部穿起来,鱼身都有一个洞流着血。 从颜佳乐十二岁被送给戚圳时,戚圳就没有客客气气跟他说过一句话,通常都是呼来喝去骂骂咧咧,不是赏一巴掌就是踹一脚,哪会过问一句他的意见?颜佳乐傻了,他仿佛还没从谋杀亲夫的惊吓里走出来。 大孩子吓傻了,小儿子躲在颜佳乐身后拿圆丢丢的大眼睛偷偷瞅他,俩孩子对他的恐惧都写在脸上。 戚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岳母回去了吗?” 他自说自话地往堂屋里看了一眼,就提着鱼去了厨房,拿了盆和菜刀,打了一些水出来准备杀鱼,“我本来叉了十几斤鱼呢,正好碰见根嫂她们在洗衣裳,我想着我们吃不完,就换了些米面回来。” 颜佳乐握紧了手里的铜板,直到硌得手疼才回过神来,戚圳不仅把钱还给他了,还拿回来小半袋米和面。 他欣喜地把布袋抱进厨房,看着货真价实的米面,抱着光宗小声道:“我们不用饿肚子了。” 这些米面省着吃能吃小半月呢。 光宗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悄悄对颜佳乐说:“爹爹,我可以去看父亲杀鱼吗?” 颜佳乐牵起光宗的小手:“我和你一起去。” 第 3 章 两个孩子站得老远眼巴巴地瞅着,不敢上前。 戚圳刀法熟练,去鳞抠腮除内脏,两下就把鱼冲洗得干干净净。 在颜佳乐记忆中,戚圳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烧个开水都不会,别说杀鱼了。可眼下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比卖鱼的贩子。 转眼鱼就被利落地收拾好了,戚圳端着盆转身进厨房。 颜佳乐赶紧跟上去:“老爷,我来吧。” 戚圳道:“不用,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厨房很热,你跟光宗去玩儿吧。” 颜佳乐傻站在原地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从前戚圳最讨厌进厨房了,嫌厨房烟大灰多。 只见戚圳已经在打水刷锅了,动作娴熟,而且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光宗扯了扯颜佳乐的袖子,颜佳乐才嗫嚅道:“老爷,我…我来生火吧。” 瞧给人孩子吓的。戚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要不你蒸点米饭吧?” 颜佳乐已经拿了盆准备淘米,一个小竹筒挖了半竹筒的米,准备熬点稀粥,等粥快熬好的时候倒点面糊糊进去,一锅稀粥就会变得浓稠又饱腹了。 “米这么少?”戚圳皱了皱眉,“这点米能蒸半碗米饭吗?” 颜佳乐一愣,蒸米饭?蒸?不是熬稀粥?! “米饭吗?”颜佳乐呆滞地重复了一遍。 戚圳龇了龇牙,这小孩儿是不是被自己打傻了,感觉脑子不是很好使。 他在人头上薅了一把,把盆拿过来往里加了三竹筒的米:“行了,这儿用不着你,还有个小女孩儿呢,你看看去?” 颜佳乐本来下意识躲了躲,没想到戚圳的手伸过来不是打他,而是在他头上摸了一下。 颜佳乐脑子懵懵的,拉着光宗就跑了。 耀祖醒了一会儿没见着爹爹,光着脚在院子里转着圈圈哭。 颜佳乐蹲在地上把耀祖抱在腿上,光宗给耀祖穿鞋。父子俩嘀嘀咕咕。 “他很不对劲。”颜佳乐劫后余生地长舒着气,又摸了摸腰间的铜板,“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光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一次都没有凶我,看我的时候还对我笑。” 耀祖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依偎在颜佳乐怀里泪眼婆娑地说:“爹爹,小祖饿了。” 别说两个小孩子了,颜佳乐每天吃一点米汤野菜,每到下午和半夜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烟囱里炊烟袅袅,隐隐飘出一阵香味。 鱼放在锅里微微煎了一下放入烧开的水里,其他什么佐料都没放,只放一小撮盐。等米饭蒸好的时候,鱼汤也熬得奶白奶白的了。 纯正的河鱼,肉质鲜美,还未出锅就已经香气四溢。 鱼汤和米饭摆上桌,三个小孩眼睛都直了。 是白米饭啊,跟一低头就能照见房梁的清水稀粥可不一样。 戚圳盛了三大碗,放在三个孩子跟前,自己则是舀了一碗汤,晾一会儿再喝。 鱼肉单独盛在一个碗里,方便挑刺。 耀祖早就饿了,又哭了一会儿消耗了体力,见到自己面前摆着一碗白花花的白米饭,大眼睛提溜直转,不等戚圳开动,就扒了两大口饭。 戚圳知道小孩子怕刺,挑了鱼腹上的肉把大刺剔了,只剩白嫩的净肉,放进耀祖碗里。 耀祖和着肉大口扒着饭,吧唧着嘴吃得摇头晃脑。 光宗和颜佳乐对看一眼,他早就饿了,只是爹爹告诉过他,怕戚圳在食物里下毒。他们本来计划等戚圳先吃自己才吃。没想到妹妹一见到白米饭就叛变了,两人都来不及阻止。 光宗看着耀祖吃得舔嘴巴,不禁咽了咽口水,也端起饭碗开吃。 “爹爹,白米饭好香,好好吃。”光宗狼吞虎咽了两口,让颜佳乐也赶紧吃。 戚圳尝了口汤,味道刚刚好。 以前带着宗里的弟子下山历练,最唾手可得的食物就是鱼了,因此练就了一手烧鱼汤的好手艺。 他很满意这锅鲜美浓白的汤,给三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晾在旁边。 “别只吃白饭,吃点鱼。”戚圳不吝啬地把一排鱼腹挑到光宗碗里。 光宗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颜佳乐。 颜佳乐眼眶红红,以前在颜家,他和母亲做最脏最累的活,吃得也是残羹剩菜。自从十二岁那年被送给戚圳做通房后,即使逢年过节也没吃过这么大一碗白米饭。 突然,白饭上多了一块鱼肉。 颜佳乐愣了一下,只听戚圳柔声道:“发什么愣呢,吃啊。” 鱼肉是没有刺的,看来已经被戚圳把刺剔出来了。 颜佳乐不知道戚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戚圳平日里最烦跟他说话了,颜佳乐在戚圳面前就像个哑巴。少说少错,他通常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把戚圳惹恼了,换来一顿打。 不过白米饭配上鱼肉真的很好吃,再喝上一口鲜美的鱼汤,比起他们常吃的稀粥野菜,称得上是珍馐了。 颜佳乐闷头吃,细细品味,舍不得吃太快。在第二块剔好的鱼肉放入碗里时,颜佳乐才惶恐地道了一声:“谢谢…老爷。” 耀祖看见父亲只给爹爹夹肉,不满地嘟着小嘴:“父亲,小祖还要鱼摆摆。” 光宗和颜佳乐都惊了一跳,那个小丫头圆嘟嘟的小脸上全是饭粒,脏兮兮的。小朋友都能使筷子了,也能夹到放在面前的鱼肉,只是她怕刺。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想让戚圳帮她把刺挑好,伺候她吃现成的。 颜佳乐想把自己碗里的那块给她,只见戚圳笑嘻嘻地又挑了一块进她碗里,还问:“好吃吗?” 耀祖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好吃。”又把碗推过去,“小祖还要吃饭饭。” “吃爹爹这碗吧。”颜佳乐的心就像悬了一根绳子,提心吊胆的,一锅米饭,戚圳还一口没吃呢。要知道他那个体格,一人吃他们三个人的饭量还不够。 戚圳直接拿过耀祖的碗又盛了半碗米饭:“喜欢吃就多吃点,我再给你剥点鱼肉。” “谢谢父亲。”耀祖欢喜极了,她才三岁,以前戚圳上街给她们兄妹俩带一张饼子,一人分一半,小丫头就能高兴得又叫又跳。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糊涂蛋。 一餐饭吃得诚惶诚恐,颜佳乐只记得自己吃了两大碗米饭,喝了好多汤,除了鱼腹上的肉给两个孩子了,剩下的几乎都被自己扫荡一空。 戚圳只喝了汤,一粒米都没吃,两个孩子吃得饱饱的,戚圳还给耀祖擦了嘴。 吃完饭太阳早已经落山了。戚圳在墙角找到一把生锈的锄头,准备去把田里的杂草除了,种上些稻子,以后还愁没白米饭吃? 他知道颜佳乐怕他,所以吃完饭让颜佳乐收拾了碗筷,自己则先出去了。 夏天日头落山,才是农家人开始劳作的时候。 锄草,浇水什么的,这时候做正好。 戚圳挖了几锄头,累得直喘气。想他原本身轻如燕上天入地的,怎奈穿到这么一个大胖子身上,减肥是势在必行的,所以晚饭只喝了点汤。 想起那三个孩子吃到白米饭幸福的模样,戚圳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 村头的老孙头儿抽着水烟在田间地头转悠,看见一个满身大汗的胖子在荒草地里挥舞着锄头,停下来像看稀奇地蹲在田埂边看了起来。 戚圳锄完半块地停下来歇气的时候,才发现那老头儿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今儿这日头是打西边出来的?”老孙头儿一开口,烟雾缭绕,一口残缺的烂牙稀疏发黑,“听说你把王铁柱带来的大老爷给揍得吐血了?” 王铁柱是村里一霸,年轻力壮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伙同隔壁村几个整日在镇子上的赌坊妓|院游荡,好吃懒做欺男霸女的。不知道有多招人恨。 而戚圳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就是个穷鬼,非要端着他大少爷的架子,屋里都穷得没片瓦遮头了,家当全卖了去吃喝嫖赌,家里的孩子连件好衣裳都穿不起,还让自己那通房叫自己“老爷”。 虽然王铁柱地痞流氓着实可恨,但村里人更看不起的是戚圳。 戚圳扶着锄头擦汗,道:“他有毛病,带一群人去我家,把我家小孩儿都吓哭了。而且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反击,大家都可以作证。” 老孙头儿“吧嗒吧嗒”抽着烟,眯起眼一脸坏笑:“听说你要卖了你家那通房?” 上午戚圳跟颜佳乐吵架,有村民路过听了一耳朵,听见戚圳骂颜佳乐,要不是颜佳乐长得丑卖不出去,他早把颜佳乐卖了。 “卖给我吧,我不嫌弃。”老孙头儿的婆娘死了好些年了,他一个孤寡老头儿最近觉得愈发没滋没味了。 娶新媳妇儿吧,没小姑娘肯跟他,改嫁的吧还要替人家养儿子。还不如买个男妻,像颜佳乐那样的,任打任骂又能干活,还能解馋,听说好多修仙之人都会跟同性结为道侣,自己也算赶潮流了。 老孙头一想起颜佳乐那水嫩嫩的身子,就舔了舔干燥的唇。 那娃儿其实不丑,就是额头有个难看的刺青,整日披散着头发给挡住了。他只是想要个嫩娃子解解馋,才不在乎脸上刻没刻字呢。 戚圳冷着脸,横眉竖目的,一看这老头儿一脸猥琐相就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要卖了他?” 卖妻这种事,不可能。他这辈子都做不出这种龌龊事来! “我就是听说,不知道谁瞎传的。”老孙头儿还以为对方要贱卖呢,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看对方膀大腰圆举着锄头,忙赔笑脸,“都怪村里那些碎嘴子造谣,不卖就算了,我、我去外面买一个。” 第 4 章(捉虫) 一声铃响由远至近,王大力赶着牛车装着满满一车柴火,老远就笑起来:“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戚大老爷亲自下地干活被我撞见了。”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挖苦,戚圳也不恼,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在村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好吃懒做,扫帚倒了也不会扶一下,什么都让家里年纪小小的通房做。 “大老爷怎么亲自干活啊?你家那通房呢?”牛车走到跟前停了下来,王大力正好歇歇脚,看看这大老爷是怎么种田的。 王大力隐约听到先前老孙头儿好像在跟戚圳说他家通房的事,看见戚圳亲自下地颜佳乐却不在,着实好奇。 而且听说王铁柱到处说戚圳被颜佳乐杀死了,还从城里带了人来捉拿颜佳乐,他上午赶集去了,也是下午回来听自家媳妇儿说的。 怎么这些人一来就打听自己那个通房小男孩?戚圳防备地看了一眼王大力:“家里一贫如洗,能卖的都被我卖光了,还有仨嗷嗷待哺的孩子。我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活儿我不干|你帮我|干啊?” 王大力坐在牛车上悠闲地晃着腿:“你这地要犁一下也行,只是——” 他瘪了一下嘴没说话,老孙头儿接着他的话道:“只是人大力用他的牛给你耕地,得付酬劳。一块地十个鸡蛋。你家别说鸡蛋了,一根鸡毛都没有吧。” 老孙头儿是个木匠,有一身好手艺,村里人婚丧嫁娶的都喜欢找他打家具,小到凳子大到衣柜,连棺材也会打。 他家的地就全是找王大力耕的,到时候给大力家打上一张八仙桌配四条凳子就抵消了。 原想着把戚圳的小通房捡回去暖暖床,没想到人不卖了,着实可气。 戚圳确实拿不出鸡蛋,看见被太阳晒得硬邦邦的地就犯愁,锄头挖下去震得手疼,挖完这两块地,起码得搞一个通宵啊,若是用牛犁地的话事半功倍。 戚圳看了看王大力那条健壮的公牛,无奈地笑笑:“我家确实拿不出鸡蛋。” 王大力说:“听说你会打鱼?” 村里有条靠山的大河,河水很深,妇女们通常只在浅滩的岸边洗洗衣裳,以前夏天经常有人下河游泳,每年都淹死人。渐渐地,没什么人敢去河里游泳了。但河里的鱼不少,惊云剑一叉一个准儿。 戚圳老实道:“今天叉了几条鱼,正好碰见根嫂她们在洗衣裳,大的卖给她们了,小的我自己拿回家炖了吃了。” 根嫂家的院墙跟王大力家刚好挨着,拿回家做了酸菜鱼,她家孩子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馋得自己两个孩子流口水。 王大力说:“那我给你把这两块地犁出来,你给我四斤鱼,如何?” “行!”戚圳一口答应,“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给你取鱼。” 戚圳用了“取”字,王大力和老孙头儿都是一愣。 只见戚圳扔下锄头就风风火火往河边走了,老孙头儿抽着水烟眯着眼:“这戚胖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王大力着实看不透,只说:“看来我得回去把犁拉过来,趁着天还没黑,给他犁出来。” 河边草丛处有四处戚圳做的捕鱼陷阱,本来是想等第二天早上来看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鱼上钩。 四个陷阱,没想到有两个里面都有鱼了。陷阱是戚圳用惊云剑挖的洞,里面放了蚯蚓作饵,上面铺了许多杂草,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那里面暗藏玄机。 远处天边还有一抹未消散的火烧云,而靠近阎罗山的河岸边山雾缭绕,河水幽暗不见底,山雾里隐约透出一丝黑气。 指环里传出一个奶声奶气的孩童音:“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主人的丹田还没修复好,还是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 “嗯。”戚圳点点头,快速把鱼收好,照例用稻草串上往回走,“这个村子看起来不太平。” 回去的时候,王大力已经把柴火拉回家换上犁牵着牛在给戚圳耕地了。 “只有三条,不足四斤,我明儿给你补上行不?” 王大力一看那鱼活蹦乱跳的,还带着泥草,一看就很新鲜,欣喜地一挥手:“嗐,没事儿,这就成。你歇一会儿,我不出一个时辰肯定给你犁出来。” 老孙头儿早已经走了,戚圳无事做,就在田埂边陪王大力唠嗑。 “大力哥一车柴火能卖多少钱啊?” “卖不了几个钱,细柴火一车能卖个五十文,粗柴火能卖一百文。”王大力一边赶着牛拉犁,一边用挂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汗,“怎么,你也想上山砍柴?” 细柴火就是一些细小的树枝,粗柴火则是劈好的木头。 一车粗柴火可不是一天就能赶出来的,除了砍树还得劈柴。 戚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得想点门路。” 王大力看看他那双细皮嫩肉的手,摇摇头:“只怕你做不来那个苦差事,砍柴下来一天手都抬不起来,手掌全磨起水泡了。” 在戚圳的记忆中,颜佳乐每天都会上山拾一些细柴火,攒多了就租王大力的牛车拉去集市上卖,五十个铜板还得付王大力十个作租车费。转眼就被戚圳搜刮去,还不够付酒钱。 “那有没有不那么辛苦还能挣多点的?”戚圳问。 “去阎罗山啊。”王大力不以为然道,“阎罗山上飞禽走兽山珍药草漫山遍野,王家坳倒退回去十年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猎户大村。” 只是那山上瘴气多,又容易迷路,有一回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猎户上山去后再也没回来,就流传出阎罗山有鬼的流言。 王大力狡黠地笑笑:“现在没人敢去咯,就只剩王勇男一户还在山脚下猎些兔子野鸡什么的,要是上到山上,那里面可是有好东西!” 戚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准备回去给王大力端点茶水来。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提着一只木桶,笨拙又吃力地往院里挪,两个小孩子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 家里的水缸没水了,颜佳乐瘦弱,不能像那些壮汉挑两个大桶,只能靠两只手一趟一趟慢慢提回去。 水桶里的水又洒了出来,颜佳乐气喘吁吁地叮嘱光宗:“跑慢点,牵着妹妹。” “爹爹,我来帮你嘛。”耀祖看见颜佳乐两只手都被勒红了,心疼得很,很想帮颜佳乐分担一点。 颜佳乐哭笑不得:“不用啦,爹爹拎得动。” 话音刚落,手上的重量就消失了。 戚圳一只手轻轻松松提着满满一桶水,脚下生风。 颜佳乐错愕地看着他。 “哇,父亲好厉害!”耀祖拍着手掌高兴地蹦跶着。 见有人捧场,戚圳把水桶举过肩,夸张地叫道:“哎呀,好重啊。” 耀祖紧张地说:“父亲,我来帮你吧。” “好啊。”戚圳为了将就耀祖的身高,把桶放得很低,让耀祖能摸到把手。 由于原主身高将近一米九,为了将就三岁小姑娘的身高,整个人都撅着腰,看上去十分扭曲辛苦。 “也不是很重嘛。”耀祖高兴地邀功,“先前爹爹提不动,我想帮他提,他说小祖没力气,可是小祖晚上吃了三碗啊,怎么会没力气?” 小姑娘长得水灵,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说话奶声奶气很是萌。 戚圳心里软乎乎的:“那是,小祖可是大力士啊。” 看着父女俩高高兴兴“抬”着一桶水回家,颜佳乐脸皱成了一团,明明还是那个人,怎么好像被调包了似的。 光宗也皱着眉头,肉乎乎的小手搓着下巴。 “再观察观察,切不可掉以轻心。”颜佳乐道。 “嗯。”光宗点点头。 戚圳把水倒进水缸里,耀祖嚷着还要去帮父亲提水。本来三两步就能提进厨房的事,愣是被小朋友走出了红毯秀的感觉。 戚圳打直了腰板捶捶酸涩的老腰,蹲下来对小姑娘说:“小祖不用帮父亲去打水了,但是有另一个忙要小祖帮,不知道小祖愿不愿意?” 耀祖点点头,笑起来露出两个圆润的酒窝,大方道:“父亲想让小祖做什么,包在小祖身上!” 每次戚圳打颜佳乐,颜佳乐总是在他动手前让光宗带着妹妹躲进屋子里,光宗捂住耀祖的耳朵,耀祖不知道父亲的暴行,但是光宗知道戚圳本质是个恶魔。 “马屁精。”光宗咕哝道。 耀祖飞快跑到颜佳乐身边:“父亲说让我们去给大力叔送茶水,他要去挑水。” “给王大力送茶水?”颜佳乐云里雾里的。 戚圳拎着两个空桶出来:“我请了王大力犁地,你给送些茶水过去,水我去挑回来。” - 等戚圳从村头水井来回两趟把水缸灌满,王大力也把地犁好了。 颜佳乐不知道戚圳打算种什么,只是把犁好的地里的杂草收了。 戚圳打好了水往地里走来,王大力正乐呵呵地提着三条鱼赶着牛准备回家。 戚圳汗流浃背,拱拱手:“辛苦了大力哥。” 王大力摆摆手:“我没出什么力气,活儿都让牛和你家通房干了。” 戚圳朝颜佳乐那边看过去,两个小孩儿躺在田埂边玩泥巴,颜佳乐弓着背在收拾杂草。 “谢了。”戚圳道。 “谢谢你的鱼才是。”王大力道,“你这地里准备种什么呀?” “打算种点稻子。”谁叫家里的仨孩子都爱吃呢。 王大力隐忍住不发笑,过一阵子大家伙就该割稻子掰玉米了,这人这时候才种? 不愧是城里来的大老爷,连什么时节种什么粮食都不清楚。 “好好好……”王大力也不说破,地是人家的,随人家高兴嘛,拎着鱼高高兴兴赶着牛回家了。 戚圳拎着茶壶给颜佳乐倒了一杯茶水:“别弄了,天都黑了,剩下的我明天来弄就好,先回去。” 颜佳乐捧着茶杯,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戚圳满身大汗把衣服都打湿了,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想给戚圳擦汗。 手指缩了缩又有些不敢,怕戚圳嫌弃他,犹豫再三刚把手帕伸出去,耀祖就跑过来扑在戚圳腿上。 戚圳抱起满身是泥的小家伙,一把丢上肩,让耀祖骑在脖子上:“回家咯!” “咯咯咯咯……”耀祖第一次被人架在肩膀上,又害怕又高兴,咯咯笑着,“小祖好害怕,小祖怕摔,父亲快放小祖下来。” 戚圳扶住耀祖两条腿,往前蹦跶了两步:“别怕,抱着爹的脑袋。揪耳朵也行。” 耀祖轻轻揪着戚圳的两只耳朵,兴奋地喊:“好高啊,小祖怕怕,父亲再跑快一点。” 光宗拉着戚圳的手,无不羡慕地说:“爹爹,我也想骑马。” 颜佳乐无奈地摸摸小家伙的头。小孩子就是这么容易哄,他们可知就在今天这个男人还想卖掉他们兄妹俩。 天彻底黑下来,一团黑雾乘着凉风夹杂着一股腥气飘来,颜佳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拉紧了光宗的手。紧张地说:“走快点,别回头。” 他是中元节那天阴气最重的时辰出生的,至阴体质特别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从小就不受父亲的待见,受尽嫡母一家的欺凌。 但是那些东西总是跟着他,他除了害怕和逃避,别无他法。 腥味越来越重,那团黑雾眼看就要缠上他,颜佳乐拉着光宗走不快,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哈哈哈哈……” 跑出去不远的父女俩又折回来,耀祖咯咯笑,开心得不得了。戚圳怕黑灯瞎火的那俩孩子摔沟里,回来找他们。 “怎么走这么慢?”戚圳肩上扛着耀祖,一手拎着装茶壶的篮子,另一只手伸到颜佳乐面前,“是不是看不见路?跟着我走。” 黑雾顿时往夜色里逃窜,还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颜佳乐怯怯地伸出手去,戚圳顺势握住。 少年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干活留下的。 “你多大了?”戚圳问。 颜佳乐的心倏地落下,一种熨帖的安全感包裹着他。他想不明白戚圳突如其来的变化,虽然嗓音还是同一个人,但是声调明显柔和了,没有怒气,甚至很温和。握着他的那只大手也很温暖。 颜佳乐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蚊音似的:“回老爷的话,立秋后就该十七了。” 他不知道戚圳问这话的用意,答完了默默等戚圳下一步发话。只是一路这么走回去,戚圳都没再问他任何事,手也没有放开。 天呐,这孩子还不到十七啊。 戚圳暗自算了一下,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二百多少岁了,或许已经过了三百了?足足比人家大了数不清多少轮。 啧…… 第 5 章 回到家,耀祖已经睡着了。颜佳乐的手刚被放开就低着头说了句“我去给老爷烧洗澡水”,就去了厨房。 卧室里放了两张床,都是在稻草上面铺了一张凉席。 不同的是其中一张床有蚊帐,而另一张床没有蚊帐还断了两根床梁,用几块残缺的砖石支撑着,凹凸不平。两个孩子与颜佳乐一起睡那张烂床。 那张床原本是他睡的,因为他太胖把床压垮了,后来换给了他们三个。 戚圳轻轻把孩子放在那张带有蚊帐的好床上,对跟在身后偷偷打量他的光宗说:“今后你们睡这张床。” 光宗没再像最初那么惊愕了,只是点点头躲在角落,像看外星生物似的监视戚圳的一举一动。 戚圳打了水给耀祖擦脸,把她脖子上那一圈黑黑的“项圈”给擦了,细心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还给小朋友脱了外衣。用蒲扇把蚊帐里的蚊子赶了出去。 戚圳当然知道那个小家伙时刻在提防他,他有条不紊做完这一切,才回头对光宗招招手。 光宗走过去,怯怯地叫了一声:“父亲。”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戚圳生怕自己吓着孩子,说话的时候故意咧着嘴笑。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凶神恶煞,笑起来格外不怀好意。 光宗打了个冷噤:“没有,爹爹教了,小宗要尊敬父亲。” “你别怕。”戚圳蹲下来,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高在上,“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凶你们,我会好好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的。” 这话,三岁小孩子明显是不信的。但光宗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拆穿,问他:“我们包括爹爹吗?” “当然。”戚圳想,那个像哑巴一样单薄的少年,是他的大恩人啊,“以后我会好好对他的。” “每天都可以吃饱饱吗?”小孩动摇了。 “嗯,还有肉吃。” “我不要有肉吃。”小孩摇摇头,“只要父亲不再打爹爹,光宗不仅可以带妹妹,还会洗衣做饭给父亲捶腿。” 戚圳揉揉光宗的头,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原主以前是个多垃圾的恶霸啊。 戚圳指着桌上的油灯说:“我对着灯火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颜佳乐,绝不动他一根手指头,不骂他不让他干活,还会对你们好。” 光宗波光潋滟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的,仿佛不认识这个凶神恶煞的大胖子了。 “拉钩?”戚圳说。 光宗傻乎乎地伸出小拇指勾住戚圳的小指头。 “老爷,洗澡水烧好了。”颜佳乐站在门口,那憨憨的表情,简直跟光宗如出一辙。 戚圳愉快地站起身:“走,洗澡!” 颜佳乐已经把洗澡水兑好了,冷热适中。因为不想浪费柴火,所以只烧了一锅水,给光宗留了一点热水,他打算一会儿自己洗冷水。 戚圳把锅里剩下的热水都盛了出来,兑上冷水,满满一大桶。又拿了一个桶,全装上冷水,拎着两个桶往院子里去。 “你和光宗洗一个桶,行不行?” 颜佳乐为难地点点头,他怕光宗洗了冷水会着凉,但又不敢说,只想着一会儿稍微给光宗擦擦身子应该不碍事。 戚圳一手一个桶,分别放到院子两个角落,即使有月光,在一个院子里洗澡也看不清楚对方。 没想到自己和光宗那桶水是热的,颜佳乐感觉自己一天都像在做梦似的。 光宗看见颜佳乐背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带着哭腔把戚圳先前在屋里跟他说的话向颜佳乐和盘托出:“父亲说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还会挣钱养家。” 颜佳乐不敢高兴得太早,虽然当时叶管家找上门戚圳把自己挡在身后,好像还替他们挡了一鞭,晚餐只喝了汤把米饭都让给他们吃了,回家的时候牵了他的手…… 一切想来都像在云端,迟迟落不下来。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转性?难道因为他死而复生?或是,等他放松警惕,然后…… 戚圳不知道颜佳乐在想什么,只是快速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从空间里拿出一些伤药,他还记得颜佳乐被头发挡住的满脸的伤。 颜佳乐傻乎乎地站在有蚊帐的床前,做贼似的问光宗:“他真的把这张床让给我们了?还是说他想让耀祖跟他一起睡?” “……”光宗被问懵了,他记得戚圳好像说得是这张床以后给他们睡了?但是被颜佳乐这么一问,也怀疑自己记错了。 颜佳乐瘦瘦小小的拳头捏紧了,这个禽兽,真敢对耀祖做出什么,自己一定要跟他拼命! 戚圳擦着后脑勺沾上的水拿着一瓶伤药,看见少年握紧了拳头站在床前浑身发抖,傻乎乎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受惊地打了个颤,转身一脸惊骇地看着他。 “怎么了?”戚圳的话还没落下,就被少年狠狠推了一下。 少年只到自己的肩膀,戚圳又高又胖像座山似的岿然不动。 颜佳乐只是下意识地想再推戚圳一次,只因为脑子里全是那种可怕的想法,谁让戚圳突然转了性,对耀祖那么亲近。 耀祖才三岁啊。 戚圳没反应过来少年这是什么操作,拿着药瓶的手僵在原地,见到少年的脸上一副诚惶诚恐之色,光宗反应极快,扑过来抱住戚圳的腿,大喊:“爹爹快跑!!” 少年一拔腿,就被戚圳一把拎起来,拖着腿部挂件把少年丢在烂床上:“去哪?” 颜佳乐眼眶红红,缩成一团,往角落里躲。 光宗死死抱住戚圳的腿,先哭起来:“父亲不要打爹爹,不要打爹爹……” 这俩小孩防自己像防贼似的,戚圳头疼地摇摇头,嗤笑道:“谁说我要打他?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土匪?” “颜佳乐。”要不是听剑灵提起,戚圳记忆中还不知道这少年叫这么可爱的名字,原主以前都是叫对方“丑狗、贱奴”之类的。戚圳叫了少年一声,拍拍自己面前的凉席,“过来。” 颜佳乐提心吊胆的,他大概是疯了才会想推戚圳第二次,本以为会被拳脚相加,没想到对方说不打他。 他怯怯地挪到戚圳跟前,不敢看戚圳,抱着膝盖,薄薄的里衣印出背上瘦瘦的脊梁:“老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带着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香味。 “抬头,我看看。”戚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生硬的命令语气,反而带着不可抑制的温柔。 少年本能地服从,乖乖地抬起头望着那张又怕又恨的脸。 借着油灯,戚圳抹开少年乱糟糟的长发,除了嘴角颧骨裂开的口子,额角接近太阳穴的位置被人刺了一个“奴”字,墨迹很深,怪不得这个少年一天天都披头散发,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个字。 少年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五官精致,眼睑下一圈疲倦的青黑色,望向他的眼神像条可怜巴巴的小狗。 