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愿,不过尔尔》 第 1 章 头顶的吊扇咯吱咯吱地费力转着,窗外蝉鸣正嚣,这座处于江南盆地的小城,哪怕已经进入9月,暑气都没有一丝要散退的意思,空气闷热粘稠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关尔尔此刻却觉得后背冰凉,连指节仿佛都僵硬了,她正盯着一份化学卷子,鲜红的分数大而刺眼,59分。在这所高手如云的百年名校里,她已经逐渐接受了排名从高处跌落的事实,然而连化学都不及格还是第一次,更糟的是物理成绩还没下来,这意味着她很可能得面对这次月考两门不及格的惨状,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一向乐观开朗的心态。 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余如鼓的心跳一下下敲在心头,泪水逐渐在眼底聚集。 模糊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抽走了卷子。 “我看看”是一个熟悉的,略带清冷的声音。 尔尔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少年个子很高,逆光的脸只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 “笨就算了,还这么粗心大意”少年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语气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关心。 尔尔心下怔忪,一时间分数带来的恐慌都褪却不少,有多久没听他这样说话了? “晚自习来找我”少年把试卷放回桌面,屈指敲了敲卷头的59分,收手时还顺便揉了下她的头顶,转身迈开长腿。 “等一下!”她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伸手去拉他,白色衬衫的下摆从指尖滑过,心里泛起阵阵莫名的委屈。 “铃……”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响起,少年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传来模糊又遥远的一声“上课了” 尔尔着急的想追上去,一蹬腿,教室的场景片片剥落,意识逐渐回笼。 “又做梦了…”她双手捂住眼睛叹了口气,努力压下梦里遗留的那点既欢喜又酸涩的复杂情绪,瞪着天花板缓了好一阵,才慢慢坐起来关上手机闹铃,7:30分。 类似的梦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头几年还会偶尔掉几颗眼泪,到如今也只是淡淡的怅然了,无论什么事习惯了就好。 俗话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看看那些被成全的爱情,生活里还不是柴米油盐,渐渐淡了初心?没有得到的最好,成为永远的白月光,有些东西也就因此永恒了,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倾洒进来,这也是一个9月,却比梦里那年要凉快许多,远处魔都的3座高塔清晰可见,今天天气不错~ 这套两居室是尔尔在爸妈的资助下,前年按揭买下的,去年底顺利交了房,刚搬入不久。居魔都,大不易,就这么一套中环边的小公寓,面积将将90平,首付就要70多万,每月还贷更是占去了她收入的一大半,这还是运气好,买得早,到了今年,新政策一下,单身就不能买房了。 当然此时谁也不会料到,仅仅3、4年后,全国的房价还会再翻几倍,从此一骑绝尘,走上可望而不可及的不归路。 尔尔伸了个懒腰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稍圆的巴掌脸,眨眨明亮的杏眸,又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轻轻一笑,“嗯,元气满满!” 关尔尔同学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今年25岁了,看起来却还像个学生,谈不上是什么大美人,但白皙乖巧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可爱又甜蜜,还常常被客户质疑是实习生,但谁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更年轻呢。 她动作迅速地梳头刷牙洗脸,画个淡妆,五官就明丽起来,说是淡妆,因为皮肤本身就白,懒得再涂粉底,不过描几笔眉毛,涂个唇彩罢了。 路过厨房顺便倒一杯牛奶并麦片放进微波炉里转着,等待的间隙换好略为成熟的职业装,再进厨房的时候,早餐就算好了,匆匆喝完,8:00整准时出门。 房子的位置不错,楼下200米就是地铁站,去到各个主要商圈都在半小时左右,这在时间成本出奇高的魔都,已经很幸福了。早高峰时的地铁不提也罢,总之上与下,都由不得自己,总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神秘力量夹裹着你前行。 第 2 章 来到客户楼下,距离约定的9:00还有一刻钟,华东区域大客户总监乌行简已经在门口等候,这位名字听起来十分古雅的男人,是个精致讲究的上海人,海归加上职业要求,一惯西装革履相当有商业精英的风范。 初秋的阳光下尚有余热,乌行简把他那昂贵的手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远远看到她,往前迎了几步,笑着递上手里的咖啡。 尔尔无奈看他一眼,道谢接过,“都说不用给我买了,我平时不大喝咖啡的” 他是她最熟悉的销售之一,公司总部设在上海,本地客户总是最多的,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见上一回,也经常一起为某个项目的投标奋战通宵,而且跑市场的与人打交道多了,都很细致体贴,所以两人交情不错。 他们并肩往大堂走去,乌行简体贴地配合她放慢步伐,“今年市场那么好,你指标早超了吧,还跑得这么勤快?”,尔尔随口揶揄了一句。 乌行简摁了电梯按钮,转过头笑得如沐春风,“没办法,想见你啊,只能努力多找点客户喽” “得了吧,你这是赚钱要紧”尔尔笑,并不把这种插科打诨放在心上。 销售和客户高层的寒暄周旋她见过不少,往往都是左右逢源,手段了得,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尤其这一位,温文尔雅加上不俗的谈吐,总能让他在工作中游刃有余。真是隔行如隔山,行行出状元。 “是你总不肯相信”,这次他却显得有些认真,盯着她幽幽道,“你说得没错,上两个月月我就达成kpi了” “咳咳”,尔尔被咖啡呛了下,咳得满脸通红。 旁边一声轻叹,紧接着一张纸巾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尔尔接过来捂住嘴,眯着眼睛笑了笑表示感谢。 正好这会儿电梯也到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率先迈步进去,上班高峰人不少,微妙的气氛总算是被打断。 她心里有些复杂,如果说之前的无数次试探都还能找到理由认为是销售的“职业习惯”,这一次,似乎骗不了自己了。 在旁人眼里,乌行简固然是难得的优质对象,刚过30,有颜有钱有闲,甚至海归回国学历也很高,听说他早前是公司技术部的骨干,后来转做市场,没想到一个技术出生的人搞商务也这么厉害,近年来几个大客户的单子都是他拿下的,他本人也手握着可观的公司股权。何况,一派精英气度,是公司的颜值担当。每年一次的大规模校招,行政部门总要借调他去装点门面,每次质量和客服部门,总是最先完成招聘计划,因为需要的女员工多。 他挺好的,认真想一想,软硬条件,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可是…… 呵,可是,总有个莫名的“可是”横亘在心里,总有说不清的理由让她躲避逃离。 也许人长大了,总是越来越难让新认识的人走近自己。 出了电梯,两人都开始严肃职业起来,今天的工作是要给这家银行的市场部门介绍广告营销方案。尔尔所在的阳光传媒,主要为客户量身定制全套的形象设计、各渠道广告创意及营销解决方案,是家上市公司,也算是业内标杆企业之一。她有不俗的美术功底,本科学的工业设计,而且从小鬼点子就多,在这一行,算得上如鱼得水,不仅擅长也很喜欢。 乌行简先与行方的项目经理碰上头,这位30来岁,穿着行服的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尔尔一眼,试探道“这位老师看着好年轻啊,不会刚毕业吧”,尔尔笑笑,对上他的眼神带着平和笃定“啊,谢谢,我都已经工作6年多了,马上可就奔三了,最近也是刚忙完j行的项目”,男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真看不出来,那我们差不多大”。 进入大会议室,她利索的拿出笔记本接上投影仪,打开一会要介绍的ppt。行方的人陆续续到来,大家照例寒暄、交换名片,今天来了8、9个人,不多不少的人数。判断一下对方的主要领导,尔尔微笑着不急不忙的切入主题,要是放在学生时代,这样以一当十的场面,她难免要紧张一下,不过社会是最好的熔炉,几年下来,不管客户来的人再多她都已经可以轻松驾驭和把控了,甚至还有几分演说的享受。 2个小时过去,交流很顺利,客户对他们公司的创意方案很感兴趣,接下去就是出几个重要的demo以及商务报价了,后续还会有更细致的多轮交流,以了解行方的想法和要求,进行多套方案的调整,银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告别客户,两人下到一楼又就现场情况交换了意见,商量一个大致的预报价范围,后续的事,就由商务这边来推进了。 公事聊完,尔尔正打算告辞,乌行简说,“快12点了,一起吃饭吧” 销售请吃饭是常事,换做以前她也就顺水推舟应下了,免费的午餐多好啊,可是既然没打算接受人家的追求,这种孤男寡女容易陷入暧昧的事还是能免则免吧,她虽然是个吃货,可也是有原则的。 “不了,下次吧,下午还有事呢”她笑得得体,委婉拒绝。 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笑得有些深意, 就在尔尔头皮发麻,绞劲脑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时候。 他摇着头轻笑出声,“你该不会也去过风陵渡口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尔尔却听懂了——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其实她很庆幸乌行简的高情商,他太会察言观色了,懂得点到即止,假如正儿八经的表白,那多尴尬啊,毕竟还有工作上的往来,还要做同事的。 本来么,言情小说里的桥段根本就不适合成年人的真实世界。成熟的男人毋须死缠烂打,如果彼此有意,几个眼神的暗示就清楚能不能进行下去了,而如果一方无意也还能得体转身,继续做朋友。 尔尔站在斑马线外看着对面一群叽叽喳喳的同样在等红绿灯的中学生,今天是周五,他们应该是放学了赶着回家吧,路的彼岸便也如同时间的彼岸,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许只有少年时代才会不管不顾,急着将一颗火热的心捧给对方,可以完全不在乎它会不会被摔碎在地上。 乘地铁回到家附近的商圈吃了午饭,尔尔又买了束花,打算装点一下新家,明天家里要来客人了~ 第 3 章 手机一遍遍催命般响起来的时候,尔尔还在呼呼大睡,前一天做完方案又打扫了一遍卫生都过12点了。 她捞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直接按了免提,“喂~~~”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 “关尔尔!你还没起?我都到你家楼下啦,几楼来着,电梯来了”一个扎扎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尔尔多年的同学加闺蜜,叶薇薇,不要看这名字很小女生,其实她是典型的男生性格。 “21楼a,上次搬家你不是来过嘛”,瞄了眼床头钟,才9点,薇薇这家伙一贯精力旺盛,这是8点就出门了吧。 “忘啦,那你快起来开门吧,我上来了”说着就掐断了通话。 “快点,快点,帮我拿一下!”尔尔打开门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大包小包,连忙伸手接过一个要掉不掉的塑料袋,嘿,还不轻,“带了什么这么多?”顺手放到门边鞋柜上。 “当然是好东西!”说着话叶薇薇已经换好鞋进来,熟门熟路的走进去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放在餐桌上。 “我不是刚从成都回来嘛,和你说啊,那边的美食哦,多的吃不完,呆了一个国庆我重了3斤!看看,这是密封的兔头、兔腿,等下连着袋子蒸一下就能吃了,这是锅盔,这是正宗成都火锅底料……” 叶薇薇挨个袋子打开,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听到好吃的,作为吃货的尔尔也来了劲头,“哇,还是你懂我,好香啊!” “那是”叶薇薇露出个得意的表情,翻开餐桌上倒扣的杯子,自己倒了杯水喝起来。 “对了,你去参加的网络小说论坛怎么样,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叶薇薇大学毕业后在报社当编辑,私下里也写写言情小文,她的文笔不错,加上工作便利,已经出版两本了,在业界算是小有名气。 “噗,咳咳咳咳……”尔尔话音刚落,就听到某人被水呛住的猛烈咳嗽,只见她迅速放下杯子,扭头就进了洗手间,“咳咳咳,用下你洗手间…” “…这么激动干嘛”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尔尔一时也就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水果清洗起来,因此也没看到身后好友有些心虚的表情。 11点,周书也到了,带来一大捧香水百合,这位可是投行的大忙人,刚跟着项目组结束一个外地的ipo回到魔都。 “美人来啦~”叶薇薇跟着探出头来,被身高腿长,打扮精干的周书飞了个媚眼,周书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不同于这两个长不大的“小孩”,这位海归的金融界高级白领可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身高170,气场180,妥妥的御姐风范,日常没少指教两人的投资理财和办公室政治,在魔都的高中同学本来就不多,如今女生只有她们三个,因此这几年走的也很近。许多人都说,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往往就是高中时的那批,真的是这样。 吃完川菜加持的午餐,三个人窝在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里喝茶聊天,电视里正放着一部青春电影,演到青梅竹马的男主角长大后爱上了别人,女主黯然远走的桥段。 周书不屑道“太假太做作了,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悲伤,还流成河呢,难道他们不要高考的吗?想当年,我们……”她抖着并不存在鸡皮疙瘩看向尔尔和叶薇薇,却发现她们一个怅然若失,一个欲言又止,愣了下,“怎么,难不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叶薇薇瞥了一眼自己闺密,看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某人的故事比这还精彩呢,她的男主角啊,啧啧啧,比电影里这位可牛多了,而且颜值……唉,当年太小还不懂得欣赏美男的精髓,现在一回想,那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难得周书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指着尔尔发出夺命四连问“你?谁啊?我怎么不知道?那后来呢?” “你猜?”叶薇薇好整以暇,卖着关子 “盛淮?” “no.no. no,没有内涵的皮囊,也只够迷恋一阵子的,再猜~“ “盛淮都不是,那我们班也没谁了啊!” “别听她扯了,压根什么也没发生”,尔尔无奈道,“更没有后来,而且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提也罢” “哦,小可爱,不要伤心,我可是给你安排了个破镜重圆的happy-ending啊~”叶薇薇伸出双手作势要去抱她,被尔尔无情地一把拍开。 “你的小说?哪本?《凉辰知暖意》?”周书不可思议道,为了给好朋友捧场,叶薇薇出版的两部书她也是买过的,只是情情爱爱黏黏糊糊,没怎么认真看,就囫囵地翻了几眼,另一本是讲仙侠的,那就只剩这本了,确实是讲的高中故事。 “嗯哼~” 叶薇薇挑眉“不是咱们班的,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可是从小围观到大啊,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俩表兄妹!想起这茬就来气!” “收起你的意淫吧,还好意思说,背着我偷偷写这种,居然还出版了,万一被熟悉的人看出来,我老脸还要不要了”尔尔瞪着眼睛。 “咳咳,都是化名谁想得到,而且也不全是真的,就是借用了那么一二三四个小故事……” “只是一二三四个?” “咳,好吧,顶多五六七八个吧~”,叶薇薇合着双手告饶,飞快地转移话题,“不过,话说你不会真的放弃了吧?” “不然呢?你是想让我孤独终老吗?” “切,说的洒脱,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谈个恋爱”叶薇薇嘟囔着 “你自己不也是”尔尔分分钟回怼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看脸的人,过几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包你犯花痴,不说颜值吊打江某人的大话,至少势均力敌是肯定的”叶薇薇勾住尔尔的肩头,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尔尔嫌弃地推开她,“这么好给你自己留着吧!” 周书本来正苦思冥想他们这届甚至是上下几届里有哪些个出名的帅哥,听了这话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江,江……不会是当年10班的江一珩吧……江大校草?!”,说到最后声音猛然一提。 “他那会这么出名么?”尔尔打着哈哈,不由想起唐炜曾经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说过:“全世界也就你眼瞎还不知好歹”。 其实她知道江一珩当年在学校的影响力,只是很多事,时间一久,就变得不太真实起来,有时候甚至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就像他们青梅竹马的童年。 “废话!他可是年级第一,又长成那样,何止我们学校啊,我表妹在省城和我们同届的,有次还问我认不认识江一珩呢,我当时还说这种大神我怎么会认识,可以啊,尔尔!你抽到的是女主角人设吧,我记得那时候咱班的盛小爷对你也不一般”周书揶揄道,“让我看看,你究竟走的是白莲花路线呢,还是小可怜风格!“ “切,这还用看吗,标准小可怜一枚啊,要说白莲花,我表妹那种才是” “你表妹是谁?” “陆归晚” “……”,周书深吸了几口气,“好吧,你们牛,认识的都是大佬,关键是同学了三年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当年,诶,我记得,那当年怎么会传陆归晚和江一珩的绯闻呢?最后还金童玉女携手清大什么的。” “所以说她是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呀“,周书还想问什么,被叶薇薇用手肘捅了一下,示意她少说几句。 被尔尔看见了,“干嘛,我没事,这都多少年了,往事已如浮云散尽~~”她做出个夸张的世外高人的表情来, “再说了,你表妹是真的有才有貌,看上她多正常,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这些话,一直以来在她心里想了多少遍,连自己都相信了,别人更加觉得她早已放下,毕竟都快10年了。 然而,那些时而出现的梦境,分明道出了她潜意识里的眷恋,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再没有人打动过她,其中不乏旁人看来着实不错的对象,比如乌行简。 “男人再好,哪里有钱可靠”周书主动转开了话题 “就是!”,叶薇薇忙不迭地附和,转而又抱住尔尔的胳膊讨好道“那个,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怎么觉得没好事呢……你先别说,让我先做下心理建设!”每次好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八成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好事!绝对赚钱的好事!” “……你先说说看吧” “就是,这次在成都吧,有影视公司看中我的书了,他们想拍成电视剧,那个,虽然说版权费确实给的挺多吧,但我可不只是为了钱啊,我主要是,主要是也想让这个故事,有人能给它演出来,其实还挺让人怀念的不是……” “我靠!叶薇薇!快把你那破书拿来,我得再看看你到底给我编成什么样了”,尔尔表现得出离愤怒,然而心里却其实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们的故事啊,在这里,一定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吧。 “嘿嘿,放心放心,绝对想不到你头上来”,叶薇薇说着站起来,跑去打开自己的包,拿过两本颇为文艺范儿的书来, “我做了二次修改的,主办方加印的特别纪念版,正好送你们一人一本!”,又捧起尔尔的脸,声情并茂地说道“亲爱的,请允许我为你抒写最美丽的青春吧~” “呕,叶薇薇你够了啊”周书被恶寒的不行,拿起书直拍她的后背, 尔尔趁机脱离了魔爪,也吼她:“言情君附体啊你!” “来来来,周书我跟你说,有我的文笔加持,这个故事不要太美好哦,特别是这几章,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真事!”叶薇薇兴奋地停不下来,使劲推销自己的作品。 剩下的两人无奈对视,不约而同地翻开了封面,只见青色的扉页上,淡淡的墨色两行: 头一个十年我走近你,又失去你,就如同那些淡淡甜蜜,缓缓忧伤的青春电影; 后一个十年我等待你,又遇见你,原来吹散时光的薄雾,我们都还停留在原地。 第 4 章 头一个十年是怎么开始的呢?好像是一场飞来横祸,某个人的血光之灾。 那年九月,5岁的关尔尔小朋友终于如愿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她比同学们都小,因为从小爱热闹,在家里呆不住,为此,身在教育系统的关爸爸托了人,提早两年把她送进了学前班。现在要上了小学,尔尔特别开心,因为可以去更远更大的学校,认识更多的小朋友了,甚至还能得到每天一块的零花钱。她平时舍不得花,存在小猪储蓄罐里,想要攒到100块,去换那个百货商场里漂亮的裙子。 到了国庆放假前的这天,尔尔上学正好满一个月,她不仅已经和班里同学打成一片,储蓄罐也变的沉甸甸了,昨天晚上刚数过,整整30块钱~ “尔尔,该出发了”门口传来关爸爸催促的声音。 “来啦~”把今天的一块钱也投入小猪的肚子,尔尔喜滋滋地从自己房间跑出来,两条小辫子跟着一跳一跳的,小孩子特有的白嫩包子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关爸爸看着漂漂亮亮像花蝴蝶一样飞过来的女儿心生欢喜,一把抱起来亲了两口,胡渣扎得尔尔左躲右闪的咯咯大笑。 “别闹啦,再不走要迟到了”妈妈走过来递上书包,顺便把用彩色毛线穿好的大门钥匙挂在尔尔脖子上。尔尔长的像妈妈,都是皮肤白白,脸盘小小,圆圆的眼睛,这样的长相说不上惊艳,却也耐看,最重要的是显小,郑女士24岁怀着尔尔的时候,还常常要面对路人对她未成年怀孕的猜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关爸爸把尔尔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骑出了这片职工家属院,作为78年恢复高考后的首批大学生,建筑专业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家乡的大学任教,如今十多年过去,已经是资深的教授了,尔尔的妈妈在银行工作,夫妻俩是高中同学,大学校友。这样的组合在那个年代算难得的知识分子家庭,因此,无论是从经济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尔尔的童年比起许多同龄的孩子都要相对优渥自由一些。 十月的务州小城迎来了它最好的时候,街道两边经年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叶子已经开始变黄,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这个年代的家长竞争意识还没有十几年后那么强,孩子一般还都是放养,在选学校上也没那么讲究,一般都按学区划分入学,因此学校离家都不太远,从他们家骑车不过10来分钟就到了。 “秀秀~”才到巷子口,趁着人多车子慢,尔尔就蹦了下来,向她的好朋友苏秀跑去,只中途回头和她爸匆匆挥了挥手“爸爸再见~”,关先生看着女儿欢脱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几个哭哭啼啼拉着家长衣角不放的别人家姑娘,撇撇嘴,无奈的笑笑,走了。 尔尔家里启蒙的早,字都认了几百个了,一年级的课程对她来说毫无难度,因此平时上课举手最积极的就是她,加上长得可爱,老师们都喜欢她,同学也爱围在她身边,在一(1)班就是个孩子王。 这天下午上完正课,老师照例表扬了一周里表现最出色的3位同学,每人发给一朵小红花,让他们下课后自己贴在评比榜上,尔尔又得到一朵,她的那行已经遥遥领先了。 这是国庆节前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有些莫名的放松和激动,或许老师也是,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盯到最后,而是嘱咐大家自己收拾东西,等着放学铃响后各自的家长来接就出去了。 尔尔转着钥匙的挂绳,想着等下爸爸会不会买蛋糕表扬她。 妈妈怕她吃多了甜食蛀牙,平时是不会轻易给她买的。 挂绳串着钥匙,在惯性的作用下越转越快,一不留神,钥匙从指尖飞走了,几乎同时,“唔!”教室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痛呼,虽然夹杂在一片喧哗中并不太明显,但也把做贼心虚的尔尔吓了一大跳,她想起钥匙上那些锋利的边角。 周围好像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尔尔四处张望,应该是靠窗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位同学,他正垂着脑袋死死捂住额头,脸色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来不及细想这是谁怎么好像没见过,尔尔猫着腰跑过去,一屁股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小声急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她心里也很害怕被大家发现引来老师。男孩听到动静费力抬起头来,眼睛似乎疼的睁不开,强忍的泪水把长长的睫毛打湿了,倒没有哭,也没有答话,尔尔急了,想起来自己摔跤的时候,姥姥都会给她亲亲、吹吹说不疼了不疼了,然后好像就真的不疼了,当下脑袋一懵,就捧过男孩的头,一口亲在他脸颊上,试图安抚住他,可千万不要哭出声呀。 没想到这一下倒坏事了,本来还在强忍疼痛的男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捂着额头的手也放开了,情绪崩溃般地哭喊道:“你干什么!” 尔尔本来就心虚,突然又见到男孩额角的血迹,也跟着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关爸爸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场面,老师正忙着给男孩做紧急处理,自己家的小姑娘站在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师看到家长来了,急忙对他说“你是关尔尔爸爸吧,她不小心拿钥匙把同学的额头碰了,江一珩平时也没有人接,也说不出家长的联系方式来,你快点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关爸爸紧忙应下来,俯身察看男孩的伤口,是在额头上,幸亏没有伤到眼睛,看他已经止住了哭,情绪也还好,悄悄松了口气。自家姑娘跳脱的性子自己知道,虽说从小到大闯祸不断,但像这样见血的还是第一次,也是吓坏了,回去再慢慢教育吧,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医院把人的伤口处理好,一会送孩子回去也得给人家家长道个歉,有个交待。 关爸爸抱起江一珩,男孩别扭了一下,好像不是很适应这样的亲近,“小朋友疼不疼?叔叔代尔尔给你道歉了,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很快就回家好不好”,说着另一只手牵起女儿,和老师道了别,一起往外走去。 “你也别哭了,看人家流血的人都不哭,你还哭?爸爸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哭能解决问题吗?”关爸爸略带无奈地给自家女儿讲着道理。 “呜呜,不能,我错了”尔尔抽噎两下,从善如流地慢慢止了眼泪,主要是爸爸来了,她就不怕了。 好在附近走5分钟就有一家医院,为了加快愈合,医生给缝了两针,男孩咬着牙没有出声没有哭,倒是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医生忍不住夸奖他“小男子汉真勇敢!” 尔尔站在一边捂着眼睛不敢看。 等医生包扎完伤口,她凑上去拉住男孩的手轻轻晃两下,讨好地说,“害你痛痛,对不起呀,等下请你吃蛋糕吧”,一边说一边还用眼角瞄着自己爸爸。 看着耍心眼的小姑娘,关爸爸又好气又好笑,今天的事还没批评教育她呢,还敢趁机要蛋糕吃。 男孩努力抽出自己的手,低头闷不作声。 关爸爸一手牵一个,还是带他们去买了蛋糕压压惊,男孩一开始不肯要,敌不过尔尔自来熟硬是塞进嘴里,毕竟还是孩子,香甜的东西,吃一口也就没再拒绝了。 关爸爸宠溺地看着孩子们的互动,是个敏感内向的小子啊,他想,和自己百般娇宠,一点点疼就要撒娇掉眼泪的女儿比起来,这个男孩显然要懂事得多,心里不免生出点淡淡的怜惜。 关教授要送男孩回家向他爸爸妈妈道歉,男孩却说平时家里只有爸爸,而且爸爸要10点以后才下班,他可以自己回去。 “那怎么行,叔叔必须当面给你爸爸道歉”关教授听着男孩的话揪起了心,“那么就先去我们家吃饭吧,晚点再送你回去”。 第 5 章 闹了这么一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了1个多小时,郑女士正好解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饭菜的香味飘了满屋子。看到客厅里多出来的陌生小男孩,她愣了下,“哪里捡的漂亮宝宝?”,说着就凑到男孩面前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小脸蛋虽然还带着婴儿肥,但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已经能看出几分日后的俊俏,主要是那双眼睛生得格外漂亮,漆黑的瞳仁又大又剔透,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密密匝匝。 关教授无奈地看着娇妻孩子气的举动,感觉自己养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儿怎么回事…“我们闺女又闯祸了,看把人家额头碰的” 郑女士摸了摸男孩额角贴的纱布,“可怜见的”,她向男孩眨眨眼,又抚了抚他剃得短短刺刺的头发,“尔尔你真是太调皮了,把咱们这么漂亮的小脸蛋都给毁容了。” 关爸爸:… 尔尔:… 江一珩:… 两个小朋友并排坐在餐桌前,面前是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尤其是红烧小排,泛着诱人的红光。 毕竟是到了陌生的环境,江一珩有些拘谨。他轻皱起眉毛捏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有点后悔,不应该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路上都没挣脱那双拽着他的小手,犹豫中已经到了这里。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郑女士笑眯眯地把一块品相肥美的排骨夹到男孩碗里。 “江一珩,谢谢” 男孩埋着头,低低说道,音色却是十分清亮的。 “乖,不要客气呀,多吃点菜”,郑女士怜爱地又给他夹了一只大虾,转头对女儿说话的语气就没那么温和了,“关尔尔,你今天可是闯了大祸了,等下要认真地和同学道歉,现在先帮人家盛一碗汤吧” “哦”尔尔小朋友听话地站起来,熟练地给大家都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还好意的多舀了几块排骨在江一珩的汤碗里。 “谢谢”江一珩偏头看她一眼,轻声说道,慢慢吃了起来。 真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夫妻两个相视一笑,刚才趁女儿带同学去洗手的空档,关爸爸已经简单和妻子说明了事情经过,夫妻两个都有些唏嘘,决定晚点一起送男孩回去,也不知道这孩子平时晚上都怎么吃饭的,家长也是粗心,虽说是个男孩,也不该在生长发育的年纪就这么随便地养着。 尔尔很有招呼“客人”的自觉,中间时不时还帮江一珩夹夹其他菜,小嘴叽叽喳喳边吃边说着学校里的事,两个大人也听得认真,时不时给予回应,餐桌上的氛围轻松又温馨。 这不过是江家一顿寻常的晚饭,他们谁都没有注意男孩低垂的眼睛里,流露的那一缕淡淡的羡慕和渴望。 吃完饭,郑女士让两个孩子来到客厅,要求尔尔郑重反省并且向同学道歉,他们虽然娇养女儿,但在是非教养面前,还是很有原则的,并不一味迁就。 尔尔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之前好像都不知道班里还有这个人,也许是新来的? “你好,我叫关尔尔,关门的关,你字右边的那个尔,因为我妈妈姓郑,关尔郑的郑,所以我叫关尔尔,很好记的,你叫什么来着?”刚才只顾着馋嘴了,没仔细听。 郑女士听到这里老脸一红,瞥了眼自己的丈夫,关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她。 “江一珩”男孩低头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尔尔点点头:“江一横同学,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嗯”男孩低低地应了。 “好了,那这就和好了,以后都要好好相处噢”,郑女士拍拍手,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让他们自己吃水果看动画片,拉着江爸爸出去准备一会要带去江家的礼物了。 “你是江水的江,一二三四的一,横竖的横吗?”尔尔挑起话头 “是王字旁的珩”江一珩摇摇头, 王字旁是什么heng,尔尔想不出来,突然她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了,那你妈妈一定姓汪对不对?”说完一脸笃定地看着江一珩“因为江字中间加一横就是汪!” “?”男孩一脸雾水地摇头“我妈妈姓楼,楼房的楼” “啊?”尔尔愣了,自言自语道:“怎么能姓楼呢,明明应该姓汪啊”,不过很快她又抛开了疑惑继续问道,“那你今年几岁啦?是今天刚来上学的吗” “7岁了,我和你们同一天来的”江一珩轻轻摇头 “咦?那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尔尔怪道。 小小的她还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有种魔力,在人群里总是会成为中心,如同众星捧月;而有的人默默无闻,很容易被人忽略。后来,曾经毫无存在感的江一珩,在她的不经意中,居然也渐渐长成了前一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看了一会儿电视,旁边的人就开始翻书包,尔尔奇怪地看向他,“你干嘛?” “写作业”江一珩掏出了自己的作业本摊开在茶几上。 尔尔瞪大了眼睛,一把压住他拿起笔的手,“明天不是放假了吗?整整有三天时间呢” 男孩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询问 “这么着急干嘛?”尔尔只好补充道。 “我都是先写完的…”江一珩被她捏住了手有些无助。 “来得及,来得及,咱们先看动画片啊~”尔尔嘴里说着诱哄的话,手上忙不迭地没收了他的笔,合上他的本子。开玩笑,要是被妈妈看见了,不让他们看电视了怎么办,更严重点,万一以后都要求自己先写完作业才能看电视怎么办?! 男孩安静地没有反抗,但很快尔尔就发现了他的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课本,眼神根本就没在好看的动画片上,害得自己都没办法投入了!她嘟着嘴转头看向江一珩。 男孩局促地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不太会,所以想多学一会” 善良的尔尔顿时心生怜悯,这么简单都不会?她是个好为人师的,当下也不贪恋动画片了,热情地翻开练习册问他,“哪里不会?我来教你吧!” 江一珩的弱点在拼音上。 开学一个月,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有家长“早教”的基础,老师讲解汉语拼音的节奏就快了些,但江一珩从没学过,甚至学前班之前在家说的还是方言,普通话基础薄弱。加上他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几个男生经常欺负他,影响他上课,就有点跟不上。 “哎,这个应该是波哦波,菠萝 ,不是 bao luo,还有英雄的ying,是后鼻音,要加上g……”尔尔逐个给他指出错误,看着他一一改正,又兴味地教他念了几遍口诀,“啊、波、次、的、哥、喝、摸、了……”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大概是唯一一段尔尔能在学习上碾压和帮助江一珩的时期。不,甚至是期中考试过后,他就飞快地赶了上来,此后10年,再也没有给过尔尔教他学习的机会。 第 6 章 9点半的时候,关爸爸拿上礼物,喊两个孩子出发了,平时这个时间尔尔已经上床睡觉,但今天自然要带她一起去。 男孩带路,4个人步行来到了一片80年代的筒子楼,这里离尔尔家并不太远,是市里电力公司的职工楼。江一珩家住在一栋的2楼,关爸爸特意带他们早出门,是怕他父亲回来看到孩子不在会着急。这会儿的201自然是漆黑一片,大人不在家也不好让孩子开门贸然进去,几个人就在楼栋口等着。 这个年代电话还没有普及,因此很多时候信息沟通不方便,但这个年代也有它好的地方,比如单位给分福利房。 尔尔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关爸爸将她搂靠在怀里,尔尔妈妈则轻声细语的和江一珩说着话,得知他的妈妈在老家照顾爷爷奶奶,难得过来一趟,平时就他和爸爸住在务州市里,而日常的晚饭,都是江一珩自己煮个面条或者是前一天爸爸从食堂带回的饭菜热一下。 “难怪这么懂事”郑女士心想,这亲妈不在,孩子得吃多少苦,但是城里的教学质量好,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父回来的时候,刚刚过了10点,关教授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高大男人从远处走来,连忙叫醒尔尔带着两个孩子迎上去,男人40来岁,看着有点沧桑,在脸上明显的风霜痕迹下,五官就没那么令人注意了,衣服上沾了些油污,想来是工作的关系。看到这么晚了自己儿子带着外人等在外面,江父直觉是儿子闯了祸,瞬间沉下脸看向江一珩“你今天干什么了?”声音里已然含了怒意。 尔尔敏感的发现这个男人和自己永远温和可亲的爸爸是那样不同,即便没有和她讲话,她还是觉得害怕,忍不住往自己父亲的怀里缩了缩。 关爸爸拍了拍女孩的后背,赶紧解释“江先生,您误会了,实在是抱歉,我们家女儿不小心把你们江一珩弄伤了,我们是来道歉的,您可千万别错怪小珩。”说着又轻轻把尔尔转过去,示意她说话。 尔尔看着眼前高大严肃的男人,缩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怯怯地说“叔叔,对不起,我错了” 江父皱眉看了儿子一眼,撩开他额前的纱布看了看伤口,这才收起严厉的表情,客气地对关爸爸说“没事,小孩子打闹嗑碰总有的,江一珩是男孩,这点小伤没什么,上去坐坐吧” 关爸爸想着害人家孩子流血破相,总要补偿一二,上去聊聊也好,便点点头,和男人寒暄着一起往上走了。 尔尔落后几步和江一珩并排,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的对他说道“刚才吓死我了,你害不害怕?” 男孩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说话跟上大人的脚步。郑女士在后面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进了屋打开日光灯,这是间几乎能一眼看到底的小居室,进门就是小小的客餐厅,视线尽头是厕所,左边是厨房,右边应该就是卧室了,所有的门都开在客餐厅里,因此也没地方放沙发。 “真不好意思,他妈妈平常都在老家照顾老人,家里也没怎么收拾,你们先坐,我泡茶”江父让客人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坐了,转身要进厨房。 关爸爸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住他,“别忙了,今天太晚,我们也不好打扰太久,主要是实在抱歉,我们尔尔给你家添麻烦了”,说着指指两个孩子,“您看,是不是让孩子们去屋里玩会儿,我们大人讲讲话?” 时间确实不早了,男人也不坚持,对自己儿子说“江一珩带妹妹去屋里玩”,就也在桌前坐了。 尔尔正好不敢对着这个凶凶的叔叔,求之不得,听话地跟着江一珩进去了,不过一关上门,她就机灵地拉着江一珩一起趴在门上偷听起来,江一珩挣扎两下,又怕发出声音,不敢再动了。 外屋,关爸爸诚恳的说到,“这次实在是尔尔调皮了,害你家孩子缝了两针,我们真是心里过意不去,您看我们怎么补偿一下好?” 男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要紧的,小孩哪有不磕碰的,我平时上班忙顾不上他,以前小伤小痛也不少,再说男孩嘛,糙的很,不像你们家女娃娃精细。” 郑女士心情有些复杂,虽说人家家长大度,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但又为男孩受到的轻忽感到可怜,女人做了妈妈以后,心就软了,更何况是那么漂亮乖巧的一个孩子,便试探着说道“我听小江这孩子说,晚上都他自己下面条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家离这挺近的,不如让小江以后就先去我们那里?我反正都是要做饭的,添双筷子而已。” 江父闻言诧异的看过去,眼前的这对夫妻,男的斯文儒雅,穿着时下少见的西服西裤,女的更加时髦漂亮,一看就是家境优渥,“这怎么能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好意我领了,这事你们真不用管,我们这样的情况,孩子就得让他早点自立,吃点苦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出口的语气虽然还算客气,话里拒绝的意思却很坚决。 “可是,孩子还那么小……”郑女士忍不住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已经打断了她:“这算什么,咱们这代人小的时候,你们也知道的,过的日子比现在苦的多了,他们不愁吃喝的,已经是福气了。今天让他养成了轻易受人恩惠的习惯,以后他就会觉得都是应该的,就不会想要靠自己。” 郑女士觉得言重了,这么点小事,怎么就上升到这种高度呢,不过是7、8岁的孩子,这样的家庭教育会不会太冷酷无情了? 关爸爸拉了妻子一把,示意她无需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自己也是认同这个男人的,也许他没有办法为孩子提供足够优越的物质条件,甚至也不是一位善于教育和富有温情的父亲,但也在竭力想要教养好这个儿子。 在那个年代,像这样严厉又□□的父亲并不少见。 各家的起点不一样,孩子要面对的未来也不一样,这一点,在社会上打拼了10来年的他们都懂。 “江先生,您对孩子的教育这么严格,我们自叹不如了”关爸爸感叹道。 “嗨,我是当兵出身,没什么文化,只知道男孩少了吃苦磨练,成不了才,我对他是军事化管理”江父客气的说道,看得出军旅生涯对他的影响很大。 关教授点头表示理解,“那么至少最近让小江先去我们那吧,他头上的伤口还要换药,您又没时间,我就领他去了,也是应该的。” 看男人还要开口,他赶紧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恳切道,“这真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然我们于心不安” 男人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那拆线之前就麻烦你们了” 卧室门后,江一珩眼眶泛红,他觉得有点委屈,同样是爸爸,为什么差别那么大,看一眼身边认真偷听的小姑娘,有点羡慕她,从她妈妈提出让自己放学去他们家开始就紧张起来的心情也几度起落,从莫名的淡淡期待,到意料之中的失望,再到最后的一点意外之喜。他其实,并无所谓晚饭吃什么,只是觉得独自在家的每个夜晚都那么冰冷,而她的家,是那样明亮温暖。 尔尔发现江一珩在看她,刚露出个笑脸,门外已经传来叫他们的声音:“尔尔,我们要回家啦,出来吧~” 江一珩打开卧室门,关爸爸招呼女儿过去,牵起她的手,又对江父说:“那就这么定了,国庆节你们还加班,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两天我带小珩去医院换完药,就让两个孩子在我家玩吧,也给我们尔尔做做伴,晚上给你送回来。” 江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头,“那就麻烦你们了,江一珩不听话你们尽管教训他”,又转头对自己儿子说“这几天叔叔会带你去医院,换完药你就先去他们家,晚上自己早点回来”,见他点头,又补充道“在别人家里做客要听话、有礼貌!” “你们家小珩可懂事了,我很 第 7 章 关家三口告辞后,江父把儿子叫到跟前,又揭开他额头上的纱布看了一遍,见他红着眼睛,心想两个孩子肯定偷听了,一看那家的女娃就是个机灵鬼,心里不由得庆幸幸亏自己生的是儿子,不然娇滴滴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该怎么养。 “觉得委屈?很喜欢他们家?”江父故作威严的开口,这样的语气,对小孩子的压迫感不可谓不大,“委屈你也给我忍着,不要让我看到你哭,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也不是小姑娘!以后你会知道的,人和人天生就是不同的,没有什么原因,不是你想要什么老天就会给你什么,接受现实,不要想着靠别人,只能靠你自己去争取,做男人,更不能哭哭啼啼,长大了没人会可怜你,不自强,只有饿死。知道么?” 小小的男孩听着训话,低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小拳头,努力把快要忍不住的泪水憋回去,爸爸说的,有些他能懂,更多的他不明白,然而他对父亲一向是畏惧又崇拜的,也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好。 国庆3天尔尔过的十分快活,这年头还不像后世,家长各种打鸡血,铆足了劲跟自己和孩子过不去,势必要激出个牛蛙来,90年代初的小学生,还在顺其自然地过着以玩为主,学习为辅的美好童年,何况,江一珩什么都听她的,真是个绝好的玩伴。 早自习下课的时候,被拘了45分钟的孩子纷纷坐不住了,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喧闹起来,尔尔难得拒绝了苏秀一起去厕所的邀请,她看到江一珩还安静的坐在那里看书,周围的同学都像看不见他一样,没人和他玩。那天回去后,爸爸妈妈和她说了,希望她能在学校多主动找江一珩玩,和他做好朋友。尔尔答应了,她也觉得江一珩好可怜,没有妈妈陪他,爸爸还那么凶,难怪不爱说话也不笑,班里谁都不理他,换作自己恐怕都要哭死了。 “对了!”尔尔想起来,从铅笔盒里找出上周还没来得及贴的小红花,跑过去:“江一珩,送给你!”,说着把红花放在男孩正在看的书页上,江一珩愣了几秒,摸了摸花瓣,把它递回去:“这是老师奖给你的,我不能要”,尔尔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并不接,笑眯眯的对他说:“可以要,我问过老师了”想了想又干脆接过来,揭掉了背后的贴纸层,跑去评比榜前,直接贴在了江一珩的那一列。这里,终于也不再是空白一片了,尔尔后退一步满意地欣赏着。评比榜就在江一珩座位后的黑板旁边,他看着女孩的动作,觉得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呀,就像是上次吃过的那块又甜又软的蛋糕。 这一周放学后,尔尔都和爸爸一起,陪着江一珩去医院换药包扎,再一起回自己家吃饭写作业,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不少。转眼到了周五,这天放学前的例行班会上,尔尔和江一珩同时得到了小红花,班主任蒋老师表扬江一珩“勇敢坚强,友爱同学”,领奖的时候,尔尔把自己的小手都拍红了,老师让得奖的三位同学一起把小红花贴在评比榜上,这也是江一珩第一次受到全班同学的注目,他不由得微微有点僵硬,又徒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原来,被人关注,是这样的感觉。 医院里,医生给江一珩已经结痂的伤口拆了线,上完最后一次药,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道:“小朋友,再坚持最后一次,明天就不用来了,以后要当心喽”,江一珩点点头,其实他并不觉得高兴,过去的一周,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美味的晚餐、温暖的房间,总爱对他亲亲抱抱的郑阿姨,和蔼可亲的关叔叔,还有身边这个,活泼得有些过分的同学…但是,爸爸说过,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不该贪恋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一天在关家吃完饭,江一珩懂事地向两个大人表达了这一周里照顾他的感谢,礼貌地提出下周不再过来的意思,关教授和郑女士看着这个像小大人一样的俊秀男孩,感叹不已,相似的年纪,自己的女儿还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人家的孩子,已经在家长有意的磨练下,提早长成了,换作他们,舍不得,但是,他们无法干涉别人父亲的决定。 正在拿玩具出来准备一起玩的尔尔听到江一珩说的话,不高兴了,这一周时间尔尔过的也很开心,家里多了一个小伙伴,总觉得热闹不少,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江一珩只是听着,但是同龄人的陪伴是家长再如何精心也替代不了的。更何况她觉得自从江一珩来家里吃饭后,她们家的饭菜都变好了,每天还有平时妈妈不让吃的小蛋糕! 留人未果,尔尔耍赖皮的哭起来,一般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她一哭,爸爸多数情况下就会答应她了,然而这一次,居然只是安慰她“以后有机会再跟江叔叔说让江一珩过来玩”,呜呜,那个可怕的江叔叔,难道爸爸也怕他吗,尔尔难过地想。 江一珩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硬邦邦的说道,“别哭了,不好看了”,尔尔闻言噎了一下,瞪他一眼,觉得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下倒真把眼泪给止住了。 临出门,关爸爸又让男孩等一下,去书房收拾了几本给尔尔读过的童话故事,一本新华字典,想了想,又加了本程度更深一些的少儿科普读物,一起拿给江一珩“回去和你爸爸说,叔叔借你几本书看”。 “谢谢关叔叔”江一珩小心的抱在手里, 关爸爸点点头,“看完了让尔尔带回来,我换新的给你”,说着又蹲下身来,大手摸着他的头,认真道“孩子,多看书吧,你想问的一切,书里都有答案”。 多年以后,当江一珩回望自己的年少时光,他成长在那样严苛缺爱的原生家庭里,之所没有像许多同类遭遇的人那样堕入叛逆自弃的深渊,或是折戟在怯懦逃避的沼泽,这一句偶然得到的点拨是那么的至关重要,它始终如一盏明灯,在他孤独飘摇,无所依凭的童年和青春里,指明一个方向,正是跟着这一点微光,怀抱着那女孩给予的一捧温暖,自己才终于走出了这片迷雾。而当他的羽翼初成,即便是跌跌撞撞,也再无畏惧,坚定地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 好险啊,正如有一句话所说的:每一个成年人,都是一场劫后余生。 第 8 章 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是尔尔人生中第一场正式的考试,这天一大早,妈妈特意准备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的早餐,寓意100分,其实关家并没有那么在意女儿的成绩,只是这对夫妻一直乐衷于制造生活里的仪式感,因此直到尔尔高中住校,每逢大考,早餐必然是这两样。 尔尔后来一直记得这次考试,倒不是因为考试本身,而是那天着实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即便是成年后看来,仍然让她觉得心有余悸的大事。 一年级的时候,尔尔就读的小学和菜场在同一个巷子里,面对面。那个年代,社会资源有限,更没有网购,很大一片区域内只分布着一个菜场,每家每户吃饭,都要去菜场买菜,早晚上下学的时间,正是菜场最热闹的时候。从巷子入口开始,卖菜的小农、批发水果的商贩、活禽宰杀的档口、搭着棚子卖牛杂的早餐店,那是一个人山人海、气息混杂,家长们想要从这些人群里把孩子送进学校再杀出重围,可不容易。因此各班也经常有迟到的同学,让老师很是头疼,古时有孟母三迁,校长想搬迁学校也很久了,一直没有得到上头的准确批复。 这天下午,尔尔他们班正在进行最后一场常识课的考试,班主任蒋老师突然走进来示意,如果有需要的同学可以去上一下厕所。对了,他们学校的占地面积小,厕所隔间也少,平时不够用,学生们就去对面的菜场上公厕。 这个示意很奇怪,更像是某种默许和暗示,孩子们虽然小但都很聪明,况且正处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发现可以暂时逃脱考试,个个兴奋不已,班里几个男生带头起哄,很快大家便都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尔尔特意跑去后门那边,拽着还傻坐着的江一珩一起,等出去了才发现还有其他班的同学! 在孩子们心里,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啊,个个都拿出了冲锋陷阵的劲头,拼命往公厕跑去,有的甚至还喊上了口号“冲啊,为了革命的胜利!”。 厕所在二楼,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大家还能看清脚下的台阶,控制自己的身体,有的趁乱还互相对对考题,渐渐的,仿佛被四周汹涌的力量挤压着,人群不受控制起来。人山人海,尔尔年纪小个子矮,完全看不见该往哪里去,身后的江一珩拉住她,一起往右边挤去,他个子高一些,看到不远处有个门,那里好像人比较少。 这其实是女厕所的门,因为跑在前面的男生多,里面倒宽敞些。然而这一幕正好落入了班里几个高个子男生的眼里,这几个人平时就喜欢挑衅欺负沉默寡言的江一珩,这下更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起哄起来, “噢噢,江一珩进女厕所了” “噢噢,江一珩看了女生的屁股!” “噢噢,大家快来看啊,江一珩脱女生裤子了!” 越说越离谱。 有些在成年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却是天大之事,在这个课桌上都要画三八线的年纪,误闯女厕所绝对是其中一件。 江一珩的脸迅速红了起来,扭头就走,尔尔也不知道该不该拉住他,毕竟这里确实是女厕所,虽然这会儿哪有人上厕所,稍一犹豫,已经不见人影了。 片刻,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尖锐的惨叫, “你敢打我!” “我和你拚了!” “你们别打啦!” “快去叫老师啊…” 这些声音里,尔尔没有听见一句江一珩的,但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和朱文超他们打起来了,尔尔努力地往外挤出去,女厕所门口这会儿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别打了,江一珩!” “王鑫,别打了!” “他疯了吧?!”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响起又远去,随后是重物落地“咚、咚”的响声,人群忽然静了一瞬,片刻就更加嘈杂起来, “朱文超!朱文超!” “朱文超,你没事吧?” “哇!死人啦!” “快,快找老师!” 当尔尔终于挤出去的时候,见江一珩一个人僵直地站着,低头死死盯着一楼,周围的人愣是给他空出了一片位置,谁也不敢靠近,他的鼻子还在淌血,脸上、身上也沾了不少。班上另外两个男生半躺在地上抽噎,也是满脸血,朱文超滚下去了,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一珩眼神里的暴戾惊住了一众同学,这绝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会有的神情,和他平时忍气吞声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也许是被欺负压抑得久了,才会有这样彻底的爆发。大家不由自主都离他远远的,周围空出了一个圈。 尔尔一时也被惊住,这样的江一珩,就像是她前一晚看的动物世界里那头负伤困斗的豹子,有种不惜和豺狼同归于尽的狠厉。 幸好老师们来的很快,医务室的张老师还带来了担架,他们看起来也很紧张,朱文超被抬走了,那时候尔尔甚至怀疑这个同学要死了,因为他看起来完全不动,大概在场的很多同学也都这么认为。尔尔有些发抖,一方面是冷,一方面也被害怕占据了上风,一时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血淋淋的现场,生死未卜的同学,还有江一珩,江一珩该怎么办,他要变成杀人犯了吗?况且,这一切的源头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好意,是的,在这一刻,虽然尔尔还小,也本能地生出了“愧疚”的情绪,这种情绪变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她心头,让她觉得,她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江一珩!张宏!王鑫!你们跟我到校长办公室来!其他各班的同学,现在马上回去你们教室,继续考试!我们班的同学,考完试都坐在位置上等我,等一下我会一个一个了解情况!” 蒋老师大声严厉的说道。 尔尔看见江一珩动了一下,继而沉默地往楼下走去,他似乎在轻轻颤抖。张宏和王鑫也爬起来,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人群慢慢的移动起来,周围议论纷纷,她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第 9 章 重新坐在座位上,捡起笔,尔尔看着试卷上的每个字都认识,却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脑子里一会想着朱文超死掉怎么办,一会又想着江一珩会不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甚至想到了枪毙,杀人要偿命的,电视里都这么演,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终于开始吧嗒,吧嗒的哭起来,卷子是做不下去了。 监考老师以为这个看起来比别的孩子更小些的姑娘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赶紧牵了她出去:“同学,你怎么啦,为什么哭了?” 尔尔这会只想要找爸爸,被人一问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含糊不清的说着“呜呜,我要爸爸,呜呜,爸爸。” 老师一看,这是真被吓到了,看看时间快到16:30,家长说不定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就牵起她的手一起往外走去“我们去门口看看爸爸来了没有,好了不哭了,再哭老师不喜欢了。” 关教授还真的早来了一会,见老师带着自家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走过来,不由得心里一紧。 “哇~~~”尔尔几步扑到爸爸的怀里,大哭起来,怎么哄都没有用。关教授无奈地把女儿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一边向老师了解情况。这位老师当时并不在场,因此知道的也不多,只说有同学打架出了点意外,可能是吓到孩子了。 听到老师说打架,尔尔总算是回过神来,挣扎着下地,拉住爸爸的手就往班主任办公室拖去 “爸爸,快走,我们快去救救江一珩”,在她心里,自己的爸爸是无所不能的。关教授哭笑不得,见老师没怎么阻拦,也就跟着她去了,“江一珩和同学打架了?” 等听完女儿凌乱的诉说,关教授直皱眉头,从二楼滚下去可大可小,她说同学死了应该不至于,但事情确实不小了,这孩子,气性也真够大的,他的那个爸爸,教育方式太过粗暴,其实对小孩的性情养成很不利,今天的事就是个教训。 正想着,身后有人阔步超过了他们,风风火火扬起一阵风尘,关爸爸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正是江一珩的父亲,看他这个怒气冲冲的样子,见了儿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今天这件事,多少和尔尔也有点关系,他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抱起女儿也追上去。 刚到办公室门口,只听里面传来不小的“啪”一声,像是打了耳光,紧接着传来男人饱含怒火的低吼:“老子教你几下拳脚是让你和同学打架的吗?啊?!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关爸爸来不及出声,进门正好看到男人一脚把孩子揣倒在地,俯身还要继续揍他。 “不用警察来,我先把你打死算了”,男孩抱头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疼。 “哎,江一珩爸爸!” “江先生!” 几个声音同时出声,关爸爸和另一个男人拉住了江父,另外几个大人隔开了他和孩子,原来其他两个涉事同学的家长也都到了,刚才大家也是被这位脾气暴躁的父亲给惊到,一时反应不及。 “哇!”尔尔直接被吓哭,见爸爸拦着这位可怕的叔叔,赶紧扑到江一珩身边想把他扶起来,边上的张弘和王鑫也被吓的不轻。但男孩双手护头伏在地上倔强的不肯起身,虽然看不见脸上的情形,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但那不断抖动的后背无疑显示着他此时的痛苦无助。 “还是孩子,有话好好说!”关爸爸没好气的放开男人的手,老师也瞪了他一眼,另两位家长则面露尴尬。 这时候校长走过来:“江一珩爸爸别急,万幸朱文超同学没什么事,楼梯上人多,中间被大家拉了几把,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刚才也跟几位同学了解了情况,今天的事,不全是江一珩一个人的错,当然打架也是不对的,至于朱文超是自己不小心滚下去的,不是你儿子推下去的”, 顿了顿又说,“发生这种事我们学校也有很大责任,这次就不给书面处分了,几个孩子口头警告,以后同学间要团结有爱。同时,我们也向各位家长道歉,没有尽到看护的职责。” 江父对老师还是很尊敬的,脾气收敛不少,赶紧说道“这就好,我也是一时情急,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 校长拍拍江父的手臂:“你也不用太过罚他,教育要注重方式方法” “不要罚江一珩!平时都是他们欺负江一珩,坏蛋,我都看到了,江一珩之前都没理他们!”尔尔义愤填膺,指着张弘和王鑫大声道,可怜两个男孩在人家凶悍的家长面前瑟瑟发抖,他们父母则赶紧过来和江父说着不好意思,没教育好孩子之类的客套话。 江父看着地上的儿子心情复杂,自己的这个暴脾气…… “尔尔,你能帮忙扶江一珩去一下医务室吗?”班主任示意道,又指张弘和王鑫,“还有你们两个,也都去处理一下,老师和你们家长开个会” 尔尔擦擦眼泪,乖巧地点头,又去扶江一珩,这次男孩没有坚持,慢慢站起来,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谁也没有看,自顾自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尔尔赶紧跟上,一边走还一边矮下身凑近了去看江一珩的脸“你爸爸打你了吗?疼不疼呀?” “还好”江一珩嗡声嗡气地说道,别过脸去,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红肿的眼睛,上了一学期的课,长大了,懂事了,对于哭就更加不好意思。 男生掉眼泪真丢脸,江一珩小朋友在心里想道,选择性地忘记了几个月前自己被眼前的女娃给亲哭的事实。当然这件事,直到多年以后尔尔突然回想起来,这个男人也是坚决不肯承认的,一口咬定是她记错了,自己怎么可能被亲一下就哭了。 “你流了好多血啊,肯定很疼吧,等下涂药会更疼的怎么办!”尔尔还在絮絮地念叨着,好心说着坏话,要是胆小些的孩子,比如她自己,保不准就要被吓哭了。 “呲,我是男生,我不怕疼”江一珩小朋友不屑地看她一眼,嘴硬道,上药的时候,小脸皱成了包子,不过倒真的忍住了没哭,张弘和王鑫不行,一碰伤口就眼泪汪汪的,被尔尔拍着手大肆嘲笑了一番:“胆小鬼,爱哭包!” 这场暗藏凶机的意外,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落下了帷幕,第二天,几个打架的男生还有尔尔都参加了额外的补考,孩子们很快迎来了寒假和新年。新学期开始前,家长们都收到了通知,下个学期,学校的各个班级要暂时拆散到其他小学借读,这意味着,搬迁新校区已经被正式地提上议程,家长们对此都很是喜闻乐见。 第 10 章 一年级和二年级被安排在前街小学借读,前街小学坐落在务州市主街道后方,要走过一个长长的上坡,比起之前的菜场小学清静不少,新学期就在这里开始了。 由于学校占地大,有了操场,许多室外活动也便于开展了,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前街小学组织了全校跳绳比赛,八一路小学在这借读的4个班级也获邀请参加了。 “尔尔!秀秀!快点,我们要开始啦”,说话的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胡燕,也是这次比赛他们班女生队伍的负责人。 这学期伊始,班主任就重新组织了班委评选,采用的是同学提名+集体投票的方式,选出接下去一年的班干部,尔尔上学期期末考了语文数学双百分,加上人缘好,得票排第一,不过老师或许考虑到她比其他同学都要小两岁,性子跳脱不够稳重,并没有让她当班长,而是做了学习委员。班长正是她的好朋友,文静懂事还写了一手漂亮毛笔字的苏秀。评选的时候尔尔没忘记提名江一珩,他可是三门课都考了100分,可惜的是他在班里一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上课不爱举手发言,下课也不主动找同学玩,特别是自从上学期末的打架事件后,大家都对他退避三舍,自然没有多少人选他,连同尔尔的票数在内,一共才得了5票,要知道班里可是有50位同学呢,尔尔为此很是遗憾,放学后还安慰了他好半天,他本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来啦~你们先把绳子拉起来~”苏秀应到,又对尔尔说“我们先出去吧,等下再回来收拾书包”。离大赛还有半个多月,从上周开始他们每天放学后都要留下来练习一个小时,主要训练20人参与的集体大跳绳。 “好,走吧”尔尔也赶紧从座位上起来,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俩和没报项目的江一珩了。 “江一珩你也来看啊~”尔尔一边挽着苏秀的手往外走,一边回头招呼道。 “没兴趣”他从书里抬起头,尔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片刻后,外面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数数声“1、2、3、4、5…10…15…20!”随着数字的变大,声音也越来越激越高昂。 江一珩看着窗外明艳的夕阳兀自听了一会儿,默默地把今天要做的功课装进书包,离开的时候他远远看了眼操场,一下就找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身影,她正被好几个同学围着在说些什么,也是奇怪,明明在班里她的个子最小,却像个太阳一样好像会发光,走在哪里自己都能一眼先看到她。她笑得那么开心,根本不会发现这个角落里的他吧,他只是个看客,这样的热闹,离他这么近,又好像那么远。 正式比赛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周五,老天爷很给面子,阳光、暖风、还有风里淡淡的油桐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比赛分为一分钟单人跳绳、计数男女双人和最后的集体大跳绳,每个人可以报两项。尔尔于运动上并没什么天赋,本来只报了集体跳,不过因为男女双人没凑满对数,经不住胡燕和张君亮的轮流游说,只好又参加了一项,和她搭档的男生叫陈程,也是被拉来凑数的,两人没什么默契,不是陈程绳子甩慢了,就是尔尔没有及时跳起来,凑在一起勉强能跳个三、四十下就要被绊住,纯粹属于重在参与的那一溜。 此时,操场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每个年级划分了一块区域,正在分批进行一分钟单人跳绳的比赛。 “关尔尔!”胡燕抓住尔尔的手,把她从围观的人群中拽出来“糟了,刚才老师和我说陈程妈妈今天给他请假了,好像是昨天吃坏肚子去医院了,下午你们的比赛怎么办?” “呃”尔尔心里其实暗暗高兴了一下,大眼睛闪闪发亮地试探道“那我也不参加了?反正也拿不了奖的” “不行!每个班都有全勤奖的” 胡燕坚决道“老师让我们想想谁能替他” “可是临时谁会愿意上啊,能报名的都报满2项了”尔尔摊手手 胡燕也很苦恼,她环视了一圈自己班的同学,忽然,看到了旁边正在发呆的江一珩,…这个人,平时都不怎么和大家说话,但好像,和尔尔的关系还可以?”她用手肘捅捅尔尔,示意她看旁边:“他,如果你去说,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江一珩其实一直就在尔尔附近,刚才胡燕说陈程没来的话,他也听见了,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紧张起来,暗暗想道:“要是她让我帮忙…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好了” 尔尔看着江一珩想了想,很快决定试试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一珩”尔尔拉着胡燕跑过去, “嗯?”江一珩抬头,捏起的拳头,暴露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那个,和我搭档的陈程请假了,要是没人参加,我们班就拿不到全勤奖了,你能替他吗?我们稍微练练,能跳几个就好啦”看江一珩呆呆的没反应,又把双手合十,作出个可怜巴巴恳求的神色来,这一招对付爸爸最灵验了,应该管用的吧:“好不好,求求你啦~” 江一珩顿时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舒服,他努力压下心愿达成的开心,假装勉为其难道 “…那好吧” “太谢谢你啦!江一珩!”尔尔还没来得及说话,胡燕已经开心的跳起来,又塞给尔尔一根跳绳:“那你们抓紧练,总要能看得过去嘛,我先去班里那边看看哈,你们快练~” 两人找了块人少的空地,江一珩拿起绳子先试了试手感。 “哇,你好厉害!”尔尔没想到江一珩跳的那么好,绳子在他手上挥舞得发出“霍霍霍”的声响,几乎只见影子,他的脚步不停,还能时不时地单、双脚切换… “你为什么不报名啊!”尔尔围着他转圈圈。 江一珩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江父以前当兵,从小就拿他当手下的兵一样操练,早起跑步、打军体拳,还要扎马步,别看他瘦,却很结实,协调性也好,什么运动到了他这里都算不上难事,这也是上次打架,他能一个人干翻三个的原因。 “无聊,学校哄小孩的,看你们还这么认真” 江一珩停下来,不屑地说道 “切,好像你自己不是小孩一样”尔尔冲他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我当然比你大,我都快10岁了,哦~有些人才7岁半”说着比比尔尔才到他下巴的身高,又把绳子递给她“看看你跳的怎么样” 尔尔接过来跳了几下,绳子对她来说有点长了,手挥动的频率太低。 “不要直接跳起来,绳子到头顶的时候,先准备一下,就像这样” 江一珩给她演示着技巧:“再来试试” “咦,真的诶,这样好多了”尔尔惊喜道:“你真聪明~” “咳!”江一珩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了,赶紧咳嗽一声:“ 那现在我们一起来试试,站过来” “哦”尔尔听话地站到他围起的绳圈里 女孩骤然的靠近,让江一珩觉得有一阵奶香气袭来,他不自在了一下,“你都多大了,还没断奶吗,怎么闻着一股奶味。” “嘻嘻,早餐喝牛奶了啊,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尔尔小朋友也伶牙俐齿地回敬。 “…”江一珩一时语塞,只好甩了甩绳子:“我喊一二三,准备开始了” 临到午饭的时候,两个人居然已经配合的相当默契了,江一珩比陈程个子高些,手臂长,挥起绳子来圈子大,两个人跳得就没那么局促,这下连尔尔都对下午的比赛开始期待起来。 “135、136…155、156…200!” “哇,好厉害,现在只剩下最后三组了!” “尔尔,加油!” “尔尔,加油!” “江一珩,加油!” 尔尔没想到,他们居然坚持到了200个,不过她也很累了,咬牙坚持着,因为是计数而不是计时的比赛,江一珩也配合地渐渐放慢了挥绳的速度,面前的女孩原本白嫩的小脸已经变得通红,汗水不断流下来,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再跳20个,要是还没有被绊住,就由他停下来吧,江一珩暗暗想,反正这种比赛也无关紧要。 “唉!…”正在这时,旁边的人群集体发出了一阵叹息,原来又一组出局了,现在只剩下了冠、亚军的争夺。 “217、218、219、220,啪哒”绳子绊住了江一珩的脚 “唉!…”人群又是一阵叹息 “对不起”江一珩扶住摇摇欲坠的尔尔,轻轻说道 尔尔嗓子干的冒烟,说不出话来,只好先摆摆手示意不要紧,缓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也跳不动了,累死我了,我们得了第二名诶!”说着同学们也拥上来大家一起兴奋地跳了起来! 而最后的集体跳绳项目,尔尔所在一年级2班也取得了团体第一的好成绩,没有辜负同学们最近一段时间的辛苦练习。 有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的事,大概也只有在学生时代才有吧。 第 11 章 直到放学,大家还没从比赛的兴奋劲中平静下来,一大群人围着尔尔叽叽喳喳地向校门口走去, “尔尔,你跳绳好厉害” “尔尔,奖品的书包是花仙子,好好看啊” “尔尔,…” “哈哈,还好还好,其实是江一珩比较厉害” 尔尔眉开眼笑地抱着她的战利品“咦,人呢?”垫起脚四处看看,只见校门口爸爸来接他了,正跟江一珩说话呢。 “尔尔”班里一霸朱文超见尔尔没注意到他,揪了揪她的辫子; “干嘛,不要老是拽我头发!”尔尔回过头瞪他一眼 朱文超扬扬手里的kfc餐券“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原来这次大赛的奖品,除了有学校准备的书包、本子、铅笔等文具外,还有阳光普照的kfc餐券,这家后来遍布大江南北的洋快餐店那时刚刚进入务州市场,大手笔地在中小学里搞营销活动。 “不了,我爸爸来接我了”尔尔不太喜欢这个没礼貌的同学,上次就是他招惹江一珩又自己摔下去害得江一珩挨打,“大家再见,我先走啦~”说着快步向校门口跑去~ “爸爸~你看我的奖品!”尔尔扑到爸爸怀里,邀功道 关爸爸挑挑眉毛“我们尔尔这么厉害?” “嘻嘻,江一珩教我的”说着拉住江一珩的书包带子不让他走,又摇摇爸爸的手,撒娇道“爸爸,你带我们去吃这个吧,学校发了这个” 关爸爸接过来一看,凭券可以免费领两个甜筒冰淇淋或者一对鸡翅。 “走吧,奖励我家宝贝今天这么棒,小江也一起来吧,你可是位好老师呢” “不了,我该回家了”江一珩本能地拒绝 “走吧,你爸爸没这么早下班”关爸爸促狭地朝他眨眨眼 江一珩:“…” 看着一个劲拽他书包的尔尔,江一珩有些动摇,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去了。 来到这家崭新的kfc ,里面的孩子还真不少,安排两个小的去洗手占位子,关爸爸一个人排队,换掉两张餐券,又加点了两个儿童套餐。 “哇”尔尔见还有玩具,也顾不得吃了,先专心拆起玩具来,还对江一珩说“你的这个我也帮你拆掉啦” ,两个玩具好像不一样。关爸爸笑着摇头,递给江一珩一个冰淇淋。 “谢谢叔叔”江一珩接了,边吃边看着眼前梳了可爱双马尾,白嫩得像个雪团,又叽叽喳喳像只小鸟的女孩,不由得想道:“如果她是我妹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白天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家里再也不会冷冰冰的。我还要保护她,朱文超要是敢再扯她头发,就算回头要被爸爸打,也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愿望不能乱许,直到高中,眼看着某人真把自己当哥哥一般亲切对待,江学霸的内心是奔溃的:擦,老子才不想当你的什么哥哥!——完全忘记了童年时自己曾经的念想。 当窗外的蝉鸣越来越密,白天越来越长,夏天来了,尔尔也即将告别一年级,迎来整整两个月的暑假,等再开学她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虽然也许依然是学校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江一珩~暑假你打算干嘛?”,考完最后一门课,大家都放松下来,在等班主任过来宣布放假的间隙里,教室又乱成了一锅粥,尔尔拿草稿纸扇着风,转过身朝斜后方的江一珩问道。 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后,老师重新安排了座位,尔尔坐在第三小组第二排,江一珩在第四小组第三排,说来也巧,从这以后,小学、初中,他们两个不仅一直同班,还一直坐在相邻的前后座,不是斜后方就是正后方,算起来差不多整整8年的时间。 “就写作业,看书吧,前几天你不是刚帮我带了几本新的吗”江一珩无所谓道,语气里完全没有别的孩子那种长假前的雀跃。 “啊?你好无聊啊,那有没有小朋友陪你玩?”尔尔露出个深表同情的表情来。 “还有表弟表妹,不过我不爱跟他们玩” “…” 尔尔无话可说了 “我回老家,我妈妈也在那里”江一珩又说,这回的声音里总算带上了些许期待。 “哦,对哦”尔尔想起平时就只有他和爸爸在这边,妈妈是不常来的。 “你呢,暑假要怎么过?” 说起这个,尔尔可来劲了,“爸爸要带我去日本姑姑那里玩,那里是奥特曼的故乡哦,说不定这次去,我就能亲眼看到奥特曼大战怪兽了!” “傻不傻,那些都是假的!”江一珩发出一声嗤笑 “你怎么知道!”尔尔不服气了 “看书就知道了” 江一珩理所当然道。 “…” 尔尔瞪着他,江一珩现在的样子好讨厌,“本来爸爸让我问你想要个什么礼物,我想还是算了”,说完故意挑衅地看着他。 “嗯,不用了,你玩的开心”江一珩说着拒绝的话,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哎,你还笑,你好奇怪啊,平时都不笑,不给你带礼物居然还笑了”,尔尔十分费解,笑起来很好看嘛,为什么平时冷冰冰的,除了自己都没人找他玩。 “我没有,你看错了。好了,老师来了,快转回去” 江一珩抬抬下巴,示意尔尔看门口。 尔尔转过身坐好,心想,明明是笑了,算了,到时候还是给他选个礼物吧,不欺负他了。 坐在后面的江一珩低下头,又弯了弯嘴角,开学再见了,小太阳~ 第 12 章 尔尔的这个暑假过得甚是逍遥,虽然真的被江一珩说中了,没有亲眼看到奥特曼,不过她见到了迪士尼公主、唐老鸭、还有米老鼠,去了一休哥修行过的寺庙,还在一个到处都是小鹿的地方,和它们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时候,突然有只小鹿着急了,一口咬住了我的裙子,眼看就要吃下去了”尔尔正和同学们说着她的旅行趣闻 “然后呢,然后呢”座位周围的几个同学好奇地急声问道 “然后我爸爸就过来把它拽开啦,我的裙子都破了一个洞呢!不过我没怪它,它肯定是饿了,我还给它吃了饼,它最后对我鞠了躬呢” “哇,真的会鞠躬吗?” “那里真的有很多鹿随便走来走去吗?”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江一珩也听得投入,她讲起故事来总是那么地生动鲜活。 “哝,我还带了那边的糖果回来,长的都可好看啦,给你们吃~”尔尔拿出日本带回来的点心,挨个分给大家。 “哇,真好看,谢谢” “尔尔,你真好” “…” 江一珩看着众星捧月一般的尔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自己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等同学们终于都散了,尔尔才拿出两个样子特别的糖果来,给了同桌-她最要好的朋友苏秀和后面的江一珩,悄悄说:“给你们留了两个最好看的哦~”又向他们挤挤眼,示意他们凑过来耳语道:“放学晚点走,给你们带了别的礼物~” “你真好!”苏秀握了尔尔的手,压着声音激动地上下摇她 “停停停,晕啦晕啦~” 江一珩看着正和同桌闹成一团的尔尔,不禁又有些开心起来。 尔尔给苏秀选的是一个可以换衣服扎头发的洋娃娃,在90年代的中国小城,这样精致的芭比娃娃还没有出现,自然是让苏秀爱不释手。 给江一珩的则是一个可以灵活变换人型和车型的变形精钢玩具,哪个男孩不喜欢这种东西呢,即便江一珩也不能例外,尔尔发誓,她都瞧见他眼睛里的光了,却犹豫着不肯接,干脆一把塞进他怀里,拉着苏秀跑远了。 二年级下学期开始,在尔尔他们这届学生中发展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工作正式启动,每个班会有5名同学第一批加入少年先锋队,系上革命前辈用鲜血染红的红领巾,大家无不跃跃欲试地渴望这项荣誉。评选标准是公平公开的,学习成绩、同学投票、老师认可。和班干部选拔时一样,虽然江一珩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但还是落选了。 10月13日是中国少年先锋队的建队日,也是学校一年一度在体育馆召开宣誓仪式的日子,会邀请所有家长到场观礼,在这天第一批系上红领巾的孩子都是光荣的小明星,连带着家长脸上也有光,关教授还在后来的班级家长会上分享了自己的家庭教育心得。 尔尔的兴奋劲儿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不过,她很快发觉江一珩有些不对劲,早操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的,情绪还十分低落,课间休息也不跟她说话了,都是一个人趴着。 这天放学后她和苏秀道了别,特意留下来等他,江一珩正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你手怎么啦”,尔尔眼尖,抓住他的手腕翻过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他两手手心红肿,交叠着尺子的痕迹,这双手他今天是怎么写字的?尔尔倒抽了口冷气。 江一珩不挣脱也不说话,任她看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爸爸打你了?”,江一珩没能第一批入队,昨天那位叔叔看起来就不太高兴的样子,真可怜,“是不是很痛?” 江一珩摇头, “你是不是不敢回家,要不去我们家吃饭吧?” 江一珩仍是摇头,“我得回家做饭”,犹豫一下又低声道,“要怎样才能让大家都喜欢你呢?哦,我是说我,大家都不喜欢我。”不像她,所有人都喜欢她,老师、同学、就连自己也是。 “没有啊,你很好啊,我喜欢你,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常有人在背后说江一珩骄傲自大,其实他只是不太爱说话。 江一珩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脸有些红。 “不如以后我带你和大家玩吧!”尔尔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还有啊,你多笑一笑嘛,干嘛总像个小老头一样,嘻嘻,谁喜欢和老头玩儿啊,你说对不对?” “……” 翻过了年,当夏天再次来临的时候,二年级的孩子们也即将面对他们人生里的第一次离别,在无忧无虑的年纪里第一次去品尝告别的滋味。因为新校区建好了,由于学区变动,部分家离得远的同学不会跟过去,而是就近分配到其他学校继续学习。 分别来临的时候,许多同学都流下了不舍的泪水,尔尔也不例外,好在她最好的朋友苏秀和江一珩都留下了,这让她略微感到些安慰。 缘分就是这样地玄妙,与一些人的牵绊那么长,几乎羁绊了此后的一生,而另一些人,不经意中的一声再见,已是此生的最后一面,当年的许多孩子,尔尔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 第 13 章 位于红军路的新学校离关家步行不过10来分钟,不临大马路,走的是居民区之间弯弯绕绕的小巷,尔尔班上有好几个同学都住在沿线。 这个暑假,尔尔一家吃完晚饭便经常散步去学校,也当是陪她熟悉路线,再开学,她就要像大部分同学一样,自己上下学了。 新教学楼是一栋气派的组合式五层建筑,直面操场,主楼各层分布着教室,左右两边各连着两栋八角形的综合楼,也就是后来大家口中的“八角楼”。 八角楼1-4层是封闭的室内空间,5层却是两个大露台,2、3年级的四个班都在五楼上课,因此每天做早操也就近安排在这两个平台上。 从平台可以看到对面第四中学的大操场,由于那里地势高,正好与这边的露台持平,这所市里唯二的重点初中是附近学区许多孩子家长的升学目标。 9月1日是个晴朗的日子,尔尔第一次自己上学,迫不及待早早就从家里出发了,刚进校门就碰见了正从操场往回跑的江一珩。 “这么早你在操场干嘛呢?”尔尔奇怪道, “跑步”江一珩一边擦汗,一边跟着她往教学楼里走去 尔尔奇怪地看他一眼,“干嘛跑步?又不开运动会。” “锻炼啊,这样才能长高”,江一珩故意拿手比了比她的小个头。 之前他家离学校远,都是跑着上学,现在新学校有了操场,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先跑两圈。 “对了,关叔叔让你喊我什么来着?你今天还没喊呢”,江一珩笑着说。一时间面容便如冬雪消融,颜色顿时鲜活起来。 过了一个暑假,11岁的男孩仿佛突然褪去了脸上的孩子气,虽然开口仍是清脆的童音,但俨然已是少年模样了,他的眉毛长得好,低低的压在一双形状精致的桃花眼上,眉尾斜飞成凌厉的弧度,正好冲淡了那双眼睛的氤氲多情,显得清冷英气起来,所谓剑眉星目,也不过如此了,何况鼻骨高悬,下颚棱角也渐分明,连嘴唇都薄得恰到好处,依稀已能看出日后令许多女生神魂颠倒的模样来。 不过眼下,刚满9岁的尔尔显然还没到年少慕艾的年纪,尚不懂得欣赏人间美色。 “哼”她扭过头,两步走上楼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才不要喊他“哥哥”,在学校里明明都是她罩着他。 原来暑假有一次江一珩去关家还书,劝尔尔先写完作业再玩被关教授听见了,深以为然,加上尔尔确实小了2岁,便请江一珩在学校的时候帮忙看好这个妹妹。 这学期与往常略有不同,有些老同学离开了,又有新同学过来,老师让大家一一自我介绍,重新安排了座位、尔尔和苏绣分开了,她现在的同桌是原来二班的一个男生,叫唐炜。 江一珩从她的后座换到了斜后方,他的新同桌也是二班来的,叫贾如佳,是个女生。 报道的这天不上课,照例是安排大扫除,尔尔自高奋勇擦玻璃。 这一侧的窗户开在外墙上,往下一望,5层的高度能把一些胆小的同学吓得腿软,不过尔尔显然不在此列,她一向胆大包天,这会正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跨在窗台上,因为个子矮,还惦着脚,大半个身体都悬在外面。 刚倒完垃圾回来的江一珩一进教室就看见了这幕,眉头一皱想喊她下来,又怕惊吓到她,赶紧走过去先拉住了她的衣服才开口:“看你这小矮个,能擦到上面吗?快下来吧,我来擦。” 尔尔伸回脑袋瞪着他,在班里个子最矮这事儿一向是她不愿面对的现实。 江一珩真是太过分了,她好怀念从前那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江同学啊!最近他的话真是比从前多了不少。 看着眼睛瞪得溜圆、撅着小嘴生气的尔尔,江一珩心里好笑,又见她穿着嫩黄的连衣裙,梳着双马尾的脑袋在阳光下毛茸茸的,脱口而出,“黄毛鸭,快下来吧!” 从此之后,这个外号就一直被大家叫到了小学毕业,可见在大家眼里有多么形象贴切了。 当然,尔尔怎么肯示弱呢,当下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来,嘻嘻一笑,“大家听我说啊,江字加一横呢就是汪,汪汪狗,给你抹布,叼着~” “哈哈哈”到底都还是孩子,笑点低,顿时周围的同学都笑翻了,二班过来的唐炜是个自来熟的,马上就“汪汪汪”地喊了起来。江一珩黑着脸接住了抹布。此后,这个名正言顺的外号也一直跟着他,直到毕业的时候两人约法三章,这页揭过,到了初中谁也不许再喊外号,这才避免了后来丰神俊朗、惊才绝艳的江大校草人设崩塌的惨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尔尔觉得江一珩有哪里不同了,仿佛整个人都放开了一些,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比从前话多了,特别喜欢和自己贫嘴,同学聊天也能插上话了,上课没人举手的时候,都是他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后来渐渐地,放学就总有男生找他一起踢球,再也没见他落单过。 这一年的少先队员选拔,他得到了超过半数的选票,在第二批顺利带上了红领巾。 更夸张的是,到了期末评选三好学生的时候,没等尔尔举手,破天荒的就有其他同学提名江一珩了,而且最后他得到了整整40票,排名第3,当选了! 尔尔这才惊觉最近一年来,江一珩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和班里的男生们打得火热,连女生间聊天的时候,也经常谈论起他来。现在,再也没有人在背后说他骄傲自大了。 “唔,江一珩这孩子可真是顶顶聪明”,关教授听了女儿回来说的江一珩近况,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评价道,“他每次考试都得100分?” “是啊,连常识都考100分呢”尔尔啧啧称奇,常识只是门副课而已,升学考试不纳入成绩的。 “天赋异禀啊”关教授感慨。 “那我呢,那我呢?”听到自己爸爸一个劲的表扬别人,尔尔不干了。 “你啊”关教授刮刮女儿的鼻子,宠溺道:“你就是个小贪吃鬼!以后可要跟哥哥好好学习” “他才不是我哥哥!” 从此,尔尔的家庭生活里悲催地就有了一个“别人家孩子”,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小时候的江一珩,不得不承认,学霸就是学霸,不仅能轻松驾驭数理化,连本来不擅长的交朋友,如果有心学起来,都能甩开别人几条街。 第 14 章 这个寒假,关教授托了同校美术系的教授开始给尔尔上书画课了,并不指着她以后靠这个赚钱吃饭,不过是因为尔尔喜欢,多个兴趣和特长也好。 开课前要准备画册、字帖、纸笔,关教授带着尔尔在新华书店买好了她的东西,又让她从少儿读物区选了几本感兴趣的科普类画本,路过古典文学区的时候,两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江一珩正背对着他们席地而坐,端着本厚厚的书看得入神,尔尔远远描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字,连一副画都没有。 “猜猜我是谁!”她猫着腰过去,压低了声音,从背后一把捂住江一珩的眼睛; 正沉浸在书中的江一珩被唬了一跳,反应了一会哑然失笑:“黄毛鸭,这么巧?” “好你个汪汪狗!”听到他一开口就是自己的外号,尔尔也不甘示弱,又伸手去翻他手里的书:“你在看什么?” 封面上几个大字,“三言二拍?是什么?”,四个字她都认得,不过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又见几个小字:“初刻拍案,什么奇?” “驚奇”江一珩合上书,拍拍屁股站起来,“是古代的故事书,你一个人来的吗?”说着抬头四处看了看,就见到了正走过来的关教授,“叔叔好~” 关教授点点头,看了眼江一珩手上的书,挑眉道,“看来我平时给你选的太浅显了,上次的都看完了?” “还没有,叔叔选的书也很好看,我今天是过来买练习册,随便翻翻,这本挺有趣的”江一珩抬了抬手上的书。 关爸爸点点头,“这套的其他几本家里也都有,跟我们回去拿?” “谢谢叔叔,今天就不去了,开学后麻烦尔尔带给我吧,寒假我正好先看完手头的那些。” 江一珩矜持地摇头,语气里带着种不卑不亢的淡定。 眼前的少年眉目清俊、身型挺拔,因为经常锻炼又并不显得纤弱,实在是好人材,关爸爸拍拍他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好孩子,多看书就对了,那有空来家里找妹妹玩”,又对尔尔说“要向一珩哥哥多学习啊。” “嘶,知道啦”尔尔顿时觉得牙疼,赶紧拉着爸爸,和江一珩挥手告别了。 江一珩好笑地看着她逃走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说了声谢谢你们。 再开学的时候,两股风潮席卷了学校一到五年级的所有班级。 这边一群男生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灌篮高手,为樱木花道和流川枫到底哪个更厉害争论得面红耳赤; 那边,女生们都换了发型,梳着小鹿纯子的半披肩发,谈论起女主角的必杀技晴空霹雳,两眼放光。 尔尔自然也是迷妹之一,央着妈妈给梳了头发,还穿上了学生裙,可爱得紧。 再说江一珩,已经带着班里的男生们打起了篮球,每天放学后的操场上,总围着一群人在呼喊吆喝。 这天是周五,放学后尔尔照例没有早早回家,而是和好朋友苏绣、胡燕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一边聊天,一边用枯草垒小鸟窝玩,她们对这样的手工乐此不疲,虽然并不会真的有小鸟飞来住。 “哎,你快看那边”胡燕朝其他两个人努努嘴,示意她们看边上的篮球场; “怎么了?”尔尔不解,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 “二班过来的那个孙梦云给江一珩送水呢,你看她笑的” 胡燕神秘兮兮地说道。 或许是樱木花道痴恋晴子,而晴子又暗恋流川枫的故事情节给了大家启蒙,又或许是12、3岁的少男少女原本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学期班里的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课余三两的闲谈里,关于谁谁好看,谁谁最帅,谁谁喜欢谁谁这样的话题多了起来。 男生们也一反前两年和女生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热衷起拽女生辫子、拍女生脑袋,然后被追着打着,躲进男厕所里吱哇乱叫,这样的游戏简直让他们乐此不疲。 正在此时,篮球场上发出了一阵阵长哦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有人把孙梦云往江一珩身边推去,江一珩忙着闪避,场面一时混乱。 离得有些距离,尔尔听不见那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孙梦云脸红红的,跺了下脚,埋头飞快地转身跑了,正好往她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哎,”尔尔刚举起手想打个招呼,就见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又一声不吭地甩头走了。 “什么人啊,烂□□想吃天鹅肉。”胡燕撇撇嘴,低声不满道。 “就是,我们尔尔比她好看多了”,苏绣扬起了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额”尔尔有些莫名,她觉得刚才孙梦云好像是瞪了自己一眼,又好像没有,“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啧,我说,江一珩不是和你最要好的吗?我记得他以前只和你说话的,你看孙梦云那样不生气吗?” “啊?为什么要生气”,尔尔露出费解的表情来。 “不是,汤小言偷偷和我说,哎,她让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的”,胡燕看着两个好朋友,挠挠头颇为犹豫苦恼。 “她说什么啦?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快说啊”,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这种只讲了个开头的八卦最是挠人心肝,尔尔摇着胡燕的胳膊猛地催促。 “好吧好吧,我只和你们说,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胡燕见两人点了头,才凑到她们耳边轻声说道,“汤小言说孙梦云亲口承认的她喜欢江一珩!” “咦——”尔尔失望道,“这有什么的,我也喜欢江一珩啊” 胡燕和苏绣闻言瞪大了眼睛,正想尖叫,又听尔尔掰着手指补充道:“我爸喜欢江一珩,我妈也喜欢江一珩,我们全家都喜欢江一珩。” “……” 彼时,她们还不知道这一句型十几年后会在网络上成名。 胡燕翻了个白眼,和苏秀对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江一珩和以前不一样了,他长得好看,是班里的第一名,篮球也打得好,现在女生们背地里经常讨论他,尤其是从二班过来的那几个。 其实不怪尔尔,她比大家都小,又是神经大条的性格,每天吃和玩就占据了她80%的大脑容量,剩下的20%勉强用来学习,她觉得现在大家终于都喜欢江一珩了,这很好,很让她放心。 人间最美四月天,春暖花开的一日,红军路小学的同学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春游,虽然地点还是年年不变的务州公园,却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玩性,每个人都大包小包地带着自己心爱的零食。 班主任在各自的班级前面领队,其他老师随行看护,五个年级几十个班级浩浩荡荡像一条长龙,穿过这个城市的闹市区,一路留下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江一珩看着前面听话地和同桌手牵着手过马路的尔尔,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刚才老师说这个大路口车多,让大家手牵起来别走散,大部分同学都没这么做,毕竟长大了,男生女生手拉手多难为情,而且还很可能会被大家起哄,最近班里都是这样那样的传言,她倒是听话! 忍了又忍,还是看不下去,他想了想,状似无意地开口:“唐炜,昨晚那集灌篮高手你看了吗?”, “那当然啦!”前面本来正规规矩矩走路的男生瞬间像被解了穴道,猛地回过头来,扯得尔尔一踉跄,这也是个篮球狂热分子,每天放学后打球的队伍里必然有他的, “昨天宫城断球给樱木,樱木骗过高砂,篮下甩开牧绅灌篮得分的那段真是太帅了!” “嗯,我们可以照着练练配合,我觉得你身体灵活,和宫城很像,下次可以试试看打后卫”江一珩又撇了眼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 “你也这么觉得?!” 唐炜彻底激动了,放开尔尔,后退一步,把江一珩的同桌推到了前面去,“贾如佳,跟你换个位置啊”,说着又勾起江一珩的肩膀:“ 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新阵型怎么安排,下周末不是还约了环城5班的一起打球吗,一定要杀他们个鸡飞狗跳。” “唔,我看这样…”江一珩牵了牵嘴角,不着痕迹的笑了下,接着与他说起对策来。 务州公园中心的位置有块大草坪,春游的队伍每次都在这里解散,让大家自由活动,几棵大松树下是最抢手的位置,尔尔正想像以前一样招呼江一珩吃她妈妈给准备的零食,却发现他已经被一大群男生女生簇拥着不见了身影,尔尔呆了一下,虽然最近已经渐渐习惯了大家对他的转变,但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家伙,居然这么受欢迎了,记得去年春游,还孤零零的没人理他,只有自己好心带他玩的呢… “尔尔,发什么呆啊,快帮我把餐布压一下,风吹得我铺不好”苏秀招呼尔尔帮忙。 “哎,来了”尔尔耸耸肩,把莫名的思绪丢开,和几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布置起来。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在背后招呼她们:“尔尔,苏秀,胡燕,一起来听江一珩讲故事啊” 几个女孩闻声回头,江一珩正盘膝坐在松树下一块略高的山石上,周围围了一圈同学,在催促着他什么。少年浅含笑意的目光正望向这边,像是种无声的邀请。 “哎,尔尔,江一珩笑起来真好看!”胡燕推了下她的手臂。 “可不,他每次去我家,我妈就爱和他玩,还说他长得比我好看”尔尔没好气地回道,“走吧,过去看看他们干嘛呢”,于是几个人又一起把餐布挪去了松树下。 “江一珩,再讲一个吧” “是啊,快说快说” “好吧,那我再讲一个关于一文钱的故事,会死很多人哦,你们怕不怕?”江一珩见尔尔坐定,也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矣…真的吗?不要吧”,女生们是想听又害怕; “谁怕了,快说快说”,男生们则都兴奋不已。 “这个故事,发生在江西景德镇,就是离我们这不远,那个盛产陶瓷的地方……” 一开始江一珩平淡地娓娓道来,随着剧情的发展,声音渐渐晦暗低沉下去,营造出一种悬疑的氛围来,大家都紧张的看着他,听到死人的时候,几个女生尖叫着抱成了团,尔尔算是胆子大的,这会儿也觉得后背生寒,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江一珩暗暗发笑,继续讲了下去。他的记忆力好,条理清晰,又善于把握节奏,把一则《醒世恒言》里的小故事说得生动鲜活,大家听得五迷三道的。 不远处观察了半天的数学老师用手肘碰了碰班主任:“哎,老蒋,你们班江一珩,这一年变化不小啊。” “可不是”,班主任满意地点头,“这个小孩聪明的嘞,讲他过目不忘一点不夸张,就是一、二年级那会内向,不太爱讲话,在班里人缘伐大好,我还一直觉得挺可惜的,没想到从上学期开始,变化嘎多。” “有些小孩是这样的,长着长着突然就开窍了,懂事了” 姚老师也点头 “期中考以后重新选班干部,我看他能当班长” 说着两位老师相视而笑。 第 15 章 三年级下学期算是个分水岭,正课的难度逐渐加大,老师对学生的要求也开始严格起来,不再当他们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毕竟过了这个学期,就是高年级的学生了,小升初的压力开始慢慢显现出来,真正的求学之路即将开始,以后的初中、高中,一步比一步更艰难、一步比一步更辛苦,人群就是这样被一次次地筛选,只有少部分人能留到最后进入大学这个象牙塔,乃至最顶尖的学府。 从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就看出了一些变化,有原先成绩不错的孩子,因为数学的难度加大,名次下来了些,反倒也有几个淘气的男生像突然开了窍,往前冒了冒,当然,第一名铁打不动都是江一珩。并班一个多学期,同学之间早就熟悉了,班主任重新组织了班干部选拔,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值到毕业的阵容了。 提名的时候,孙梦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举手,推荐了江一珩,在一片起哄声中,她眼神闪烁地侧头看了他们这边一眼,然后脸色绯红地坐下了。 尔尔觉得她原本就圆圆的脸这下真像颗大番茄,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起来,大概是抖动的双肩暴露了她的所作所为,引来斜后方江一珩的强烈不满,伸长腿踢了踢她的椅子。 这些人生最初的躁动,50多岁临近退休的蒋老师既是过来人,而且每隔几年就要旁观一轮,早就见惯不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江一珩的名字。 现在的这些都还只是小儿科,最让老师家长头疼的青春期还在后头呢,就让初、高中的同僚们操心去吧。 随意点了两名同学一张张念出选票上的名字,班主任亲自统计,看着黑板上每个人名字下划出参差不齐的“正”字,尔尔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这可是江一珩的第一次竞选,要是票数很少怎么办,不过很快,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名下的正字蹭蹭蹭地画了一个又一个,都超过自己了! 最后的结果出乎班主任的意料,却又似在情理之中,江一珩票数第一,这下正好顺理成章地让他替代学习上渐渐有些吃力,无暇分心的苏秀,做了班长。 从此江一珩开启了他长达10余年的专职班长生涯。 尔尔的票数也不少,还是当着她的学习委员,其他的人,各自有些变化。 得到这样一个成绩出色、性格稳重、甚至连模样也相当出众的班长,班主任十分满意,回了办公室就和老搭档姚老师说起了刚才的事。 “呦,小江同学票数这么高啊,几乎全票通过嘛”,姚老师翻着选票看了几张,都投过江一珩。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这孩子将来可了不得“,班主任笑着点头。 她干教育工作几十年,阅人无数,眼光十分毒辣。这个阶段的孩子成绩倒还在其次,毕竟学的浅,有没有后劲得看初中高中,难得的是她从江一珩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气度,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自律自省比一般大人都做得好。 课余之外,他还用大量的时间看书自学,自己甚至在他的课桌上见过初中物理教材; 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人缘不好,能有意识地去改变外在性格,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短短一个学期就变成了班里的核心。 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大都还处于被”自我“控制的时期,凭本能做事,说白了就是“还不懂事”,但这个孩子显然已经建立起了稳定的“超我”人格,甚至形成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 这样的好苗子是真不多见的,并非每届都有。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这人与人之间天生的差距,真是没法说,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老天偏疼的,智商、情商、样貌、专注力,这些里面但凡有幸能得1、2的,都不会太差,更不用说全给占了,那简直就是万里挑一。 第 16 章 “不跟你们玩了!”尔尔扔下一句话,从外面跑进教室,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放下手里的竖笛揉着手臂, “哎呀,张弘他们真讨厌,老拿竖笛打我们”, 虽然当年和江一珩打过架的朱文超被划去了别的学校,但是他曾经的小跟班张弘和王鑫都还在,这两个捣蛋鬼最喜欢招惹女同学。 尤其是张弘,老跟尔尔过不去,不是在音乐课前拿竖笛敲她的脑袋,就是在课间女生们跳橡皮筋的时候扯她辫子干扰她,总之每次不激得尔尔追着打他誓不罢休。 江一珩从书里抬起头,皱眉看了她一眼,“活该,早跟你说了不要理他,你越追他越开心” 。 自从做了大队长,这不怒而威的气势是越来越足了,不过,尔尔不怕他。 “那我也不能白白挨打啊,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是不是朋友了”,她不服气地撅起小嘴。 “你傻不傻”,江一珩生出一股恼意来,看他们玩闹自己心里憋的慌,可他又不屑去做这种和女生你追我打的把戏,都四年级了,幼稚! “你在看新华字典啊?这都能看得下去?” 尔尔觉得她是越来越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上周见他在翻一本成语词典,看得津津有味,这周甚至变成新华字典了。 “怎么,里面的字你都认识了?”江一珩头也不抬,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好吧好吧,你说的对”,尔尔无话可说,如今她算是摸清楚江一珩的脾气了,必须得顺毛撸,“那个,明天周六了,去不去我家玩小霸王?去吧去吧~我爸超喜欢玩那个坦克大战的,我觉得你玩的肯定比他好,他老是被打死又要重来,霸占我玩超级玛莉的时间!” 尔尔越说越兴奋,又大又圆的眼仁亮晶晶地看着江一珩。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有同学一起的话,爸爸就不会限制她每次只能玩半小时了。 这台小霸王是尔尔叔叔送的,本意是让她学习五笔字形打字法,结果被关家父女用上了歧途。 江一珩被她鬼灵精的样子弄得没了脾气,无奈提醒道:“下周四就是班会了,上周的时候,你说这周再准备也来得及,今天已经周五了,你还不打算好好想想吗?到时候别拉着我一起丢脸啊” 这是老师给班干部布置的任务,两两搭配,轮流主持每个月的班会。 江一珩作为班长,自然要在第一组起带头表率作用,就为这,惫懒的尔尔都不想和他搭档了:“啊,这么快就班会了啊,要不然,我和别人换一下好了…” 江一珩不动声色问她:“我无所谓,那你想和谁一起?” “就张君亮吧,他那组不是最后才主持嘛,我和孙梦云换,她肯定同意!” “嗯,那你可要做好自己一个人拿主意的准备” “……”,尔尔仔细一想,张君亮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可不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写的作文还经常被老师当作反面教材,还能指望他想出什么好点子来?“那喻越?他倒数第二组…”尔尔不太确定地说。 “也行,到时候你记得把你们俩的台词都背一背,以防万一。” 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喻越胆子小,上课回答问题都会紧张得忘答案,她可不想背双份台词啊!要是再前面那组呢…那和第一组有什么分别,也就差了一组而已,关键是看来看去,还是江一珩比较靠谱啊…话说搭档选的好,自己工作少,还是不要换了…早轮到也是早解脱! “嘿嘿,我和你开玩笑的,还是我们比较有默契,你说是不是?”尔尔殷切地把江一珩望着,希望他赶紧忘了自己前面说的话。 “唔,是吗,你确定?”江一珩不置可否 “当然当然!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书店找资料吧,这个周末就开始准备!”尔尔积极表态。 “那行吧”江一珩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口气十分平淡地答应了,“放学后我们先简单讨论一下,明天找起资料来也有目标”。 “好的好的,都听你的”尔尔笑眯了眼睛从善如流。 这是夏末的一天,傍晚的天空布满了火烧云,空气里尚残留着些许暑气,树上的知了还在声声叫着夏天,尔尔穿着蓝白相间的连衣裙,欢悦地跑在前面,回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和江一珩说着她天马行空的点子,说到离谱的地方,自己先笑弯了腰,江一珩背着他的黑色大书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们走在红军路小学和四中之间的夹缝小路上,这也是尔尔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两边是各自学校的操场,只是四中的地势高,和地面有6、7米的落差,因此四中的这侧其实是一面又高又长的陡墙,这道墙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上面自由生长着青苔和各类野生植物,坡底甚至还长了几株紫红色的夜来香,这会儿正是花开的时候,微温的晚风里送来若隐若现的幽香。 这条小路是大家的快乐之源,每天放学,小伙伴们都会三三两两沿途寻找自己心仪的植物:采狗尾巴草做成爬猴儿、摘铃铛草上面心型的小叶子、还有一种尤为坚韧的蒲草可以用来编辫子,如果谁找到了一株苍耳,那可就是大杀器了,粘到女孩的辫子上,轻易别想摘下来。 两人走到小路尽头,话题还在继续。不得不说,如果江一珩真的想和一个人聊天,那么对于那个人来说,势必是件十分有趣的事,因为他阅读广泛。尤其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他懂得太多了,还那么善于讲故事。 尔尔十分地意犹未尽,于是对江一珩说:“我送你回去吧”。 如此,两个人又转身朝小路的另一头走去,那边的尽头,是一个长长的上坡,他们在夕阳里走上坡顶,又在落日余晖中走下坡来,再次往尔尔家的方向走去。 就像某个故事里那对因为夜晚怕黑,你先送我回家,我又送你回家的傻孩子,来来回回两人把这段路走了好几遍,直到天边的晚霞尽没、暮色四合,尔尔才被江一珩催促着,依依不舍地在自己家楼下和他告了别。 第 17 章 第二天去书店的路上正好要经过江一珩家,吃过午饭,尔尔来到他家楼下。 记得上一次来还是几年前他们刚上小学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砸破了他的脑袋。尔尔已经不记得他家的具体样子了,不过江一珩的爸爸,那个高大又严厉的男人,还深刻地留在她的记忆中。 因此尔尔不太敢上去,只在楼下喊江一珩的名字,刚喊了两声,就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出现在楼梯一二层的转角处,这里的窗台没有像后来那样装上窗户,还是敞开式的。 江一珩居高临下地望着正仰头看他,一脸阳光明媚的女生,双手撑在半人高的窗台上,略微俯身对她说:“你猜我敢不敢从这里跳下去?” 尔尔估计了一下高度,从窗台上算起至少有2米多高,便略带挑衅地说:“你才不敢”。 江一珩像是猜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二话不说双手一撑就上了窗台,毫不犹豫地直接往下一跃。 “唉!”尔尔被他突如其来的危险行为吓了一跳,表情还在嬉笑和惊恐的交替过度之中,看起来滑稽极了。 “呵”江一珩被她的反应取悦,直起身拍拍手,拉了下她右边的辫子,“你看我敢不敢,走了~”说着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尔尔回头看了看那个高度,深觉江一珩这个人有时候…最近流行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变态!真是个变态! 她追上去问他,“有楼梯走,你干嘛要跳下来,那么高,万一摔断腿了呢” “胆小鬼,一年级我爸就让我跳了” 尔尔缩缩脖子,心想这位叔叔可是比她印象中的还要恐怖,又好奇地问江一珩:“你爸爸看起来好凶,你不怕他吗?” “嗯?”江一珩低头看她一眼,眼神动了动:“还好吧,这两年我很少挨打了,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就没什么可怕的” 又嘲笑她:“我又不是女生,哪里需要像你爸爸那么宝贝你” “可是,我叔叔也很宝贝我表弟啊”尔尔无心补刀 “是吗……”,沉默一会,江一珩又问:“那你们家,你们表兄妹之间,关系好吗?” “那当然,就是大表哥他们在日本,不怎么见得着,小表哥还有表弟,我们放假经常在爷爷奶奶家一起玩的,还有妈妈那边的两个表妹,也经常来我们家里玩…”尔尔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说了个干净,听得出来真的是个热闹和睦的大家庭。 “唔,可我爸爸说,其他人都不重要,都不值得花精力去在意”,江一珩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点不确定和落寞。 “额,也许你爸爸有自己的理由吧”尔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间种种,美好的、丑陋的、甜蜜的、苦涩的、无奈的…在她这个年纪,尚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经历太多。 到了书店,尔尔作主用班费采购了一些小文具作为每次班会的奖品,又和江一珩一起查找少儿百科全书抄录了一些问题和答案,他们设计的班会主题是趣味小组竞赛,让大家有参与感,还能长知识。 “快5点了,我们回去吧”,尔尔找到江一珩,刚才抄完资料时间尚早,两人就顺便各自看了看书,“《死亡与哲学》?咦,这么恐怖”,尔尔翻过江一珩手里的书,只关注了前两个字。 “恐怖什么,这是各个哲学流派对于死亡命题的思考和探讨”,江一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把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中间一段对尔尔轻声说道:“我很认同这个人的观点。” “生不用怕,死不用怕,能够忍受痛苦就能够得到幸福——伊壁什么鲁?”,尔尔将信将疑地念着。 “伊壁鸠鲁”,江一珩合上书:“走吧,回家了” 尔尔摇摇头跟上去,这个人哦,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小年纪,就死来死去的…… 这一场班会,热热闹闹地开场,顺顺利利地结束,江一珩从容不迫,尔尔轻松自如,算是给大家开了个好头,虽然临近结尾出了一点小意外,但也算完美解决。 原来各个小组的分数咬得太紧,提前准备的题目即将用完还没有分出1、2名来,江一珩正打算想一些适合大家回答的问题来凑数,没想到尔尔先提出了第四轮的加赛——歇后语抢答,这倒让他意外了,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 “打开天窗”, ——“漏雨了!” ,大家暴笑 “十五个吊桶打水”,下面交头接耳 “提示一下,算算数”, ——“我知道了!是七上八下!”, …… 一题接着一题,江一珩这会儿倒成了陪衬,同学们跃跃欲试地在抢答、猜答案,因为这些俗语平时未必常用,但答案一说出来却又让人恍然大悟,因此大家都猜得不亦乐乎,时而又被彼此五花八门的答案逗得前伏后仰,江一珩也在一旁笑着。 这班里,有这样一个像太阳一样随时散发着光明和欢乐的人存在真好啊。 四年级的这一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关于这个年份的记忆,江一珩或许会比尔尔更深刻一些,毕竟,他在这一年里做出了许多脱胎换骨的改变,也得到了许多未曾得到的东西。 而对于尔尔来说,记得最清楚的,除了暑假里那场轰轰烈烈的香港回归仪式,就是这个早春,她和好朋友们一起度过的10岁生日,这是一场热闹、开心的聚会,尔尔收到了许多礼物,其中江一珩送给她的,正是那本“死亡与哲学”,扉页上还用他并不太好看却很特别的字写着“生日快乐,愿你早日找到内心的力量——江一珩” 这个礼物,让彼时的尔尔又无语又嫌弃,倒是关爸爸兴致勃勃地翻看了两天。 直到高三那年,她才真正地翻开并阅读了它,这是后话了。 第 18 章 五年级新学期的第一天,班主任领了一个男生进来,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顷刻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被讲台上的陌生面孔所吸引。 “同学们,你们有新伙伴了,介绍一下,这位是陈驻同学,最后这一年里,将和大家一起学习,让我们鼓掌欢迎~”蒋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伴随着掌声已经开始了热烈讨论。 胡燕隔着过道和尔尔挤眉弄眼,“长得像流川枫诶” 尔尔捂着嘴偷笑,回头给了江一珩一个挑衅的眼神,她妈总夸他是班里长得最好看的,这下不一定了吧。 江一珩挑眉,视线转过讲台上穿着白色t恤,微垂着眼,显得干净而内敛的男生。 “大家好,我叫陈驻” ,平板的声音,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自我介绍。 “噗”,尔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调调怎么回事,好像以前的江一珩啊,心底顿时对这个陌生的同学生出几分亲切来,自从江一珩做了班长,简直判若两人,自己一不小心还会挨他的训。 男生闻声看过来,略长的流海后一双若隐若现的细长眼睛正对上尔尔的视线,尔尔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男生不大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好了,你先在那个空位上坐吧,期中考试以后我们再统一调整位置”,蒋老师示意道。 陈驻低头走去第一大组第四排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随着年级的升高,座位安排上逐渐有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法则。 2-3排的视野最好,也是老师能够重点关注的区域,前10名一般都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江一珩长了个子却始终坐在第三排的原因。而最后两排,大多是那些巴不得远离老师视线,喜欢自娱自乐的同学。 老师们也没办法,一个班60多号人,无暇顾及所有,况且,把他们放在其他人中间,只会影响更多的人。 新同学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班里的平衡,男生们倒还相安无事,女生可有得忙了,私底下隐隐分出了两派,一派以孙梦云为首,依旧是班长的死忠粉,另一派,则改弦易辙,转投了有着流川枫般忧郁气质,还画得一手好画的新班草旗下。 说来也怪,大概是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审美,小时候的江一珩沉默寡言,那会就谁都不爱搭理他,有的甚至还要欺负他,但如今一样不爱说话的陈驻却受到了不少女生的追捧。 这两个当事人,一个内里冷淡,一个外表内里同样冷淡,因此他们本人未必十分清楚,但在女生圈里,维护自己的偶像可是认真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班里足足30个女生,平时为谁长得更好看、谁声音更好听、谁篮球打得更好能争论上半天,谁也不服谁,甚至,恐怕恨不得他们直接打上一架,分出个胜负才好。 至于尔尔是哪一派的呢?她自然不敢正大光明地“背叛”江一珩,不过有些时候她也会在陈驻的阵营里帮个腔,然后自己解气地乐上半天,比如:当她妈妈偏心江一珩的时候、当江一珩莫名其妙又和她使性子的时候,又或者——有求于人,想要陈驻帮忙分担黑板报的时候。 是的,这位颇具艺术气质的新班草,在书画上的造诣比尔尔还更胜一筹,他写得一笔铁画银钩的好字、练得一手技艺纯熟的西洋画,所以尔尔还是很喜欢他的,毕竟自从他来了以后,减少了她三分之二的黑板报工作。 从这方面上讲,即便逆天如江一珩,也确实弗如,不过,毕竟上天已经给了他出色的双商、容貌和体格,至于艺术方面的天赋还是匀给其他人吧,总不能便宜都让一个人占了。 课间休息,尔尔背靠着桌子一边喝水一边欣赏后面的板报,觉得自己一个人看还不过瘾,就用水瓶敲了敲江一珩,示意他看后面:“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期的板报特别好看?” 没人回应她也不在意,兀自还沉浸在自得里:“陈驻的画画得真好,唉,多学了两年到底不一样啊,还有他摹的字体,我们书法老师讲过这是宋徽宗的瘦金体,多特别啊~” “啪”,一本练习册突然扔在了她面前,将猝不及防的尔尔吓了一跳,“你干嘛?”,她并未察觉江一珩最近越来越低落的情绪。 “啰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宋徽宗是亡国的皇帝?”江一珩神色冰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上午一进教室他就看见了这幅格外华丽的黑板报,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精美繁复的花枝藤蔓,仿佛也把他裹了个密不透风,心里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个的杰作,昨天放学后他帮老师批改课堂作业,听尔尔和陈驻这个派那个体的聊得投入。 这方面他插不上嘴,而她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也不知道昨天他们两个人呆到多晚,后来又聊了些什么。 “反正他的字、他的画是所有皇帝里面最好的!” “白痴,不干正经事光字写的好有什么用,活该他亡国” “你!”尔尔刚想与他继续理论,却听从外到内一连串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 “同学们!”,体育委员张君亮领着一群男生兴冲冲地跑进教室:“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我们终于要开运动会啦!” “哇,真的吗?” “啊啊啊,运动会?我还以为我们学校不开呢” 班里顿时炸开了锅,同学们激动地跑啊、跳啊、振臂高呼。之前的几年,不是老校区场地小,就是在别的学校借读,搬来新校区后也没见有什么动静,直到他们五年级了,眼看着就要毕业。 “听我说,听我说”张君亮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吼了几声,他也很兴奋,觉得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我们必须拿到年级第一!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班里顿时响起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应和声。 只有江一珩雷打不动还在那翻他的字典,好在这种时候也没人注意到他的意兴阑珊。 “我这里有报名表,大家传阅一下看看自己能报什么项目,每个项目都要有人参加,每个人不能超过三项”。 “汪汪狗,你报什么?”,尔尔惯来喜欢热闹,立马就将方才的争论抛诸了脑后,挥着好不容易抢来的报名表,兴奋地招呼周围诸人,“贾如佳、唐炜你们也看看。” “短跑我还可以,长跑就算了,那就100和200米吧,4*100接力也行”,唐炜摸着自己的下巴,末了不怀好意地拍拍江一珩,“汪汪狗,你呢?” “找死么”,江一珩佯怒,一把抓住他的手暗暗收紧用力。 “欸,我也是学她,学她啊……放放放!”,唐炜呲牙咧嘴地想从江一珩的铁爪中挣脱出来。 江一珩放过他,警告般地瞪向尔尔,“还有你,不!许!喊!听见没有” 尔尔才不怕他,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汪汪狗快说!” “……” 江一珩果然拿她无可奈何,唐炜见状立马不服气地起哄,“哎,为什么她喊没事,我就要被打,这不公平!” “我给你挡着,你喊,他不敢打女的!“尔尔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和贾如佳两个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番插科打诨下,倒让江一珩的心情好了一些。 第 19 章 不过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得太久,现实很快就加倍打击了他,某个清晨,当江一珩乍然见到校门口并排站立的两个身影时,一种不知由何而起,却来势汹涌的情绪瞬间击中了他。 晨光里,少年鹤立鸡群般显眼,正低头专注地听那个只到他肩头、言笑晏晏的女孩说着什么。那种美好,仿佛将他隔绝在外,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正在失去。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那里,伤心、愤怒,或许还有无助和恐惧,一时间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发酵、膨胀,将他钉在原地,寸步难行。 他知道校值日生的排班不是这样的,尔尔不应该今天出现在这里,她的值日在下周一,和他,一贯如此。 四、五年级每个班轮流出班干部值日,早晨在门口列队欢迎,检查红领巾、早操出勤和课间眼保健操等工作,这项排班由大队部负责,江一珩是学校的大队长,他经常让尔尔帮他看着排,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和她一起,因为一般默认每天每个年级一男一女,而其他的女生他嫌烦。 陈驻是期中考试后替补成为他们班宣传委员的,原来的喻越转学去了省城,陈驻补缺是众望所归,他成绩不错,球打得也好,还会画画,虽然比较内向,但在男女生里的人缘都还不错。 所以,是她换的排班,她想和陈驻一起值日?甚至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 江一珩攥紧了双手。 也许是这处的怨念着实太强,尔尔似有所感地抬头,发现了他,她停下和陈驻的对话,朝他笑笑打招呼。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江一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也冷冰冰的。 尔尔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样子好像在生气啊,马上回想了一番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好像并没有得罪他啊,放学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但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安,看了看周围,时间尚早还没什么人来,就和其他值日生打了招呼,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向他走去。 只是没等到他近前,江一珩反而移开了视线,错开她,一言不发地快步进了校门,就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额……“,被独自撇下的尔尔目瞪口呆,这是真生气了啊,她咽了咽唾沫,满脑门官司地回去值日了。 一起值日的四年级学妹见她回来,拍拍胸脯道,“大队长今天好恐怖哦。”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这人是真有事啊。说起来,江一珩现在的人缘挺好,但总觉得对她脾气渐长啊,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听她的小可爱了,真是悲伤。 这边,江一珩直接去了操场,放下书包开始他的晨跑,跑步一向能让他冷静。一圈又一圈,可每每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瞥见校门口的那两人,又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他才是后来多余的那个。 “呜!” 当又一个带球被强行抢断,且还把自己狠狠带倒后,神经粗旷如张君亮也发觉班长今天的不对劲了,他拉住江一珩递来的手站起来,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心里却直犯嘀咕,这位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场上不管是敌是友都快被撞翻个遍了。 要知道江一珩平时打球一贯随意,并不较真,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的穷追猛打。 “换人,谁上?”,正想着,江一珩把球扔给回他,自己转身向场边走去。 大家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早发现班长今天的反常,只是没人敢问,唐炜及时站了起来,跑进场中招呼大家:“来来,我上我上,继续啊~” 江一珩在场边的空地上坐下来,拧开自己的水瓶喝了口水,望着远处正和女生们打排球的尔尔出神。 “铃……”不知过了多久,体育课的下课铃响起,他回过神,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陈驻,他比其他人都更高一些,长得白净,汗湿的额发后露出微眯着的细长双眼,确实有几分流川枫的影子,江一珩皱了皱眉,抑制住内心莫名的敌意,他知道自己不该无缘无故敌视一个人,认真想来,陈驻并没有哪里得罪自己,他算得上是个好学生,甚至有时候,那种万事与我无关的漠然,和自己很像,可怎么说呢,或许还不至于到讨厌的程度,是一种戒备,他莫名地对一个人感到戒备。 尔尔觉得自己这一天真难过啊,闹别扭的江一珩真可怕: 早自习下课:“汪…,江一珩,你今天不开心?”,外号她也不敢叫了。 江一珩低头看书:“不关你的事” “……” 语文课下课:“昨晚你爸骂你了?和我有关?”,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 江一珩干脆不搭理她。 “……” 数学课下课:“班长,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呢?” 江一珩头也不抬:“你会” “……” 中午放学:“去我们家吃饭吧?反正你家里没人” 江一珩目不斜视绕开她 :“不必” “……”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放学,尔尔见江一珩一声不吭收拾书包准备走人,赶紧抢过他的作业本抱在怀里。 “给我”,江一珩面无表情地伸手, “我不!”,尔尔壮起胆来,但还是挪得离他远了些。 一旁的唐炜和贾如佳偷偷给她竖了竖大拇指,在江一珩骇人的低气压下缩着脖子开溜了。 平时一直和尔尔一起走的苏秀和胡燕用眼神示意她,“要帮忙吗?”,也被尔尔打着手势先走了。当然也有不愿走的女生,或是爱看热闹的男生偷偷在角落里观察他们。 尔尔下定决心要跟他耗着,今天必须问出个所以然来,她知道他,不逼一逼,是不会主动开口的,这人一惯喜欢把事情放心里,有时候真的固执得要命。 没想到江一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天,什么也不说,拎起书包就走。 “哎!”,尔尔赶紧胡乱收拾了书包追出去,匆忙中翻了两眼他的作业本,原来已经做完了,难怪不着急,真是失策啊! 他们两家不在一个方向,出了校门尔尔左右看看,松了口气,右转向平时回家的路,几下蹦到了江一珩跟前,讨好道,“嘿嘿,这么好,送我回家啊?” 好女不跟男斗,她爸说了,要友爱,所以服个软怕什么。 江一珩默默地朝前走,其实他心里乱得很,委屈?生气?害怕?都有吧,一种复杂的陌生情绪像要冲破他已有的认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尔尔不由得有些着急,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嘛” 江一珩终于侧过脸看她, 眼里的深沉让尔尔有些无措, 半晌,他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尔尔被黯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这形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为什么和陈驻一起值日?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哈?”,尔尔惊掉了下巴:“就因为这个?那天不是和你说过吗?蒋老师让我带带新人,你自己急着去打球不耐烦听的,我还让你有空看看新的值日表呢?你没看哦” “……”,江一珩脸色稍霁,“就这样?” “对啊,蒋老师说陈驻刚来这是第一次值日,而且他不爱讲话,担心他和别班的人相处不来,就让我带他一下。”尔尔莫名其妙,一脸无辜。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捂嘴偷乐:“而且孙梦云一直求我想跟我换,也挺烦的,不然以后就这样得了,反正都无所谓啊。” “无所谓”三个字狠狠地刺痛了江一珩,甚至在这一刻让他感到某种难堪。 他扭头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独自在风中凌乱不已的尔尔,“……”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冰点,以至于一周后的某个晚上,正在写作业的尔尔听说江一珩来了的时候,还真有点不敢置信。 原来他是忘带作业本回家,过来抄题目的。尔尔领他去了自己房间让出写字台的位置,江一珩一言不发抄得很慢很仔细,尔尔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时间也觉得无话可说,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别扭什么,从前总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看来并不是。 抄完题目,江一珩又反复检查了许久,尔尔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乖乖地坐着没讲话。 一小时后,江一珩合上了本子,其实这段时间他很不好受,几次想和尔尔说话,但心里那股无法宣泄的情绪又让他开不了口,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怎样了。客观地说,她有错吗?似乎并没有,老师的安排加上同学的诉求,合情合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生气。 难道要她除了自己不交任何别的朋友才满意吗?自己是这样的人吗?每当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就总有两个小人在交战,一个说:“对,就是这样”,另一个说:“不,不该这样”。 理智上,他当然同意后者,但问题是他居然控制不了理智?! 这让他对自己十分地失望和质疑,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一个别扭而且心胸狭窄的人了? 江一珩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尔尔正在一旁十分真诚地把他望着,见他只是发呆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道:“你想玩游戏吗?” 江一珩回过神摇头,几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告别离开了。 天真的尔尔以为,江一珩都主动上门了,而且两人也算说了话,这莫名奇妙的一页总该翻篇了吧,然而除了他养成了每天放学要把所有东西装进书包带走,且还要把空桌子翻过来倒一倒的怪癖,别的什么都没有改变,直到都开运动会了,他们之间这种诡异的冷战还没有打破,尔尔对此很是忧伤又无可奈何,总觉得她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第 20 章 “在这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终于迎来了万众期待的红军路小学第一届全体运动会……让我们预祝各位体育健儿都能够发扬奥运精神,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取得最好的成绩!” 开幕式方阵过后,运动会正式拉开了帷幕。运动员进行曲响彻天空,少年们个个情绪激昂,可惜尔尔并没有项目,当初报名的时候她倒是积极,报满了三项,奈何年龄小了两岁身高体能都吃亏,全部在班内选拔的时候刷下来了。 不能在运动场上为班级得名次加分,那就用别的办法,尔尔自觉灵感大发,一首首或激励或抒情的通讯稿送往主席台,又被主持人通过广播朗诵出来,这也是加分项啊。 “男子200米开始啦!” 田径短跑比赛因为竞争激烈,一向是大家最爱看的项目,班里同学三三两两招呼着往赛道那边跑去。 “快走,这项陈驻参加,我要看!” 尔尔被苏绣和胡燕拉着,也去凑了热闹。 枪声一响,只见少年们像豹子一样窜了出去,“加油,加油”,操场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各班同学纷纷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的运动员摇旗呐喊。 “耶!第一名欸!”胡燕拽着尔尔跳起来击掌庆祝。 江一珩默默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开热闹的人群向自己的签到点走去,那里,2500米就快开始了。 这个项目只设了4、5年级的男生参赛,毕竟这个距离对于小学生来讲着实不短,当然项目报名工作也很困难,大多最后都不得不由老师强行指定,派体育委员或体育课代表之类的参与一下,也是重在参与,不论结果的意思。 尔尔早料到他们班会是江一珩参加,这就是他的风格了,关键时候总能自己顶上去,也是为什么他在同学中一直颇有威信的原因。真替他捏把汗啊,虽然知道他每天都晨跑,但2500米可是整整6圈多,对于她这个连平时400米测验都感觉被要了小命的人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起跑点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班里同学七嘴八舌地围着江一珩,在男生眼里,他就是牺牲自己拯救大家的英雄!更不用提一帮女生,个个忧心忡忡地对他嘘寒问暖。 尔尔虽然躲在后面,但其实也在关注。 枪声响起,运动员们开始了他们的马拉松,江一珩匀速地跑在第一位,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过后,形成了明显的梯队,最前面只有江一珩和紧随其后的2班体委,他们拉开了后面的队伍整整大半圈,第二梯队也有2名同学,第三梯队基本已经在步行了,倒是没人中途弃赛,少年意气大概就是如此吧,无论如何也不能做逃兵。 “加油,加油!”运动员们跑过身边的时候,大家都声嘶力竭地为他们鼓劲呐喊,江一珩除了满头满脸的汗水,从表情上倒看不出什么。 “加油!加油!”只剩下最后半圈了,呼喊声越来越高昂,每一个单独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人群巨大的山呼海啸中,许多人喊破了嗓子都不知道,一时只剩下热血弥漫在这金秋时节的晴空下,弥漫在这群青春正好的少年间。 “开始冲刺了!” “江一珩好快!” 五(1)班的同学沸腾了,争先恐后地在场边跟着江一珩往前跑,尔尔把两人的冷战忘到了脑后,早早在终点处占据了有利位置,这会正蹦着跳着向江一珩招手,“江一珩,加油啊!快过来,快过来!” 胸腹间气血翻腾,嗓子眼泛着血腥,整个世界的嘈杂仿佛都被隔绝,只听见自己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视线模糊间,江一珩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熟悉身影,那身影支撑着他麻木的身体,机械地往前迈着好像已不属于自己的步伐。 终于,撞上了鲜艳的红线,红线略阻了阻他,轻柔地飘飞起来, “到了”他想,心头的那口气一松,眼前暮地发黑,所有疲累仿佛一下席卷而来,让他只想躺下休息一会。 “唉,江一珩,别躺别躺,慢慢走走”,他感到一个小小的身体帮着支撑住了他,耳边熟悉的声音絮絮念叨着:”你也太厉害了吧,第一名诶!刚才蒋老师都在旁边给你加油呢,唉,再坚持一下,唐炜!张君亮!你们快点啊,我架不住他了!” “来了来了”,慌慌张张又跑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撑住他。 “你们扶他慢慢走一下,千万别坐下来” “班长,你可太牛了” “江哥,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太帅了!” 熟悉的气息远去,慢慢地,班里同学也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激动不已,此时的江一珩已经慢慢缓过劲来,视线逐渐清明,听力也渐恢复,他轻轻挣开扶着他的唐炜和张君亮,自己走了两步,在人群里找到快被淹没的尔尔,假装没看见几个女生递来的矿泉水,对她道:“我的水呢?” “在这在这~”尔尔赶紧递上他装水的大可乐瓶,看他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咕噜瞬间喝了一半,又把剩下的水浇在头发上甩了甩脑袋,溢出的水珠顺着脖颈流下去,没入汗湿的领口中,秋阳照耀下滚落的水珠闪闪发亮,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渴了。 江一珩随意坐在看台上,双手向后撑着身体,一双长腿直直晾着,显得十分悠闲。 这会的项目多,大部分同学不是去参加比赛,就是去给陈驻的400米助威了,班级位置上稀稀拉拉几个人, “我饿了”,他直视着前方操场像是自言自语,但显然是说给旁边之人听的。 “诶?”尔尔放下手里的稿件,赶紧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捡起来,这尊大神好不容易主动开口,得赶紧伺候好了才行啊,于是左手一袋薯片,右手举着香蕉,狗腿地问他:“你想先吃哪个?” 江一珩对她不去凑陈驻的热闹略感满意,目光懒懒扫过去,用下巴指了指的右手,尔尔放下薯片,殷勤地替他剥起香蕉来,完了又夸张地双手献上去:“您请慢用!” 江一珩斜眼瞟着她,骄矜地接过去,香蕉塞进嘴里的时候,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形状美好的弧线。 尔尔也跟着笑了,可以和好了吧?还真不容易呢。 第 21 章 第二天,迎来了运动会压轴项目,4*100米混合接力,放在最后的是五年级组的比赛,此时已近运动会的尾声,又是集体大项目,操场上的管理逐渐有些混乱,人也越来越多。 前两棒跑完,各班间的差距并不太大,第三棒中陈驻果然很有实力地开始拉开距离,正进行到和江一珩交接的关键时刻—— 突然,一位同学被挤到了跑道上,只见陈驻条件反射地避让,却在快速奔跑中失去平衡,重重地撞上了前面的江一珩,把预跑中的他也一并拖倒在地。 “……”,人群先是静了一静,继而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彼时的跑道还是用细碎砂石铺成,运动员们穿着短裤短袖,倒在地上剧烈摩擦,两人的手肘、膝关节等处立马见了血,陈驻似乎伤得更重些,蜷着身体痛苦地左右翻滚,而江一珩只在地上停了一息,居然咬牙站了起来,继续比赛。 亲眼目睹他怎么摔下去的尔尔捂住自己的嘴,江一珩疯了吧,血都顺着他小腿往下流了。 顾不上膝关节处传来的刺骨疼痛,江一珩埋头,奋力直追前面的选手,刚才被撞倒的瞬间,他已经拿到接力棒,倒地的时候也没松手,他们还有机会。 人群被这浴血奋战的一幕彻底点燃,拥簇着竞相往终点处去围观,尤其是班里的人,呼拉拉一下跑没影了,尔尔本来也急着跟过去,却被苏秀一把拉住了。 “尔尔,他们俩怎么办?!” 