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少年的伤口处,戚圳淡淡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回响:“这药起效很快的,睡一觉伤口就愈合了,别用手挠,也别沾枕头上了。” 戚圳的指腹轻轻柔柔,身上是少年从没闻过的沉木香味,跟在赌坊妓|院沾染的刺鼻的味道天壤之别,让人莫名心安。 戚圳擦完了药,把少年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把衣服脱了。” “……”颜佳乐眼底陡然生出一丝恐惧,虽说他名义上是戚圳的通房,但是戚圳不好男色,从来就没碰过他。 戚圳看到了颜佳乐的反应,意识到自己被当做流氓了,忙不迭道:“今天你不是挨了一鞭子吗?这药效果不错的,我、我不碰你。” 他像被蒸熟了似的,脸色发烫,把药放在凉席上:“你要是能够到,你也可以自己涂。” 不管是真涂药还是别的什么,这一天迟早回来。李海莲教过他,要逆来顺受,这是命。颜佳乐转过身,视死如归地缓缓闭上眼,把薄薄的一层衣衫褪去。 少年薄薄的背脊一览无余,一条鞭痕划过瘦弱的蝴蝶骨,显得少年愈发的骨瘦如柴。 颜佳乐背对着戚圳,死死地闭着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突然感觉伤口一阵清凉。 “好了。”戚圳像被鞭子抽着十分迅速地把药膏抹在伤口上,顺便把衣衫给少年披上。又看向“腿部挂件”,抖了抖腿:“睡前尿尿了吗?会不会尿床啊?” “我才不会尿床!”光宗一道烟似的溜上了带蚊帐的床,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对他的小爹爹那么温柔,都看傻了。 戚圳看向颜佳乐:“你……” 颜佳乐扯了扯衣衫,转过身,脑子懵懵的:“我尿过了。” “噗。”戚圳浅笑一下,揉揉少年的头:“你还不过去?要跟我睡啊?” 少年臊得耳根都红了,连忙跑下床去了有蚊帐的那边。 戚圳卷起烂床上的凉席:“屋里太热,我去院里打个地铺,你们早点休息。灯就点着吧,免得起夜的时候摔了。” 卧室的门被带上,颜佳乐枕着胳膊,看向灯芯跳动的小火苗心底一片熨帖,点着灯睡觉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奢望…… ※※※※※※※※※※※※※※※※※※※※ 申请签约,被拒了。强颜欢笑.jpg感谢在2020-05-09 10:44:37~2020-05-10 11:2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主人只吃了那么一点,饿了吧?”剑灵坐在指环空间里一个破败的秋千上荡悠,手指在腹部比划着,“这么大一个肚子。” 晚饭喝得那两碗鱼汤早就消耗一空了,不止挖了土还挑了水,现下饿得肚子咕咕叫。 戚圳躺在凉席上,周围一片荒凉,到处都是腐烂的落叶。 指环空间是一个小秘境,可以根据主人的灵力打造景象。只是他生前放荡不羁本就不爱打理,又沉睡了八年,空间里的植被早已枯萎,不过靠近汤池边的一棵苹果树倒是葳蕤繁盛,硕果累累,显得格外突兀。 借着夜明珠的光,戚圳看看自己臃肿的身体:“我要减肥。若是被莫虚老狗知道鬼手丹师沦为一个修为尽废的农夫,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肥猪,他做梦都得笑醒。” 莫虚尊人是他宗门的师兄,二人在炼丹上都颇有天赋,为了争丹界扛把子的地位,私下斗得你死我活。 秋千在汤池上摇晃,惊云剑踢着两条小短腿惬意地歪着脑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至少主人娶上媳妇儿了!两个小主人多可爱啊,主人再也不用孤独终老啦!” “你说得…好有道理。”因为连自己修为退步的剑灵都打不过,戚圳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丹田应该明天就能修复好了,这具身体没有灵力,得重头修炼。还好以前自己是个药痴,炼了许多丹药囤着的,王家坳这个地方灵气充沛,搭配上自己的丹药提升灵力不在话下。 “咕咕~”肚子发出抗议。 主人这具臃肿的身体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了,只是一个不能辟谷的凡人,惊云作为一个不用吃喝的剑灵,很自觉地从秋千飞到树梢,摘下俩苹果:“主人现在的修为不能辟谷,吃颗苹果吧?” 戚圳看着苹果若有所思,这棵果树之所以繁茂全是因为有汤泉池水的灌溉,而这汤池下面埋着一件绝世宝器——流萤金樽盏。 当初用一颗归元丹换到这个不管什么酒放进去都会变成绝品佳酿的金樽,却因为自己酒量不好一杯倒,连人带盏跌进池子里,竟发现那池子里的水不仅温润还能通经活络。鬼手丹醉心炼药,不好那杯中之物,从此那盏绝世宝器就沉在这汤池底,本打算用于养鱼的池子就成了他的澡池子。 戚圳一口咬下苹果,又甜又脆,果肉吃下腹隐隐散发着一股灵力在体内游走。他看着一池的陈年洗澡水,灵光乍现:“明儿去买谷种!” “好呀好呀…”惊云连连点头,“有了主人的庇佑,恩公一家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嗯…再换点灵石,把空间打理起来。”戚圳看着几棵枯死的树对惊云说,“你把这些树砍了顺便劈成柴火,你恩公就不用去捡柴了。” “嘤嘤嘤~”惊云跺脚,“抓鱼的是我,挖洞的是我,一代神剑落魄至此!况且人家现在可是个小孩子啊,怎么能让人家做这种粗重的活儿?” 戚圳一身鸡皮疙瘩,当年自己与世无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丹,却无人敢惹,就因为他的剑灵凶悍无比,又好胜心强,从不打败仗。 看惯了惊云一身玄衣的男子装扮,突然变成个孩童本就不适应,居然还撒起娇了?学小女孩的哭声也似模似样。 戚圳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别磨叽,赶紧劈柴去。” 小剑灵虽然嘴上嘤嘤嘤,但是主人的契约力量压制着他,一边抱怨:“我这么好的剑用来劈柴,太大材小用了吧!”一边几道闪电般的白光划过,不远处的枯树便轰然倒塌。 戚圳悠闲地枕着胳膊跷着二郎腿,指挥剑灵把木头砍成小块。 剑灵委屈地劈柴,嘴里不停地叨叨:“当了鱼叉子又当斧子,传出去我在兵器排行榜上还怎么混。呜呜呜~” “闭嘴。”戚圳翻个身,继续啃苹果,“我要睡了。” “哼。”惊云嘴一噘,乖乖闭上了。 没多一会儿,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游荡在耳边,深更半夜听起来有些瘆人。 “呜呜呜……” 戚圳将吃完的苹果核砸在惊云脑袋上:“别吵我。” 惊云捂住嘴迷茫地看着戚圳,瓮声瓮气:“我又没讲话。”。 “呜呜呜……爹爹……” 小女孩的哭声愈发明朗,惊云惊呼一声:“是小主人!” “耀祖。”戚圳瞬间睡意完无,卷起凉席出了空间,便看见一个泪眼朦胧的小丫头光着脚丫子在院子里转悠。 他轻唤了一声小女孩的名字。耀祖迷茫地回头,手背抹着眼泪,看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黑影,吓得抽噎:“谁、谁在那?” 戚圳走近道:“是我。” “父亲!”耀祖一看是带她骑马的戚圳瞬间停止了哭声,跑过去抱住戚圳的腿,“父亲,小祖好怕,小祖醒来没看见爹爹,到处都黑漆漆的。” “没看见爹爹?”戚圳疑惑道,“他们没在屋里睡觉吗?” 耀祖死死抱住戚圳的腿:“小祖醒来就在院子里了。” “看来是小主人的梦游症又发作了。”惊云剑在空间里辛苦劈柴,利用与主人的契约,说话只有戚圳一个人听得见。 戚圳蹲下身轻拍小女孩的背:“好了不怕了,我在这儿。吃个苹果?” 不知父亲从哪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耀祖小手捧着苹果,突然扑在戚圳怀里,圈着他的脖子:“谢谢父亲。” 戚圳一愣,不知怎的,心底涌出一丝暖流,嘴角不自觉咧到了耳根,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竟是比自己练成了极品丹药而莫虚老狗炸炉了还要愉悦。 月朗星稀,父女两躺在凉席上,吹着夏日微风数星星。小女孩趴在戚圳怀里,抱着大苹果嗅着果子溢出的香味咽口水。 “怎么不吃?”戚圳想这小丫头心眼还挺多,担心他在苹果里下毒? 小丫头稀罕地把苹果护在怀里:“我要留着跟哥哥和爹爹分着吃。” 戚圳心里倏地一片柔软,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尖:“怎么这么乖?你想吃就吃吧,我这里还有很多呢,明天我给他们一人分几个。” “真的?!” 戚圳忍笑“嗯”了一声,小丫头这才欣喜地往戚圳臂弯里蹭了蹭,沙沙地啃起了苹果。 “好甜呀,父亲也吃。” 戚圳愣了一下,忽然想捉弄一下小姑娘,便对着那排小小的牙印一口咬下去,苹果不见了大半,看见小丫头一脸懵的表情,嘴角偷笑,装模作样地夸道:“确实好甜啊!” 耀祖对着只剩一半的苹果愣了好一会儿,不舍地又递到戚圳嘴边。 “你不吃了?” 小女孩声音糯糯:“小祖已经吃了两口了,父亲只吃了一口。” 戚圳心底又是一阵柔软,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羞愧,也不禁感叹那个小少年把孩子教得如此乖巧惹人疼爱。 破旧的院子里一张凉席上,一个胖胖的男子手执蒲扇给怀里的小女儿赶着蚊子,小女孩手里握着发黄的苹果睡得香甜。 戚圳打了个哈欠:“柴劈完了吗?出来给我女儿布个防蚊结界。” “哼!”一个累坏了的气鼓鼓的小鬼头从空间里钻出来,蹲在凉席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主人肉乎乎的小脸蛋,顿时霁颜,激动得小脚丫子直跳:“摸到了摸到了!软乎乎的,好可爱呀~” 那对龙凤胎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每天看到他们的模样听到他们的声音,却够不着。 “嘘,你小声点。”戚圳嘴角一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说完不自觉地笑了,低声喃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娃。” 惊云颇为得意:“早就叫主人娶个夫人回家给我生个小主人玩了,主人沉迷炼丹,还说小孩子麻烦。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后悔呀?” “后悔倒不至于,”戚圳嘴角噙着一抹消散不去的笑,戳戳了睡梦中的小肉团子,意味深长地笑道,“天道自有安排。” - 点着灯睡觉,一整夜都没有听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而被吓醒,颜佳乐一觉睡到大天亮。 “糟了,睡过头了!” 天光四亮,颜佳乐一个翻身坐起,赶忙下床去做早饭,都这个点儿了,老爷要是吃不到早饭会发脾气的。 诶,不对。 颜佳乐一回头,只见床上睡着一个小人儿,另外一只呢? “耀祖!”他大喊一声冲出卧房,堂屋和院子都空荡荡的,耀祖和戚圳都不见了。 “糟了糟了……”颜佳乐急得嗓子都在抖,跑回卧房摇醒了光宗,“妹妹不见了!” 光宗吓得一个激灵,瞌睡瞬间醒了,翻身下床:“我跟你一起去找!” 两人着急忙慌刚跑出院子就听见耀祖的声音在身后喊:“爹爹!你们去哪?” 俩男孩齐齐回头,看见耀祖捧着一个搪瓷碗笑得一脸璀璨:“爹爹、哥哥,吃早饭啦!” 耀祖身后站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大胖子,衣服上沾了些面粉,眯着眼对他们笑:“我烙了些饼,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饼子是苹果馅儿的,甜丝丝的,配上一碟咸菜,佐着一碗稀粥喝下,饱腹又可口。 本以为昨日一切是夜里做的一场梦,直到吃饱了,颜佳乐还不敢确信这是老爷亲自下厨做的第二顿饭。日上三竿也不会起的老爷,居然起了个大早给一家人做早饭?不可思议。 “想什么呢?”少年脸上的伤经过他的药膏的治疗已经消散大半,只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时刻一副委屈样,眼神呆滞,像条可怜的小狗。戚圳分给颜佳乐半个饼子,“厨房还有几个苹果,一会儿你洗了跟孩子们一起吃。” 少年抬头盯了戚圳一瞬,傻乎乎地点点头。明明还是那个人没错,嗓音也没变,只是为何语气变得如此温柔?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自己一直睡下去,不要醒。 ※※※※※※※※※※※※※※※※※※※※ 女儿奴上线啦~ 第 7 章 早饭刚过,清脆的铃铛伴奏着老黄牛仰脖低沉一声“哞”叫,王大力赶着牛车停在院门口,车上已经堆了一半细柴火了。 光宗往厨房跑,给正在洗碗的颜佳乐汇报:“爹爹,大力叔来了!” “糟了。”颜佳乐在衣衫上胡乱把手一擦,今日是赶集的日子,本来约好要给王大力半车细柴火拉去集市卖的,今早起得晚没来得及捡柴。 “哟,戚少爷这是?”王大力满面春风地走进院子里,就看见戚圳拿着梳子在给小丫头梳头,似模似样的。 戚圳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怎么都梳不好。” 想他当年放荡不羁,一件衣服一个净身符就可以撑几十年,头发拖地了一剪刀就剪了,梳头是什么?他连梳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我也不会,大老爷们儿谁会这个!”王大力满不在乎地说,“通常这些活儿都是我媳妇儿在做。” 颜佳乐一出厨房就听见王大力问戚圳:“你媳妇儿呢?” “洗碗呢。”戚圳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媳妇儿”这仨字,而是因为吃完饭他要洗碗,把颜佳乐吓得脸色都变了,几乎是抢着把碗筷收拾了逃进厨房去的。 瞧见戚圳答得那么顺其自然,颜佳乐惊愕之余感觉双颊蓦地烫了起来。 “大力哥是来拉柴火的吗?”颜佳乐有些难为情,“我、我昨天耽搁了没去捡柴,今早上也…睡过头了。” 本是约好今日赶集托王大力用牛车替自己运柴火去集市上卖的,王大力每次都会替他留半个位置,虽然有给车费,但是也算王大力帮大忙了。 正为难呢,王大力抬手一指院墙角落:“那么多粗柴火,都留给自己煮饭,太娇奢了吧?” 经王大力提醒,颜佳乐才发现被叶星文撞倒的墙角整齐有序地摆了一大摞柴火,跟自己捡的那些枯树枝不同,这可是实打实的树干破开后的可烧制成碳的粗柴火。 “这是……”少年很自然地就把头转向戚圳。 戚圳对着小女孩的脑袋半天也没研究出来怎么梳髻,讪讪地把梳子交到颜佳乐手中:“你来吧,我跟大力去趟镇上。” 颜佳乐指着那堆木头:“这些都是老爷劈的?” “是我是我!恩公,是我!”惊云在空间里又叫又跳,当即与剑身合二为一在空间里耍了一套炫酷的剑法,“在下所向披靡,出世以来未曾遇到过敌手,取敌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劈柴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戚圳自动屏蔽掉了唯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叨叨声,看见颜佳乐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便眼也不眨地拾人牙慧:“劈柴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颜佳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死而复生…… “这么多呀,”王大力突然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这半车细柴火也不值钱,要不都装你的吧。” 他来不及细想就开始动手跟王大力一起往车上搬柴火,戚圳拦下他:“我来就好,你给孩子们梳头吧。” 梳头可是个技术活儿,比下苦力难多了。 “嗯。”颜佳乐也不执意抢着干了,因为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 王大力把自家的细柴火卸在颜佳乐的院子里,装着满满一车粗柴火跟戚圳出了门。 这大老爷平日里收拾得衣冠楚楚的,见了村里的人都是用鼻孔看人的。今日衣衫上沾着面粉,头发乱糟糟的随意披散着,路过村头有人调侃他,他都礼貌地跟人打招呼,还问人家要鱼不。 王大力自觉新奇,也不忘帮戚圳宣传:“他在河里抓的鱼好吃着呢,孩子们馋得哈喇子直流!” 顺便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大清早就吃了酸菜鱼配白米饭。 就这么一趟功夫,已经有好几个村民找戚圳预定鱼了。 戚圳一摇一晃地坐在马车上,拳抵唇边阴恻恻地笑:“小惊云,来活儿了。” 惊云在空间里装死,内心咆哮:“我一把上古神剑啊!!” - 王家坳村离镇子不算远,坐牛车往返一趟也才半个时辰,所以很多村民去镇上赶集都喜欢徒步。 戚圳自然是不行的,卖了柴火逛了几个铺子买个种子就走出了一身汗,还喘。 “主人不是要减肥吗,怎么还买包子?”惊云看见戚圳额头豆大的汗顺着双下巴流下来,好心提醒道。又眼睁睁看着那胖子朝着冰糖葫芦去了。 想当年叱咤修仙界的丹师扛把子,虽不是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好歹也是个修长的瘦子啊。 这下除了乱糟糟的发型跟前世如出一辙,这个体型真是没眼看。 “你懂什么。”戚圳掂着手里所剩无几的铜板,“小丫头的梦游症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得吃好吃的。” 这胖子在跟谁说话呢?身旁没别人啊。卖糖葫芦的大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客官买串糖葫芦?可甜啦!” 今日卖柴火得了一百个铜板,扣掉王大力的车费到手只有九十。谷种花去了六十,六个大肉包六个铜板。 现在手上只剩一斤猪肉钱,戚圳本是打算去肉铺的,打巧肉铺前边有个卖糖葫芦的。 刚想要回绝,就听大叔说:“街坊邻居的小孩儿最馋我这一口,酸酸甜甜开胃消食,挑食的娃吃了我这糖葫芦都能多吃两碗饭呢。” “那来三串!”转眼又出去十五个铜板。肉没了。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日头也越升越高。 肉是买不成了,戚圳有些渴,摊开手心里的九个铜板,揭起宽大的袖口擦汗:“一碗路边摊最便宜的粗茶都要五个铜板。” 鬼手丹师何曾这么捉襟见肘过?炼出数以千计的极品丹药,钱财从来就没缺过。不过除了打造指环空间,便是购买各类珍品灵植钻研新的丹方,光是花费在废丹上的钱财就所费不赀了。 惊云以一种教训败家子的口吻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顺便帮戚圳看了看空间里以前囤积的丹药,各类极品复原丹、养气丹、聚灵丹……不多不少,刚好六十颗。 “把这些都卖了,咱就成来宝镇首富了。”惊云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家底还没有被主人败光。 两人废话不多说拔腿就要去寻个药铺。 王大力拎着一斤猪头肉老远就看见那个人群中无比显眼的胖子了。 一大早就卖了柴火,还以为对方揣着钱就要去赌坊酒肆呢,没想到走近一看戚圳肩上搭着一袋种子。 还真是转性了?昨儿犁地的时候还以为对方跟他开玩笑的。 收了人家十个铜板呢,怎么也得把人捎回去吧。 “真买了谷种啊?”王大力觉得自己有些太不厚道了,明知道城里来的大少爷不知时节也不知道拦着,“拿去退了吧,这个季节可以重点瓜果之类的,稻子种了也结不出稻谷。” 戚圳摆手一笑:“掌柜说一经出售恕不退货。” 王大力挺不好意思的,害人白遭了这些冤枉钱,得知戚圳要去丹药铺子,二话不说就在前带路。 丹药铺在一处深巷内,不比外街的热闹繁华,药铺进进出出的人却络绎不绝。 “聚灵丹?”掌柜胡须灰白,忙着招呼客人,眼皮也不抬,“没有那种害人的东西,要买去别处!” “怎么是害人的东西?”戚圳很是不解,“聚灵丹不仅可以在短时间内使自身灵力提升两到三个等级,还有助境界突破,怎么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掌柜送走了一个客人,这才得空抬头像看傻子似的看向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大胖子,蓦地笑了:“你是从哪个深山老林来的?那种极品聚灵丹早就绝迹了。自从鬼手丹师野机子仙逝后,哪里还有那种东西?你若是想要那种以次充好,吃完灵力尽失的假货,出门右拐,不送。” 听完掌柜的话,戚圳愣了好一会儿。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还做不做生意了?”王大力对掌柜的态度看不下去,这不是歧视乡下人么? 掌柜不卑不亢:“老朽这一心斋,百年招牌,从不卖假货坑人,是来宝镇最有口皆碑的丹药铺子,但凡在本店买过丹药的,还没人说过一句不好。” “你这老头儿,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王大力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小声叨咕了一句。 掌柜倒像是气极了,吹胡子瞪眼的,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 “我不是要买……”戚圳小心翼翼地朝掌柜地说,生怕一不小心对方就气得两腿一蹬了,那老头看上去年纪不轻了,“我是要卖。” “卖?”掌柜的眯瞪着两只小眼睛,“你要卖聚灵丹?品相如何?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野……”戚圳立马改口,“如果是野机子的聚灵丹,一颗卖多少钱?” 掌柜的没有直接说价格,反而对着戚圳一顿冷嘲热讽:“鬼手丹师的名讳也是尔等乳臭未干的小辈能直呼的?” 胖子扶额,无奈地对掌柜拱拱手,又问了一遍:“请问掌柜的,若是鬼手丹师的一颗极品聚灵丹能卖多少钱呢?” “曾经卖过三千金。”掌柜的斜了戚圳一眼,这穷乡下来的一开口便是要他偶像野机子的极品丹药,先不说买不买得起,就算现在还能搜集来一两颗,谁肯出手? “乖乖~”王大力惊得嘴里都能塞个鸡蛋了,“把整个王家坳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那是鬼手丹师在世时!就算有人珍藏了现在若是肯出手,只怕价格得翻好几倍。”掌柜一看这没见过世面的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不过只一瞬就语气一变,颇有些幽怨,“鬼手丹师陨落,丹道再无扛鼎之人。” 戚圳抿嘴忍笑,这死后名垂青史的感觉还挺爽? “噗!”惊云在空间里笑得打滚,“看来这老头儿是主人的崇拜者啊。” “咕~”王大力咽了口唾沫,瞠目结舌,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戚圳刚要开口,就听见柜台后面的珠帘“哗啦”一声。 从内走出一个一身白衣手执折扇的男子,还未观其貌先迎来一阵轻快的笑声:“这位道友可是有野机子仙人的聚灵丹出售?” ※※※※※※※※※※※※※※※※※※※※ hhhhh,我这个取名废,攻的名字都好难听呀。“圳”,会不会有人没认出来?“深圳”,这样呢? 第 8 章 本来丹药铺的客人各买各的,贺玉书一嗓子把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穷酸的胖子。 “你是……”戚圳一看这人,相貌堂堂,手中折扇扇动着额前一绺刘海,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眼熟得不行,就是想不起姓甚名谁。 掌柜的一改先前傲慢的态度,对贺玉书笑脸相迎,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本店少东家——” 贺玉书打断他,折扇立在手中冲在座的人拱拱手:“先前在下在内间听闻这位道友说有野机子仙人的聚灵丹出售,可有听错?” 围观的人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戚圳听到最多的便是“野机子”三个字。 “你听错了。”戚圳一看这人来者不善,辩解道,“是我孤陋寡闻了,以为世间丹药都一样,想买两颗提升提升修为,没想到这么贵,岂是我一个农夫能奢求的。打扰了打扰了。” 戚圳一转身就想走,被贺玉书一把捏住手腕。 一股轻微的灵力在戚圳体内流窜,探到他还未完全修复的丹田气海,贺玉书嘴角一勾收了手:“这位兄台丹田尽废,再好的聚灵丹于你也无用。” 看客们低声讥笑:“一个废人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回家种田。” 这些见识浅薄的无礼后辈!戚圳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不知道有一种复原丹可以修复破损的丹田吗?” “复原丹?”贺玉书折扇轻摇,“那种东西就连我师尊莫虚尊人都不曾炼过,你若想要一颗复原丹,除非野机子仙人死而复生替你炼上个十年八年的,不炸炉的话或许能成。” “不过兄台这身打扮,只怕身上掏出来也就几个铜板吧,把你这身衣裳当了也买不起复原丹的边角料。”贺玉书轻佻地看着戚圳那副发肿的穷酸相,挑着嘴角,“本店倒是有些强身健体的大补丹,兄台不妨买些回去,挑大粪的时候也更有气力。” “哈哈哈……”看热闹的一阵哄笑。 “目无尊长的小崽子!”惊云剑铿铿作响,剑身散发出幽暗的白光,杀气逼人,“见了师叔不叩头跪拜,还出言不逊!” 戚圳脸色淡然,这莫虚老狗收徒弟只看脸不看脑子的? “大补丹还是公子自个儿留着用吧,我看你这虚不受补的样儿,想必很遭道侣嫌弃吧?”戚圳丢下一句,扛着他的谷种布袋大摇大摆出了一心斋。 贺玉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戚圳话里的玄机,见有人掩嘴偷笑,才明白过来气得脸色发青:“你!” 那两人早已走远,若不是掌柜的拉住他,他肯定要追出去一剑劈了他! “那两个山村莽夫没一点修为,少主众目睽睽追出去只怕落人话柄啊。”掌柜的低声劝阻贺玉书,又招呼顾客:“都散了罢。今日少东家让利给大家,凡在本店购买丹药的顾客一律九折优惠!” 众人拍手叫好,纷纷赞叹少东家豪爽大方,贺玉书这才找回点面子,气呼呼地向内间走去。 掌柜的年逾六十,作为野机子的小迷弟,听见贺玉书说起自家偶像炸炉的事,心里十分不痛快。不过贺玉书平日里处事圆滑,还未曾见过他与一个农夫如此较劲,自己也不敢为了一个死去的大能与少东家叫板。 掌柜的给贺玉书端了一杯参茶,劝道:“少主何必跟一个修为尽废的农夫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哼。”贺玉书鼻翼微张,折扇往桌上一丢,也不装君子了,破口骂道:“戚圳那个废物落魄至此,我姐还惦记着往日旧情不肯与弘业兄成婚,早知今日能碰见那个废物,就该把姐姐带出来,让她好好看看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城主成了怎样讨嫌的下等人!” - 从一心斋出来,王大力顶着烈日赶着牛车往回赶,一路无话。 这目中无人的大少爷竟然是个丹田破损的废人,岂不是比自己这个杂灵根的还要弱? 虽然杂灵根的等同于无法修炼,但是比起没有灵根的更加身强体壮。这人今日不止没有去那种脏污的地方,还给孩子们买了吃食,虽然买错了种子,但也是浪子回头了。 王大力本人是个疼老婆孩子的男人,对于戚圳今日被一心斋少东家羞辱深表同情,没话找话地安慰他说:“村儿里的人多半都是普通人,稍微有点修炼天赋的都进城去了,也没见过得多好,不也是在世家宗门里打杂卖命么?段位低的活得还不如狗。哪像我们,自由自在,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戚圳在牛车上颠簸着闭目打坐,没有接话。 王大力以为他还在生气,继续劝说:“小颜那孩子不错,别看年纪小,干起活儿来麻溜利索,你嫂子都比不上。你现在儿女双全了,又会打鱼又会劈柴,只要不赌不嫖,好好种田,一家子的日子也会过得有滋有味的。” 提起这个钱财,王大力就满脸惆怅:“那些丹药光是一颗,我和你嫂子不吃不喝干一辈子都攒不出那么多钱……” 复原丹的药力已经被完全吸收。就在贺玉书探了他虚实没多久,戚圳就感觉自己的丹田已经被完全修复了,为了不露馅儿,才走得那么匆忙。现在正聚精会神地引气入体。 “不愧是鬼手丹师!”惊云得意地感受主人将灵气吸收入体化作灵力流入四肢百骸,“若是主人当时砸下一颗复原丹,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后生不得当场吓死?” 戚圳用意念跟剑灵交流:“只怕先死的那个是我。你没听那个白衣服的说他师尊是莫虚那个老贼吗?” “主人是怀疑当初在秘境中动手脚的人是莫虚?” 戚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想到我死了八年,竟没有一个丹师超越我。哎!” 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无敌是多么寂寞。 王大力一个人叨叨了一路没见戚圳回应,反而听见一声嗤笑,回头见那个大胖子不知在笑什么的,阴恻恻的,瘆得慌。 “还以为能卖点丹药发大财,哎!”小惊云垂头耷脑,“要是这些丹药流出去,那个人就知道主人还活着,以主人现在的修为肯定打不过的。” “卖不出去也好。”戚圳感受着刚被修复好的丹田,以后用丹药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留着给我当糖豆吃也不错。” 小惊云一筹莫展:“可是主人只剩九个铜板了呀,莫不是真要去挑大粪啊?” 戚圳狡黠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啊!!!”空间里传出一阵悲怆地惊叫,“我不要劈柴,我不要当鱼叉子!!” “老弟?”王大力吓傻了,这戚圳一路都在傻笑,跟他说话也不理,不会因为买不到丹药就失心疯了吧? “老弟醒醒!”王大力重重地在戚圳肩上拍了一下,“到家了戚老弟。” 戚圳如梦方醒,邀请王大力进屋坐坐,王大力婉言谢绝了,说大力嫂和孩子们在家等着他吃饭呢,他把自家的半车细柴火拉上就走了。 一看日头,都过了晌午了。戚圳拿上在集市上采买的东西径直往堂屋去。 屋檐下的小人儿看见戚圳雀跃地跳起来,冲屋里喊:“爹爹!父亲回来了!”便像只展翅的鹅朝戚圳跑过去。 “小祖。”戚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两步跨上去一把将小女儿单手抱起来。 颜佳乐出了堂屋,便看见父女俩喜笑颜开地说着话,耀祖手里还拿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猜得没错,他果真回来了。 颜佳乐端了一盆凉水,放在屋檐下的木架上:“老爷,洗手吃饭吧。” “你们还没吃?”戚圳看着餐桌上摆的野菜和稀粥,皱了皱眉,“以后别等我,你们先吃,小孩子老是挨饿会长不高的。” 