尔尔回头,苏秀和其他几个女生正尝试着扶陈驻起来,而刚才不知道被谁推出来的那位同学也摔倒了,还躺在地上没人管呢,扫视一圈,连胡燕也不见了。 她焦急又矛盾,江一珩…… 但往前看了看,那边的人那么多,总会有人照顾他,最终还是过去扶起了那个闯祸的倒霉蛋。 马上,体育老师和班主任就急急赶到了,大家一起帮扶着把满身是血的两位掺去了医务室。 尔尔不敢直视校医清理伤口,偏头直搓自己手臂上竖起的寒毛,心里有些佩服陈驻,都这样了也没吭声,要是自己肯定要哭了,又站到门口往走廊里看去,不知道江一珩怎么样,怎么还没人送他过来。 另一边,得益于陈驻在前面拉开的距离优势,虽然两人摔倒耽误了时间,但在江一珩的奋起直追下,还是力挽狂澜,为他们班争到了第二名! 到终点的时候,江一珩被一群人抢着围上来搀扶,只是他找来找去都没看见他想看见的人,刚刚好转了一天的心情,就这样灰飞烟灭,甚至更糟了,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疼痛难忍! 终于在医务室等来江一珩的尔尔坐立不安,医务室里闹哄哄的,隔着人群,江一珩微微阖着眼,一言不发,除了最开始的那眼,再不肯再给她一个眼神,任由校医处理着他血肉模糊的膝盖,就好像那双腿不是他的一样。 刚才两人对视的那眼让她眼皮直跳,好吧,就猜到他又要生气,可是,已经有那么多人扶他了,不差她这一个啊,她真的很想这么解释给他听,不过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说为妙——直觉是对的。 医生严厉地训诫他,“下次不可以这么逞能了,你这伤的太厉害了,万幸骨头没事,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尔尔听着也很担心,想上前看看吧,但围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女生,两个受伤的人还没怎么着呢,她们倒集体掉起了眼泪。 挤不进去啊,尔尔只能无奈地在边缘围观,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小气鬼,是不是这学期都要不理自己了。 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运动会结束正好是个周末,休息两天后,周一回到学校,江一珩已经在教室了,尔尔正想着怎么厚脸皮的和他套套近乎,没想到他居然没事人一样主动先扯了她的辫子,“喂,有没有吃的,我还没吃早饭” “!”,尔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也不计较被扯辫子了,试探道:“你没生气啊?” 江一珩颇有些不自在:“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你那天不理我,尔尔心里嘀咕着,努力把那个“是”字咽了下去,违心地摇了摇头。 “哎,我现在可是伤员啊,你得负责我的早饭” “好好好,没问题!”,管他的呢,尔尔如释重负地傻笑起来,把手里的牛奶塞给他,“你快喝!” 江一珩看着面前笑得单纯美好的女孩子,不由自主也扬起了嘴角,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反常是怎么回事了,而她,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很好,一切都还早。 事情还要从运动会结束那天说起。那日江一珩带着满心的懊丧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正要翻开书包写作业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一封粉色的信,信封上没写名字。 什么东西?他先是疑惑,不知道是不是给他的,但确实是塞在自己书包里,信也没有封口,那就看看好了。于是抽出同样是粉色的信笺,随便扫了一眼, 江一珩,展信佳,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鼓起勇气给你写了这封信,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是这样优秀,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让我们忍不住地仰望你。 每天见到你,我都觉得好开心,但在你面前时,却又总是紧张得不敢说话。 每个晚上,我都希望能够快点天亮,因为去学校就可以见到你。 自从三年级来到1班后,我就喜欢你了,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吗? 盼复。 ——孙梦云 这tm是封情书啊 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即便从没慌过的江一珩,也觉得心惊肉跳,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扔了,同时,也第一次苦恼于自己的超级记忆,这下好了,就那么随便一眼,那些肉麻的字句就像被强行塞进脑子里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这是江一珩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也是他拆开看过的唯一一封。 孙梦云……他回想起班里这个叫孙梦云的女同学,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起来,如果,如果是另一个人呢…… “啪!”一巴掌拍在桌上,江一珩强行掐断了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窃喜,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连膝盖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难道,我对她是…… 江一珩的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 原来,是喜欢啊,不一样的喜欢…… 他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奇怪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了。 ——完全没有办法和别人分享,他想独自占有她。 但凡聪明的人,大多善于归纳总结, 江一珩静下心来细细回顾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想到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时,那双无辜、单纯的眼睛,不由捂住脸无声地笑起来,她懂什么呢?她分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翻过身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感到这么些天来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挪走,对自己的掌控感又回来了! 拿过一直放在床头的变形金刚,那是小时候尔尔送给他的,因为经常把玩,关节处已有些掉漆,以前这是他最好的玩具,后来,变成不可分割的伙伴。 他摇了摇它的胳膊,对它说:“这样也好,为什么要拔苗助长呢,我会一直陪着她,我要变得更加优秀,站在所有人之上,让她永远都能第一眼就看见我。” 两个多月以来弥漫在江一珩周围的阴霾终于拨云见日了,虽然它的开始和结束对于尔尔来说都是那么突然,但这个结果正是她喜闻乐见的,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偶尔互相帮助、时常彼此斗嘴的状态,这段让她着实摸不着头脑的短暂时光也渐渐湮灭在了童年记忆里。 第 22 章 运动会一结束,毕业班的氛围就悄然而至,班主任前一刻还笑眯眯地捧着年级组总分第一的奖杯给大家看,表扬大家的团结友爱、努力拼搏,下一刻就口风一转,突然深沉严峻起来: “同学们,小学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大家也该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来!明年的升学考试是你们人生里至关重要的第一仗!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老师是在危言耸听,但几年后 ,十几年后,你们再回过头来想想今天老师说的话!希望到时候不会后悔!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期末考试,就是检验大家的时候,希望这段时间你们都能自觉努力,考试过后马上就会开家长会,也给你们的爸爸妈妈交上一份满意的成绩单。” 学习节奏加快了,音乐和体育课减少到了两周一次,每天的作业也多了起来。 虽然觉得麻烦,但看在阴差阳错解开了他困惑的面子上,江一珩还是单独找了个机会把信还给孙梦云,除了告诉她自己没有兴趣,也耐着性子劝了她几句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在他看来,这位女同学成绩平平,想考上重点初中恐怕不容易。 只是他不知道,女人与生俱来就有神奇的第六感和敏锐的洞察力,那些他自己都才想明白的事,这个女孩却早已从旁窥得一二。孙梦云流着眼泪,倔犟地看着江一珩,眼神里有种浓浓的不甘:“那么关尔尔呢,如果是她,你还会这么说吗?” 江一珩差点惊跳起来,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真怕孙梦云会去尔尔面前胡说八道,有些事,他绝对不想通过第三个人的嘴让她知道,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两步走到背光的位置,掩饰住自己发红的耳朵,江一珩并不接她的话,声音冷了下来,“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顿了顿,觉得还是让她知难而退比较好,“而且,至少你也该想一想,能不能和我考到同一个初中。” 这话的分量很重,诚然,江一珩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很少,其中当然不包括随便一个什么人的自尊心。 孙梦云的脸猛然涨红了,终于低下视线,她当然听得出这话背后的含义,这让她很难堪。是啊,他是年级第一,又是大队长,而自己呢,成绩一般,长相一般,一切都是普普通通,他以后会考上最好的初中、高中、甚至最好的大学,而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说实话她以前从没觉得学习有多重要,他们家是做生意的,她爸还说,就算她考不上大学也可以在家里工作,但此刻,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好好学习,证明给面前这个人看的冲动。 江一珩无心多看她此时的窘迫,也再没什么可说的,默默转身离开。这是他拒绝的第一个女生,算得上很认真了,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他便失了耐性,情书一律直接扔掉,被个别胆大的堵住表白,从来也只有6个字:“谢谢,我不想听。” 有一种说法,说的是男孩子读书的后劲足,一些小时候调皮捣蛋成绩不显的男生,初中稍一使劲,就上了超车道,而很多明明小时候成绩前茅的女生,却容易后继无力,在小升初、初升高的关键节点上不敌男生。 从重点高中每年录取的男女比例来看,确实有些现实依据,但这其中,或许与智商的关系并不大,而是在与成长相逢的路上,那些身体和心理上的必然变化,女生总是要经历得更多,因此也有更多的困惑、疑虑、有美好的幻想、隐秘的欢喜,当然也更加的多愁善感、踌躇不定,而这一切,无不在分散着她们的注意力。 造物主的不公,或许从这个时候便开始显现了。 长大以后,当我们回顾那段岁月,也许已经能够会心一笑,与自己和解,但后来看来的每一件小事,在当年,确实都曾像一座翻越不过的高山、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过每个女孩的内心世界。 最近尔尔发现,叫不动大家跳橡皮筋了,曾经一呼百应的课间娱乐,自从这学期,不,好像是从上学期就开始了,参与的人越来越少,个个不是说想睡觉就是要写作业,到了今天,连苏绣也不陪她玩了。 “唉~”尔尔唉声叹气地收起了皮筋,坐回座位上无聊地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旁边的胡燕:“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跳橡皮筋了?” 对了,这学期又换位子了,正当一众女生都在暗暗期待谁能和江一珩或者陈驻做同桌的时候,老师安排了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尔尔的同桌变成了胡燕,江一珩和唐炜坐在她们后面。 “这个嘛”胡燕一向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从来藏不住话的,难得这次犹豫了下,不过还是凑到尔尔耳边悄悄问她:“你胸口这里痛吗?特别是跳的时候,摸起来还有点硬硬的” “没有啊”,尔尔惊呼,“你生病啦?” “嘘,你轻点!”大嗓门的胡燕居然也有小声说话的时候,“一开始我也吓得半死,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呢。” 尔尔睁大了眼睛 “我妈妈说,这叫发育,女生都要这样,过几年就好了”胡燕耸了耸肩膀 “哦~~”尔尔恍然大悟,“那是不是”,她又压了压声音,“就变大了,然后像大人那样,嘿嘿”这样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呸呸呸,我才不要变大”胡燕红了脸,“你注意过那谁没有?就孙梦云”,说着她在胸前比划了个手势,“大家都在背后讨论,哎,我真怕也变成那样” 尔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无知的少女啊,大概要不了几年,就会为今日的愿望后悔不已。 “对了,我妈还说…女生每个月那里,都会流血,让我遇到了不要害怕。” “啊?这么恐怖,流血那岂不是很疼,要不要输血啊?” “那应该不用吧,你在家里见过没,那种白色的小面包,你妈妈肯定也有,好像到时候就要用那个” “唔……” 说完,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一个对此一无所知,另一个也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很快她们就长了见识。 盼了两周才终于等来一节体育课,大家都像被放出笼的小鸟,三五成群飞奔向操场,尔尔一手拉一个,拖着胡燕和苏绣也往楼梯下奔去。 “哎哎,你慢点!”胡燕使劲地拽了她一把。 “哦”尔尔想起前几天她们的对话,贴心地放慢了脚步,三个人挽着手走下楼梯,男生们早就跑远了。 “哎,等下你们注意观察啊”胡燕努了努嘴示意尔尔看后面,孙梦云正和她平时要好的两个女生走在不远处。 “胡燕!别这样”好歹当过班长,思想根正苗红的苏秀不赞同道。 “嘿嘿,没事没事,我又不和别人乱说,就我们三个说说嘛!” 此时,张君亮和另外2、3个男生正抬着体育器材,从另一边走来,江一珩也在其中,三拨人马即将交汇的时候,只听张君亮朝孙梦云她们那边喊了一句:“哎,你们谁掉了个东西”,一时间,大家的视线便都往水泥地上那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聚焦而去,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不少红色的,血迹? 尔尔觉得苏秀挽着她的手紧了紧,胡燕愣了一会,半是惊悚半是难以置信地和苏绣对了个眼神,结结巴巴的说:“那不会是……”,苏秀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用过的…”胡燕咽了咽口水 只见原本挽着孙梦云的两个女生迅速地放开了她,像火烧屁股似的一下跳到了几步开外,涨红着脸一个劲地摆手表示不是她们的。 孙梦云僵硬地保持着半转身低头的别扭姿势,虽然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尔尔莫名觉得她好像特别害怕。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更加无知一些,居然还在盯着研究,压垮孙梦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张君亮这个傻大个好心的询问:“你受伤啦?” 只听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声,俯下身拾起那团东西,埋头拼命跑开了,她转身的瞬间,尔尔看到她的脸色殷红如血。 在场的男生们一脸莫名,女生则都面露尴尬和不忍。 “哎呀,你们管这么多干嘛”这时候,胡燕挺身而出,催赶着让男生赶紧离开,虽然平时总看不惯孙梦云骄横的样子,但眼下的情形,还是让她觉得于心不忍,毕竟都是女生,如果换成自己,大概想一头撞死算了吧,这种事,女生之间都是互相保密的,因为据说,谁比较早这样其实是思想不纯洁。她可真惨,还被江一珩看见了,谁不知道她喜欢他啊。 然而偏偏有几个男生被勾起了好奇心,颇有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江一珩!你快走!”尔尔这会也想起胡燕之前说的了,女生每个月会流血的事…据说这样就等于是变成大人了。 江一珩挑了挑眉,在学校可没人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然而当尔尔这么说的时候,感觉还挺新奇的,总觉得是在撒娇。反正他对女生的事也不感兴趣,便一把揽住张君亮的脖子,招呼大家:“走了走了,女生就是事多。” 班长发话,其他人也只好作罢,总算是连人带一兜子篮球走了个干净。 苏秀帮孙梦云向体育老师请了假,老师倒没多问什么,这让苏秀松了口气,要不然她还真不好意思和男老师解释。下课后等大家回到班里,孙梦云已经请假走了,连下午的课都没来上。 之后的一段日子,虽然尔尔她们谁也没有对外说过,但这件事还是在班里暗暗地传开了。这个原本颇为活跃、总爱出头的女孩子就此沉寂了下来,甚至连原本交好的几个女生也不太来往了。 小学毕业后,尔尔就再也没见过她,只知道她初中是在六中读的。直到后来,才又听家乡的老同学偶然说起,孙梦云好像是在做日韩代购,朋友圈中刷屏最多,卖的最火的,是日本的卫生巾… 第 23 章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觉得痛苦,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重。 孙梦云久久地陷在这场意外的阴影中无法走出来,其他人其实早已把这件与己无关的事忘在脑后。 即便在被老师隔三差五耳提面命的日子里,尔尔也依旧过得悠哉,父母从来不给她压力,她也还算聪明,主课学得不错,但像“常识”这种不计入升学考的副科就不怎么上心了,一到这门课的自由复习时间,她就喜欢以讨论题目为由,转过去央着江一珩给她讲故事,就连他俩的同桌都给一起带坏了。 “噗,哈哈哈” 又被一个笑话逗乐,尔尔和其他两个人用书埋住头偷偷地笑。 “我说,你们再这样下去,常识考不及格不要怪我啊” 江一珩一手撑着头,嘴角含笑,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眸光流转。 “切,我们不及格你也不及格”,尔尔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服气。 江一珩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走着瞧,期末考试要打个赌吗?” “赌就赌”她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不及格,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生怕他反悔,赶紧连珠炮似的说道:“如果你输了,这次我们组值日你就替我打扫卫生!我输的话,给你带一星期早饭好了” “好”江一珩干脆地应下:“不过嘛,及格太简单,我有点吃亏,这样吧,如果你们每个人都考到90分以上,或者如果我考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就算我输,怎么样?” 唐炜腆着脸笑道:“那既然把我们都算上,你输的话,我们的那份卫生也归你了啊?” 江一珩看他一眼,“行啊” “成交!”三个人迫不及待地异口同声,既然都是坐在前三排的人,唐炜和胡燕的成绩自然也不差,尤其是唐炜,一般总能稳定在前5名。 “看书了,看书了”,尔尔扯扯胡燕的袖子,又给唐炜使眼色,他们仨现在可是命运共同体了,保险起见,当然要好好复习,务必得让江一珩输,哈哈哈! 看着瞬间消停的三个人,江一珩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摇头,这帮幼稚鬼,真让人操心。 到了放假前领成绩单那天,“啪”三张卷子齐齐拍在江一珩桌上,他低头看去,嗯,尔尔考了93分,另外两张一个96,一个90。 “哈哈哈,汪汪狗,你输了!”尔尔双手叉腰笑得嚣张无比 “耶”唐炜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胡燕也在一旁拍手。 “好吧,愿赌服输,早知道和你们比谁考得高好了”江一珩懊悔道,拨开上面的三张卷子,露出了下面的100分。 尔尔见他悔不当初的样子心里十分得意,愈加觉得捡了便宜。可又想到明明大家是一起玩的,他却还是考了满分,心里不由咋舌这家伙真是个考试机器。 趁着刚考完试的热度,寒假前,学校召开了家长会,这次的家长会,作为小升初的动员大会,被学校办得隆重无比。 家长们久违地重温了学生时代的老师训话,先是在操场上集中聆听一番校长声情并茂、振聋发聩的肺腑之言,后又被请回各自的班级接受班主任老师的再教育。 学生里,成绩拔尖的那一小撮人一派骄矜,喜气洋洋;大部分则都状如鹌鹑,战战兢兢。 尔尔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难得有机会天黑了还和同学们在一起玩,这种体验新奇无比,冬夜的寒冷也不能阻止她格外跳脱地领着一帮好姐妹们在校园里上蹿下跳,一会儿去小花园摸黑“探险”,一会儿又去教室门口偷听,美其名曰探测情报。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只是每天写完作业后,花半小时左右把第二天的课程预习一下,这样上课就更容易跟上老师的节奏,我个人觉得这比课后复习更有帮助…” 教室里正在讲话的居然是江一珩!尔尔顿觉头大,这下回去又要听她妈妈唠叨了,哎这人可真不够意思,他要当榜样发言也不事先透露一下,早知道这样,她一定央求爸爸来开家长会! “江一珩同学的学习经验,各位家长可以参考一下,回去也和你们的孩子都说一说,……,最后,师范附中提前招生的事,也请各位家长回去后根据自己孩子的成绩综合考虑一下,报名截止的日期到这个月底……” 教室里似乎由老师接过了话题,尔尔听得断断续续的。 江一珩推开教室后门的时候先是被门口趴伏的几个人影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昏黄廊灯下一脸哀怨的尔尔,险些笑出声来! “你还笑!”尔尔压低嗓门咬牙切齿道,拉着他的衣袖往楼下走:“你要发言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是刚才老师让我爸发言他说不上来,才临时喊我的”江一珩无奈道,他也知道郑阿姨一直“十分喜欢”他,给尔尔带去了不小的压力,平时没少听她埋怨。 “哼”,尔尔有点信了,因为他爸爸经常上晚班,根本管不着他。 “对了,刚才老师说的什么提前考试?”她似乎听到了要考试的字眼。 江一珩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原来是师范附中今年会开设两个六年制实验班,面向全市小学提前进行招生考试,考过的就可以初、高中连读,且这两个班会集中学校最优秀的师资力量。 说起来,师范附中也是务州市的两所重点高中之一,只是同为重点,终究不是第一把交椅,和老牌号称一只脚迈进重点大学门槛里的一中相比,还差着那么三、四十个百分点的一本率,不过比起其它高中,教学质量还是要高上不少,更何况这两个是实验班,想必差距会进一步缩小。 而一中实在是比大学更难考,即便算上一半的议价生,每年也只招10个班,不过有限的500来人,而务州市连同下属的几个县市,同年的考生何止数万。 哪怕在对面重点初中——四中的重点班,三年后每个班里能进一中的也不过6、7个学生罢了,平行班里更是几乎难有。 因此对于小学阶段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家长来说,是博一个三年后的小概率,还是提前为孩子做个稳妥的选择,确实需要好好权衡一下。 “那你要去考吗?”尔尔又问; “你觉得我需要?”江一珩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难得露出一丝轻狂来。 口气要不要这么大啊,狂妄!尔尔瞪了他半晌,不过想到他次次满分的成绩,又觉得无可辩驳,一时竟被噎住了。 “哈哈,笨蛋”,江一珩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和她对视,难得和颜悦色道:“放心,你一定也能进一中,虽然笨了点,但我会帮你的,只要你听话。“ 她只是太贪玩了些。 尔尔觉得这人此时的表情和说出的话都十分欠揍,踢了他一脚,跑了:“哼!我自己也可以!” 江一珩直起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里闪过笑意,说到做到。 尔尔一贯心大,中考毕竟是3年以后的事,转眼就被她抛诸脑后。关爸爸本来倒有些意动,毕竟师范附中离家近,且又是他们大学的附属中学,届时可以找熟人多关照女儿。但看着尔尔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觉得让孩子自己拼一拼吧,即便三年后上不了一中,以他的关系,再进附中也不难。 第 24 章 春节过后,天气一天天地暖了起来,日子也越过越快,黑板右上角的数字,逐渐从3位数减少到2位数,终于到了如今的个位数。 拍过人生中第一张郑重其事的毕业照,尔尔也在最后一期板报上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友谊天长地久”。 一丝丝离愁别绪渐渐染上了从来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心头,尔尔还记得许多个在八角楼早操的清晨,她一边熟练地做着动作,一边看着对面四中人影瞳瞳的大操场,那时候觉得小学仿佛要读一辈子那么长,但现在,毕业就在眼前了。 江一珩却对这样的伤感不以为然,还与她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以后你就习惯了”。 为此,收到尔尔的许多白眼,并且被叫了好几天的冷血动物。 紧张的备考氛围中,同学之间也在忙着交换毕业纪念册,在一张张或粉或绿的活页笺上留下彼此的祝福,江一珩同样对此无动于衷,自己不准备不说,遇到别人请他写时,也全部一式一样只留下8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真是敷衍得可以。 那时候小升初的考试说来其实也简单,不过语文、数学两门主科罢了,一上午考完,等交上最后一张卷子,尔尔松了口气,即便是她,最后的这段时间也被全班备考的紧张氛围压制了活跃的天性,这会儿只觉得浑身轻松。 班里彻底乱了个底朝天,有扔书的,有满场跑的,有张扬大笑的,还有觉得题目出的难了哀嚎的,江一珩被几个平时成绩拔尖的同学围住对答案,尔尔也在一边默默地对了,哦,佛祖保佑,有几个不太确定的选择题居然都和江一珩选的一样,他不就是标准答案? 乐得尔尔中午回家多添了一碗饭。 隔了两天,出成绩的时候,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江一珩理所当然地考了双百分,加上之前就考完的常识,结业成绩单上赫然是三门满分。尔尔对自己也颇觉满意,她数学也是满分,语文97,至于常识,93分不错了,她又不是江一珩这种变态,明明不是重要的课,也一定要学到满分,这得耽误多少玩的功夫啊。 其实人家并没有。 发完成绩单,学校举行了简单的毕业典礼,江一珩作为毕业学生代表,在全校大会上做了演讲,鼓励下面的学弟学妹好好学习,期待有朝一日在对面的四中乃至更久后的一中再次相逢,在全场雷动的掌声里,圆满完成了他作为前大队长的最后一次重要工作。 五(1)班最后的班会上,老师们一反这段时间来的雷利风霜,忽然都变得和颜悦色、可亲可爱起来。班主任深情回顾了过去5年的时光,又说大家正如8、9点钟的太阳,是祖国未来的希望,迈入新阶段后要再接再厉。 肺腑之言把少年们说得热泪盈眶,离别又显得沉重起来,也许老师也不想以这样的氛围作为告别,最后竟然还安排了颁奖仪式,江一珩以三门满分的成绩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一等奖,是一支精制的英雄牌钢笔。 大家对此艳羡不已,写了5年的铅笔字,还没有谁正儿八经地用过钢笔呢。尔尔更是后悔不迭,因为按照这种算法她就排不进前三了,只得到几个平时没发完剩下的本子…… “哎~” 散场后,尔尔拿过江一珩的新钢笔把玩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遗憾不已,又把一页空白的同学录递到他眼前:“喏,只剩你没写了,你不会也给我来那几个字吧?” 目光里含着你大可以试试的威胁。 “不会”,江一珩抱手往椅背上一靠, 尔尔刚想满意地点头,结果他微眯了眼睛懒洋洋道:“我不准备写”,眼看对面姑娘的眸子里腾起一簇火苗来,才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有什么好写的?又不是不见面了,不都在四中吗?说不定还一个班呢” 。 他微垂着视线,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深意,不想写这个,她的未来里,一定会有自己的参与,而不是留在这一页纸上,“喏,不如这支笔送你好了,这比一张纸实在吧。” “!”尔尔震惊于江一珩宁可送出宝贵的钢笔也懒得动手写几个字,她这个好朋友,聪明起来是真聪明,犯起傻来也真是傻的可以,而且,她是那种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要占为己有的人吗?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原本的那点离别伤感也慢慢消散了,不止是他,苏秀、胡燕、唐炜他们,也都会一起去四中,说不定,还能继续同班呢,这么一想,写不写同学录还真没那么重要了。 “走了”陈驻路过江一珩身边,难得拍拍他的肩膀打了声招呼,这个酷似流川枫的忧郁系艺术美少年,一向是独来独往,不大与大家亲近的。 走过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仿佛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视线掠过尔尔,嘴角一勾意有所指地对江一珩眨眨眼:“兄弟,任重道远啊,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说完,看着江一珩一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以及迅速泛红的耳朵,忍不住咧开了嘴,哈哈笑着挥挥手走了。 天知道他想敲碎这个人一向正儿八经的面具多久了! 尔尔讶异,似乎还从来没见陈驻笑得这么开心过。 “他麻烦你什么了?”尔尔盯着江一珩,女孩旺盛的好奇心燃烧起来哪能轻易灭掉。 “咳”江一珩眼神闪烁不敢和她对视,握拳抵唇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不知道” 尔尔嘟嘴,仔细观察他,不肯放过地一叠声追问:“不,你们肯定有什么事,快点和我说,快点,快点!…” 江一珩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原本白皙的肤色瞬间如同云蒸霞蔚,低垂的眼睫扑扑煽动,衬得一双桃花眼愈发地明艳秀丽,端的是十里春风也不及的无双少年。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一把抓过钢笔塞进尔尔手里,匆匆拿上书包跑了,“我有事先走了,分班结果出来了别忘记去看…” 竟然连一贯的要倒一倒桌斗都忘记了。 尔尔目瞪口呆地看他一溜烟没了踪影,回过神掂了掂手里的钢笔:“那我就先帮你试用一下好了…” 没了作业的压迫,这个暑假尔尔彻底地放飞了自我,先去日本姑姑家玩了大半个月,回来后又在其他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家轮番做客,再不然就是约苏秀、胡燕她们互相串门,就这样过了1个月,眼看着女儿越玩越野,尔尔妈妈坐不住了,正好同事的女儿也是小学毕业,正要去上一个英语培训班,郑女士也赶紧把尔尔送了过去,初中就要新开英语课,这门主课无论对于高考还是未来就业都十分重要,能早点打个基础再好不过了。 于是就这样,乐极生悲的尔尔提前结束了她愉快的暑假生活,重新背起书包上课去了,不过毕竟是一门新的语言,在新奇感的驱动下,也算学得不亦乐呼。 第 25 章 8月30日是个多云的日子,晚饭后,关家三口人在黄昏绚丽的彩霞中,散步去了四中。分班公告已然张贴在宣传栏里,总分190以上的学生被编入奇数的重点班,190以下则进入偶数的平行班,尔尔考了197,进重点班是无疑了,只需看具体分在了1、3、5、7的哪个班里。 这届3班的班主任是知名的全国优秀教师,教英语,她班上历届考入一中的人数都是最多的,因此家长们趋之若鹜,有门路的都费尽心思早早托关系把孩子送进去了。 关教授在本市教育系统工作多年,却没想起来事先打听打听,还是郑女士最近才从同事那里听到的消息,就是那个和尔尔一起上英语班的女生,叫苏醒的,他们家可是花了大力气总算把女儿送进去了,为此,她埋怨了后知后觉的丈夫好几天,明明这位班主任就是他们大学外语系一位教授的妻子,早点说一声,根本不是什么事,现在可好,一切都晚了。 郑女士先看了3班的名单,果然没有尔尔,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还是忍不住拧了自己丈夫一把,瞪了他好一会儿。 关教授呵呵笑着分辨:“都是重点班,没那么大差别,随缘吧,随缘”,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郑女士无可奈何,自家女儿的粗神经估计就是遗传了她爸的。 这时候关教授正在看7班的名单,打头第一个就是江一珩:“嘿,江家小子在七班”, 郑女士闻声也看过去,往下瞟了几行,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我们尔尔也在这” “看看,这不是挺好“,关教授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他知道自己夫人一向喜欢这个又聪明又懂事,关键还长得格外漂亮的孩子,笑着说:”我看这孩子挺好,还能帮我们照应着点尔尔”。 郑女士白了他一眼,转头指给尔尔看:“你和江一珩又同班哦,以后要多向他看齐,你也会进步的。” 尔尔本来还挺高兴和江一珩分在一个班,闻言心里惊了一下,暗暗吐舌,这下好了,接下去的3年又没得清净了,和江一珩比成绩不是要人命吗。老天爷啊,你可真不开眼,不知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吗。 要知道在堂表兄妹里面,她一向是被当作榜样的那个,结果在她妈妈这里就一直被江一珩比下去。 唉,既生尔何生珩!那个刚学的词怎么说来着,哦,惆怅,真是惆怅。 “叔叔阿姨,尔尔”,正当她忙着惆怅,神飞天外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吓,说曹操曹操到,正是江一珩那厮。 咦,两个月不见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哎呀,是小珩啊”,郑女士见到美少年眼睛顿时一亮,眼前的男生穿着运动背心,单手夹了个篮球,个子已经窜得比她都高了,得有1米7了吧。 江一珩显然是刚运动完,皮肤白里透着红,一双尾端微翘、形状美好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漾了潭清水一样波光粼粼,睫毛和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浑身冒着腾腾热气,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有少年的清朗朝气。 哎呀,这孩子许久不见越长越好看了,郑女士一颗老母亲的心顿时化作一汪春水,恨不能上去摸两把才好。 江一珩向两个大人点头示意,又对尔尔说:“真巧,我们又在一个班~” “知道啦~”尔尔有气无力地回答 江一珩挑眉,正疑惑她的态度,就听见她妈妈说:“小珩啊,你是好样的,次次都考100分,每次家长会老师都夸奖你,以后可要多监督我们尔尔学习,她啊,就是太贪玩,我让她要向你看齐!” 原来是这样。 见尔尔蔫头耷脑的,江一珩尽力忍住笑,在她恶狠狠的瞪视中,十分乖巧道:“好的,阿姨,我一定帮助她,我们共同进步!” “好孩子!”郑女士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旁边的关爸爸瞧着这一幕,无奈地摇头失笑。 “那我先回家了,叔叔阿姨再见,尔尔,后天见~” 眼看着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黑,江一珩明智地选择了赶紧告辞。 “哎,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常来我们家玩啊~”郑女士热情地挥手,目送少年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用手肘拐了拐自己丈夫,奇道:“这孩子现在一点看不出小时候的内向了哈,又阳光又开朗的,真有活力,真帅气!” 关爸爸挑挑眉,不置可否,“走,我们逛逛你的新学校去”,说着揽过妻子女儿,一起往四中的大上坡上走去。 “这里也是妈妈的母校”,夏日微温的晚风中,郑女士感慨地对女儿说道,目光流连在各处,眼中有淡淡的怀念之意。 坡顶左右两侧各有两棵经年的大松树,这里是个路口,再往前去是实验楼,左转是初中部,右边则通往操场,三人往操场走去,沿途路过了高中部,这是一片2层高的半回字形教学楼,正对着花圃,此时里面种着大片的虞美人,花枝纤弱,花朵微垂,一阵风过高低摇曳,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哇”尔尔惊呼一声奔过去观赏这种平时不常见的植物,“这是什么花?” “这是虞美人,和罂粟花长得很像”,关爸爸说,见女儿好奇地伸出手去,使坏道:“说不定里面混了几棵罂粟花也难讲,千万不要摘哦”。 尔尔信以为真,立马退开了半步,惋惜地看着它们,关爸爸偷偷笑了,给妻子做了个嘘的手势。 “尔尔啊”,郑女士唤回女儿的注意力,指着身后的教学楼对她说道,“这边是四中的高中部,如果三年后你考不上一中,就只好在这里读书喽。” “谁说我考不上!”尔尔扬了扬小脑袋,踌躇满志地宣布。 “好,那我们可等着看了” 郑女士笑呵呵地说道,激将法对女儿屡试不爽,牵着她继续往操场走去,“你们7班的班主任也很出名的,听说特别严厉,发起火来不得了,有一次课堂上脱下高跟鞋就砸了一个不专心听讲的男生。你可要小心了,我看正好能治你这样不自觉的捣蛋鬼” “不会吧?!这么倒霉?!”尔尔心里发麻。 “后天开学你就知道了“,她发誓从妈妈看似正经的语气里听到了那么点幸灾乐祸,“初中可不比小学了,你得认真一点了啊,除了英语,初二以后你们还要上物理、化学,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只知道玩了,不下点功夫会跟不上的,你要多和江一珩学习,爸妈不指望你像他一样次次100分,至少保证班级前10吧,前10名才有希望过一中的基础线,如果还想给爸妈省点钱的话,你得考到前5名。“ “知道啦……“尔尔有气无力地回应,只觉得漫漫前路凄风惨雨,前面有不可逾越的江一珩,后头还有凶神恶煞的班主任,愁得她站在四中的操场栏杆边望着对面亲切的小学忧心忡忡:好日子难道真的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第 26 章 9月1日,正式开学,进了校门走过长长的上坡,尔尔直接左转往初中部走去,这是幢三层建筑,一楼到三楼正好安排了初一、初二、初三。可是尔尔在一楼转了个遍,遇到了分进1班的苏秀、2班的张君亮、4班的贾如佳以及5班的胡燕等人,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所在的7班,这一层明明只有6个班级啊,哪来的7班和8班? 疑惑中爬到2楼,这层是初二,倒确实是8个班,看来只有1楼少了两个教室!眼看着越来越接近8点,尔尔着急地往楼下跑去。 “阿哟”楼梯拐角处不小心撞上个正往上走的同学,两个人好险没有一起滚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 尔尔和对面的女生同时出声,一个揉着自己的肩膀,一个揉着额头。 “啊,同学,你知道初一(7)班在哪里吗?一楼怎么只有6个教室”,还没等尔尔发问,那个穿着一身运动短装,理了露耳短发,看起来像个男孩的女生率先开口了。 “你也是7班的?!”尔尔惊呼一声“我也没找到!” “啊,你也是啊”女生一把拉过尔尔,“上面没有吗?那我们赶紧下去找人问问吧,快迟到了都,我和你说啊,我们那个班主任祝老师,听说可凶啦,全校闻名的,要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肯定要拿我们开刀啊!” 尔尔被她拉得一踉跄一踉跄地往楼下跑去,“你也听说了啊,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幸好,在一楼遇到了个高年级的学姐给她们指路,原来每届的初一(7)和初一(8)班都是安排在高中部那边,这位学姐正好是初三(7)班的,不然还真不一定知道。 “快跑!”尔尔和女生对视一眼,一起往高中部狂奔而去,又都觉得好笑,嘻嘻哈哈地更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她们冲进教室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基本到齐了,嗡嗡嗡都是三两交谈的声音,幸亏老师还没来! “关尔尔,这里!”尔尔循声望去,唐炜在向她招手,江一珩也在那边,他俩旁边正好还有两个空位,赶紧拉着女生走过去。 “你可算来了,这个位置差点就要保不住!” 唐炜转过身,敲敲后座江一珩边上的空位,又向他挤了挤眼睛,调侃道:“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坐这里” 江一珩垂了眼睛不理会他,尔尔也没细究他话里的意思,把身后的女生让到唐炜旁边的空位上,自己也赶紧一屁股坐下来,放下书包大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太悬了!我们刚才没找到教室!”又奇道,“哎,你们怎么都知道是在这边?”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笨,路口的指示牌看见没?”江一珩无情地嘲笑了她。 “啊?!还有指示牌?”尔尔早对他的舌毒免疫了,和刚认识的女生惊讶地一对视,末了一起露出沮丧的表情来。 “哈哈哈,真的是笨!”唐炜也不厚道的笑起来。 “闭嘴!”尔尔故作凶狠地威胁他,又问女生:“我叫关尔尔,你呢?你是哪里毕业的?” “你们好,我叫叶薇薇,环小的”,女生热情地说道,全然不见外的样子。 “哇,环小啊,那班里你以前的同学挺多吧”,尔尔羡慕道,环小和师范附小是市里的两所重点小学,规模可比红军路小学大多了。 叶薇薇环视了一圈点点头,“和我同班的有6、7个吧,其他班的,也挺多” “我们仨是红军路小学的,我叫唐炜,这位可就厉害了,我们班长江一珩,最恐怖的是他从来只考100分,真是完全不给其他人活路。” 没等尔尔开口,唐炜已经越俎代庖,像倒豆子一样一气说完了,其中加给江一珩的定语格外地长。 叶薇薇顿时面露崇敬,做了个大侠拱手的手势,不过表演得过了些,把尔尔逗得大笑。 尔尔是个活泼的,再加上男生脾气又自来熟的叶薇薇,几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不多时,教室后门响起了一串高跟鞋的脚步声,班里的喧闹渐渐低了下去,只见唐炜和叶薇薇表情瞬间僵硬,缩着脖子慢慢地转过身去。 应该是传说中凶煞无比的班主任来了,尔尔不敢往后看,也挺直了脊背坐好。 高跟鞋似乎在门口停顿了一会,等教室里恢复到落针可闻的安静,才又继续咔哒咔哒地往前走来。 这气场,不用任何言语就把五六十个毛孩子给镇了个服帖。 只见一个身形娇小,烫着超短卷发的年轻女老师走上了讲台,这个发型怎么说呢,十分的个性少见,有点像,寺庙里的佛陀脑袋。 尔尔很想笑,不过又被班里噤若寒蝉的气氛和老师脸上寡淡严肃的表情震慑,只好抿住嘴强自忍耐,把视线转向别处。没想到以严厉出名的班主任,会是这样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师,看起来,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她瞟了眼旁边的江一珩,这家伙起码比老师高大半个头! “沙沙沙”班主任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祝乐乐”三个字,也不做自我介绍和开场白,直接面无表情地翻开名册,不冒一丝热气地说道:“下面我安排一下位置,从靠墙的第一组,到靠窗的第8组,大家听好自己的名字,我只报一遍,所有都报完了大家再动,第一组从前往后:吴超、王彦、沈婷婷……第三组:杨雁清、关尔尔、江一珩…第四组:程曲、叶薇薇、唐炜…第八组……好了,现在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换位子。不要罗嗦,动作快一点。”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除了桌椅板凳的摩擦声,几乎没有人敢交头接耳,都说攻心为上,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第一手就把大家给镇住了。 等重新坐定,尔尔见他们四个相互串了下位置,居然还坐在一起,不由得在心里偷着乐。 “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祝”,班主任回过身在黑板上写下“祝乐乐”三个字。 “教你们数学,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是什么风格想必大家多少已经了解了,到我的班里,就是来读书的,想要玩的,挑事的,我劝你们早点主动回家,不然用不着你们父母动手,我就可以收拾你们,你们也可以再去打听打听,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希望接下去的三年,我认真教,你们认真学,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咱们好聚好散,听到了吗?!” 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喜怒。 “听到了…”也许大家还没有从这般的威慑里回过神来,班里只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 “没吃早饭吗?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听到没有?!”班主任徒然拔高了声音。 “听!到!了!”这回的回答整齐划一了。 似乎对此感到满意,班主任拿出了点名册,继续道:“下面我任命班干部,这学期先这么安排,下学期看大家的表现和成绩,我点到名的,站起来一下,江一珩。” “到”,第一个被点到的就是江一珩。 班主任闻声抬头,见眼前少年如一杆新竹般萧萧肃肃,姿容出众,眼中意外的神色一闪而过,又低头翻了翻手中材料:“你小学的时候就是大队长、班长,升学考试三门满分,我看平时的成绩也都是满分,很好,班长还是你来当,坐下吧!” 江一珩点头,默然而坐。此时班里悉悉索索地响起了一些动静,依稀是抽气和惊叹,班主任露出一丝不悦来:“谁有话说?站起来大声点说”, 瞬间恢复了安静…… 接下去,又安排了副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体育委员等,每一位班主任都做了简单介绍,让大家了解这些同学当选的原因,虽然不是民主选举产生,但也都是有理有据,让大家心服口服。 尔尔被安排做宣传委员,原因是她成绩好而且能书善画。 好吧,看来以后的黑板报还得继续出,这没了陈驻,可怎么办啊,江一珩什么都好,就是他的字,一笔一画透着僵硬刻板,毫无美感,完全帮不上她的忙嘛,唐炜那一□□爬字,更不用说,不知道叶薇薇怎么样,唉…… 尔尔正兀自神游,周围同学纷纷站了起来,“哎?怎么了?怎么了?”,她赶紧偷偷地问新同桌。 “操场集合,开学典礼!”叶薇薇悄声说道。 第 27 章 江一珩组织同学们按座位两两站好,从第一大组到第四大组首尾相连依次排队而出,有序地向操场走去,他的个子在一众初中生里算得上显眼,领队在前正合适。 “看咱江哥,到哪儿都是标杆”身后唐炜发出自豪的感慨,好像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尔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等初、高中一共30余个班级在自己的位置站定,偌大个操场也被挤得满满当当。 开学典礼都是老程序了,校长讲话、教导主任讲话、新生代表讲话… “下面,请本届新生代表,初一(3)班的陆归晚同学上台发言”,这不果然来了。 尔尔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看,对这个把江一珩都比下去的人分外好奇,名字也怪好听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文雅秀致,比她这个经常被人打趣“不过尔尔”的可强多了,唉,都怪爸爸!听说她妈妈一开始也是反对的,可惜没拗得过她爸。 呜,果然是好学生的标准模样: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马尾辫,翻领白衬衫,深红色百褶裙。 尔尔在日本的学校看到过这样的装扮,她自己也有一条类似的裙子,国内还挺少见的。虽然看不清具体五官,但整体上确实又文雅又漂亮,声音也好听。 嗯,又一个江一珩,尔尔在心里下了个总结。 “唉,就猜到是她”,这时,身边的叶薇薇含糊不清地说道,她对偷偷讲话经验丰富,能做到嘴形不动,只用嗓子发音。 “你认识?”尔尔当然也会这招,脑袋保持向前的姿势,含糊问道。 “是我大姨家表妹,从小就是我爸妈嘴里的你看那个谁”虽然模糊,也能听出叶薇薇语气中的无奈。 尔尔感同身受,深表同情,差点就要狠狠点头,因为她家也有个“别人家孩子”。 正要开口,班主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踱步到了她们旁边,站着不动了,两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台上,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咬字准确,话语掷地有声、激越昂扬,真真是天之娇女、耀眼的榜样。 散会后,老师安排了班委们去搬新书和练习册,叶薇薇是文艺委员,两个人正好在路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最怕过年了,每次都要拿出来和她比一比,唉,我大姨最喜欢和我妈灌输什么学习经验,每次她们碰面后那几天我的日子都特别难过。要说我成绩也还不错吧,一直也能在班里排个前5名,但她次次都考100啊,而且钢琴10级、跳舞也得奖,就衬托我好像很差一样,我的命好苦啊!唉,你不会懂的,你家肯定没有这种亲戚!” “谁说我没有!咱们可真是难姐难妹啊!”尔尔双手抓住叶薇薇的手,差点无语凝噎,急迫地想要表达自己的类似遭遇,“就坐我后面那个江一珩!他也次次100分啊,我妈妈从小就喜欢他,说他成绩比我好,比我懂事,连长得都比我好看,隔三差五就要在我耳边叨叨!” “啊?你们家是他?”见尔尔狂点头,叶薇薇瞬间觉得找到了知音,也激动起来“那咱们俩可真有缘!” “嗯嗯!”尔尔也像找到了组织,两个人立马又亲近了几分,“对了,听说3班最好了,既然你表妹能去,怎么没把你也弄进去啊?” “我大姨本来是和我妈说把我也安排进去的,是我死活不同意,我可不要再和她同班了,宁可来这个7班接受祝老师的摧残”,叶薇薇心有余悸地抖了抖。 “理解,理解!”,尔尔煞有其事地点头。 “同情你,又和江一珩一个班!” 叶薇薇露出个安慰的表情来。 “额”,尔尔噎了一下,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排斥江一珩,他们还是好朋友来着,毕竟他…也蛮可怜的,而且他这个人很有趣,还会讲故事。 刚才是不是表现得过分了点……尔尔于是又想往回掰一点:“其实他本人倒也还好,也不是很骄傲,还挺好相处的,除了嘴巴有点毒。” “那是比那谁强” ,叶薇薇撇撇嘴,“她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好像她才是我表姐,一起写作业问她个题目还要被她说” 尔尔又想起江一珩以前给她讲题时的任劳任怨,有些心虚,摸摸鼻子嘱咐道:“你千万不要和江一珩说啊” “那当然了,你放心吧!”叶薇薇拍着胸脯保证。 就这么着,叶薇薇误会了尔尔和江一珩也是亲戚关系,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加上两人确实走得近,大半个学期后,全班都以为他们是亲戚。 尔尔一开始是没发觉,后来想解释,又觉得他们从小就认识,江一珩还常去家里借书吃饭,自己爸妈对他跟几个表哥表弟也差不多,算了算了,懒得解释。 江一珩呢,虽然他不知道这种传闻因何而起,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免得大家非议,长大了就是麻烦,闲言碎语都跟着多起来,尤其是那些有意无意总爱黏着他的女生,麻烦的要命,于是也没有解释。 这个误会就这样在两人的默许下一直延续了下去,只有唐炜,作为两人的小学同学,对这个说法有点吃不准,不过他明智地什么也没说。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发完书后就临近中午了,下午没有课程安排,班主任又提醒了几句明天正式上课不要迟到之类的话,就让大家散了,只留下班委开个短会,安排后面诸如值日等事宜。 江一珩班长当惯了的,在新班级里第一天上任,桩桩件件事情就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也都听他的,十分有效率,班主任在一旁看着暗暗点头。 “好了,那就这样,一会宣传委员把明天的课表抄在黑板上,大家都回去吧” ,班主任一锤定音,收拾好东西先走了。 尔尔松了口气,拿到课表正要去抄写,见江一珩还没走,想起一件事来,翻开书包找了找,递给他一个盒子,“哝,送给你~” 江一珩惊讶地挑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耳朵也有些发热,强自按耐住,没接。 尔尔接到他疑问的眼神,心里嘀咕道,别人还都说他脾气好,照她看和小时候差不多的死样子嘛,要么像这样子不说话,一开口十有八九没好话,还动不动生气不理人。 “你不是把钢笔送给我了嘛,我爸说,那什么来着”,尔尔想了想,拗口地背道:“哦,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带我去买了支新的,让我给你”,看江一珩还是不动,只好塞进他手里,“拿着拿着,就当,补的生日礼物好了” 江一珩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看向尔尔,眼睛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热切。 “我在老师那看到你的资料表了”,尔尔凑近他神神秘秘地道:“8月30日,哈,难怪你从来不过生日,原来是在暑假里,hohoho,太可怜了,以后每年开学我记得给你补礼物哈”,完了还一副看你可怜安慰安慰你的表情,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抄她的课表去了。 “谢谢”,江一珩愣了一会才想起来道谢,声音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抹粉红晕上眼角,衬得冷俊的脸变得明丽起来。 “不用谢~”尔尔没有回头,不在意地回道。 多年以后,她向叶薇薇吐槽,难怪性格这么别扭,8月30号,可不就是傲娇又挑剔的处女座! 第 28 章 初中、小学完全像是两个世界,那个和风细雨、只知嬉笑玩乐的年纪再也回不去了,目标明确的升学压力从第一天起就摆在大家面前。 当班里几个收不住玩性的男生上课讲话、上学迟到、漏做作业依次被班主任毫不留情地飞书砸头、大路罚站、请家长到校一起训斥得狗血淋头后,大家终于认清了现实,纷纷收起蠢蠢欲动的心,乖乖臣服在了班主任的教棒之下。 每周的全校纪律检查,初一7班总是能稳居第一名。 尔尔一向乖觉,班主任的虎须当然不敢撩,所以明面上的红线是不碰的,不过她很善于窥间伺隙地偷懒,每天放学后不抓紧时间回家写作业,总和叶薇薇两个人侃大山、看漫画,回家后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偶尔一大早还求着江一珩给作业抄。 江一珩认真劝说过她两回,尔尔仗着自己上课都听懂了,且最让大家头疼的英语又提前补习过游刃有余,依旧我行我素。 “求你了,江一珩!”,昨天晚上贪看了一会儿漫画,作业又没写完,尔尔只好一大早就来学校堵他。 幸亏江一珩每天一早都来晨跑。 “不行!开学才多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明知故犯,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包庇你了”,他本来要先回教室放书包,当下也不去了,绕过尔尔直接往操场走去,打算背着书包跑步,免得她偷拿自己的作业本,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哎呀,别走,求你了,我会被老师打死的!只有你能救我了”尔尔拉住江一珩的书包带子,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为力保逼真,还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她觉得江一珩变了,从最开始什么都听她的,到后来的还算好说话,到了现在,越来越无情了,还动不动要说教她,简直就是班主任二号!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嘛! 那些题目她上课都听懂了的,再做一遍也是浪费时间嘛…… “尔尔,你认真一点,你还想不想……”,江一珩颇为忧心,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最后一次!我保证,下次你坚决不要借给我!”尔尔赶紧截断他的滔滔不绝,天嘞,比她妈还啰嗦。 “最后一次,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江一珩一脸严肃。 “好好好,我帮你把书包拿回去,哎呀这么重啊,你背着它跑步多累,去吧去吧~好好跑~”尔尔殷勤地帮他摘下书包,挥挥手催他晨跑去。 江一珩无奈地摇头,用手指指她,薄唇紧抿,凌厉的眉峰微蹙,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还挺有威慑,挺吓人的…… “嘿嘿”尔尔有些毛骨悚然,抱着书包转身就跑,生怕他反悔。 唉,看来这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是别想了。 就这样,直到江一珩再不纵着她给她作业本子,其他同学来得晚又来不及抄,尔尔才不敢漏写作业了,但也仅此而已,要说多么努力学习,那是完全不够的。 江一珩见劝不住她,干脆也就先随她去了,等着期中考试给她个教训再说。初中的课程,尤其是新开的英语课,连他都多投了几分精力在其中,她这么贪玩,迟早有当头棒喝的时候。 “立正,稍息!”7班的体育老师是个身材精瘦的小老头,穿着80年代流行的宝蓝色镶侧边两道白运动服。 前阵子连着下雨,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好不容易熬到上第一节户外体育课,个个心情飞扬,少不了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于是老头儿端着张黝黑褶皱的脸,操起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开始训话: “大家不要以为体育课就是来玩玩,中考也是要算分的,整整30分!你们语文数学英语,要做多少道题才能得30分啊?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在体育这门课上拿到满分,而且,我们的考试题目是早就知道的:女生800男生1000米、跳远、铅球、三步上篮4选3,所谓三年早知道,三年早准备!这句话大家要牢牢记住!” “噗嗤”、“赫赫”下面隐约传来几声没忍住的低笑,老头儿似乎习以为常,并不理会,继续道:“下面,就先跑两圈!立正,向左转,体育委员带队,各队列依次,跑步走!” “啊~~” “不要吧~~” “一上来就跑啊~~” 队伍里顿时发出阵阵哀号,尔尔叫得尤其惨烈,长跑可是她的命门,绝对的弱点之一。 老头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吹着口哨,把大家带到了操场跑道上。 刚开始女生的队伍跑在前面,后来男生们一个个的都超了过去,没过半圈,队伍就散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尤其喜欢在运动上争个强斗个勇,就连江一珩这个平时总爱端着的人也不能免俗,跑过尔尔身边的时候,见她像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地拼命呼吸,这么多天来,总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加油,快跑!” 尔尔喘气都来不及,遑论还嘴,只能恨恨地瞪他,平时老是被教训就算了,可气现在自己跑得要死要活,这个人连呼吸都没乱一下。 “我说你,呼吸要有节奏,嘴别张这么大,没用,吸气深一点,对了” 尔尔很不想理他无处不在的说教,奈何他说的好像有那么点用处。 “慢慢跑,先走喽~”江一珩见她面色不善,见好就收,迈开长腿几步就跑远了。 尔尔吃力地拖着步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狂叫他:汪汪狗,跑得快! 叶薇薇呢,要说她不愧是尔尔未来十几年的铁杆闺蜜,白长了一副男孩子般皮实的模样,其实体能和尔尔半斤八两,两人还真是有难同当,这会也正呲牙咧嘴呢。 等她们这几个后进分子也终于挪到终点的时候,江一珩已经连气都喘匀了,正和其他男生一起,抱手站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树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围观她们的窘样,边上的体委吕凌、唐炜并其他几个男生,正笑呵呵装模作样地给她们鼓掌,其中意味不知是鼓励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尔尔和叶薇薇两个人抖手抖脚相互搀扶着走到树下,半天才缓过劲来。 “唉呀,以后不会每节课都要这么跑吧”尔尔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叶薇薇也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好渴啊,你喝水吗?我去拿” 尔尔点点头,松开挽着她的手,自己往前又走了两步,扶着操场栏杆往外看,这里正是以往尔尔上学放学所经过的陡坡上方,一眼就能望见对面的红军路小学,还有他们曾经玩耍过的八角楼露台,此时,露台上正有小学生在追逐打闹。 “去年的现在,我们还在那儿一起眺望过这里” 尔尔正试图分辨那边有没有认识的学弟学妹,江一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也望着对面小学,语气中透出怀念。 尔尔最近对他积怨已久,今天尤盛,故意大声地说:“汪汪狗,跑得快!” “!不是说好了不再喊外号的吗?”江一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末了,也不甘吃亏地补上一句:“黄毛鸭!” “喂!” 尔尔看看周围,也急了,这人居然喊这么大声。 “哪有鸭子?”叶薇薇把水杯递给尔尔,随口问道。 “没有没有,他看错了”,尔尔急忙抢着说。 江一珩嘴角一扯,身姿慵懒地斜倚在树干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彼时,阳光正从树叶的间隙倾泻而下,光影打在少年精致的眉眼间,愈发显得五官深刻,挺直的鼻梁下,一抹玩世不恭的轻嘲,惊艳了时光。 在尔尔后来的许多梦境里,当年并未深究的这一幕总是反复上演,因为太过美好,常常让她怀疑,这个场景是否真的存在过。 那年的夏末,那个曾经熟稔的少年,是否真的有那样对她笑过。 第 29 章 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10月下旬,在江南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里,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这一次,无论在规模还是质量上,都不是小学那次可比的,毕竟初中、高中部加起来,整整有36个班级2000多号师生! 在还没怎么见过大阵仗的初中生眼里,这简直就是空前的盛况了。 运动会前报名的时候,尔尔特别不怀好意地向吕凌透露了江一珩小学就参加2500米还得了第一名的“丰功伟绩”,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这位体育委员纠缠了江一珩整整一个星期,终于如愿地把男子3500米的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江一珩头疼地看着奸计得逞,嘿嘿贼笑的尔尔,看来这一个多月是把她逼得太紧得罪狠了。 臭丫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看你期中考试以后怎么哭着求我。这么想着,他懒懒垂了眼帘,嘴角勾起一个坏笑来,光影明暗中,侧脸看起来完美无比,周围几个女生见了,纷纷红了脸,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虽然对江一珩有诸多不满情绪,但运动会当天,尔尔还是善心地给他带了补充能量的巧克力,并且在开跑前还亲自监督不爱吃甜食的他吞下好几块才罢休。 江一珩心里一时熨贴无比,之前“被报名”的怨念不翼而飞,行吧,既然跑了,那就得跑出个好成绩来。 这群对手里,着实有几个很有实力的体育特长生。 “加油啊!”起跑线外,尔尔挥着小拳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鼓励。 江一珩故作矜持地瞟了她一眼,唇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发令枪响,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呐喊声中,运动员们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伐,看来这次,多数都是有经验的老手,重点初中的学生,到底不大一样。 尔尔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眯眼看着跑远的江一珩,唔,人太多看不清排第几。 “尔尔,听说江一珩和你家是亲戚啊”,这时候刚才在附近的3、4个女生围了过来,说话的赫然是班里一向穿着打扮最讲究的吕钰, 尔尔刚想回话, 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学习委员黄倩又忙不迭地发问:“你们两家很熟吗?” 尔尔想想从小常去自己家光顾的江一珩,先对这个问题点了点头。 “那你去过他家吗?” “当然去过啊~” “他喜欢什么运动?” “打篮球吧,哦,还有跑步” “那他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 “最喜欢吃什么?” “鱼” “他的生日是哪天啊?” “8月30号” “…” 当尔尔被女生们七嘴八舌一众问题问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叶薇薇终于发现了她的窘境,过来把她救走了,顺便还对其他人说:“已经跑到第4圈了,你们不去加油吗?” “啊,快走快走!”一群女生顿时作鸟兽散。 叶薇薇摇头:“刚才我看见江一珩跑过去,一直瞪你来着…” 又怜悯地看着好朋友:“你这样出卖他的信息,不怕被他知道了找你算账吗?” “额……”尔尔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丝危机:“他耳朵没这么灵吧…走走走,我们也加油去~” 拖着叶薇薇往终点走去,打算像上次一样先占个好位置。 江一珩确实听不清,但他能看到尔尔和别人聊得很开心,根本没有关注他的比赛!哼,可爱不到5分钟,气得他连步伐都迈得更快了些。 这个阶段的男生,几乎几天就一个样,最近一年,江一珩长高长壮了不少,常年坚持不懈的晨跑加上最近半个月的刻意训练,如今他跑起3500米来已经比一年前的那次要轻松许多。 跑过7圈,江一珩始终保持在第二位,前面是6班的体育特长生付天,他多次试图变换节奏甩脱江一珩都没能得逞,目前的第一梯队就只有他们两人,第二梯队的3人落后他们尚且有小半圈的距离。 前面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江一珩努力调整着步伐和呼吸,现在趋近于他的极限点,正是最难受的时候,每一次迈步都觉得心肺不堪重负,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嗓子眼泛起的血腥。 他看到尔尔已经在终点的位置等他,再坚持一下过去这一段就好了,江一珩默默给自己打气,设了个小目标——先跑到她那里! “加油加油!坚持就是胜利!”尔尔把打开的半瓶水递给江一珩,跟着他小跑了一段,看他边维持速度边艰难地喝了两口,又将剩下的水倒在早已汗湿的短发上,把空瓶丢还给她。 “不是人啊,居然用这种速度跑了7圈多!” 她不过是跟了一小段就气喘嘘嘘了,实在无法体会像江一珩这样有幸生作体育健将拔足飞奔的感觉。 “啧啧,对自己好狠!“叶薇薇从后面走过来,煞有其事地对尔尔说道,”你可得小心不要得罪他,像这种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更狠!“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就在两人探讨着狠人阴谋论的时候,周围的其他人已经展开了滔滔不绝的讨论: “跑第二的那个是谁啊?几班的?” ”应该是7班班长,早操7班领队的那个“ ”好像是,你们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帅吗?” “早发现了!可惜不是我们班的” ”还是班长啊,也太厉害了吧“ ——这是其他班不认识江一珩其人的 “江一珩诶,我就猜到他们班这个项目肯定又是他” “刚才看到尔尔给他递水了,太羡慕了,女生就她和江一珩同班吧?” “别羡慕了,他们从小就要好嘛,有几次她爸还一起接他们两个回去呢,听说他们其实是亲戚” “啊?真的假的啊?以前不知道啊” “应该是真的,换你爸会让你领一个男同学回家啊?” “那倒是” ——这是尔尔和江一珩的小学同学 “啊啊!班长太帅了” “江哥,牛x!” “江一珩,加油!” “江一珩,加油!” ——最癫狂的要数现在的同班同学,其中自然少不了江某人的铁杆粉丝唐炜。 “砰”,裁判员鸣枪示意,最后一圈。 第一名显然开始加速,步伐和迈步频率同时加大。 江一珩咬牙紧跟不放,他知道最后这一段才是最难的较量,比拼实力、比拼体能,更是在比拼心理,看谁取胜的意志更坚决、谁更发狠、更敢拼,而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最后一个弯道,胶着 最后100米冲刺,胶着 最后50米,仍然胶着 “江一珩!加油!” “付天!加油!” “江一珩!加油!” “付天!加油!” 操场的气氛徒然高涨起来,沿途都是两个班的跟跑大军,主席台上的广播员也注意到了,即兴发挥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解说,更是让现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热血沸腾,这一刻,运动员进行曲仿佛都格外激越。 尔尔觉得自己嗓子都喊哑了,甚至有点不敢看比赛结果,真是太紧张了!没想到江一珩这么拼!不过也是,他这个人一向较真,什么事都要争第一的。 30米、20米、10米…两个身影几乎肩并肩往终点冲过来,裁判助理已经疏散了跑道上的人群,拉好红线,就看最后谁先撞线了。 第 30 章 这一场较量的结果,凭肉眼是无法分辨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撞线,因此最终判了并列第一。 6班的体育特长生付天胜在个子高、步伐大,和江一珩修长但还略显清瘦的少年体型不同,这个男生小小年纪就已经长了一幅孔武有力的身板,饶是江一珩已经170+的身高站在他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果然是个练体育的好材料! 而江一珩可以说是全靠着一股意气,对方迈两步他就迈三步,愣是追平了先天上更有优势的对手。唐炜在终点接住他的时候,差点没被压趴在地,幸亏边上还围着不少男生,七手八脚地把他们一起架住了。 心里一直屏着的那口气一散,江一珩顿觉支撑不住,疲惫像渗透进了每个细胞里,几乎无法站住,五脏六腑更是移了位一般,气血翻涌不止。 呵,这后遗症来得还真厉害,他强自忍耐着,忽然胃里一阵翻搅,勉力把头扭过一边,用刚才不知是谁递来的纸巾捂住嘴,弯腰连连干呕,真该庆幸早上没吃太多东西。 这阵势着实把尔尔吓得不轻,看着江一珩死去活来的样子,她又后悔又担心。 是自己间接逼迫他参加了这个项目,要是把他害死了可怎么办,这个不要命的人! 疯子啊,她手足无措地围在旁边一叠声喊江一珩名字,不过声音很快淹没在一众女生的大呼小叫里。 校医这时候也赶了过来,指挥大家扶两个运动员去医务室检查休息。待走了两步回头,看到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的一大群人,赶紧吩咐除了几个扶人的,其他无关人等各归各位,他的小医务室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叶薇薇见尔尔魂不守舍的样子,指着她对校医说:“老师,尔尔是他表妹,你让她一起去吧” 校医看一眼泫然欲泣的女孩,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走吧”。 尔尔这才得以一起跟去了医务室,表妹不表妹的,这时候也想不起来分辨了。 “让他们坐这,其他人都回去吧,你留下照看一下”校医指了指尔尔,转身去了里间。 “江哥,那我们走了啊”唐炜还一副担心难舍的样子。 江一珩闭上眼睛点点头,这会儿他连动个小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尔尔朝唐炜挥挥手,示意他放心。 “稍微凉一凉让他们喝下去”不多时校医回来了,手上端着两杯热葡萄糖水递给尔尔,又拿起听诊器放到江一珩胸前听了一会,“同学很了不起啊,勇气可嘉,实力也相当不错嘛!” 检查过后没有大碍,他也松了口气,到底是年轻啊,他拍拍江一珩肩膀,”你们休息一下,我还要去看看其他人”。 “怎么样?你还好吗”,等校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尔尔两步来到江一珩跟前弯腰看他,双马尾垂在耳边一晃一晃的。 好不容易捱过刚才那阵,江一珩的意识渐渐回笼,抬头努力聚焦起视线,正对上尔尔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睫毛似乎还沾着水气,眼里的关怀清晰可见,他的心底忽而柔软一片,力气似乎又回来了一点,这是哭过了吗? 跑个3500米,似乎还挺值的。 眼前的小姑娘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单纯热忱,江一珩心里痒痒的想逗她,于是蹙眉故作虚弱道:“刚才我以为自己差点就死了” 江一珩很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尔尔信以为真,她本就有些后悔,当下颇为后怕:“那个,这次算我不好…”但转念一想,又弱弱辩驳道:“不过,谁让你这么拼命了…” 委屈的声音在江一珩的目光中渐渐低下去。 “废话,既然参加了,当然要做到最好,我又不是你”,鄙夷的语气。 那一点后悔顿时消失无踪。 尔尔拿过一旁已经变温的杯子塞进江一珩手里,没好气地说:“你最厉害!快点喝掉!班长大人!” 哼,看在他这么虚弱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啧”江一珩不满,想拽一把她的辫子,不过看着边上有人,还是作罢,仰头几口喝掉了葡萄糖水。 “你得想想怎么补偿我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损失,要不是你故意泄密,我是不打算跑这个3500米的”他眼珠子一转,打算为自己讨一点福利。 “……”说到这个,尔尔又有点心虚,嗫喏不清地说:“那你想怎么补偿?” 江一珩笑了,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飞扬愉悦:“先欠着吧,等我哪天想到了再说” 尔尔心里一紧,觉得自己中了江一珩的圈套,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又不好反悔,只好不甚情愿地说了一声“哦”。 边上围观了全程的付天觉得又凄凉又心惊:现在连重点班的书呆子都跑这么快了?!那他体育特长生的优势在哪里!而且这位居然还是班长,书呆子里的书呆子…… 还有,自己的那杯水,是不是早都凉透了,还让不让人喝了! 运动会过后,江一珩算是不大不小地在学校里出了名。 说不大,是因为此时关注他的毕竟还只是女生居多,女生脸皮薄,多数也只敢在背后偷偷谈论他长得帅,跑得快罢了,而且他们班远离初中部大本营,来往一次甚是不便; 说不小,多少也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放学后徘徊在他们班门口偷偷观望、窃窃私语,被班里的男生一起哄,就像真有什么事似的,让江一珩不胜其烦。 还有关尔尔这个笨蛋!居然两次三番帮人带情书给他,也不知道是收了谁一个苹果还是一张贴纸的好处费!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还没完了。 于是,江一珩又和尔尔冷战了,碰见羞羞答答来和他搭讪的其他班女生尚且能客气地点个头,一见到尔尔,板着脸掉头就走,连带着叶薇薇,都受到了战火余威的波及,最近不怎么敢和他讲话。 “你们俩怎么啦,江一珩好像在生你的气?”几天下来,叶薇薇实在忍不住好奇,在一天放学后问了她。 班长脾气不是一贯挺好的嘛,没想到对自己表妹这么凶。 “那个”,尔尔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是帮6班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叫什么来着,姚瑶?转交了封信给他,噢,还有3班的程丹丹,就不和我讲话了,你说他小不小气” “额,大概是嫌你多事吧”叶薇薇男孩脾气,同样心思粗旷。 “那看不看是他的自由嘛,而且,要是有人给我写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尔尔撇撇嘴。 “对了,你说的程丹丹是我表妹那个3班的?” “对啊~她自己说的” “上周末姨妈他们来我家吃饭,陆归晚还跟我提到江一珩了呢,说她们班女生最近都在讨论他,不过她好像挺不不服气的,说他是空有其表什么的。” 叶薇薇耸耸肩。 “呵呵,那她可看走眼了,有江一珩在,她的年级第一恐怕要不保”,尔尔撞了下叶薇薇的肩,向她挤挤眼睛。 “真的吗?”叶薇薇兴奋起来,她想看这个表妹吃瘪很久了,奈何人家段数太高,考试从来就未逢敌手。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恐怖,期中考试你就等着看吧,唉~”尔尔说着,又带上点不甘愿的语气,其实她也很想看一次江一珩吃瘪啊,省得他总是这么得意忘形! 第 31 章 这一次的期中考试,尔尔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不是很顺手,英语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不认识的单词……数学有点来不及做,有好几道选择题只能猜了一个答案,还有语文,要写两句带”竹”的诗,自己应该背过挺多的啊,怎么当时死活就只想起来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呢……” 她第一次有种考完试忧心忡忡的感觉。 江一珩见尔尔不甚轻松的表情心里有数,路过她的位置破天荒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算是主动打破了冷战。 “啊?”尔尔正在发呆,整个人有点恍惚,触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清冷目光,心虚道:“还行吧…”,说完想起来两个人正冷战呢,到底是他先开口了,又忍不住朝他得意道,“你不是不和我讲话吗?” 江一珩被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气笑了:“你下次再敢帮别人做那种事,我就永远不理你” “知道啦!小气鬼!”尔尔向他扮了个鬼脸。 “哼”江一珩轻哼,走到她身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知好歹的小鬼。 他本来是想等成绩下来,让她主动来求自己帮忙的,不过,还是算了,不忍心看她到时候一个人哭唧唧的,还是自己先服个软吧。 “来来来”乍一和好,尔尔很高兴,顿时把考试失利的担心抛诸脑后,转过去亲热地招呼江一珩:“最近流行一种五子棋,你不知道吧?” 说着已经拿出没用完的草稿纸,横平竖直地刷刷刷画了个简易棋盘出来,“你看我来教你下啊~” 江一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一些同学闻声也都围了过来。 只见尔尔先在棋盘的其中一个经纬交叉处画了一个圈,示意这是自己下的,又在旁边的一个交叉处画了一个叉,这是对手下的,交替几步后,5个圈连成了一线,此时,连成线的叉却只有4个。 “哝,就是这样,哪一方先用5个子连成一线,就赢了” 江一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明白,尔尔随即又画了一张新棋盘,呵呵笑着请江一珩先下,毕竟自己是老手了嘛,让让新人。 江一珩也不推辞,利落的在其中一处画了叉,尔尔紧跟着画了个圈,二十几个来回后,盘面上的圈叉已经让人眼花缭乱,她早就收起了一派轻松的表情,开始专心对付起来。想想这几天,自己也是经常赢别人的,要是刚教会了江一珩,第一盘就输给他,岂不是太丢脸?! 唔,还从来没有下到过这么多步呢,看都看不过来了。 “我要赢了”,江一珩指着棋盘一处愉悦地勾起嘴角,眼中光华流转,令他看起来格外的阳光明朗。 “我还可以下这里啊”,尔尔不服气地在那处连在一起的3个叉后画上一个圈。 “可是这里还有3个叉”,江一珩说着,又添了一笔成为4个叉,胜局已定。 “顾此失彼” 他略低头看着尔尔,笑得笃定。 “啊!”尔尔懊恼地叹了一声,嘟起嘴,虽然从小就受到江一珩的智商碾压,但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想大呼变态! “我来试试~” “换我来~” 江一珩好脾气地又陪其他同学玩了几局,其中有自认精通此道的男生,也有纯粹想和他接触的女生,总之无人能出其右,全部败下阵来,有的甚至都没能走到10回合开外,班里的哀嚎声络绎不绝,女生们看江一珩的眼光更热切了。 江一珩扔了笔,笑着站起来抬抬手让大家安静,说出来的话却让尔尔直想翻白眼:“好了,你们习惯就好,现在安静,老师快来了”。 能不能来个谁把他翘上天的尾巴拽下来! 在这个班里,大家一贯都听他的话,他和班主任两个人,简直称得上一个□□脸,一个唱白脸,7班纪律好得在全校都出了名。 该来的总是会来,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后,尔尔破天荒地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去学校的情绪,磨磨蹭蹭出家门,磨磨蹭蹭走在路上。 昨天晚上务州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次寒潮,瞬间就从阳光明媚的秋天进入了万物萧条的寒冬,这个尔尔最不喜欢的季节。阴沉沉的天气仿佛也预示着悲剧发生的氛围,尔尔缩在厚厚的外套里还是觉得冰冷的风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快到校门的时候学生多了起来,走在尔尔身后的两个女生恰好在谈论这次的期中考试: “今天就发试卷了,我好怕啊” “是啊,数学最后一个选择题没什么把握” “我是英语…” 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考得还不错,顶多有些小遗憾的,说害怕,其实还是紧张期待更多些,上学的时候就总有那么一拨人,每次都说自己考砸了,结果一出成绩让人恨得牙痒痒。 尔尔快走了两步,离开她们的交谈范围,心里突突的。 早自习开始不久,各科的课代表就被叫去拿试卷,尔尔捧着英语书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abc没读进脑子里多少,倒是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试卷都是按成绩排序的,每发一科,第一张必然是江一珩,周围同学惊呼满分的声音听得尔尔眼皮直跳。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陆续拿到自己的卷子,第一张是语文,勉强挂在90分这档上,她小小的吐了口气,第二张数学卷子递过来的时候正好是背面,瞥见上面的2、3个大叉,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敢翻过正面看成绩。犹豫了一会儿,英语卷子也发下来了,鲜红的84分有些刺眼。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考到90分以下,甚至还没到85分,如果说大家都没考好,那还能说是题目出的难,可是,江一珩依然还是满分啊,尔尔觉得有点受打击。 “我看看”,正在这时,后面一个人影移过来,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抽走了摊在桌上的试卷,等尔尔反应过来想摁住它们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意识到是谁拿走了卷子,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蓦然涌上心头,她记起前段时间江一珩是怎么劝告自己而自己又是怎么不当回事的,生怕听到他嘲弄的语气。 “还给我!”她急忙转身想抢回自己的卷子,江一珩一扬手就让她捞了个空。 羞愧、后悔、害怕,几种情绪交织下,泪水盈满了她的大眼睛,她努力忍耐着,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好丢人! 眼前泪眼朦胧的小姑娘看起来像只又可怜又倔强的小动物,完全不见了平时精力旺盛的活力,江一珩皱眉,用空着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 就是这一下,让尔尔心里刚才突然生出的那点防备与隔阂消失了,她想起来江一珩是她的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那种,有什么丢脸的呢,以前他被他爸打,自己还见过呢。这么想着她偷偷擦掉了眼泪,默默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心里也神奇地安定下来,仿佛找到了一种可靠的倚仗。 江一珩满意地看到她乖顺的样子,又揉了把她的头顶,重新翻阅起卷子来,语文少默了一句古诗,粗心写了几个错别字,不算什么大问题;英语,明显是单词没有好好背;数学,绝对值的知识点老师还没怎么教,没有掌握也算正常,都错在差不多的地方,心里有了数,他放下卷子。 “现在知道错了吗?”语气中肯,并没有过分责备,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尔尔蔫头耷脑的点点头不说话; “放学留下来,我给你讲讲绝对值” “哦” “每天回去背一课的英语单词,早上过来我要抽背” “好的” “以后要好好做作业” “知道了” 说到后面,尔尔已经渐渐地恢复过来,江一珩的意思,是她还有得救嘛~ “你卷子借我看看~诶,英语你居然才考了98?错了一个选择题,哈哈,也有你考不了满分的时候啊~” 心头巨石一去,尔尔的本性立马死灰复燃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奚落江一珩,怎么会放过。 “啊!你打我!”,猝不及防被狠狠弹了下脑门,尔尔吃痛地怒视。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说我?嗯?”江一珩又用大手不客气地摁了摁她的脑袋,被啪啪两下打在手背上。 本来闲在一边看好戏的唐炜听着都疼,跳出来支持自己兄弟:“嘿,江哥对你可够意思了,你长点心吧!不要给我们小学丢脸!” “哼,我们半斤八两好吗”尔尔指指他放在最上面的86分的英语卷子,颇不服气。 刷,唐炜揭开一层,露出数学卷子上鲜红的99分,挑衅地朝尔尔扬了扬下巴。 “……”尔尔瞬间又变成了一只被戳扁的气球。 “哈哈哈”唐炜不厚道地捶着桌子狂笑。 尔尔捂着耳朵转过了身,佛祖啊,赶紧把这两人给超度了吧,莫要让他们留在人间荼毒我等良民! 第 32 章 “啧啧,江一珩对你其实还不错嘛” 目睹全程的叶薇薇用手肘捣捣尔尔,叹气道:“换作我表妹,保准给我一个你没治了,不要浪费我时间的表情”,说着活灵活现地做出个清高鄙夷的样子来。 “哈哈”尔尔乐了,两人笑成一团。 “哎,你数学也没考好啊”翻了翻叶薇薇还不如自己的成绩,尔尔提议:“不如晚上你也留下来一起补课吧,他可有一套了,肯定比老师讲得都明白。” “可以吗?”叶薇薇犹豫,毕竟她家里就有一个尖子生,她对这一小撮天之骄子的脾气可不抱什么希望,何况,江一珩,虽然平时看起来温和客气,一副好班长的样子,却总给她一种其实并不好亲近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班里的女生反而不大敢缠他的原因吧。 这种感觉有点像班主任,明明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却给大家那么大的压迫感,哪怕是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楼越,站在矮他一个头的祝老师面前都大气不敢出。 “当然可以了!”尔尔打着保票:“一起一起,我可不想一个人被他数落” 年级大榜出的很快,午间休息的时候就贴出来了,这年头,大排名就是各大初高中尤其是重点学校给学生准备的“必备菜”。 尔尔磨蹭着不敢去看,不过好事的唐炜早替他们四个看完了。 “江哥!你有对手了!”唐炜一路跑回来的,气还没喘匀就一把揽住江一珩肩膀,兴致勃勃道:“这下你不用独孤求败了,看名字还是个女的,叫什么,陆归晚,怪好听的。” 又紧了紧手臂晃着他,一副颇猥琐的样子:“不过,要是不想做对手,也可以考虑做眷侣嘛~~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个陆归晚长得怎么样” 开学典礼的时候他走神,完全忘记了陆归晚就是那个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 “想死直接说,”江一珩一把挣开他,冷嗖嗖地看了他一眼,兹的一下把唐炜的嘚瑟灭了个彻底。 “开个玩笑嘛”,他陪着笑脸,这尊大神,他也是不敢惹滴,不然下次打球还不知道怎么虐他。 “她又第一名啊”,叶薇薇追问,语气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尔尔还说江一珩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还是比不过她。 “怎么,你和她有仇?” “是她表妹…”,尔尔小声道 “啊?你们是亲戚啊?怎么差这么多?”唐炜惊奇之下脱口而出,引来尔尔的一顿毒打,“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那她长得怎么样?” 唐炜这个人的关注点也真够让人无语的。 提到这个叶薇薇更是气闷,有气无力地说:“大美女,行了吧”,自己同年的表妹,在学习上碾压自己也就算了,偏偏,名字也好听,长得又漂亮,是个长发飘飘的美少女,唱歌、跳舞、乐器无一不通。明明是一个大家族里的,老天爷在分配资源的时候,就不能稍微平均一点吗,最可恨的还是愣让她们生在了同一年! 对比之下,可不就显得好的更好,明明不那么差的却变差了吗。 其实叶薇薇长得并不差,只是打扮得像个小子,显不出来而已。 “哇哦!可以哦~什么时候去三班偷看下” 唐炜撞了撞江一珩,被江一珩一把按在座位上挠痒痒,他个子矮一些,又被有技巧的制住各处关节动弹不得,正好还十分怕痒,顿时发出了猪叫一样的求饶声:“啊哈哈哈,江哥我错了,我不敢了!饶了我!哈哈哈,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一珩抽空瞥了眼尔尔,见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乐得哈哈大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生闷气了。 “江哥!你太过分!”缓过劲来的唐炜愤愤抗议。 “怎么,还想来?”江一珩斜他一眼 “别别别,我认输!” 唐炜赶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以后不要乱说话” “yes,sir!” “他真的不是第一名啊?”尔尔指着江一珩幸灾乐祸地问, “谁说的,那还是我们江哥吗?”唐炜重新揽住江一珩,傲娇地扬起头,好像某人是他亲哥一样,“陆大美女就落后了我们江哥那么小小的一分,屈居第二。” “啊,她考了第二?!”叶薇薇立马向江一珩抱了抱拳头:“失敬失敬,这位英雄请继续努力啊,下次考试请务必还把她压下去!” 唐炜鄙夷:“有你这么对表妹的嘛” 叶薇薇打他:“要你管!” 江一珩挑眉:“好说好说” 尔尔:“…….” 其实这次期中考试,学校也存了震慑的目的,作为入校后的第一场统考,要好好敲打一下这群刚从小学玩过来的半大少年,收一收大家的玩性,因此题目出的难了点。也是老传统了,用的是上届初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卷子。 全年级450余人,前10名显然全部是已经自学到前面去的尖子生,分数咬得那叫一个紧,和11名往后的拉开了不小的分差。 年级第1:江一珩298分 年级第2:陆归晚297份 第3、4名分别出在三班和五班,296分 第5名是尔尔现在班里的学委黄倩,295分 再往后的6、7名又是并列,只低了0.5分 第8名、第9名各低了0.5和1分 到第10名,总分还有292分 第11名竟然就是唐炜,因为受语文、英语所累,总分直接掉到了281。而几个重点班的学生优势也十分明显,年级前10全部出自1、3、5、7班,即便是前50名,这几个班的学生也占到了85%以上。 尔尔语文92,数学89,英语84,总分265,在班里排第12,年级61名,叶薇薇差她不远,班里15名。这比尔尔自己预计的要好些,至少还在10名左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过,她一向以为自己与江一珩差得不远,这一次的打击让她清醒许多。 初中,再也不是那个随便应付也可以考前几名的地方了,这里高手如云,不努力,就只有把位置让给别人,江一珩说得对,她也该端正态度认真学习了。 尔尔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那段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光已经悄然远去,再不舍,也得和它告别,走上新的征程。 第 33 章 天气越来越冷,白日渐短黑夜渐长,江一珩仍然坚持晨跑,天不亮就在漆黑一片的操场上独自一圈又一圈。 十有八九,当尔尔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还缩着脖子、抖抖索索地往教室走的时候,都能遇见只着单衣、热气腾腾地从操场上跑着回来的江一珩,于是每天清晨,教室门口就要上演一番“冰与火之战”,场景往往是这样的: 江一珩停下步伐轻蔑一笑:“你是猪吗?裹得这么圆” 尔尔脚步一顿,坏笑着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迅速摘下手套,一气呵成把自己的小冰手往江一珩暴露的衣领里伸:“冻死你,冻死你,冻死你!” 江一珩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嘶,赶紧拿开!我不客气了啊!” 尔尔:“哈哈哈,真暖和,你是火炉吗” …… 事后江一珩总是黑了脸不说话,至少要两节课才能恢复过来,然而第二天,他就像得了健忘症一样,见着尔尔总还是忍不住要挑衅两句,于是,总能重复昨天的故事。 久而久之,班里的同学也都知道他晨跑的事了,江大魔王、超级赛亚人、铁人江一珩、江大神…外号被起了一茬又一茬,尔尔替他总结过,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三个字——江一珩,不是人。 她对此深以为然,因为正常人谁会像这个非人类一样好像对气温无知无感,比如她自己吧,每天起床简直就像一场艰难的战役,光是心理建设就得做半小时! 这也不能怪尔尔,江南的冬天,谁过谁知道,潮湿阴冷,室内比室外还要低三度。 既然早上起不来,她就想着晚上晚点走,因此主动提议和江一珩、唐炜、叶薇薇四个组成学习小组,放学后再一起上两节自习课,回家正好能赶上吃晚饭。 “小江,走啊,打球!” 这天他们正在写作业,有人在后门招呼江一珩,会喊他小江的,想来只有隔壁高中部的学长。 开学之初,班主任就曾三令五申让大家不要接触隔壁高中部的学生,理由很简单,四中是市里的两所老牌重点之一,不过仅限于初中部,高中部就相形见绌。就这么说吧,3年以后,大概只有重点班的倒数10名以及普通班的中游学生会直升去读四中的高中部,而其他人都会有更好的去处。 “来了,马上!”江一珩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快写几笔后,把本子合上放在尔尔手边,边脱外套边问正停笔看他的唐炜,“一起?”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和他们混熟了,看来丝毫没将班主任的话放在心上。 “是高中部的吧”叶薇薇用笔捅捅尔尔,“你哥看起来和他们挺熟啊” “唔,是吧,都叫他小江了”,尔尔不以为意,眼睛还在做着的数学题上 “班长带头不遵守纪律啊…”叶薇薇咬着笔头 “以前怎么看不出你这么听话,上课偷看漫画,一起抄江一珩作业的那个人不是你?”尔尔揶揄道。 “他不是班长嘛…” 这边,唐炜脸上的表情也是几度变幻,最终对篮球的渴望还是战胜了班主任带来的恐惧,何况,还有江一珩在这顶着呢不是,于是也扔了笔站起来。 “我们一节课后回来”,江一珩看了看墙上的钟,五点半,平时他们回家的时间大概是六点半,“你自己先对一对,有问题等下问我” “哦”尔尔刚好做完一题,抬头的时候还略带着迷茫,格外乖巧地和他们挥了挥手。 江一珩没忍住拍了下眼前毛茸茸的脑袋,“乖”。 “喂!”尔尔瞬间清醒了,怒目去打头顶作乱的大手:“拍脑袋会变笨!” “给你醒醒神!”江一珩飞快抽回手,又一撑后面的桌子翻身出座位,几步蹿出教室,让尔尔打了个空。 “噗”,叶薇薇乐了 “江哥等等我~”唐炜反应过来紧跟着追了出去。 尔尔对着江一珩的背影恨恨磨牙,这家伙越长越高,拍起自己来越发顺手了。等他下次不注意,看她怎么找回来,最好能把他的年级第一拍出十名开外,呵呵呵呵。 “薇薇”,半个多小时后,当尔尔翻开江一珩的数学本子正要对答案,背后传来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她感觉到身边的好朋僵了一下,偏头和她交换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两人一起转过头往后门看去。 门口的女孩穿着一件灰尼格子的外套,长发飘飘,即便是在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天,也显得身材纤长,那张瓜子小脸上,一双明眸剪剪如水,眉如远山含黛,樱桃小嘴微张,更有那优美纤长的脖子,像白天鹅一样优雅。 “哇,美女…”尔尔看呆了,她从小学画画,对漂亮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当下就手痒痒,恨不得画笔就在眼前能马上画下来。 唔,还可以改两笔画成古装的,简直就是小仙女嘛。 “你怎么来了”叶薇薇挑眉,看到尔尔吞口水的傻样,照着刚才江一珩的样子,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 “你打我?”尔尔吓了一跳回过神,委屈地怒视之。 叶薇薇朝她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对着门口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有空来找我?” 尔尔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小仙女缓步走过来:“我妈听我姨说,你最近放学都在学校复习,让我有空多帮帮你”,语气乍听之下温和,却隐含着一丝清冷傲气。 “切”叶薇薇轻嘲一声,用只有她和尔尔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嘟囔:“才指望不上你”,又转大声说:“不用啦,我又不是没有同学”说着挽住了尔尔的手。 小仙女的视线转到了尔尔脸上,打量一会儿后,对叶薇薇说:“不介绍一下吗?” “我好朋友,关尔尔,我表妹,陆归晚”,叶薇薇敷衍地两边比划了下。 尔尔其实已经猜到了, “你好你好,开学时候新生代表发言我见过你!你长得真好看!” 被叶薇薇在背后拧了一下。 是真的好看啊,尔尔悄悄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呼唤唐炜:你要偷看的美女送上门啦,快回来啊。 “你好”陆归晚矜持地向尔尔微笑了一下。 一时冷场,见她们两个都不说话,尔尔只好随便起了个话头, “你真厉害,能和江一珩考得不相上下” 或许高手多寂寞,陆归晚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很快回道:“听起来你们很熟?” “废话,这人表妹,好了,我这里有朋友帮忙,就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你先回去吧,我再过一会儿也走了,88~88~”还没等尔尔回答,叶薇薇就急着赶人了。 “可我都答应我妈了,期末考试前要帮你答疑”陆归晚站着没动 “唉,我都说不用了……”, 这时,教室外传来了唐炜的大嗓门:“江哥,你最后那个三分真是太帅了,愣是没让那大个占到便宜,哈哈哈,额…”,像是正在引项向天歌的大白鹅突然被掐住了喉咙,他中气十足的笑声在看到了教室里突然冒出来的女生后戛然而止,然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色通红,拽着衣角站在门口不进来了。 尔尔还记得他想看美女的事,当下促狭地招呼他:“唐炜,快来,这可是陆归晚同学,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识一下的吗?” “喂!关尔尔!不要以为江哥在这我就不敢动你啊”,唐炜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的,粗声粗气地要朝尔尔扑将过去,被江一珩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后领,差点没勒死他。 “咳咳,江哥!”他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萎顿当场。 江一珩摇摇头,松开他,推了下他的背催促他往前走,顺便拿起挂在肩头的校服外套随意擦着脖子和脸上的汗。 眼前的少年,在寒冬腊月里只穿着一件长袖t恤,袖子还被撸到了肘关节处,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因为运动的缘故此时正浑身冒着热气,头发也湿了,几簇随意支楞着,零乱中意外显出了几分不羁,汗珠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滑落,没入隐约起伏的领口中,漂亮的眼尾微扬,流露着因放松而略显漫不经心的神情。 只见他长腿一迈,两步就走近了,出众的容貌徒然给人增添了几分压迫感,在场的除了尔尔,其他两个女生显然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陆归晚,刚才还一派落落大方,此时也不由垂了眼睑,微红了脸颊。 “嗯哼”叶薇薇清清嗓子,驱散刚才感受到的莫名压力,:“这就是我们班长了,年级大榜第一名,有问题我问他就行了,你就放心回去跟我小姨交待吧!” 江一珩闻言,顿了顿正在穿衣服的手,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陆归晚小鹿一样闪烁的眼睛,哦,原来这就是叶薇薇表妹。 他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开口的必要,只略一点头,复又低头整理起袖子来。 陆归晚咬了咬唇,再开口已是一派坦然:“你好,我是三班的陆归晚,久闻大名。” 江一珩挺诧异的,这是和他说话?又看了女孩一眼,这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像叶薇薇所说的,还不错,难得成绩也好,当下也认真点点头,“你好,开学典礼上见过你。” 陆归晚显然很高兴,意气风发地扬起白里透红的小脸:“那期末考试我们再比一比吧,看谁能拿到第一名!” 江一珩一愣,想起之前叶薇薇对他寄予的厚望,看见正给他使眼色的两位同班姑娘,忍住笑一语双关道:“好,我一定尽力。” “那我先走了,再见”,陆归晚一转身,长发旋转间像开了一朵好看的花。 “对了,江一珩”,江一珩正在收拾桌上散落的文具,闻声回头见陆归晚还停在门口,耐下性子用眼神询问她。 “我有不会做的题也可以来问你吗?” 他哪里是那种善心泛滥爱随便助人为乐的人啊,一个尔尔已经够他操心的了,顶多爱屋及乌加上个她的好朋友,正在考虑说点什么婉拒的时候,女生已经自问自答道:“你一定不会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就藏私的吧,那么,再见!”说着一笑转身,身影轻盈地消失在门口。 江一珩蹙眉,心想,千万别来烦我。 佳人刚走,唐炜就像被解开了定身的穴道,揽过江一珩的肩膀,一脸暧昧地微酸道:“看看我们江哥,万人迷啊,咱们这里四个人,美女就只和你讲话!” “呵呵,吃不吃醋?嫉不嫉妒?来,打一架吧~”尔尔添油加醋地起哄。 江一珩冷眼看着唐炜,摁了摁自己每个手指的关节,咔咔咔,发出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哈,哈,哈”唐炜干笑三声,慢慢缩回手:“开玩笑,我不说了,不说了!” “还有你,还知道什么是吃醋了?” 就在尔尔乐呵呵地看热闹时,江一珩矛头一转,双手撑在课桌上,身高压下来不错眼地盯住了她,仿佛在用眼神凌迟她。 迎面而来的气息明明十分熟悉,只是比平时浓烈了些许,但尔尔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去,同时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做出了防御姿势。 嗷!江一珩好可怕!好想逃!可是她被夹在椅子和桌子中间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江一珩居然有点陌生,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别扭的感觉更甚,尔尔压下莫名其妙的异样感,没骨气地怂了,弱弱道:“子不是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正常,正常” 江一珩冷笑:“你对别人的事倒挺开窍,还有,这句是诗经里的,才不是什么子说的,有空多看看书吧!”,说完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面红耳赤的尔尔和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唐炜,以及不明所以的叶薇薇,面面相觑: “还是这么小心眼”——尔尔在心里嘀咕 “江哥不高兴了”——唐炜有些发愁 “班长确实有点恐怖”——叶薇薇重新给他做了定位 第 34 章 “咔嗒”,初一(3)班的自习课上,陆归晚正撑着头看向窗外,手中转着的笔突然掉下来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只见她脸色微红,掩饰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 “怎么,有心事啊?”她的同桌,同时也是班里好姐妹团成员之一的林心远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好像老是发呆?” 是啊,她有心事,曾经她是那么得意自己进了3班,而与她同岁的表姐,只能去7班,虽然都是重点班,但也要分个一二等的。 何况,看看自己班里的这些同学,不是政府高层子弟,就是知识分子家庭,又或是家里做着大生意。妈妈说了,这些人以后都是自己的人脉,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真实,和大家搞好关系长大以后就可以互帮互助。就像林心远,她爸爸就是自己爸爸的领导,她们两个要好,两边家里大人间的走动都变多了,妈妈为此还大大地表扬她懂事呢。 这些事,以她的聪明,又怎么会不懂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可是最近,她却突然有点羡慕起叶薇薇,羡慕她在7班了—— 那天之后,她又去过7班两次,一次他去打球了,她甚至跑去看了,但实在受不了高中部那些“混混们”的起哄和眼里□□裸的调侃,只好假装是偶然路过,马上就走了。 另一次,他倒是在教室里,只是一直忙着帮他表妹,那个叫关尔尔的女生讲题,真耐心啊,而且思路清晰简洁,也是那时,她才终于肯承认,江一珩的实力或许果然在自己之上,甚至现阶段的课业根本不足以体现他真正的水准。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天赋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她也曾为自己百里挑一的聪明洋洋得意,然而在江一珩这里,她预感到自己会输,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伤心难过,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喜悦。 “你知道7班的江一珩吗?”陆归晚垂下眼睛假装看书,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仿佛只是随意说起。 可没想到只是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跳就忍不住快了几分,脸也不由自主红起来。 林心远想了想,“哦,就是那个年级第一?上次运动会,跑3500米那个吧,付天居然都没跑过他,啧啧,真是白长那么大个了”。 付天正是她的小学同班,是他们体育老师的儿子,“你怎么想起来问他?哦~不会是……”林心远暧昧地盯着好友瞧了瞧。 “胡说什么!”,陆归晚娇嗔地拍了好友一下,“我只是担心这次期末考试,你不知道,我去找我表妹的时候,听到他给别人讲题,他的方法,比老师教的还简单,而且各个知识点融会贯通,思路是真的开阔,我,我是没把握能考过他”。 “行了,我早想说你了,一定要考年级第一有意思吗,生生把自己活在了天上,别人都不敢轻易接近你”,林心远从小生作天之娇女,被哄着捧着长大,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江一珩嘛,确实长得还不错,你会心动也正常!” 见好友变了脸色,笑嘻嘻道:“放心啦,我又不会跟别人说,而且这也没什么,不怕告诉你,我才不喜欢这种好好学生,就会听老师的话,又呆板又无趣。哎,高二的洛临书,听说过没?那才叫一个酷!” 陆归晚吃惊地瞪大眼睛:“你和高中部的人来往?老师不是说……” “所以我就烦你们这点啊,总是老师说老师说,能不能有点自己的判断了”,林心远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好了,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的江大学霸吧,哎,我可听说啊,程丹丹早就去套近乎了,运动会以后,经常往那边跑!” “关我什么事”,陆归晚红着脸言不由衷地辩驳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微酸。 “啧,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林心远见好朋友一副扭扭捏捏喜欢又不敢承认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 “就你知道的多!”陆归晚坐不住了,佯怒着上去拧好朋友的嘴 “呜呜呜…” “啪嗒”,桌上的铅笔盒不小心被碰落在地,班里同学都转头看了过来,陆归晚瞬间收回了手,俯身去捡铅笔盒,掩饰住自己略微慌乱的神色。 虽然自己的心事被好朋友轻易看穿让她一时之间有些窘迫,但其实何尝不是松了口气, 原本她只想把某些情绪藏在心底,然而日复一日,它们似乎发酵得越来越多,堵在心口憋得慌的,总需要一个出口。现在,总算有人可以分担她心里的这团乱麻。而且林心远说得对,让她看清了自己的目标,是啊,看准的东西当然要趁早据为己有,不能被动地去等老天安排,还是要靠自己把握命运。 她有预感,那个人以后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心智成熟,是天生使然,多年后,就有那么一个年轻的女学生,成功地接近、吸引了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青年创业精英、电子商务巨富,于将将20岁上结婚生子,过上了一般人望尘莫及的豪门生活,更是远远把她的同龄人甩在身后。 第 35 章 聪明人从来都不盲目,他们总是谋定而后动。 就比如陆归晚,眼下正临近期末考试,她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先做什么。 自从和林心远一番交谈下定决心后,她便再没有去过高中部那边,而是专心致志地一头扑在了学习上。她没忘记,自己和江一珩的一比之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一个令她仰望的对象,成为了她想变得更好更强的动力。 她太清楚他们这类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要让江一珩看见自己,就必须站在跟他差不多的高度。 而结果是,陆归晚还是以两分之差败下阵来,人生中接连两次跌落年级第一的宝座。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沮丧,反而隐隐觉得欢喜,这就像是一种证明,那个足以匹配她的人出现了!能让她喜欢的人,当然要各方面都比她更强才行。 这天领完成绩单,陆归晚忐忑又雀跃地跑去了高中部,她猜测每个班都会留下班委打扫卫生,为此她在自己班里请了假。 确实如此。 当她走进7班后门的时候,正看到关尔尔垫着脚尖,举止亲昵地拿着本书去敲江一珩的脑袋,而那个人居然仰着脖子,若即若离地逗着她。 陆归晚皱了皱眉,但她很快又释然了,不过是表兄妹间的打闹罢了。说起来,那个女生也是自己要重点拉拢的对象。 “嗯哼”她清了清嗓子,教室里一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转了过来,她微微一笑,语露好奇地问道:“你们在干嘛,这么热闹?” “他嘲笑我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尔尔用书指着江一珩,脆生生地控诉道 陆归晚在心里偷笑,该说自己和他真有缘吗,就连对表妹的评价都如出一辙。 不过表面上,她假装帮尔尔瞪了江一珩一眼,那美人薄怒的风情,看得同样在场的唐炜一阵心旗摇曳。 江一珩不动声色地侧转了身,避开她的视线。 只听陆归晚哄着尔尔:“你这次考了年级25名吧?进步很快哦!相比之下,我倒是在原地踏步。” 来之前,这些必备功课她都做好了。 果然,尔尔听见她这么说很高兴,还反过来安慰她, “没有没有,你太厉害了,虽然是第二名,但也只比江一珩差了2分而已啊,这种就是意外嘛,反正你们都是高手啦。” 听她说着“你们”,陆归晚脸上微露一丝薄红,更显得人面桃花,青春逼人。 耐着性子听她们互相吹捧半天的叶薇薇忍不住了,“你怎么又来了,我今天可不去你家啊,我爸要带我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陆归晚忍下心里的不喜,装作没听出叶薇薇话语中的不待见,仍旧好脾气地说道:“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来认输的。” “hoho,难得啊”说起这个,叶薇薇其实心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这一番对话,在外人看来,却更衬出这对表姐妹间的差距,一个显得大方识礼又谦虚和气,另一个,未免就让人觉得有些心胸狭窄、嘴不饶人了。 果然,唐炜忍不住开口了:“瞧你说的,好像自己是那个第一名似的,有本事你考个第二来看看” “你!”叶薇薇没想到唐炜会帮别的班女生说话,一时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地呛道:“你这个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小人!” “你说什么?!”唐炜顿时像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脸色通红就要扑将过来。 “够了!”江一珩大喝一声, 唐炜抖着手指着叶薇薇,尤自愤愤不平:“不是,江哥,你看她,她…” “这次是你先不对”江一珩无奈地捏了捏额头,一锤定音。 唐炜瞬间偃旗息鼓了。 江一珩又看向面露无辜的陆归晚,语气温和却不掩疏离:“尔尔说得对,两分之差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一两名的名次也并不重要。” “可是我毕竟输了”陆归晚皱了皱眉。 江一珩的态度,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她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总有许多男生围着她转,他们眼中的那种热切她看得太多,然而他的眼里一片平静。也对,如果他也是个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自己对他的好感也会打折扣吧?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有挑战的事情! “我真的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江一珩相信她是个聪明人,能听懂自己的意思,说罢,不等她反应,直接转过头吩咐大家:“唐炜,你把前后黑板擦完,叶薇薇,去把垃圾倒了,尔尔,收拾一下讲台”。 说完,自己也动起来,和另外几个班委一起,把原本为了扫地方便翻在桌上的椅子一一归位。 一时间,大家都忙碌起来,便没人顾得上这位“客人”了,陆归晚咬着唇,觉得有些难堪,终于,她受不了这种明显排外的对待,扭头快步走了出去。 “哎”,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唐炜有些不忍,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小声埋冤江一珩:“我说江哥,你也忒不解风情了吧,人美女明显是冲你来的嘛” “哦~”班里响起男生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和口哨声 江一珩挑了挑眉:“你自己喜欢就不要拿我当借口” “就是啊,唐炜,其实是你喜欢吧~~”班里的起哄声更大了 “喂!不要乱说啊,我警告你们!”色厉内荏的唐炜张牙舞爪 “嘿嘿”尔尔跟着凑热闹,“唐炜,你眼光不错啊,大大的美女!哎呦,江一珩!干嘛又打我!” 头上冷不丁又被敲了一下,尔尔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 “快点干活!干完回家!”江一珩自上往下地俯视她,大有不听话就准备好再挨打的架势。 “哼!”尔尔愤愤地哼了一声,暂时屈服在江某人的武力之下。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长得高了不起啊,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第 36 章 “喂?尔尔” “是我~” “你今天干嘛啦?” “江一珩在我家呢,上午我陪他玩超级玛莉!” (某人画外音:谁陪谁啊…明明是来还书的,被硬拉着玩了一上午弱智游戏) “真羡慕你们!你爸妈居然同意你们玩这么久游戏” “这不是放假嘛,我爸支持我劳逸结合,嘿嘿” “唉,我就惨啦,明天我妈又要让陆归晚过来陪我一起学习,我宁可自己写作业,问她还不如打电话问你呢”,每到寒暑假就是叶薇薇最痛苦的时候,因为不仅经常要被七大姑八大姨拿来与自己同年的表妹横向比较,她妈妈还特别相信近朱者赤,总喜欢把陆归晚叫到家里来陪她一起写作业。 “她其实也还好啊,而且你不会的题目我很可能也不会,嘿嘿” “那是对你,她最会装了……哎,我说你帮她还是帮我啊,还有没有立场了? ” “好好好!我当然是帮你啊~我无条件站你这边!” 听好友生了气,尔尔在电话这头赶紧明确自己的立场。叶薇薇平时是个很好商量的人,一直是她迁就照顾自己多一些,唯独每次一提她表妹就炸毛。 “哼!那你明天也一起来我家写作业吧” “啊,明天啊,我还想玩游戏呢……” “我还没有游戏重要?你来不来?” “好吧,来……” “那说好了,9点之前一定要到啊,午饭就在我家吃了~挂了,别迟到!” “知道啦,再见~” 叶薇薇家刚装了电话,正新鲜着,几乎每天都要给尔尔打一个聊天,以排遣她在寒假里寂寞又烦闷的情绪。 这会儿的家庭电话还是稀罕物,只有少数人家愿意花几千块钱去装一台,因此号码也只有6位数。后来,逐渐地变成了7位数、8位数,电话的初装费取消了,普及到几乎成了人人家里的标配。再后来,随着手机的出现,家庭座机又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第二天,陆归晚意外地在小姨家见到了尔尔,这可真是个意外惊喜,正好可以向她打听一些江一珩的事,这可比从叶薇薇那里旁敲侧击容易多了,而且她知道的想必也更多。 陆归晚手上转着笔,斟酌着开口:“嗨,我们班有人托我打听点事…” 这会儿正是春节前夕,叶薇薇的父母尚且有工作,因此白天家里就只有她们三个,但陆归晚还是压低了声音,听起来神神秘秘的,仿佛昭示着接下去要讨论的很可能是某些隐秘话题。 这个年纪的女生对什么最感兴趣?已经不再是零食和洋娃娃了,甚至都不是动画片,而是谁好像喜欢谁,谁却不喜欢谁,谁和谁都喜欢谁的似是而非的绯闻八卦。 果然,另外两人都停下笔看向了她。 “什么?”尔尔难掩好奇地问道 陆归晚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一点心虚,故作淡定道,“就是,有个朋友之前,好像给你们班江一珩写过一封信,想让我帮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看了没…有没有说什么” “哦,他啊…”尔尔刚要开口,被叶薇薇一把制止了; “你都不说是你们班谁,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知道是谁的八卦才好听嘛。 “这个,我答应过人家不能说的啊” “那就算了,没诚意,还是说,难道这个人就是你自己?”叶薇薇故意挑衅地说 “你胡说什么?!”陆归晚有些急了,“告诉你们也行,但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嗯嗯”,7班的两个赶紧点头 “叫程丹丹,你们见过吗?” “哦,是她呀,经常来我们班找陈文捷的,好像她俩是小学同学吧,原来找陈文婕是假,主要是来看我们班长啊”叶薇薇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啧啧”尔尔咋舌,“江一珩这家伙还挺受欢迎,上学期我就帮好几个人递过信” “那他看了吗?有说什么吗?”陆归晚适时地又问道 “他好像挺烦这种的,上次尔尔还被训了,是吧?好像好几天没跟你讲话” “是啊,我跟你们说,他可小气了,动不动就要生气,我现在可不敢揽这种事了,而且他看都没看就扔掉了,我想看也不让我看!”尔尔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你们班那个程丹丹还真大胆,我们班女生其实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叶薇薇补充道。 “他看起来也不可怕啊?” “就是有种距离感呗,就他看你一眼都好像有种无形的压迫”叶薇薇耸耸肩膀,又瞥了眼自家表妹,“这点你们俩倒是挺像的,不过我们班男生和他走的还都挺近,你在你们班女生里人缘一般吧,呵呵!” 尔尔生怕陆归晚生气,赶紧打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觉得他现在没什么特别啊,除了考试确实是变态了点。” “你怎么能一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而且小时候都是我罩着他的!” “……” 每每多了解那个人一分,喜欢也就更多一点,陆归晚咬着唇,心头如同小鹿乱撞。 他是那样卓而不群,任何时候总是从容自若,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学习也好、体育也罢,每一面都可以举重若轻,他似乎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和成熟,在一众人里仿佛生来就是领袖,让人不由自住地追随,更何况,他甚至还有无可挑剔的外表。 叶薇薇说得对,像他这样的人,但凡有些自知之明的,没等靠近他,就已心生忐忑。但她不一样,她会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的人,她知道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人,如果将来他们强强联合,携手前行,一定会成就一番不同的气象。 就像那首诗写的: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这样的未来,光是想一想就令她心潮澎湃。 第 37 章 开学第一天,尔尔刚进校门就看到了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江一珩。 咦,他居然起晚了没有跑步吗? “江一珩!”,自从年前他来还书的那次后,两人就再没碰面,他家又没装电话,时隔了一个寒假,尔尔难免有些兴奋,叫得就格外大声了些,走在周围的同学纷纷扭头看她。 江一珩似乎顿了一下,并没有转过身来,反而埋下头加快了脚步。 “哎~”,尔尔以为他没听见,双手拽着书包肩带,蹦跳着追上前去拍了他一下,“你聋啦,这么喊都听不见” “……”江一珩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直跳,含糊不清地应道:“唔” “寒假过的怎么样?作业都写完了吗?”尔尔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常,只热情地缠着他发问,完了又自问自答道:“唉呀,我傻了,居然问你这个,你肯定早八百年就写完了,你猜我什么时候写完的?哈哈,昨天晚上!你不知道,就在昨天之前,我还剩了半本数学、1/3本英语,还有5篇日记!昨天一天的效率真是太高了!我都佩服我自己!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放假头两天集中写完算了!哎,你怎么不说话?还有你今天怎么没跑步啊?” “……” 江一珩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也不能一直都不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住声带,努力装作自然地说道:“医生说我正在变声,声带发炎,最近不能跑步” 然后他就懊恼地看到尔尔瞪圆了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 江一珩原本有一把清越的好嗓子,小学的时候深受音乐老师的喜爱,还经常让他领个唱什么的,但现在…一句话里,有一半破了音,而且声音低沉了不少。 “变身?变什么身?”尔尔上上下下打量他,脸上的惊奇肉眼可见。 像许多女生一样,她并不知道男生们还有变声期一说,虽然班里有好几个男同学讲话都粗粗哑哑的,但她一直以为他们本来就声音难听。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某人真正的变身是怎样的。 江一珩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赶紧用手摁住了她的脑袋阻止她乱看,头疼道:“是声音的声,瞎琢磨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尔尔解释青春期这件事… 刚开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去看过医生才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后来,他还是在新华书店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顺便,也把女生的部分看了,现在,他大概也算得上半个专家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往尔尔身上瞟了瞟,又突然惊觉自己在干什么,赶紧收回了视线,感到脸有些发热,“反正,每个男生迟早都会这样!” “那你以后不会,都要用这个声音讲话了吧?”尔尔先是表达了吃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被他的破锣嗓音戳到笑点,幸灾乐祸地咧开了嘴,哈哈哈,江一珩这个声音,好搞笑哦!和他一点都不相称。 “笑够了没有”某人终于恼羞成怒,干脆双手齐上两把揉乱了尔尔的头发给自己出气,在尔尔反应过来前,迈开长腿转身就跑! “喂!江一珩,我跟你说,你死定了!”尔尔恼怒地想追上去,可是一团糟的头发成功地拌住了她的脚步,她只好先呆在原地一边努力地整理辫子,一边默默发誓呆会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嘲笑或者找江一珩算帐了,因为,老师通知,明天,就要各科考试!看看大家过完一个寒假,是进步了还是只顾着玩把上学期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不得不说,学校用这一招让学生们收心,真是够狠的,不过效果奇佳,而且还屡试不爽。 这消息无疑像在大家头顶打下一个晴天霹雳!毕竟,寒假就是过年啊,在这个热闹非凡的传统节日里,连家长们都松懈了管教,更何况是他们自己,毕竟都还是群半大孩子,哪里有不爱玩的呢,于是绝大部分人都心虚的不得了,其中自然包括尔尔,她随便想想就好像有好几个公式记不清了呢! 于是,尔尔又度过了一个挑灯奋战的夜晚,第二天,和许多人一样,是顶着两枚硕大的熊猫眼参加考试的。 再说第二天的考试,语文英语倒也罢了,文科的卷子,即便再不会做也还可以蒙,但是数学,数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好多题目一次都没见过,方程x上还有个2?这要怎么解?还有cos和sin是什么意思? 尔尔抓耳挠腮地做了半张卷子,发现有一小半题目甚至都无从下手,这如果不是她失忆了就绝对是题目不正常!是不是给他们拿错试卷了啊。 班里四面八方逐渐响起了悉悉索索、自言自语的声音。 “自己做自己的,不要发出声音”,班主任在讲台上敲了敲教鞭,班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学习委员终于忍不住出声发问道:“报告老师,这些题目好像很多都还没有教,是不是发错卷子了啊?” “是啊,是啊” “我说我怎么都看不懂呢” ”……“ “嗡”地一声,大家都仿佛如释重负地应和了起来 “谁还讲话?”班主任用力地敲了敲教鞭,“没教过?那我怎么看江一珩答的还挺好啊?” 班主任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又接着说道,”寒假前我是不是布置了让大家预习的作业?你们有几个人记得这项作业的?是不是认为反正也检查不出来,就没有人做?!这次就是个检验,我看看有没有人是一点没看的!” 这番话终于让大家想起了这个被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作业,本来嘛,谁会把这样的作业真的当回事呢,反正新学期老师都是要教的不是吗? 况且,这对大家的要求委实高了点,即便是自学了,也未必就能答得对题,毕竟如果都靠自己看就能掌握新知识点的话,那还要老师干嘛呢…… 不过碍于班主任的积威甚重,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又纷纷埋头啃起题目来,但如果是连题目都看不懂的话,还谈什么做题,所以直到下课铃响,教室里都一直充斥着大家烦燥的哗啦啦,哗啦啦不停翻转卷子的声音。 终于,老师收走了试卷,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 ”哗~~“ 教室里喧哗声大起,大家纷纷哀嚎不止,乱成了一锅粥 尔尔颓丧地和同桌叶薇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彼此摇了摇头 ”你做了多少?“ ”估计一半吧…“ ”我也差不多…选择题好多都是蒙的,后面的4道大题,勉强做了2道也不知道对不对“ ”啊,不会不及格吧“ “吱~~”尔尔猛地一个扭身,椅子和地面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不过在此时的教室里居然已经听不出刺耳了 ”江一珩!你是不是都会做!“ 江一珩挑了挑眉,操着副公鸭嗓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也不是,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我也没什么把握“ ”!“尔尔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刺激到了,同时被刺激的还有边上的叶薇薇和江一珩的同桌唐炜。 “变态!“只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对他喊道。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次的数学考试,用的是上一届学生在初二上学期数奥选拔时候的卷子,即便大家都提前掌握了这学期的知识点,也未必都能做得出来! 成绩一出来,自然是惨不忍睹,一大半的人不及格,像尔尔和唐炜这样,湛湛挂在60分上的,就算相当不错了,班主任也没有过分的为难大家,只是借此机会又声明了一遍以后她布置的任何作业都要认真对待。 虽然口气依旧严厉,但大家看得出来,班主任的心情却是不错的。 这次考试7班不仅出了一个满分,就连他们班的平均分都排在了全校第一,超出第二名的3班整整3分——虽然没有及格。 算一算,江一珩一个人就为他们班拉开了将近1分的差距…… 上一届的数奥选拔线落在80分,每年初一下学期的开学考试,用上年的这个卷子给学生一个下马威是最近6、7届以来一贯的做法了,没想到今年却意外地提前冒出了两棵竞赛的好苗子: 7班的江一珩,满分; 3班的陆归晚,90分; 老师不知道的是,3班这位同样各方面都相当出色的班长,曾经偶然从上届学长那里知道了初一下学期开学考试的”猫腻“,因此在寒假投入了大量精力自学后面的课程。 当然,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否认她在数学这门课上的天赋。 第 38 章 这几日天气回暖,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课,正所谓春困秋乏,当初春和煦的阳光斜晒进窗户,大家都在这融融暖意中有些昏昏欲睡。 “what time is it mr.jiang”,突然,英语老师猛地提高音调问了个问题,众人不由得紧跟着一激灵,然后才反应过来,哦,mr.jiang,班里只有一个姓江的,就是他们的班长兼年级第一名,这才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半晌都没有听到回答,难道他不会?这不符合江一珩一向的风格啊,于是大家纷纷把视线转过了他这边。 尔尔也回头瞧了一眼,好家伙,居然睡着了?而且这都没有醒?真是前所未见的大新闻啊。 唐炜焦急地在桌子底下连连用笔帽戳自己的同桌,这才看到他幽幽转醒过来。 江一珩慢慢坐直了身体,拿开竖在眼前装相的课本,突然似乎感知到了班里诡异安静的氛围,呆呆地瞪着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不管是谁上课偷偷睡觉被老师抓到,都是这副傻样啊,尔尔不厚道地在心里偷乐。 “老师问你问题呢!现在几点了…”唐炜够义气,正努力地想帮他哥们接上刚才断了的片儿。 好在老师没有继续为难江一珩,她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mr.jiang, what’s the time now” 江一珩这会儿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他起身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挂钟,回答:“ii’s three o clock”,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sorry, miss li, i fell asleep just now, i apologize”,声音已经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粗嘎难听,只是还有些沙哑。 老师挑了挑眉,承认错误这么干脆,还用了英语答复,而且这句的用法似乎已经超纲?“fine,i forgive you, just don’t do it again. sit down and listen carefully.” 于是当大家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这一页就被轻巧地揭过了,该说,到底是江一珩,连犯个错都比别人更幸运些吗? 下课铃响,起立喊完了“goodbye,teacher”,江一珩就又一头趴回桌上继续眯眼睡了起来,唐炜用手拍着他的背贼贼地问道:“江哥,最近晚上干嘛去了,一天天的比我还困哪?”, 被江一珩闭着眼睛一把推开,“别闹,困,睡会。” “哎,你们看~”唐炜呵呵笑着对正转过来的叶薇薇和尔尔努努嘴,大有撺掇她们,换你们上的意味,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江一珩已经重新睡着了… “你行拉”,叶薇薇白了他一眼,指指江一珩:“昨天小姨来我们家,我听她跟我妈说的,陆归晚进了数奥班,最近,每天都要学到一两点钟什么的” “是吗?这么夸张!”尔尔难以想像让她每天只睡4个小时会怎么样,不由自主就放低了音量,生怕吵醒了补觉的江一珩。 “很辛苦的,因为要追赶上届竞赛班的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学习委员黄倩幽幽接道,看向江一珩的目光,温柔慈爱得像要滴出水来, “竞赛选拔是在初二上学期,现在江一珩和这届初二的一起搞竞赛,等于比他们少上整整1个学期的课,都要在这学期追回来的,好像数奥班期末还有专门的考试,50%的淘汰率”。 她堂哥比她大一岁,正是这届初二竞赛班的成员之一,自从江一珩加入后,这段时间她没少从堂哥那打听他的事,什么老师很喜欢江一珩啦,江一珩实力很强啦,大家背地里都说他是神人啦,等等。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跟其他人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偷偷欢喜就好了~ 其实江一珩倒不必真学得这么辛苦,只是刚拿到奥赛教材,接触到新的知识点,每每一研究就会忘记时间,数学是那么深奥玄妙,一不留神就让他沉溺其中。 这时候,喧闹的教室突然静了一静,尔尔以为是老师来了,赶紧环视一周,却原来不是老师,是三班的美女降临啊。 天气渐暖,陆归晚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是大红针织绣花开衫,光是这身搭配就让大家眼前一亮,这个年代,虽然肥大的校服基本只用作学校组织活动时的统一着装,日常并不要求穿着,但受限于社会整体的物资供给水平和一般工薪家庭的收入,绝大部分人的衣着还远不能像10年后那样时尚多变,男生还好,本来也没有太多款式之分,但能让这个年纪的女生穿得合乎身份又漂亮的,就太少了,而陆归晚的每次出现,就像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穿衣打扮的样本。 这次,她的长发依旧披散着,两侧用蝴蝶发卡别起,显得活泼又文雅,红色更衬得她格外白皙,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何况她脸型小巧,五官标志,如此一来,更是个难得一见的青春美少女了,也难怪她每次过来,都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无论男生还是女生。 陆归晚是来凑江一珩去上竞赛课的,上课前还有几道问题想要问他。寒假里和尔尔的那次闲聊,让她明白了,如果像其他女生那样目的明确的接近他恐怕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他避而远之。那么,作为年级唯二,一起参加竞赛,一定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事实证明,一个多月以来,他们已经熟悉了很多,她问的问题,江一珩也都给答,一来二去,两人也能多聊两句数学之外的话题了。 “麻烦帮我叫一下江一珩”,尔尔听见小仙女笑着开口说,声音不大,但是在此刻还算安静的班级里,足够大家听见了。 “哦~”教室里骤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暧昧呼号和轻佻的口哨声。 尔尔想拍醒江一珩,见他团成一团无从下手,干脆乎撸了几把他的脑袋,“醒醒了,醒醒了,美女来找你了!” 江一珩其实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懒得动,他没想到尔尔会摸他的头,鬼使神差地一把捉住了在头顶作乱的手,唔,软软的,好细… 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假装不耐烦地丢开她的手,抬起头色厉内荏地瞪眼道:“吵死了!” 尔尔果然没发觉什么,反而一脸促狭地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后面。 “啧”,江一珩光火地皱起了眉头,只是这时候班里的起哄愈演愈烈,他要是再不快点走,恐怕一会儿班主任就要被吸引过来了。 “你们够了啊!”江一珩收拾了竞赛书,笑骂着几步走到门口。 “走吧”他对陆归晚点点头,并不停留,率先出了教室,陆归晚垂着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也跟着走了出去。 “哦~~~”教室里传出男生们的一声长哦,“夫唱妇随啊~” 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喊得格外起劲。 “唉”,唐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尔尔跟着傻乐,叶薇薇撇了撇嘴,黄倩暗恨,自己怎么就差了几分没上80呢。 第 39 章 当江一珩埋头竞赛连春游都没有参加的时候,尔尔也有自己的忙碌。 就在劳动节过后不久,5月8日凌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无端被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导弹袭击,造成3人死亡,20余人受伤的惨剧。消息一出,群情激愤,在和平已久的年代,这是多么耸人听闻的事件,战争的硝烟仿佛一下子跨越了半个多世纪,来到大家的眼前。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校园向来就是最多热血的地方,这场噩耗在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之间掀起了巨大的讨论,而老师们居然也任之由之,因为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缺少有血性的年轻人,何况,这也是一堂真实的国际政治课。 尔尔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出的板报常在年级评选中获奖,因此她在年级主任和教务老师那里也是挂了名的,这学期加入了学校宣传委,而这期出校板报的任务正好临到她头上,这次的主题是显而易见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责任重大,举棋不定,底稿改了一版又一版,不是觉得过于悲情,就是觉得少点奋进。 明天就是板报的最后截止日,她终于修改好了满意的底稿,开始正式动工,这一弄就弄到了夕阳西下。叶薇薇本来要陪她,被她以会分心为由早早赶回家了,给她打下手的6班女生也在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后先走了。 等尔尔画完最后一笔,站远几步整体审视的时候,才觉得欣喜之余,似乎格外疲累,肚子还有些隐隐发胀发疼,她没有多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休息一边就着落日余晖,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 值到暮色四合,路灯亮起,才拍拍屁股准备回教室收拾东西,只是,裙子上似乎有些湿?她疑惑地往椅子上看去,这一看把她惊在了当场,那红红的一团,是血吗…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好像还是自己的…遥远的记忆里,有些片段在苏醒—— “女生每个月还会流血…” “孙梦云的那个掉了…” “上面有血…” …… 她觉得无措极了,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件在曾经看来诡秘异常的事已经渐渐地半公开化,但临到自己头上,还是在这样没有准备的公开场合,让她格外害怕,而且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连可以帮忙的女同学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尔尔觉得自己冷汗直冒,肚子似乎也更疼了,她想,要是自己一直不回去的话,爸爸妈妈应该会来找自己吧…… 当下赶紧用纸胡乱擦了擦椅子,憋着口气一股脑跑回了教室,跑了一路又觉得口干舌燥,狠狠灌了几口凉水。 她不知道,这几天是不能剧烈运动更不宜喝凉水的,尤其像她这样的月信初潮,于是很快,小腹逐渐加剧的疼痛就打倒了她。 天色越来越晚,四周除了虫鸣鸟叫再听不见其他人声,尔尔趴在桌上,又害怕又无助,她想回家,但是肚子疼得厉害又怕路上被人看见,等了又等,还不见爸妈来找她,最后实在忍不住埋头小声啜泣起来,眼泪冷汗糊了一脸,格外地狼狈可怜。 每天7点是竞赛集训班下课的时间,临时教室设在实验楼,出了门江一珩要朝通往高中部的这条路走,本来应该和他分道扬镳去初中部的陆归晚以请教题目为由,和他同行,一起往7班教室走去,两人边走边讨论刚才讲的例题。 “刚才的题目,老师说还有简便方法,应该就是用二元一次方程的公式去套吧?”陆归晚快走几步,回身歪头看向江一珩,长发和裙摆荡出了漂亮的弧度。 “嗯”江一珩快步往前走着,他其实有点饿了,很想赶快回家吃饭。 推开教室后门,他愣了下,尔尔还没走?而且她趴在桌子上,似乎蔫蔫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尔尔?” 听到熟悉的声音,尔尔半回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还在勉力控制的情绪一下子崩塌了,“哇”地哭出声来。 太好了,江一珩还没走,这一刻,似乎所有害怕和委屈的情绪都有了出口,猛然倾泻而出。虽然这家伙平时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还总喜欢挖苦说教她,和她唱反调,但其实她心里知道,真有什么事,他会是最靠得住的那个人,而且他几乎无所不能,什么事到了他这里都可以顺利解决,尔尔甚至觉得,他和自己的爸爸差不多厉害,如果她也有一个亲哥哥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江一珩不知道什么事让尔尔这样害怕,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姑娘一直都是热情开朗、笑意盈盈的模样,还从来没见她这样哭过,连小学三年级那次接种疫苗要打针她都笑嘻嘻的安慰别人,噢,大概除了很小的时候他打架的那一回。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该死,自己最近是不是对她关注得太少了些?他觉得心被针扎般疼起来,再顾不上别的,随手在就近的桌子上放下书,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 “怎么了,别怕,慢慢说”,他双手撑住尔尔的桌子,虚虚地把她拢住,附身探头去看她的脸。 只见小丫头双眼通红,额前散发胡乱地被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胡在脸上,怎一个可怜了得。 江一珩只觉一阵心疼,甚至手脚有些发软,这样的感受还是第一次,他忍不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虽然着急,出口的声音倒还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我在这里。” 尔尔又抽噎了两声,渐渐收住了情绪,她瘪了瘪嘴,红着脸犹豫着不好意思说,江一珩毕竟是个男生,而且或许他什么也不懂。 江一珩皱眉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观察她的表情。 “额,那个……”这时,被江一珩忘在一边的陆归晚出声了。 “啊”尔尔吓了一跳,赶紧胡乱地擦了把眼泪,瞪了江一珩一眼,有别人也来了怎么不早说!害自己丢人丢到其他班去了。 江一珩无辜地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 “那个,我,那个”看着也走上前来的陆归晚,尔尔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自己和她也不算熟,而且还有江一珩这个男生在,怎么说都很尴尬啊。 没想到,陆归晚却轻易懂了,这大概就是聪明人的厉害之处吧,见微识著,闻弦音而知雅意,只见她熟络地指挥着江一珩,“你先出去吧,我们女生有话要讲” 江一珩挑了挑眉,看一眼红着脸坐立不安的尔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后门走去,刚迈两步似乎又想到什么,拉开拉链,脱了自己的外套走回来,略有些别扭的递给陆归晚,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陆归晚抿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 哎呀,真让人嫉妒啊,陆归晚在心里叹息,这还是第一次,这个总让人感觉很有距离感的男生显得这样真实,不过,妹妹嘛,算了。总有一天,他最在意的人一定要是自己,毕竟他们两个是如此的旗鼓相当,如此的默契,不是吗? 江一珩一走,虽然因为陌生而有些局促,尔尔还是很快就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麻烦,陆归晚了然一笑,安抚她:“你才第一次来啊,没事的,别怕,我妈给我在学校都备了的,哦,对了,薇薇应该也有的,反正你们关系好,或者你先翻翻她桌子?” “诶!我怎么没想到!”尔尔一拍脑袋 ,当下就打开了叶薇薇的桌子一番寻找,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被包在小布包里的东西。 “可是,这个要怎么用啊”尔尔又迟疑起来 “走,我带你去厕所吧”叶薇薇温柔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尔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刚才她坐下的时候有意识地垫了两页草稿纸在椅子上,这下拿开纸后倒没留下什么印记,她长舒了口气。 “把这个围上吧”叶薇薇指指尔尔的裙子,又向她扬了扬手上的外套。 “唔”尔尔红了下脸,这个好像是江一珩的嘛,难道这个家伙他都知道?! 等尔尔都处理妥当,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7:30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三人在校门口道别,江一珩朝陆归晚笑笑:“今天谢谢你了,那,明天见” ,语气比以前亲近不少。 从来月下看美人,陆归晚此时的小心脏砰砰乱跳,甚至不敢去看江一珩漂亮的眼睛,“明天见”, 说完却没有迈步,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直到江一珩又说了一句“再见“,才略带失落地转身离开。 ”那我也走喽~“,尔尔也跟江一珩道别,再不回去,爸妈该着急了。 “怎么,帮了你,河都没过就要拆桥?”江一珩居高临下地用眼睛瞄着尔尔身上自己的外套,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都知道些什么!”,尔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道,在江一珩这里,她才不需要不好意思。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什么都知道了”,江一珩倨傲地一抬下巴,用眼尾继续瞄着她,其实他也有点脸红,不过夜晚是最好的保护色。 “喂!”尔尔气结,好吧,毕竟他也算个男的,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走吧,送你回家” “谁要你送,不!需!要!” “好吧,我送我的外套,我怕你把它弄丢了,这可是我妈最近才给我买的。” “欸?你妈妈来啦?” “是啊,以后都在这边不回去了” “啊,那真好啊!真为你开心!” “是啊,真好!对了,别说我没告诉你,这几天别喝凉水,也不要剧烈运动,不然小心疼死你。” “你这个大变态,为什么女生的事你知道这么多!”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一向博学,你才知道吗?!” “可是,这,这种书你也看?!我要向老师告发你!” “哪种书?你倒是说说看” “就是那种啊,别以为我不知道!” “哪种?” “那种!” “那种是哪种?” “就是那种啊!” “……” 星光下,放学回家的这条路,似乎很短又很长。 第 40 章 尔尔觉得十分郁卒,老天是不是故意和她开玩笑,就在昨天,经历了那么惊悚的事故、又尴尬地被别班女生救了之后,今天,学校居然就安排上生理课了?还要发卫生棉?! 老天爷,就不能早一天吗! 办公室里,听着班主任嘱咐“我已经让江一珩带男生们出去了,你们几个抓紧时间分一分”的尔尔嘴角抽搐,内心抓狂,就差一天,一天!她就不用丢那么大的脸了! 很多时候,越是掩饰越是容易引人窥探,当尔尔她们抬着纸箱进教室的时候,被几个男生远远看见了,这下可好,本来就嘀咕好好上着自习为什么要让自己出去的男生们被彻底挑起了叛逆的好奇心。 江一珩有心约束,但求知的力量是强大的,尤其是半大少年的好奇心!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没法以理服人,武力镇压嘛,毕竟三拳难敌四手,于是就有好几个平时就跳脱的男生组成了所谓的“侦查突击队”,偷偷跑回教室窗户底下猫着腰偷看去了,这一看更了不得: “哇,她们在发东西!” “为什么她们有我们没有!” “就是啊,什么好东西一定要让她们拿出来看看” “兄弟们,上啊” “班长,还是兄弟的话,就不要拦着我们!” “……“ 头痛,江一珩捏着额角无声叹息,其实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但这叫他怎么向这群笨蛋解释?! 他是管不了了。 于是就有了后面激烈的教室攻坚战:十几个男生在外面推门想进去,教室里的女生则惊慌失措,一半堵着门不让男生进来,一半急急忙忙试图藏好刚才发的东西。 “兄弟们,加把劲啊”,男生们还算有些理智,刚才江一珩提出等下课铃响了再去的建议,他们采纳了,这会儿反正是下课了,就更加声嘶力竭、肆无忌惮起来。女生占据着教室的有利地形,紧紧抵住后门,幸亏她们班的教室特殊,是最边角的一间,没有前门,只有一扇后门,不然还真守不住。 外面吆喝着“嘿呀!冲呀!” 里面叫喊着“唉呀!妈呀!” 这阵势一下就吸引了旁边8班和高中部几个班级的注意,围观的人数越来越多。 要坏事,江一珩在心里想道,正想上前让他们住手,班主任来了—— “都在干什么?!”一声响亮的怒斥把后面的男生镇在了当场,但最前面的几个估计是热血冲了头居然没听见,还在那死命地推门呢!江一珩捂住了脸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班主任疾步走过去,所经之处纷纷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只见她一手扯一个,一下把两个罪魁祸首摔在了地上,可怜两个男生躺倒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瞪着眼睛一脸蒙圈的样子。 现场噤若寒蝉 “都给我进来!”班主任低喝一声,严厉地环视一周,顿时7班男生个个垂头搭脑,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教室,包括地上躺着的那两个。 班主任反手关上了门。 “说说,都在干嘛”声音压抑着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没人说话,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班长?!” “是我的错”,江一珩抹了把脸,硬着头皮上前:“大家想看看女生在发什么,我,没能管得住” 班主任瞪了他一眼,又踱步到刚才闹得最起劲的陶涛和王彦面前,上手就是两个头皮刮子,“就你们事多!以为好吃的是吧?!我让你们吃!”,随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两包还没来得及被妥当安置的卫生棉,一把甩在他们脸上,“吃,不吃完今天别回去” 真相终于大白天下,两个男生捧着这烫手山芋,在一众同学的抽气声中瑟瑟发抖、涕泪交加。 “明天叫你们家长过来!”班主任放出了杀手锏,要知道,学生时代最怕的就是这几个字了,果然两个男生脸色煞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摊倒。 尔尔十分怜悯地看着他们:因为偷看和抢女生卫生巾这么流氓的行为被叫家长…呃,想想都觉得世界末日啊! “老师”,一片静默中,江一珩开口了,“今天这件事,错最先在我,是我没有完成好您交给的任务,没有约束好大家,他们只是好奇,那个,情有可原。” 嗖,全班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到了他身上,敬佩的、崇拜的、诧异的、热切的,尤其是陶涛和王彦,简直是如同看救世主一样地把他望着。 班主任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江一珩努力让自己不先移开视线,最后班主任说了句“都回自己位置上”,踱步去了讲台。 江一珩暗暗松了口气,没事了…… “几天没在你们耳边说,就把我的话忘了是吧!你们看看,全校有哪个班像你们这样的?!这次,班长主动出来承担,我看在他一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就算了”班主任严厉的目光巡视着下面,“再有下一次谁不听话,我绝不轻饶!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家被班主任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么轻?有人没听见?” “听!到!了!”班里马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应。 “江一珩,既然你主动担责,写一份检讨明天交上来,2000字以上”班主任又幽幽地补充道。 啊,好惨……尔尔心里无比同情他。 “好的,老师”,江一珩早知道惩罚必然要落在实处,平静地应了。 “好了,放学后,今天的事,你们都回去好好检讨下自己,不要以为班长担了责,就万事大吉了” 好不容易等班主任离开—— “哇靠!吓死我了!江哥,你真是我大哥!”唐炜一把就抱住了江一珩,刚才他也是推门大军的一分子来着,幸亏站得比较靠后。 “班长,够义气哈!” “班长,真哥们儿!” 男生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他捧上了天。 从此之后,江一珩在班里的威信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一律对他言听计从。 第 41 章 当五月在吵吵嚷嚷中落下帷幕,六月来临,期末考试的脚步就近了。 不同于小学的时候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主课,初一的课表上多了不少课程,英语、历史、地理、生物,初二还会加开物理和化学。 因为中考只考语、数、外、物、化、政这六门,史、地、生其实并不能算正儿八经的主课,譬如上学期就没把它们加入总分排名,但这学期不一样了,国家提倡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听说期末考试要搞总排名,消息一出,初一和初二年级一片哀号。 尤其像唐炜这样典型的理科生,偏科严重,本来语文和英语就要拖个后腿,这下用他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不给活路。 不过考试归考试,该打的球还是一场不落下,尤其是江一珩最近结束了奥数辅导,放学可以跟他们一起打球了! 为了让大家期末备考,赶上平时落下的其他课程,竞赛班提前结束,在最后的资格考试里,江一珩毫无例外地拿到满分,成为这届的种子选手。陆归晚则刚好排在第10名,也过了校队选拔,下学期开学后不久,他们就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选拔考试,然后是省里的、全国的,可以说基本上整个学期都要围着竞赛打转。 酣畅淋漓地打了场球,两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时候,去学校小卖部喝一杯冰凉的“醒目”汽水,真是再舒畅不过。 “唉~”唐炜骨碌碌把他那杯绿色苹果味的“醒目”一气灌下去,打了个嗝,打球的短暂欢愉也压制不了多久他的忧愁。 “江哥,求教啊,怎样!才能学好历史呢?” 他烦躁的站直身体,换了个方向重新靠在柜台上,“你看书上哈,那么多的年份、人名、哦,还有这个改革和那个运动的,哎,这门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独家秘籍什么的有没有?” 江一珩仰头喝光一次性杯子里的红色西瓜味醒目,随手拎起柜台上的衣服往外走,“有啊” “啊?还真有啊”,唐炜一听来了精神,立马追出去,“快说快说,咱俩这从小到大的交情,你可不能藏私啊” “那还不简单,把每页上的内容都背下来不就得了” “啊?!”唐炜感觉自己被耍了,“我信你个鬼,那你说,活字印刷在第几页” “72页啊” “切,吹吧,反正我也不记得,那127页说了什么” “古典小说的高峰” “哈,真的假的?” “假的” “就知道你tm耍我!唉,我就是讨厌背这些!不行了,真得开始看了,不然我怕我不及格” 等晚上唐炜写完所有作业,最后翻开历史课本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白天自己问的知识点都在什么位置,他先翻到了127页,这正好是新的一章,章节引言后面,赫然一个大标题——古典小说的高峰, “要不要这么巧……”,他不信邪地往前去翻活字印刷的章节,一页页找太慢了,干脆翻到江一珩说的72页——活字印刷术的发明…… “我靠!”唐炜大叫一声,瘫在了椅背上,即便小学的时候就略有见识,他还是低估了江一珩的变态程度啊,这一刻真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不过后来证明,学校放了个□□,领成绩单那天,贴在学校公告栏的名次还是以主科来排的。 江一珩以比第二名高出1.5分的优势继续领跑年级大榜,不过第二名却不是陆归晚了,而被3班的另一位男生夺得,陆归晚以3分之差排在年级第三。 7班内部排名,第二名是学习委员黄倩,唐炜排在第四、后面就是尔尔,叶薇薇在第七名,大家考得都还不错,总之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那么大劲复习历史、地理了”唐炜举着他的成绩单来回欣赏,“看看这历史90、地理92,这是熬了我多少个夜换来的啊~真是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他有点少年白,小小年纪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班里人送外号:白头翁。 说话间又劈手夺过江一珩的成绩单,上面赫然是:数学100、语文98、英语100、历史100、地理100、生物100 “靠!江哥,你要不要这么玩命的学啊”唐炜像是第一次认识江一珩似的上下打量他,这个家伙,明明半个月前还在忙着上竞赛呢,更可恶的是,考试前两天自己还见他在看漫画书! “随便学学而已”,江一珩勾起了嘴角,也就对着从小认识的唐炜和尔尔,他才会偶尔露出这种轻狂的模样。 “人比人,气死人!”唐炜气结,一把将成绩单拍在了桌子上。 “他不是正常人啦,你又不是刚知道”尔尔都习惯江一珩的智商碾压了,随口劝慰着唐炜。 “唉,陆归晚这次居然又退步了”,叶薇薇翻着手上的漫画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那人家不也年级第三嘛,不比你强多了”,唐炜就爱跟她抬杠,“再说了,我记得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待见她吗?” “其实吧,她也挺可怜的”,叶薇薇白了他一眼,没计较他的挖苦,“我大姨那个人,啧啧,上学期她不过是少了2分没拿到年级第一,光是我听到的,大姨就批评了她3次!听说寒假里还给她多报了个补习班。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要逼她争第一,反正我最怕见我大姨,幸亏我妈没这样对我。” “所以人家才优秀啊~”唐炜根本没有抓住叶薇薇想表达的中心思想。 “啧啧,活该你语文拖后腿!” 叶薇薇一脸嫌弃,无可救药地看着他。 另一边,他们话题的主人公确实陷入了巨大的无措和自我怀疑中,如果说输给江一珩还可以接受,那么这学期接连又输给其他人,就是她不能承受之重了。以后呢?还会不会节节败退?今天回家要怎么跟妈妈交代?一系列问题像一张大网把她困在了中间,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那个心情找借口去7班见江一珩了。她甚至开始检讨,这一切,是不是老天对她分心的惩罚。 “暑假电话联系哦~” 校门口,叶薇薇向尔尔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急急跑向了已经快进站的公交车,她家住的稍远些,每天来回要坐3站公交。 “暑假你打算干什么?”尔尔随口问还没道别的江一珩。 “写作业,跑步,看” “停停停,算我没问,反正你永远是这几件事…” 尔尔嫌弃地伸手打断了他。 江一珩耸了耸肩,其实他刚想说看漫画来着,“那你呢?” “当然是,好好玩啦~看电视!打游戏!出旅游~”说起这些来,尔尔总是兴致高涨。 “友情提醒,别忘了写作业,我是不会借你抄的“ “知道啦!废话这么多,走了!哦,我妈说让你有空过来玩,我爸又买了些新书“ “好,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尔尔向后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江一珩竟然会一语成畿,因为这个暑假,红遍大江南北、征服男女老少、风靡后世十年、捧红一代明星、创造影视剧史上多个传奇的还珠格格!开播了! 第 42 章 一整个暑假,尔尔和叶薇薇两人打电话聊天的内容都是围绕着这个剧展开的: “昨天你看了没有?!” “当然看啦!好好看!” “那你里面最喜欢谁?” “小燕子啊!你呢” “五阿哥,嘿嘿嘿” “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哈哈” “你说的对啊!” “马上10点了,等下放重播了” “哇,那不聊了,我要再看一遍!” 所以江一珩每次去尔尔家借书,就从以前被拉着打游戏变成了被拉着一起看还珠格格,尤其让他无语的是,经常看的还都是同一集…台词他都会背了好吗。 蓦然回首,暑假已去十之八九,然而尔尔的作业却只动了十之一二,眼看着还有最后3、4天,她贴在墙上改了又改的计划终于再也覆盖不了所有的作业了,即使每天不睡觉也写不完啊,这下她才真的急了,要是开学的时候交不上作业,祝老师…祝老师…她都不敢回想自己班主任的脸! 然而问了叶薇薇,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还指望自己呢,偏偏江一珩最近都没来他们家,而且他家里还没装电话!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转悠了半天的尔尔终于决定投案自首,硬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向关教授坦白从宽去了… “呜呜…爸爸要是不帮我,周一开学,开学,我就要完蛋啦,呜呜,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看着面前哭得抽抽噎噎的女儿,关教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向提倡给与孩子充分的信任和自由,尔尔虽然贪玩,大体上一直也算懂事上进,正因为如此,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干涉女儿娱乐的自由,可没想到这次这丫头居然如此没有分寸,本来应该让她学会自己承担任性的后果,可是,看着软糯可爱的女儿泪水涟涟的可怜样,他这个老父亲可怎么狠得下心哟,自从她渐渐长大,都多久没有看她哭过了。 关教授的这种思路,大概就是同样做父亲,养儿子和养女儿的不同了,女儿麽,总是让男人忍不住要多疼爱一些。 终于,在尔尔痛哭流涕,诅咒发誓说仅此一回,永不再犯后,关教授认命地败下阵来,摸着鼻子犹疑道:“那你说说看,我要怎样帮你啊?帮你写作业的话,恐怕我也得现学个一、两天才行” 尔尔应该庆幸,暑假闲在家里的是爸爸,而不是对她更严厉的妈妈,闻言她心虚地看了她爸一眼,打着哭嗝道,“倒用不着你写,嗝,可以带我去,嗝,去找江一珩,帮一下忙……” 这倒让关教授新奇了,两个孩子关系好得很,按理说她明明可以瞒着自己偷偷去的 “怎么不自己去找他?你不是去过他家吗?” “呜呜,他说不给我抄,他真的不会给的!呜呜,爸爸,除非你去帮我说,他看了你那么多书,一定会听你的!” 好了,关教授明白了,江一珩可真是个有原则的好孩子,这下,反倒是自己这个为人师表的要腆着脸让他做坏事了,坏的还是自己女儿的事,这都叫什么事啊! 虽说一时心软答应了自己的女儿,也确实带她出门了,但当敲开江一珩的家门,面对一老一少两张天生冷峻的面孔时,关教授还是觉得自己一阵脸热。 带女儿来求人家儿子给作业抄这种事,委实太丢人了些,简直是枉为人师啊,他甚至都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被拉了拉袖子,一低头看见女儿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 唉,算了! “是关教授和尔尔啊,快请进,小楼,泡茶,我和你说过的经常关照江一珩的朋友来了”江爸爸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把两人让进家里,又朝屋子里喊了一句,“江一珩!” “叔叔好”,尔尔怯怯地打了声招呼,她的记忆深处还保留着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出奇严厉的印象。 过了一会儿,江一珩妈妈端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了,这还是尔尔第一次见到她,是个穿着朴素但看起来十分温婉的中年女子,她有双漂亮的眼睛,和江一珩的很像,这让尔尔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快吃,快吃,是尔尔吧,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阿姨”,尔尔乖巧地回应 “哎,不谢,不谢,这些年,我们还要感谢你照顾小珩呢,他爸爸都跟我说了”,江妈妈的眼睛里盛满了喜爱之色。 尔尔甜甜地笑着,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一珩,这家伙正拧着眉,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 哼,等下看你怎么拒绝我! “哪里,哪里,我们家姑娘淘气,平时学习上多亏江一珩监督她”关教授汗颜,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么。 一来二去寒暄完毕,关教授一脸赧然地说明来意,“那个小珩啊,尔尔在暑假作业上遇到了点困难,你看,这两天你是不是帮帮她?” “应该的!”还没等正主发话,江爸爸已然替他做了主,“江一珩,还不快领妹妹去写作业,要有耐心啊!” 江一珩:“……” 他是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说动她爸来做说客过来抄作业。 跟着江一珩进了他房间,尔尔故意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和他正面对视。 这还是她第二次来他的房间呢,上一次,时间过去好久了,都记不太清了,咦,那不是自己送他的变形金刚嘛,还在啊。 尔尔跳去床头柜前拿起了那个颇有年代感的玩具,邀功似地向江一珩挥了挥,其实是想提醒他:这可是我送你的哦,还记得吧,所以要报答哦。 江一珩眼神闪烁了一下,两步走过去,从她手上夺回变形金刚放到一旁,顺势趋进几步把尔尔逼在了床角狭小的空间里,迫使她不得不看着自己,严肃道:“还剩多少作业没做?嗯?” “额……” 认真起来的江一珩还蛮可怕的,尔尔眼珠子乱转,心虚地开口:“数学练习册,做到快60页了,英语做到50页,语文30几页吧,周记还没动,试卷,试卷也…” 她越说声音越小,江一珩越听脸色越黑,敢情还有一大半都没写啊?!今天都已经28号了! “你可以啊”江一珩阴沉着脸对她不住点头,尔尔双手合十,默默朝他作揖,可怜巴巴地把他望着,正想是不是要挤两滴眼泪出来的时候,江一珩放过了她。 “拿来!”他伸出手 “什,什么?”尔尔懵然 “作!业!”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哦,哦”尔尔赶紧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找出来双手奉上。 江一珩拿过一沓册子和试卷,坐回写字台前快速地勾勾画画起来,尔尔心里乐开了花,难不成自己连抄都不用抄?老神在在地拿过他床头的漫画书翻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一珩停下笔,尔尔满怀期待地看了过去,不会吧,这么快?他也太神了吧! 没想到,江一珩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勾的这些题,你今天在这里做好,我再考虑剩下的给不给你抄” “可是!还有3天就开学了啊,这样我来不及了啊!”尔尔急了起来,见江一珩不为所动,又弱弱地补充道:“而且还有薇薇,她还等着抄我的呢…” 江一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管别人?” “薇薇怎么能算别人呢,你看”,她抖了抖手上的漫画书,“这不是她借你看的?” “……” 江一珩黑着脸:“你现在先把这些做了,让叶薇薇明天一起去你家,我把作业带过去!” “那好,一言为定!”,尔尔一蹦三尺高,有江一珩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于是,这个暑假的最后3天,就成了3个人的作业大战,埋头苦写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连江一珩都帮着抄了选择、连线等看不出字迹的题目。 尔尔是个机灵鬼,8月30号那天,特意让妈妈准备了大蛋糕,中午在家给江一珩过了他有生以来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生日,今年的生日礼物也十分有特色: 关教授送给他一套新书,江一珩:喜欢 郑女士送给他一件耐克运动衫,江一珩:喜欢 尔尔送了一盒还珠格格影视原声带,江一珩:……好吧,音乐是无辜的 叶薇薇送了一个印着小燕子和五阿哥合照的马克杯,江一珩:……算了,杯子还能用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尔尔知道他很高兴,因为最后一天帮着抄作业时,脸色明显好多了… 终于,在开学前一晚,所有人都搞定了暑假作业! 不过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次日作业检查,尔尔和叶薇薇还受到了特别表扬,因为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居然或多或少都没有完成作业,班主任气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所谓法不责众,大家平摊了祝老师的怒火后竟然也觉得还好,只是被责令要在一个星期内全部补齐作业。 尔尔嘘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急着找江一珩了,害得她独自承受了一番额外的怒火。 第 43 章 新学期伊始,江一珩就忙碌起来,先是随数奥组参加务州全市的选拔考试,以几乎满分的成绩拿下第一名,随后又和全市通过选拔的12人小组一起,赴省城参加集训和省内选拔。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竞赛是捷径更是条艰难的路,比如陆归晚,当尔尔和叶薇薇沉浸在还珠格格里不可自拔的时候,这个暑假她是下了苦功夫的,成绩也很公平地回报了她,她是四中最终进入市队的4人之一,也是12人小组里,唯二的女生,更是唯一在初二阶段就参加省级竞赛的女生。 开学后不久,尔尔和唐炜也通过了他们这届的校竞赛选拔,叶薇薇则仅差几分落榜,不过她自认为不是数学这块料,并不以为意。 尔尔刚开始上学校竞赛补习的时候,正值江一珩结束集训,离省竞赛尚有一段间隙,尔尔听黄倩说江一珩是这次他们市的种子选手,夺冠大热门,带队老师把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想要再给他单独开开小灶,不过他坚持要回来上一周的课。 这不,时隔大半个月,尔尔终于在这个周一又见到他了。 “江一珩,你们现在的考试难不难你有没有把握啊?”大课间尔尔转过来问他。 “对啊,江哥,你可得给我们学校长脸啊,要是连你都不行,我看我们还是直接放弃好了”,唐炜接上一句。 尔尔狠狠点头,这几天的竞赛课把她折磨得够呛,勉强跟着进度。 江一珩正在翻尔尔的竞赛习题,闻言看了她一眼,“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这几天我不在,你就学成这个样子?” 留的竞赛作业,10道里面错4道,还错的五花八门。 尔尔缩了缩脖子,她有时候真觉得,江一珩对她来说就像是第二个班主任,不,简直比祝老师还恐怖,因为老师要盯着全班同学,但他只盯自己一个!用刚学的物理知识来解释就是,同样的压力,因为受力面积比较小,所以压强比较大! “拿去,好好把我圈出来的这些概念公式背下来,还有这本习题上我标注的这些题目都做了,等我下周考完试回来查你!” “哦” 尔尔捂上了脸,哀嚎一声,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毕竟这也是为她好。 “我说江哥,你怎么只帮她呀,倒也指点指点我呀!”唐炜不无艳羡地说。 “她比较笨,你不知道吗?这也要争?” “江一珩!欠打吗?”尔尔暴起给了他头上一下。 “哎!我的祖宗诶”,江一珩还没怎样,唐炜倒夸张地抱住了他的头,“这么天才精贵的脑子可是我们全学校的公共财产,打坏了你赔的起吗?!” 江一珩失笑,不客气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肢窝 “嗷~~”唐炜惊叫一声,弹了起来,控诉道:“江哥!我可是为你说话!” ,天知道他有多么怕痒 “哈哈哈,活该!“尔尔和叶薇薇笑成了一团。 不过最终,尔尔还是辜负了江一珩的一片好意。 这要从他提前归队说起,是的,江一珩只回来上了两天课,就被叫走了,听说是带队老师偶然知道临市的竞赛组还在秘密集训,生怕一周后他们生疏了,赶紧重新召集,继续训练! 周三中午,当尔尔和叶薇薇去小卖部,路过教室前的小花圃时,听到深处隐约传来啜泣的声音,她们忍不住偷偷靠近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她们班上的诸葛凤思。 这个女生成绩中下,因为是农村来的,穿着举动都和城里的孩子有些格格不入,她自己可能也比较介意这些,所以比较孤僻,在班上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更可怜的是,老实被人欺,班里就有那么几个男生,给她起了外号,总对她呼来喝去的,叫她”猪肝粉丝“。 更有一次,她的日记被翻出来,里面那些关于某人的秘不可宣的心事,被许多人恶劣传看和嘲笑,笑她不自量力、笑她懒□□想吃天鹅肉,虽然江一珩及时制止了大家,后来也并有刻意疏远她,但是这个女生还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尔尔和叶薇薇对了下视线,互相点点头。 ”诸葛凤丝?你怎么啦?“,尔尔生怕吓到她,轻轻地问道。 饶是这样,女孩还是惊了一惊,赶紧背过身去擦了两把眼泪。 待一转过身,看到是她们,这两个平时还比较和善,也偶尔帮她出过声的女生,也不知是不是压抑到了极限,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是不是很失败?很没用?可是,我以前明明也是同学的榜样,学校的骄傲啊,小学毕业的时候,我比第二名多考了30分,才有机会来这里,呜呜,老师们都说,我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可是,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你们,你们都太厉害了,呜呜。这学期,的物理课,我,根本跟不上,呜呜,我是不是得退学了,呜呜……” 她自顾自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哭诉着,也不管别人听了没有。 尔尔和叶薇薇同情地看着她,半晌,等她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才斟酌地说,“唉,你不用理陶涛他们,他们几个最烦了,我平时都不和他们讲话,物理,如果你原意的话,不然每天放学以后我们帮你讲讲?” 叶薇薇也赶紧说:“对啊,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那个,尔尔可能要上竞赛,不过,我们可以先一起写等她嘛” 女孩睁大了眼睛,小麦色的脸上有些忐忑,不是很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 “嗯”,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从这天以后,三人就经常一起出入、晚上放学还一起写作业。 虽然一开始同学中有些对她冷嘲热讽的声音,但因为尔尔和叶薇薇在班里一向人缘很好,尤其是尔尔,谁都看得出来江一珩和她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时日久了,渐渐也就没有人再说些什么,连欺负她的事都少了许多。 虽说叶薇薇主动揽过了辅导诸葛凤思物理的活,不过尔尔还是经常放下自己的事一起帮助她,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帮她,而是她觉得自己在奥数竞赛上并没有太多的天赋,虽然江一珩一直表示会帮助她,但他也有自己的责任,光是现在的奥数就让他分身乏术,听说物理老师已经明确指定要他也参加这届的物理竞赛,等他考完奥数,就要亲自给他补落下的物理课。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又怎么好总是麻烦他呢。 何况,奥数至少要在市里获奖才能有实际的中考加分。 上届,能参加市选拔的不过4个人而已,最终市里拿奖的,只有3个,甚至厉害如陆归晚,也只能止步于省三等奖,没法向全国总决赛再迈一步。 她自认为,以自己的天赋和并不多的兴趣,不足以支撑她走到这种程度,那么,又何必再多浪费时间呢,不如用这些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爸爸妈妈说了,也得到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于是,当江一珩参加完省竞赛,获一等奖,又继续封闭集训,参加全国竞赛,最终好消息传回学校,省代表队里唯一的四中学子创造了多年以来四中初中段奥数竞赛最好成绩——全国金奖的时候,尔尔已经提前退出了这届的校奥数班。 第 44 章 江一珩从北京领奖回来的那天下午,迫不及待地就先回了趟学校,远远听到操场传来的动静,似乎大家正好在开运动会。 待走到两棵松树那里的路口,他碰上了唐炜和陆归晚。 这两人应该是刚下了竞赛辅导课,奇怪的是,尔尔没和他们在一起。 “江一珩!”陆归晚先看到了他,惊喜地喊了一声。 继而唐炜也迎了上来,伸手拍他,“江哥!我就知道你能行!全国金奖!咱班主任还有老李他们都乐开花了,刚才课上他还唾沫横飞地宣传你的超人战绩呢,简直要把我们都贬低到地底下了。” 江一珩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直在观察着后面陆续走出来的学生, “尔尔呢?她今天请假了?” “她前几天退出竞赛了,我们都劝过她,也说过可以帮她补习,可是,”陆归晚无奈地说,“她挺坚决的,上次你让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没看,可惜了,那可是你集训那会硬挤出时间来梳理的。” 陆归晚这次虽然止步于省赛,不过好在她还只是初二,因此又回到了这届的竞赛班继续努力,明年还可再战。 “唉,没想到她倔起来,还真是让人没办法,哝,她最近不来上课,和叶薇薇两个帮猪肝,哦不,诸葛凤思辅导物理去了”,唐炜补充道。 闻言江一珩狠狠地皱了下眉。 “尔尔对同学真好,她也是舍己为人”陆归晚感叹。 这一句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江一珩的神经,他只觉心火瞬间烧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怒气里,似乎还隐隐藏着某种未曾细辩的不安。 江一珩闭了闭眼睛,努力控制了下情绪:“今天学校开运动会?” “是啊,今年没了你,都少了不少看… ”,唐炜的调侃还没完就被打断 “你去帮我叫一下尔尔回来,就说我在教室里,有事找她”,江一珩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其实了解他的人知道,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越藏着汹涌的暗流。 “好嘞”,唐炜见他脸色不善,当下也不再多说,直接夹着书往操场跑去。 江一珩一言不发地走向教室,这学期他们班也搬回了初中部这边。 陆归晚没有回3班,也跟了过去。 “江一珩,恭喜恭喜呀!”尔尔开心地跑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双手环抱,正靠在她桌子旁的江一珩。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一脸冷肃、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时候,让她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额,不是拿了全国第一名吗?怎么好像不高兴? 尔尔敏感地察觉出了他的情绪。 “尔尔,上次给你的资料,是江一珩集训时候熬夜写的,你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不然,你再考虑下重新回来奥数班?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的!”,陆归晚适时地开口。 江一珩默认了她所说的,沉默地等着尔尔回答。 “额”,尔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江一珩一眼,“对不起啦……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竞赛,好啦!你不也总说我笨嘛……” 她其实挺怕江一珩真的生气,为此甚至不惜承认自己笨了,放在平时,可是他说一次她打一次的。 “既然承认笨了,自己都学不明白,还有闲心管别人?”江一珩打断她。 情绪的失衡让他话语间也有些失了分寸。 “你这样轻易放弃,还是太冲动了些,不能向困难低头呀”,陆归晚也来劝她。 尔尔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刺痛了,是的,他们两个都格外聪明,所以根本无法理解她,而且就因为不考奥数,就是软弱吗?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江一珩,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这样一个片面的、不讲道理的人。 尔尔第一次觉得很生他的气,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句句诛心:“你忘记你小时候了吗?大家都不理你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帮别人?!” 江一珩被她目光里的疏离和话语的深意狠狠刺痛了,那丝隐约的不安也渐渐浮出水面,他慢慢放下了手,站直身体,握紧拳头。 是啊,他真正在意的哪里是她参不参加奥数,他只是害怕,害怕其实在她心里自己根本没什么特别的重量,以前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对他,现在也同样可以毫无保留地对别人,自己或者诸葛凤思,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吧! 一时间江一珩只觉得无力又懊丧。 “而且”,就在江一珩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的时候,尔尔冷笑了一下,说出了让他更加痛苦的话来,“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爸妈都不逼我的事你要来逼我?!”, 是她什么人?江一珩双手轻颤 他曾经把她视作唯一的浮木,就想要她也回报以唯一,却原来,都是奢望。 然而自己又能怎么办呢?他渴望的,不就是她这样的温暖吗?能要求太阳只照射一个人吗? 其实话刚说出口尔尔就后悔了,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了江一珩眼底的惊痛,甚至,看见他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 啊,她都在说什么啊,这可是江一珩啊!和她家人差不多的江一珩。 冲动是魔鬼!尔尔在心里懊恼不已,不过这会儿,尤其还当着外人,让她怎么拉得下面子收回刚才放出去的狠话,她不要面子的啊! 唉,管他呢!反正江一珩这次真的很讨厌,莫名其妙,干脆过两天再说好了!要不然怎么能体现出她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呢!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先道歉好了。 于是就这样,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冷战中,也是第一次,由尔尔这一方主动发起的冷战。 班里的同学都感受到最近笼罩在班长身上的低气压了,以前虽然说他有些距离感吧,但其实为人还挺温和的,至少谁都能跟他聊上几句,但最近,没看见连尔尔都不和他说话了嘛。 大家实在是弄不懂,明明拿了全国奥赛一等奖,据说不仅保送市一中,连著名的国家级重点高中省二中都来争取他,省二中啊!那里毕业的最差都是一本。 怎么反而很不高兴的样子? 关于省二中的事,是黄倩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她在这方面一向消息灵通。来问江一珩的时候显然是带着恭维和羡慕的,但没想到他板着脸一个字都没回应,站起来就走出去了,这让黄倩脸上很是挂不住,最近很久没往这边凑了。 尔尔乍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如猫抓般地想知道个结果,她问过爸爸,爸爸说江一珩这样的好苗子,被省二中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关键看他自己怎么选,还说省二中是个更好的平台,如果问他,他会建议他去。 尔尔当时就蒙了,她从没想过就这样要和他分别,但是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他留下啊。 她很想问个结果出来,但他们还在冷战,连黄倩尚且得不到什么好脸色,自己去问岂不是更加自讨没趣? 还是算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尔尔也因此一直情绪低落,以至于连学校要举办“庆祝澳门回归暨新世纪元旦文艺汇演”这样热闹的大事也提不起兴趣来。 第 45 章 “江一珩”,上完下午第三节课的课间,陆归晚敲响了7班教室的后门,只见她探出大半个身子来,笑语盈盈地打着招呼,红色呢子外套配上绒绒的白色兔毛围巾,显得玉雪可爱。 她是来喊江一珩排练的,学校对这次的文艺汇演十分重视,据说市领导和兄弟学校代表都会来观演。 校长直接钦点了陆归晚和江一珩做初中部主持人,实在也是这两人一个甜美少女,一个翩翩少年,形象上太符合需要,更何况他们还都是年级前三,奥赛也双双获奖,说出去,四中培养出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一众校领导脸上也很有光彩。 所以,即便是要牺牲他们的学习时间,眼下也必须先把晚会办好。 尔尔假装不在意地埋头写作业,叶薇薇却是回头看着江一珩走出去的,“诶,我说,你还在和他闹别扭啊” “什么叫我闹别扭,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你说,我错了吗?”尔尔一把将笔拍在桌上。 “是是是,你做的对!”叶薇薇没想到她一句话捅了蚂蜂窝,赶紧举起双手投降,“可是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看,最近他们走得多近” 尔尔瘪了瘪嘴,“反正他们才是一类人嘛,一样的聪明、努力、理智、前途无量” “唔,这倒是”,叶薇薇点点头,“两个天上人,不过你可想好了啊,你再不服个软,可就是渔翁得利,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多了个小嫂子,哈哈哈,到时候就是双重压迫!” “我不要,我没错!” 原本她是想过是不是自己先服个软,可最近看到江一珩的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自己是绝对多不出嫂子的,又不是真的哥哥,尔尔看着好友,心里呵呵道,只会是你多个妹夫。 在这一对发小的关系中,积极主动的那方其实一直都是尔尔,之前的每次吵架,以江一珩别扭的个性,只会自己生闷气,全靠尔尔厚着脸皮哄他开心。 所以这一次,当尔尔打定了主意不低头,这场冷战的战线就被拉得格外长,直到元旦汇演那天,两人间的僵局仍然没有打破。 初二(7)班的节目是大合唱《七子之歌》,排在倒数第二个上场。 因为参加人数多,化妆用去不少时间,入场就比其他班晚了些,等他们进场的时候,偌大的剧场楼上楼下已经坐满了人。 “哇,你说这得有多少人啊?”尔尔听见后面两个女生在讨论。 “你算呗,咱们学校初高中部加起来一共36个班,平均55个人好了,加上领导老师和别的学校来的,怎么也得2000多号人吧” “这么多人,我好紧张啊,待会儿忘词怎么办” “嗤,这都紧张,那如果叫你去做主持人,不得吓尿你 哈哈” “……” 尔尔偷偷用手背抹着脸,她觉得化妆老师把胭脂涂得太浓了,脸又画的太白,刚才一照镜子差点没吓死她,整个一猴子屁股,不过好在大家都一样,男生们更惨。 “你说这么多人江一珩会不会紧张?”她环顾了下四周,舞台上幕布拉着,没看见主持人的影子。 “这么关心他?自己问他呗”叶薇薇促狭地挤挤眼 “哼”尔尔不说话了,刚才她也是不由自主不小心问出来的 “喂,喂,舞台试音,舞台试音,各位主持人就位,我们彩排一下开场串词”,音响中传来导演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紧接着,幕布被缓缓拉开了。 “哗——”周围响起了一阵骚动 “快看,7班和3班那谁,哇,他们俩好般配啊!” “穿西装诶,好帅,嘤” “好高哦,和高中部学长差不了多少诶“ “我就猜到学校肯定让江一珩主持” “可惜不在我们班” “就算在你能怎样,也就那样的,才有可能吧“ 尔尔一路跟着队伍缓慢移动,一路听着关于江一珩的议论。 “江一珩!!!你好帅!!!”突然,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女生,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听声音好像还是从高中部那边传来的。 “哦——”,剧场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尖叫声和银铃一样的笑声 尔尔看向舞台,只见江一珩从手稿上抬了下头,无奈又矜持地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有种说不出的自若从容,仿佛这偌大的场面不过是小菜一碟。 “哗——”下面骚动得更厉害了。 哼,他会紧张才怪,尔尔有些埋怨自己刚才的瞎操心。 “唉,你们说化妆老师是不是偏心啊!就不能都像江哥一样给好好画画吗,看我们一个个的猴样“唐炜看着台上西装革履,头发被疏得一丝不苟,明星似的江一珩抱怨道。 “切,你想的美,无锡泥人见过没?他,大师的手绘精品,我们嘛,流水线上的批量出产,这能比吗“,叶薇薇无情地刺破了他的幻想 ”哦,原来台上的大美女是你表妹啊,你不说还真不敢相信你们俩有血缘关系呢~“ 唐炜反击 ”肃静!肃静!“叶薇薇刚想开口,组织彩排的老师已经在麦克风里连喊好几声,勉强让场地里安静下来,”主持人,开始吧!“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高中部男主持)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高中部女主持) “大家晚上好!”(合)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新世纪的大门在向我们打开”(江一珩) “此刻,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它近了,近了”(陆归晚) “今天,就让我们相聚在这最美好的时刻”(高中部男主持) “务州第四中学,庆祝澳门回归暨新世纪元旦文艺汇演”(高中部女主持) “正式开始!”(合) “ok!很好!组持人退场准备一下,晚会10分钟后准时开始!” 后来,关于这场文艺演出的记忆,尔尔最深刻的印象,不是自己滥竽充数的合唱,而是一身西装礼服,全程脱稿却口若悬河的江一珩,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样子。 奇怪的是,她记得当时现场,自己最关注的明明并不是他,而是与他搭档的陆归晚。 自己曾好一顿羡慕她能够穿着如梦似幻的晚礼服,像个公主般美丽又高贵,以及她跳的芭蕾独舞,那么敏捷轻盈,如同一只天鹅,在水边自由漫步,还有,她还在压轴歌曲《明天会更好》里担任领唱,声音就像原声卓依婷一样甜美清亮。 叶薇薇第二天曾埋怨过那日结束后她为什么一个人走得那么早,都没有等她,还说江一珩也找过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 那天的最后,她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失落,甚至于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第一次觉出了寂寞。 就像被淹没在陌生的人潮中,总觉得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四处寻找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也没有人帮她。 她觉得心里好像有点潮潮的,黏黏的,不舒服。 这次的文艺汇演,陆归晚一人承担三角,惊艳全校。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个班私底下,都在讨论江一珩和她的传闻,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归晚来找江一珩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终于要超越他们的。 原本想要结束冷战的想法,被尔尔消极地一拖再拖。 当时她本能地就这么做了,没有深究过到底是为什么。 多年以后,当尔尔回想起那段时光,才明了当年的心境—— 其实,她是害怕主动示好也回不去从前吧,那么还不如认为他们两个疏远了,是她主动的缘故,而不是他遇到了更加优秀的小伙伴。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在意了,只是,当时年纪小,还意识不到这点。 第 46 章 千禧年的这个寒假,尔尔老老实实地在家完成了作业,一来是得了上个暑假的教训,二来,以她和江一珩现在的关系,是万万别想再抄他的作业了。 “唉”开学前一天晚上,尔尔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唉声叹气,以往假期,江一珩总会上门几次借书还书,但这个寒假他一次都没来过。 第二天报到,尔尔在教室门口碰见了久违的江一珩,他刚好晨跑回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这对发小似乎失去了曾经的默契和随意。 尔尔觉得有些局促,她先一个移开视线,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早…”, 余光里,江一珩似乎点了点头,“早”,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尔尔等了一会,见他没什么别的说了,率先迈步进了教室。 正式上课后的一个多月,她和江一珩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 一个忙着搞各种竞赛,是的,虽然提早释放了升学压力,但还是要多为学校做贡献,奥数还得参加,要帮学校继续拿名次,所以每天下午三节课后江一珩和唐炜就不见了踪影,听唐炜说他们周末也要上课。 她和叶薇薇呢,按部就班地过着一般初中生的生活,写完作业,复习完功课,还有点时间做自己的娱乐。 最近,班里女生们继叠千纸鹤、叠星星后,又流行起了编手链,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自己编的手链,更新的频率也相当快。 手链的原材料是一根根很细的弹性塑料绳,花色繁多,校门口小卖部一块钱买一根,几根一起就可以编出不同配色的手链来。 尔尔从小学画画,对色彩的感知最是敏锐,因此她编的最好看,班上女生常常让她帮忙调配花色。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似乎也都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相处模式,他们偶尔也会讲话,只不过客气了许多。 两人谁都没再提起那次争吵,就像当时的剑拔弩张并未存在过。 而曾经的那些漫无目地的闲谈、你损我贬的抬杠、拍脑袋、扯辫子的嬉闹就更像是太久远以前发生的事了。 人间三四月,江南烟雨天。 这日过午不久,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别看这雨不大,稍走一阵也会把人的衣服浸湿。 尔尔和叶薇薇吃完饭就赶紧躲回了教室,大部分同学也是如此。 “诶,上上周劳技课布置的作业你们都带了吧,我早上差点忘记!” 体委吕凌一向大嗓门,周围的同学听到了,也都纷纷应和起来,拿出自己的作品互相欣赏。 “我也是,早上刚出门,突然想起来的,幸好!” “这次谁要是又没交,王老师肯定得找班主任告状” “是啊,她上次就放过狠话了” “唉,也不能全怪我们啊,两周才上一节课,一不小心就忘了” 对话入耳,刚走到座位上的尔尔突然警醒道:“啊,我忘记了!” 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脏传来的咚!咚!咚!的声音,冷汗霎时就冒了出来。 “不会吧,你没带啊”叶薇薇也替她紧张起来。 “真忘了!我早就做好的,放在抽屉里,怎么办,怎么办”尔尔急得直跳脚。 午间休息的时间并不充裕,这会儿已经一点多了,下午第一节课13:30开始,平时她从家走到学校都要20分钟啊。 想到严厉的班主任,尔尔双手捂着脸,都快急哭了! “怎么了?!”突然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 尔尔顺着力道转身一看,是江一珩,他正皱眉看着自己,眼中流露的关怀显而易见。 “她忘带劳技作业了,现在也来不及回去拿了啊”尔尔还在发愣,叶薇薇已经着急地替她说了。 “没事”,江一珩看了眼黑板正上方的挂钟,声音在此刻的尔尔听来格外冷静。 原本焦灼的情绪就这么神奇地安定了下来。 江一珩松开她的手,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道:“你爸爸在家么?” “不,不知道”他要干嘛? “钥匙给我” “啊?” “快点,我帮你去拿,放哪儿了?” “哦”尔尔赶紧从脖子里掏出钥匙。 为了防止她这个小迷糊丢三落四,从小她妈妈就拿绳穿了钥匙挂在她脖子上,当初砸破江一珩脑袋的也正是这把。 “可是,可是…”,现在回去,上课前赶不回来了啊。 江一珩显然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他拿过钥匙,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声音柔和下来:“劳技作业你放在哪了?” 尔尔犹豫了 “快点!我跑去跑回,还能来得及”,这时候他已经脱了外套,脱了毛衣,只剩一件贴身的长袖t恤。 “写字台右边第一个抽屉…” “行了,你等着吧”说着江一珩大步往外走去 “唉,你带伞啊!” “不用”,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唉,路上小心啊!”尔尔追了两步喊道 等她恍恍惚惚地回到教室,才发现里面已经炸开了锅,尤其是女生,纷纷围到她这边来。 “江一珩太帅了吧,就这样跑回去帮你拿啊?” “羡慕啊,你哥对你可真好!” “模范表哥,我亲哥能有这一半对我就好喽!” 七嘴八舌,尔尔听得迷迷糊糊。 “关键时刻,江一珩可以嘛”,叶薇薇撞了撞尔尔的胳膊,把她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你还要跟他生气不?” “唉……”尔尔捧着脸叹息,她觉得之前是不是误会江一珩了啊,他对自己还和以前一样啊,是不是她太小心眼? 尔尔很久没感到这样轻松了,几个月来笼罩在她心头的乌云,终于掀开了一角,看到了久违的光明。 这半个小时,似乎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尔尔无心干别的事,总是隔一会看看墙上的钟,又去门口看看江一珩回来没有。 13:25分,当她又一次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巧江一珩也从外面跑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唔”,她的鼻子撞上了江一珩的前胸,好疼! 班里同学听到动静也纷纷转过头来,江一珩赶紧退开了一步。 许是跑得急,他喘着气,脸颊红红的,头发乱了,又被雨水浸湿,有些狼狈。 他的t恤也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虽然正值抽条的年纪,但因为经常锻炼,江一珩并不像大部分少年那样单薄羸弱,湿衣服下那些隐隐的线条让他看起来颇有些野性的美感。 “拿去”,江一珩抹了把脸上的水,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尔尔。 不知是谁带的头,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尔尔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拯救的公主,感动得热泪盈眶。 江一珩失笑,明明心里很受用,却只是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行啦,只要你以后有点良心”。 其实他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来看着尔尔冷淡的态度,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尔尔感动极了,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江一珩看着她的傻样忍不住又推了下她的额头。 尔尔被推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江一珩整个人几乎都能拧出水来 “啊,你都淋湿了,冷不冷啊”,赶紧低头去找口袋里的餐巾纸。 “没事,我”江一珩正要再说些什么—— “班长,我的劳技作业也忘带了,也帮我拿下呗?!”班里突然有个男生大声喊道 “对啊,还有我的!” “我的也是!” 顿时班里起哄了一片 “够了啊你们,还有五分钟上课,都给我安静点!”江一珩一边推着尔尔往座位上走,一边笑着骂道。 或许这样恣肆的气氛终于还是感染了一贯沉稳的少年,激发了年轻血液里的那丝轻狂,回到座位坐下,正当尔尔举着纸巾要给他擦头发时,他推开了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里,一把直接脱掉了湿透的t恤,套上之前脱下来的毛衣。 中间有那么几秒钟,这美好的,紧致而富有力量的年轻躯体,就这样展露在大家眼前,尤其是尔尔,简直是直击眼底。 “靠!江哥,你居然有腹肌?!我看看!我看看!”没等尔尔反应过来,唐炜已经激动地扑上要去撩江一珩的毛衣,旁边几个男生闻言也毛手毛脚的凑热闹,女生们则红着脸,半是想看半是害羞地都在用余光偷偷瞄着。 “你给我松手!”江一珩咬牙暴起。 先甩开了试图一起压制他的其他人,又去挠始作俑者的胳肢窝,可怜的唐炜很快败下阵来。 “那就隔着衣服,隔着衣服摸一下总可以吧?”他不死心地问道 江一珩余光瞥见目瞪口呆的尔尔,心情大好,松开手默许了。 “哇靠,真牛啊,硬硬的诶,我数数” “wow~”周围男生一片起哄的低呼声 “行了啊,能不能别这么猥琐!”江一珩忍着倒竖的汗毛推开他。 “给你!”兜头飘来一张纸巾,盖住了江一珩的脸,他揭下来随手擦着头发,对着已经转过去的尔尔,无声地笑了 “一张哪够啊,再来几张” 前面丢过来了一整包。 第 47 章 劳技课顺利过关,尔尔精心制作的彩球灯笼还被老师当作优秀作品表扬展示了一番。 下课后—— “给你吃~”她把自己带来的苹果给了江一珩。 “不生气了?”某人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哼,明明是你在生气好不好”,尔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死也不能承认。 咔嚓,咔嚓,苹果又脆又甜,“之前是谁见了我就像没看见的,调头就走” “那寒假也没见你来我家啊” “哦,这次过年我们回老家了,你爸没跟你说?” “没……”,尔尔诧异,原来不是故意没来啊 江一珩耸了耸肩,这时候唐炜已经在边上催促他去上竞赛课了。 “唔,走”江一珩嚓嚓几口把苹果吃完,站起来。 其实尔尔很想和江一珩再好好说说话,冷战持续了这么些天,她觉得自己攒了一箩筐的话题,可是,他要上竞赛课。而且今天是周五,下午没有自习,一放学爸爸就要来接她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所以也等不了江一珩下课了。 这感觉有点像看还珠格格,每一集,总是刚好结束在高潮将起的地方,让人意犹未尽得抓耳挠腮。 还是写个字条吧,有种说不清的预感让尔尔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江一珩感觉今天的两节竞赛课似乎格外漫长,他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刚一下课,他就匆匆收拾了东西往教室赶去,仿佛有种莫名的期待在催促着他。 所以,当他兴冲冲地推开门,面对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时,便没来由地感到格外失落,他先是愣了下,继而又自嘲一笑,叹了口气,拖着脚步慢慢往自己座位走去。 翻开抽屉的时候,风带起了一张纸条。 又是哪个无聊的女生,江一珩皱眉正要把它揉成团扔掉,却突然瞥见上面漂亮的字体似乎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心情瞬间多云转晴。 江一珩,爸爸来接我去爷爷家吃饭,先走啦~周一见~ ——尔尔 简单的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表达感谢,却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想。 “哎,你在看什么?” 江一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唐炜他们几个进来了都没发觉,闻声赶紧把纸条叠了几下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口袋,故作淡定道:“没什么” “那你藏什么?老实交待”,唐炜一口咬定笑嘻嘻地缠了上去。 虽说平时江一珩也总收到信啊,小字条什么的,但他每次看都不看就直接扔掉,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欲盖弥彰,肯定有问题! 江一珩心情大好,也不跟他计较,两人扭打了一会儿,以唐炜被制住痒痒肉告终,谁让他的弱点如此明显呢,简直每一次都被江一珩手到擒来。 “哈哈哈哈,我认输!我错了!”唐炜无用地扑腾着四肢连连告饶。 周日下午起,江一珩就觉得有些犯恶心,他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没太在意。 周一一早他还像往常那样坚持跑完了5圈。 回到教室,难得尔尔笑嘻嘻地说给他带了早饭,虽说没什么胃口,但他还是一气给吃了。 结果等到第二节课,就开始觉得右边肚子隐隐作痛,而这种疼痛终于在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后加重到了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 也许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这么想着连午饭也没去吃,再后来,就觉得几乎要用全部的力气去对抗愈演愈烈的疼痛,甚至于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江一珩,你很热吗?”吃饭回来,尔尔凑过去看到他满头大汗的,“哎,你刚才说肚子疼,现在好点了吗?” 江一珩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喊出来,只能咬牙忍着,不吭声。 “你怎么了?”尔尔见他脸色煞白又不回应,紧张起来,周围的同学听到动静也纷纷围拢过来。 “班长他怎么了?” “他刚才就说肚子疼,我看不对劲啊” “快去叫老师” 等班主任过来的时候,江一珩已经很不好,只见他双手紧压着右腹,头抵着桌子,虽然并没有呼痛,却全身都在轻颤! 祝老师吓了一大跳,“得赶紧去医院,江一珩,你家现在有人吗?爸妈工作单位有没有电话?” 江一珩艰难地摇头。 “祝老师!找我爸爸!我爸爸可以来,3477889,是他办公室的电话!”尔尔赶紧跳出来说道。 因为之前也有过关教授把两个孩子一起接走的情形,而且传闻也听到一些,班主任一直也以为他们两家有亲,当下就道,“那你去我办公室给你爸爸打电话。” “好!” 一刻钟后,听过女儿语无伦次的描述,知道江一珩可能是得了急症的关教授匆匆赶来了,紧急情况下他还借用了学院的车。 见到江一珩的情况,也是神色一肃,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外走,又招呼自己女儿:“尔尔,你也一起来帮忙” “哎!”尔尔正着急呢,闻言赶紧跟上去。 班主任本来也想一起去的,奈何事发突然,她下午还有好几个班的课要上,只得拜托了关教授照看江一珩,又说会再想办法联系他父母,匆匆送走了他们。 到了医院,尔尔扶着江一珩坐到椅子上,他已经站不住了,关教授则去挂急症号。 “你靠着我”,尔尔揽过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手的汗,“你是不是特别疼啊,别怕啊,医生马上就来了”说着一只手轻轻地安抚他的脊背。 “小伙子!小伙子!看着我,问你的问题,是的话,点点头好不好?”急诊科护士把江一珩的脑袋掰正,轻拍着他的脸让他清醒。 “39度2,发烧了,是不是这里疼?”旁边的医生看了看刚才测的体温计,又拉开江一珩的手,用两个手指压了压他示意的位置。 “呃!”江一珩痛呼,整个人在关教授的怀里狠狠弹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折腾到地上去。 “应该是急性阑尾炎,加急做个ct,确诊的话马上安排开刀”,医生一边刷刷地写着让人完全看不懂的病例,一边对他们说道。 “好,好,我们马上带他去”,关教授揽住浑身发着抖的江一珩,赶忙应道。 尔尔在一旁已然被“开刀”两个字吓住了。 “金护士,拿个轮椅进来,小伙子真坚强!”,医生呵呵笑着,“这个病来得急,疼起来要人命,我还见过满地打滚的呢,走吧,小金,快领他们去!” 尔尔浑浑噩噩正要举步跟上,关教授怕外面人多看顾不上她,让她呆在医生这等他们回来。 “医生,等下真的要开刀吗?”过了一会儿,尔尔怯怯地问道。 “基本上吧,怎么,又不是你开刀,怕什么?”大概是各种生死场面见得多了,阑尾炎委实不算什么,医生轻描淡写地连头都没抬。 “怎么会这么严重……”,这会儿尔尔终于忍不住开始掉起了金豆子,啪嗒啪嗒… “哎,小姑娘你可别哭啊,一会儿你爸爸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医生好笑道,赶紧安慰她:“不用担心你哥哥,打了麻药一点都不疼,睡一觉就过去了,这只是个小手术” “是不是,是不是如果吃饱饭后,马上跑步,就会得这个病?”尔尔抽噎着问,妈妈以前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想到江一珩可能是因为什么才生的病,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哈哈“,医生忍不住笑了,”小姑娘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只是说,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会增加这个几率而已,你是不是吃完饭跑步了?不用担心,不会的!“ 他以为尔尔是听信了传闻现在后怕才掉起眼泪。 肯定是这样的,尔尔抹着眼睛想道,她实在太对不起江一珩了,害他又进了医院,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等关教授他们回来,医生还跟他感慨,“你们家这兄妹俩感情真好,妹妹在这哭半天了”,看了看病理结果,果断道:“急性阑尾炎,手术吧,小伙子别怕!” “呜呜”,尔尔跟着移动病床哽咽地往住院部走去。 医生要做术前准备,他们还得在病房呆一会儿,虽然要开刀的不是她,但是光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啊! 这是个双人间,不过另外一张床暂时空着没住人。 爸爸出去办手续了,尔尔站在床边,看着向右蜷成一团的江一珩,上前握住了他没扎针的那只手,滚烫的,潮湿的。 江一珩用了些力气反握住她,心里暖暖的,打的点滴里许是有镇痛成分,他觉得好多了,于是又捏了捏女孩儿软乎乎的小手,轻声道,“我没事,你别怕”。 尔尔瘪了瘪嘴,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那你害怕吗?” “……”江一珩默了默,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又不是你,胆小鬼” 尔尔抹着眼泪不说话。 “好啦,我还没哭呢,这样吧,你给我一个幸运手链好了”江一珩晃晃尔尔的手。 “哦”尔尔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腕,解下个蓝黑花纹的戴在江一珩手上,因为是留了活扣的,居然也很合适。 第 48 章 门口,办完手续回来的关教授心情复杂地观察了一会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尔尔这次格外激动的情绪让他有些费解,江一珩这小子长得确实挺招人喜欢,难道?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女儿是个一眼能看到底的性子,看起来似乎又不像是那么回事,于是把刚提起来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至于江一珩么,身为男人的直觉……总觉得他的心思不一般啊。 关爸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呵呵,这小子有眼光!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江一珩被推进手术室后,关教授接到了来自女儿的“自首”。 他叹了口气,这两件事,虽然没证据说有直接关联,但大约,也是凑了巧的吧?江一珩这孩子,从小性情冷淡,但对自家女儿是真不错呢,有他在学校,自己一向也是放心的。