颜佳乐听出戚圳这是在责怪他苛待两个孩子。平时他都是不等戚圳回来吃饭的,因为戚圳一有点闲钱就会在外面几天不着家,根本不回来吃。但是今日看着戚圳出门,他有种预感,这人肯定会回来。 颜佳乐闷闷地点了点头。 戚圳把谷种丢地上,将一个油纸包递给颜佳乐:“本来想买一斤五花肉回来的,但是钱不够了,买了点肉包,也当是吃肉吧?” 油纸包还没打开便闻到一股子肉香,颜佳乐咽了咽口水,说:“包子凉了,我去热热。” 足足有六个大肉包,也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蒸汽一冒,那油滋滋的香味就飘满了厨房。颜佳乐想自己能吃到半个吗?光宗就举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进来。 “父亲买了三串糖葫芦,说我们三个一人一串。” 从前只是半张葱油饼,现在晋升为一整串糖葫芦,光宗感觉比过年还高兴。 “给我的?”那圆润的红色果子外面包裹着一层光泽诱人的糖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颜佳乐从小到大见过它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拿在自己手里的,“我也有?” 光宗点点头:“父亲说小孩儿都有。” - 戚圳洗了个脸,收了收汗,坐在屋里猛灌了两壶凉白开。 包子上桌的时候,三个小孩都在舔嘴角残留的糖渣。 “都说让你们吃完饭再吃糖葫芦的,这下又吃不了多少饭了吧?”戚圳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耀祖吃不完的半个包子,自顾自地就着稀粥吃了起来。 没想到包子也有自己一份,豇豆、莲藕、芽菜……各个都有肉,面皮柔软,肉馅蓬松,油乎乎的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颜佳乐一口气吃掉了三个大肉包,噎得打嗝。 戚圳给他倒了一杯水,轻拍着他的背:“慢慢的,吃太快不消化,也是长不高的。” 他有点后悔吃掉了耀祖吃不下的半个包子,打乱了他的减肥计划,颜佳乐那么喜欢,该留给他的。 “嗝!嗝!”戚圳越拍他的背,颜佳乐打嗝越厉害。 颜佳乐觉得自己不是被噎的,是被吓的。 从前那双手只会扇巴掌、出拳头,不会煮饭、擦药、给他拍背。 甚至洗碗。 这次戚圳没有再给颜佳乐机会,很迅速地拾起碗筷去了厨房,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怎么能让他的小恩人做。 - “嗝!嗝!”颜佳乐怀里抱着吃手指的耀祖,由于午饭吃得晚,还没下桌耀祖就困得睡着了。 光宗迷迷糊糊躺在有蚊帐的床上:“爹爹,咱们还观察吗?” 上午戚圳出了门,颜佳乐就仔仔细细盘问了耀祖,得知昨晚他们父女在院子里睡的,戚圳没有对女儿做什么,颜佳乐的心里还是悬吊吊的。 他回味着肉包的香味,把睡熟的耀祖轻轻放上|床,叮嘱光宗:“不可掉以轻心,再看看。” 他不信一个品行恶劣的男人,突然就转性了,除非…… “嗝!” 第 9 章 “嗝!”颜佳乐一边给熟睡的孩子拍着背,一边阖着眼打瞌睡,还不自觉地打着嗝,怎么都停不下来。 听见戚圳的脚步进屋时,他本能地睁开了眼,往后一缩,“嗝!” 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手心摊开有几个铜板。 戚圳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今天卖柴火的钱,这是剩下的。” 颜佳乐不敢置信地仰起头:“给…给我的?” 戚圳木讷地点点头,王大力说他家都是媳妇儿管钱的啊。 明明只有九个铜板,拿在颜佳乐手里就像是一笔巨款,不止沉甸甸还烫手。 小狗的眼睛活泛了起来,闪着亮晶晶的光,将那几个铜板来回数了两遍才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连嗝都不打了。 戚圳勾了勾唇,看来是个小财迷啊。 小财迷嘴角上翘,怯声道:“谢谢老爷。” 戚圳盯着小财迷的嘴角,仿佛那上面挂着糖渣,看得人心里甜丝丝的:“糖葫芦好吃吗?” 小财迷憨憨地点点头。 戚圳老怀安慰地笑道:“看来卖糖葫芦的老小子没骗人,果真小孩儿都喜欢。” 颜佳乐:“???” - 等戚圳出了卧室,颜佳乐才偷偷地把那九个铜板和母亲送来的钱放在一起,这是他人生中第一笔巨款,恋恋不舍地反复又数了好几次,拿出一块碎布包起来悄悄塞到凉席下头。 有了钱,颜佳乐就像吃了一瓶聚灵丹似的,浑身充满干劲儿,趁着孩子们午睡背上小背篓带上一根扁担就偷摸出了门。 屋外的日头很是毒辣,但是后山坡上的林子树荫成片,倒算不得热。 后山坡没有什么野禽,只有些杂乱的树子和野草,平时捡细柴火挖野菜就到这座山坡上来,有时候下了大雨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采些野菌。 不出两个时辰,小背篓里装上了野菜,扁担两头也插上了两捆细柴火。 刚下山就跟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男子撞在一起,颜佳乐连同肩上挑着的柴火一起被撞倒在地。 “你没事吧?”男子长得黝黑精瘦,背上背着箭囊,手里一只脖上插箭的灰兔软塌塌地提溜着。 王勇男想扶起颜佳乐,手一伸出去,颜佳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你的手?” 王勇男也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三道抓痕,先前还是猩红色,现在伤口已经发黑,连流出来的血都泛着黑色。 他把手缩回来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心有余悸道:“先前看到两只很肥的野鸡,一直往山上跑,我就一路追。山上瘴气太重,不知道被什么给抓的,就只见到一团黑影。” 好在他长年累月在闫罗山脚下打猎,也没敢往腹地深入,不然此时恐是小命难保。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往闫罗山的方向看去。 那座大山烟雾缭绕高不见顶,远远看去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 颜佳乐感觉那座山里一定有什么,是比偶尔撞见的那团带腥气的黑影更可怕的东西。 黑色的污血还在冉冉往外渗,颜佳乐看得眉头揪成一团:“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王勇男受伤的手火|辣辣地疼,他缓缓抬起手,感激地看着额角刻字的少年:“那麻烦你了。” 颜佳乐帮王勇男把衣摆撕下一块,低着头包扎起来,动作轻柔细致,血侵染了大半步巾后慢慢就没再往外渗血了。 这个少年来王家坳也快四年了,平时话不多,脸上总挂着伤。虽然他不说,但是村里人都知道是被家里男人打的。 王勇男跟少年只打过几次照面,算不上有交集。但他知道那个破茅屋的主人是个魁梧的大汉,少年这般瘦弱,也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出于感激,王勇男抢过颜佳乐的扁担:“我帮你把柴火挑回去。” 颜佳乐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拦下:“不用不用,勇男哥,我自己来就好。” “你都帮我包扎了,我帮你挑柴怎么了?”王勇男固执夺过扁担,“你看你那么瘦,这柴火都比你重。” 旁边一块苞米地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背着背篓的妇人从里面钻出来,兜着双下巴笑呵呵的:“我说你俩在争啥呢?” 颜佳乐回头认出了妇人,叫了一声:“根嫂。” 王勇男把自己受伤颜佳乐替他包扎的事情说了一下,又向根嫂说:“你看他肩膀这么薄,扁担都快把他压垮了。” 根嫂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颜佳乐,说道:“勇男一看就是个气力大的,邻里之间相互帮助,这有啥的。你根哥出去给人修房子,几天不在家,都是勇男在帮我挑水哩。” 颜佳乐拗不过二人,只好作罢。 王勇男如愿帮颜佳乐挑上柴火,颜佳乐背上一个只装了一点点野菜的背篓步履轻松,但一眨眼,背上的重量就增加了不少。 根嫂往他空荡荡的背篓里放了好些个玉米:“这几个苞米还嫩着,你拿回去给孩子们煮了吃,我种的苞米又糯又甜!” 颜佳乐惊愕了一下,紧了紧肩上的背带,眼底蒙上一圈水汽:“谢谢嫂子。” “谢啥,又值不了几个钱。”根嫂说,“昨儿你家男人给我好几条大鱼,只收了我两斤面粉。那鱼,鲜啊,孩子们喜欢得不行。俩孩子大了,该上学了,我琢磨着给炖点鱼汤补补身体,你回去跟你男人说我再订两条。” 根嫂谈起自家的孩子就滔滔不绝:“你根哥说要把孩子们带去镇上找先生测灵根,要是像小旺那样是个苗子,就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能进个大宗门。” 小旺是村长家的儿子,去年进了无上宗,是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你家孩子三岁了吧?”根嫂问颜佳乐,“将来有什么打算?去不去找先生测试灵根?” 颜佳乐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以前只想别让孩子们饿肚子,跟着他活下去,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好。让他们求学修炼进宗门,想都不敢想。 “灵根六岁就可以测了。这孩子长起来很快的呀,一眨眼就长大了,你可得早做打算。若是孩子有出息,你老来就有依靠了,不然你还得给他攒钱修房子、娶媳妇儿……”根嫂嘴上抱怨自家两个都是儿子,都是讨债鬼,脸上幸福洋溢的笑收都收不住。 颜佳乐忽地就想起了藏在凉席下的铜板,足足有二十五枚,也不知能不能多攒点儿,将来给光宗娶媳妇儿用。 手心手背都是肉,耀祖也不能偏心,女孩子嫁妆丰厚一点,在婆家也少遭白眼。 渐渐地,少年的思绪飘远了。 直到根嫂和王勇男说起“城里来的大老爷”,颜佳乐才醒过神。 “这季节种稻子?不愧是城里来的大老爷,连个时节都分不清。”王勇男砸着嘴摇摇头,同情地看向一直低着头随时准备捡钱的少年,心想这么好个少年怎么跟了个傻子,可惜了。 “可不嘛,”根嫂附和道,“先前我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他在播谷种,都这时节了,日头再大些,不出半月,大家的稻子都该收割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浪子回头,我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浪子回头这事王勇男也略有耳闻,少年脸上还残余一点淤青,不像往日那么伤痕累累,新伤叠旧伤。 “他真去河里打鱼了?” 根嫂揶揄道:“那可不,河里的鱼又大又肥,我都吃进肚儿里了还有假?你天天往闫罗山跑,兔子都快被你打绝种了吧?也就够你和你老娘打打牙祭。要我说你也去打鱼吧,多打一点也让嫂子沾沾你的光。” 王勇男神色异常,喉咙发紧道:“我水性不好。”说完便挑着柴健步如飞向前走去,没一会儿就把两人甩身后了。 ※※※※※※※※※※※※※※※※※※※※ 感谢在2020-05-14 13:53:18~2020-05-15 09: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绵绵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颜佳乐回家放了柴火和背篓就带上茶水直奔沙田。 俩小孩儿在田里玩泥巴一身脏兮兮的,戚圳坐在田埂边用草帽扇风。 “爹爹!!” 两个小孩屁颠颠迎上去,一人抱住颜佳乐一条腿,把泥土蹭了他一身。 戚圳扇着草帽走近,把风口移向少年,扯下肩上的布巾给少年擦了擦汗湿的发迹:“去哪了?满头大汗。耀祖午睡起来没见你哭了好久,幸亏有光宗帮忙哄,不然我也只有陪着她哭了。” 说起来就委屈极了。 “我出去捡了点柴火。”颜佳乐低着头耳尖发烫,把装着茶壶的篮子放地上,“老爷先喝口茶歇息一下吧,剩下的我来。” 一家人坐在田埂边倒水喝,戚圳连着灌了好几杯才舒了一口气:“种子都撒完了,就只剩浇水了。” 颜佳乐连忙起身:“我去挑水。” 戚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来,你去玩泥巴吧。” 颜佳乐:玩泥巴?? - 沙田与普通稻田不同,因为土壤沙化,没有蓄水能力。 走过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驻足看两眼,大老爷亲自下地干活了。在旱地里种稻子,两桶水下去地都浇不湿,种子都泡不发芽。 纷纷感叹:“啧啧啧,这城里来的大老爷原来是个傻子。” 老孙头儿抽着旱烟,咧着一嘴烂牙笑道:“傻子有福气,你看他那通房,嫩娃子一个,比好些婆娘都能干,把两个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了他,糟践咯~” 经这么一说,有人发现平日里忙里忙外的颜佳乐居然跟俩孩子在树荫下挖虫子玩,不禁咋舌:“要我说呀,若是大老爷改过自新,这孩子好福气在后头哩!” 老孙头儿不以为意地一撇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朝着颜佳乐的方向去了。 “小颜啊,在干什么呢?” 老孙头儿一开口,颜佳乐就被他的旱烟熏得睁不开眼。 “孙叔。”颜佳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又让两个孩子叫人。 “孙伯伯。”两个孩子闻见老孙头儿身上的烟味,躲得远远的,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挖虫子。 老孙头儿笑呵呵地看了一眼俩个小鬼头,又眯着眼转向颜佳乐,压低声道:“叫叔太见外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称我一声哥就行。” 颜佳乐皮笑肉不笑地:“这…不太好吧,孙叔。” “你这孩子。”老孙头儿嗔怪了一声,“看着倒挺机灵的,怎么是个木脑壳。” 不知怎地,面对这个满嘴黑牙的老头儿,颜佳乐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即使每次老头儿见了他都笑眯眯的。 颜佳乐揪着袖口,不自觉往田里那个浇水的身影看去:“孙叔,您有事吗?” “没事儿,就是老哥稀罕你,来看看你。” “您要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有事儿有事儿。”老孙头儿把颜佳乐叫住,“听说你会编背篓,还会做凉席?我最近接了个大单,过阵子给镇上员外爷家打家具,一个人忙不过来,寻思找个人打打下手。我看你这机灵劲儿,肯定比好些学徒上手都快。” “我回去跟我家老爷商量一下。”颜佳乐几乎是拔腿就跑,一路往戚圳那里飞奔。 “怎么了,跑什么?”戚圳拎着两个空桶,打算装装样子去河里打水,实则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把空间里的洗澡水舀出来浇地。 颜佳乐拿过空桶:“我去帮老爷挑水。” 戚圳宽厚的手掌在颜佳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以后挑水劈柴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不要跟我争。” 颜佳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泛起一丝窃喜,如果他的预感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他好,他也并不想深究了。 他依旧没有松手:“根嫂说她要再跟你订两条鱼,要不……还是我去打水。” 他不敢直接安排戚圳去做事,执意要去挑水,这样戚圳就可以去打鱼了。 戚圳妥协道:“这样吧,水还是我去挑,你去河边取鱼。” - 颜佳乐顺着河岸一直往接近闫罗山北面的方向走。这条河贯穿整个王家坳村,上游是浅滩,大家洗衣服都在上游,越往下走,河面渐宽,深不见底。 越往里,草木繁盛,被闫罗山挡住,连阳光都射不进来。阴气渐浓,河面吹过一阵阵带着水草腥气的凉风。 “怎么还没到?”颜佳乐手里提了一只木桶,有点后悔来取鱼了,再往前就该到闫罗山脚下了。 终于看见一棵老槐树,长得张牙舞爪的,树根下一笼杂草,杂草上压着一块石头。 那是戚圳做的标记,确实好认。 撩开杂草,撩起袖子,伸手往洞穴一摸,便有活蹦乱跳滑溜溜的鱼在手掌间挣扎扭动。 这样的陷阱一共有四个,颜佳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捕鱼的,满满一桶鱼足足有十几条。兴喜之余,不禁对设置陷阱的人产生了满满的钦佩。 把每条鱼从鱼钩上取下,再把自己先前挖的虫子穿上去,杂草盖上压上石头,陷阱完美地复原。 颜佳乐兴冲冲地提着满满一桶鱼往回走。 “佳乐~” 河面的风腥气浓烈,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幻地荡在风里。 “佳乐~” 颜佳乐脸上努力表现得波澜不惊,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佳乐~呵~”女人的声音锲而不舍,“佳乐,怎么不理人呢?” 颜佳乐的胸腔里就像蒙了一面鼓,“咚咚咚”震得胸口疼。 人?大姐,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是鬼啊! 许多灰暗的雾气从河面聚集,渐渐凝结成一团化不开的黑色浓雾。浓雾被风裹挟着,以一种极其妖冶的姿态紧跟在颜佳乐身后。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的~呵呵~” 女鬼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畔,贴着耳廓,仿佛有一阵轻微的气体随着笑音流入耳蜗,颜佳乐缩了缩脖子,耳朵在肩上蹭了蹭。 “别害羞嘛,小佳乐~”黑雾缠绕着颜佳乐游弋,“我只是替我家帝尊传个话,他诚心邀你去闫罗山上一叙。” 颜佳乐充耳不闻,装聋做哑,觑着眼往前走,黑雾挡着前路,他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 “你这人……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儿!”女鬼见颜佳乐无动于衷,恼怒得像在嘴里插了一把刀,尖着嗓子厉声道,“颜佳乐,帝尊看得起你是你无上的尊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不见,看不见……颜佳乐一直在心里默念给自己洗|脑。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鬼比活着的人还多,要是搭理了它们,就意味着被无尽的麻烦缠上身。 “佳乐~”女鬼见这人油盐不进,声音又轻柔地飘忽了起来,蛊惑道,“帝尊说他可以帮你重建灵根,传授你至高无上的功法。” 重建灵根?颜佳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猛然发现前面有一棵老槐树,原来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呵~”女鬼很满意颜佳乐的反应,继续笑吟吟地说,“你没听错,重建灵根~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被人生生挖去灵根的痛,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女鬼伏在颜佳乐耳边叹气,“想想颜家的人是怎么对你和你娘的,难道你不想狠狠地报复回去吗?” 颜佳乐拳头紧握,指甲嵌进肉里,被挖灵根之痛怎么可能忘得掉,这么多年午夜梦回都能惊出一身汗。 “对,就是这充满仇恨的眼神~”女鬼游到颜佳乐跟前,审视着帝尊一心想要收入麾下的少年,“难道你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被那个废物一样的肥猪欺凌,让你两个可爱的孩子将来走你走过的路?” 颜佳乐强忍着恶心,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重建灵根?” 真的有可能吗?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得到我。”女鬼的嗓音极细腻,若不是颜佳乐能看到她的真容,光听声还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 “重建灵根,是、还是不是?”颜佳乐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那女鬼浑然不觉地搔首弄姿,殊不知,她在潭底溺死泡发后的模样尽收至少年眼底。不止是那破棉絮般的皮肤,还有肿胀得像充气一般的躯体,皮肤上面滑腻的腐烂油脂,身体上的部位轻轻一碰就会软烂腐化,皮肤一拉就会从肌肉整片脱离…… 还伴随着一股恶臭熏天,熏得人睁不开,杂糅着浓烈得令人恶心的腥臭后劲儿。 “帝尊无所不能。”女鬼嫣然一笑,露出腐|败的牙床,“你亲自去趟闫罗山就——” “呕!!”颜佳乐头晕眼花一阵恶心,连人带桶跌进河里。 第 11 章 “颜佳乐!” 戚圳焦急地往河边跑,叫那孩子去拿个鱼,半天也没见人回来。 “颜佳乐!” “咳咳咳!!”颜佳乐浑身湿透了,河里的水有些凉,他不谙水性,连着呛了好几口,抓着岸边的树根艰难地爬上岸,趴在乱石边大口干哕。 依稀听见有人在叫他。 黑雾绕着他转了两圈,耳边传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怎么又是那个混蛋?!”黑雾发出凄厉的惊叫,飘散着四处逃窜开了。 “你怎么了?”戚圳看见浑身滴水的少年眼眶红红的,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是不是摔了?伤到哪里了?” 少年喉头滚动,涩涩地吞咽了两下,才把先前那些被女鬼挑唆起来的猛烈的情绪压下去,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我把鱼弄丢了……” 戚圳松了一口气,揪起袖子给少年擦去脸上的水渍:“人没事就好。” - 天渐黑了,河边杂草丛生,颜佳乐浑身泡透了不住地滴水,步履沉重,有好几次差点被野草藤绊倒。 虽然他从小就见过许多孤魂野鬼,有病死的,有横死的,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只有半拉身子。饶是司空见惯,但年少的他每次都被吓得不轻,特别是九岁那年被开膛破肚拔除灵根后,一具凡人的躯体总是被邪气入侵,经常会一病不起好些天,还会被叶星文当做是偷懒不干活的借口,借机赏他一顿鞭子。 少年走得实在太慢了,戚圳停下来等了他好几次,眼瞧着天在黑下来了,一会儿更不好走了,万一再摔河里怎么办。 今日这个满身怨气的女鬼绕着他,不知过给了他多少阴气,颜佳乐被河风吹得瑟瑟发抖,头晕眼花,双腿有些打颤。 看着本来走在前面的戚圳,突然调头回来了,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颜佳乐脑子懵懵的:“老爷……” “上来。”戚圳用一种淡淡的却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说道,“你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赶快回家换身衣服,一会儿该着凉了。” 颜佳乐晕乎乎的,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软趴趴地朝那个宽阔的后背扑了上去。 “这孩子好轻啊。”戚圳步履稳健,稳稳当当地往家赶,忍不住对惊云吐槽,“还没两个耀祖重呢。” 惊云摇摇头:“以前恩公在珍宝阁做杂役经常被管事的责罚,叶兰英一来就对他又打又掐的,有时候忙一天下来一口饭都吃不着。嫁给你之后,你只知道花天酒地,也不给人家吃饱饭,还又打又骂,什么活儿都让他干,能不瘦吗?” “诶,小惊云,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嫁给我?”这话戚圳就不爱听了,他在指环空间睡了八年,鬼知道小恩人在外过得这么水深火热啊,怎么全赖他头上了? “那个混蛋能跟我比吗?!”戚圳愤愤不已,不禁喊出了口,背上的人毫无反应,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颜佳乐只觉得有些颠簸,身子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鼻尖有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草木香气,隐约带点药香。味道很熟悉,让人莫名心安。 “仙君……” 恍惚间他又看到那个一身灰袍的仙君,垂到脚跟的长发如瀑,散落在法袍上,随着衣摆一起拖拽在地。 “仙君等等……” 他想追上去,无奈脚下一软,只能眼睁睁看着仙君御剑离去的背影。 “颜佳乐?”戚圳一愣,侧耳过去,“你说什么?” 背上的人咕囔了一声,也没听清说了什么,耳畔只剩均匀的呼吸。 - 戚圳背着颜佳乐先去了王大力家,本是把孩子托付给大力嫂先照料一下,没想到两个孩子已经在他家把饭都吃了。 “这多不好意思。”戚圳知道农家人都不富裕,他家两个孩子胃口还挺好的。 大力嫂笑呵呵地摆手:“这有啥的,不就多两双筷子么?也没吃啥,就喝点儿粥。我家俩混世魔王一直嚷着要个妹妹,都抢着要跟你家耀祖玩哩!” 王大力就着两片猪头肉喝了二两烧酒,一看戚圳背上还背了个人,摇摇晃晃地盯着瞅了半宿:“这小颜酒量不行啊。” 戚圳解释道:“这孩子不小心摔河里了,可能发烧了,我得赶紧带孩子们回去。” “那得赶紧的。”大力嫂话不多说,去院墙边的菜园把挖虫子的孩子们叫回来。 光宗、耀祖一听父亲来接他们回家了,撒丫子朝戚圳飞奔过来。 “耀祖!耀祖!”大力家两个牛高马大的鼻涕虫小子跟在身后。 大娃手里捏了一条大蚯蚓,像蠕动的蛆虫,从指缝间钻出来:“耀祖妹妹,我挖了一条大蚯蚓,送给你。” 二娃袖子在鼻尖一抹,把鼻涕横在唇边:“耀祖妹妹,我把所有的蛐蛐儿都给你,明天还来我家玩儿。” 王大力醉眼朦胧,拍着戚圳的肩头:“戚老弟,你浪子回头,又是见过大世面的,往后咱俩家要是结个亲家,也挺好……” 戚圳扫了一眼两个脏兮兮的鼻涕虫,嘴角抽搐,“呵呵”干笑了两声。 光宗牵住耀祖的小手,把妹妹藏在身后,防备地看着大力家的俩小子,说:“我们吃了大力叔家的饭不能再要他们的东西了,明天哥哥带你去抓知了。” 耀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听哥哥的。” “说啥呢你!”大力嫂在王大力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当着孩子的面净瞎说。”催促戚圳:“赶紧回吧,回去给小颜洗个热水澡,别受凉了。” 戚圳道过谢后带着两个孩子往家走。 耀祖跌跌撞撞抓着戚圳的衣摆,焦急地问:“爹爹怎么了?爹爹病了吗?” 戚圳安慰道:“爹爹没事,只是呛了两口水,睡着了。” “鱼呢?”光宗忐忑地问,“爹爹不是去取鱼了么?” 戚圳说:“连人带桶都摔河里了。” 光宗惊得吞了口唾沫,脑子飞快运转:“爹爹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河边太滑了,爹爹都这样了,父亲别责罚爹爹。” “我罚他干嘛?”戚圳不明就里地低头看了小男孩一眼,“把妹妹牵好,以后别去大力家玩儿了。” - 回到家,光宗去找了一身颜佳乐换洗的衣裳,戚圳去烧水。 耀祖急得守在床边哭鼻子:“哥哥,爹爹怎么叫都不醒,他会不会死啊?” “不会。”光宗斩钉截铁道,“有父亲在呢,放心吧。”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当戚圳把颜佳乐衣服褪去,把人抱进木桶里时,光宗立马跟上去寸步不离地守在木桶边,时刻盯着戚圳的一举一动。 爹爹说了,再观察观察。 “这是什么?”戚圳给颜佳乐擦着身子,发现胸口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像是被人一刀劈开胸膛后生拉硬拽留下的,很长一道,面目狰狞。 他的手指落在那道疤痕上,往里注入灵力一探,“居然是个没有灵根的。” “嘶~”惊云看到那道疤也吓了一跳,“谁干的?这么狠毒。” 戚圳面色凝重:“不过他居然活下来了。” - 伺候完一家老小洗漱睡下,戚圳守在颜佳乐的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行,还是烧起来了。” “那怎么办?”小惊云急得在空间里打转,“听说凡人发烧会把脑子烧坏,变傻子的。” 几条布巾冷敷完还是不见起色,少年浑身烧得滚烫,嘴里嗫喏着听不清的胡话。 戚圳一拍膝盖道:“小惊云,你把流萤金樽盏取出来,我去打水。” 凉水往大木桶里一灌,流萤金樽盏一丢进木桶,水就变得温温的烟雾缭绕。 把昏迷的少年丢进去泡半个时辰,体温降了下来,身体内的邪气也一并散出体外。 “是邪气侵体。”折腾到大半夜,戚圳看着睡梦中的少年松了一口,“至阴体质如果用对了功法,对于一个提升修为的人来说益处良多,但是对于一个凡人,可能致命。” 惊云道:“主人现在的身体是炽阳之体,跟恩公刚好阴阳相调。” 戚圳赞同地点点头:“这两种体质用于双|修再合适不过。” “啊~主人在说什么呀~”小惊云羞红了脸,他只是提醒戚圳陪在颜佳乐身边,颜佳乐就不会被邪气侵体了。 “我只是……”戚圳的脸也腾地一下烫起来,堪比颜佳乐发烧的脸色,心里突突直跳,磕巴道,“本来就是嘛,我…我只是随口陈述事实。但凡修行的都懂这个道理吧,我只是照实说而已,我没那个意思……” “我真没那个意思!”越解释越心急,蹭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步:“就这么个小屁孩儿?我对他能有什么歪心思?我对他心无杂念!!” 是啊,心无杂念,不然脱了少年几次衣服了,怎么会一点恶念都没起。 但此刻少年衣服穿得好好的,就躺在身边,夏夜的凉风透过墙壁裂缝吹进来,戚圳却觉得这屋里闷热不堪,脸上的红晕迟迟退不下去,心跳快得像偷了谁灶上烤红薯似的。 ※※※※※※※※※※※※※※※※※※※※ 惊云:主人,你急了。 戚圳:这个小屁孩儿,我都能当他爸爸了!对,我想当爸爸。 第 12 章 颜佳乐在梦中无数次经历年少时被挖去灵根的痛楚,被丢进乱葬岗奄奄一息,剜心蚀骨,恨不能谁给他个痛快。 魂魄飘散之际,他看到了两个身穿法袍的男子,一个一身玄衣气场森寒,一个灰白色长袍一头拖地长发。 原来拽人入轮回的黑白无常长这样。 “居然还有气。”灰袍男子从袖口里捻出一颗丹药,“活不活得了,就看他的造化了。” 玄衣男子袖着手:“这么珍贵的归元丹说给就给了?” 灰袍说:“偏偏让我遇见,天道如此安排,我不试着救他一救,岂不逆天而行?” “仙君,仙君等等……”颜佳乐一睁眼就看见戚胖子凶神恶煞的脸揪成一团,像便秘似的。 “醒了?”戚圳眉头紧蹙,把床头的稀粥端在手里,“饿了吧?