如果他真的…哎,相信这孩子做事也会有分寸,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顺其自然,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关教授,对“早恋”的态度不同于时下大部分家长,把它视作洪水猛兽,讳莫如深,反而觉得这也是人生的一种珍贵体验,处理得当,反而有双双向好的积极作用。 江一珩爸妈赶来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男人近前一把握住了关教授的手:“唉,这次又麻烦你们了,江一珩这小子真就不让人省心…”。 “不,不,不”,关教授苦笑,赶紧打断了他。 说起来,人家儿子这都第二次被自己女儿送进医院了,还真是让他汗颜,可不能再让江一珩背这锅。 “说起来,这事可能还跟我们家尔尔有点关系,我刚才听她说了,上周五吃完中饭,江一珩替她跑回家取作业来着,嗨,这饭后剧烈运动…” “哈哈哈”,男人看了看怯生生的小姑娘,笑着拍了拍关教授的臂膀,“那这次还得表扬他,从小我就告诉他,遇到好人不容易,对咱好的咱就要知恩图报,没事儿,男娃皮实,而且我听说阑尾这东西长在身上也没什么用不是。” 江父这样说的时候,目露坦诚。 从小到大,他不怎么顾得上江一珩,关家照拂良多,尤其关教授是个大知识分子,总帮他们教育孩子。 江妈妈这时也走了过来,和蔼地拍拍哭得眼睛通红的尔尔。 关教授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嘿,你家儿子,每次考试年级第一,听说还拿了奥赛金奖,这还叫不省心?我们可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学习这方面倒确实没让我们操过心,这要是问我们,我们哪会啊” ,男人这样说着,风霜的脸上也露出了隐隐自豪的神色。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的那股狠戾之气也慢慢淡了下去,如今看起来,和大部分心疼孩子的父亲并没什么差别。 就这么说了会话,手术室的灯灭了。 江一珩被推出来,大家都围了过去。 他已经醒了。 “爸,妈,关叔叔,我没事”,江一珩淡定地跟大人们打了声招呼,既没有喊疼也没有哭更没有撒娇,总之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病中该有的样子。 大家推着他往病房走去,他的眼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尔尔身上。 之前太疼了,很多事没有留意,现在看到她眼睛红红,目光里满是紧张和关切,刚才的一些细节也都陆续浮现上来,他捻了捻被尔尔牵过的手,虽然刀口是有些疼,但心情却着实不错。 赛翁失马,焉知非福。 晚上,了解了大致经过的郑女士特意煮了粥带来,对着江一珩一顿嘘寒问暖,还让尔尔喂他喝粥,得了便宜的某人看着一团和气的两家大人,不由想入菲菲,有些飘飘然起来。 多么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等到要回家的时候,尔尔还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强调以后要天天来给他补习落下的功课。 当着大人们的面,江一珩表面上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说知道了,快走吧,然而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第二天放学后,班主任领着一众班委们来看江一珩,小小的病房顿时热闹起来,半个小时的寒暄后,众人告辞,唐炜以给江一珩带了竞赛笔记为由留了下来,尔尔则说要等爸爸来接。 “哎呀,你不知道!今天老蒋听说你要住院一星期,那个脸色啊!我看他恨不得把竞赛班开到医院里来” 江一珩笑,“你让他放心,我能跟的上” “我也这么和他说的啊,他就是瞎操心,你是什么人啊!根本不是人啊!” “又皮痒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起来挠你” “不-许-动!”尔尔信以为真,双手叉腰严厉地瞪着江一珩。 “哦~现在有人管了啊”,唐炜拉长着腔调怪声怪气地说道。 这哥们一向对关尔尔挺特别的,班里人都说他们是亲戚,但他小学的时候怎么没听说? 自从上次看到江一珩藏纸条,他其实就有点怀疑,因为虽然没看清上面的字,但那写字的纸,和关尔尔之前给他们看过的据说是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个便利贴十分相像,搞不好就是她写的。 江一珩笑而不语,听话地没有乱动。 “好了,该给你补课了,那我们就,先来物理吧~” 尔尔搬了个椅子坐在江一珩床头,从书包里翻出物理书和笔记本,开始实践她之前的许诺。 “靠,物理你还…咳咳,咳咳”唐炜本来坐在床尾剥橘子吃,闻言差点没被噎着。 “住嘴!吃你的吧,别说没用的!”江一珩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真…”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东西,唐炜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终究在江一珩目光所传达的意思里咽了回去,摊手道:“你们学,你们学” “今天新讲了摩擦力”,尔尔给唐炜一个白眼,翻到笔记本新记的那页,一本正经地给江一珩讲解起来。“……所以,滑动摩擦力的大小跟接触面所受的压力以及粗糙程度有关,与接触面积的大小和物体运动的速度无关!” “唔”,江一珩认真地听着她说,偶尔还提出几个疑问,让尔尔十分有成就感。 其实么,这些在物理竞赛课上,早就已经教过了,但他喜欢听她絮絮叨叨的讲话。 唐炜在一旁看着,觉得江一珩这的橘子酸得他牙疼。 “那我们一起来看看这道题~”讲解完概念和公式,尔尔拿出了今天留的作业—— “一个木块,以初始速度0,放在顺时针转动速度为v的传送带上,那么木块受到的是哪个方向的摩擦力“ 自问自答道:”嗯,木块放上去以后,会跟着传送带向右转动,那摩擦力就是向左了!” “噗,你傻啊”,唐炜忍不住笑出声 江一珩虽然自己总爱说尔尔笨,却见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当下随手就从果篮里捡了个橘子,往唐炜头上砸去。 “唉呦,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白痴”,尔尔这头还在笑话唐炜呢,却被江一珩拿练习册拍了脑袋,“是这么分析吗?我问你,木块初始速度0,传送带初始速度是向右的v,那木块相对传送带的速度是往哪边?不要告诉我,这都不知道” “左边……” “那么摩擦力呢?” “哦,右边…” “嗯” “……” 说起来是尔尔在给江一珩补课,其实么,是后者在帮她拨乱反正,力学这一章,如果不能克服感性认知上因“眼见”所带来的偏差,只会是一团乱麻。 “终于做完了!休息一下~”,半个多小时后,尔尔合上作业本,神清气爽地觉得今天的思路好像格外清晰,欢快道,“你们要不要吃苹果?”见江一珩点头,就从果篮里挑出三个来,拿去病房外面洗了。 “哎,我说”唐炜看着尔尔走出去,挪到刚才她坐过的板凳上:“她真是你表妹?” 江一珩挑了挑眉毛,不说话。 “靠!我就知道是谣传!”唐炜激动地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又贼兮兮地凑过去 “那你?嘿嘿嘿” “嗯哼“,江一珩清了清嗓子,“我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该说,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不-要-传-出-去! ” 既然唐炜自己看出了点什么,他也不想刻意瞒他,其实,他也需要一个偶尔能分享心事的人。 “得嘞,江哥,你放心!我啥也不知道,不过,你怎么会…” 唐炜很想问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个笨蛋而不是陆归晚——倒不是尔尔有多不好,在他们男生平时的闲话里,她也算得上自己班里的班花来着,只是,跟陆归晚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大校花比,还真是不够看的。 况且,人家对他,未必有这个意思吧,都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嘘”江一珩阻止他继续问下去,指指门口,“快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彼时,门外正有一个人,把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第 49 章 周三傍晚,尔尔又来医院的时候,刚走到病房门口就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和江一珩讲话,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探脑袋进去打了声招呼“hi~” 唔,原来是陆归晚来了,床头还多了束包装精美的鲜花。 “贼头贼脑的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江一珩朝她瞪眼睛。 “哦”尔尔嘟嘟嘴,反手关上门走过去。 这要是在以前,她非得驳两句不可,不过,自从江一珩因为她而开刀住院,她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 “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江一珩靠坐在病床上,老神在在地用下巴指了指她手上提着的保温桶。 因为他爸妈上班时间不自由,郑女士坚持让尔尔给江一珩带饭过来。 “你现在还不能吃什么,就小米粥啊”尔尔有些心虚。 “啧,这几天我身体和心灵受到的双重伤害,以后你可要记得补偿我”,江一珩难得说出这种娇气的话来,说完连他自己都不自在地暗暗抖了抖鸡皮疙瘩。 “嘿嘿,好说好说”,尔尔没注意他的别扭,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给他盛粥,挂着讨好的笑脸。 “你们兄妹”,在一旁不小心被晾了半天的陆归晚笑着开口了,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感情真好” “他才不…”尔尔随口就要接话, “你好了没有,动作这么慢!”江一珩突然大声地说 “唉呀,你吓我一跳!”尔尔手抖了下,差点没把碗砸在地上,刚才想解释的话瞬间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饿死鬼投胎啊你”,把碗端给江一珩。 江一珩接过去却没动勺子,他转头对陆归晚笑了下:“帮我跟老蒋说,补课就不需要了,等我下周回去让他尽管考我好了” 这几天心情好,语气也显得轻快。 校花看了一眼旁边的尔尔,似有深意地揶揄道,“可我怎么听唐炜说,昨天你表妹还给你补物理了呢,而且还是我们早就教过的力学。” “啊?!江一珩,你又耍我!”尔尔怒目而视。 难怪昨天才给他讲了遍概念,他就把题都做对了,害得自己酸溜溜地想了一晚上,他果然天才。 “你闭嘴!”江一珩在心里暗骂唐炜大嘴巴,瞪尔尔一眼,成功地让她气红了脸。 “那个”被人当众揭穿谎言,他也有些尴尬,“多谢你来看我,我真没什么事,下周就能出院了”,说着又举了举手上的碗,“我先吃饭了?天快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陆归晚大方地点头,“那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没再说什么别的,转身出了病房。 等走廊里的脚步声远去,尔尔回转过头若有所思,“唔,她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了?” “你管人家这么多!” “哎!我还没问你呢!明明你早就会了,昨天干嘛还浪费我感情叫我教?!看我做的题都不对很开心是不是?!”尔尔凶道。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没想到江一珩突然认真地、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里似乎酝酿着什么特别的含义。 “什,什么…”尔尔没见过这样的江一珩,特别是他的眼神,让她看不懂。 “当然是,想检验下你学的怎么样啊,够不够格做老师,事实证明,果然不怎么样”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换回了平常傲慢的语气,还状似自己无可救药地连连摇头。 “你!”又被耍了的尔尔恼羞成怒,忍不住抬手上前给了他一下。 “哎,你谋杀亲,亲哥啊,碰到我伤口了!嘶!”江一珩皱眉捂着肚子控诉。 “哼”尔尔想凑过去看看,又有些不甘心服软,“她说你是我哥你就是啊!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吧!” “快来喂我吃饭,现在一抬手就伤口疼!” “自己吃” “那算了,饿死我好了,某些人啊,就是白眼狼…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说要好好照顾我…” “好啦!拿来啦!” …… 另一边,已经走到楼下的陆归晚,转身抬头看向5楼那间病房的窗户。 此时,夕阳正给它镀上温暖的颜色。 她有些羡慕还留在里面的那个女孩,她曾经参与了那么多自己未曾参与的江一珩的过去。 不过很快,她就振奋起来—— 是不是兄妹有什么关系呢,未来终究会比过去更长,终有一天,时间会证明,他们才是能一直同路的人。 周六这天,江一珩爸爸要轮班,妈妈也恰好有事,尔尔便自高奋勇来医院“照顾”他。 江一珩已经可以下地走走了,明天拆了线就可以出院。 这天的医院有些热闹,前后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望过他,其中大部分尔尔都只是看着眼熟,有个别甚至完全不认识,比如现在正在里面的,据说是和江一珩一起去北京参加过奥数决赛的省城某中学初三学姐,也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啊! 这会儿,尔尔正毫无心理负担地趴在门缝里偷听他们谈话。 她是被请出来的,学姐说她有些话想单独和江一珩说说,于是在江一珩森森然不赞同的目光中,尔尔义无反顾地同意了!她才不要当坏人惹人嫌呢! 话说回来,江一珩住院的消息这么快居然都传到省城去了,乖乖,尔尔不由得掰着手指数了数,如果是自己住院的话,会有哪些人来看她,怎么算,都只有班里的同学吧,顶多,再加上小学同学! “你真的决定了?”学姐有些焦急的声音把尔尔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跳级上省二中啊!你就这么放弃了?因为不想离开家?!你知道那里一届里能出多少个清北吗?” 唔,省二中,省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国家级重点高中,要不是今天又听到这个名字,尔尔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江一珩,他真的不去吗?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起来,其实自己也不想他去,但现在听到他真的不去,又有点为他惋惜。 如果是自己,想必很难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吧。 “我想我可以自己做决定”,江一珩的声音有点冷 学姐半晌没说话,再开口已是哭腔,“可是,可是,我,你,我喜欢你啊!” 嚯!门后的尔尔吓了一跳,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她都听到什么了?!居然听到了现场表白! 对江一珩! “我没想过要在这个年纪想这些”,江一珩似乎毫无触动,“你也应该把精力放到学习上,以你的能力,想必前途无量”。 这种公事公办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话,其实是相当不给情面了,毕竟听起来连感谢都欠奉。 尔尔默默地摇头又点头,学姐好可怜,不过这种事情风险真的是太大了,要是被班主任知道,还不死定了!被江一珩爸爸知道也得死!听说隔壁班就有一对,被双双叫了家长,后来其中一个就转学走了。 “呜,可是,可是我做不到” 学姐的情绪似乎有点失控了啊。 江一珩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听学姐幽幽说道:“那么,她呢?关尔尔呢?” 额,干自己什么事,尔尔一头雾水 “她是我妹妹,我们一起长大的。” “哼”门外的尔尔撇了撇嘴。 “你不去,是因为她?” 啥啥啥?这位学姐,你想象力可真丰富!那时候他们还在冷战呢。 果然,江一珩很快说道:“不要胡说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在哪里上高中的差别都不大” 切,自大狂,果然是江一珩,尔尔又撇了撇嘴。 后来,学姐伤心地跑掉了,尔尔特意在外面又游荡了一会儿才回去病房。 就这样,还差点在江一珩面前露了馅。 “去哪儿了?” “楼下小花园啊” “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不想啊~” 江一珩挑起了眉毛。 糟了,尔尔心中警铃大作,这也太不像自己了,赶紧补上一句:“才怪!你们都说什么了?” “既然你自己要出去,那就不用知道了” “喂,快点说啊”,演得好累…… “不” “快点!” “……” 最后江一珩说,学姐邀请他康复后去省城玩,他答应了。 信你才有鬼!尔尔在心里腹诽着,表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啊,我好羡慕!的表情来,可真是难为她了。 总的说来,住院的这一周,江一珩过得相当惬意—— 尔尔恢复了对他久违的亲近,因为自觉“亏欠”,甚至还格外地殷勤温驯。 唯一不好的是,随着他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后两天总有些不认识或者不太熟悉的女生,自说自话地来看他,让他疲于应付。 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时候也罢了,感谢两句就可以说“要学习”、“要休息”催人家走。可如果碰到妈妈也在,就不那么容易打发了,他妈总要热情地请她们坐坐,还给她们削苹果。 所以江一珩决定,以后,还是更低调一点吧! 第 50 章 直到成年后很久,夏天之于尔尔,还有一种自由的味道,这大概就是曾经每一年的暑假留在记忆里的感觉。 然而初二的暑假,注定是不同寻常的,因为翻过这个夏天,中学生们就要迈入毕业班的行列,学习,再一次被上升到无与伦比的高度,其他的一切,都将为此让步。 环珠格格热热闹闹地放到了第二部,依旧掀起万人空巷、势不可挡的收视浪潮。 不过让尔尔捉心挠肺的是,她要错过最后的大结局了!因为今天,她就要独自离家,远赴十几公里外的郊县军营,参加夏令营。 这不是一般的夏令营,而是学校在全市上下一片“素质教育”、“中学生减负”的呼吁声中,在教委停办各类课外补习班的严令之下,费尽心思包装出来的“学习集中营”。目的,当然是为了一年后的中考,可以在重点高中升学率上超越老对手五中。 期末考试年级前100的学生都得参加这次集训。 暑假要上课,原本是件痛苦的事,然而像这样带着被挑选的喜悦,远离家长视线,独自和小伙伴们去陌生的地方就大不一样了—— 这让一直被“圈养“的少年们,油然而生了一种冒险的豪情和自由的雀跃。 “看那红色蜻蜓飞在蓝色天空, 游戏在风中不断追逐它的梦。 天空是永恒的家, 大地就是它的王国 飞翔是生活, 我们的童年也像追逐成长吹来的风 轻轻的吹着梦想慢慢地升空 …… ” 关教授借了学院的车,送女儿和她的好朋友们一起去往目的地。 夏日清晨,敞开的车窗里传出孩子们阵阵欢快的歌声, 城市的高楼渐次远去,窗外的田野青翠欲滴, 阳光下的乡间小路,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 迎面而来的风里,都是自由自在的气息。 人生里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啊。 “爸爸你快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爸爸再见!” 军营大门外,尔尔在关教授不甚放心的目光里催促着他离开。 她背着偌大的书包,左右手还都各提着袋子,除了课本,里面还装满了前一晚妈妈给准备的换洗衣物、生活用品——大到毛巾被,小到驱蚊液。如果不是学校规定了不允许自带任何食物,大概,东西还会多一倍吧。 另外,她还怀揣着一笔巨款——整整500元! 关爸爸瞧着自己娇生惯养却胆大包天的女儿,只得拜托几个同学多照看她,尤其是江一珩。 “放心吧,叔叔”,江一珩主动接过了尔尔手里的袋子。 门口陆续还有其他人来,不过都不是他们班的,四人结伴而行,一起往指示集合的居住地走去。 “我们班还有谁啊”,唐炜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这里实在是大,笔直一条主路几乎看不到头。 “不知道啊,黄倩肯定会来吧” 叶薇薇发现一小片路边野生的蒲公英,招呼尔尔过去,一人拔了一朵,开心地吹了起来,这个东西,如今在城市里很少见了。 一路边走边玩,这感觉简直不像是来读书,而是来郊游的。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临时寝室的楼下。 “快,快”,一位陌生的老师招呼他们,“女生去二楼,男生在一楼,1-4班的在第一个寝室,5-8班的第二个,自己进去找个空床位,赶紧收拾收拾,9:00在楼下集合。 尔尔和叶薇薇上了二楼,找到自己的寝室,一进门就傻了眼,大开间里摆了10多张高低铺,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简陋了。 “这地方怎么住人啊!“ 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正坐在床板上发脾气,没拆开的袋子、书包摆满了一床。 尔尔和叶薇薇小心翼翼地绕开她,找了相邻的两个下铺安顿下来。 还好,席子都是新的。 尔尔正要往上面铺带来的小枕头和毛巾被,叶薇薇拦住她,”新席子要先擦一擦“ ”哦“,尔尔恍然大悟。 于是两人忙前忙后地收拾起来,和她们一样“能干“的女生也不少,一时间寝室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格外热闹,这种完全靠自己打理生活的感觉,对她们而言也是相当新奇。 等收拾好,女生也都到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忙着找起认识的人来。 她们班女生一共来了5个,除了她俩和一向名次靠前的黄倩,诸葛凤思居然也来了,看来经过了最初那段不适应的时期,她的进步很大,尔尔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此外,尔尔还见到了小学的好朋友胡燕,可惜的是,苏秀没能来,两人说起她,都有点唏嘘惋惜。 上午举行了开营仪式,下午就正式上课了。 100人被分成2个班教学,除了黄倩,尔尔和相熟的女生都被分在2班,而江一珩、唐炜都在1班,所以大家知道了,这次是按成绩分班的。 尔尔上学期期末没有发挥好,作文跑题了,成绩排在了第51位,按她一般30来名的成绩,原本是可以进到1班的。 当天晚上,黄倩回来说,江一珩在1班的同桌居然是陆归晚,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排在一起,让先进带后进不好吗? 尔尔十分认可她的想法,因为在2班就是这么排的,她作为夏令营2班的第一名,同桌是学校5班的一个男生,叫做何羡晨,他的运气不错,正好排在第100,算是搭上了这次夏令营的末班车。 这个个子不算高,却长得清秀漂亮的男孩子,甚至比尔尔还要白些,性格也十分温和腼腆,总是慢条斯理地轻声细语。他虽然理科学得一般,但英语很好,尔尔经常向他请教语法问题,也很喜欢跟他聊天,当然,常常都是尔尔在说,他听着。 然而在学生时代,这种长得漂亮却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又安静听话的男生,往往是大家最喜欢欺负的对象。 和尖子生里男女均衡的7班不同,5班是出了名的阴盛阳衰,这次够格参加夏令营的男生,名次也都在40开外,因此全部集中在了尔尔所在的这个班里。 大概有5、6个人吧,他们称呼她的同桌从不叫名字,而是,何仙姑,何美人,听起来满满恶意,不仅如此,还常常“借“他的钱买东西,当然,从来也没见还过,轮到他们做值日生的时候,也都是由她同桌代劳,即便已经如此,还常常在下课的时候有事没事地过来欺负他,把他的脑袋拨得东倒西歪,又或者,在他同桌走路的时候,突然伸腿绊倒他。 短短几天里尔尔目睹的这一切,何羡晨居然都默默忍了下来。 有一次尔尔实在看不过去要替他出头,也被他用恳求的目光拦了下来,他说:“这次你帮了我又能怎样呢,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说不定,还会连累你。” “可是,他们这么欺负你,是他们不对,你可以跟老师说啊!“ 尔尔义愤填膺。 ”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理走遍天下吗?“何羡晨轻嘲了一句,转过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后来,尔尔只好和他交换位置,让他坐到靠窗的一边,自己坐在外侧,才算是稍稍好了一点。 亏她一开始还觉得何羡晨有点像小时候的江一珩,然而在一样孤独的表象下,实际是截然不同的个性。 江一珩一年级就敢用一场见血的打架表示自己绝不好惹,为此不惜付出两败俱伤的代价,而这位同学,选择了息事宁人和隐忍退让。 尔尔有点恨其不争,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6:00起床—6:30出操—7:00早饭—8:00上课—12:00午饭—13:30上课—16:30晚饭—19:00晚自习—21:30熄灯睡觉 新鲜劲过去后,学习还是这次夏令营的主要目的,而一天里最愉快的时光,莫过于下午上完课到晚自习前的这段时间。 男生们在夕阳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经常和兵哥哥们来一场切磋比赛。当然,基本上都被虐得很惨。 所以,每当尔尔她们散步经过的时候,隔着围观的重重人群,经常能欣赏到江一珩难得一见的暴躁,有时候尔尔也会跟着起哄喊两声加油,江一珩总是挥手让她一边玩儿去。 傍晚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轮流洗澡。 毕竟夏天的军营不供应热水,太阳落山后再洗就凉了。 澡房和宿舍在一个院子里,两者呈直角分布,是个简易的平房,老师作了规定,18:00前女生洗,18:00后男生洗。 除了个别男生偶尔会对着刚洗完澡出来的女生们远远吹几个口哨,嘻嘻哈哈地看她们红着脸跑上楼,这些天来一直相安无事。 这天尔尔和叶薇薇散步回来有些晚了,刚从楼上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匆匆下到一楼,就听见不远处的澡房里传出一群女生的惊叫声。 她们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就发现何羡晨呆若木鸡地站在澡房门口,虽然这会儿的门帘是合着的,但不难想象,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同学们很快都被这不寻常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男生们开始吹口哨、起哄: ”哦~~女生洗澡被何羡晨看光光啦“ ”何仙姑,虽然我们知道你想变女的,但怎么也得先做了变性手术才能进去啊“ ”哈哈哈,也不能怪他,他忘了自己是男是女吧“ ”……“ 女生则红着脸窃窃私语: ”待会看看都哪个班的女生啊“ “咱班不会有人在里面吧?“ ”我刚才好像看到xx进去了,好惨啊“ ”这谁啊,现在还没到18:00呢,故意的吧“ ”……“ 何献晨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神情惶恐且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像在说些什么。 他仿佛认定自己犯了天大的罪,只怕逃离现场会罪加一等,所以丝毫不敢擅动,也可能,是彻底吓没了力气,却不知,这样只会让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使事件进一步发酵。 终于,领队老师来了,他气急败坏地把何羡晨扯到一边。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处理不当,可能会引起女生家长们对学校的质疑。 ”18:00前男生不能来这儿,不知道吗?!“ ”我,我,我的表过18:00了,而且他们说女生都已经走了“ ”他们说?谁说的?那他们自己怎么不来,只有你过来“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师…“何羡晨哭了起来。 如果他是个女生,这样的苍白、娇弱,一定是我见犹怜。 但很可惜,他是男的。 尔尔正要上前一步,叶薇薇拉住了她。 ”我相信他说的,他肯定是被人整了“,尔尔有点着急。 “我知道,我也信,可是刚才我们都不在场,我们没有证据啊。” 确实,尔尔颓唐地垮下了肩。 老师没了耐性,一边喝止大家赶紧散开,不许再多议论这件事,一边领着踉踉跄跄的何羡晨往办公室去了。 其他一些听到消息的老师也赶过来维持秩序,唯一的女老师则准备安抚还在澡堂里面的女生。 晚自习取消了,同学们挨个被找去问话。 虽然最后老师给出了官方解释,说何献晨是不小心看错了时间,才导致的误闯,又再三要求大家不要继续讨论,但是一群青春萌动的少年,在亲身经历了这样出格又“香艳”的事故后,哪里还能安分的了呢。 所以当天晚些时候,当唐炜打球回来发现错过了这样一场“大戏”时,那个捶胸顿足,后悔不叠,缠着叶薇薇给他讲了一遍。 就连江一珩,也没有拒绝这样的八卦。 尔尔本来以为,这件事一晚上也就过去了,然而第二天,她的同桌没来上课,后面的第三天、第四天……也都不见踪影。 开学后,尔尔也渐渐地将他遗忘了。 直到高二那年,同学说有个高一的新生找她,她惊讶地认出是何献晨,才知道,原来那件事后他因为心理问题休了学,降级重读。 听说,他的新同学们,对他还不错。 第 51 章 初三开学后,增加了化学课,这是一门知识点非常琐碎的学科,从元素周期表、到化学方程式、从各种反应现象到实验步骤和注意点,方方面面都需要记忆。 因此大家都对它既爱且恨,爱它比任何一门学科都有趣,又恨它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 化学实验课是紧张的初三生活里难得的调剂品,这节课要学习制取氧气。 实验仪器两人一组,尔尔取了氯酸钾和二氧化锰混合放进试管中,将试管固定在铁架台上。 正要盖胶塞的时候,叶薇薇说了句:”诶,不是说要塞一团棉花吗?“ ”是吗?” 尔尔回过头看了眼江一珩他们的仪器,试管内导管口果然放置了棉花,“哦,然后是,倾斜试管口、酒精灯预热、再集中加热……”她念念有词地操作着实验步骤。 后桌的两位已经快要完成实验,唐炜拿着带火星的火柴靠近集气瓶口,火柴复燃,他小心地盖好玻璃片,随口朝前面问了句:“你们用的哪个方法啊?” “氯酸钾啊”,叶薇薇闲着,半转过身示意他看, 尔尔正在用排水法收集气体, “好歹这个要加两种原料呢” “那怎么还放棉花呢?”唐炜定睛一看, 江一珩闻声已经快速绕出座位,两步走到前面伸手去移酒精灯, 只是已经来不及,导管口的棉花自燃起来,加上有冷凝水导致受热不均,试管砰地裂了。 碎玻璃划过江一珩手背,瞬间就见了血。 “啊!” “江一珩!” 叶薇薇和尔尔两个人一声尖叫。 更糟的是,着火的棉花掉下来引燃了桌上的草稿纸,叶薇薇拿书去扑的时候,碰倒了酒精灯… 这下,大火燎原! “啊,怎么办,怎么办!”尔尔惊慌失措之下捞起水容器里的烧杯就要去浇这蔓延开的火势。 “傻了吗?!”幸亏江一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出座位,“酒精比水轻忘了吗?闪开!” 他扫了眼四周,探身扯过唐炜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弄湿了往桌上盖去。 “喂!”唐炜目瞪口呆,倾身向前,伸出了尔康之手。 这一切,发生在数秒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化学老师从实验教室的最后一排听到动静赶过来时,火已经扑灭,人也没什么大碍,只留下一桌狼藉。 老师暗暗松了口气,本来想着前面这些好学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在后排重点指导落后分子,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是两张无辜的脸。 “她们用氯酸钾取气,然后放了棉花”,唐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替她们答道。 “你们不也放了吗?”叶薇薇委屈道,指指后排的装置。 “我们用的高锰酸钾啊!傻缺!”一想到自己壮烈牺牲的外套,唐炜的语气就好不起来。 “……” “大家注意了啊!”化学老师拍拍手走回讲台。 这节课,她们就是那个鲜活的反面教材,不过托她俩的福,后来但凡考到制氧实验的问题,他们班从来没有人做错,这算不算也是为集体做了贡献? “大哥啊!为什么要拿我外套啊!我妈刚给我买的啊!”唐炜捧着他衣服的尸体,哀嚎。 “没办法,谁让附近只有你穿外套了”,江一珩摊手 “赔给你!赔给你!”叶薇薇看他哭丧的脸,忍着笑 “切,谁稀罕你赔,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尔尔瞥见江一珩的手,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受了伤,连忙拿起来看:“啊,流血了!要不要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江一珩脸红了,可又不想抽开,只得装做不经意抬头看天:“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会不会影响你写字,后天不就要物理竞赛了吗?”说着还习惯性地往伤口上吹了吹。 吹得江一珩一个激灵 “哦~你心疼啊?”知道点什么的唐炜在旁边挤眉弄眼地起哄。 “胡说八道什么”,江一珩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抽回手,一把勒紧唐炜的脖子快步往前走,朝后面的尔尔她们挥手道,”没事,你不用管了。” 这天晚上,江一珩做了个奇怪的梦,似乎一晚上都在跟什么人搏斗。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十分疲惫,不过按理说打架是件令人生气的事吧,但梦里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的舒适,甚至还有点欲罢不能,仔细一想,好像还梦见尔尔了… 他笑着摇摇头,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刚伸到一半,愣住了,怎么感觉有点? 靠!难道真像大人说的,白天“玩”火,晚上尿床?! 江一珩不敢置信地一把掀开被子… 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当场石化了—— “!”一个曾经见过的词瞬间映入他的脑海,不过,他不想承认! 他在心里无声地狂吼了几句,跳下床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单,在地上犹如困兽般地转了几圈后,终于下决心小心意义地开了条门缝偷偷往外看—— 幸好,今天醒得早,客厅没人。 于是飞快地套上裤子,三下五除二掀了床单团成团,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尔尔觉得这天的江一珩有点奇怪—— 早上碰见,他飞快地跑走了,喊都喊不住,课间跟他讲话,也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 “我又做什么惹到你了?” “没有……”江一珩埋着头,做题状 “那你怎么不想理我的样子” “你想多了,明天竞赛,我紧张!” “你还会紧张?!” “啊呀,转回去,让我再做点题行不行,考不好怪你啊!”江一珩佯怒,掰着她的肩硬把她转了过去。 …… 事实证明,这种程度的考试,哪里难得住他。 下半学期喜报频传,物理竞赛省一等奖、奥数省一等奖、奥数全国金奖…每一次,校广播站都要宣传个两三天,也不知道是哪个写的广播稿,每次都听得尔尔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校板报上的喜讯,还是尔尔亲手抄的,抄的时候,江一珩特意转到她跟前来,那浑身上下散发的得意劲,真的很欠揍,尔尔忍不住朝他扔了好几个粉笔头。 陆归晚的成绩也很不错,广播里一起宣传的还有她的事迹:物理和奥数分别拿到省一等奖和全国二等奖。 这两人再度成为了学校的焦点,不仅是在学生中间,甚至每个老师说起来,也都啧啧称奇,这一届里居然出了这么一对金童玉女。 市里的电视台和日报社来采访,还让他们做了素质教育公益宣传画上的形象大使。 画报上的江一珩穿着白衬衫,目若星辰,陆归晚裙装,笑得甜美,端的是一对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 所以学生们私底下,都戏称这是他们提前拍的“婚纱照” 。 相比之下,虽然唐炜和黄倩等人也各有斩获,但是身处这两人的光环之下,也就不那么值得一提了。 “唉!”,叶薇薇看着学校宣传栏里贴的画报,叹了口气。 “你怎么啦?”,尔尔看了看上面抢眼的两个人。 “昨天我妈还问我,和陆归晚拍照的这个男生是谁呢,还说,我成绩比不上她,将来可别找的对象也比不上。” “噗”,尔尔被惊到,“阿姨还真是,那个,前卫……” “啧啧,虽说将来江一珩真和她结婚的话还真便宜了她,但我反正不喜欢这种“班主任”型的。 “噗”,尔尔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原来她也觉得像班主任,还是360度无死角全监控的那种。 “那你想找怎样的?” “当然是要那种有个性、有思想、同时还要很有才华的啊~” 同学里有这样的人吗? 尔尔才在心里想着,就听叶薇薇补充道,“就像韩涵那样的!” “韩涵是谁?”,学校里没听说有这号人啊。 “一个敢于挑战应试教育的天才!”叶薇薇跳起来,“最近的畅销书你不知道啊,四重门,哎,回头我借你看看!” “哦…”,走之前,尔尔又看了眼海报,觉得结婚什么的简直还太遥远了。 第 52 章 “三年早知道,三年早准备” 三年前大家的不以为然还近在眼前,时间已经悄悄来到了将要检验成果的这一天。 “体育考试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5号,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希望大家能认真考虑自己报哪三项,抓紧练习,争取都能拿到满分,不要拖你们文化课的后腿。” 老头儿依旧的苦口婆心。 “唉,薇薇你考什么啊?” 下了课尔尔垂头丧气,她成绩本来就徘徊在一中分数线上下,体育的每一分对她来说都相当珍贵。 “我决定了,就铅球、跳远和篮球了!”叶薇薇一脸豁出去不管了的表情。 “啊,真选铅球?”尔尔有些犹豫,她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是扔不远。 “那难道800米?!更不行好吗?” “也对,唉!”尔尔又叹气,800米测验每次都能要了她小命,关键还及格不了。 “就铅球吧!最近放学后我们去附近的小公园好好练一练,突击一下!”叶薇薇安慰她。 “好吧,那叫上江一珩吧,他反正又不用中考,让他给我们捡球也好”,尔尔蔫蔫的。 “也就你敢这么使唤他,我看陆归晚以后要真嫁到你们家,非被你气死,哈哈!” 尔尔觉得她幸灾乐祸的样子被她表妹看见才真的会气死。 “难道哥哥白做的?”,江一珩自己承认的,尔尔心想,可不是她要占便宜。 “哎,我最近才知道,我妹生日前还请过江一珩呢,但江一珩说有事没去,现在回想一下,上周六他好像是在你家?” 尔尔想了想,点头,“也邀请我了,可是江一珩自己不想去,也不让我去!周六他看着我学了整整一天的物理……” “哈,我就说过生日怎么也没见她特别高兴呢,原来是该去的人没去” “那不是还有很多人去了吗,你不是说一屋子人吗?” “啧,你是不是傻!”叶薇薇一脸嫌弃地看着尔尔 “你敢说我傻!”尔尔不干了,上去挠她痒痒 “哎,好了好了,别闹了!” 或许尔尔自己都没发觉,从小到大,其实她十分依赖江一珩,主要也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万能了,比如说最近陪练铅球这件事。 “哇哦~~” “哇哦~~” 江一珩一个示范性的投掷,直接10米开外。 “我来!”尔尔看到了希望,颠颠跑过去捡起铅球,摆好姿势学着他的样子一扔—— 2米。 …… “哈哈哈哈”一起来凑热闹的唐炜拍着大腿爆笑,“我就说你们小胳膊小腿投什么铅球,还是老老实实跑800米吧!” “走开你!” “走开你!”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怒目而视。 江一珩见她刚才撅个屁股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忍俊不禁,不过接到投过来的视线,还是努力地忍住了笑。 他指挥唐炜捡球,说道:“笨蛋,做什么事都用用脑子好不好,你看看刚才是什么姿势?老师上课的时候怎么说的,又没认真听是吧?” 一连几个疑问句,把尔尔说得心虚。 “班主任二号!”叶薇薇躲在江一珩背后偷偷给尔尔做着口型,还伸手比了个“2”字 “噗”,尔尔没忍住,笑了 “还笑?”江一珩拧眉,示意唐炜把铅球递给她,“拿住了,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哦” “现在,正对前方,拿球的肩膀打开一点,右转90度,注意这时候重心在左脚,感受一下腰部力量,好了,准备啊,转回来的时候腰部用力,重心向右脚平移,右腿蹬地,扔!” “耶!” 3米多了!尔尔高兴地蹦起来,没想到第二次就有这么大的进步,那岂不是不用几天就能练好了? “别高兴的太早”,江一珩及时给她泼了盆冷水,“记得,最后扔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借用腰部力量,挺胸、伸展手臂、最后才是用到手腕和手指 ”。 说着又示范了一遍,动作一气呵成,3kg的铅球到了他手上好像就莫名变轻了一样,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远远落地。 果然,后面不管尔尔再怎么投,始终也就是4米多,叶薇薇比她个子高,稍微好一些,不过也差不了太多。 “行啦,别想着能一躇而就,还有一个月呢,慢慢来吧“,江一珩难得安慰她,”今天就到这吧,送你们回家“ 说着给唐炜使了个眼色。 唐炜挑眉一副我懂的表情,招呼叶薇薇,“走了,男人婆,我送你!“ “你再说?信不信我揍你“ ”信信信,你半个男人嘛,我怎么不信?“ “喂!你还说!” “好好好…”两个人斗着嘴,没一会儿就跑远了 尔尔无精打采地跟在江一珩身后,慢慢往家走去,暮色四合,马路两边的灯开始亮起,前面江一珩投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尔尔正一下一下踩着他的脑袋在走,自己一个人偷着乐。 突然影子不见了,尔尔茫然抬头,人呢? 又被自己旁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男生唬了一跳—— ”刘星?“尔尔歪了歪脑袋,这是之前在学校宣传委认识的,同届1班的宣传委员,以前一起配合出过几次板报,他的一手颜体楷书写得不错。 不过自从因为中考退出板报组后,大家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此时,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抖着嘴唇一直没说出来。 ”你,你好!关尔尔同学!好,好久不见,这,这个给你“ 话音刚落,一封信一样的东西被塞进了尔尔手里,而刘星状似仓惶,扭头跑了。 ”哎,别…走…啊…“ 尔尔喊不住他,低头看见手里的信,举起来朝着路灯照了照。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阴影突然笼罩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上的东西。 江一珩又凭空出现了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尔尔拍着胸口,“刚才去哪啦?” 江一珩把玩着手里的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以啊,关尔尔,这又是谁?” “什么又是谁,一班的刘星啊,给我,我看看什么东西”尔尔跳起来去够他扬起的手。 江一珩拿着信一高一低地逗弄她,就是不让她拿到。 “喂!”尔尔急了,用力拍了下他的胸口 “唔!”江一珩弯腰假装吃痛 “被你打出心脏病啊!”却趁机快速地后退了三步,又朝她得意地扬了扬手,“我先帮你看看啊,明天再给你,” “江一珩!你站住!”尔尔追过去,但她怎么跑得过这个脖子下面全是腿的人。 “别追了,你追不上的,快回去,前面就是你家了”,江一珩话毕,利落地转身就跑。 尔尔没想到他来真的,才愣了2秒就不见人影了,只得悻悻跺脚,先回家去。 另一边,到自己家楼下的江一珩,就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冷眼拆了手里的信: 尔尔: “哼”,叫得倒亲热, 字不错,不过,那又怎样。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一目十行看完,冷笑一声,几下把这封“诉衷情”的信捏成团,扬手就要扔进垃圾桶, 不过最后一刻,他停了下来,冷冷勾了勾一边嘴角,重新展平信纸塞回信封,抬步上楼。 第 53 章 第二天,尔尔挣扎着起了个大早,算准江一珩跑步的时间,去操场堵他。 人间四月天,跑道边那几棵高大的油桐树正值花期,一串串白色、紫色的铃铛挂满了枝桠,仲春的和风拂过,扬起簌簌轻响,也送来浓烈却不甜腻的香气。 春天的熏风里,人们卸下厚重的冬装,由内而外地觉得舒展起来,尔尔一早的心情,便也被这样的气泽感染,连带昨晚对江一珩的“怒火”都稍减了几分。 大清早的操场空荡荡的,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短袖的熟悉背影,正随意坐在单杠上喝水,长腿垂在那里一晃一晃,倒是悠闲,他的头顶上油桐花开得轰轰烈烈,一晚过去,落下来的“小铃铛”已经铺满了一地。 “喂!还给我!”尔尔气势汹汹地跑过去,朝他直直伸出手。 因为背光,有些看不清江一珩的脸。 “什么?”江一珩手一撑落地,抽过挂在单杠上的外套,随意擦着脸上的汗,目不斜视地往回走。 “什么什么啊,我的东西呢”,尔尔在他面前半米远的距离倒退着走,把手又往他眼前伸了伸。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唔”,江一珩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他慢慢停下脚步皱了眉,“可能是昨天跑太快,回去以后就找不着了,那个,不好意思啊,好像丢了…” “江一珩!”尔尔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双手叉腰瞪起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被吼的某人忍笑看着面前雄赳赳气昂昂,活像只小母鸡的女孩,状似无奈地摊手,目露真诚,“是真的,我错了!” ”你!说!什!么!“ 江一珩目光闪烁地摸了摸鼻子,弯腰把脑袋凑过去,”不然,你打我吧!反正信是真没了“ “……” 尔尔很想坚持生气下去,好叫江一珩知道厉害,可是,当他状似无辜地问出”那晚上我们还继续练么?“,她就可耻地怂了…… 有求于人,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 只能咬牙切齿,敢怒而不敢言:”练,当然要练!” “哦“,江一珩抬手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继续往前走,”放心,我一定教会你“ “那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啊?”尔尔理着被拨乱的流海,追上去问, “还没来得及看呢” “真的?” “千真万确,骗你就让我以后再也考不了第一” ”切,自大狂,那你得补偿我!这样吧,把你前几天收到的那些给我看看“ ”扔了 “ ”那以后的我要看!“ ”看什么看,我都懒得看“ ”喂!“ ”好吧,给你看一封“ ”真的?“ “再说“ ”喂!“ ”好吧“ 原本勃然待发的怒火,就这样被三言两语不经意地消弭于无形了…… 几天后,尔尔在校门口又碰见了刘星,不过这次,他似乎并不想和她交谈。 “哎,刘星“,尔尔想着还是跟他说一声,追上去叫住他,“那个,不好意思啊,因为江一珩…“ ”没关系,没关系“,带眼镜的男生慌忙摆着双手,一贯斯文的脸涨得通红,急急道:”我知道!江一珩,他真的很厉害……再见!” 他突然抬起头大声地说了一句,扭头跑走了。 “……” 尔尔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幽幽道:“你们在说什么?” ”啊“,尔尔跳起来,发现江一珩正握着铅球站在她身后,”你干嘛,吓死我了“ 江一珩扬眉,眼中执意询问的意味显而易见。 拗不过他,尔尔无语道,”他说,你很厉害……“ “呵,有眼光!“ 江一珩笑得肆意,眉宇间飞扬的气焰着实让她很想把手里舔了一半的甜筒糊在他脸上。 “别笑啦!薇薇呢?“ ”和唐炜先过去了“ “今天好热啊,要吃吗?” “……” “怎么不走了?哎,你脸好红啊,是不是热的?给你也来一支?” “不要!快点走!” “哦,不要就不要,这么凶干嘛,等等我啊!” 尔尔不知道的是,江一珩早就找过刘星了,就在她管他要信的那一天。 当然,并没有什么狗血桥段,他只是,做了个邮差,把那封信物归原主了而已,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她让我还给你”。 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那大概就是笑得意味深长了些吧, 像刘星这种单纯又听话的男孩子,可能,或许会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吧。 第 54 章 初三的最后半学期是怎样的? 经历过的人大概都不想再重来一次,但假如未曾经历,又似乎是种遗憾。 一切终将到来,一切也终将过去,那些披星戴月、争分夺秒的日子,那些被练习册和考卷淹没的时光,那些人生里第一次独自承担的压力、怀疑、失措与彷徨,都成为了一道道鲜明的印记,在每个人漫长而不确定的一生中,永远镌刻在青春起点的里程碑上。 多年后,当我们终于站在成人的世界里暮然回望,曾经的痛早已不再切肤,惟有念念不忘,对拥有过的那样纯粹、安然又充满收获和梦想的小时光。 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考试固然可怕,但比考试更可怕的,是出成绩。 七月流火的天,即便家里已经装上了空调,光听着窗外喧嚣的蝉鸣,也觉得好热了,今天是查询中考分数的日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意的尔尔起了个大早。 9点整,她拿着准考证直奔家里座机,匆忙中还输错了几次号码,终于拨通,对面却传来线路繁忙稍后再拨的机械女音,看来全城的考生都在打这个电话。 “呼”,尔尔暂时松懈下来,也不知道是可以再逃避一会的庆幸多些,还是没能“早死早超生”的遗憾多些。 她的忐忑是有原因的,老天爷似乎有意难为她,从体育考铅球的时候开始就不太平。 三次机会,第一次因为紧张才投了4分,第二次更夸张,不仅投偏出界还正好砸在用来画分数线的簸箕杆上,飞起的白石灰顿时扬了个云山雾罩,监考老师打着喷嚏,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同组考试的同学笑得人仰马翻,还好最后一次机会还算正常发挥,考了8分。 如此,三年早知道三年早准备的体育考试,终究只能以同学里不多见的非满分收场了,也意味着文化课上,她必须拉回这2分的差距才行。 然而偏偏中考的第一天,大姨妈又光顾了,小腹隐隐作痛加上天气闷热,她的心情着实烦燥,实在不利于考试的临场发挥。 1个小时后,电话终于拨通,系统用机械的声音播报了尔尔中考的各科分数: 语文:112 数学:111 英语:108 科学(物理、化学):149 政治:78 体育:28 总分:586 尔尔有些失落,听力果然没有考好,导致英语成绩比平时低了那么5、6分。 一直在边上密切关注的关教授拍拍她的肩膀:“不错不错,议价线肯定能过了” 尔尔嘟嘴:“我才不要花钱买分,考不上我就去二中!”, 起身闷闷不乐地跑回了房间。 “没关系啊,马有失蹄嘛,再说爸爸出得起钱”,关教授在后面乐呵呵地喊道 “不要!好丢脸” 不久,班主任打电话来询分,关教授开了免提, “586分?稳了!”祝老师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兴奋:“今年的题目比较难,学校预测分数线基本划在585” 关教授朝一旁的女儿眨眼睛,尔尔这才高兴起来。 第二天一早一中门口便张贴了红榜,尔尔果然在列,而江一珩以629分的成绩(满分630)雄踞榜首。 虽然他早就因为竞赛拿到保送名额,甚至为了应对省城几个重点中学抢人,还是校领导亲自上门游说,三年学费全免,但还是坚持参加了中考,也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江一珩在理科上的优势很明显,难得的是,文科也没有短板。 尔尔所在的初三(7)班,最终考上了9个人,在人数以及平均成绩上都超越了一贯的年级头牌3班,成为这届中考,四中最大的赢家,叶薇薇、唐炜都顺利过线。 班主任常年严肃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在毕业班会上不遗余力地表扬江一珩,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他是自己20多年任教生涯里最得意的门生,还让大家不要忘记他的无私帮助。 这么说也没错,最后两个月的集中复习,江一珩就是老师的免费劳动力,活跃在答疑解惑的第一线,经常在黑板前一讲卷子就是好几节自习课。 倒不是老师们偷懒,而是发现他讲起题来不仅逻辑清晰思路开阔,同学们还更爱听,复习效果更好。 本来江一珩初中三年并没记什么笔记,为了给大家串联知识点,特意又梳理誊写了数理化的三本,这在7班就是武林秘籍,人手一份复印件,属于最高机密,概不外传的那种。原件嘛,自然是在尔尔手上。 听说后面几届,祝老师带的班就成了四中的大热门。 能够忍受痛苦就能够得到幸福—— 大约是因为幸福本身就由对比而来,先苦后的甜会格外甜,压抑后的快乐才尤其快乐。 就像那一年流行的一首歌里所唱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当中考的风暴渐渐散去,大家迎来了格外畅快的一个暑假,没有作业,没有压力,只有隔三差五的同学聚会、打到通关的电子游戏、不再受限的电视时光。 在这样的氛围下连离别的忧伤都被冲淡许多,大家仿佛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件正在发生的事情。 第 55 章 “吕凌他们在约明天去大世界溜冰,我们要不要也去见识见识?”叶薇薇在电话里跃跃欲试。 “啊?”尔尔捂住话筒看了看周围,她家虽然一向民主,但这类社会青年聚集场所是妈妈再三教育不许她去的,“那种地方我们小孩怎么能去,听说流氓特别多啊!” “哪有这么夸张,而且我们人多啊,唐炜和江一珩也去,其他还有很多人呢” “可是,我也不会溜冰啊” “我也不会,可以学啊” “那行吧,偷偷去!”——终究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第二天,当尔尔站在大世界5楼溜冰场门口的时候,开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来了这里。 一眼望去,昏暗的场地里人影憧憧、非主流音乐震耳欲聋,令人眼花缭乱的射灯犹如一道道闪电般劈向四面八方,光线扫过的人群里,黄头发、红头发、爆炸头、纹身、大铁链子…这是她完全不曾接触的另一个世界。 尔尔咽了咽口水,默默往江一珩身边凑了凑。 这种时候,还是这哥们身边的安全感强一些。 江一珩感知到她的瑟缩,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地垂眼看她,仿佛在说:胆小鬼,真没用。 尔尔瞪了他一眼。 叶薇薇倒是兴奋,拖着尔尔和其他几个女生跟上吕凌去了换鞋的地方。 一旦进了门,彼此间说话就得靠喊了。 “给我们来两双最小号!” “要几双?!” “两!二!” “好嘞!” 换上沉重的四轮溜冰鞋,就像瞬间回到了婴儿时代,双腿完全不听使唤。 尔尔只好扒在栏杆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她一向运动神经就不怎么发达。 叶薇薇也是第一次来,但很快就嘻嘻哈哈地扶着栏杆慢慢上路了,男生们则更大胆,自个儿打几个踉跄就渐渐找到了平衡。 “尔尔,一起来啊,我们沿边上慢慢走”女生们招呼她 “不不不,我再等会,你们先去!你们先去!”生怕有人来拉她,尔尔抓紧了栏杆表示要再缓一缓,一群人于是三三两两地四散开去。 “好笨啊!”又过了一会,滑过几圈回来的江一珩在她面前一个漂亮的转身,稳稳停住。 舒展的大长腿,潇洒极了。 “要我教你吗?”声音里明显忍着笑。 “好啊!你居然老早就来过这种地方!”尔尔朝他喊道。 看这熟练的,肯定没少来。 “第一次!是你笨!”江一珩得意地把手伸向她。 “我才不信!第一次怎么可能这么熟练!”尔尔指指他脚下,刚刚明明看到他走了两步就开始滑了。 “谁让我大脑小脑一样发达呢” 江一珩耸耸肩,这副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别提多嚣张了。 “呦,小帅哥,什么发达呀,肌肉发达呀?” 这时,一个只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染着黄色短发的高个子姑娘直接搭上了江一珩的肩,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尔尔她们要大一些。 尔尔被这大胆的作风惊到,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 她知道江一珩平时挺受女生喜欢的,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开放直接的,哇,她的胸都露出了小半个! “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吧”,江一珩拂开她的手,转身两步滑到尔尔身边。 “这是你妹妹呀?妹妹还小,不如姐姐带你玩呀?走,我们接龙去!”姑娘一步滑近,又去拽他的胳膊。 江一珩抬臂挡了一下,没想到这姑娘不依不挠地抓住他,势必要把他拖走。 他自然不肯,拉扯之间,到底还是新手,一时重心不稳,两人一起跌作一团,幸亏落地时撑住了双手,才好险没造成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咯咯咯”姑娘非但没被吓到,反而开心地笑起来,手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弟弟身材练的不错哟。” “你干什么!”江一珩怒了,也是难免有些无措,毕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他侧身一把将姑娘从自己身下拨开,试图坐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滑近,显然是来者不善,一出口就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我cnm!敢动我女人,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为首一个只穿了背心,染着黄毛,露出两只刺青花臂的男人一边掰着手指关节,一边满嘴污秽地骂道。 “是她先来招惹我们的!”尔尔顾不得那么多了,松开扶手踉跄扑到江一珩跟前,她当然害怕,不过更怕他一个冲动和他们打起来。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江一珩眼中的厌恶和狠厉她看得分明。 自从小学三年级后性情大变,这么多年尔尔都快忘了这家伙其实是怎样的人了,那可是发起狠来不要命的,而眼前这些人一看就是妈妈说的社会流氓,万一真动起手来,他们这群中学生,怎么看都要吃大亏啊。 “哥几个都看见了,他趴在淇淇身上!” “就是!” “小小年纪,有色心没色胆啊!” 尔尔刚要开口,就被江一珩单手拨到了身后。 “你躲远点”,他微侧过头凑近她耳边说道,眼神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那群人,声线崩得冷硬。 尔尔很怕他这样,双手握住他就近的一只胳膊晃着,恳求地看向他。 毫不意外,手下的触觉坚硬,脉搏根根浮现,其中积蓄的力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嘿呦呦,怎么的,还是一对小情侣啊”,花臂男语出轻佻,伸手就想来扯尔尔的胳膊,“小妹妹不错哟…” 这下可算是触了某人的逆鳞,话音未落,江一珩已然爆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的溜冰鞋,避开尔尔,起身飞起一脚就揣在花臂男的胸口。 “啊!” “哎呦!” 砰.砰.砰,对面一群人不设防下纷纷滑倒,不仅花臂男摔了个四脚朝天,连他的一众弟兄也被带倒了一片。 “江一珩!!”尔尔惊呼,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膝行过去拦他,唯恐他还要冲上去再补几下。 趁对方的人摔成一团,江一珩安抚地拍了拍尔尔的脑袋,一言不发蹲下身给她解开溜冰鞋拉到身后站好,这时候,唐炜、吕凌等其他男生看到动静也回来了,虽然还是半大小子,聚在一起到底也有些声势。 “靠!江哥!很久没见你发威了!”唐炜不嫌事大,眼神里分明是兴奋多过了害怕。 年轻气盛,兄弟义气,一时间男生们好像蛊惑仔上了头,竟然个个磨拳擦掌,仿佛只待江一珩一声令下就要大干一场。 尔尔□□一声捂住了脸。 “你们别参和,带女生走远点”,江一珩示意。 “别介呀”唐炜不肯。 “靠!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敢动我们华哥!” “要你们好看!” 这时候对面的人也差不多缓过劲来,纷纷脱下不利于行动的溜冰鞋,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 场地里昏暗嘈杂,本来就不停有人摔倒了爬起来,保安们暂时还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江一珩轻蔑地冷笑,不退反进了一步,反手示意大家离他远些。 对面也就6、7个人,不过是只比他们大不了2、3岁的乌合之众,有的甚至还没他高,说不定谁给谁好看,正好他从小练的近身格斗还从来没实践过。 “江一珩!!”尔尔又惊又怒,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也能这么冲动,却被叶薇薇扯着不让上去,“别去,危险!” “不行!你们不知道他,要出大事的!”,尔尔挣扎。 就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 “哎哎,华仔华仔~” 斜里又穿出了3个人,为首是个身量颇高的少年,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那一身的运动名牌在时下的青少年中颇为显眼,刚才说话的是他身后的那个小胖子。 “呦,盛爷啊,今天也来这玩?”花臂男似乎和他很熟,语气里还带着点隐约的讨好和忌惮。 “这是怎么的?”少年闲闲发问,漫不经心的声音透着一股玩世不恭。 “这小子泡我的妞,还拽得很,踢了老子一脚”,光臂男揉着胸口,卒了一口。 “他才没有!”尔尔忍不住喊道,被叶薇薇一把捂住了嘴。 “你们是四中的?”少年扬起头,借着扫过这边的光线观察他们, 尔尔同时也在观察他,唔,看不清,不过近墨者黑,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啊。 “呵,你是江一珩?”少年摸着下巴,仿佛突然来了兴致,“挺有种啊,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只会死读书呢”声音里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你是谁?”江一珩冷声问道 “他爸可是…” “华仔,没事少提我爸!”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今天这事,给我个面子,放这群好学生一马,我请大家好好玩儿” “盛爷都开口了,那还能怎么着,兄弟们,走吧~” 花臂男沉默了一会,似有不甘,不过还是招呼了他的人退开。 “算你们走运!” “别再让我看到你!” …… “多谢”,人群散去,少了一场麻烦,江一珩也承他的情,“不过你是?” “盛淮,五中的,有缘的话,也许不久后再见喽”,男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边说边倒退着滑远了,不一会就消失在全场游走的人群中。 遇到这样的事,尔尔是不敢再呆下去了,其他人还想留下继续玩,她拽着江一珩、唐炜还有叶薇薇提前走了。 换了鞋出来,顿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静了。 “江一珩!”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双手叉腰几乎是咆哮道:“你是怎么回事!今年才3岁吗?!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被凶的某人低着头,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摸着鼻子,避开她的视线但笑不语。 “还笑!还笑!你智商是被自己吃了吗?!以为自己道明寺啊,一言不和就动手” 对了,这个暑假,流星花园超火的,尔尔也是小迷妹,不过这种暴力冲突发生在现实里自己身边,着实不是种好体验。 “噗!”唐炜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外号,喷笑偷偷给旁边一脸莫名的叶薇薇解释:“他小时候外号,汪汪狗” …… “好了好了”江一珩一脸无奈,绕到尔尔身后去捂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身高差之下就像是把她搂在了怀里,“停!停!停!” “唔,唔,唔!” “拜托,你也相信下我们江哥的实力好不好?”唐炜力挺兄弟,他是知道点江一珩身手的,顺带给了尔尔一记白眼。 “那万一把别人打残了也不好啊!想坐牢吗?!”尔尔掰下江一珩的手恨恨说到。 “额,这个,也是哦…”唐炜词穷。 江一珩失笑,“我像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这种地方都有不少保安,其实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而且他们是未成年人,受保护的弱势群体。 “像” “像” “像” 三个人异口同声,各自在心里补充道: 看你刚才那眼神像要吃人——尔尔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更狠!——叶薇薇 碰上这姑娘的事你还知道分寸?——唐炜 江一珩:“……” 这天晚上,江一珩又梦见了白天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被压在身下的人变成了尔尔…… 清晨,从头晕目眩中醒过来的江一珩迷茫地睁开双眼反应了一会,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云里雾里。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翻身一把掀了薄毯:“我擦…”, 实在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生无可恋地重重躺了回去…… 第 56 章 一中到底是一中,开学前半个月,就通知新生去了倘学校取暑假作业,等大家好不容易收回玩野的心思,七零八落地找回闲置已久的智商,把练习册做完,高中生涯也要正式开始了。 关教授颇有些伤怀,仿佛眨眼间孩子就长大了,都要离开家了。 因为一中施行封闭式管理,学生周日到周四必须住校。 开学那天,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的闷热,然而前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们无不喜气洋洋、精神抖擞,因为能进这里读书,着实是件令人称道的体面事。 在那个基本还没有扩招的年代,大学生可不像后来那么普遍,而进入一中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大学门槛。 历年来,这里80%以上的毕业生能进入重点大学,普本以上的录取率更是高达95%。 学校有句校训:“今日我以一中为荣,明日一中以我为荣”。 恐怕对许多人来说,在这里的三年或许就已经是一生里最荣耀的时刻。 四楼8班教室里,尔尔和叶薇薇坐在一起,很幸运,她们又被分在了一个班! 教室里嗡嗡充斥着低声交谈的声音,也有些活泼的同学已经开始结交新朋友。 尔尔看向窗外的蓝天,有几只鸟儿正好结伴追逐着飞过,她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环视了一圈陌生的教室。 江一珩不在这里。 做了8年的前后桌突然不见,她还真有点不适应。对了,据江一珩说他们其实是9年的同班同学,还有学前班,但她不记得了,他小的时候实在太没存在感了。 这次两人没能同班是注定的,不要看8和10中间只隔了一个9,但其实每届的9、10两班都是理科实验班,是精英中的精英。 或许学校认为这些人的时间更加宝贵,实验班教室都设在了一楼,其他班级则按照高一4楼、高二3楼、高三2楼的顺序依次安排,每年往下挪一层。 所以,她和江一珩其实隔得相当遥远。 虽然说不上有多难过,但失落总还是有一些,不仅仅是因为和好朋友分开,还在于自己终究也被排除在了最优秀的那个群体之外。 竞赛拿过名次的一般都进了实验班,唐炜、陆归晚和江一珩同班,黄倩则分在9班。 “这下我妹可要得意了”,叶薇薇撇嘴,对尔尔说道,“终于和江一珩同班了。” “唔”,尔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你可要提醒他啊,小心防范某些人的不轨之心!”,不满好友的冷淡反应,叶薇薇用手肘推了推她。 尔尔刚想说话,班主任来了。 这是个剃着板寸的小个子男人,带着厚厚的眼镜,一进来就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笑容可掬的样子十分亲和,和她们初中班主任冷若冰霜的模样简直是南辕北辙。 尔尔和叶薇薇相视一笑,纷纷松了口气。 因为他名字里带了个福字,面相又和无锡泥人的憨态有点神似,后来大家都渐渐没大没小地喊他“阿福”,以至于毕业多年后,校友间问起你们当时的班主任是谁,还有许多同学会条件反射地说:“福老师”,反而忘了他的真姓。 “接下来我们点名,被叫到的同学站一下,让大家都认识认识”,阿福笑眯眯地翻开了名册。 男生的学号排在前面,尔尔见到了几个四中的熟面孔,约莫喊到30来个人的时候, “盛淮”, 她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刺啦,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教室后排站起了一个男生。 他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大家好,我叫盛淮,五中开后门进来的,各位学霸们多多指教了。” “哗”,教室里顿时哄笑起来,尔尔听到后座的两个女生说了句,“好帅” 她转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是他?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耐克的黑t黑裤,这回总算是看清脸了,小麦色的皮肤,短发相较于多数男生打理得精细,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唇角慵懒的弧度和他声音里的轻慢倒是如出一辙。 是那种十分俊朗且张扬的长相,一看就是幅纨绔子弟的样子。 其实江一珩长得也很惹眼,不过他气质冷淡,不说话的时候天然就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端肃,反而容易让人忽略他的五官。 这两人就有如火之于冰,瀑布之于静湖,近乎相反的两种风格。 习惯了江一珩的学院派,尔尔对于这种“社会青年”的气质一时还是很难适应。 “欸!帅哥哦,总算见到个和你家江一珩差不多档次的了” 叶薇薇转回头兴奋地跟她咬耳朵。 漫画看多了,审美阀值提高,能被叶薇薇认证为帅哥、美女的还真不多。 尔尔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上次溜冰场那个……!“ “什么?!”叶薇薇瞪大了眼睛,回头又确认了一下,“他也进了一中?” “没听他自己说开后门吗,估计家里来头不小”,尔尔下了个判断,决定以后还是离他远点。 开学第一天,办手续、发教材、认识新同学、安顿寝室…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以往这个时间,大家就该放学回家了,然而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也许是刚过完暑假,也许是到了陌生的环境,也许是同学间还不熟悉,大家都有些恹恹的,尔尔也莫名感到一些孤独和伤感,幸好,还有薇薇陪着她。 “我们回趟寝室,然后去吃晚饭吧?”叶薇薇见教室里的人陆续走了一半,提议道。 “嗯,走吧!”尔尔摆了摆捏成拳的双手,打起精神来,骨子里还是那个乐观开朗的小姑娘,那一点负面情绪也就是过眼云烟罢了。 两人刚走出教室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件简单的白t恤,正双手撑在走廊窗台上,安静地观赏夏末傍晚缀满火烧云的天空,仿佛自带降温属性,闲适的姿态里,丝毫看不出40度高温下的烦躁和粘腻。 “江一珩!”尔尔惊喜道。 男生闻声回头,淡淡的笑容在黄昏的暮色里染上温暖的颜色,驱散了总是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眉眼漂亮得无与伦比。 “尔尔”,声音也十分低沉悦耳。 背后传来几道清晰的抽气声,尔尔回头,原来是有几个同学正好出来,应该是五中毕业的一群人,其中就有盛淮,他的个头最高,很是显眼。 只见他朝江一珩走近几步,又看看尔尔,似有深意地笑了笑,一开口还是那股散漫的味道:“是你们呀,缘分哪~” 江一珩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校服的长裤穿在他身上有些略短了,湛湛收在脚踝上方,也正因如此,不像其他人穿着时那样肥大臃肿,反而显出腿长来。 这两人面对面一站,便有如夏阳冬雪,各擅胜场,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旗鼓相当的张力。 叶薇薇暗暗琢磨,如果再来俩人,凑出个校园f4来,或许直接出道都行。 路过的同学也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窃窃私语。 尔尔总觉得这个人不好相与,戒备地拉着叶薇薇往后退了退。 “嗤”这一幕落到盛淮眼里,嘲弄地看了她们一眼,招呼相熟的同学径自下楼了。 “呼”尔尔拍拍胸脯,抱怨道,“为什么这么倒霉,和他一个班?” 江一珩轻笑,“什么时候也开始以貌取人了?” “他和小混混那么熟,而且他自己都说是开后门进来的,对吧?”拉拉好朋友的胳膊。 “是啊是啊”叶薇薇从善如流。 “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吧”,江一珩第一次见尔尔排斥一个人,或许那天的事把她吓得不轻。 顺手拍拍她的脑袋瓜子,“走了,唐炜在食堂等我们”。 “都说多少次了,别动手!都被你拍笨了”,尔尔抗议道。 “你这是天生的,和我无关啊。” “喂!” “好了好了,楼梯上别闹” …… “朋友啊,朋友,为什么离开了我…” 晚餐时间校园广播里放着一众老掉牙的歌曲,和16、7岁少年们的青春气息格格不入,然而又似乎很契合这里本来的气质,因为这是一所拥有99年历史的名校,许多知名校友甚至都已作古,而它还在。 一中的食堂很有特点——没有椅子。 大家都得站着吃饭,也许是要保留艰苦朴素的作风,也许是想催促大家节约时间吃完就走,总之这个传统坚持了许多年。 “哎!这里这里!” 唐炜用筷子敲着饭盆,吸引三人的注意。 “你要饭的啊”,叶薇薇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两人一见面总要掐上几句。 “怎么来得这么慢!干菜大排都要没有了!”唐炜抱怨。 尔尔奇道:“才第一天来你就知道什么好吃了?” “那当然了,我早打听了,我还知道,今天晚上你们最好穿着军训服睡觉” ——神秘兮兮的。 “为什么?” “相信我准没错~” “快—说—!”叶薇薇威胁。 “好了好了,晚上有紧急集合,这可是每年的保留项目”,唐炜拿手在脖子上做了个自刎的动作。 尔尔和叶薇薇将信将疑。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第 57 章 “你们俩,迟到2分钟,出操结束后,各自领罚2圈!” 清晨曦光里,才见第一面的教官就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整个操场望去,每个班总有最晚到的那么1、2个人,被作为军训伊始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尔尔愤怒地瞪着自己身旁的这个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2圈啊!800米啊!要不是这个混蛋,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迟到!她和薇薇明明是最有准备的人! 时间退回到半小时前,当天边启明星微露,校园尚处在一片昏暗中时, “笃笃笃!” “笃笃笃!” 高一年级的学生寝室已经被宿管老师依次敲响。 “军训集合了!” “军训集合了!” “5:30操场集合” “注意了,5:30操场集合,迟到可是有惩罚啊!” 尔尔和叶薇薇虽然不至于真听唐炜的穿着衣服睡觉,好歹也算有心理准备,因此当同屋的其他6个人还在发懵的时候,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开始穿衣洗漱了。 她们也是最早冲出寝室的,出门前尔尔看了下表,5:21分,寝室距离操场跑过去只要2、3分钟。 不过,叶薇薇这个粗心鬼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又折了回去,招呼尔尔自己先走。 “哎呦!”天色未明看不清路,拐角处,她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两个相对运动的物体一碰撞,尔尔作为质量较轻的那一方,立时就被反弹跌坐在了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正晕头转向忙不迭地道歉,一抬头,卡了壳。 眼前扶墙而立的,俨然就是她一早打算敬而远之的人——盛淮。 他穿着军训的迷彩裤和t恤衫,陷在阴影里的脸看不清表情,不过那高大俯视的姿态,在地上的尔尔看来很有威胁感。 她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脚踝,一骨碌爬起来,往后跳开三步远,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关,尔尔?”对面的身影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尚未大亮的天光下打量起她。 只见他双手环胸,故意凑过去研究她的表情,“你怕我?” 声音里是满满的戏谑。 尔尔瞪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好吧,这其实也是张挺好看的脸,不过配上那副邪肆的表情,和社会青年之间,也就只有一头黄毛的距离了。 她当然有些犯憷。 “没有!”丢下两个字,尔尔转身想走。 不过这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两步迈到前面,又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和十班那个书呆子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尔尔左突右闪也没冲破他的封堵,怒向胆边生,语气也不善起来。 “好歹我那天也算帮了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盛淮倏地沉下了眉眼,冷声道。 尔尔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瞳孔一缩,捏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胆小鬼啊你!”没想到下一秒他又变脸了,双手叉腰乐不可支地笑个没完。 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唉,别走,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盛淮一把抓住扭头要跑的尔尔,纤细的手腕捏在手里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折断,稍一使劲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干嘛啊你!放手!”被这没轻没重的动作弄疼,尔尔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使劲往他脸上招呼。 盛淮往后仰着头避开她胡乱挥舞的手,“说啊,说了我就放开你” “说什么!神经病!”尔尔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就这样,一个执意要问,一个就是不说,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才□□场上远远传来的哨子声惊醒。 “要迟到了!”尔尔恼火地大喊一声,终于让对方撒了手。 两人一起往操场跑去,盛淮人高腿长,看她跑得慢,几步后又返回来拽起她一起跑。 “放手!放手!”脚下来不及倒腾的尔尔简直苦不堪言,然而前面的这个人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只好一路跌跌撞撞被他几乎是半提着往前赶。 结果,还是迟了—— “有意见?”教官看见尔尔眼里强烈的不忿,问了一句。 一般来说,这并不是真的要给讨价还价的余地,而只是施压迫使服从,毕竟在部队里,不论有什么理由,服从永远是第一位的。 尔尔敢怒不敢言,正准备自认倒霉,旁边的人视线往下瞥了她一眼,一歪唇角露出邪气的笑容,散漫地开了口:“报告教官,我有意见”。 “说!”教官口气不善。 “她那两圈,我替她跑吧” “哦~~!!” 英俊的男生英雄救美,8班所在的方队霎时就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尔尔一时错愕,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原因!”教官也是个小年轻,这会儿虽然还强自端着,眼神里已经泛起了那么一丝暧昧的笑意。 “她来例假!”一句干脆、响亮、又煞有介事的回答。 “哗!!~~”骚动升级,甚至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引得周围其他方队的人都偷偷往这边张望。 哄!尔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去,虽说到了这个年纪,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已经不再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然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议论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抑或来把刀把这个信口开河的流氓砍了也行。 “安静!安静!”教官一看场面不受控制,赶紧摆回了严肃脸大声喝止,“谁再嚷嚷一起罚跑啊!” 完了还透着点尴尬地看了尔尔一眼,“女生归队”,又指指盛淮:“你!等下罚跑5圈,不跑完不准吃早饭!” 盛淮做了个夸张的捂脸动作,看起来后悔不迭,又惹来大家的一阵好笑。 尔尔顿时心理平衡了,偷偷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脸——幸灾乐祸的笑脸。 教官罚得好啊,还多加了一圈,一大早就2000米,跑死活该! 出完操有一小时的早饭和休息时间,各班被罚跑的同学果然被一位教官监督着开始跑起来,其余人等解散。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气温升得很快,江南的夏末,可真热啊! 尔尔看了两眼操场跑道,正在跑着的某人眼尖居然马上朝她挥了挥手,她顿时像被针扎到了一样赶紧回过头,拉上叶薇薇快步往食堂走去。 一路上难免要给一头雾水的好朋友解释解释这一大早的糟心事。 “我看啊!”叶薇薇促狭地说,“他说不定是对你有意思!” 尔尔刚要反驳,又听她嘿嘿笑着继续说道:“要不然就是对江一珩有意思……啊,还真是期待呢…” 期待什么?这种腐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看漫画中毒了你!” “不是,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一对男男主角”叶薇薇尤自两眼放光地意淫个没完。 尔尔想象了一下那个不可描述的画面,恶寒地抖了抖…愣是在这大夏天里打了个激灵。 食堂排的队伍挺长,刚打好饭,就碰上了唐炜和江一珩,刚才10班的方队就在8班斜对面,他们想必也注意到了发生的骚动。 “哎!刚你们班出什么事啦”果然,唐炜一放下饭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来,“你怎么会和那个谁一起到的?对了,怎么你不用罚跑?不是迟到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尔尔免不了又一番解释,当然没忘记充分表达自己对这个一中异类的不齿之情。 唐炜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江一珩,刚想开口为尔尔抱几句不平,被他拽住了。 “不用理会他”,他淡声嘱咐对面义愤填膺的小姑娘,被她气呼呼的模样惹笑了,“也别生气,有的人就喜欢看你生气”,说实话,连他自己有时候也这样,“他再找你麻烦,就跟我说。” 平和的态度,不作强调的淡化处理,果然很快让尔尔的情绪平定下来。 “嗯嗯!”她嘴里含着鸡蛋,又低头去舀粥喝,转头说起了今天班里的其他事。 唐炜侧脸,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他的偶像、大哥、好哥们正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大概是名为宠腻的眼神看着对面滔滔不绝的姑娘, “咳咳!咳咳!”一个哆嗦,他被豆浆呛个正着,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真的太违和了,他想。 第 58 章 一中的校园氛围,其实比初中的时候还要更简单纯粹些。大部分人一门心思几乎都是学习,毕竟经过大浪淘沙,能进来这里的,都是从小习惯了优秀的孩子。 这群人里未必个个都是最聪明的,但毫无疑问,在读书这件事上,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远超同龄人,胜在有旺盛的进取心和竞争意识。 良性循环,在这样的大氛围下,每个人都自觉地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也就没那么多了。 生源足够好,学校的教育风格也显得从容大气,校园里并不见什么令行禁止的标语条幅,老师们各有风格但一般不会对大家施以强压,传说中学生谈之色变的教导主任在这里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这一切,身处其中的时候或许感受不深,尔尔是在进入大学后,听室友们提起她们的高中三年是如何的朝6晚10、周末节假日无休、高三每周联考,才惊觉自己的学校有多么与众不同。 直到高三,他们也不过是大小礼拜、每月联考,就连那些个真真假假的早恋绯闻,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太多干预,检讨、□□、叫家长什么的,几乎很少发生,他们选择对这些本就顺应时令而发生的美好温柔以待。 长大后回想起来,一中在升学率的压力之下,还能够坚持对学生独立人格的培养和尊重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这大概也就是百年名校才具有的格局和气魄。 而盛淮这样,气质与学校格格不入的学生,绝对是这里的少数派。 尔尔正在低头舀盆里最后的粥喝,肩膀上突然横过一只手臂,紧接着犹如泰山压顶的重量让猝不及防的她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趴下,幸亏上头的手臂一收又及时拢住了她。 磅礴的热力传导过来,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冲入鼻腔,是草木混合着汗水的味道。 一个慵懒又自来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累死我了!有没有吃的?” 尔尔惊魂未定,来不及仔细分辨,抬头往后看去, “!”一颗满头大汗的脑袋凑过来。 尔尔嫌恶地躲开他,气红了脸:“你干嘛!我们很熟吗?!” 对面,江一珩已经放下了筷子,冷冷看着盛淮,他有点预感这个人这两天的种种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本来不予理会最好,免得暴露弱点反而被人拿捏,尤其自己还鞭长莫及。不过他做得太过了,这样招惹尔尔,如果敢再搂上去,也就不必再忍,看看他究竟是几个意思。 暑假里发生的事,他原本以为对方抱着善意而来,如今看来,是另有隐情。 与此同时,盛淮也在暗中悄悄观察对面这个站在人群里总能一眼看见的人。 果然,他心中了然地一笑。 其实盛淮“被动”认识江一珩有些时候了。 第一次是在政府办公室里,他妈妈作为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给那届参加全国奥赛获奖的学生开座谈会,硬压着他去旁观学习,当时这人就一副云淡风清、一切在握的欠扁模样,话说得相当冠冕堂皇,下了会他就被她妈训了,开口闭口都是看人家如何; 第二次,还是在那间办公室里,他妈和一中校长,亲自找这个人谈话希望他能留在务州读高中,那次自己正好因为逃了前一天下午的课被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回去以后,被他爸暴打一顿不说,他妈还一个劲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四中的江一珩如何如何,落在他身上的尺子无端都狠了几分。 总之整个初二、初三,盛淮就一直生活在江一珩的阴影之下,他是真想撕下这张脸上那种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面具,看看他狼狈、失措、无能为力的样子! 暑假那次,盛淮其实旁观了好一会儿,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另外一面的江一珩,那个终于失了淡定的江一珩,有意思啊,他对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女生很在意嘛。不过未免事情闹大,引来派出所的人又被他爸知道自己到这种地方来玩,他还是出面先化解了这次危机。 反正有些事情,自己亲自来做,才更有趣不是吗。 后来小胖问了四中7班的人,这个名字奇怪的女生是江一珩亲戚?盛淮本能地选择不信,让他爸局里的民警小周偷偷查了系统,果然,这两人,压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江一珩家境普通,女生倒还有点来头,她爸是本市唯一一所211大学的知名教授,市里好几栋标志性建筑都出自他的手笔。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这么个好好学生、模范榜样,居然也会早恋?更让他意外的是,开了学,自己居然和这女生分在了同一个班,而江一珩第一天就找过来了。 老天好像突然给自己指了条能让那人不爽的明路。 果然,才一次试探,就当真了,真是有趣。 “哎,我可是为你跑的5圈啊,一大早饿着肚子2000米啊,你看看我这汗”盛淮假装没注意到江一珩暗含警告的目光,兀自和女生撒泼耍赖套近乎,“现在食堂都没什么吃的了,你都不说给我留点?” 说着眼疾手快徒手抓起尔尔饭盆里仅剩的那只小笼包,扔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笑得很是欠扁。 “你倒打一耙!”尔尔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迟到” “那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吗?” “是你拦住我不让走的!” “那我这不自己认罚了吗?也没让你跑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当着大家的面胡说八道!” “唉呀,目的达到了就行嘛,你管那么多呢” 尔尔心思单纯,三言两语就被激得和他争辩起来,旁人瞧在眼里,一个脸蛋红扑扑的负气少女,一个满脸笑意张扬的阳光少年,怎么看两人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尔尔!”江一珩低喝一声总算拉回了她的理智,她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和这人废话了半天? “吃完了我们走吧”,江一珩没看任何人,率先拿着空碗离开了饭桌,尔尔最后瞪了盛淮一眼跟着走出去,叶薇薇、唐炜随后。 “别理他”水池边,江一珩自然地拿过尔尔手上的碗一起清洗起来,再次提醒她,“他是故意的,不要理会就是最好的应对,过段时间他觉得没趣就不会惹你了。” “哦”尔尔空着手站在旁边看他洗碗,心情已经好起来,她最讨厌洗碗了。 “江哥,不如连我的一起给洗了呗”,某人践践地开口。 “滚!” 呜呜,好凶!有火气也不要朝我发啊,唐炜在心里瑟瑟发抖。 第 59 章 军训一周,大家都像被晒掉了一层皮,总算过了明天的汇报表演就结束了,尔尔机械地站着,耳边是教官反复演示军体拳要点的呼喝声,虽然已经涂了厚厚的防晒霜,还是觉得脸被晒得滚烫烫的,这几天都黑了好几圈了。 “看清楚没有!”教官突然一声重喝,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看—清—楚—了—” 底下一阵有气无力的回答,此时正是下午3点,太阳最毒人最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晒得蔫巴巴的! 教官显然十分不满,放狠话道:“再练半小时我抽查!别怪我下手无情啊!” 军体拳是明天要汇报评比的项目,他们已经练了三天多了,教官十分重视,然而总是对大家不甚到位的花拳绣腿不满意,不是骂姿势不连贯就是吼动作不够有力,这两天把他们折磨得够呛。 “要江一珩在就好了,抽到他可有的好戏看” 尔尔知道他从小被他爸训练这个,正在脑子里幻想他怎么把这狠心的教官打趴下,忍不住微微偏头,和叶薇薇说起来,意淫什么的,要两个人一起才来劲嘛。 “吼吼,想想小张下不来台的样子就解气”,果然是她闺蜜,立马意会了。 张是教官的姓,她们听隔壁9班的教官这么喊他,小张得管人家叫排长,说起来,两个实验班,连教官级别都比平行班的高,像小张一看就是新兵,估计是部队里派出来锻炼的。 “你们两个!出列!”可能是两人的表情太过得意忘形,居然被发现了,本来就窝着火的教官要拿她们俩开刀。 尔尔暗叫倒霉,和好朋友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一起往前迈了一步,垂头作鹌鹑状。 “说什么呢这么好笑,也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教官的怒火扑面而来,见两人都不吭声,指定尔尔:“你先说!” “报,报告教官…我们,刚在讨论,你打拳的英姿,实在是太帅!我们就算练上一整年,也望尘莫及…”尔尔的吹捧张嘴就来,希望以此蒙混过关。 “哈哈哈哈哈!”全班顿时哄笑起来。 小张教官其实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脸皮薄,脸色憋得又黑又红的。 “你来说!”又指向叶薇薇,像是怕她再信口开河,还特意补充道:“要是再胡说八道,你们就一起去操场上跑2圈!” “!”要知道长跑也是叶薇薇的命门啊!她苦着脸,压力之下,大脑飞快转动,突然想起这些天一直找尔尔麻烦的班里某人,计上心来,煞有其事地满嘴跑火车:“报告教官,我刚才在和关尔尔同学说,如果你不小心抽到我们班盛淮同学就惨了,因为啊,他和我们说过他可厉害了!” “哦~~!!”起哄声顿起,盛淮长得惹眼,个性又张扬,加上出手大方,时不时请大家喝汽水吃冰棍的,几天下来,俨然已经是班里这群男生的头了。 尔尔低头憋笑,心想薇薇可太乱来了,不过有点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安静!哪个是盛淮,出列!”教官居然是个愣头青,愣没听出叶薇薇话里的水分,看来是真想找个人杀鸡儆猴呢。 原以为是强人所难,没想到盛淮这厮竟然完全没有推托,还笑嘻嘻地甩着手走到前面来,尔尔正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没看见他似笑非笑瞥向自己的那一眼。 “听说你很自信嘛,那咱就看看你这几天学的怎么样”,教官说着摆出个防御的起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放马过来。 也不知道盛淮哪里来的自信心,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居然还狂妄地问了句:“真打啊?” “哦!!~~”班里男生被他彻底撩拨起了情绪。 尔尔抬头看了一眼,心想果然流氓习性啊,大概不一会儿就要和港台剧里动不动放狠话然后被收拾得很惨的那些黑帮小弟一样了! “废话少说!” 看看,教官都被气乐了。 然而接下去发生的事,却让大家大跌眼镜。 只见盛淮迈步、侧身、抬肘,这姿势一起,身上刚刚那种散漫的气息就变了。 他眼神犀利,动作利落地快速出拳试探对方右颊,教官提右臂格挡,同时左拳攻盛淮肋下,没想到他好像早有准备,微一侧身让这招走空,同时左腿顺势稍进一步插入对方右脚后,双掌猛地一推肩膀,估计教官也是轻敌,准备不足,差点就被绊倒,千钧一发之际使劲一个扭腰,才湛湛从盛淮的桎梏中挣脱开来,匆忙往后再退一步拉开距离。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一轮短兵相接,发生在一两秒之内,已然让大家惊掉了下巴,教官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好!”不知道是谁的吆喝打破了平静,场面顿时热烈起来,叫好鼓掌声不断。 盛淮一笑,斗志昂扬,他抖了抖双手,揉身再上,教官被动接招,这一回双方的招式更加繁复犀利,你来我往,呼喝有声,即便是目不转睛也看得人眼花凌乱。 转眼20余招。 “咦,这不是我们学的吧?”尔尔听见边上两个男生在议论, “他练过?” “那是”,这时又有个声音插进来,尔尔回头看去,是五中的施展,这个名字好记,是她最先认识的新同学之一。 他提高了音量给周围的人解惑:“你们不知道吧,他爸可是我们市的公安局长!他小时候有次差点被人绑架撕票了,后来就开始练空手道了,那时候才6、7岁吧,我小学的时候还陪着练过两年呢,不过没坚持下来,哈哈,人现在黑带一段,年底就要冲击二段了,要不是有年龄限制,估计他早过了,二段你们知道什么概念吗……” 听到这里,尔尔咽了咽口水,和叶薇薇对视一眼。 后来出了个新词形容她们眼下的心情正合适——不明觉厉。 两人的过招还在继续,其实如果让内行来看,就会发现教官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真下狠手,招式以防御为主,少年却是争强好胜,招招狠厉。 盛淮比教官还要高出半头,有些招式用起来威力倍增,比如他最后这个凶残的180度转身抬腿下劈的动作,又快又重地击打在教官左肩,直接把他给掼地上了。 “哇哦!!”这下还得了,班里的男生各个都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冲上去像英雄般把他团团围住。 这下盛淮可真是耍了个好帅,连叶薇薇都当场倒戈,露出一般只有看漫画时才犯的花痴脸来:“不行了,不行了,太帅了!” 尔尔无语望天。 盛淮在一众人头之上朝她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笑得格外张扬。 尔尔颇不自在地错开眼去,还真小看了他,原来打架是专业的。 此时可怜的教官还坐在地上没起来…… “你们要造反吗?!列队!”这时人群外一声爆喝,男生们刺溜溜地窜回原位。 来人是隔壁9班的教官,小张喊他“排长”的那位,他伸手过去把地上他的兵拉起来,又睨着盛淮说:“小子,什么来路?” “报告教官,空手道,黑带一段”,盛淮给行了个礼。 “内行哈?”,9班的教官围着他转了一圈,下一秒就板起脸抬高了嗓门厉声道:”那不知道你们教官在让你?!下这种狠手?!“ 小张教官红着脸挠头:“排长,那个…“ “你住嘴,要不是怕把这娇生惯养的娃娃弄伤,你会躺地上?!” 尔尔以为按盛淮的傲气一定会反驳,没想到他倒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小张教官抱了下拳,“看出来了,张教官,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收住”。 部队里的那套他知道,都是最务实的打法,招招直取要害,如果按比赛赛制这个新兵或许不及他,但假如实战搏命,估计自己不是对手,今天显然是对方没下狠手,才给了自己机会。 9班的教官看他这么上道也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亲自跟他干一场找回场子呢,当下略为满意地点头,“既然知道,刚才不敬教官,罚你操场跑4圈!” “啊?!”盛淮瞬间变了脸色,双手捂脸夸张道:“能不能少一点?” “5圈!还继续讨价还价吗?” “喔去”,他撒丫子就往跑道上去,又是这一招,他爸就老这样,他恨这些当兵的! “噗”、“哈哈”…队伍里依稀传出起大家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尔尔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这人真倒霉,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啊。 不过……好像是拜她们所赐? 第 60 章 这天傍晚解散后,尔尔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神不宁,就连晚上跟江一珩、唐炜他们一起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饭后她没像往常那样和薇薇回寝室聊天休息,想也知道,今天女生们一定会狂热地围住她们问这问那,还不如去教室落个清静,这会儿教室里应该还没什么人。 然而她大概忘了,今天这事,好像还没完呢。 高一(8)班教室 尔尔正在看这一期的读者文摘,突然,某个人长腿一跨坐到她前面暂时没人的空位上,一手支在她桌上撑着脑袋,一手闲闲敲打着桌面:“今天我这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你不解释一下吗?” 盛淮似乎刚洗过澡,浑身还带着水汽,说这话的时候,一股草木清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尔尔抬头正好对上他半开半阖的眼睛,也许是运动量过大,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疲惫。 尔尔心里一抖,往后靠到椅背上,离他远些,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盛淮跟着微微仰头看过来,修长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下,喉结突兀,如刀锋般锐利。 尔尔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真狡猾,明明下午是薇薇指的他,这会却找到自己,这是笃定了她不会把责任推到好朋友身上吗? “嗯哼”,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装傻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淮把支着的手放下来,改成双手撑住她桌子,逼得更近了,“需要我提醒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很厉害这种话了?还是,其实是你觉得我厉害?” 尔尔被他不正经的笑彻底惹红了脸,又苦于被限制在座位上出不来,一怒之下干脆拿起桌上的书覆在他脸上去推他。 “唔”,对面的人猝不及防,哼了一声,不过很快就精准地拽住了尔尔的手腕,啪嗒,中间的书掉下来,两张脸相距只有10公分…… 对面呼吸可闻,尔尔面红耳赤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没想到这个脸皮堪比城墙的人丝毫不为所动,趁机嬉皮笑脸地威胁道:“给我应得的补偿!” 尔尔无法,边挣扎边急道:“你要怎么补偿!” “嗯“对面的男生思考了一下,“算了,放你一马,那就,明天请我吃饭吧,检阅结束,地点我定。” 尔尔在心里骂道,吃你个头! 不过这会儿还在人家的控制下,不得不低头,而且,其实她心里也有点虚,毕竟害他和教官打了一架,还跑了2000米…… ”知道啦!你先放手!” 盛淮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慢慢松了手,尔尔赶紧揉着手腕瞪他一眼。 其实这几天下来,看着班里同学和他的相处,她早没了一开始的害怕,尤其是今天的事,让她觉得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坏,只是总喜欢表现得不正经罢了。 “唔,又累又困啊”,达成了目的的某人就这样整个人趴倒在她桌子上开始打起了哈欠。 尔尔正烦恼该拿他怎么办,这时,施展从门外进来,说xx找他。 以前的同学?尔尔看了眼门口,好像是几个女生,盛淮没起身,只趴着扭头看了一眼,很快就转回来继续闭上眼睛,对施展说:“没空,让她们哪凉快哪呆着去” …… “嘿嘿,遵命”施展笑得那叫一个暧昧。 “喂,回你自己位置睡去”尔尔别扭地推推霸占了她大部分课桌的人。 “没力气,让我再趴会儿”盛淮低声嘟囔,还半湿着来不及好好打理的头发略显凌乱,让他看起来莫名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 尔尔心里一软,也不再管他,干脆拿过杂志摊在他脑袋上继续看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位置的正主夏凉看到盛淮在这里,居然自觉地去了别的地方。 就在越来越多若有若无的目光中,这人总算醒了,再不醒,尔尔也要忍不下去拍醒他了,他揉了把脸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前还不忘提醒她:“明天,记得!” 尔尔在周围一众探究的视线里,抽了抽嘴角。 “我说,哥们儿,你不是一向最烦女生缠你吗?怎么最近我看你总是…你对那丫头感兴趣啊?”下了晚自习,施展憋了好几天的话总算问了出来。 他们俩是同个家属院长大的发小,盛淮有什么事一般不瞒他,两人从小一起干坏事互相打掩护,也算是相当默契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特别的”——能让江一珩那种人区别对待。 “有什么特别?” “还没发现”,盛淮摸着下巴,“所以还得继续观察”。 “……” 军训检阅其实就是各班的方阵走个过场,中国人不怎么讲究仪式感,却格外注重形式,总之有军训就必须有最后的检阅和评比。 这次检阅由五班拔了头筹,三班次之,尔尔所在的八班居然也挤进了前三甲! 开学刚一周就领回来一面红艳艳的锦旗,班主任阿福很是高兴,什么废话都没说,笑眯眯地宣布放学,大家可以回家了。 这天已经是周六,其他年级的人昨晚就走得差不多了,他们班应该是放得最早的,走廊里还没有什么人。 “快走吧,我饿了!”尔尔还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盛淮已经等不及过来催她,他空着手,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打算带回去。 “其他班还没放学,我们还要等同学呢”,尔尔看了眼叶薇薇,有点为难。 “对啊,尔尔说也叫上江一珩他们” “什么?!”盛淮跳脚,“我不同意!是你请我吃饭诶,带上别人干嘛?而且我讨厌他,看到他吃不下饭!” “可是…”尔尔刚想解释,某人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就算你们以前关系好,现在也不同班了,人家以后那么忙,你们能凑得上吗?我可听上届说了,实验班高一就要学完三年所有课程,后面的时间,都是用来搞竞赛的。” 尔尔和叶薇薇对视一眼,她咬着唇有些犹豫,其实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不在一个班,还想经常一起行动确实不现实,时间不好凑是一方面,另外,大家都会有自己的新圈子,新朋友,就像她小学时的同班好友苏秀和胡燕,自从初中分班后,再在一起玩的时间就少了。 这么一想,她不由又有些伤心起来,难道和他们,也会慢慢疏远了吗? 不过身边这个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伤怀和惆怅,三两下帮她把东西塞进书包里,直接提上就往外走。 “施展,走了~” “诶,那我和他们说一声吧,万一等下他们来找我们呢。” “说什么说,又不是你爸妈,和同学出去吃饭还要报备啊。” “噗”,叶薇薇喷笑,也对尔尔说,“算了,他们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学呢,而且我们之前也没约,饿了饿了,走吧” 尔尔妥协,其实她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请盛淮吃饭的事,毕竟一个星期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着讨厌这个人的话,江一珩还给她出主意来着呢…… 这么快就推翻自己的判断,还真有点尴尬。 就这样,新的四人组合朝校外的麦当劳进发了,这是去年刚在务州市开的一家新店,和肯德基类似,很快成为中小学生心目中的新宠。 大家还经常在一起讨论,是m记的炸鸡翅更好吃些还是k记的汉堡更胜一筹,对了,两家的可乐还不一样,一家用的可口可乐,另一家则是百事可乐。 第 61 章 当唐炜跑去四楼的时候,理所当然扑了个空,高一(8)班已然整个人去楼空。 “啧!这两人跑得倒快!”他边在心里唾弃,边扭头下楼。 一条江水分隔了务州城两岸,一中坐落在江南新区,而他们四个恰巧都住在江北老城,两厢距离不算近,需要出了学校大门,去主干道上坐半小时的公交车。 开学那天大家说起过,周末放了学一起走,没想到这两妮子转头就给忘了。 果然两智障儿童,唐炜一路腹诽,亏他们都还记着这事,本来江一珩和他一起来的,临出门被陆大校花叫住商量班干部值班的事。 唐炜其实挺佩服他兄弟的,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大美女总是有意无意找机会接近他,就不信他没感觉到点人家的意思,但他就是不为所动,从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知道关尔尔同学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然就把他这哥们吃得死死的,偏这姑娘是个粗神经,对于江一珩的处处维护竟然十分地理所当然,愣是没见她生出别的心思来。 如果换作是他…… 唐炜路过一楼照壁处的一大面仪容镜,照了照,自己其实也不差啊,虽然比不上江一珩一米八几吧,至少也175出头了,听说男生会一直长到大学,那再过个几年,突破180也不是不可能嘛,再看看脸,和他哥们比帅气那还差点,但也算得上阳光吧。 要怪只能怪,江一珩的光环太过逆天,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这人做了兄弟,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了。 唐炜回到班里的时候,陆归晚还在,江一珩听完他说的,给气乐了,心里一叹,自嘲地想,这场游戏,谁先认真谁就输了,显然他一开始就是那个输的人。 他很有些苦恼,那个笨丫头,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身后的自己呢?智商就不说了,情商也是低到让人无奈啊。 “不在一个班太难凑时间了”,陆归晚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状似无意地说着,“这周我跟心远,哦,就是初中我3班的同学,也就一起吃过一次饭。而且以后我们每天上10节课,普通班只上7节”。 “还以为她们刚来适应不了新环境”,江一珩摇头失笑,将自己所有的东西装进书包,自从那年漏带作业回家,他就养成了这个一劳永逸的习惯,虽然旁人看了那个巨大的黑色书包总替他沉得慌。 “切,关尔尔你还不知道么,她哪里会怕什么新环境”唐炜嘟囔了一句。 “她爸不放心,开学前拜托我照看她”,江一珩警告地睨了唐炜一眼,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解释了一句。 近年来,江一珩大多数时候都显得越发亲和开朗,很有身为班长的气度,真实的那部分性格被越来越好的包裹起来,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和光同尘。 虽然不认识他的人依然会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淡漠,不好接近,但其实大多是由于他太过出色所带来的距离感,无论是外表还是成绩,他在学校,尤其是这届学生中都是那样强势的存在。 但只要和他搭过话,就会惊讶于像他这样的人竟然没什么架子,很容易相处。毕竟,在众人一贯的认知里,学霸是允许有特权的,没人会苛责他们的性格古怪一点、脾气暴躁一点、抑或是处事高傲一点,反而会觉得,天才嘛,和大家不同是正常的。 因此,江一珩在学校的人缘和号召力,很快就建立起来了,事实上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 “先走了”,他提起书包,随意和陆归晚打了声招呼,捉住唐炜的肩膀把他往外带。 “等等,一起啊”,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 “下次吧,我们要先去趟书店”,江一珩没有回头,朝后挥了挥手 再跟上去就太刻意了,陆归晚咬着唇瓣,看向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滚动着不甘心。 “我们什么时候要去书店了?”唐炜用手肘往后捅了捅,一脸促狭地问道。 “现在、立刻、马上!” 江一珩淡定地接上。 “我说,要不,你就向她挑明了吧,我就不信有哪个女生能拒绝得了你”,唐炜心知他在躲避什么,也不说破,话题转得突兀。 “呵”,江一珩听懂了,难得有点不自在,掩饰地望了望天,“别胡说,我们还只是高中生” “你不想?”唐炜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笃定表情 “她还小” “切,你这么光看着不行动,小心被人截胡,哎哟!” “闭上你的乌鸦嘴!” “好心提醒还要被打,再这样兄弟没法做了啊!” 一路调侃打闹,两人还是决定去趟书店走个过场,书店在离学校不远的商业街上,路过麦当劳一连几扇落地窗的时候,唐炜眼尖,看见了正老神在在坐在窗边一个四人座上的盛淮,他拄着下巴面朝里面,似乎在等正在点单的同伴,玻璃有点反光,远处看不清楚。 “哎,你看他们这群二代哈”,唐炜示意江一珩看玻璃窗,随口抱怨了一句,“过得就是逍遥,我跟我爸妈说了好几次带我来吃麦当劳,到现在还没答应呢”。 那时候,肯德基、麦当劳算得上学生中的奢侈品。 江一珩没有说话,忽然被一种说不清的复杂心绪搅扰,他想起了今年春天,尔尔在肯德基办的那场生日会,邀请了班里十几个要好的同学,东西说不上多好吃,但就是贵。 她们家,其实算得上相当殷实富裕的家庭吧……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新的,甚至她已经去过许多国家。当然,她一惯不爱显摆,也没有骄奢的习气,关叔叔和郑阿姨,为人更是低调谦和。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和他们在某些方面,其实根本不是一类人? 未来,未来自己真的能给予她足够的一切吗? 其实他早就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有多么复杂,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能力也未必意味着成功。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一个还算好用的头脑,所以才要坚持在各个方面都做到最好。 然而,如果他拼尽全力,所能到达的地方,不过是人家生来的起点呢? 那么,又谈何给予她幸福。 他也有少年意气,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常常幻想,将来要把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那个女孩面前。 但是,其实他懂的,这世界的残酷,他早就看得清楚,甚至,父辈的经历已经隐隐向他预演了结局—— 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也许一年级?或者是学前班,有一回,母亲来市里看望他和父亲,很晚了,他从噩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压抑着的争吵声。 抵不住好奇,他偷偷趴在门上听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还带着她的信、她的照片?!还有这把梳子,你敢说不是她的东西?!” 母亲濒临崩溃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啜泣支离破碎地传来,他攥紧手呆立在门前,这样既悲且怒的母亲,他从没见过,印象里,母亲一直是温柔和煦的,和冷硬的父亲全然不同。 梳子,那把梳子,他曾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偷偷把玩过,但每次他一出现,就会马上被收进那个带着锁的抽屉里,那个他从没机会打开过的抽屉。 父亲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空气里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连一墙之隔的他都能感受到。 过了很久,就在他下定决心,如果他爸敢动手,他就冲出去的时候,母亲又说话了,这次听起来倒是平静许多, “晋国,难道你忘了吗?当初知道你的大学名额被换掉,她家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她也再没有找过你,这样的人,你还要念念不忘吗?那我呢这么多年我又算什么?” 又过了许久,才传来父亲闷闷的声音,似乎藏着无尽的悲凉,“对不起,惠惠,再给我点时间……” 这也是,他从没见过的父亲。 忘了那晚最后他是怎么睡着的,但是天亮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父亲还是那样严肃沉默,母亲也照旧温和可亲,当时年纪小,只高兴父母吵架和好了,但是他记性好,此时回想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所谓慧极必伤,比寻常孩子聪敏通透,就注定要更早地承担清醒的无奈和痛苦,人生第一次,一种无法回避、无法掌控的惶惑感席卷了江一珩。 然而少年习惯了掩饰,并不把心底的情绪带出来, “走吧”,他只是淡淡地对好友说。 其实只相差十几秒,他们就会看到端着满满的餐盘向窗边那人走过去的,正是尔尔、叶薇薇和她们班那个名叫施展的男生。 那个周日回校,面对唐炜的诘问,莫名心虚的尔尔到底没好意思把真相告诉他们,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放学一兴奋给忘了。 唐炜不依不挠,其实也是为自己兄弟抱不平,结果还被江一珩给摁住了。 衰!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第 62 章 正式上课后,即便是普通班,课业也是相当紧张,更不用说一天十节正课的实验班。 就在尔尔对突然加大了难度的物理力学深恶痛绝的时候,9、10两个班已经上完了高一(上)册的所有内容,而这会儿离开学也不过一个半月而已,中间还放了个十一长假。 如果脑子不是足够好使,还真没法在这两个班里呆下去,确实也有那么3、4个人,承受不了这样的学习节奏和竞争压力,主动申请调去普通班的。 实验班每上完一个单元,就会作一次小考,因此差不多每隔两天就会有一场测试,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唐炜在他们班也就能排个20来名,当年四中年级榜上从未落过前三的陆归晚也就湛湛能维持在10名以内。 至于江一珩,他遇到了两个强劲的对手,一个是以前五中的年级第一,叫陈文凯的,如今分在9班,这位倒还罢了,平时并不常打照面;另一个是他们班的赵胜。 赵胜是从下面的乡镇中学升上来的,入学成绩并不太突出,但显然是被初中母校的教学水平所限,到了这里,才真的是如鱼得水,现在,除了读英语还是有口音经常让大家笑场外,其他各科成绩能与江一珩较一较高低,几乎都是满分。 他也确实十分聪明,开学第一天英语课本刚发下来,翻了半小时就能记住生词表里所有的单词,那可是整整七、八百个啊,他同桌不信,抽背他,结果全对,他甚至能记住每个单词的所有意思,这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当时就把大家给镇住了。 当然,唐炜见过更逆天的,不过江一珩不让他多嘴。 此人人如其名,十分喜欢争强好胜,成绩上甩不开江一珩,就成天盯着他不放,不是问他预习到哪一章了,就是翻他练习册看是不是有新的解题思路,再不然偷看他课本上都作了什么注记,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给江一珩的班长工作制造点障碍,好像分散了对手的学习精力,他就能得第一了似的。 唐炜很是看不惯这种做派,他自己没这个能力,就十分希望江一珩能正儿八经地给他点颜色瞧瞧,为此,最近经常被江一珩说幼稚。 当班长这件事,如今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不像小学那会儿,做班委是种荣耀,到了高中,大家也都看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事,只有学习,尤其在他们这种竞争激烈的班级,当班干部,除了责任,就是负担,因此没人愿意真的主动去承担,都是由老师直接指派。 对此,江一珩的态度倒是无所谓,他自觉还有些余力,顺便当个班长也没什么。 “现在我这里有一件好事还有一件坏事,大家想先听哪一个啊?”,8班讲台上,女班长季雪正从班主任那里带回最新的消息。 “好事!!!” “坏事!!!” 大家众说纷纭 “好吧”她两手一摊,“那就先苦后甜吧,坏事就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在11月的15和16号,我们要期中考试” “啊~~感觉刚开学啊,怎么这么快就要考试啊!” 下面一片哀嚎 “好了好了,再来听好消息”,季雪是个好脾气的,笑眯眯又开口道:“好消息就是,在死之前,我们还能先狂欢一把,下下周的周四周五,学校运动会!” “哦~!!” “耶~!!” 到底都还是半大孩子,一听到这个,激动的呼号立马覆盖了刚才的愁绪。 “这周要完成项目报名啊!”季雪在上面扯着嗓子喊,“晚上大家吃完饭回来都到周耀集和余悦那里看看项目去。” 周耀集是他们班的体委,余悦是文艺委员。 从小到大,长跑总是运动会报名最无人问津的项目,毕竟要挑战身体极限,那可真是跟自己过不去。哪怕像江一珩这样对跑步情有独钟的人,小学和初中那两次跑完还不是去了半条命? 不过他这人太较真,总要拿到第一名才算完,否则也不至于。 尔尔这两天十分苦恼加无奈,班委们轮番来游说她,个个都带着诸如“暧昧”、“调侃”、“挤眉弄眼”的表情和语气,倒不是指望她去跑长跑,而是,盛淮这斯大放厥词,说除非关尔尔同学亲自求他,他才考虑一下勉为其难报这个5000米! 这人平时不乏女生围着,甚至外班找来的都不少,他一向没什么耐性应付,这次突然这么说,再加上平时他总爱找尔尔“麻烦“,简直就是某种明晃晃、□□裸的”暗示“了! 周耀集一听他这条件,立马就炸了,当时就吆喝得班里人尽皆知,尔尔觉得最近女生们对她的态度都微妙了起来,她本来不想理会,结果大家都来向她施压,谁让盛淮确实是他们班男生里最有希望的那个。 练到黑带一段,体能能差得了吗。 第一次遇到这样厚脸皮又无赖的人,虽然开学这一个多月尔尔对他有所改观,但碰到他这样”发神经“,还是恨不得想立刻掐死他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吼吼,你就去呗,我怎么觉得他对你……呵呵呵“,就连叶薇薇也是这种态度,尔尔真是十分无语。 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傍晚,她在班委们携手形成包围圈之前,蹭地跑去了后排,两眼一闭认命地对着盛淮道:”你到底报不报名?!” 这斯正把一双长腿架在桌子上,晃着屁股下面的椅子仰头看她,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张扬的笑意,”你让我报我就报“ ”周耀集!给他报名!“ 尔尔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好嘞~盛爷,给你报上了啊“,体委乐呵呵地添上了他的名字, 盛淮没有反驳,他默认了 “哦!~~~” 班里响起的起哄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尔尔满脸通红地跑回座位上用书埋住了脑袋,好吧她承认自己有那么点奇怪的开心,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从小被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姑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人。 然而,像这样自由热烈的灵魂,如同夏花般怒放的生命,绚丽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尔尔本来以为,5000米赛场上,江一珩和盛淮之间该有一场死战鏖战,没想到,江一珩今年压根没有参加,看来没有自己的“通风报信”,这家伙是偷懒成功了,白白让盛淮独领风骚、大出风头,轻轻松松跑了第一。 其实江一珩倒不是偷懒,他只是想安静地过完这三年,这样的热闹,能不凑就不凑了,像初中时候那样弄得人尽皆知,麻烦太多。 比赛那天,尔尔担心大庭广众之下,盛淮万一脑子一抽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举动,因此她虽然在过程中也给他加油了,却没往终点那里凑,这人跑完5000米没看见她,回到班里怒气冲冲地指责她过河拆桥,又成功地讹了她一顿饭。 所以这个周五,尔尔和叶薇薇又偷溜了。 谎言这种东西,好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尔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还是选择了瞒着他们。 第 63 章 短暂狂欢后,期中考临近,这件让多数人如临大敌的事,在实验班却委实不算什么。 主要是统考的卷子难度还比不上日常测验,所以几乎没人在意这场考试。 不过江一珩有特别的事要做,这个晚自习,他要给某人梳理物理考试大纲。 事情要从半小时前说起—— 平行班和实验班的教学计划不同步,平常见面的机会少了,有时早操能远远打个照面,偶尔也会在食堂碰见,仅此而已。所以,当尔尔第一次来10班找他,江一珩看似一如既往的淡定,其实心里远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尤其近期阴雨连绵,早操取消,他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门口的小姑娘梳着双马尾,大眼睛里仿佛透着光。 江一珩觉得如果再不移开视线,眼神就会把自己暴露,所以,走近她时,他低头掩饰性地挠了挠眉毛。 该死,这种控制不住开始脸红的感觉怎么回事,他只好赶紧往廊柱的阴影里躲了躲。 “江一珩~” 这姑娘一出声,他就知道有求于他,平时她是不会这么好声好气的,接下来,该双手合十拜一拜了吧,果然——。 他差点就想直接点头,说,好的,可以。 不过还是忍住了,他喜欢听她求他。 ”你有没有物理笔记啊?力学好难啊,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装可怜,他在心里补充道,不过很受用,忍不住就泄露了含在嘴边的轻笑。 “不许嘲笑我!“,对面的姑娘凶起来。 “没有,我都习惯了“,江一珩忍不住又笑,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又顺了把右边的辫子,冰凉凉、滑溜溜的,手感不错。 因为有事相求,尔尔难得地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只是眼巴巴地看向江一珩,虽然他站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脸。 假如这时候有光,或许她就能看见那双眼睛里溢出的宠溺。 “物理笔记嘛,当然是有的” 见对面的姑娘眼睛亮了亮,江一珩忍笑继续道:”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拿什么来换呢?” 其实哪里有什么现成的笔记,他都记在脑子里,不过既然说了有,可以立马补一个。 “啊?江一珩,这才几天不见啊,你居然就变了!”尔尔是个人精,立马夸张地捧住心口,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几步站上了道德高点。 “好吧,我要求也不高,就请我吃顿饭吧,我要吃红烧鸡腿、干菜大排…” “ok ! 成交!一言为定!”尔尔一把握住他的手,使劲地上下摇了摇,生怕他反悔。 江一珩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行了,你回去吧,笔记我借别人了,明天晚自习你再来拿吧。” “好的,那你千万记得要回来啊”,尔尔一步三回头地嘱咐。 “知道了,快去吧,好好复习!” 再不走,恐怕自己冷静的时间就得更长了。 回想起刚才的事,江一珩摇头一笑,凝神继续写下去,自习课下课铃响了也没停笔。 时间不太够,还想尽可能整理得详尽些,少不了一会晚上要偷偷打个电筒,熬个夜。 正奋笔疾书中,冷不丁从旁伸出一只手突然抽走了笔记本,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墨线。 江一珩皱眉抬头。 又是赵胜! 当下面色就冷了下来,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对面的人还没发觉他的异常,正兴致勃勃地翻看手上的本子,夸张地大声道:“匀变速直线运动,速度和时间、位移和时间、速度和位移?哈哈,江一珩,原来你都这么学习的吗,抄一遍比较容易记住?” 言语间的嘲讽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赵胜,你够了啊,你这是在侵犯个人隐私知道吗?还不快点还回去!” 唐炜真想骂这人一句傻叉,没看见他哥们那脸色,整个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这平时好脾气的人一旦发起火来那才叫一个恐怖,何况这位的武力值忒高。 这会儿连他都不敢往上凑,万一被误伤了多倒霉。 “又不是什么情书,还怕人看啊,哈哈哈” 唐炜悲悯地看着他,这位仁兄虽没说中,其实也不远了,这确实不是情书,可其中饱含的情意却一点也不比情书少! 为你祈祷留个全尸! 江一珩突然站了起来,桌椅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赵胜仿佛这时候才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有些呆愣,张口结舌道:“你,你干嘛”。 一时间,全班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江一珩,别跟他计较”,不远处陆归晚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样犀利而强势的江一珩让她感到陌生,却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心脏跳得飞快。 眼看情势不对的唐炜正在犹豫是不是硬着头皮上前劝架,只听江一珩嗤笑一声,转头对他说,“找两本一样的字典来。” 唐炜一愣,下意识接道:“中文还是英文?” “随便”,江一珩冷冷道。 今天没功夫跟这人废话,以后也懒得应付,干脆一次性解决问题,他不是想赢吗?那么就让他在最有自信的地方输个彻底,再也张狂不起来。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递来两本一模一样的英汉大词典。 班里不知道哪个吹了声口哨,唯恐天下不乱道,“决战紫禁之巅啊,两位英雄!” 江一珩接过来,仍了一本给赵胜,“5分钟,记单词和对应的所有注释,完了默写,敢比吗?你挑个页码。” 赵胜的眼神炽热起来,他向来以自己的智商为傲,尤其是好记性。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考过第二名,可是在这个班里,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也就是和眼前的这个人并列第一 既生瑜何生亮! “来就来!”他一仰头,“就从100页开始!” “哦!~~!班长牛逼啊!” “班长!帅毙了!” “班长终于要发威了!” 班里瞬间七嘴八舌地起哄起来,其实大家烦赵胜很久了,他最喜欢打听别人学的怎么样。 每次考完试都说自己考砸了,结果成绩一出全在大家前面。 现在班长被他惹毛了,这种单挑的场面,怎么可能不激动! 江一珩靠着桌子,修长的手指闲闲翻开字典,“唐炜你计时,开始吧” 语毕再不管周围诸事,沉下心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两个当事人,俱是一脸难以置信和等看好戏的兴奋,也很有默契地保持了安静,马上,他们就要见证这场巅峰的对决了! “时间到!” 5分钟很快过去,随着唐炜的提示,江一珩合上字典,微微闭目似在回忆,那边赵胜也没有出声。 很快江一珩重新睁开眼睛,“开始吧”, 长身一起,离开座位向黑板走去 “好!”赵胜咬牙跟上。 上下左右四块活动黑板,正好一人一半。 5分钟能看过、记住多少内容? 两人奋笔疾书,大家目不转睛。 “牛逼!” “大神啊!” “太tm帅了!” “……” 随着黑板上的字越来越多,底下的声音也越发喧闹。 班里仅有的五个女生围在一处,挽着手兴奋得直跳脚,眼神里满满都是热切和崇拜。 此刻,一种青涩而甜蜜、迫切又忐忑的情愫汹涌地携裹了她们,连陆归晚都觉得自己好像花痴,一颗心悠悠荡荡地飘在半空,是那样地无所是从。 这种心情或许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她们只能紧紧抓住彼此,来宣泄心里那些横冲直撞的激烈情绪。 黑板前的那个人,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啊! 相比赵胜时不时地停笔回忆,江一珩几乎是落笔成字,仿佛压根就不需要思考一样,不仅中英文一字不差,甚至连标点符号、换行的位置都与字典上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在抄写。 写完第一块黑板,紧接着第二块,他刚才看完了5页,但估计前三页就够写满两黑板的,嗯,还得把字写小些。 “哈哈,赵胜,你就认输吧!” “已经开始错了” “输给班长你就服气吧!” 写到第二块黑板过半的地方,赵胜开始踌躇停滞。 半晌,见江一珩仍然执笔如飞,终是恨恨地摔了粉笔走下来。 其实不能说他不厉害,他所写的大部分内容都没错,只有少数不影响原意的纰漏。 在场的其他人自认没能力做到这个程度,因此也并没有过分嘲笑他。 只是万事都怕比较,这一比较,高下立现。 大家继续看着江一珩默写,直到黑板完全写不下,他才丢了粉笔拍拍手,结束这场高手间的实力对决。 他看了一眼对方涨红的脸,淡淡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不是最牛的,我当然也不是,以后,做好自己吧!” 男生们一拥而上把江一珩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都别闹了!” 幸亏长得高才没被这群人埋没,江一珩冲上讲台,敲着桌子高声道“上课了,都回座位吧!” 还有一节自习呢。 幸而他作为班长的号召力还在,否则再过一会怕是要把值班老师引来。 好不容易大家安静下来,江一珩回到自己的座位,唐炜已经帮他把笔记本找回来了,正促狭地朝他挤眉弄眼:“帅哦,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滚回你位置去!”江一珩抿着笑一巴掌将他拍开。 这晚发生的事,牢牢印在了10班每个人的记忆里,多年以后,一档高智商人群参与的综艺节目大火,大家便纷纷想起高一时所发生的这件事。 现实中的最强大脑,他们也曾有幸亲眼目睹啊! 第 64 章 尔尔如获至宝地拿到了江一珩的物理笔记。 上面不仅详细梳理了知识点的脉络与关联,还在很多地方注明了浅显易懂的理解角度、便于记忆的方法总结,甚至附上了几道综合各个知识点的关键例题,果然是考前突击、临时抱佛脚的绝世秘籍。 尔尔拿着原稿,又去复印了两份,一份给了叶薇薇,另一份……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多印了一份,如今正躺在她的抽屉里。 盛淮还是经常有事没事来找她,从一开始的不想搭理,到后来的慢慢习惯,甚至面对大家的调侃,现在她都能够泰然自若了。 尔尔觉得,这个人其实也并不完全一无是处,就拿他的中考成绩来说,后来才知道,他离统招线不过差了5分,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走了多大的后门,况且他的英语、数学学得很好。 至于物理、化学、生物这几门,她也看出来了,是他不想学,甚至好几次在这些课上看其他书被老师抓住。 “发什么呆呢!”熟悉的身影又坐到了她前面的位置上, 见她在复习物理,不屑道:“花时间学这些有什么用,简直就是浪费生命,你啊,不如趁早想想自己以后想干嘛,方向比努力重要,懂?别像颗没头苍蝇似的,随波逐流。” 尔尔被说得莫名其妙,“难道你不高考?那照这么说,你还学数学和英语干嘛?” “这个嘛”,盛淮随手拿起尔尔瘫在桌上的笔记,却在不经意看到扉页上的署名时,把本来想说的话忘了。 他挑眉翻了翻显然是花了功夫整理的笔记,“我突然觉得也应该好好学学物理,这个借我看看。” “我还复印了一份,你等等……”尔尔去翻抽屉 “我就要这个,走了~” 盛淮趁机拿着就跑了 “哎!!!” 8班的男生寝室和10班离得不远,正好位于同一层,走廊两侧面对面。 江一珩寝室的沈钧与盛淮是初中同班,所以也经常去对面窜门。 他口中的盛爷(初中班里给盛淮起的外号),为人大方、讲义气、有主见有个性,虽然成绩不算顶尖,却是他们班当年的灵魂人物,照他的原话就是:男生唯他马首是瞻,女生十有八九都暗恋他,和江神你有得一拼。 这天晚间卧谈会,又说起这个人来,讲的是他从来只认真学数学、英语这两科。 尤其是英语 ,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有一次大家一起吃肯德基,遇到两个来旅游的老外,务州这种小地方,少见外国人,店员不会说英语,还是他帮人家点的餐,又和老外聊了很久,那时候才初二,他们几个全程就是在听天书。 “不过”,沈钧说得兴奋起来,他一翻身趴在上铺的栏杆上,探头和睡他下面的江一珩说道,“他现在居然也开始学物理了!” 声音里满是惊奇,“我刚居然发现他在看物理笔记!江神,你们也认识?别说,你笔记记得可真好……” 他还在絮絮说着,江一珩不发一声,没有回应。 “那个”唐炜小心翼翼地打断他,“你看清楚了,真是班长的?” “写着名字呢,怎么?”沈钧疑惑道 “没什么,是我的”江一珩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晚了,都睡吧,别聊了。” “哦……” 唐炜捂着脸无声地□□,关尔尔搞的什么鬼,江哥熬一个通宵整理的笔记居然就这样给了别人,而且还是那个盛淮!看你回头怎么交待! 第二天中午,尔尔和叶薇薇从打饭大军中挤出来,刚找到食堂角落里一张空桌准备开动,江一珩和唐炜过来了,唐炜找薇薇有事,生拉硬拽地把她拖走了,这张桌子上于是就剩下了她和江一珩。 “有什么我们不能听的吗?”尔尔指着那两个拉拉扯扯的背影一脸好奇地问道。 “别管他们”,江一珩在她对面放下餐盘,仰头先喝了口水。 尔尔的注意力顿时被他盘子里的食物拉了回来,两眼泛着光:“哇,你们在哪个窗口买的糖醋小排?”。 江一珩拿起筷子拨了一半给她,“吃吧。” “唔唔,谢谢”,尔尔毫不客气,立马塞了一块进嘴里,满足地眯上了眼。 虽如此,没忘了口齿不清地问他,“你会不会不够?” “没胃口,你吃吧” 闻言尔尔看了他一眼:“怎么啦?考试没考好?”,立马又自我否定道,“不可能”。 江一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物理复习得怎么样?” 尔尔边吃边点头,“还行,看了你的笔记清楚多了” “还借给别人了?”江一珩突然又问。 “不,不能给其他人看?”尔尔惊了一下,停下筷子。 她确实没有事先问过,不过,在这方面,他向来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那倒不是”江一珩拿起碗,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哦”,尔尔放下心来。 “借给谁了?” 说起这个,她又觉得莫名有些心虚,夹了根青菜吃着,假装不在意地避重就轻道,“薇薇啊” “还有盛淮?” “咳!咳!咳!”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是,是他硬要抢走的……” 江一珩不置可否,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你之前不还说讨厌他?” “啊,其实,他这个人也就是表面看着不靠谱,实际还好”仿佛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又补充道,“他在我们班人缘还挺好的…” 江一珩放下筷子,不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尔尔缩了缩脖子,心里有点忐忑,他这样子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 “为什么?”尔尔觉得有些莫名。 “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而且,我总觉得他对我好像有点敌意” “啊?除了暑假那次,你们还有别的过节?”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江一珩不再看她,重新端起碗筷,“你不愿意?” “没……” “那就记得我的话,不然,哼哼,以后别想再要我的笔记!” “哦…”尔尔其实还有犹疑,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乖”,江一珩垂眼一笑。 尔尔松了口气,幸亏他不是真的生气。 要知道这人生起气来,轻易可别想哄好,从小到大,自己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尔尔自己都没发觉,他们的相处模式换了过来,小时候,总是她领着江一珩这样那样,而现在,她成了听话的那个。 第 65 章 当天下午有节自由活动课,男生们大多打球去了,教室里人不多。 期中考在即,尔尔忙着临时抱佛脚,收了心在位置上背化学方程式,没去参加女生的操场八卦会。 8班10来个女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喜欢的明星、电视剧到某某男生、某某女生的绯闻事件,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遇到班里男生打球,也会评头论足一番,提得最多的大概就是盛淮。这算得上是紧张学习之余难得的放松时刻。 不过最近尔尔自己成了话题中心,不去也罢,叶薇薇说要做她的耳线,就这样把她撂在了教室里,明明就是自己想去玩嘛。 尔尔耐着性子默写着方程式,怎么觉得最近记性变差了呢。 教室的门被推开,她没抬头,直到辫子被一只带着热力的手拉了两下,她赶忙避开那只作乱的手,皱眉抬头,果然是盛淮! 他应该是刚从球场上下来,浑身热气腾腾的。 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哪怕这么邋遢的样子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尔尔做出嫌弃的样子,挪得离他远些,“脏死了你!拿开!” “呵,我洗过手了!”盛淮笑得张扬,一屁股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来,开了瓶易拉罐递过来。 尔尔正好有点渴了,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喝了两口。 毕竟饭都请他吃过两次了,喝他个饮料算什么。 “对了,问你件事?”尔尔突然想起江一珩中午的话来。 盛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 “你和江一珩,你们俩,以前认识?” 盛淮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你讨厌他?” 对面的人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你觉得呢?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似乎还是我帮你们解的围吧?你们四中的人都这么恩将仇报?还有你,说说看,刚开学那会儿为什么怕我?” “额……”尔尔不知道怎么接好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这人要不要这么敏锐。 “切,想也知道,肯定说我不是好人,让你离我远一点,是不是?” “没有啦……”尔尔一脸尴尬,无言以对。 “那你怎么想的?” 对面的人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的,这就是盛淮的一个好处了,喜怒都写在脸上,总是简单又直接,不像江一珩—— 尔尔又想到了江一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总像背负了很多东西,情绪藏得深,有时候相处,难免自己就会带上点小心翼翼,怕他生气,怕他难过,因为他难过了也什么都不说。 而自己呢又不是细心的人,所以偶尔也会觉得有点累。 尔尔心里的这些话如果被十班的人听见,大概会集体反驳她,他们班长,明明是那么开朗随和的人! “喂,发什么呆!”盛淮一个响指打断了尔尔的走神,且突然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你不觉得,有种被控制的感觉吗?” “什么?”尔尔不解 “江一珩啊,你不觉得他在控制你吗?” “……”尔尔疑惑地望向他。 “即便是爸妈,都不会干涉你在学校交什么朋友吧,他又是谁?你不觉得管太宽了吗?这不是控制是什么,你这么大个人,还没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吗?” 这一长串的话让尔尔愣在了当场,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盛淮没再逼迫她,撤下刚才的一本正经,又换回了那种无所谓的样子。 他两口喝空手里的饮料,趁尔尔没反应过来,又扯了下她的辫子:“真不知道你干嘛那么听他的,自己想想吧~” 径自回座位穿衣服去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高一年级的第一次统考如期而至。 教室里的课桌被拉开距离,桌上原本大家堆得满满的课本习题也都被勒令清理,肃穆的考试氛围立马营造出来了。 下午考数学,草草吃完中饭,尔尔就回教室里坐着了,正集中精力,逐一翻看笔记上每单元的重点公式,希望一会儿思路能快一些。 数学考试一向时间比较紧张,临场发挥显得尤为重要。 “这么认真?”盛淮吸着酸奶悠哉游哉地出现在她前面的老位置,“喝一个?” “不喝”,尔尔头都没抬,朝他摆摆手,“别影响我,我得再看会” 随着考试时间的临近,她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紧张成这样?”