吃点儿。” 粥晾了好一阵儿了,这会儿喝着温吞吞的刚刚好。 颜佳乐坐起身背靠床头,戚圳一勺一勺地喂。 粥是寡淡的白粥,没盐没味,一小碟泡菜就放在桌上,两个人都丝毫没察觉。 一个默默喂,一个傻傻喝,两人都无话。 戚圳心里乱糟糟的,一碗粥喂下去,摸了摸颜佳乐的额头,还好没再烧起来,才又开口道:“还吃吗?我去给你盛。” 颜佳乐转向点着灯的桌台,看着盘子里那根黄澄澄的玉米棒子,犹豫了半天,伸手一指:“老爷,那个…是给我准备的吗?” 戚圳把玉米端到颜佳乐面前:“给。” 颜佳乐把玉米棒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戚圳:“老爷也吃一点吧。” “我不饿。”话刚落,戚圳的肚子就“咕~”叫了一声。 都后半夜了,忙活了一天也没顾得上吃一口,本来是饿的,但是听清少年的梦话后,戚圳竟是胸口堵得一口都吃不下了。 “减肥。”他又补充道。 “哦。”胖子板着脸的样子凶巴巴的,颜佳乐不敢再吱声,像只小仓鼠似的埋头啃着玉米棒。 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颜佳乐抬头惊愕地看着戚圳,傻乎乎地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坐直了身子紧张地说:“老爷,这玉米是根嫂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戚圳脸色缓和了不少,无奈地撑着额头:“我知道。” “哦。”颜佳乐有些纳闷儿,那他在不高兴什么,是因为自己把鱼…… 糟了!一桶鱼全被自己放生了! 戚圳不知道少年怎么了,玉米棒子突然掉地上了,满脸惊骇,吓得话都不会说的样子。 “怎么——” “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颜佳乐诚惶诚恐,条件反射地跪坐在凉席上,“地太滑了,我不小心……” “没事没事。”戚圳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颜佳乐背,“没事,没事了。是我不好,这么危险的事以后不让你做了。” “诶?”颜佳乐稀里糊涂地被戚圳拥着,身子逐渐僵硬,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好一会儿才懦懦道:“老…老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戚圳赶紧撒开手,心烦意乱地起身道:“你再睡会儿吧,天还没亮。” “老爷!”颜佳乐叫住他,“可不可以点着灯?” “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点灯就点灯,高兴的话白天点灯也行。”戚圳又坐下,“你要是怕,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谢谢。”颜佳乐闭上眼,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知道,或许这具躯壳,早已换了主人。 不管这个夺舍的人是何人,出于什么目的留在王家坳继续扮演老爷,对于颜佳乐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这个人不伤害两个孩子,甚至一直这样温柔地待他,他宁愿一辈子装傻。 - “仙君”是谁?戚圳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颜佳乐的脸陷入沉思。 “其实恩公一点都不丑,对吧?”惊云静静凝视着颜佳乐的睡颜,“没有额头那个字应该会很漂亮吧?” 戚圳轻轻撩开颜佳乐额前的碎发,额角的‘奴’字一览无余,“是雕器的锻笔刻下的。” “我的乖乖~”惊云说不出的震撼,“恩公小小年纪,这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呀?” “你不知道?”戚圳反问。 惊云回忆了一下:“我们出现在珍宝阁已经是在秘境坍塌后的第三年了,那时候恩公才十二岁,额头已经有这个字了。过了半年,叶兰英就把恩公丢给你了。” “锻笔刻字可入骨,历经千年不褪色。”戚圳面色沉重,心里的愤恨就快挤出胸腔,“我想不出他小小年纪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竟让人会如此狠心待他?” 惊云愤愤咬牙:“除了颜家的人,还能有谁?” 颜家。戚圳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 这是唯一一次邪气侵体没有倒下,反而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颜佳乐起了个大早,把剩下的玉米煮了,再熬点野菜粥。一看厨房剩的米面,本来打算吃小半月的,因为戚圳蒸了一次米饭,烙了一次饼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颜佳乐看着空空的米袋犯愁,可惜了昨儿那么多条鱼,不知道又能换多少米面呢,说不定还能再吃一次白米饭。 “爹爹!”耀祖一看颜佳乐又活过来了,高兴得像只小麻雀,缠着颜佳乐左看右看,“这里疼吗?这里呢?那我摸摸额头还烫不烫呀?”确定小爹爹没事了,拍着手欢呼道,“父亲好厉害呀!” 颜佳乐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昨晚戚圳抱他的画面。 他用一根筷子给耀祖穿了半个玉米棒子,搬了一张小板凳放在院子里:“乖,去吃吧,小心烫。” 然后把光宗拉到一边细细问起了昨夜的事。他依稀记得自己掉水里了,把鱼都放走了,后来的事就记不得了。 “他背我回来的?”颜佳乐完全没印象了,“那谁给我换的衣服?” 光宗道:“父亲啊。” “还有呢?” “嗯……”光宗挠着下巴思索道,“父亲一直照顾爹爹,还给爹爹擦了药。” “还有呢?” 光宗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没有了吧……” 颜佳乐目光灼灼地盯着光宗:“再想想?” 光宗实在想不出来,歪着头费解地看着颜佳乐:“爹爹给点提示吧?” 颜佳乐咬着唇犹豫片刻道:“比如……他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闭上眼睛?” 光宗诚实地摇摇头:“父亲给爹爹洗澡时,看到爹爹胸前的疤,还研究了半天呢。” 洗澡?!!! 颜佳乐的脸顿时充血,红得跟上次吃的冰糖葫芦似的。 “爹爹,你又发烧了?”光宗紧张道,“我去找父亲来给你看看。” “我们先吃饭吧,我一醒来就没看到他。”颜佳乐多的不敢想也不敢问,怕教坏小孩子。 - 早饭过后,戚圳才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一只桶。 耀祖正在帮颜佳乐收碗,听见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就朝着外面跑出去。屋里的人老远就听见小麻雀又跳又叫:“哇,好多鱼,父亲好厉害!!” 光宗听见了也忍不住跑过去,整只木桶里都是肥嫩的鱼,鱼身都有一个洞,流着血水,但依旧活蹦乱跳。 “哥哥,父亲是不是好厉害?”耀祖被戚圳抱在怀里,坐在一条的胳膊上,满眼都是小女孩对父亲的崇拜。 “哇~”光宗第一次见这么多鱼,不禁想起了戚圳做的鱼汤,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戚圳,咻地跑开了。 戚圳看着小鬼头跑向颜佳乐,有些失落地对耀祖说:“哥哥总是把父亲当坏人。” “父亲不是坏人。坏人打爹爹,父亲替爹爹挡鞭子。”耀祖说完在戚圳胖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惊云,小惊云!!!”戚圳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差点腿一软摔个狗吃屎,内心排山倒海地咆哮,“我被亲了,我被亲了!!看到没,看到没!!” 惊云天还没亮就被拉去河边叉鱼了,本来累瘫在空间里,看见戚圳被耀祖亲了,气得在地上打滚:“明明是我打的鱼,该亲我的,我也要我也要!!!嘤嘤嘤~~要亲亲,要亲亲……” - 戚圳心情大好,嘴角咧到了耳根,怎么都合不拢。拿出一张单子给颜佳乐:“一会儿我要上街去卖柴火,这些鱼本来是大家昨天就定下的,你帮我给大家伙儿送去,钱你看着收。” 颜佳乐看着单子发呆:“我…去送吗?” “你不想去?”戚圳反应过来,可能是颜佳乐不识字,说道,“那我现在就去送,一会儿大力该来了。” “别!”颜佳乐拦下他,“我给老爷留了饭,你先吃,我去送。” 小时候在颜家,家里给颜萌萌姐弟俩请了识文断字的先生,颜佳乐总是偷偷跑去趴窗台。 那时候私塾先生最喜欢他了,还偷偷送过两本书给他。 “嘿嘿!”颜佳乐窃窃一笑,他去卖鱼他收钱,岂不是从中悄悄拿出几个铜板,戚圳也不会发现的吧? 毕竟像根嫂说的,两个孩子长起来很快的,得早做打算。 戚圳还是第一次听颜佳乐笑出声来,有些惊奇:“这么高兴?捡钱了?” 颜佳乐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笑出声了?赶紧捂住嘴,啊,完蛋,好像被发现了,这钱的主意不能打了。 戚圳啃着玉米棒子,交待道:“一会儿给根嫂和大力家送两条就不收人钱了,昨儿俩孩子还在人大力家吃饭了呢。” 他可不能因为两碗稀粥,就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大力家的傻小子。 两个孩子跟着颜佳乐去送鱼,刚出门一会儿,大力就匆匆赶来了:“老弟啊,我今儿不能帮你拉柴火啦,勇男出事儿了,我得帮忙送人去一趟医馆。” 第 13 章 柴火卖不出,戚圳只好去给稻子浇水,只一个晚上,头天种下的稻谷就长出了嫩绿的苗子。 又浇了几桶空间汤池里的陈年洗澡水,戚圳擦擦额间的汗:“照这个速度下去,说不定稻子比他们的还先熟!”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云因为嫉妒,生了一早晨的闷气。 “哈哈哈!”戚圳浑身说不出的爽快,从空间里拿出一粒补气的丹药往嘴里一丢,“走,看看他们卖鱼卖得咋样了。” - 颜佳乐提着鱼桶走家串户,两个小孩跟在身边叽叽喳喳,见了年轻的就地叫一声“叔叔婶子”,年老的就叫声“婆婆爷爷”,一路甜甜的喊下来不仅又多了几张订单,俩小孩还得了几块蜜糖果子。 吃着蜜枣的耀祖高兴坏了:“卖鱼可真好玩儿,以后小祖天天都跟着爹爹卖鱼!”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每天都有鱼可卖。”颜佳乐数着手里最后两条鱼换来的铜板,足足有十五个,嘴角翘起,他把这十五个铜板一颗一颗塞进腰带里,与怀里的钱袋子分开。 光宗吃力地抱着两小袋米面,把颜佳乐偷偷藏钱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担忧道:“这么多,爹爹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这叫未雨绸缪,以后你俩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颜佳乐揣好了钱,从光宗手里接过一个袋子,“你不说我不说,他就不会发现。” 说完,两人齐刷刷看向耀祖。 耀祖舔舔嘴巴,笑眯眯地露出两个小酒窝:“不知道父亲今天上街会不会带糖葫芦回来呀?” 父子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耀祖已经叛变,但架不住她傻啊。 抠钱这事儿,妥了! - 三人高高兴兴往家走,走到一半,远远就见一个瘦巴巴的青年一瘸一拐地直奔他们过来。 “小孩儿,吃什么呢,给哥哥吃点儿!”王铁柱一脸痞气,目露凶光,朝着耀祖吊儿郎当地笑。 耀祖吓得躲到颜佳乐屁|股后面。 “你想干什么?”颜佳乐道。 “不干什么,就出来散个步。”王铁柱嘴里叼了根稻草,歪着脖子,“这路是你家的啊?” “那你慢慢散吧。”颜佳乐拉了孩子就要走。 “诶~慢着!”王铁柱拦住三人的去路,瞥了一眼颜佳乐手里的空桶,伸手去掀他怀里的米袋子,“我听说你在村里卖鱼?换了这么多米面啊?” “关你什么事?”颜佳乐护住米袋。 “关我什么事?你新来的?别跟我这儿装傻,村儿里规矩不懂?”王铁柱呸掉嘴里的稻草,斜着眼在两个孩子身上左看右看,“见者有份儿!” 颜佳乐把孩子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王铁柱:“你想要多少?” “嘿,懂事儿!”王铁柱搓着下巴,舌尖在牙床上扫了一圈,反问道,“你有多少?” “我……”颜佳乐咽了口唾沫,嗓子发紧,“只有几十个铜板,都是街坊邻居卖不起高价,好多都是白送的。” “那怎么没往我家送?王勇男家送了吗?”王铁柱似笑非笑地,拖着一条瘸腿绕着颜佳乐转了一圈,“钱袋子拿出来我看看,不然我就把你勾搭奸夫的事儿说出去。” “你胡说什么?”颜佳乐愤愤地抠紧了米袋,胸口起伏,“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王铁柱不耐烦道:“就说给不给吧?” “不给!”光宗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王铁柱身上砸,“别想欺负我爹爹,小心我父亲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 有村民路过,看见是两天没出现的王铁柱,都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 “小兔崽子!”王铁柱见有人看着,只好掸掸身上的灰,没有跟小孩子动手,嬉皮笑脸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老子之前托我把你们兄妹俩卖去员外爷家结阴亲,让大老爷的死儿子享齐人之福!” “你闭嘴!”颜佳乐丢掉米袋,想捂住孩子们的耳朵已经来不及。 “怎么,想打我?来呀来呀!”王铁柱歪着头拽着脸皮,“往这儿打,正愁没医药费呢!” - 戚圳兴冲冲地去找仨孩子,没想到走到半道儿又遇见这个小瘪三,还敢对他的小通房耍无赖,上次刚重生没搞清状况,忘教训这个混球了。 王铁柱正得意呢,叫嚣着让颜佳乐打他,突然感觉肚子被人重重砸了一拳,而颜佳乐拳头紧握往后退,足足离他三步远,根本就没碰到他! 这一“拳”差点把他的隔夜饭揍出来,王铁柱弯腰捂住腹部:“狗|日|的,谁打我?!” “啪”,一颗石子打在膝弯,王铁柱突然单膝跪地,紧接着另一条腿也一阵钝痛,又“砰”地跪了下去。 这几日都是酷暑天气,日头把土路晒得硬|邦邦的,上面有些碎石子,王铁柱这一跪光听声就感觉这膝盖骨都快碎了。 他疼得咨牙俫嘴,朝路过的逡巡:“谁他娘的阴老子!给老子站出来!” “哟,他柱子叔咋回事儿啊,怎么给戚家的通房下跪啊?” “了不得,不得了啊!叔公给下跪,这小少年受得起吗?” 陆陆续续有人嚷嚷,围观的也凑近了,想瞧个仔细。 王铁柱脸皮再厚此刻也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而且他的腿前两天被叶星文打伤了正疼着呢,好半天爬不起来。 戚圳悠闲地躲在石墩子后头,一粒石子在指尖绕了两圈,“啪”地砸王铁柱后颈上。 王铁柱一条腿刚挪起来,又“咚”趴地上给颜佳乐磕了个响头。 “谁他娘的——” “咚!”再磕一个。 “别让老子逮——” “咚、咚、咚!”一个接一个。 看热闹的一开始是好奇,后来也不管发生什么事了,哈哈大笑。 “咯咯咯!!”光宗和耀祖笑得肚子疼。 颜佳乐一开始是懵的,在王铁柱趴在地上疯狂磕头后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呵!!” 围观的村民都不敢站颜佳乐身后,因为王铁柱在村里辈分极高,连村长见了他都要叫上一声“叔公”,都怕这叔公给自己磕了头会折寿。 “他要磕头我自然受得起。”颜佳乐举目张望,也没瞧见是谁出手,欣然道,“他在光宗面前自称哥哥,那我自然就是他的长辈了,儿子给父亲磕头,做父亲的我当然受得起!” “你!”王铁柱磕得头晕眼花,把面前的一块泥地都染上了红色,也不敢说什么狠话了,只想快点停下来,咬牙切齿道,“我错了,我错了,仙君高抬贵手,别再整我了!” “哈哈哈哈!!!”围观的越来越多,平日里受过王铁柱欺负的村民不在少数,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纷纷过来嘲讽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有人对颜佳乐竖起了大拇指:“柱子叔既然拜了小颜做义父,这逢年过节的一斤猪头肉可少不了啊!” “哈哈哈哈!!!”又惹来一阵哄笑。 “我可不要这么个玩意儿做我义子!”戚圳玩够了,笑呵呵地拨开人群走到了颜佳乐跟前,“子不教父之过,我可没空教他做人。” “父亲!”耀祖见了戚圳别提多高兴了,扑上去抱住戚圳的腿,“刚刚这个坏人欺负爹爹。” 戚圳揉揉耀祖的脑袋:“不怕,他都给爹爹磕头谢罪了,这次咱们就大度点,先原谅他!要是下次他还不乖,父亲可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是你?!”王铁柱在地上扑腾了好一阵儿才爬起来,额头的血流了一脸,面目狰狞地指着戚圳的鼻子,“是你玩阴招!!” 戚圳无辜地摆手:“我路过~一来就看见你拜我家小颜做义父了,不过我不同意,我不想要你这个儿子。” “你!”王铁柱心里认定就是戚圳搞得鬼,那天他一掌把叶星文拍飞出去,叶星文吃了亏不敢还击,责怪自己给假情报,打了自己一顿,差点折了一条腿。 王铁柱把一箩筐问候对方祖宗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眼里含着刀子愤愤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咱们走着瞧!” 今日丢人丢大发了,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亏,已经是第二回了,不把面子找回来,以后还怎么在十里八村混下去! 看着王铁柱瘸着腿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村民忍不住为颜佳乐拍掌叫好,夸他替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也有人说:“小心他回头报复你。今儿是没带其他狐朋狗友,平时还有隔壁村儿的,三五成群,可不敢招惹。” 被大家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颜佳乐也担忧起来,先前自己差点动怒跟他动起手来。虽然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戚圳打直腰板挺着肚子站在颜佳乐身旁,一脸正气凛然:“没事的,大家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我家小颜的。” 然后低头在颜佳乐耳边轻声说:“别怕,他不敢的,有我在。” - 回家的路上,戚圳拎着桶,颜佳乐抱着米。 戚圳肩上坐着耀祖,颜佳乐的衣摆被光宗牵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 “刚才……是你吗?”颜佳乐脑子里一直循环着戚圳在耳边说的那句“有我在”,感觉耳尖又烫了起来。 戚圳装傻道:“什么是不是我?” “没什么。”颜佳乐想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又何必拆穿呢。 “父亲。”耀祖抱住戚圳的脑袋,“今天有没有糖葫芦呀?” “今天父亲没去集市呢,听说你勇男叔病了,你大力叔的牛车送他去医馆了。”连小女儿吃冰糖葫芦的愿望都没能满足,戚圳心里有一丝愧疚感,“明天吧,明天父亲卖了柴火给小祖补上,好不好呀?” 男人的语气随着小女孩的撒娇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柔柔,慢声细语,隐隐朝着卖萌的趋势攀升。 “嗯!”耀祖高兴地点点头,从兜里翻出一颗蜜枣喂到戚圳嘴边,“这是我悄悄给父亲留的,爹爹和哥哥都没有哦,快点吃了,别被他们看到。” 戚圳心都快被融化了,一口吞了蜜枣:“小马吃了草要快马加鞭了,仙女殿下坐稳了吗?” “哈哈哈哈!驾!驾!”耀祖在揪住戚圳的耳朵大喊,“马儿马儿快快跑,坏人要追来啦!!” “得令!”二百多岁的老马风一样地向破茅屋冲去。 看着父女俩“骑马”跑远的身影,颜佳乐心里甜丝丝的。低头看身旁的小男孩耷拉个脸,问道:“怎么了,你也想骑马?” 光宗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不想!”说完撒开颜佳乐的衣摆径自跑掉了。 第 14 章 晌午刚过,正值午休时分,树上蝉鸣不休扰人清梦。 村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好奇的人听着声儿摇着蒲扇拖家带口出去看热闹。 “王铁柱,你个杀千刀的!你欺负我孤儿寡母不得好死!”牛婶儿坐在王大力的牛车上,一头灰白的头发散乱着,褶皱的脸上爬满泪花。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王铁柱额头包了一圈纱布,隐隐渗着红色,身后还跟了两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他烂成这样了,谁知道会不会传染,让他进了村儿,把村民们都感染了怎么办?我做为村中长辈,有义务保护大家的安全!” “我儿是上山打猎伤着了,怎么会传染?”牛婶儿哭得止不住,“医馆要收一百金才肯治,我们孤儿寡母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啊,他们就把我们赶出来,让我儿回家等死……” “娘……别哭。”牛车上躺着的人浑身发黑,在灼热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腐臭味儿,他想给老娘擦擦眼泪,但是他的手臂溃烂不堪,根本抬不起来。 “反正今儿我就是不能让你进!”王铁柱是铁了心了,就不放人进村。本来是在隔壁村叫了两个人去找戚圳一家麻烦的,没想到刚到村口就碰见王大力的牛车。 正好把上午丢的面子捡回来,树立自己在村里的威信,顺便敲诈一笔钱财。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哭诉自己没钱,王铁柱气得一口咬定王勇男的怪病会传染,让一起的两个哥们儿把守住路口,不让人进村。 那两个人算是有些修为,怀里都抱着把剑,威风凛凛。 牛婶儿一看不好惹,只好给王铁柱服软:“他太叔公,行行好,勇男要是死在外面,就不能葬祖坟了,成了孤魂野鬼,死后也孤苦伶仃……” “怎么就孤苦伶仃了?姘头那儿不是还有俩孩子吗?死后过继一个给他,你不是没钱吗,到时候,想要多少给他烧多少,死了倒是享福了!” “什么姘头什么孩子?”牛婶儿狐疑道,“他太叔公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可是亲眼所见,就在闫罗山脚下,两人拉拉扯扯从苞米地里出来,我可是有人证啊!”王铁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根嫂也亲眼看见了!王勇男还亲自帮颜佳乐挑柴火呢!” 王勇男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想起身:“你胡说……” “不可能!大家别听他胡说!”王大力被晒得汗流浃背,听到王铁柱说颜佳乐就气不打一处来,“小颜那孩子有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王铁柱看向管闲事的王大力:“怎么,你也跟他有一腿?” “你别瞎说。”王大力往后退了退,“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什么传染。你就是欺人太甚,趁人病要人命,我去告村长!” “你去啊!”王铁柱一挥手,身后的两个人把剑□□逼近,“王镜则那老小子反了天了,还想管我?!” 说起来村长还真不敢管他,村里辈分最高的就是他了,村长见了他也只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叔公,所以这些年他才在村里横行无忌。 “算了大力。”牛婶儿拉了拉大力的胳膊,“反正都是回家等死,勇男死了我一个老婆子留着钱财还有什么意义。” 牛婶儿见儿子被晒得气若游丝,怕他死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就把身上的钱袋子拿了出来。 王铁柱一见钱袋子两眼瞪直了,一把抢过来:“早拿出来啊,害我们在这儿陪你晒这么久。” “他太叔公!”牛婶儿扑上去想抓回钱袋子,“给留点儿,留点儿给我母子俩打口薄棺材!” “去你的吧!”抱剑的李三一脚将牛婶儿踹开,搭着王铁柱的肩膀,“走,去你说的那个肥猪家!” “啊啊啊!!”牛婶儿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还有没有人管啦,王铁柱,你不得好死!!我娘俩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牛婶儿作势就要一头在牛车轱辘上撞死,一匹青灰杂色驹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旋身而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男子身着水蓝色法袍衣袂翻飞,手持长剑,低头唤了声:“婶子。” 牛婶儿还没看清来者的样子,那人便飞身而起朝着嬉笑的三人拔出手中长剑。 抱剑的俩人察觉到后方灵力的迫近也迅速拔剑,不过半招,就被打趴在地,连同手中的剑也被削去一半。 这两人是李家庄的,一个李三,一个李四,兄弟俩跟王铁柱一丘之貉,专干坑蒙拐骗的勾当。 看着李家俩兄弟手中断去的长剑,王铁柱傻了眼。 “好你个王铁柱,又是你在惹是生非!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王旺执剑便要刺上去。 王铁柱大喊一声:“小旺莫冲动!祖上有遗训,王家坳族人若是对族中长辈不敬,必遭天谴!” “我才不管什么破祖训,我今天就要你狗命!” 牛婶儿看清楚这是村长的儿子小旺,立刻奔过去拦住他:“祖训是真的,是真的!” 其他人也默默地点头,王大力也低头默认了祖训的真实性。 小旺才不想惯着这个巨婴,一脚踹飞李三,“砰”地撞树上,又用剑指着李四:“把钱还给牛婶儿,不然我就把这人的手砍下来。” 一看这俩人就不是王家坳的,祖训可管不了村外人,王铁柱也不敢得罪村外人。 这一脚踢短了李三两根肋骨,李四看见哥哥一口血喷出来,吓得忙缩手:“王铁柱,你他娘的愣着干啥!快还给她啊!”一面不住地给小旺点头哈腰:“仙君饶命,仙君息怒,都是王铁柱的主意,与我兄弟俩无关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看李四就要朝他冲过来,王铁柱无奈,只好把到手的钱袋子扔回给了牛婶儿,对着众人大声嚷道:“拽什么拽!不就是进了大宗门吗,还是个外门弟子,给世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这次小旺没有冲动,只是怔在原地咬紧后槽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种被人戳穿心事的窘迫和隐忍,等王铁柱他们走远了,看热闹的也三三两两散场了,才帮着王大力一起把王勇男送了回去。 - 王家坳今日的八卦传闻可不少,先是王铁柱给颜佳乐下跪认干爹;后是王勇男身患重病浑身溃烂没钱医治要死了,听说要传染;金凤凰回村儿了,刚到村口就把他太叔公揍了…… 不过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王勇男跟颜佳乐有染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绘声绘色。 戚圳的茅草屋在村的另一头,最为偏僻,再大的动静没闹到他屋门口,这院门一关,就算是与世隔绝了。 午饭后他进入空间打坐,里面静得一丝风声都没有。叫了惊云几声,小惊云都充耳不闻,化作一把冰冷长剑插入剑鞘,端端立在秋千上。装死。 “不就是一个吻么?”戚圳得意洋洋地摸着脸,“你实在想要……那我就勉为其难亲你一口?” “谁稀罕。”惊云剑屹立不动,“您辛苦存了三百年的初吻还是留给夫人吧,我可受不起!” “吃醋醋啦?”戚胖子贱兮兮地朝惊云剑抛个媚眼,“作为一把神剑,你的心眼儿咋小得像针鼻儿呢?” 一道耀眼的光鎏金璀璨,盘桓于剑身,瞬间化作一个光脚丫的小鬼头,小鬼头的脑袋乱蓬蓬的,跟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小孩儿眼眶红红,噘着嘴好不委屈,比划道:“她才抱回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小一点点,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蹒跚学步……见证她每一次啼哭,每一次生病、摔倒,你懂那种心情吗?你才来几天啊,她就亲你!呜呜呜呜……” 这次是真哭,像老父亲的宝贝白菜被猪拱了般难过的哭。 戚圳惊呆了,他冷酷的剑灵最喜欢打架惹事了,修炼成人一百多年,从未见过他哭鼻子。 “哇~是真哭啊~厉害厉害!”戚圳手指在惊云脸上蘸下一滴泪,啧啧称奇,安慰道,“小惊云,你做人不过才一百多年,我都活二百多年了才被人亲第一回,你再等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有人亲你啦。” “还要等一百多年?哇!!!”剑灵哭得更伤心了。 - 卧室内,颜佳乐给两个孩子扇着蒲扇赶蚊子,也不知道耀祖在梦里吃了什么,口水流了一枕头,光宗闭着眼翻来覆去。 “怎么还不睡?”颜佳乐一看就知道那孩子在装睡,从上午卖完鱼回来光宗就一直情绪不高,气呼呼的,连戚圳给的苹果也没吃。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颜佳乐戳戳光宗,“小小年纪还学会藏心事了。” 光宗嘟着嘴:“我没有。” 颜佳乐佯装生气地板着脸:“跟爹爹也不说?” 光宗这才翻过身圈住颜佳乐的腰,把头埋进颜佳乐肚子里,欲言又止:“我就是……王铁柱说的是真的吗?父亲想卖掉我和妹妹。” 颜佳乐揉揉小鬼的头:“一直在为这个事不高兴?” “嗯。”光宗点点头,紧紧抱住颜佳乐,鼻子瓮瓮的,“我不想和爹爹分开,妹妹那么笨,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她。” “呜呜……”光宗说着就抽噎了起来,尽量忍住不哭还是止不住地哽咽,“她那么喜欢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忍心卖掉她。爹爹,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想卖掉我们?我听人说我和妹妹不是他的亲骨肉。” 颜佳乐抽了抽鼻子,拍着光宗耸动的小肩膀,柔声道:“别听那个混蛋瞎说,你们就是父亲的亲骨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舍得卖掉你们?你没看今天父亲哄小祖吃饭,一口口的喂,多喜爱她。” 光宗终于肯从颜佳乐肚子里钻出来了,抹抹眼泪抬头望着小爹爹:“爹爹不恨他么?” 颜佳乐想,若是从前的戚圳,他恨不能让那个人一出门就横尸街头。但是现在,也许就在刚才,他把卖鱼的钱袋子交给戚圳,戚圳问也没问卖了多少钱,就大方地让他自个儿收着,还说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他管。 他就这样被收买了。 “都过去的事了,我们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 最近在找工作,所以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尽量日更哈。hhhh第二次签约又被拒了 第 15 章 村长家的房子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前院搭着葡萄架,后院有个天井,采光好,夏天都在里面乘凉。 杜大娘看见院里的马才知道儿子回来了,着急忙慌地去厨房忙活:“要回来也不给家里捎个话儿,今儿你爹都没去集市,家里连个肉都没有。” “我在宗门又不是没肉吃,您别忙活了。”小旺回到家先把马儿的草料喂了,再去看桌上爹娘吃剩的酸菜稀粥,“就这就行,还热着呢!” 杜大娘拎了把菜刀出来,将桌上的稀粥端走:“我去杀只鸡,你饿了就先吃点炒黄豆。” “哎。”小旺叹了口气,他娘从小就宝贝他,特别是他进了无上宗后,他回到家什么都不用做,金贵得不行。只有他自己知道王铁柱骂他一针见血——他就是个给世家公子提鞋的。 浓浓的鸡汤摆上天井里的桌上,陆续还有凉拌三黄鸡、爆炒鸡杂、蒜泥青菜…… 村长王镜则拿出了半坛子高粱酒:“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小旺饿极了,两筷子家乡菜入口快活似神仙,狼吞虎咽道:“我这次是跟贺师兄下山历练的,他临时有事儿要去趟李县,说是会耽搁三天,让我三天后跟他在来宝镇汇合。” “行,”王镜则给小旺倒上一杯酒,“那下午我去趟镇上,买点菜回来,想吃啥,让你娘给你做。” “别麻烦了,每次我一回来你们就折腾,这下蛋的鸡都给我吃了,你看看你和娘在家都吃的啥。”小旺再三保证,“宗门食堂吃的很好,每顿都是大鱼大肉的,贺师兄还经常请我们去醉仙楼呢。” 王镜则一听,朝自家媳妇儿喊:“孩儿他娘,小旺走的时候多给他收拾点盘缠,咱不能总让人家请,咱也得回请一次啊。” “可别。”小旺瘪瘪嘴,“贺师兄可是玉丘城的少城主,家财万贯,才不稀罕我们回请他呢。再说,醉仙楼一顿饭至少十金,您确定我请得起?” 王镜则听见十金吓得脸色一变,默默喝酒:“那算了,还是让别人请吧。” 小旺随口道:“您要是有那钱,还不如借给勇男哥去瞧病呢。” 杜大娘从厨房出来摘了围裙也在桌前坐下,担忧道:“勇男的病咋说?听说是昨儿伤着了,怎么一下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小旺说:“听牛婶儿说他们去了一心斋找了卜先生,卜先生说勇男哥是被一种叫三角眼妖兽所咬伤,要用三角眼妖兽的内丹炼制的解毒丹才能祛毒,不过这种解毒丹要一百金!” “一百金?!”杜大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对于普通农家人来说,这可能是一家人好多年攒下的积蓄了,而对于孤儿寡母的勇男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王镜则沉吟了一声,还未发话,杜大娘就知道他想干嘛,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我跟你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小旺将来还要娶媳妇儿的。” 王镜则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只得闷头喝酒。 小旺陪王镜则小酌了半杯,说了会儿话,酒醉饭饱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老两口在天井里说话,殊不知细枝末节都落到了小旺耳朵里。 “我见死不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勇男家的情况,这钱借出去就是打水漂,他们一辈子都还不起!” 杜大娘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不是不想救,这钱一出去我们全家就得紧巴巴地过日子。大宗门都是世家公子,我们小旺势单力薄会被人瞧不起的,将来要是在宗门里混得不好,咱不得给他修个房子娶个媳妇儿?” 王镜则听着杜大娘一笔一笔给他算账,除了叹气就是沉默。 - 傍晚,戚圳愉快地哼着曲儿、肩上挑着竿儿,竿儿上挂着从陷阱里抓的鱼,路过自家稻田时,看见一个身着水蓝色法袍的年轻人矗立在田埂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无上宗的?他一眼就认出那人身上穿的无上宗的制服,走近一看,是个生面孔。 “外门弟子?”戚圳道。 “什么?”小旺回头见一满脸横肉的胖子,这人披头散发活像个失心疯,“你是……” 戚圳抬手一指远处几间摇摇欲坠的破草房:“我那家的。” “哦~”小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什么呢?”戚圳顺着小旺的视线看过去,田里的秧苗又长密了不少。 小旺蹙着眉道:“我记得这两块沙田就没种过粮食,还长得这么好,听说是昨儿才下的种子,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无上宗弟子见识这么窄?”戚圳轻蔑笑道,“我记得大宗门都有自己的药田,有的灵植少说要长个几十年才能入药,那怎么办?药师们会等它慢慢长几十年么?” 小旺长得白净,浓眉大眼,一副纯朴之相,认真揣摩着戚圳的话,道:“我听贺师兄说,虚莫长老的灵植都是用营养液浇灌的,一年成熟的灵植只要半月就长熟了。” 戚圳点点头,这个小弟子倒还有趣,比那个虚不受补的顺眼多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是无上宗的?”小旺话一出口想到自己的衣着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随即道,“你倒是挺见多识广。” “那是。”戚圳毫不谦虚,本长老辟过的谷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无上宗的弟子,戚圳阔别无上宗八年之久,八卦之魂一旦燃起就心痒难耐。 “你是王家坳的?以前没见过你。”他说。 “我倒是见过你。我想起来了,上次见到你,你还没这么胖。”小旺一副嫌弃的小眼神在戚圳身上上下打量,“我爹是村长,他们都叫我小旺。” “哦,你就是那金凤凰?”戚圳倒是对村长家的儿子略有耳闻,整个王家坳几十年没出过一个可造之材,这小旺进了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光耀门楣了,整个村的人都觉得脸上增光。 小旺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默认了。 “外门弟子?”戚圳问,“在哪个长老门下打杂啊?” 小旺老实答:“在流沙峰。” “哦~又是莫虚老狗的弟子。”戚圳立马对这个金凤凰有些排斥了。 “不是。”小旺惊了一跳,刚这蓬头垢面的胖子是在说莫虚……老狗吗?若是被贺师兄听见,非将这人抽筋扒皮不可。 不知为何,小旺突然对这人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一个山村野夫,居然对大宗门了若指掌,对宗门的大佬这么不屑,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解释道:“莫虚长老在东面的清莲水榭,我在北面的听风台做杂扫。” 戚圳本打算走了,一听“听风台”立马来劲了,那是他生前的住所。 流沙峰是无上宗众多山头之一,由旗下各长老占据。他和师兄莫虚一个占东面一个占北面,为了划清界限表达各自间的不合,在中间布下了数道结界互不干扰。 他死了八年,结界肯定早被莫虚老狗破了,现下不知道谁住了进去。哪位英雄能忍受莫虚老狗的脾性,跟他维持虚假的邻里情谊? 关键是,谁他|妈的占了他的窝!可气。 戚圳白眼一翻:“听风台那么破,哪个长老那么没有格局,居然会搬进去,隔壁还住了个脾气古怪的老东西,也不嫌膈应。” “没有人住。”小旺如实道,“听说那里之前是莫虚长老的师弟野机子仙人的住所,莫虚长老听说我很崇拜野机子仙人,就恩准我进去每日做杂扫。” 竟然是自个儿的小粉丝?!戚圳又对这个金凤凰刮目相看了,小伙儿慧眼独到,未来可期啊。 不过莫虚老狗一肚子坏水儿,会这么好心派个小弟子给自己的屋舍做杂扫? 戚圳啧着嘴:“小子,老东西跟他师弟素来水火不容,知道你崇拜野机子,他当然要打压你,让你做那些杂事,你在流沙峰待一辈子都学不到丁点本事。” 虽然小旺只遥遥见过莫虚长老一面,也不知道师兄弟俩的纠葛,但是对于戚圳说自己学不到东西很是不认同:“莫虚长老虽然不授课于外门弟子,但是他的亲传弟子贺玉书师兄可是尽职尽责,我进入流沙峰一年,修为已经突破两重了。” “贺玉书……”这名字怪耳熟的,“老东西一共收了几个徒弟啊?” 他死的时候莫虚一个徒弟都没有,他也没有。没想到他一死,莫虚就收徒庆祝了,着实可气! 小旺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歆羡:“就贺师兄一个。” 外门弟子没有真正的师父,都是由长老的亲传弟子随意带带,多数外门弟子修为低微,都是宗门充排面和冲锋陷阵的小炮灰。 不过贺玉书算是好的了,教了他不少本事,小旺对他打心眼里感激。 原来那个虚不受补叫贺玉书啊。戚圳了然地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做饭了,别送了。” 小旺看着胖子挑着鱼竿的背影,愣了会儿神,加快脚步追上去:“兄台,等等!” 戚圳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啥?” 小旺抬手行了个礼:“兄台见多识广,在下有一事请教。” 戚圳眉毛一挑:“说。” “我有一位堂兄被三角眼妖兽所伤,毒素蔓延浑身溃烂,家中无钱医治,敢问兄台,据你所知有什么法子能救我堂兄?” 戚圳不以为然道:“去把那妖兽杀了,取其内丹入药,以毒攻毒呗。” 小旺对这眼前大胖子不由地竖立大拇指:“兄台真乃神人也,医馆的大夫也是如此说的。” 戚圳挑衅地凝视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所以呢,小道友,你要去杀了那妖兽救你堂兄吗?” 第 16 章 空间里的枯树都被惊云砍得差不多了,在院墙角落堆了好大一摞。 头天吃了鱼,剩下许多汤颜佳乐舍不得倒掉,第二天早晨用来煮面条。 鱼香面条吸足了浓郁汤汁,根根软糯,入口即化,香得人胃口大开。两个小孩搬了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吃,俩大人没走到堂屋就在屋檐底下吸溜起来。 “好香啊。”王大力赶着牛车过来,一听到这一家人吸溜的声音,闻着味儿就咽口水。 颜佳乐二话不说就放下碗:“煮了一大锅呢,老爷说要减肥根本吃不完,大力哥受累帮忙吃点吧。” 王大力嘴上说“那多不好意思”,一眨眼吃了足足两大碗,赞不绝口:“小颜真是好手艺!戚老弟好福气啊。” 颜佳乐不好意思道:“鱼是我家老爷做的。” “不得了啊戚老弟,下得厨房出得厅堂!”王大力对戚圳竖起大拇指,“怪不得你嫂子让我多跟你学学,说你都会疼媳妇儿了。” 戚圳嘴角一抿,不好意思地伸手在乱糟糟的鸡窝头上挠挠:“这才哪到哪。” 大力吃了对方两碗鱼香面力大如牛,撸起袖子就去把柴火装车,戚圳也想加入,被颜佳乐叫住了。 “老爷,把头…梳一下吧?” 戚圳看着颜佳乐手里握着的木梳沉默地蹙了下眉头,任时间安静的流淌,仿佛那把木梳是烧红的炭火,烫得人不敢伸手去接。 颜佳乐紧握梳子,咬咬唇,偷偷打量眼前的人,这人从前出门总是光鲜亮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蓬乱的发丝还要用香油抹得服服帖帖才行。最近这两日披头散发就出去抛头露面了,放浪形骸像个野人,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我帮您梳吧?” 戚圳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 颜佳乐只有一眨眼的愣神,便欣然接受了戚圳拜托的语气。果然,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生根,那种预感就愈发地强烈,答案呼之欲出——眼前这个连头都不会梳的人,被夺舍了。 要说不好奇对方是谁,那肯定是假的。颜佳乐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住在这具身体的人究竟是谁,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会不会哪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不辞而别了。 “嘶~”戚圳感到头皮被扯得发麻,不禁嘘声。 颜佳乐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事没事。”戚圳比他更慌乱,胡乱挠挠头,“都怪我没睡相,把头发滚得乱七八糟,给你添麻烦了。” 他以前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丹痴,永远披头散发,一炼丹就数月不出房门一步,头发长到都坠地了也不打理,还美其名曰随性洒脱,不过就是一个不会梳头的笨蛋而已。 第一次有人给自己梳头,还怪不好意思的。 戚圳坐在耀祖的小板凳上,手执铜镜,瘦小的颜佳乐站在他身后,从铜镜里可以看到少年先前走神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铜镜里的人胖得像个球,戚圳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少年那双小狗似的眼睛又落了进去。 鼻梁挺翘,睫羽浓密,垂眸专注的样子乖巧可爱,嘴角隐约噙着一抹笑。 木梳轻轻柔柔按|摩到头皮,格外舒服。 “主人,收敛一点。”惊云通过铜镜看见里面的人猥琐的笑容,啧啧道,“别吓到恩公了。” 戚圳脸色一变,严肃地板起脸来。 “老爷,梳好了。” 铜镜里的胖子披散的发丝全部聚拢,用一条灰色粗布巾固定在头顶,又精神又凉快。 “嗯。”戚圳干咳了一下,迅速收起了铜镜,起身对颜佳乐颔首道,“你辛苦了。” 颜佳乐握着木梳的手心微微出汗,抿嘴笑道:“你不嫌弃就好。” 王大力一车柴火早就装好了,这会儿叉着腰脸皱成一团,费解道:“我说你们两口子可真逗,同床共枕多少年了,怎么整得跟第一回走亲戚似的,这么客套。” 戚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把铜镜交给颜佳乐,问道:“你想吃什么?我上街买回来。” 颜佳乐犹豫了一下,说:“你答应了给耀祖买糖葫芦,她惦记两天了。另外,能不能给光宗也买一串儿?” 他知道光宗一直跟戚圳不亲,谁叫戚圳以前老是打他,光宗都看在眼里,怕他得紧。 “自然要给他买的。”戚圳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呢,想吃什么?” 颜佳乐想一车柴火也卖不了多少钱,糖葫芦也挺贵的,虽然自己也想吃好吃的,但是给两个孩子攒钱更重要。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吃的,一会儿我去根嫂家买两块豆腐,你就不用买菜回来了,我在家煮好饭等你回来。” “嗯。”戚圳当然知道少年是为了省钱,越懂事越让人心疼,他揉了揉颜佳乐的脑袋,“你上次不是说喜欢糖葫芦吗?我给你买。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 一想起糖葫芦的滋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虽然有些肉疼,但颜佳乐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头了,一时也没意识到戚圳话里的意思。等牛车出了院门才回味过来,不知怎地,心脏就扑通通跳个不停了。 - 牛车出了院门没多远就碰见一匹青白色杂毛驹,朝着闫罗山的方向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过,留下一抹水蓝色的掠影。 王大力疑惑道:“那不是小旺吗?着急忙慌地去哪啊这是?小旺!!!” 杂毛驹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戚圳眉头一凝,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那小子真去山上打妖兽了?也不知那外门弟子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打下妖兽。 - 卖一趟柴火除去车费才九十个铜板,戚圳掂掂钱袋子,摇摇头:“这不是长久之计,三个小朋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钱连解决温饱都难。” 小惊云撑着下巴小脸纠结:“又不能卖药……” “谁说不能。”戚圳买完糖葫芦又直奔肉铺,“不是说闫罗山全是宝贝么?卖丹不成,咱改卖药。” 之前他丹田破损,自是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丹田修复了,服用了补气丹又每日以流萤金樽盏浸泡打坐,虽然只是小小的炼气期四重,但是他还有剑灵和空间傍身。 本来是想再缓缓的,奈何家徒四壁,少年连一串糖葫芦都舍不得吃,戚圳就恨不得立刻变出钱来。 “就这么定了!”惊云歇了八年,早已磨皮擦痒,好久没干架了。再说,一代神剑,老是躲在空间里劈柴算怎么回事儿,日后遇到其他兵器后生,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 得知戚圳要上山采药,王大力赶着牛车一脸惊恐地回头看他:“这消停日子才过没两天,就这么想不开?” 戚圳坦诚道:“来钱太慢了,我家三个小孩儿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房子也快要塌了,若是刮风下雨,都没片瓦能遮头。” “那也犯不着拿命去搏啊?你是没瞧见勇男啊,全村儿就他一个猎户了,就上山一次,现在半边身子已经躺进棺材里啦。”王大力摇头叹气的,“小颜一身好手艺,你俩夫夫同心,还愁没好日子过?” 王大力除了农忙的时候耕地种田,平日里打打柴,偶尔用牛车帮村里人拉拉东西,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农闲的时候全靠大力嫂缝缝补补,绣些丝帕肚兜什么补贴家用。 庄稼汉的脑子里没有什么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妻子在家貌美如花的想法,忙起来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活,一家人勤勤恳恳把日子过起来。 戚圳不同,大力的话他一句没听进去,反正上山的事他心意已决,他可不想再靠小少年养着,只想让少年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手上没有茧子、肆意地玩耍。 - 茅草屋炊烟袅袅,戚圳推开院门前把糖葫芦藏了起来。十分意外的,小祖追上来没有像往常那么兴高采烈,只是默默地牵着戚圳的手,看起来蔫儿巴巴的。 “怎么了,小嘴儿噘这么高,没糖葫芦就不欢迎父亲回家了?”戚圳揪了揪耀祖的鼻尖,“谁让你吃了糖葫芦就不好好吃饭。别皱着小眉头了,看,今天吃肉肉。” 耀祖看见一刀五花肉还是情绪不高,低声说:“爹爹从外面回来就很不高兴,问他他又不说,肯定是又有坏人欺负爹爹了。” “又碰见王铁柱了?”戚圳快步往厨房走去,若是王铁柱又欺负颜佳乐,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米饭已经蒸好了,锅里正在煎豆腐,颜佳乐站在灶台边一言不发,光宗往灶里丢着柴火。 “怎么了?”戚圳一进厨房就问,“是不是王铁柱又管你要钱了?” 颜佳乐听见声音回头傻乎乎地看着戚圳,气呼呼地噘着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愧是父女俩,生气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戚圳看着少年噘起的嘴又心急又好笑,“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揍他!” 颜佳乐低头给豆腐翻面:“没谁,就是一帮碎嘴子,乱嚼舌根。” 颜佳乐不肯说,戚圳只好把肉丢在砧板上,对光宗挥挥手。 光宗丢掉柴火跟着戚圳出了厨房。 戚圳蹲下身给小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悄声问:“爹爹怎么了,谁惹他不高兴了?” 光宗摇摇头:“爹爹去根婶儿那里买豆腐回来就一直不开心,他说外面的乱嚼舌根,叫我和妹妹这两天不要出去玩了。” 戚圳心头一沉,少年这么低调乖巧,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被他逮到,全给毒哑! 他摸摸光宗乌黑顺滑的脑袋:“以后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回来告诉父亲,父亲现在很厉害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们。” “嗯!”光宗点点头,闪亮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圳看。 “看什么?”戚圳摸摸发髻确定没散开,“今天我特别帅气?” 光宗只是觉得眼前这人变了,虽然还是一样胖乎乎的,不笑的样子凶神恶煞的。但是他的父亲从没有一次蹲下来跟他讲过话,他捏捏戚圳的发髻:“爹爹梳头梳得很好,但他从不好好给自己梳。” 少年的额前总会有许多碎发遮挡,巴掌宽的脸蛋硬生生被遮住了一半。 戚圳明白少年是因为脸上的字,平日里都不敢抬头看人,像只受惊吓的小乌龟,随时要缩进壳里。 “放心吧,以后我会亲自帮他把头发梳起来的。” 小光宗听不出这话的深意,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戚圳,黑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到不行。 戚圳有些于心不忍,手往身后一背,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串糖葫芦:“大家都有份,只是妹妹吃了就不吃饭了,你先藏起来别给她看见了。” 光宗接下糖葫芦咽了咽口水:“要是爹爹见到糖葫芦,肯定就会高兴起来的。” 戚圳说:“我有给他买,你们都是我的宝贝,我不会偏心的。” 光宗望着戚圳,很认真地问:“我和妹妹都是父亲的宝贝吗?” 从前父亲心情好偶尔会给他们兄妹带张饼子,但仅是如此,没有抱过他们任何一个,不会把妹妹扛在肩上,更没有说过他们是他的宝贝。 父亲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当然。”戚圳戳戳光宗的小酒窝,不禁感叹这个肥猪怎么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想起肥猪也只是个可怜的接盘侠…… 不管了,以后都是他的了! 他偷偷往厨房看了一眼,然后悄悄对光宗说:“不止你和妹妹,还有你们的小爹爹,从今以后都是我的最珍视的宝贝。” “谢谢父亲。”光宗抱着糖葫芦,忸怩了一下,迅速在戚圳脸上吧唧了一口就撒丫子跑开了。 戚圳傻乎乎地蹲在原地,感觉腿一软,“咚”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脑子一片空白。 “呜呜呜呜……你知道他刚抱回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我看着他每一次啼哭、每一次尿床,蹒跚学步,第一次叫爹爹……” “你才来几天啊!!!” 惊云一遍遍哭嚎打滚,戚圳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呀!一直防着他的小儿子居然香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 五花肉下锅爆出一阵肉香,再将煎成金黄色的豆腐块倒入翻炒,耀祖还没灶台高,眼巴巴地瞅着也只能闻见香味,口水流出来就用袖子胡乱一擦。 “哈哈哈哈!!!” 颜佳乐被人抱起来转圈圈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转了几圈再放下来的时候差点都站不稳了。 “老…老爷?” “没事没事。”戚圳乐疯了,找不到人炫耀,叉着腰又自己傻乐了一会儿。 颜佳乐都看呆了:“捡钱了?” 戚圳摆摆手,神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胖脸,炯炯地盯着颜佳乐:“光宗因为我头发梳得好看,偷亲了我一口。以后,可不可以麻烦你继续帮我梳头?” “噗!”颜佳乐突然就乐了起来。 厨房里洋溢着欢声笑语,还有一股菜炒糊了的味道。一个落寞的小女孩垂着小脑袋咽着口水默默地退出来,看见蹲在院墙边的哥哥鬼鬼祟祟,正在偷吃糖葫芦…… ※※※※※※※※※※※※※※※※※※※※ 感谢在2020-05-23 13:13:58~2020-05-24 11: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你一个啾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烈日炎炎,杜大娘站葡萄架下张望,家里又杀了一只鸡,炖了汤让王镜则送了一份去勇男家。 “勇男怎么样了?”杜大娘看见王镜则回来焦急地问。 王镜则摇摇头:“哎。” 两人进了屋,天井下的餐桌上摆了两碗稀粥和一碟泡菜。 王镜则瘪了瘪嘴:“不是还有鸡汤吗,怎么不端出来?” 杜大娘把泡菜推到王镜则面前,嗔怪道:“小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都不说去集市买点肉回来,鸡汤我留着等他晚上回来喝。” 小旺一大早就出门去阎罗山了,杜大娘不知情,王镜则骗她,说孩子有事去镇上了。 眼瞅着一上午都没回来,王镜则心里也慌乱,喝了两口稀粥就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往屋外走。 “你这人,还跟孩子抢吃的了?”杜大娘以为王镜则是惦记着鸡汤闹情绪,“去哪啊?” 王镜则背着手有气无力道:“出去转悠转悠。” 杜大娘叫住他,给他塞了一串铜板:“西边儿那家外来户,听说会打鱼,你去订两条,晚上我给小旺烧个鱼吃。” 王镜则心乱如麻地“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头天傍晚,小旺在村里转悠了一趟回来突然跟他说自己要上山去猎杀妖兽。王镜则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 父子俩趁着杜大娘在厨房做饭,关上房门在屋里商议。 “那阎罗山已经十几年没人上去过了,勇男这些年只敢在山脚下猎兔子,就误闯了一次,现在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不行,我坚决不同意,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三天,你安安分分在家待着,陪陪你娘。” 小旺无奈道:“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勇男哥死?您不也想借钱给勇男哥治病么?” “哎……”王镜则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勇男他爹当年跟我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又是村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一把,但是,帮不了啊~” “谁说帮不了?”小旺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无上宗弟子在此,不就是猎杀一只小小的妖兽么,这有何难?” 勇男死了,牛婶儿也不会独活。明明能帮一把的,如果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去死,父亲这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而勇男也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好堂哥,小旺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家里的钱不能动,那是母亲的命根子。只好铤而走险了。 王镜则作为村长有责任保护每一位村民,在儿子地不断劝说下,以无上宗弟子的头衔做担保,保证自己绝不会受伤,王镜则才终于点头同意儿子上山。 可是整整一个上午,小旺都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王镜则就走到了西边破茅屋的院门外。 - 蚊帐里躺着父子三人,两个小家伙呼呼大睡,颜佳乐侧躺在床边给孩子们摇着蒲扇,床边坐了个人,给他扇着扇子。 “你看她,睡觉还舔嘴儿呢。”戚圳乐不可支,“我就知道她吃了糖葫芦又不吃饭。” 本来糖葫芦藏得好好的,耀祖发现光宗在偷吃糖葫芦,气得嘴巴翘得老高,戚圳无奈只好把糖葫芦交了出来,明明答应他吃完饭再吃的,没想到上桌前就又偷偷吃光了。 还好少年能吃,饭菜都一扫而光了,吃得一脸满足。 “这是给你的。”戚圳偷偷从指环里把剩下的一串糖葫芦拿了出来。 “我也有…”颜佳乐嘴角藏不住的喜悦,两个孩子于戚圳而言是戚家的香火,而他,不过是一个连暖床资格都没有的下人。 “你当然有。”戚圳把钱袋子拿出来,故意抖得叮当响,把少年的手心摊开,一个个数给他,“一个、两个……” “五十五!”戚圳把空瘪瘪的钱袋子塞回衣服里,“一斤五花肉,三串糖葫芦,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收起来吧。” “嘿嘿。”少年捧着五十五个铜板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浅褐色的瞳眸星光熠熠。 “小财迷。”戚圳舒爽地长舒一口气,他的小通房脸上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了。 “都给我了?”小财迷不确定地问。 戚圳理所应当道:“当然都给你了,我说了,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少年感激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个壳子看穿里面住了怎样一个灵魂,他直视对方的眼睛往里看进去:“谢谢你。” 戚圳嗤笑一声:“谢我|干嘛,咱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少年餍足地抱着铜板,背过身躺下,舔舐着糖葫芦外层的糖衣,甜甜的滋味从口腔一路蔓延至心底。除了李海莲,原来他还可以再有家人,被家人呵护的滋味竟是如此甜蜜。 “咚咚咚。”屋外传来一声叩门声,“当家的在吗?” - 王镜则看见院门没关就自己走了进来,依稀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叩了门没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胖子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你是……”戚圳对这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大爷没什么印象。 王镜则对他拱拱手:“我是村长王镜则,听闻当家的会打鱼,特来订两条。”又拿出十个铜板,“这是定钱。” 屋外日头正盛,村长的额前淌着几滴汗珠,向戚圳讨碗水喝,道了谢后又说:“我能在你这儿坐一会儿吗?” 这茅屋刚好挨着阎罗山,如果小旺下山回家,门口这条道是必经之路,王镜则忧心忡忡,愁得口焦舌燥。 戚圳邀人进了屋,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放桌上:“你随意,晚点我把鱼给你送上门去。”便拿了定钱往卧房里去。 小财迷刚把钱藏好,没想到又有进账,乐得合不拢嘴。得知村长来了,只得了一碗凉水,便不由分说地下床出去:“他是村长,怎么能将人丢在堂屋不管还只给一碗凉水?”得罪了村长,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戚圳鼻子一耸,嘀嘀咕咕:“不就是一个村长么,有什么了不起。” - 村长第一次来家里,颜佳乐有些忐忑,把凉水换成了粗茶,又把铜板还了回去:“鱼会给您送到府上的,多有怠慢,还请您多担待。” 王镜则看向颜佳乐,这个小少年就是那位城里老爷的小通房了,不止一次听人说他是个小哑巴,没想到处事这么圆滑,生怕得罪了自己。 王镜则疲惫地笑着捋了捋胡须:“是我要进来讨碗水喝,该我道声多谢才是。这钱是买鱼的定钱,乡亲们怎么收费就怎么收我的,村长是大家推举出来维护本村安定的,不是鱼肉乡里的。” 这村长该比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官大吧?竟然丝毫没有架子。颜佳乐很是诧异,惊愕之后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一碗茶后,村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焦急地朝屋外看。 “您是在等人吗?”颜佳乐问。 “不瞒你说,我在等我家小旺。”王镜则愁眉苦脸,心里焦急没处说也拿不出出个主意,“小旺一大早就上山去啦,现在还没回来。” “上山?”颜佳乐心里咯噔一下,“您是说…阎罗山?” 村长无奈地点点头:“勇男被妖兽咬伤了,没钱治啊。小旺昨天刚回来,一听说这事,非要上山杀了那妖兽,说是要取内丹给勇男炼药……哎,我当时,我当时就该拦着这孩子的呀!他娘还不知道他上山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 王镜则捂住胸口,痛心疾首,真是老糊涂了,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放他去逞什么能! 戚圳在里屋听了一耳朵,摇着蒲扇出来:“金凤凰一早上山,现在还没回来?” 村长望向戚圳,顾不得对方揶揄自己的儿子是金凤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啧!”戚圳摇摇头,这个小粉丝一看就是只绣花鸡,没想到被自己激一激就真的上山了。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背着蒲扇踏出房门:“我去田里看看结稻子了没。” - 屋外的日头都快把人烤化了,但到了阎罗山脚下就出现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白分界线。 草木树影厚厚一层,将人罩进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挺凉快。”戚圳手里的蒲扇换成一把通体幽暗的长剑,长剑腾空,他飞身踏上,径直往山上去。 剑身发出稚嫩的童声:“主人真要去帮那个外门弟子?” “反正也决定要上山去看看的,这不赶巧了么?天道如此安排,不去瞧一眼岂不逆天而行?”戚圳敦实地站在惊云剑上,稳得像一座大山,任风吹得口眼歪斜,衣服绷在身上也纹丝未动,“再说,这小子要是嗝儿屁了,我的听风台就没人打扫了。” 惊云咕哝了一句:“您爱管闲事儿,就总拿天道当幌子。”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树影间。 第 18 章 林间瘴气弥漫,烟雾朦胧间一团绿幽幽的光散发出夺人心魄的魔力,长剑铮鸣,迷雾中的三角眼妖兽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欲将对面的猎物撕扯入腹。 小旺持剑的手不断发抖,他与这妖兽已经僵持近一个时辰了,右手臂上被妖兽撕扯的伤痕血流如注,一瓶伤药倒上去才勉强止住。 “吼!!”妖兽一声低吼,紧接着“啪嗒”一声。 那是妖兽的哈喇子滴在枯叶上的声音。 那团绿光晃得人眼晕,昏昏欲睡。 地上蓬松的树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妖兽轻柔地踩在树叶上,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好不惬意,一条带着尖刺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慢慢悠悠地向盘中餐逼近。 毒素入体,小旺的胳膊颤抖不已,竟是抬也抬不起来了。没想到没能给堂兄带去解药,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长剑换到了左手,小旺绝望地撑起了身子,破败的水蓝色衣衫在斑驳树影下飘曳。 “咔嚓!”耳边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沉闷厚重。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悠哉的嗓音:“别看它的眼睛。” 小旺下意识转头,顿时喜上眉梢:“兄台,是你!” 戚圳浅笑着鼓掌:“好小子,没想到你还健在啊。” 三角眼妖兽看见盘子里多了一个猎物,更加蠢蠢欲动,尾巴一甩,尾部的尖刺在地上划过,荡起一层枯叶卷挟着泥沙,朝着戚圳箭一般扑了过去。 “兄台你快走!”小旺闪身挡在戚圳与妖兽中间,灵力集中在持剑的左手臂,那团绿光逼近又是一阵眩晕。 三角眼妖兽利爪一挥,一个敏捷的转身,尾部尖刺划过小旺的手臂。 “当!”长剑落地,衣物被利器割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嘶~”戚圳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傻小子,笨死你得了,叫你别看它的眼睛!” 三角眼妖兽长着一张尖嘴脸,獠牙锋利,行动敏捷,一身油亮黑毛,尾部附着几根锐利尖刺,如同长短不一的匕首。 其实这种低级妖兽本身没什么攻击力,全靠额间一只三角形发绿光的眼睛惑人神志,最后通过牙齿注入毒液将猎物杀死再行享用。 小旺一声不吭捡起长剑,听戚圳的不去看妖兽的眼睛,听声走位:“兄台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戚圳抱着胳膊,不屑道:“管好你自己吧,小菜鸟。” 眼见多了一个猎物,那猎物肉厚多脂,但似乎不把它放在眼里,连同那个弱不拉几的小点心也不再看它的眼睛了。妖兽怒了,冲天嘶吼了一声:“吼!!!” 戚圳听出这是妖兽在召唤同伴的信号:“不好,它在叫它爹来揍你了。小菜鸟,速战速决!” 小旺胸口扑通通地跳动,握紧了长剑:“嗯!兄台,怎么做?” 戚圳从地上捧起一抔泥沙:“我数一二三,你直接刺它的眼睛。行不行?” 小旺眯着眼,点点头:“好。” “一、二、三!”戚圳扬起泥土朝着妖兽的眼睛撒出去。 “咻!”小旺手中的剑飞出,扑了个空,直直插入前方的树干上。 妖兽倒地,哼唧了一声就死了。 “我刺中了,我刺中了!!”小菜鸟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猎杀了妖兽,高兴得手舞足蹈。 惊云剑刺穿妖兽的眼睛直直回到空间里,看着那个欢欣鼓舞的小后生,匪夷所思:“他这智商也就配做杂扫了。” 戚圳赞同地点点头:“或许他打扫得特别干净呢?” - 没想到真的猎杀到了妖兽,小旺喜出望外,不仅可以救堂兄,也算没丢了无上宗的脸。 小菜鸟欢欢喜喜扛着妖兽的尸身寻找下山的路。 戚圳跟在他身后绕了半天:“你真的找得到路?” 小旺憨憨笑着:“这山上说来也奇怪,这些瘴气就好像一个个迷阵似的,我光是上山就走了一上午。” 就连找到妖兽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 “哦。”戚圳被噎得有些无语,“那你做杂扫肯定是一把好手咯?” 他不知道自己来救这个笨蛋干嘛,让他喂了妖兽不好吗? “那是野机子仙人生前的住所,我自然给它打扫得锃光瓦亮。”说起他的偶像,小旺与有荣焉,“像解我堂兄中的这种妖兽毒,野机子仙人还不是信手拈来?仙人鬼手丹师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超越他呢。” 一顿彩虹屁夸得戚圳浑身舒坦。他为何要救这个小菜鸟?还不是因为小菜鸟是个可造的栋梁之材啊! “你也想学丹?”戚圳问。 小旺郁闷地摇摇头:“我是跟着贺师兄修剑的,我在丹道没什么天分。” “你不是崇拜野机子吗?”戚圳说,“他可是业界出了名的丹痴啊。” 小旺抬头仰望苍穹,仿佛偶像是站在山巅的巨人:“可没有一个丹师像他剑术那么厉害,他的一手惊云剑出神入化,从未有过败绩呢!” 空间里的小孩儿得意洋洋:“那是因为他的剑灵厉害,难逢敌手!” 戚圳充耳不闻,懒洋洋道:“那是因为剑修大能都不稀罕跟丹师比剑,赢了也胜之不武。” 惊云炸成无数把剑,在空间里穿梭叫嚣:“你让他们来,谁怂谁孙子!” 小旺的脸倏地垮了下来:“兄台不惧危险出手相助,小旺感激不尽,但你辱我仙君,恕我难以对你笑脸相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 没想到那傻小子还急眼了,真一个人扛着妖兽走了。戚圳哑然了一阵儿,也拉不下脸来叫住他。 - 小旺扛着几十斤的妖兽一路乱窜,这山里迷雾重重,走了两刻又无数次绕回了原地。他看了看右臂上发黑的伤口,四下全是乱石和高不见顶的古树,耳边隐隐传来妖兽斗殴的嘶吼声。 “不会死在这儿吧?”小旺累得坐在一块大石上捶腿,“奇了怪了,怎么到处都是迷阵。” 烟雾越来越浓,借着树叶的风吹过来有些熏眼。 有人在生火?! 小旺不敢歇气,又扛上妖兽寻着烟去了。 “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戚圳蹲在地上往火堆里扔石头和枯枝烂叶,斜眼瞥他,“又回来干嘛?” 小旺瘪瘪嘴:“这林子里的瘴气全是迷阵,我…迷路了。” “嘁!那你怎么还没被野兽叼走?”戚圳嘴上嫌弃小菜鸟,但心里对这个小孩儿是有那么一丝好感的。毕竟小菜鸟是在为自己说话啊,哪有自己跟自己争风吃醋的,那不是失心疯么? 小旺听见戚圳的挖苦也不生气,反而因为又碰见这位见多识广的高人而高兴,他讪讪地蹲在戚圳身边摸摸鼻子:“你在干嘛啊?” 戚圳指了指头顶。 小旺抬头,只见高耸的树梢上有一只巨大的蜂窝,他长剑出鞘,自告奋勇道:“我去帮你削下来!” “小菜鸟,不想被海皇蜂蛰成猪头就安分点。”戚圳把枯枝烂叶堆得差不多了,就找了棵树靠坐着,柴堆里的火烧不起来,闷出了许多呛人的烟。 “海皇蜂?”小旺来了兴趣,挨着戚圳坐下,“这么大个,应该有很多蜂蜜吧?” 戚圳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愣头青:“还很甜呢,想吃吗?” 小旺傻乐着点点头。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戚圳要笑不笑,憋得隐隐有些肚子疼,“你胳膊都黑了。” “不怕。”小旺得意地拍拍妖兽的尸体,“一颗内丹能炼四五颗解药呢。” “哈哈哈哈!”戚圳还是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指着那条瘦巴巴的小妖兽,“你确定这个还没进阶的小妖兽结出内丹了?” 一股寒流从尾椎直击脑门儿,小旺的脸上布满冰霜,起身提剑,一道剑气落下破开妖兽的胸膛,内脏流了一地。 果真没有内丹! 晴天霹雳!一个时辰的功夫,犹如仙界与地狱之间来回奔走,一个旱天雷把人砸得六神无主,浑身冰凉。 “怎么会这样?”小旺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 压抑的啜泣声在耳畔徘徊,听得人肝肠寸断。 戚圳肩头耸动,忍不住发笑。 惊云捂住耳朵:“你别逗他了,给人孩子吓的,快叫他闭嘴。” “哈哈哈哈……”戚圳眼泪花儿都要笑出来了。 “呜呜呜……你还笑我,我就要死了……呜呜……”小旺擤了把鼻涕,鼻音瓮瓮,“我对不起我爹娘,我学艺不精,我给王家坳的父老乡亲丢脸了,呜呜呜……” “你不还没死呢嘛?”戚圳起身把火堆踩熄,望向树顶,“蜂群散得差不多了。小子,去给我摘下来。” “我不去。”小旺抽噎道,“我都要死了,你还笑得那么开心,我才不要帮你。” “嗯?”戚圳沉吟一声,觉得这小子有点欠揍,他再怎么说也是无上宗的长老啊,一个外门子弟都使唤不动了? “你还侮辱我的仙君,你不尊重逝者,我才不要帮你!” “嘿~”戚圳撸起袖子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一看对方气鼓鼓的鼻子都哭红了,眼睛肿肿的,又泄了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给我取下来,你就在这等死吧,我才不会救你。” “我才不要你救。”小旺一看这胖子,估计还没自己段位高呢。 “一只没有结丹的妖兽就能要了你的命,野机子要是知道是这么个废物给他打扫听风台,非气得诈尸把你一脚踹出去。” “你!”小旺愤愤起身拔出长剑,飞身而起。 海皇蜂的蜂巢掉下来足足有戚圳肚皮那么大。 “剑借一下。”戚圳说。 小旺心里有气只能憋着,把剑丢给戚圳。胖大哥说得对,是自己太弱,给偶像打扫屋舍都不配。 戚圳取下一块蜂胶,刮下一层蜂蜜往小旺受伤的胳膊上一抹。 小旺躲了一下:“你干嘛?” “干嘛?”戚圳把剩下的蜂胶塞小旺嘴里,“毒哑你。” - 戚圳说去田里看稻子,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回来,颜佳乐出去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倒是碰见几个村民,都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老孙头儿老远就看见了他,抽着水烟就冲他过去了,笑得一脸褶皱:“小颜吃饭了没啊?” “没,还在等我家老爷。”颜佳乐每次看到老孙头儿都特别不舒服,那人的眼睛就像镶在他身上似的,看得人浑身刺挠。 烟把老孙头儿的眼睛熏得微眯着,眼珠子在颜佳乐身上打转,凑近道:“听说你跟王勇男去钻苞米地了,被王铁柱和根嫂现场抓包?你家男人知道不?” “你胡说什么!”颜佳乐往后退了一步,愤愤地捏着拳头,“王铁柱血口喷人,他说的话你们也信?” 村里的人不仅信,还到处传。他一出门就听到风言风语,所以买了豆腐回家一直生闷气,直到戚圳给他吃了糖葫芦才暂时忘掉这个事,没想到居然有人亲自找上门来问了。 老孙头儿呵呵笑着,拉了拉少年的袖口:“是不是你家那个肥猪满足不了你?那你跟老哥我吧,老哥龙精虎猛,保准儿让你快活似——” “啪!”颜佳乐一巴掌甩出去! “哟!怎么打人呢?”站在远处的村民好奇地凑了过去。 老孙头儿捂着脸,恼道:“这个外来户不尊老,还动手打人,怪不得到处勾勾搭搭不知检点,不知羞耻!” 颜佳乐涨红了脸:“你胡说,明明是你嘴巴不干净,还动手动脚,你该打!” 老孙头儿的声音拔高了几倍,嚷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丑成那副鬼样子,除了王勇男那种火气旺没娶媳妇儿的,谁看得上你,白送我都不要!” - 小旺一个肩膀扛着妖兽,另一个肩膀用水蓝色外衣裹着一个巨大的球,蹒跚地走在路上,远远就听见老孙头儿的叫嚷声,好像在骂谁。 走近一看,几个村民中间围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少年。 “你们在干嘛?”小旺把妖兽“啪”一声丢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一股血腥气在空中凝结,几个人看向满身污血的小旺都惊呆了。 “妖兽?!”有人惊呼,多少年没在村子里见过妖兽了,“你打的?” 小旺神气地吸吸鼻子:“嗯~呐。” “这又是啥?”有人戳了戳小旺肩上被外衣包着的那个巨大的球。 “别碰!”小旺侧了侧身,这可是戚大哥给他的救命良药,他还要拿去救王勇男呢! 他看了看眼尾泛红的少年,问:“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 “谁欺负他了?”老孙头儿大喊,“我才是冤枉哦,一把年纪了还被人泼脏水说我耍流氓。你婶儿去世那么多年,我要是有那心思我早续弦了,怎会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嫩娃子动歪心思?我好心问他吃饭了没——” “行了行了。”小旺不耐烦地摆摆手,对颜佳乐道:“小嫂子,要我送你回家吗?” 颜佳乐看小旺的眼神跟其他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如出一辙,这人难道也是听了那些传闻觉得自己是个浪荡的人,人尽可夫? “不用了。”颜佳乐吓得匆匆往家跑,差点把鞋都跑掉了。 第 19 章 “你要死啊,你让他去猎妖兽!”杜大娘在自家葡萄架下又哭又闹,撒泼似的一下一下打在村长身上,“我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王镜则,老娘跟你没完!” “啊!呜呜……我的儿啊!!”杜大娘上气不接下气,直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眼瞅着天就要黑了,王镜则愁得团团转:“我去找,我这就上山去找!” “爹,娘!”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喜气洋洋地冲进来,将肩上的妖兽“哐当”一声砸地上。 “儿,我的儿啊!”杜大娘踉踉跄跄冲过去抱着小旺就嚎啕不止,“你黑心的爹啊,这是要害死你啊……” 王镜则看到小旺回来震惊不已,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才把小旺上山的事告诉了杜大娘,没想到自己的孩儿四肢健全地回来了,那地上躺着的……是妖兽! - 一家人围坐在天井里吃晚饭,杜大娘心中有气,鸡汤一口都不让王镜则喝,知道小旺的马被山上的妖兽拖走后,又气得把王镜则的碗都收走了。 “这妖兽没有内丹?”王镜则郁闷至极,小旺一整天没下山他就后悔了,不该让儿子去冒险,结果好不容易把妖兽猎杀了,竟然是个没有结丹的。 “是啊。”小旺美滋滋地喝着鸡汤,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也被三角眼妖兽咬啦。” 杜大娘“啊!”一声,把碗打翻了。 “我遇到一神人,他救了我!”小旺提起那个捉弄了他一下午的戚圳就兴致勃勃,“原来治疗三角眼妖兽不一定要用妖兽内丹做解药,用海皇蜂蜜事半功倍……” 等小旺滔滔不绝把他如何杀了妖兽,戚圳又是如何用烟把海皇蜂熏走,取了蜂巢里的蜜给他治伤后,杜大娘几乎吓没了半条命。 “就用那个蜜涂抹在伤口上,再吃一些,内服外敷就能解毒,也是神了!”小旺还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一个人,“他真心厉害,比宗门里好多师兄都厉害!” “听说好像是城里来的。”杜大娘无不感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宗门世家长大的,眼界就是开阔,竟比那一心斋的卜先生知道的都多。” 村里人很少出远门,只晓得镇上老字号丹药铺一心斋的掌柜是位医术高超的,姓卜,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卜先生”。 王镜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我今儿去了他家,院里整整齐齐码了一堆柴火,竟都是他一个人劈的。人人都笑他这个时节种稻子,可那秧苗长势喜人,大有要结稻子的趋势。我看这人,不简单。” “嗯,我也这样觉得。”小旺对于结识这样一个人如获至宝,这人不止临危不乱,危急关头还气定神闲,那么复杂的迷阵没一会儿就走了出去。“若是真能治好勇男哥,那戚大哥岂不是比卜先生还厉害?!” 提起王勇男,老两口又沉默了。 当杜大娘知道儿子上山去为王勇男猎杀妖兽取丹后,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若要她散尽家财换回儿子,她自然一万个愿意。 不过眼下,若是不花一金能治好勇男的病,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 颜佳乐慌慌张张回到家,戚圳正守着孩子们吃饭,看见颜佳乐回来,说:“去哪儿了?你回来正好,先吃饭吧,我去取鱼,村长家的鱼还没送呢。” 颜佳乐看着戚圳出门,犹豫了下追了出去。 “怎么了?”戚圳走到院子里见颜佳乐跟出来,以为他想跟着去,“你不能去,河边…路滑,把孩子们扔家里我也不放心,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佳乐拽着袖子,死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说:“那天勇男哥帮我挑柴火是因为他受伤我帮他包扎了,在那之前我也只是跟他打过一次招呼,再没其他了。” 戚圳一头雾水:“哦。” 颜佳乐低着头不敢看戚圳的脸:“听说勇男哥病得很重,医馆要收一百金才肯治,牛婶儿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就给牛婶儿端了一碗面皮子去。真的就一碗面皮子。” 买豆腐的时候听根嫂说起勇男家的情况,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从小到大,李海莲不知道为他流了多少眼泪,那双眼里面好像淌着一条永不干涸的河。 听说牛婶儿守着儿子不吃不喝,他同情心作祟就往牛婶儿那送了一碗鱼香面,没想到竟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他和王勇男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戚圳又“哦”了一声,心道少年心善,是个好孩子。 颜佳乐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根嫂和勇男哥都是好人。” 他来王家坳这么多年,跟大家都不怎么亲近,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对自己其实没有恶意的,甚至还愿意帮助他,比颜家任何一个人待他都要好。 他实在不愿意让濒死的王勇男因为他而蒙羞,更不愿意让戚圳误会。戚圳出门肯定也听到了那些难听的话,他想给自己一个辩驳的机会,他还想要这个人每天跟他温柔的说话,偶尔给他一点甜头。 他承认自己变得贪心了。 少年的头始终低垂着:“其他的就没有了。” 天已经黑了,戚圳看不清他的脸,也没明白少年说这话的意思:“那我给王勇男家送两条鱼过去?” 少年迟疑地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老爷,你信我吗?” 戚圳满脑子问号,但嘴巴比脑子转得快多了:“我当然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颜佳乐的眼睛湿漉漉的,摇曳着一丝欣喜的光:“那我说我和勇男哥是清白的,你信吗?” 戚圳:“咳咳!!什么??” - 鱼不去送了,戚圳气得头顶冒烟,把颜佳乐领回屋,刨根问底让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王铁柱!”戚圳“啪”一下拍在桌角,八仙桌瞬间炸裂化为齑粉,连桌上的碗碟也碎裂一地。 对面三个孩子吓得大气不敢出。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进阶了,戚圳看着自己的手也愣怔了一下。 “别怕别怕…”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戚圳心疼不已,抱起两个孩子坐腿上,“父亲没有在凶爹爹,父亲只是在气又有坏人欺负爹爹,看我不去打他屁屁。” 耀祖安慰颜佳乐道:“爹爹不怕,父亲保护你。” 光宗第一次坐在戚圳大腿上,说不出的安全感,拍着小胸脯:“我和父亲一起保护爹爹。” 颜佳乐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嘴角微微一笑,望向戚圳:“你真的没有在生我气?” 戚圳伸手攥着少年一直拽袖口的手,摩挲着手心的茧子:“不关你的事。放心,有我在,我会让那些人乖乖把嘴闭上的。” ※※※※※※※※※※※※※※※※※※※※ 想写个漂亮的文案,啊,好难… 第 20 章 李县城内,有一处豪华的宅邸,近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名门贵人纷至沓来,只为祝贺珍宝阁阁主颜俊朗喜得麟儿。 作为嫡长女的颜萌萌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抛头露面的好机会,打扮得像只粉色蝴蝶似的在门口张望。 一驾金漆马车停在门口,从车帘、装饰到马匹,无一不显示来者身份的尊贵。 侍者大喊一声:“叶夫人携两位公子来贺!” 颜萌萌提着裙边就跑了出去,只见马车里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姨母。”便朝马车里看去,除了一位侍女,再无其他人,“两位表哥呢?” 叶竹英正了正头钗,满面春光地拉着颜萌萌的手:“男孩子顽皮,跟贺小公子不知道哪野去了,兴许一会儿就来了。” “贺小公子?哪位贺小公子?” 叶竹英说起这位贺玉书就乐得合不拢嘴,掩嘴笑道:“就你弘业表哥未来的小舅子,青年才俊。” 话音刚落,就见三个飘逸的身姿从天缓缓而降,其中一人一身白衣手执折扇,发丝随风摆动,袂衣飘飘,从一柄白色长剑蹁跹落下,犹如夏日的一缕清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颜萌萌痴痴地望着眼前长发飘逸的男子,戚弘益连叫了两声表妹也没有反应。 贺玉书飞身下剑后就把长剑收进了腰间的储物袋里,折扇一开,额前的刘海随风飘动,一双微挑的桃花眼荡漾着春水。 “妹妹,可是在看我?”青年才俊嘴角含笑,呵气如兰,如湖边一抹杨柳春风。 颜萌萌瞬间羞红了脸:“从前没见过哥哥,哥哥是打哪来?” 这时,同贺玉书一道御剑而来的两位身着深色玄衣的男子走了过来,年长的戚弘业一脸威严地背剑负手而立,个子矮一些的戚弘益则笑容满面,疾步跑到颜萌萌跟前,撒娇似的叫了一声:“表妹!” “是弘业、弘益两位哥哥呀。”颜萌萌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又道,“那,想必这位就是贺小公子吧?” 贺玉书折扇一合,佻笑道:“妹妹这就说笑了,在下该大的地方还是大的。” “呀,哥哥这是在说什么呀!”颜萌萌脚一跺,用丝帕掩面,跑到戚弘益身边拽他的袖子:“表哥,你管管啊,贺哥哥第一次见面就欺负人家。” 戚弘益挠挠头,朝着贺玉书尴尬地笑笑:“女孩子脸皮薄,贤弟就莫惹她了。” 贺玉书哈哈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皓齿:“我说我荷包大,钱财多得都装不下了,还给小宝贝带了礼物,怎么就惹到小表妹了?” “你!”颜萌萌羞赧地嘟起嘴,转身就往大门里走,“谁是你的小宝贝啊!” 贺玉书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戚弘益:“你家小表弟的满月宴,我来蹭个饭两手空空确实不太好吧?” “别管她。”戚弘益宠溺地笑道,“萌萌被姨母宠坏了,从小就骄纵,是任性了些不懂待客之道。不过颜家我和大哥经常来,就当自己家了,放心吧,我和大哥定好好招待你。” 还未到晌午,颜家府邸已经宾客满座,戚弘业与母亲先是去拜候家主,把给小奶娃的礼物送去,而戚弘益迫不及待要去找他的未婚妻表妹。 原来贺玉书口中的小宝贝不是说自己,而是说今日刚满月的弟弟,颜萌萌羞得无地自容,带着两位哥哥逛起了园子。 颜家的后花园花草繁茂,假山上有流水入清泉池,几朵睡莲随波飘曳,枝繁叶茂的树冠将蜿蜒的回廊挡得严严实实,夏日的繁花争奇斗艳芳香馥郁,除了几声纷扰的蝉鸣,倒是个远离前厅喧嚣的好去处。 “贺哥哥快来。”颜萌萌提起裙摆摘了好大一捧花,又把一朵艳黄色大花插|进头发里,微低着头,手指不停缠绕发丝,“好看吗?” “……”贺玉书有些不忍直视,这丫头讲话倒是甜美,脸也长得挑不出毛病,就是这穿着打扮太艳丽了,还不如师尊一身素衣。 师尊!啊,该死,他又想起莫虚尊人那张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脸了。作为亲传子弟的他,平日里居然连师尊的面都见不着,好不容易见到了,也只是冷冰冰地骂他,对他还不如对听风台那个做杂扫的傻瓜亲切。 “好看。”戚弘益赏心悦目道,“表妹是世间最美的仙子,怎么都好看!” 贺玉书蹙眉,要说自己风流,但说瞎话的本事远远不及这小子啊。 三人晃晃悠悠在花园逛了一圈,贺玉书觉得这里的风景远不如清莲水榭那一池白莲,也不及那个在池边抚琴的白发老头子。 怎么又想起那个老头子了?自己不是被他骂下山的么? 他得找点乐子。 贺玉书一脸神秘地凑近颜萌萌:“你家的瓷娃娃呢?” “什么瓷娃娃?”颜萌萌眉头微皱,“你说我娘给我生的小弟?” “不是这个。我老早就听你弘益表哥说你有个弟弟,长得跟个漂亮的瓷娃娃似的,叫什么乐的?”贺玉书折扇抵住下巴,做遐想状,“一直都想有机会见见,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呵,瓷娃娃……”颜萌萌好多年没听过这三个字了,那个野崽子,自从在他脸上刻字后,谁还正眼瞧过他! 她剜了戚弘益一眼:“弘益表哥没跟你说么,后来他不小心毁容了,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人肯收他做通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么……哎!”贺玉书在脑子里勾勒了许多年的瓷娃娃美少年,怎么就毁容了,怪可惜的。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说他干嘛。走,我带你们去那边看我爹养了一只神龟。”看见贺玉书痛心的表情颜萌萌心里恨极了,死死地揪着帕子,咬着牙不断向戚弘益飞过去眼刀。 若不是当初戚弘益天天在她前面说什么瓷娃娃,她也不会在颜佳乐脸上刻字了,再怎么说弘益表哥是跟自己定了娃娃亲的,老把通房生的野种挂在嘴边夸着算怎么回事。 - 绕过假山,穿过树林,便是曲径幽通的回廊。 回廊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把佳乐怎么了?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他啊!”李海莲畏手畏脚地站在一旁,凌乱的发间生出许多灰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发迹落到眼睛里,像极了泪滴。 叶星文调养了两天吃了些大补丹还有些气虚,总算听见一件让人舒心的事,便第一时间叫来了李海莲。 “我把他怎样了?他都已经不是颜家的家奴了,我还能把他怎么着?”叶星文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背夫偷汉,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就等着他被夫家活活打死吧!” “佳乐胆子那么小,他不可能做那种事,又是你们冤枉他,你们就是想要他死!”她的儿子那么乖,从不会闯祸,拔了灵根毁了容去了穷乡下,她不明白为何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背夫偷汉? 这天大的罪名,她的孩子可怎么扛得住啊!戚圳可是一掌就把叶星文打得卧床了好几天,而她的儿子脸上总是没一块好地方。 李海莲日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就是希望儿子能健康平安地活着,可这些人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的孩子。 从上次她就看出来,叶兰英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赶尽杀绝,既然佳乐活不成,她也不想再忍气吞声,扑上去要与叶星文同归于尽:“你们不给我儿留条活路,我也不活了!” “反了天了,居然敢冲我吼!”叶星文扬起马鞭抽过去,“我看你是早就活腻了!” “啪”的一声,鞭子甩出去被一股力量牵扯动弹不得,居然刚好缠在一柄折扇上。 贺玉书一扬手中的折扇,“砰”,叶星文就借着手中鞭子的反作用力撞在回廊石柱上。 “打女人?”贺玉书眉宇之间流露出无尽的嫌恶,“还是一个灵力低微的女人。” “你他娘的,知道我是谁吗?!”叶星文本来就气虚,刚刚这下算是温柔的了,还能有力气爬起来。 在外面也就算了,在颜家,主母叶兰英说了算,而自己不仅是颜家的管事,更是叶兰英的堂弟,别说在颜家一手遮天了,就算在整个李县,谁人不给珍宝阁七分薄面? “住口!”颜萌萌腿短,刚疾步走到就听见叶星文在骂人,气得把手里的花都砸了过去,“你知道他是谁吗?玉书哥哥是堂堂的玉丘城少城主,哪是你个狗东西开罪得起的,还不滚!” 叶星文大惊失色,就要退下去,被贺玉书叫住,“站住,你打了这位婶婶,就要这么走了?” 叶星文拱手作揖:“在下不过是作为管家,管教不守规矩的家奴而已,公子想必是误会了。” “误会?” 李海莲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生得面善,一看就觉得是个任劳任怨的;反观这个管家,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惯会欺负老实人的。 “是这样吗?这位婶婶。”贺玉书转头问李海莲。 李海莲顾不得许多,手忙脚乱“扑通”跪在地上:“多谢公子搭救,我的儿子危在旦夕,我要去救他,望公子好人做到底,放我去救我的儿子。” 贺玉书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妇人就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了,他慌得蹲下身去扶:“婶婶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 “求求你,求求你,我的佳乐快要被打死了,我得去救他……” 颜萌萌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那对母子给破坏了,烦闷至极,把贺玉书拉开,厉声道:“快放这个疯妇走,别把玉书哥哥的衣裳弄脏了。” 第 21 章 自从贺玉书亲自把那个老妇人送出门,颜萌萌就气冲冲地往她住的偏院走,戚弘益跟在身后赔笑脸,怎么都哄不好。 戚弘益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跟着颜萌萌到了屋门口就不敢进去了,只好站在院子里翻翻自己口袋里还有多少钱,想着一会儿去街上给颜萌萌买什么礼物才能哄她开心。 “弘益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今日是叶兰英出月子的日子,年过四十的她刚生了第三个孩子,身材有些走样,体态臃肿还没恢复好,不过身上贵气逼人的法宝配饰彰显着她在这个家里尊贵的地位。 叶竹英打趣道:“肯定是小两口又闹别扭了。” 叶兰英轻轻一笑,嗔怪道:“真是没大没小,见了姨母也不打声招呼。” 颜萌萌又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姨母。” 叶竹英尴尬地笑笑,总感觉自家妹妹是在指桑骂槐,这不是在说弘益没家教不进来请安么?可她来了这么久,也没见颜家老二来给她请安呀。便问道:“佳兴呢?来了好一阵儿都没见着他,怪想他的。” 叶兰英提起她的心头肉嘴角止不住的笑:“考进四象学院啦,前两天刚去报道,就在你们玉丘城呢,劳烦姐姐有空多去看看你的宝贝外甥,他一个人在那边也没个人照顾,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叶竹英心里酸溜溜的,同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己嫁了三回都嫁的是短命鬼,大儿子还算争气进了大宗门,小儿子天资愚钝,四象学院连续考了好几年都落榜了。没想到那个病秧子居然都考上了。 “佳兴的病没有再犯过吧?”叶竹英心里明镜儿似的,颜佳兴从小就被诊断活不过十七,眼瞅着大限将至,所以叶兰英才迫不及待又生了一个。 颜佳兴是早产儿,自小体弱多病,叶兰英将这个儿子视作心肝宝贝,奈何颜佳乐是至阴体质,不仅招惹脏东西,还是个在修炼上颇有天分的。她自然不能把自己辛苦挣下来的家业拱手给一个通房生的野种,便以颜佳乐是炉鼎之体为由让颜俊朗下令挖了他的灵根。 修仙鼎盛时期,人们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常有人为了炉鼎大打出手,屠杀满门的事层出不穷。 颜俊朗本身在鉴宝方面毫无建树,珍宝阁能有今日的名声都靠叶兰英一双慧眼,是个十足的妻管严。在颜家,叶兰英说的话就是圣旨。 “自从把那个肮脏的贱种丢出去之后,佳兴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叶兰英脸上虽然笑着,但语气里还是泄出一丝愤恨,那个贱种招惹的邪祟在家里游荡,简直是想要她儿子的命! 颜萌萌听见她们说起颜佳乐,脸色渐好,把刚从叶星文那里听来的消息说叶兰英听:“母亲有所不知,颜佳乐又闯大祸啦!” “怎么说?”叶兰英一听到颜佳乐又遭罪了就来了兴致。 颜萌萌顺势在叶兰英身边坐下,幸灾乐祸道:“听叶管家的眼线传音来报,说是颜佳乐背夫偷汉,跟村里一个猎户有染,王家坳人尽皆知,估计这会儿正闹得鸡犬不宁吧。” “会不会又是假消息?”叶兰英皱眉,上回叶星文跑去王家坳捉拿那个小贱种,说是谋杀亲夫,结果叶星文弄了一身伤回来。 颜萌萌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回可是有人证!他们村里一个卖豆腐的农妇瞧见了,两人在苞米地里拉拉扯扯。” 叶兰英莞尔:“哟,这小贱种还真是出息了!” 叶竹英附和道:“戚圳不好男色,估计这么些年也是碰都没碰过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能受得住寂寞?” “呵,”叶兰英说不出的舒坦,“我看这回他还怎么翻身。” ※※※※※※※※※※※※※※※※※※※※ 感谢“恋恋风静”送出的10个营养液,康萨米达! 第 22 章(捉虫) 李海莲火急火燎地赶往王家坳,去了村西的破茅屋,院门紧闭,屋里没人,在村里胡乱抓住一个人问,那人说:“戚大老爷发了大火,请了村长召集人去村祠堂了,要看热闹的抓紧,晚了就错过好戏了!” 李海莲登时吓得腿软,踉踉跄跄跟着凑热闹的人往村祠堂跑去。 “王铁柱你个不要脸的,你哪只耳朵瞎了听见老娘说小颜跟勇男有事儿?”根嫂叉着腰站在祠堂门口破口大骂,“少往老娘头上扣屎盆子,你腿咋折的心里没点数啊!亏得勇男挺过来了,要是他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王铁柱被一群人围着,气结道,“王根基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泼妇?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公然辱骂长辈,小心天上掉个雷劈死你!” “要劈也先劈你,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要不是有祖先遗训庇佑着你,你早就被大家伙打死了!” 根嫂激动得想要当场手撕王铁柱,被村长呵住:“别吵了。今儿个召集大家伙来就是为了说清楚一个事情,关于戚公子的通房与本村村民王勇男一些不实传闻,今天当事人全都在场,咱们把这个误会澄清一下,以后还有谁以讹传讹乱嚼舌根,族规处置!” 王镜则终于拿出了村长的气魄,一脸浩然正气。 王勇男站到人群中央:“那日我被妖兽咬伤,碰巧遇见小颜,小颜好心帮我包扎。我毒发一病不起,因为拿不出一百金只能在家等死,是戚大哥采来蜂蜜把我治好!我们王家坳有这么好一对夫夫,是大家的幸事,千万不要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给利用了。”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以我去世的父亲之名起誓,我与小颜绝无半点私情,否则天诛地灭!”王勇男咬牙切齿,“那些趁我病要我母子俩命的,早晚遭报应!” 本来王铁柱是想散播谣言中伤颜佳乐,好在叶星文那里刷一点存在感,没想到事情还没怎么扩散,便被抓来了祠堂,他口中的证人居然倒戈,反过来指责他。 反正王家坳的祖先有遗训,不敬长辈者,必遭天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么些年横行乡里,谁敢拿他怎样? “那又怎么样?我眼花了不行啊?”王铁柱一摆手,“大不了下次我看清楚点咯!” “那你可要擦亮你的眼睛。”戚圳抱着胳膊阴森森地逼近王铁柱,“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不代表我不可以,我又不姓王!” 王铁柱咽了咽口水:“你…你想怎样?” 戚圳朝门外努努嘴,祠堂外站了一个抱剑的,凶神恶煞,是隔壁村的李四。 “你最好管好你这张破嘴,不然我就给它缝上。”戚圳懒得跟王铁柱废话,把颜佳乐从人群中拉出来,紧紧牵在自己身旁:“我家小颜温顺乖巧,不代表就是任人欺负拿捏的软柿子,你们有些人私下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就当是受了王铁柱挑唆,一场误会,我大人大量这次不予计较。没有下次。” “我不惹事,也不怕事,以后大家和和气气就还是好邻居,鱼照样比外面便宜一半。”戚圳说完抖了抖钱袋子,“你们的太叔公村长拿他没办法,我就受累代为管教了。” 众人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见戚圳牵着颜佳乐直直往门口去。 李四接过戚圳扔出的钱袋子,喜笑颜开地拱手行了个礼。 村长催促众人:“误会澄清,都散了吧。” 就在大家以为就这么算了,这戚老爷也太没脾气了时,王铁柱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在众人的视线下走出祠堂。 李四腿一伸就把人绊个狗吃屎,接着一顿拳脚密密落下。 “哎哟,哎哟!”王铁柱在泥地上滚了一身灰,捂住肚子叫唤,“李四儿,咱们可是兄弟,你居然帮着外人!” “谁他娘的跟你是兄弟,老子只认钱!”李四恶狠狠地把王铁柱打出一身乌青,“戚老板在我这里存了一笔钱,你要敢惹戚老板一家,见一次打一次!” 想到王铁柱害得他哥李三还躺在家中休养,就更气了,把所有怒火都撒在了王铁柱身上,下手狠辣不留情,王铁柱被打得哇哇叫,哭爹喊娘。 “要死人了!村长出来管管啊,你们的老祖宗要被打死了!” “哎哟……哎哟!” 王镜则视而不见,背着手摇摇头走了。 其他村民有的驻足观看拍手叫好,有的装作没看见径直走了。 戚圳肩膀上坐个小女孩,左手臂弯里坐个小男孩,右手紧紧拉住颜佳乐,高高兴兴往家走。 因为刚出祠堂还没走远,颜佳乐叮嘱两个孩子:“不可以睁开眼睛。” 耀祖趴在戚圳脑袋上,乖乖地把眼睛闭好,甚至把耳朵也堵上了。 光宗趴在戚圳胸口,偷偷眯着眼,看王铁柱在地上打滚,心里无尽的踏实,他再也不用一个人扛起保护爹爹和妹妹的重担了,小小的肩膀也想要依靠这个宽大的胸膛。 - 李海莲终于赶到了,看着从祠堂方向涌出来的人群,又听说已经散场了,有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她差点就当场晕厥过去。 在路上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肩上扛一个,怀里抱一个,像棵挂满猴子的树格外显眼。而那男人手里牵着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她的儿子! “佳乐!”李海莲看见颜佳乐走在戚圳身边,四肢健全,脸上竟是一点伤都看不见,名字一喊出口眼泪就奔涌而出了。 “娘?!”颜佳乐惊喜不已,撒开戚圳的手就跑了过去。 身上挂的两个孩子也睁开了眼,大喊一声:“祖母!”就迫不及待从戚圳身上下去扑向李海莲。 “没事吧孩子?”李海莲捧着颜佳乐脸的手颤颤巍巍,仿佛儿子还活生生站在面前是自己中暑后的一场幻觉,“伤到哪里了,给娘说。” “娘,我没事。”颜佳乐笑眯眯的,他本以为召集全村人去祠堂,他会当众出丑,没想到从头至尾他都不用开口说一句话。有村长、有根嫂、勇男哥、小旺…… 还有戚圳。 “娘,你怎么来了?”颜佳乐看着母亲的满头大汗心疼不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叶管家说你出事了,娘来看看你……” 母子俩站在太阳底下说了好一会儿话,父子三人根本插不上嘴,两个小孩又跑回来找戚圳了。 “小颜。”戚圳爬母子俩中暑,迫不得已打断二人,“外头这么热,有事回家说吧,让岳母歇歇喝点水。” 李海莲怯生生地看向戚圳,道了一声:“戚少爷。” 戚圳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 “戚大哥!戚大哥!”有人在身后喊。 一家人齐齐回头,是小旺和王勇男母子。 王勇男提了个篮子:“这里面是鸡蛋,戚大哥拿回去给孩子们煮了吃。” 牛婶儿怕戚圳不收,忙道:“都是自家的鸡下的,新鲜着呢,也不值几个钱。” “谢了。”戚圳伸手就接过了篮子,篮子有点重,鸡蛋个头均匀饱满,像是精心筛选过的,看样子数量不少。 他也不客气,看向小旺怀里抱的大西瓜,朝小旺挑挑下巴:“小子,你呢?” 小旺把西瓜塞到戚圳怀里,嘿嘿一笑,从袖口掏出个钱袋子:“卖妖兽的钱你只要了一半,说抵我哥的医药费。剩下的一半你还是收下吧,我想入伙。” 戚圳疑惑:“入什么伙?” 小旺道:“当然是入存钱揍王铁柱的伙啊!” 牛婶儿在小旺身上拍两下:“胡说什么呢,打祖宗,遭天谴。” 小旺讪讪地噘起嘴:“那,我把这钱给戚大哥,入伙戚大哥除暴安良为民除害总行吧?” 牛婶儿笑起一脸褶皱:“这行!” 戚圳也不假客套了,对颜佳乐说:“小颜,收下吧。” 就这么一趟,赚得膘肥体胖。 颜佳乐抱着西瓜,摸着胸口的钱袋子,脸上的窃喜藏都藏不住。 戚圳因为又当了老马跑前头去了,光宗坐在他臂弯里朝肩上的妹妹喊:“你都坐那么久了,该换我骑马了吧?” 李海莲微张着嘴的表情就没变过,仿佛从来就不认识那个人,好似儿子二婚了,这个新姑爷身强体壮还笑眯眯的脾气颇好。 “他真没打你?”好半天,李海莲才恍然道。 “没。”颜佳乐爆出他嘴角的小虎牙,歪着头神秘兮兮地说,“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 李海莲看到床下的稻草垫里面胀鼓鼓的钱袋子,惊慌地一把捂住,哑声道:“你不要命了?你居然背着他藏这么多钱!” 颜佳乐嘻嘻一笑,把金叶子倒出来,只有三片,也来回数了两遍,又把另外三片金叶子放在了一起,再悄悄将袋子里塞到凉席下。 铜板满满一袋子,光听声儿就浑身苏爽。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颜佳乐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往李海莲手心里倒了许多铜板,“娘也拿一些去花吧。” “你疯了。”李海莲像丢烙铁似的,把铜板拍在凉席上,做贼心虚地往屋外瞅,戚圳带着孩子不知道干啥去了,李海莲心里还是悬吊吊的,“你偷他这么多钱,小心他打死你。” “不是我偷的。”颜佳乐脸上藏不住的喜悦,“是老爷给我的,他说以后家里的账都归我管。” 李海莲松一口气,看了儿子没疯,姑爷也没疯。她敲了敲颜佳乐的脑袋:“他是让你管账,保管这些钱,不是让你随意花。他有说过,这些钱你可以动吗?” 一句话让颜佳乐陷入了沉思:“没有…” 第 23 章(捉虫) 太阳就快要落山,李海莲不敢多耽搁,再晚路不好走,颜佳乐依依不舍地送李海莲踏出房门。 戚圳从厨房端了一个筲箕出来,里面放了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天快黑了,岳母留下来住一晚再走吧,我去做饭,你们先吃瓜。” 两个孩子早就馋西瓜了,飞奔过来围着筲箕,一人手上拿了一块,跑到李海莲跟前:“祖母吃我这块吧,我这块最甜。” 李海莲惶恐地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才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两个孩子给祖母、爹爹还有在厨房忙活的父亲派完西瓜,才蹲在颜佳乐脚边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李海莲看着烟囱里袅袅的炊烟和手里的西瓜,说不出的惊讶与感动。她曾埋怨过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拖累了颜佳乐,因此从没给两个小东西买过一个零嘴儿,但每次他们见了自己都是发自真心的喜爱和高兴。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喃一声:“真乖。”眼眶就又红了。 “你不去帮忙?”吃了两块西瓜,李海莲才想起这事来,“娘不是教过你在夫家最重要的是手脚要勤快吗?还不快去。” “我真没犯懒。”颜佳乐委屈道,“只要他一闲着就不准我进厨房,我一去就会被赶出来,我真没骗你。”他说着就拿了一片西瓜起身去了厨房。 戚圳的米饭蒸上锅了,中午包包子还剩下一点肉馅,打算放在蒸蛋上做绍子。 “你来干什么?”戚圳轻轻皱了下眉,“里面热得跟个蒸笼似的,去外面凉快吧。” 颜佳乐把西瓜递给戚圳:“我来给你送西瓜的。” 戚圳想也不想就把人往外赶:“我减肥,你也少吃点,晚饭有煎鸡蛋,还有酸菜鱼。” 颜佳乐把西瓜叼嘴里,拍拍手道:“那我给老爷打下手吧?” “我用得着你?”戚圳一叉腰,“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一家之主说话不好使了是吧?” “知道了。”戚圳佯装生气的样子,颜佳乐反而笑得更开心,“那我就搬好小板凳等开饭啦。” 戚圳这才笑起来,挥挥手:“去吧,好好陪岳母说说话。” - 颜佳乐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个孩子在争先给李海莲捶腿,得意地笑道:“我被赶出来啦。” 李海莲把两个小家伙抱到腿上揉着肉乎乎的小脸蛋,向颜佳乐伸出手,拉着颜佳乐的手左看右看,一副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的表情:“听孩子们说戚少爷不让你干活,让你陪着他们玩儿。真是不敢相信,这才几天啊,手都软乎多了。” 颜佳乐缩回手自己也摸了摸,一脸满足地挨着李海莲坐下:“娘,我感觉我的苦日子到头了。”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我总感觉这变化也太大了。”李海莲心有不安,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又不是被夺舍了。” 颜佳乐心里咯噔一下又把心放到肚子里:“娘,你别管了,等我以后日子好过了,我就求他让您也一起过来住。”这具躯壳早已换了芯子,他也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对他好,但是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恨不得不管不顾永远溺在里面。 李海莲心中千帆过万浪,欣喜不已又惶惑不安,忽然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一丝憧憬。 - 斜曛满院,破旧的茅屋残院,因为一家老小的欢声笑语变得生机勃勃。 酸菜鱼是戚圳问根嫂要的配方,满满一盆。配上肉末蒸蛋和凉拌黄瓜,可口又解暑。 因为餐桌被戚圳拍碎了,最近他们吃饭都在院子里搭个凳子。 以前听风台乱得没地方下脚,莫虚去了连杯水都没得喝,戚圳都觉得没什么。现在岳母来了,他盛情准备了好吃的,却因为没桌子,生平第一次有些拘谨:“我明儿就找老孙头儿给我打张桌子,招呼不周,还望岳母见谅。” “戚少爷客气了。”李海莲说不出的高兴,手中的白米饭粒粒晶莹饱满,农家小院的菜色|色香味一应俱全,身边是自己的孩子和一双孙儿,这种承欢膝下的景象是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 她捧着碗,满脸堆笑:“戚少爷忙活一天了,您先吃吧。” 虽说自己活了两百多岁,走哪大家都要毕恭毕敬鞠一躬叫上一声“长老”或是“仙人”,但被李海莲左一句“戚少爷”又一句“戚少爷”的,喊得诚惶诚恐。 戚圳坐立不安道:“岳母,在这个家里您是长辈,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要不您叫我名字吧。” “行。”李海莲有些小激动,“那我称您一声姑爷,您看可行?” 戚圳满意地点点头:“岳母先动筷吧,您再不吃,两个小家伙都快饿晕了。” 两个孩子眼巴巴瞅着酸菜鱼和鸡蛋羹,祖母还没动筷子他们就乖乖坐着咽口水。 “快吃,吃吧。”李海莲给俩孩子一人舀了一勺鸡蛋羹,两个孩子才大口扒饭,吃得可香了。 - 第二日一早,李海莲就要赶着回去,戚圳头天就预定了王大力的牛车,准备一家人去镇上买两件新衣裳。 李海莲本是要把自己身上十来个铜板给颜佳乐的,颜佳乐不要,她又想着要不给戚圳,但戚圳提出要给她也做一身新衣时,那些铜板最终还是捏在手里没有给出去。 戚圳原本也想给岳母做一件新衣,奈何李海莲坚决不要推辞了。他把颜佳乐拉到一边,问:“你给岳母盘缠了吗?” 他那岳母看起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的样子。 颜佳乐惶惑地摇摇头,那些钱财是让他代为保管,又不是让他随意挥霍的,他岂敢做主。 “岳母好不容易来一趟,风尘仆仆的,你给她拿点盘缠,让她坐个车回去吧。” 颜佳乐看着戚圳,眨眨眼:“给多少?” “你看着给吧,家里的钱不是你做主吗?”戚圳想想又说,“那是你亲娘,别太抠了,钱以后我还会再挣的。” “知道了!”颜佳乐雀跃地朝屋里跑,一转眼又跑回来,把一包铜板塞给李海莲,笑逐颜开道:“娘,以后别绣丝帕了,老爷说了,家里的钱我做主,以后儿子可以养你了!” - 牛车到了来宝镇,颜佳乐给李海莲叫了辆最便宜的马车,送走娘亲后,一家人就直奔成衣店。 两个小家伙像过年似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把身上灰扑扑的补丁衣裳一换,立马变成光彩熠熠的小萌娃。 小朋友一人两套衣裳,从里到外,外加两双鞋,就花去一金。颜佳乐肉疼,迟迟不肯给自己选衣服,小声朝戚圳嘀咕:“这里好贵啊,买完老爷的,我们去便宜的裁缝铺扯匹粗布,回去让大力嫂给我做一身吧。” 戚圳道:“你去选吧,我不买。” 原主以前赌钱输了没钱还,就把衣裳都押了,家里还堪堪剩下一套,刚好够换洗的。 颜佳乐于心不忍,这些钱都是戚圳赚的,若是哪套衣裳不小心洗坏了,就没得换了。“还是老爷买吧,老爷经常出去抛头露面的,穿得不好惹人笑话。我随便做件粗布衣裳就好了。” 戚圳轻笑道:“那以后我就在家洗衣做饭算了,小颜出去抛头露面吧。” 颜佳乐低垂着脑袋咬唇,半天不讲话。心道这个人虽然待他极好,但总拿他打趣,好生讨厌。 “我说真的。”戚圳揉揉他的脑袋,“以后我上山挖灵药,劈柴洗衣,在家带孩子。你负责拿到集市上卖钱,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 这个提议不错,一想到到时候卖的所有的钱都进了自己口袋,颜佳乐心里就乐开了花,忍痛叫老板娘拿了一件素色暗花的试穿。 等颜佳乐换了衣服出来,两个小孩围着他转,左看右看,拍手道:“爹爹真好看!” 老板娘笑吟吟地摇着团扇一扭一扭去帮主顾调整腰带:“换身衣裳人都精神多了,就像改头换面了似的。你看你那当家的对你多好,自己都舍不得买,全给你和孩子们买了,真是羡煞旁人呐。” 颜佳乐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做工精致,花纹素雅,好看是好看,就是干活不是很方便的样子。但那细滑的料子就好像是长在身上似的,亲肤又合身。 一个伙计手举着一面大铜镜,铜镜里映着颜佳乐的笑脸,幸福洋溢的,甜甜的。 “你看他笑得多好看。”戚圳发觉少年最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看一次都觉得赏心悦目,“以前对着莫虚那张老脸蹉跎光阴,感觉真是白活了。” 对比恩公的笑脸,主人的笑脸就略感猥琐了。惊云调侃道:“不知是谁说我恩公是个小屁孩,对人家绝对不会有龌龊的心思的。” 戚圳笑眯眯地盯着小少年看:“诶~小惊云,往事莫要再提,咱要尊重天道的安排。” 镜子里那张脸突然不笑了,随着老板娘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少年慌乱得不知所措,眼神四处逡巡欲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马配好鞍,衣裳再好也是因为主顾长得好看呀!”老板娘越说越兴奋,一伸手就把少年额前的头发掀开,“把头发这么一打理啊,瞬间就——” 整个店铺安静了一瞬突然就传出窃窃唏嘘声: “怎么长这样?” “好好的一个小伙儿,不会是哪个世家权贵的禁脔吧?” “可怜哟,可惜。” 老板娘的手僵在了半空,举镜子的伙计也把镜子放下了。少年额角张牙舞爪的“奴”字一览无余,使原本精致的五官倏地蒙上一层污浊。 “就要这件吧。”少年慌乱地低着头,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想找出口离开,胡乱转了两步就撞倒一个厚实的胸膛。 “没事。”戚圳把他的头发抹下来,用宽阔的身躯挡住他的脸,跟老板娘说:“把他先前看过的那件蓝色一起包起来。” 付了钱匆匆出了成衣店,颜佳乐一直低着头,两个孩子穿了新衣本来是高兴的,一见爹爹沮丧的样子都焦急地拉着颜佳乐的手,默默看向戚圳求助。 正好前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戚圳想少年最喜欢糖葫芦了,本想过去买,就见颜佳乐突然抬头,笑嘻嘻道:“老爷,我们去买糖葫芦吧!” “我想吃两串。”颜佳乐抖抖手中的钱袋子,露出小虎牙,“都是我的钱对吧?” 嘴角明明是努力上扬的,眼底的悲伤却怎么都掩饰不住。戚圳胸口绵软的疼痛,他拉起颜佳乐就走:“跟我来。”便笃定地疾步朝着巷子深处的一心斋走去。 ※※※※※※※※※※※※※※※※※※※※ 欢迎捉虫啊亲人们 第 24 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来宝镇的深巷里,鼎鼎有名的一心斋依靠过硬的丹药品质,屹立数百年不倒,招牌在卜掌柜的掌管下依旧响当当。 店铺仍如往常一般,顾客满怀期待而来,开心满载而归。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顾客,只不过来买两粒普通的大补丹,却引起卜掌柜的莫大兴趣。 因为此人便是数日前全身发黑溃烂的王家坳村民王勇男。 镇上的丹药铺统共不超过三家,一粒解毒丹卖一百金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其他丹药铺也是这个价,当时母子俩人来,身上就只有些铜板,没道理这人还活蹦乱跳的。 王勇男知道卜掌柜不是见死不救,村里的人找他测灵根他只收一点点看诊费,一百金不是小数目,没道理让卜掌柜替自己出,他也不过是个打工的,便仔仔细细将事情原委说予卜掌柜听。 “小小村落竟有如此神人?!”卜掌柜一听直拍额头,“糊涂,我这个老糊涂!只晓得解毒丹,竟忘了那三角眼妖兽最爱的吃海皇蜂蜜恰恰就是解毒的最佳良方!” 只因那海皇蜂的刺也是剧毒,蜂巢多在深山古树上,人们宁愿猎妖兽也不敢为了一口蜜去摘蜂巢,成百上千的海皇蜂,只被轻轻蛰一口就可能丧命。 “这就神了?”王勇男很是不解,倒不觉得是卜先生诊错了,只觉得戚圳是得了什么不寻常的偏方,歪打正着。 “你不懂。”卜掌柜摆摆手,“海皇蜂剧毒,但是它产出的蜂蜜却是能起到祛毒和滋补的效用,长期服用,效果堪比上乘补气丹药。” 关键是这玩意儿不常遇到啊。 王勇男活动活动筋骨,憨笑道:“怪不得我说最近身体轻了许多,我娘非要说是因为大病初愈瘦了,硬逼我来买两粒大补丹。” 卜掌柜意味深长道:“小伙儿还没娶媳妇儿呢吧?这大补丹吃了容易上火,还不如吃蜂蜜呢,温补。” 王勇男没想到又省了一笔买大补丹的钱,嘿嘿一笑:“正好,家里还剩了点儿。” “剩得多吗?”卜掌柜左右看看,凑近王勇男,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布包,挑眉道,“给我装一小罐儿,让我尝尝味儿。” 王勇男低头一看,布包里装了一片金叶子,眼睛都直了:“那玩意儿那么值钱?” 一金相当于一千铜板了。小旺打的那头妖兽总共也才卖六金。 卜掌柜捋捋胡须,笑呵呵地点点头:“有人好酒,有人吃肉,老朽我就好这口甘甜滋味。” “这……”蜂蜜又擦又吃的,早已所剩无几,能挤出来四五勺就算多的了,还装一小罐?王勇男确实拿不出那么多蜂蜜。再者,那蜂蜜是戚圳给的,人家免费救了他的命,他拿着剩下的去换钱? 他做不出这种事,就把金叶子还给了卜掌柜,摇头道:“我没那么多了,这钱我挣不了。” “那你叫你那朋友给我整点儿?”卜掌柜仍不死心。 王勇男为难道:“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那山上迷阵重重,很难走出来的……” 卜掌柜砸着嘴,仿佛那口蜂蜜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吃不到:“你跟他说说,我可以再加钱。” “我真不行——” 两人推锯间,戚圳拉着一身新衣的颜佳乐走了进来,王勇男喜出望外,指着戚圳道:“摘蜂巢的就是他!” - 卜掌柜疾步上前握住戚圳的手,满眼惊喜,热情道:“这位道友可是需要什么?本店一应俱全,你只需吱个声儿,老朽亲自给你取来。” 戚圳没在意卜掌柜对他的态度与之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当生意人对金主的热情。正色道:“掌柜的,安排个大夫帮我看个诊。” “行,好说,好说。”卜掌柜伸手做邀请状,把一家老小领进了内间。 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一心斋的驻店医师都有一间自己的小小单间,供人看诊和医师休息。 卜掌柜因为要打理铺子已经很少挂牌看诊了,但为了那一口滋补益气的蜂蜜,他不辞辛劳亲自为这个有些眼熟的胖子看诊。 “道友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卜掌柜越看这胖子越眼熟,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 房间在大堂里面,环境相对幽静,也没什么人来往,戚圳把房间的竹帘放下,转身走到颜佳乐跟前,坚定地看了他一眼。 颜佳乐有些拘谨,戚圳二话不说就将他拉来了丹药铺,他不知道对方欲意何为,坐在看诊的桌前紧紧拉住两个孩子。 戚圳凑近他,示意自己要向大夫展示他额上的刺青,颜佳乐涩涩地点了点头,戚圳才轻轻把他额前的头发撩了起来:“大夫,这个能治吗?” “这是…”卜掌柜凑近看了一眼,把想要八卦这个字来源的念头压了下去,捋捋胡须道,“这是炼器师锻造法宝时所用锻笔所刻,墨色雕刻入骨,若将额前这一块肉挖掉,等到新肉长出,这个字还会随之显现出来的。” 虽说野机子是炼丹一道的,但锻刻笔画骨不褪色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便说:“总归有办法可以去掉的。” 卜掌柜面带笑意,点点头:“这是自然。” 颜佳乐眼波微动,紧张地看看戚圳又转向卜掌柜,心跳得厉害,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可见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将一张脸完整示人。 “怎么治?”戚圳问。 “自然是有办法的。”卜掌柜故意不说,吊人胃口后谈起了生意,“不过这诊金嘛~” 颜佳乐心里刚燃起的火苗又忽地一下被扑灭了,若是要一百金、一千金……他这辈子都别想了。 戚圳的手轻轻搭在颜佳乐的肩上,斩钉截铁道:“多少钱我们都治。” 颜佳乐心里的小火苗又死灰复燃了,打直腰板、屏住呼吸,像在等待宣判。 “至少得一……”卜掌柜想了想,一罐蜂蜜好像有点亏,改口道,“五罐海皇蜂蜜!” “嗯?”对方不要金叶子灵石,要蜂蜜是什么鬼?戚圳怼着双下巴看那老头儿,“五罐儿海皇蜂蜜?” 卜掌柜心道如果这胖子讨价还价那他就让到四罐不能再低了,但是态度得强硬点:“五罐是底线,少了没得商量。” “行。”戚圳实在没想到五罐海皇蜂蜜就给他打发了,生怕对方反悔,一口气就应了下来。 卜掌柜也没想到这个胖子一口答应,这么爽快,懊悔自己没说个七□□十罐的,但话已说出口,只得道:“那就这么定了。” 光宗是听懂了,拉拉戚圳的衣摆:“那是不是以后爹爹的脸蛋就可以白白净净的了?” 耀祖补充道:“像剥了壳的鸡蛋。” 卜掌柜点点头:“那是自然,保准这位小少年白白净净,光彩照人。” 颜佳乐有些飘忽,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对着卜掌柜颔首道:“那麻烦您了先生。” 卜掌柜还想说什么,只听外面伙计隔着竹帘喊他:“先生,少主来了。” “又来了?”卜掌柜眉头一皱,起身对戚圳道:“本店概不赊账,一手交货一手治人,拿到海皇蜂蜜再来找我吧。” 卜掌柜一走,颜佳乐的腰立马就塌了,软软靠在椅背上,他的脸居然还有得救?就这么简单?! “走啊,怎么了?”戚圳看着那呆呆傻傻的孩子忍俊不禁,在颜佳乐鼻尖轻揪了一下,“不就是五罐儿蜂蜜吗,我去给他摘一箩筐!” 颜佳乐这才想起,那蜂巢是要上山去摘的,都说那阎罗山危险重重,戚圳只是随口说自己是误打误撞进了山,又恰巧知道祛毒的偏方,才便宜了王勇男,但他知道,戚圳绝对是故意为之。 虽不知这人的真正实力,但是采摘蜂巢,自己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全得仰仗戚圳,颜佳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缓缓站起身,揪着衣摆,支吾了一下特别郑重地对戚圳说:“老爷,谢谢你。” “一家人,谢什么!”戚圳看见少年的眼眸又鲜活了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条胳膊夹一个娃娃起来,笑道:“光宗耀祖想吃糖葫芦吗,爹爹请客!爹爹是大财主!” 颜佳乐鼻子泛酸,嘿嘿一笑,大方掏出钱袋:“想吃什么,我买单!” 一阵嬉笑声从内间传出来,一个束发带白玉冠、身背长弓箭囊、身穿一袭白羽衣的女子不由侧目,一双微挑的眸子明媚锐利,棱角分明的五官凌冽中带着一分柔情,身姿挺拔,英气十足。 “少主,要不让伙计端些茶水点心去楼上?”卜掌柜一见是自家独当一面的小姐,而不是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大少爷,脸上的笑就消不下去。大厅人多眼杂,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气质出尘的仙子,卜掌柜就提出让贺玉礼去楼上避一避。 “不必。”贺玉礼见那一家四口笑容满面地从内间出来,淡然一摆手,径直朝着为首的胖子过去:“戚公子,别来无恙。” 除了戚圳,其他三个小个小孩眼睛都直了,怎么会有如此俊美的女子,多了男子的英气,又添了女子的柔情。 戚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副打扮,看起来不像出入风尘的女子,那肯定不是自己的相好。寻仇的?那人嘴角含笑,竟又是不像。 他一愣:“你谁啊?” 贺玉礼也不恼,虽说他们自小有婚约,但是自己六岁就进了无相阁,跟着阁主窥探天机,与戚圳见面次数少有,自从戚圳离开玉丘城后更是再也没见过。 戚圳已然胖得脱相,她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过早已在弟弟的传音符里略有耳闻。 “贺玉礼。”她微微颔首浅笑报了自己的名字,生怕戚圳忘了似的,提醒道,“曾经与你有过婚约的前未婚妻。” “哦。”戚圳从原主的记忆里没搜出多少有关这个女人的信息。 贺玉礼见戚圳冷漠地“哦”了一声就带着三个小朋友与自己擦身而过,脑子有些懵,闪身挡住几人去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是关于你父亲遇害的真相。” 戚圳赶着去买糖葫芦,关于原主那些糟心事根本不关心,冷冷道:“不感兴趣。” 贺玉礼大喊一声:“本店所有丹药给你打五折!” 戚圳转头看向卜掌柜:“两罐半。” 卜掌柜咬牙,就该要个十罐八罐的,肠子都悔青了。 第 25 章 楼上雅座清幽雅静,水沉香烟雾袅娜,雕刻华美的木质家具一尘不染,桌上茶点精致诱人。 “吃吧,别客气。”贺玉礼对两个小家伙倒是喜爱得很,勾勾光宗的下巴又戳戳耀祖的酒窝,“想吃什么,我再让他们拿,不够还有。” 颜佳乐束手束脚坐在凳子上,像小三见了原配似的抬不起头。 戚圳也不管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全当带孩子们来蹭喝蹭喝了,把一碟水晶糕端到颜佳乐面前,对俩孩子说:“快谢谢婶婶。” 贺玉礼嘴角一抽,婶婶?你全家都是婶婶! 耀祖从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糕点,小心翼翼拿起,轻轻咬下一口水粉色的樱桃馅饼,好吃得捂住小嘴,窃喜道:“谢谢漂亮姐姐。” “唔…小乖乖~”贺玉礼浅埋心底的母爱波涛汹涌,眼神与之前看戚圳完全是两个人,眼里放着慈母般的光芒,又叫了伙计来:“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有的话就去酒楼端一些来,快去!” 光宗看着妹妹吃,馋得直咽口水,但又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个漂亮婶婶是要做他们后母的节奏啊。 “你怎么不吃呀小哥哥。”贺玉礼勾勾光宗滑嫩嫩的下巴,语气是软乎乎的轻言细语,“要不要姐姐喂你呀?” 光宗摇摇头,防备地抱着一个玉盘坐在了戚圳旁边。 戚圳低头跟他说:“吃吧,你看妹妹吃得多香,放心,她不敢下毒,吃不完一会儿我们打包带走。” “嗯!”有了戚圳的指令,光宗才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几年不见,你孩子都有了。”贺玉礼故作感慨,看看孩子们又把视线落到戚圳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再移到一旁的少年身上,“身边的小孩儿是谁啊?” 戚圳搂过颜佳乐的肩膀,通房二字他说不出口,只道:“这是小颜。” “见过贺小姐。”颜佳乐微微抬头,不敢直视那张光彩夺目的脸,仿佛多看一眼便让人自惭形秽一点。 这少年脸型小巧五官精致,就是碎发太多,挡住了大半张脸,又低着头,看不真切,不过那身形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朋友。早听说丹田被废后的戚圳劣迹斑斑,没想到这么没有人性。 贺玉礼调侃道:“人这么小,你也下得了手?” 关你屁事。 戚圳吃瘪,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波澜不惊:“别假惺惺寒暄了,说正事儿吧。” 贺玉礼也没心思跟他寒暄,直入正题道:“当年戚伯伯的死另有蹊跷。你说当时你们在途中遇袭,戚伯伯启动传送法器将你们传送回玉丘城,大家进入传送阵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而戚家摆着的却是一地残骸。” 戚敬天在那次事故中成了支离破碎的残肢,包括侍卫在内,活下来的就只有戚圳一人。 丹田被废,父亲遇难,进入传送阵之后的事他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一醒来满院的残骸,一夕之间,原主就成了一个一蹶不振的废人。 “事故起因应该是传送阵发生爆炸,我怀疑有人在戚伯伯的传送法器上做了手脚。”贺玉礼道,“我查出来的就这些。我爹与戚伯伯是多年好友,就算戚伯伯是城主,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么些年玉丘城是由谁当家大家心里都有数。玉丘城的话语权早就在我贺家手里,我爹没必要为了城主的头衔费尽心机,更不会让我去查了。” 戚敬天一出事,贺家就伸出橄榄枝救济戚家,叶竹英母子三人欣然接受了,戚圳死活不愿,他一口咬定害死他父亲的人就是贺天鸣,只为夺城主之位。他与贺玉礼的婚约也就此告吹。 “由每届城主保管的地魄印搜遍了戚家各个角落都没找到,想要知道谁杀了你父亲,只要查出地魄印在谁手上,真相自然大白。”贺玉礼说了一堆嘴都干了,喝了一杯茶,看着优雅吃点心的戚圳,皱着眉道,“我都说了这么久了,你给点反应啊。” 爆炸?戚圳眉头一拧,他又想起自己悲催的炸炉经历了。 “哦。”他根本不关心谁害了姓戚的一家,干他屁事,又不是他害死的,原主也是自己作死的,与他何干? “你…”贺玉礼欲言又止,“你怎么变得这副样子,当初不是对我们贺家恨之入骨么?现在给你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居然如此淡然。” “你大老远跑来不会是专门为了跟我说这个吧?”戚圳不耐烦地一瘪嘴,“都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废人一个,只想保命,不想报仇。你这么爱管闲事,要不你受累,帮我报了吧。” “我!”当着两个粉嘟嘟的娃娃面,贺玉礼强行压制住想一掌拍死戚圳的冲动,默念了一遍清心诀,眼神又扫向戚圳的手。 那双胖乎乎的手上拈了一块软糯的鲜花糕点,喂到少年嘴边:“吃这个,这个好吃。” 除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假玉扳指,没再见到其他物件。 贺玉礼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页图纸,图上手绘了一枚花纹繁复的指环。 “见过这个吗?”贺玉礼思忖了一下,把图纸摊到戚圳的桌前,“五年前,你从珍宝阁拿走了一个指环。” 颜佳乐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那个指环就是戚圳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他整日在珍宝阁做杂役,天天把那枚指环擦拭得亮洁如新,化作灰他都认识。 只是近日那枚指环突然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戚圳收起来了。 “什么指环?”戚圳眼睛在图纸上一瞥,“没印象。” 颜佳乐不明白戚圳为何要撒谎,那枚指环他戴在手上当做护身符一样,洗澡睡觉都舍不得摘下的。 “你再仔细想想,”贺玉礼好言道,“珍宝阁的掌柜说他清楚记得这枚指环是当初颜夫人送给你的。” 这人居然是从珍宝阁调查过的?戚圳心里警觉起来,面上还是纹风不动,故作疑惑道:“这个东西很值钱吗?” “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值钱的。”贺玉礼道,“我也是受雇于人,那枚指环是雇主至亲之人的遗物,他愿意出高价买回。” 雇主?戚圳脑子里突然蹦出那个白发老头子的脸,老头子精通琴棋书画,这张图上每一处细节都精准画了出来,显然画图的人对这枚指环了如指掌。 啧啧啧,老子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忘到处探寻空间的下落,居心叵测啊。 本来心里还想着念念师兄弟旧情,毕竟师门凋零,当年师父就只收了俩徒弟。这下好了,就是丧心病狂的老狗,没跑了。 “上次夜宿迎春阁,不知道随手摘给哪个姑娘了。”戚圳痛心疾首,“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你长得这么漂亮,别说给钱了,白送给你我都愿意。” 贺玉礼嘴角抽搐,愤愤捏拳,想要对着那胖子上去就是一掌劈死。 “是…遗物吗?”颜佳乐嗓子发紧,直直地盯着图纸上那枚指环。 “是啊。”贺玉礼道,“指环的主人八年前陨落了。” “砰!” 颜佳乐身子一软,慌乱抓住桌沿还是往下滑,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在地。 “你怎么了?”戚圳一把扶住身边的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刚才还好端端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瘫软,“小颜,哪里不舒服?” 还不等贺玉礼叫人,戚圳的手指就搭上了颜佳乐的手腕,将一股灵力灌入。 贺玉礼眉间微蹙,这人丹田破损,就是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了的废人,怎会往少年身体里输送灵力? “小颜?”戚圳把少年抱在怀里,焦急爬满一脸,“你怎么样?” 两个孩子慌了神,大叫:“爹爹,爹爹!” 颜佳乐睁开眼,看到一家子都着急忙慌地陪在自己身边,随即吐出一口浊气,有气无力道:“没事,可能是太饿了。” 戚圳也没探出什么,松了口气,把人扶起来:“没有你喜欢吃的吗?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嗯。”颜佳乐点点头,“光宗也一起去吧。” 光宗和戚圳没多想,只想着颜佳乐要吃,两人就迅速地下楼去买糖葫芦了。 “你,有事想问我?”贺玉礼一眼就看出少年有心事,让人重新给颜佳乐上了杯茶水,死皮赖脸把耀祖抢过来抱在怀里非要喂她吃东西。 颜佳乐的手死死抠住桌沿,一双眼热切地看着她:“你说这个指环的主人已经死了?” “嗯?”贺玉礼以为对方要问自己跟戚圳过去的事,没想到竟是问关于指环的事么?“你知道指环的主人是谁?” 颜佳乐垂下眼眸:“如果这指环世间独此一枚,我想就是他的。” 贺玉礼没想到对方一个小小少年居然认识指环的主人,略微惊愕后转而笑道:“这指环确实世间独此一枚,不过你是如何结识指环主人的?他在世时,你顶多不超过十岁。” 颜佳乐心早已凉了半截,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他的仙君,原来早已不在人世。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连仙君姓甚名谁都没来得及问,甚至都没看清仙君的脸,只记得他那一头拖地的长发,和食指上的指环。 当初那枚指环辗转到珍宝阁,颜佳乐以为那指环只是与仙君手上那枚一样,便睹物思人,日日将指环擦得光可鉴人放在灵气最充沛的聚灵盆里,没曾想那竟是仙君的遗物…… 胸口撕裂的痛不亚于八年前被挖去灵根的痛,从心脏钻到骨头里。除了母亲,仙君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冰凉的人。 “求求你告诉我……”一口气压在胸口,卡得喉咙生疼,颜佳乐咬着牙瞪着眼,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出卖雇主的隐私。”贺玉礼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能与丹道大能有什么过节,他甚至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不是在碰瓷诈她话么? 但少年眼底极力忍耐的悲怆,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不似作伪。 ※※※※※※※※※※※※※※※※※※※※ 哦豁、白月光死咗啦~ 第 26 章 一心斋的伙计从酒楼端来了许多菜肴,两个孩子撑得饱饱的。贺玉礼见孩子们喜欢,索性叫人把吃食都打包了,还给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两个孩子第一次坐马车,不用像在牛车上那样被太阳暴晒,摇摇晃晃的,吃饱喝足还没到家就已经在戚圳怀里睡着了。 颜佳乐没怎么吃东西,话也没说几句,借口说自己可能是中暑了,头晕没胃口。 回到家戚圳给他倒了一碗水看着他喝下,让他好好休息,站在床前摸摸他的额头:“还晕吗?糕点都打包回来了,要吃什么跟我说,我拿给你。” 颜佳乐摇摇头,挨着孩子们躺下把脸转开。 看着少年泫然欲泣的发红眼尾,戚圳后知乎觉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走后那个女人欺负你了?” 颜佳乐心里揪着痛,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嗓子喑哑道:“没有。” “那你……”明明饿得差点晕倒,买了他最爱吃的糖葫芦后却一口没吃,又说自己是中暑了没胃口。戚圳仔细把今日的事情回忆了一遍,从卜掌柜那里出来时颜佳乐明明是高兴的,见了贺玉礼之后才又闷闷不乐的。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他对贺玉礼说的话,手忙脚乱在身上一通乱翻,蹲在床边把那枚指环翻出来:“我骗她的,那种地方我最近可是一次都没去过!你看,戒指还在呢,是我自己收起来了,没给别人。” 不提那指环还好,戚圳一把那指环翻出来,颜佳乐就忍不住想起仙君遭人暗害,而他连仙君的名字都不配知道,更是悲从中来,只消看一眼,眼泪就止不住奔涌出来,把头紧紧埋进枕头里,咬紧牙关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我真没去过那种地方了。”戚圳慌了神,急得抓耳挠腮,“是我嘴贱,我瞎说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小颜,你别生气。” 颜佳乐难受得要死,心脏抽痛,强忍住抽噎,从枕头里瓮声道:“老爷,我想睡觉了。” 戚圳还想解释什么,被对方下了逐客令,只好耷拉着头暗骂自己嘴贱,满嘴跑马,什么迎春阁,什么姑娘?!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把自己毒哑。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你要是睡不着想吃什么随时叫我,糖葫芦还给你留着呢。” 戚圳默默退出卧房,心里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能和少年关系如此亲近,这下可好,一句话又把他打回原形了,肯定在少年心里,自己还是那个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垃圾。 哎,愁死个人了。 - 戚圳躺在堂屋的破竹椅上,跟惊云商量对策,怎么才能哄媳妇儿开心,这方面自己确实经验极度匮乏。 惊云表示,这一百多年他整日跟戚圳朝夕相对,根本没有机会谈恋爱,自己也爱莫能助。 哎! 主仆二人你来我往唉声叹气,忽地听见一阵阵抽泣声。 戚圳腾地跳起来就要往里屋走,一脚正准备踏进门槛就听见小少年嘴里念叨着:“仙君……” 心痛、要死了。戚圳捂住胸口,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仙君,究竟是何方神圣,霸占了小少年的心。 戚圳沉默不语地席地坐在卧房门口,听着少年小声的啜泣,偶尔嘴里喊着那位面目可憎的仙君,直到哭声渐渐变弱、停止,他才起身失魂落魄地走进去。 少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这是他第二次见少年哭。第一次少年守着他的尸体哭,他感觉很吵。这一次,他心如刀绞。 他在床边蹲下,手指轻轻擦掉少年脸上的泪迹。 少年在睡梦中又闻见那股熟悉的药香味,无意识地抓住戚圳的手呓语:“仙君,等一等……” “呜…”戚圳嘴一瘪,蓦地缩进空间里。 - “怎么了?”小惊云没事可做,正在清扫空间里的落叶,戚圳突然闯进来吓了他一跳,更恐怖的是,戚圳坐在摇摇欲坠的破凉亭里,哭鼻子!! 惊云吓傻了,戳了戳那偷偷哭泣的胖子:“主人,你别吓我。你眼睛里有东西流出来了!” 戚圳只觉胸中一阵钝痛,鼻子酸酸的,睖睁着眼,泪花在眼眶打了几个转又滑落了下来,一把抱住惊云:“小惊云,问世间情为何物?” 小惊云一脸惊恐,他活了一百多年也只是个单身狗,除了打架啥都不会。 胖子锁喉抱住小惊云,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修仙之人必先苦其心志,历经劫难,方得结果。天道为何要给我一个情劫,小佳乐心里有别人了,这个劫我渡不了了,呜呜呜……” “原来爱情的滋味如此苦涩,为何要让我品尝?” “别让我知道那个狗东西叫什么,我非把他毒得满脸生疮,脚底流脓!” “佳乐那么小,肯定是被人骗了才会对他念念不忘,呜呜…骗我小佳乐,等我恢复了修为,我就带上你去打死他!” …… 戚圳哭了好一会儿,一边叨叨自己终于尝到了爱情的苦,一边重振旗鼓:“我要给小佳乐想要的一切,让他疯狂爱上我,把那个狗仙君忘得一干二净!” 惊云看着戚圳满身的赘肉,敷衍地点点头:“加油,你可以的!” - 为了让颜佳乐开心,戚圳当即就决定上山去采摘蜂蜜,早点把小佳乐的脸治好。 到达山脚下,戚圳正打算御剑上山,发现前方有个精瘦黝黑的小伙儿,身背箭囊,手里有只肥硕的野兔还在蹬脚。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几天才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王勇男。 王勇男鬼鬼祟祟往山上看,欲上山,又畏缩不前的样子。 “你又想上山?”戚圳第一次哭没掌握要领,眼睛有些酸涩,只得眯着眼看王勇男。 王勇男吓一跳,回头叫了一声“戚大哥”,又接忙摇头:“山上迷阵太多,又多妖兽,我还是保命要紧。” 戚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迷阵很多,小旺都差点没走出来,你怎么就自己走出来了?” “是别人带我…不是,是我自己瞎转悠。”王勇男支支吾吾,“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吧。”转身背着箭囊就跑了。 戚圳果真没猜错,靠王勇男自己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山,但此刻他压根儿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自己还一脑袋包呢。 - 一般有海皇蜂巢的地方,附近一定会有三角眼妖兽,而这种妖兽只要不被它的三角眼蛊惑,对于戚圳来说根本就不堪一击。 这一趟收获满满,惊云撒着欢打妖兽,把林子搅得天翻地覆。 “最近觉悟很高嘛,小惊云。”戚圳用外衣兜着蜂巢,弯腰摸摸只到自己膝盖的小鬼头,“很任劳任怨嘛。” “我发现自从上次猎杀了妖兽后,我的灵力就在逐步恢复,我想是我太久没运动了,得多出来活动活动。”惊云冷哼一声,“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恩公,与你无关的,别太感动。” 只有落魄了,才知这人世间的柴米油盐贵,他怕就靠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主人,会把小恩公一家饿死。况且现在主人出现情敌了。 小惊云扶额:哎,操不完的心。 - 戚圳满载而归,推开院门就见烟囱里传出炊烟,那是少年在煮饭了。 光宗和耀祖跌跌撞撞抬个盆儿放在屋檐下让戚圳洗手,光宗悄悄对戚圳说:“父亲是不是惹爹爹生气了?” “我…”戚圳又回味起爱情的苦涩滋味,心里泛酸,在脑海里把那个未曾谋面的仙君千刀万剐了一遍后,气鼓鼓地点点头。 耀祖说:“爹爹是因为父亲把指环送给其他婶婶,所以不高兴了吗?” “我没有!”戚圳做贼似的把指环掏出来,“今天那个婶婶想要拿走它,但我舍不得,就编了个谎话骗她,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光宗真挚地看着戚圳:“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 戚圳吞吞吐吐道:“就是,呃…一个有很多婶婶骗你买酒的地方。” 耀祖道:“啊,父亲撒谎,爹爹说撒谎不是好宝宝,怪不得爹爹生你气了。” 戚圳有口难辩,无奈对孩子们撒娇道:“父亲以后再也不对爹爹撒谎了,你们去帮父亲求求情,让爹爹再给父亲一次机会吧。” 光宗搓着下巴,忖度道:“那父亲喜欢今天那个漂亮婶婶吗?” 耀祖纠正他:“是漂亮姐姐。” 光宗道:“父亲要娶那个漂亮姐姐回家做我们的后母吗?” 戚圳被两个小人儿你一言我一语盘问得哭笑不得,摆手道:“我才看不上她呢,你们爹爹比她好千百倍,除了爹爹我谁都不要。以后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谁都拆不散咱们。” 颜佳乐从厨房出来,听见戚圳的话又转头钻了回去,如果说仙君让他感觉这个世界不冰凉,那么戚圳就像燃烧的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 - 蜂巢摘回来,颜佳乐帮忙一起割了蜜,足足有七罐儿。戚圳留下要给卜掌柜的两罐半,决定把剩下的卖一半,留一半自己吃。 两个小孩当即就冲了一碗蜂蜜水,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我猎了两头妖兽,其中一头有妖丹,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戚圳细细给颜佳乐算了笔账,“把小颜的脸治好了,还能存下不少钱呢!” 又是蜂巢又是妖兽的,颜佳乐看着戚圳欲言又止。 戚圳看向颜佳乐还有些发红的眼眶,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去,拇指轻摩眼尾:“怎么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的,别憋在心里,我们是一家人嘛。” 颜佳乐犹豫了一下,攥紧了手,鼓足勇气望向戚圳的眼睛:“你不是老爷对不对?你是谁?” 第 27 章【开始倒V】 第 28 章 第 29 章 第 30 章 第 31 章 第 32 章 第 33 章 第 34 章 第 35 章 第 36 章 第 37 章 第 38 章 第 39 章 第 40 章 第 41 章 第 42 章 第 43 章 第 44 章 第 45 章【倒V结束】 第46章(3章合1) 第 47 章 第 48 章 第 49 章 第 50 章 第 51 章 第 52 章 第 53 章【大修】 第 54 章 第 55 章 第 56 章(捉虫) 第 57 章 第 58 章 第 59 章 第 60 章 第 61 章 第 62 章(捉虫) 第 63 章 第 64 章 第 65 章 第 66 章 第 67 章 第 68 章 第 69 章 第 70 章 第 71 章 第 72 章 第 73 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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