盛淮笑了,看了两眼尔尔的笔记本,“你这么看能有什么用,我帮你理理。” 说着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夺过她手上的笔,俯身刷地把本子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开始写起来。 这个姿势,从旁看来有点像把尔尔拥在了怀里。 “你干嘛?!”男生温热的气息围拢过来,让她有些不自在。 “听仔细!”盛淮拿笔敲了下她的头,接下去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反抗,因为这个人似乎在说认真的。 “我看你平时的单元测验,单个章节的内容掌握得都还可以,是不是综合性的大题经常没有思路?” 此时他已经列下好几个函数和公式,“这些,大题里用到的概率最高,考题一般会围绕它们朝几个方向去出,你可以先用来对题目进行一下定位,然后跟他们相关的……” 他一边说,一边笔下依次发散开去,把每种类型经常会涉及的其他分支知识点都一一注明,并不写出完整公式,只是点到为止,主要是把所有知识点的脉络串联起来,形成一张统一视图的大网,放眼望去,就像在高空俯瞰大地,所有的地标、路线、相互间的联系一目了然。 这正是尔尔所缺的,对知识点的全局把控能力。 基本的概念公式她都会,但就是学得散,拿到复杂的题目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现在,盛淮教给她了。 这人,莫不是江一珩附体了吧…… 头顶,男生还在条理分明地讲着细节,尔尔有些分心,她仰头看着盛淮线条分明的下颚,还有因为说话,不断滚动的喉结。 这样的他和平时散漫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明白了吗?”盛淮撤开些许,低头看去。 “哦”,尔尔也慌忙低头,双手捧着脸,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本子上。 有同学陆续回到教室,夏凉见盛淮站在尔尔身后,一脸促狭地凑过来,“没写什么大家不能看的吧……” 这个小个子男生,脑瓜倒是聪明,数理化在班里靠前,可惜偏科,语文英语勉强挂在及格线上,否则也去实验班了。 “有啊,那你还看,自觉点行不行“盛淮直起身,坏笑道。 尔尔扶额,这人就是正经不过5分钟。 夏凉嘿嘿笑着,看得越发来劲了,等他弄明白纸上的内容,“我靠,盛爷可以啊,哎,其实我早就纳闷了,你说你数学这么好,怎么就不学理化呢?” “对啊!”夏凉问出了尔尔的心里话,她这会儿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紧张都去了不少。 但凡这人能稍微用点心,物理化学也不至于一直贴着及格线走了。 盛淮将手表伸到尔尔面前:“你确定要现在讨论这个话题?” 表盘上显示的时间,离开考还有半小时。 “嘶”,尔尔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埋下头认真起来,她还是,再巩固一下吧!“我再看看” “呵~”盛淮耸耸肩,把她没要的酸奶随手扔给夏凉,往后排自己的位子去了。 方芳和李菁菁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有个人站在她们班门口 “谁啊?” “不认识,好像来我们班找人的?” “有点帅欸” 然而没等她们鼓足勇气过去搭话,他已经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呼——”李菁菁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是啊”,方芳和她对视了一眼,“哎,他下楼了。” “高年级的?” “可能吧,去看看?” “别泛花痴啦,等下还考试呢,走了走了,有缘还会再见的!” 第 66 章 离数学开考还有5分钟。 监考老师已经到场准备,然而江一珩的位置还空着。 唐炜知道他去找谁了,但现在还没回来,这两人干嘛去了?8班也要考试的啊,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频频往教室外张望。 终于,老师看了看表,发问:“你们班还有谁没到?班长。” “就是班长……” 这位老师虽然没有执教实验班,但也同属高一年级教学组,平时多有听说江一珩大名。 主要是他们班主任老陈,逢人就夸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智商多难得,又有多自律,是个搞竞赛的好苗子,等等。 多年同事,他还从没见老陈对哪个学生这样赞不绝口过。 一堂数学考试90分钟,江一珩是在剩下不到一小时的时候回来的,唐炜见他大汗淋漓,像是跑来的,只是学校就这么大,这么冷的天从哪跑回来需要满头大汗的呢? 江一珩从讲台那里领了试卷,回到座位闷头就开始写。 “都专心点,管好自己答题,不要到处乱看!” 许是大家的视线都在探究江一珩,监考老师提醒了一句。 唐炜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卷子上,晚了半个多小时,他能赶得回来吧? 还有10分钟交卷,唐炜做完卷子又检查了一遍答案无误,抬头随意一扫,就见坐在窗边的江一珩正看着外面发呆,脸上透露出一种难得的迷茫神态。 ……嚓,到底是江神,速度这么快!不过看着有心事啊,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又跟某个小丫头有关。 其实江一珩刚才一直在绕着操场跑步,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跑步。 刚才在8班门口,他差点就要忍不住冲进去。 狠狠地把那个离她过分近的男生扯开,威胁他,滚远一点! 那一刻,江一珩突然惊觉自己内心住了只魔鬼,叫嚣着让他放下理智,向本能投降。 所以他落荒而逃了。 他觉得伤心无措、但更多的还是害怕,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无所适从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跑,一直跑下去。 下午考完数学还有一门生物,中场休息的时候,江一珩趴在桌子上睡觉。 唐炜找过去想问他,被默默抬手制止了。 好吧,中间只有20分钟也来不及说什么,何况教室里人多口杂。 他于是只拍了拍好哥们儿的肩,走开了。 其他人一看,相互打了眼色也都没敢上去打扰,陆归晚有点担心,但她知道,这种时候凑过去并不受欢迎。 生物考试江一珩提前交卷了,唐炜看看自己还剩两道大题没做的卷子,歇了那颗想追出去的心。 不对劲,这哥们今天绝对不对劲…… 江一珩走在高一年级下楼的必经之路上,靠着墙,闭上眼睛站在阴影里,默默等待着。 也许有半小时?或者更长时间,下课铃终于响起。 教学楼是个双口型建筑,前中后部都有楼梯, 6-8班一般都从西侧楼梯上下。 陆续有人群下来,大家表情不一,多数都哭丧着脸,抱怨考题变态,特别是刚才的数学卷子。 直到人流渐渐稀疏下来,江一珩忽然听见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似带着兴奋,“对了,我又想起来,刚才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考数列的,你的答案是a吗?” “等比数列求出来是a” 另一个声音开口的时候,他们正好转过楼梯的拐角,一起出现在江一珩的视线里。 女生的双马尾扬起活泼的弧线,脸上是他熟悉的笑容,大眼睛闪闪,雀跃地在身形高大的男生面前蹦跳着。 那个人,是盛淮。 江一珩攥紧了手,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吓到她。 他垂下眼帘,不再去看这刺眼的一幕。 “啊,太好了!” “看来考得不错?” “还行吧,可惜时间还是不太够,最后一个小问我都没来得及做。” “最后的大题其实有点超纲。” 两人在转角处又逗留片刻,才走下最后一节楼梯。 当他们路过江一珩站着的那片阴影时,他终于开口道:“尔尔” 即便再三控制,声音里还是带了点没藏住的情绪——沉郁的、急躁的。 尔尔倏然回头,看到了走出来的江一珩,只是他并不看她,而是和后面的盛淮视线相对。 淡漠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喜怒来。 尔尔突然有些心虚,不过马上就宽慰自己,不过是和同学正常相处嘛。 虽然江一珩总说让她离盛淮远些,但事实证明,这人虽然许多时候不着调了点,可也帮助了她啊,并没有他们一开始认为的不怀好意。 或许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误会? 像这样站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边上,路过的同学都投来探究的目光,长得好看本来就扎眼,何况还是两个,而且现在的气氛,也太奇怪了吧? 尔尔很不自在,就像被曝光在追光灯下,万千的观众都盯着她瞧呢。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是谁也不开口,她只好出声问道,“江一珩,你找我?” 江一珩闻声低头,移过视线看向她,声音还算温和,“一起吃饭?” “好啊,一起吧,唐炜呢?薇薇在上面收拾教室,一会儿去食堂二楼找我们汇合”,尔尔心下一松,说得就多了些。 “不要” “不行!” 两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异口同声地答道 尔尔:“……” 盛淮走近尔尔一步,双手抱胸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说要请我吃饭吗?又带上别人多没诚意!” “我找你有事”,江一珩也迈了一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糟糕,生气了,尔尔心里警钟大作。 从小到大,她早就摸清了这人的脾气了,如果他表现得怒气冲冲,多半是装出来的,反倒像这样冷冷冰冰,那才是真的生气。 两尊大神几乎一般高,在路中央一左一右夹着还没到160的尔尔,真是忒显眼。 何况这两人,在学校的熟人可都不少。 未免被人议论,她赶紧将他们拉到了角落里。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先来后到懂不懂”盛淮扯着嘴角,双手抱胸斜眼看着对面。 江一珩的声音如冰似雪:“先来后到?你跟我谈先来后到?!” “哎,你别生气”,尔尔赶忙探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口。 江一珩却仿佛突然失了耐性,反握住她的手腕,几步将她困在狭小的墙角,冷然道:“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闭了闭眼睛。 其实刚才试想了很多种对话方式,但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那头凶兽。 他只想咆哮着让那个危险的侵入者远远滚开,用最快速,最直接的方式! 面前的人身型高大,压迫感不容忽视,尔尔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惊到了,揉揉被江一珩前胸撞痛的鼻子,又感受了一下后背猛然撞到墙上的痛麻。 “额…” 她刚想开口,盛淮笑着说: “行了,尔尔你去吧,省得人家说你重色轻友。” 此言一出,尔尔直想捂脸,盛淮这厮可真不要脸!这会儿当着江一珩的面,简直比当着她爸的面还尴尬。 “你别胡说…”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来。 “记得加倍赔我啊,嗯,我想想,第一次你请我吃麦当劳,第二次肯德基,那这次,就人广新开的那家牛排店好了,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尔尔涨红了脸,明显能感觉到江一珩情绪的紧绷,这两件事她都没和他说过来着,就是怕他生气,结果…… “滚”江一珩低吼,尔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切”盛淮嗤笑一声,听起来心情完全没受任何影响,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转身“别以为我怕你,我只是不想让她为难。” 江一珩闭了闭眼睛,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失态懊恼,他并非不知道这人的以退为进,也明白自己看起来一定是又蛮横又不可理喻,可是…… 他苦闷地一拳砸在了墙上。 “啊”尔尔吓得低呼一声,还以为他要动手,气得用力推开他,声音里也终于有了一丝不耐,“江一珩,你今天有点莫名其妙啊!” 江一珩沉默着不说话。 半晌,尔尔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耐下心来:“算了,我们先去吃饭,慢慢说吧?” 见面前的人点头,率先迈开了步子。 江一珩低头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第 67 章 食堂三楼是大家平常开小灶的地方,以小炒为主,人不太多。 尔尔安排今天明显神思不属的江一珩先找个位置坐好,自己去窗口点菜。 等回来,就见他撑着头,看起来尤为疲惫的样子。 尔尔在他对面坐下来,把汽水插上吸管推给他,“你怎么啦?” 见他这样,她有些担心,刚才的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江一珩闻声抬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末了苦涩一笑,欲言又止。 面前的女生正叼着吸管歪头看他,神色是那样的单纯而坦然。 “你——” 开口黯哑,他清了清嗓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语气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忐忑。 “?!”尔尔睁圆了眼睛,嘴里的吸管掉回瓶中无声地沉浮了几下。 她上上下下把江一珩打量了好几遍。 看得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握紧双手。 “噗”,下一秒,尔尔却忍不住笑喷了,“江一珩你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被哪个老师批评了?需要我夸夸你?不是,你平时的盲目自信哪去了?哈哈哈,还是说今天没考好?” 说到这,她又马上否定了自己,“不不不,怎么可能,就这种卷子对你来说绝对是小菜一叠!” 江一珩脸都绿了,压低声音磨牙道,“关尔尔!我在认真的问你!” “哈哈,好,好的!”,尔尔偷瞄着他不虞的脸色,努力把脸上的笑给憋回去:“那个,我保证啊,你!绝对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优秀的一个!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人之下,不,无人之下,万人之上,攻无不克,战……” 然而江一珩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得意或者开心起来,反而愈加沉默,尔尔见没说到人心坎上,干脆拍着胸脯总结道,“总之!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江一珩目光闪了闪,眼睛里终于焕发出一点神采来,“那盛淮呢?” 他轻声问道。 “他?”,尔尔有点不自在,主要是挺怕他翻旧账的,“你干嘛跟他比,哎,你们俩没有什么可比性”。 说着捞过手边的瓶子咬着吸管继续喝汽水。 这是真话,就拿她擅长的画画形容吧,江一珩好比大师手下的工笔画,每一笔都透着完美的功力,让人叹为观止;盛淮呢,大该是抽象派的吧,很多人可能会欣赏不来。 “如果“,江一珩垂眸,刚要说下去,窗口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喊:”5号,取餐!“ 只见尔尔蹭地站起来,没等他反应,已经一阵风般地冲了出去,”唉,来了来了!“ 江一珩扶额,这个贪吃鬼,从小就对吃最积极。 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吗?不是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在她这里怎么完全失去了效用。 无奈起身追上去。 他腿长,几乎是尔尔刚端起托盘,后脚就到了,伸手接过去,”我来“ 尔尔从善如流地转移了手里的重量。 等两人重新坐定,她举筷就要开动,却被江一珩用他的那双敲开。 ”干嘛!“尔尔瞪他,”没听说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吗?“ “你不等叶薇薇了?” “哦”,美食当前,居然把好朋友给忘了,她遗憾地放下筷子往楼梯口张望了两眼。 江一珩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梁,“什么时候请他吃的饭?周五偷溜的那几次?” “什么偷溜,是你们班放学太晚了…”尔尔心虚地辩解了一句,果然要和她秋后算账了呀。 “你答应过我的,离他远点,为什么还要单独和他吃饭?”江一珩冷淡的声线里透出无奈,看向尔尔的目光深沉,里面有着不由分说的强势和执着。 毕竟还是少年,即便平时再怎么老成持重,第一次陷入这狂热而身不由己的情感中,也难免会失了章法。 冲动又执拗的青春啊,是谁都不能免俗的珍贵时光。 尔尔被问得一阵不适,因为其实她做不到,所以有些急躁。 从小,她成长在一个气氛宽松的家庭里,父母民主开放,给了足够的自由空间,几乎从没被要求过必须做什么或者不能做什么,她甚至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叛逆期。 然而现在,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说上一次江一珩这么说的时候她只是当作一种不经意的提醒,那么这一次,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认真和坚持。 盛淮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忽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里——他在控制你。 当时她很想反驳,然而现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尔尔并不想把气氛搞僵,她耸了耸肩,状似不在意道,“不至于吧,虽然他有时候是喜欢胡言乱语,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对了,他还帮过我数学来着,我觉得吧……” “为什么不问我?我可以教你啊,哪一科都可以”,江一珩打断她,神情比之刚才更是冷淡的要命。 就是这种莫名的压力。 尔尔咽了咽口水,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可是,你们班很忙啊,我听说压力很大,我也不想你分心,回头考不了年级第一,就”, “不用你瞎操心,你认真一点回答我” 本来还想着逗他两句,扯开话题,不料直接被打断,好了,话题又绕回来了。 眼看逃避不了,尔尔沉默半响,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对不起,江一珩,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爸爸说过,一个谎言背后,要用千万个谎言来补救,好朋友之间,她不希望是这样的。 面前的男生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她,眼里有着难以置信的惊痛,“你说什么?” 声音压抑到带了些颤抖。 尔尔被他的反应吓到,“不是,你能先说说到底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纯粹讨厌他”, 万般情绪堆在胸口,让他完全不想讲道理,毫无逻辑。 可能,也隐隐带了期许,希望尔尔能为他妥协。 “……” 尔尔抽了抽嘴角,这还是她认识的江一珩吗?这副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不能这么霸道啊,你看,我都没向你提过这种要求”,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可以提”,江一珩负气地将头撇到一边,在心里补充道,我很自觉的,一向跟别的女生保持距离。 尔尔被他难得的孩子气逗乐了,“好啊,那我说唐炜!” 江一珩转回头定定看着她,突然自嘲般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人,随便来个谁也都可以代替?” 好了,这下是真生气了。 尔尔莫可奈何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道,“当然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气氛凝固。 “来了来了,我来了,你没偷吃吧”,这时,叶薇薇总算赶到。 尔尔正要松口气,这一向粗神经的姑娘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心直口快道,“咦,江一珩?你不是请盛淮吃饭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尔尔真想捂住她的嘴! ”啊,就是我们仨,吃吧吃吧,饭都快凉了“,她一边用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把好朋友的大腿,一边僵硬地转移着话题。 “哦,吃饭吃饭“,叶薇薇这会儿终于发现了江一珩的不对劲。 然而江一珩根本不给面子,起身就走。 ”哎”,尔尔刚喊了一个字就放弃了,颓丧地摊在椅背上。 ”那个,他不想和我吃饭啊?“叶薇薇无辜道。 ”不关你的事,唉,先吃饭先吃饭,等下我跟你慢慢讲。“ 第 68 章 学校的小花园遍植草木,而且都细心地一一挂上了名牌。 尔尔和叶薇薇晚饭后经常来这里散步,顺便认认植物,有次她们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株名叫”阔叶大功劳“的植被,简直笑到直不起腰。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都要以为大神他喜欢你了”,叶薇薇听过前因后果,叹了一句。 尔尔一惊,似乎有什么念头飞快闪过,但是叶薇薇很快就跳开了话题,“你这么想啊,天才嘛,脑子很可能就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莫名讨厌一个人,也是有可能的吧,听说很多科学家都有特别的癖好呢” “唔”,尔尔若有所思。 “而且你仔细分析这两个人”,好友接下来的话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我们先说江大神,智商超高、重视规则、无论什么方面,对自己都严格要求毫不手软,你看他,自律到可怕好吗?!简直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 尔尔连连点头。 “那盛淮呢?不能说他不聪明吧?数学英语那么好,但他就很肆意妄为,我行我素,文艺点怎么说呢,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的来去自由。这两个人,根本就互为反面好吗?所以江一珩讨厌盛淮,合情合理,估计盛淮也看不惯江一珩!” 叶薇薇右拳猛击左手掌心,一锤定音,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这番论调让尔尔茅塞顿开,“你分析得对啊!他们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薇薇你真厉害!” “呵呵,那自然了,怎么说我也是饱览群书的!” “漫画也算书啊…” “怎么不算,怎么不算,一本本的不算书啊!” “啊,算算算,哈哈“尔尔躲开她的挠痒痒。 “不过,我还没问你呢“,叶薇薇转眼就露出了暧昧的笑脸,一把拽过她,”我怎么看盛淮对你不一般啊,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就,大家都是同学啊“,话虽然这么说,声音却透出点扭捏来。 ”盛淮也很帅哦,你没有……嗯?呵呵呵…“ “没有,没有,没有,走啦,回去复习了!明天还考物理、化学呢!“ 另一边,唐炜在操场看台上百无聊赖地踱着步,他的好哥们儿,又在跑圈了。 他正打算等江一珩这圈跑完了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问个明白,没想到他自己停了下来。 江一珩脱力般松散地仰坐着,两手撑在身后,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一言不发 唐炜默默递过去一瓶水,好家伙,足足跑了有5、6圈。 ”谢了“,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盖上盖子,开始摆弄手里的矿泉水瓶。 唐炜刚说了个你字,就听他颇为寂寥地问道,”你说,女生是不是都比较喜欢男生坏一点?” …… 没等唐炜想明白他怎么会问这种古怪的问题,江一珩又自问自答道:“不然电视剧里为什么都是这样的人做男主角?又努力又优秀的反而得不到青睐。” “你还看电视剧?”唐炜憋出一句来。 “以前看过一点,我就想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尔,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爱看”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是吗?” “你今天怎么了,关尔尔那家伙又干什么蠢事了?” “她现在,跟盛淮走得很近。” “……” 唐炜半晌无语后,到底忍不住说,“嚓,要我说,她究竟好在哪啊?并不算特别漂亮,也谈不上聪明,至少比咱副班长差远了吧,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眼瞎了还是怎么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了,你别瞪我。” “喜欢陆归晚,自己追去,在我面前叨叨再多,没有用”,江一珩似乎情绪好些了,还调侃了好友一句。 “……”,唐炜噎住,心想你说的容易,换成自己不也这么怂,只知道来操场自虐。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我总觉得,他是冲我来的” “怎么说?” ”一种感觉,我怕……“,不过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也有可能人家真的喜欢她,毕竟她那么好。“ 唐炜偷偷翻着白眼腹诽,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关尔尔是还不错,但要看和谁比。 ”我去帮你骂醒那个蠢丫头!“他一骨碌站了起来。 “回来!”江一珩一声低喝止住了好友的脚步,“我要再想想”。 “想什么啊”,唐炜不耐烦地走回来。 “行了,先不谈这些,你那有泡面吗?我还没吃晚饭” …… 然而,江一珩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 翻过这个周末,又是全新的周一,不知道别的班如何,反正8班是陷入了一片惨雾愁云。 每堂课的老师走进来都是一边发着改好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卷子,一边或痛心疾首,或忧心忡忡:“你们真是我这么多年来教过的基础最差的一届学生!”。 然而仅仅几天前,他们说的还是:“大家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次期中考试,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进来一中的学生,谁不是从班级前几名过来的,即便做不到次次满分,90多分那是常态了,然而第一次期中考试,就颠覆了所有人的自信和认知。 全班数学平均分84、物理、化学更惨,分别只有78和76,其实不用老师说,这群从小习惯了优秀的孩子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班里好几个女生掉起了眼泪,尔尔也备受打击,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物理试卷的边角,上头鲜红的“75”逐渐被掩去。 整整一天,全班大概也只有盛淮和为数不多的前几名没受影响,该吃吃,该玩玩。 这人的偏科现在在年级里是出名了,靠着数学满分、英语99,愣是把自己送进了年级百名榜、班里前10名。 要知道,他的语文、物理、化学也就刚过平均分,甚至于生物还差点不及格。 尔尔看过了,他成绩突出的这两门,就算放在实验班,也是凤毛麟角,英语比江一珩还要高两分! 至于大榜第一名,自然还是江某人的。 尔尔还担心他这次没考好,因为薇薇说陆归晚向她打听过,知不知道江一珩数学考试为什么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生物考试又提早交了半小时。 所以,虽然知道百名榜里不可能有她,尔尔还是积极地去看了,事实证明自己就是瞎操心,江一珩就是个考试机器! 这么变态的试卷,他的数理化生全部满分,语文94、英语97。 他俩如今的差距啊,简直就像决了堤的大坝,我在这一头,他在那一头,只能遥遥相望了。 为江一珩感到高兴的同时,尔尔也难免有点失落。 “亲爱的~高兴点嘛~”,晚饭后,叶薇薇正努力地逗尔尔开心,其实她考得还更糟一些,在班里排了25名,但她一向是个乐天派,大概因为从小受到表妹的绝对压制,如果不麻木,估计早疯了。 “高兴不起来”尔尔撅着嘴,好朋友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的。 “这样,新闻不是说晚上有百年难遇的狮子座流星雨?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可准啦,我们就许期末双双考进前10名怎么样?!” 这下尔尔咧嘴笑了,“你傻啊,这都信,而且,大半夜的学校怎么可能会放我们出去。” 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 或许一中就是这样一所开放从容了百年的名校,它理解并且鼓励少年们的好奇心、探索欲以及对自然之美和浪漫情怀的追求。 这个晚上,宿管老师们悄悄打开了宿舍楼的门锁。 当第一个学生尝试推开了大门,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奔走相告,很快,两幢楼都沸腾了! 少年们在巨大的、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喜悦中,奔向了操场,这一刻,就仿佛奔向了自由。 许多年后,也许大家早已把曾经苦读的知识还给了老师,然而那一晚的雀跃、浪漫和感动却永远留在了心里,这是所有人一生中独特的人生体验。 学校敞开的,不仅仅是一扇寝室的大门,也是一个分数之外的更广阔的世界。 第 69 章 这一天是11月19号,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对于很多人而言,那都是跌宕起伏、大悲大喜的一天。 大家先是被考试成绩残酷地从天上打击到了尘埃里,紧接着凌晨,又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措手不及。 那一天,究竟是谁第一个推开了宿舍大门已不可考,只记得大家本已睡下,又被走廊里兴奋的喧闹声唤醒。 初冬的夜晚,呵气成霜,众人纷纷裹紧被子,一个个不良于行却争先恐后地往操场奔跑,一路上都是被彼此逗乐的欢声笑语,还有男生们纵情宣泄的尖啸和口哨声。 也许是因为人太多、太兴奋,尔尔和同寝室的女生们走散了,最后她找了个没什么人扎堆的位置,在操场的一个小角落里。 彼时,空气好、视力也好,天高云淡、星斗满天,黑暗之中,苍穹连接着大地,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天幕,大家的惊叹是那样不约而同。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周围的喧嚣逐渐褪去,所有人都被这自然里震憾的一幕感染, 屏息以待,然后,”哇哦——“ 尔尔忽然生出一种俯仰于天地间的感动,站在这样的旷宇之下,总会觉得人格外的渺小,就如同她在这所高手如云的名校里,也显得那样渺小。 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盛淮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她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一众裹着相同被子又面目模糊的人群里认出她来的。 ”在哭鼻子吗?因为考试?真没用,多大点事儿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尔尔鼻子红红地瞪着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适才的感怀。 ”哈哈,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看看,多像个进城卖菜的小老太太” 盛淮弯腰去看她现在狼狈的脸。 尔尔把脸埋进被子里,偷偷让被套吸走眼泪,转身想走。 “哎哎,别气别气”,这人赶到她面前拦住她,拽住她的“壳”把她拖到旁边看台的台阶上,按着让她坐下来。 随后自己也坐到了旁边,他没裹被子,还穿着白天的外套,搓着手看起来有点冷。 “干嘛?”尔尔斜眼看他。 “你们不是都好奇,我为什么只学数学和英语?” 尔尔被勾起了好奇心,点点头。 盛淮仰头看天,“你有没有想过,长大后自己想做什么?” “那不是很久以后的事吗?还没想过”,尔尔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胡乱在地上画着。 “很久?我给你算算吧,高中3年、大学4年,毕业的时候我们就20多岁了,久吗?” 啪嗒,手上的树枝很脆,稍一用力就折了。 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好像自己生来就是小孩,有用不完的时间,她甚至曾经以为,爷爷奶奶一直就是那么老的,而爸爸妈妈一开始就是大人…… “人这一生其实很短暂的,我爸就常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所以啊,不仅要每天活得开心,还要集中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尔尔直起了身,震惊地把他望着, 谁能告诉她,这人和不久前暑假里的那个小混混是同一个人?! “呵,很意外吗?本来觉得我很糟糕?” 尔尔摇了摇头,其实她早就不这么想了。 盛淮将一只手拄在收起的膝盖上,撑头看她,见她这呆傻傻的反应,唇角一弯。 朦胧的星光下,尔尔觉得他笑得很好看,“你知道互联网吗?电脑见过吗?” 尔尔摇摇头,又点点头,“在我爸办公室见过,他用它画图纸。” “嗯,你看着吧,未来的世界,各行各业,一定会被互联网所覆盖,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自己家里,只要通过各自的电脑,就能进行沟通,甚至是看到对方,就像我们现在这样面对面一样。” “哪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文字沟通这件事,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了!有个软件,叫oicq,就可以。” “你对电脑这么感兴趣?可是我们现在又不学” “就是这个问题,现在学校不教,可以自己学啊,这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以后要做的事!” 他说起梦想的样子,就像会发光,尔尔心想。 “可是想上好的大学,就必须高考能考个好分数啊!” “所以说你傻”,盛淮换了个姿势,双手撑在后头伸展着他的两条大长腿,“你知道,其实在同学里面你家算挺有钱的吗?” “是吗?没研究过……” 盛淮给她翻了个大白眼,“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了,像咱们这样的,运气多好,所以,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啊!” “什么优势?难道高考还能买分?”尔尔拔高了声音,这简直颠覆了她的既有认知。 盛淮劈头就给了她一下,“想什么呢,我是说,有钱,可以考虑出国留学啊,牛津、剑桥、麻省理工听过吧?” 尔尔猛地点头,这些世界级名校大家谁不知道,最近不是还有本流行的书,叫,哈佛女孩刘亦婷。 “其实申请这些国外的学校,可能还要比考清北更容易些,尤其是当你有一技之长。” “什么?!真的假的!” “傻了吧”,盛淮意气风发地一笑,“他们重在考察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而且,最顶尖的互联网技术,必然还是在美国。” “所以你是想……” “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英语就不用说了,主要是我在自学编程,其他科没那么多时间兼顾。” “那你不准备高考了?” “嗯,我也很忙的,刷sat、刷托福、参加社会实践、准备作品,高三你们冲刺的时候,我也该申请学校了!” “这样啊…”,尔尔对面前的人有了颠覆性的认知,这一刻,她觉得心里五味陈杂,一时真心为他高兴,一时又为自己感到迷茫。 “怎样?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关注到重点?!”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咋然接受到这些全新的信息,尔尔还有点跟不上节奏。 “傻,我是想说,你真的没必要死读书,反正很多东西,现在学了以后也用不着,纯属浪费时间!你可以…” 话没说完,他猛地就被什么人从台阶上一把拽了下去, 黑灯瞎火的,尔尔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一声大喊,“我擦,班长你干嘛,盛爷空手道黑带啊!” 班长?江一珩?! 尔尔合着月亮的微光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下面正和盛淮扭打在一起的人…… 可不就是他? 糟了,肯定是只听到最后一句,断章取义了! 这时,一个竹杆般瘦长的男生也跑到了近前,尔尔正庆幸来了个帮忙拉架的,没想到这人往她身前一凑,只顾认真地打量她,摸着下巴兴致勃勃的样子,还神神叨叨地问了句,“你是何方神圣?” “快帮忙啊!同学!”,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赶紧上去拉开他们吗?!尔尔十分抓狂。 “噢对!”这人仿佛终于恍然大悟地扭过头去,紧接着一捶手心,“我擦,班长十项全能啊!打架也可以?!” “喂!”,尔尔急得直跺脚,撇开他抱着头跑过去,不管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狂躁的江一珩,静默而凶狠,像一头只顾厮杀的野兽,此时他正以一个飞腿扫向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的盛淮。 “别!”尔尔失声惊叫。 也幸亏对面是盛淮,常年的空手道训练让他拥有敏捷的反应能力,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开了江一珩盛怒中力量十足的一击。 “你有病吧!”盛淮乘机用力地推开他,大吼一声。 毫无防备之下,即便是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凶险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显然不是一般人打架的招式。 尔尔立刻见缝插针地站到两人中间隔开他们,可惜个子太矮,完全不影响他们的视线交锋。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江一珩冷笑一声,怒火让他的声音格外冰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不是”,尔尔刚开口了两个字,又被另外一个不嫌事大的家伙嗤笑打断。 好的,这两人是谁都没把她当回事是吧。 只听盛淮满不在乎道, “我刚还没说完呢,我们和你不一样,条条大路通罗马,大可不必死读书。” “盛淮!”别说江一珩了,连尔尔也有点生气。 这就是□□裸的挑衅了,如果是后来的江一珩或许还能忍,但当下,十六七岁的少年,显然冷静有限。 他绕过尔尔,上手就拽住盛淮的衣领。 黑带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这样在露天之下开始上演全武行。 “我擦,今天才知道,我们班长真是神人啊,文可提笔夺魁首,武可挥拳战盛爷啊!回头我可得好好跟大家说道说道!” 尔尔怒目转头,谁能告诉她,10班的人都这么不靠谱吗?!还有,唐炜呢!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他不在?! “采访一下,我叫沈钧,这位同学姓甚名谁啊?和我们班长是什么关系?和我们盛爷又是什么关系?”, 刚才他远远看到盛淮,就那么随意给江一珩一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四平八稳的班长,居然冲动至此,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而且,盛爷又怎么会单独和她坐在一起,真是好奇死他了! “姓你,名有病!” ……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尔尔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因为根本就插不进去! “江一珩,小心!”,她是见过盛淮身手的,真怕他吃亏。 但显然他完全不听自己的,只好尝试从盛淮这头突破,恳切道,“盛淮,拜托别打了!手下留情!” 这个傻姑娘,她不知道这种话只会让某人的怒火更盛而已。 好在,盛淮在付出了被狠狠一拳打在嘴角的代价后,主动退开了,“好,我听你的”。 尔尔有点感动,这位的水平军训那天就见识过了,她是真怕江一珩受伤,但现在他竟然肯主动退一步。 “你跟我来!”江一珩转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手上力量不小,尔尔吃痛地低叫了一声。 “江同学,我劝你不要强人所难,她又不是你的谁,嗤” 江一珩闻言身体僵了一瞬,缓缓松开禁锢她的手,侧脸低头看她,情绪莫名,“是么?” 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 “是什么是?!”,尔尔没好气地说,说实话他今天这么胡来其实她也有点生气,“哎呀,走走走,都回去了,一会儿寝室要关门了,赶紧走!”。 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她现在着实不想思考、不想解释、只想睡觉! 这场闹剧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好像是10班的那位同学总算智商回归,作为两个冤家的老同学和现同学,手上拖着一个,嘴里哄着一个,硬是把两个都比他还高半头的人弄回了宿舍。 第 70 章 第二天,盛淮顶着几处乌青,“破了相”的俊脸接受了来自全班同学和老师的密切问候。 好在他没说出什么夸张的话来,甚至没提到江一珩,只说昨晚天太黑,自己不小心摔的,显然没人相信这种说辞。 自然,他也没忘记有意无意地在尔尔面前多晃几圈,全方位展示自己受到的“委屈”,以便博取某人的同情和感恩,替他鞍前马后,买饭送水。 尔尔神经紧张了一整天,尤其是午休和晚饭后,准备随时接待江一珩的“莅临指导”,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出现。 后来才知道,高一年级的前10名作为学校代表,去省城参加重点中学新生校际交流会了,也不知道他脸上有没有伤…… 自然是有的,盛淮怎么会放过这种打脸的机会,拳头往江一珩脸上招呼得也不少。 是以,一大早当10班班主任看到自己爱徒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他好好的一个班长、学生标杆顶着一张打架的脸还怎么拿的出手! 然而,第二天还有理科联赛,江一珩可是学校的绝对主力!这时候调查事情原委已经无济于事,江一珩也不肯说实话,最后只好叫来一个女老师,给他“上上妆”,好歹遮掩一二。 妆不小心就上得过了些…… 在全班的哄笑围观、此起彼伏的“美人”声中,江一珩黑着张脸捏紧了拳头。 扑粉描眉的俊秀少年,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再加上一不高兴,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股冷淡劲儿,就更如那高岭之花。 动人心魄,却也可望而不可及。 连班主任老陈都拍着他的肩,一脸垂涎,哦不,是一脸感慨道,“你小子,不去当演员可惜了”,末了又自我否定道,“不过当演员的话,这脑子更可惜,怎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呢“ …… 十人里只有陆归晚和九班的张悦然两个女生,前者期中排在总榜第十一名,但为了让队伍里的男女比例均衡些,学校还是让她替代了原本的第10名来参加这个活动,按教导主任的话说,这姑娘的综合素质拔尖,个人形象很不错。 前往省城的中巴车上,江一珩一个人坐在后排,面朝窗外闭目养神,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透着股不想跟人说话的疏离感。 唯二的两个女生坐在他前面,张悦然隔一会儿就透过座位的间隙回头看一眼。 这是个活泼的姑娘,也不在意跟陆归晚才第一天认识,一路都主动拽着她聊天,内容麽,三句话绕不开后面那位,两人悄悄而又热烈地讨论了他的日常、学习、运动,林林总总。 张悦然凑近陆归晚耳边悄声说:”其实我们班女生都觉得你们俩超配的。“ 陆归晚心里一跳,继而却有一股甜蜜泛上心头,口不对心地佯怒道:”别瞎说!“, “真的啊,谁让你们都长那么好看,对了,我们班周文静以前你们四中的吧,她还有你们一起主持晚会的照片呢,真是金童玉女啊,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嗯嗯? “ “嘘!没有……“陆归晚红了脸,羞恼地拍了她一下,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瞟后座的男生,一时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好吧,我懂,毕竟才半学期嘛,拭目以待哦“ ,这姑娘像是笃定了般的一脸暧昧。 陆归晚两颊晕红,眼波潋滟,瞪她一眼后兀自低头浅笑。 一路摇摇晃晃,渐渐地大家都停止了交谈,各自昏昏欲睡起来。 陆归晚带上耳机,新款索尼walkman里,张信哲细腻而忧郁的嗓音正唱着那些求而不得的愁绪: 我用情付诸流水 爱比不爱可悲 听山盟海誓曾经说的字字都珍贵 想你温柔的双臂 会甜蜜的圈住谁 …… 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有些难言的苦涩。 连旁人都觉得他们般配,为什么他就从来看不到自己? 无论如何暗示,永远都是那么客气疏离。 这会儿,看似一脸平静地在小憩的江一珩心里其实也在天人交战: 盛淮对她是什么意思? 昨晚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自己是不是该更主动些? 要告诉她吗? 现在才高一会不会太早? 还不说的话,这个笨蛋会不会被人骗走? …… 好看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交流会为期3天,其实就是省内各所老牌重点中学把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拉出来溜一溜,争个长短,美其名曰增进校际友谊。 除了各种讲话,主要是两场重头戏——校际辩论赛和数理化综合竞赛。 务州一中,最繁忙的自然要属江一珩,这两项都有他的份。 他也不负众望,充分展示了作为学校头牌的绝对实力。 好笑的是在辩论赛里,只是往那一站,好几个队伍的女生都不敢正眼瞧他,乃至于自由辩论的时候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至于理科竞赛,一共4道综合性大题,务州一中代表队耗时最短,且4题共计14个小问全部正确。 这其中,由江一珩独自完成第一题和最后一道压轴题,赵胜、陈文凯分别完成第二和第三题。 三个人四道题,基于思路的连贯性,如果要争取最短时间,基本上需要有一个人承担起两题的重任,在一起对题目进行了基本的分析拆解后,还是江一珩主动挑起了这个压力,等另外两人完成自己的部分准备回头帮忙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写到尾声了。 这项以往都被省二中东道主包圆的奖项,第一次花落旁家。 颁奖的时候,初二就挖过江一珩的省二中校长还对他记忆犹新,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表达遗憾之情,可把旁边一中校长美得,脸都笑开了花。 总之这趟行程,务州一中不仅载誉而归,而且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不久后,当喜讯传遍校园,江一珩一战成名,成为他们这届,众人口中的学神级人物。 周五下午,闭幕典礼结束后,中巴车把大家拉回了学校,差不多正好赶上各年级放学的时间。 尔尔认命地想,要面对的,总是会到来。 那一晚的最后着实不算愉快,她至今还记得江一珩格外阴郁的情绪。 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不像是要翻旧帐的样子?难道是这几天里他想通了? 尔尔一路上的心都提着。 然而从走出校门到坐上公交车,江一珩再没提起那一晚发生的事,一路只听见唐炜激动地问这问那,毕竟他没能去成据说是高手如云、硝烟弥漫的校际交流会现场。 尔尔举着两只小拳头在胸前,两眼放光地认真听他们一个咋呼一个平淡的对话,隔一会儿便崇拜地“哇”一声,十分捧场。 其中自然有讨好的成分,但越听也是真的越佩服,从小到大,好像还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无论旁人眼里多大的难题,到他这里,一颗水花都溅不起来,他仿佛总有能力,游刃有余地面对任何事情。 江一珩看着小姑娘夸张的表演,胸口有种被攥紧的酸涩和苦楚。 或许有些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不管她喜不喜欢盛淮,至少对自己并没有那种多余的想法,她总是这样的热忱而又残忍。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尔尔? 如果往前一步会不会彻底吓跑你? 但如果不试一试…… 他眼前闪过那个不容忽视的身影——盛淮,那个总让他如芒在背的人, 自己至少不该是不战而败。 无法想象,如果有人将他从小看护的唯一的宝贝偷走了,那个时候,他会怎样? 会疯魔吗? 江一珩扯着嘴角,颇为萧索地苦笑了一下。 其实,他又能怎样呢?他舍不得的,舍不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她应该一辈子都做一颗没有阴霾的小太阳。 下了公交车,他们穿过曾经一起练铅球的那个小公园,大家眼里都有淡淡的怀念。 尔尔还特意跑去之前的地方,看了看他们不小心留下的那些个小“坑”。 见她如此念旧,江一珩心下稍定,暗暗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也不避讳在场的另外两人,一边慢下脚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关于,我是你的谁,你是怎么想的?” 第 71 章 ”关于,我是你的谁,你是怎么想的?” 尔尔以为江一珩终于要开始秋后算帐,嘿嘿笑着谄媚道,“那还用说,你肯定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薇薇,都得靠边站!” 叶薇薇早听尔尔讲过那晚的事,也就对暂时屈居第二不计较了。 但当她看到不仅江一珩皱起了眉头,连唐炜也跟着黑脸的时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怎么了?” 气氛很古怪,她使劲推了下唐炜的胳膊。 “你们哦,真是”,唐炜跳开一步,“两个白痴…” “喂,你有种给我过来!” “你让我过来就过来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 两个冤家第一千零一次一言不合就动手,尔尔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接收到江一珩满含深意的眼神,虽然不太明了他的意思,但也能看出来,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令他很满意。 下一秒,只见江一珩拄着膝盖弯腰凑近她眼前,声音很轻,却像是沉沉地压在嗓子眼,“还有呢?” 唔,虽然这张脸自己从小看到大,平时并没觉得什么,但是,这么近距离地被这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盯住,压力还是有点大啊! 还有? 硬要说还有的话…… 就是小时候她爸爸非让她喊的那个有点肉麻的称呼了吧… “哎呀,好吧!”,尔尔跺脚,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哥哥,哥哥,叫哥哥行了吧?” 江一珩的神色更加复杂,像是一半受用,一半无奈,他抬起一只手,揉上尔尔头顶。 虽然以前他也经常这么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给她的感觉格外不同。 难道是离得太近了吗? 尔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头顶的大手却及时拢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禁锢住了, 因为弯腰俯身的姿势,江一珩的手肘顺势压在她肩头, 沉甸甸的,热力透过校服隐隐传来,一股无形的压迫顿时将她笼罩起来。 没等尔尔回过神,眼前万分熟悉的人已经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格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道:“嗯,你是妹妹,也是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配上这样的表情、动作、声音,尔尔恐怕还不会多想, 她也喜欢他呀。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颤抖着睫毛慌忙地垂下了视线。 江一珩他,什么意思…… 不不不,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她干笑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呵呵,我也是,我也很喜欢,你们!” 然而,面前原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尽做些让她搞不懂的事—— 江一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漆黑深邃的瞳底似乎藏着千言万语,蛊惑般地说,“不是你们,说你,来,再说一遍。” “……” 这下尔尔是真的张口结舌愣在了当场,怔怔地瞪着眼前的人, 他他他,什么意思! 江一珩注视着眼睛瞪得溜圆,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一动不能动的女孩儿,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 心底,他强行压制的那些翻涌着、叫嚣着蒸腾而上的激烈情绪在终于说出那句话后反而一一平息下来,就像坦白了一切的犯人,即便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无情的审判,心底也会有那么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轻松吧。 吓到了吗? 至少,这回是真的听懂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一悸,心跳又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他直起身,目光看向远处,姿态虽然依旧从容,耳朵却红了起来,“没错,就是那个意思,你没有多想,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算是正面回答了尔尔的疑问,也义无反顾地切断自己的退路。 现在该做什么? 尔尔的脑中一片空白,瞬间理解了别人说的那种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和她一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她的好闺蜜——叶薇薇同学, 毕竟,刚才的对话,江一珩压根没想过避开在场的他们! 不,叶薇薇甚至比当事人更加震惊、甚至是惊悚,废话,她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江,江,江一珩”,她知道作为电灯泡最好不要开口,但是为了好朋友,这种时候她不上谁上啊! 于是,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虽,虽然你是天才,可能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但,但是,兄妹之间,那个,这个,不合法啊!” 说到最后,她都尴尬得要哭了, 该说不愧是江神吗?果然霸气,不仅早恋得坦坦荡荡,连表白都这么沉着冷静,关键是,对象是自家妹妹啊! 这不是那个乱乱…□□吗? 是,她最近是在看一本叫《阿修罗》的漫画,里面的男女主角刹那和莎罗就是亲兄妹,两人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唯美又浪漫,但是! 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现实生活里呢?! 江一珩沉着冷静吗?他那是从小就比较能装,越是紧张的时候表现得越是淡定,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深秋温度骤降的傍晚,自己的手心后背全都是汗。 “扑哧!”就在叶薇薇万分凌乱的时刻,唐炜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哈哈大笑,断续道,“你,看你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哈哈哈哈,真是太搞笑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唐炜!你也疯了吗?”叶薇薇横眉怒目,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哈哈哈,谁告诉你他们是兄妹了,就说你弱智你不信!” …… 尔尔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慌乱的同时又怕好朋友生气:“那个薇薇,我不是故意的,回头你听我解释,而且,而且,我是真的把他当哥…哥…” 其实还有半句话她万万不敢说出口,有时候,还把他当老爸来着,就是那种可以随时依靠的感觉。 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观察江一珩,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自己分辨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最后,她干脆无辜地垂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魔幻,叶薇薇显然已经被这一个个的大雷惊得没了脾气, 不管怎么说,不是兄妹就好……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omg!江一珩,江一珩向她的好朋友,表白了?! 这位是谁,是他们年级的头号大神啊!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的那种!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那种!连她那个眼高于顶的表妹,都求而不得的那种! 就这样,被她好朋友给拿下了?!还是主动表白的?! 而且,她好朋友看起来还不是特别的乐意?! oh,no,就这一会儿产生的八卦,简直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都劲爆! 于是唐炜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的表情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有些事,也不急于现在,等以后……” 克制到甚至可以说平静的声音,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在第一次交付了一腔炽热的情感后所应有的样子。 但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一片狂乱。 江一珩攥紧了插在裤兜里的手,强迫自己转过身去,留给其他人一个肩背挺拔的背影,也将那些他极力隐忍的情绪和不经意流露的落寞掩在暗处, “不过,我需要你仔细想一想,你究竟有哪一点像我妹妹了?是智商像?个子像?还是长得像?” 语气已然从一开始的莫名深沉转为了尔尔熟悉的舌毒傲慢。 “噗”,唐炜忍不住又笑喷了。 “可恶!”尔尔表面上像被他的明嘲暗讽气到,心里却不由得大松了口气,太好了,熟悉的江一珩回来了, 刚才他那么认真地讲着那种话的时候,真是太奇怪了…… 甚至让她生出了一种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自我怀疑。 如果一切都能是最好的样子,便也不是青春了, 正因为年少时的许多迷茫,才会有成人世界里的怅然若失。 许多我们犹疑中犯下的过错,最终会变成一去不回的错过。 第 72 章 过了元旦,江南湿冷的冬天彻底降临,接连几日阴雨连绵,刚过4点半,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周五最后一堂是政治课,傅老头慢悠悠地给大家讲了大半节课的“故事”,都是他年轻那会儿国家发生的事。 政治枯燥,可对于这些课本上悄然隐去的“秘辛”,大家倒听得津津有味。 尔尔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挂钟,已经快到下课时间了。 她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几个字,趁着老师不注意,传给与她隔着过道,斜后方的叶薇薇。 两人对这样的课堂“通讯”方式早已轻车熟路。 叶薇薇很快把本子传了回来: ——又不等他们啊?上周你躲女厕所,好像被看见了啊,tw说你作死…… 尔尔颓丧地拿额头磕着笔记本。 那天之后,她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江一珩。 许多从前习以为常的事,仿佛突然就不自在起来。 比如,他用低沉的嗓音喊她“尔尔”, 又比如,他总爱揉自己的头发,以前她也反抗,那是担心头发被弄乱,可现在……, 甚至,好像连这个人周身的气息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总之就是哪哪都不对,让她十分有压力。 ——不管啦,一会儿你快点收拾 ——好吧,你说了算 15路公交车上,一路狂奔,正好赶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刻上来的两人气息未定。 这会儿还没到晚高峰,车厢的后半部分还都空着,她们跌跌撞撞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尔尔伸出头看了看后面的校门, 还好,没人。 “呼,呼”,叶薇薇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话说江一珩哪里不好?你知道咱学校多少女生暗恋他吗,我表妹…咳咳,而且,他对你多好呀,你说你,是不是暴敛天物。” 尔尔低头不语, 江一珩有哪里不好吗? 客观地说,他实在是太好了。 “哪里都好,从小就是”,尔尔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才有压力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他是哥哥嘛……” 说到这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唉,总之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多好啊,我们四个多开心。” “哦~知道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是吧?”叶薇薇拽过她,一脸暧昧地笑着说,“江一珩不是你的菜,那你觉得,谁是你的菜?啊?是不是盛淮?” “没有!”尔尔涨红了脸,她是真没想过这些。 “哎,行行行,反正青菜萝卜都随你挑!” “你还说!” 大冬天最痛苦的是什么?相信很多人都感同身受——起床, 如果没有空调,那么痛苦乘以10倍, 如果要在凌晨6点起来,然后绕着学校跑一圈呢? “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叶薇薇一边和要拉她起床的班长兼舍长季雪抢被子,一边痛苦地哀号。 “行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都多少天了,你还不认命吗?”尔尔上去帮忙,终于让她抖抖索索地从被窝里迈出一条腿来,完成了最困难的第一步。 高一高二,晨跑的队伍串成两条长龙,就着未明的天色,一起出了校门,一队往左,一队往右分道扬镳,高三不出校,只需绕着操场跑两圈。 高一打头的是10班,班长领跑 也就是说江一珩正是这支长队的龙头。 尔尔和叶薇薇两个,勉强吊在他们班的尾巴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速度怎么越来越快? 不消片刻—— “前面慢点啊!” “10班变态吧!”, 尔尔略感欣慰,原来并不是她更弱了,而是江一珩疯了吧?这是晨跑该有的速度吗? 前面9班的队伍骚动起来, “跟不上!” “别跟了!” “让10班自己跑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尔尔觉得速度渐渐慢下来,转弯的时候探头一看,果然10班一骑绝尘脱离大部队了。 如果说后面的班级还有选择,10班众人简直是苦不堪言,终于跑进校门口的时候,都快吐了好吗。 大家相互扶持着大口喘气—— “这么跑,要死人,的啊!” “唐炜,班长,啥情况?” “嗨!你们,听过没有,三公里,专治各种不爽,五公里,包治各种内伤,十公里跑完,全是,坦荡与善良。得庆幸,亏得,咱们学校,不大” …… 谁知道,班长最近到底怎么了? 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原本只是不说话的时候看着高冷,一笑、一开口还是能接地气的,但是近来,总是莫名散发出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场,周身的低气压简直让大家喘不过气来,具体表现在: 男生不敢喊他打球了,因为这位一改往日随意的球风,场上拚杀得太凶,好像就是来发泄的,全不给其他人机会,两两对抗的凶悍不用说,抢个篮板都能撞翻好几个。感情平时都是收着在打呢。 犀利的过人、强硬的抢断、毫不手软的三分,一场下来,接近零度的天,无论敌友,大家都被逼得大汗淋漓,脱力躺倒一片。 女生也不敢找他问问题了,平时的那点醉翁之意,一碰上那双直直看过来仿佛洞若观火的冷淡眼眸,顿感无地自容,再没胆子凑上去。 就连上次之后,一改心高气傲,变得总爱缠着江一珩套近乎的赵胜,最近也消停得很,很久没有乱翻他的练习册了。 甚至连老师们也看出了点异样的苗头来。 这天化学课后,执教的许老师回到办公室,不太确定地和10班班主任老陈提起来:“最近我怎么看你们班江一珩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老陈本来正在改卷子,闻言立马抬起了头,隔着厚厚的眼镜片看向自己的同仁,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江一珩可算是他们这的名人。 “上课走神啊,盯着课本发呆呢。” “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教物理的吴老师站起来,整理着教案准备去下节课的教室,“昨天也被我抓到了,不过回答问题倒没掉链子。” “这倒也是”,许老师想起刚才课堂上的对答如流,为自己的小题大做失笑摇头,这是他近几年来教过的最省心的学生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老家伙就要为他的竞赛名额归属问题撕破脸皮。 数、理、化、生,四门理科在高中阶段均有竞赛体系,一般实验班的学生每人会选择一个自己最擅长的方向,毕竟这条路不好走,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竞赛保送的概率大概等同于千军万马走钢丝。 像务州这种小地方,哪怕一中已经是最好的高中,但和北京、上海乃至于省城的顶级名校相比也还是有差距的,100个尖子生里未必出得了几个一等奖。 不投入精力自然难有成绩,但成功率这么低,投入过多经历影响高考,也是得不偿失。 江一珩无疑是棵好苗子,可惜只有一个,到时候他参加哪门?这是个大问题。 老陈推了推眼睛,从一堆卷子里翻出江一珩的——满分, “青春期嘛,谁还没有过,只要不影响学习,给他们点空间吧。” “哈哈,说的也是,谁还没年轻过呢” 办公室里响起了阵阵明朗的笑声。 “不过老陈啊,明天晨跑,你们班还是换个人领跑吧,我班上都好几个来请假的了”,吴老师同时也担着九班的班主任,左脚本来已经迈出办公室的门,又收回来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哈哈!行,一会儿我说说他!” 第 73 章 班长心情不好,具体原因不明。 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其锋芒,谁都不敢去触江一珩的逆鳞,如今能接近他一米之内的,也就唐炜了。 陆归晚尝试过关心他,被不软不硬地碰了几回钉子后,只能不死心地找唐炜打听, 唐炜哪敢说实话啊,虽然还挺为她叫屈的,关尔尔这傻丫头和校花比起来分明就是小雏菊之于大牡丹,在他看来,自己哥们儿是真眼瞎得找不着北。 却也不得不打着马虎眼搪塞了过去。 江一珩哪里会不知道尔尔在躲他,但他不后悔, 他从来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些事,不破不立。 不过,他也不想让她不开心,所以她不想见他,他便也识趣地暂时不出现在她面前。 他想着,或许他该做出一些改变,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怎样都好,只要她喜欢。 此时的江一珩,尚且在努力地掌控着自己的情绪。 转眼期末,学校还算善良,许是想着让大家过个好年,考试题目出得没有像期中时那么变态。 尔尔在班级排名21,不上不下的名次, 她其实已经渐渐习惯了,爸爸说过,承认并且接受自己的平凡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没有谁能一直领先,因为永远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这个寒假,尔尔没有见到江一珩,松了口气的同时,其实也有说不上来的隐约失落,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两个班离得远,偶然遇见的概率很小, 连爸妈问起江一珩在学校的近况,她都答不上来。 这次期末考试前的物理笔记,是通过唐炜交给叶薇薇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重点突出、内容详实,她看着熟悉的字迹,很想跑去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 但是…… 有些问题,她现在还无法回答。 昨天江一珩来拜年,可就是这么巧,下午她和盛淮出去了,最近她得到一个新款cd机,盛淮早就说要介绍给她一些国外歌手的音乐,他们一起去音像店了。 傍晚回到家,爸爸说江一珩陪他下了小半天的围棋,前脚刚走。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围棋,看她爸的样子,仿佛还挺尽兴的。 她和妈妈都是半吊子选手,平时他爸可是宁可自己跟自己下,也懒得和她们玩。 她有些心虚地问起江一珩有没有说什么,她爸毫不在意地说,“我说你和同学出去了,个子挺高挺帅气的一男生,他什么也没说。” “……” “唉!”,尔尔又翻了个身,想起某人从小别扭的性格,愁苦地叹了口气。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明天会不会碰见他呢?如果碰见,该说些什么呢? 次日,天阴沉沉地下起了小雨,令原本就无孔不入的湿冷更加雪上加霜,呼号的北风让人对窗外的世界望而却步。 下了公交,尔尔裹紧围巾压低伞,往校门方向走去,她垫起脚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小水坑,隔一会儿才把伞稍稍抬起来看看方向。 其实她来得早了点,9点报道,这会儿还不到8点,加上这疾风冻雨的,路上行人寥寥。 松散了一个假期,前一晚又没睡好,她本以为自己会起不来,但事实上,一大早她就醒了,仿佛被某种说不清的心绪催赶着,连糟糕的天气都没能阻碍她匆匆出门的步伐。 下一个抬眼,她远远看见了江一珩—— 这一瞬间忽然就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思虑仿佛都落到了实处,她为自己的反应一愣。 随后就心头一紧,双腿已经先于思考跑了过去,踮起脚把他笼在自己的伞下。 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在雨里! 虽说雨下的不算大,可这是冬天!他的头发上已经落了一层密密的水珠,此刻正反射着泠泠冷光。 江一珩低头看见她似乎也有些意外,愣着没有反应。 尔尔摸了一下他的校服外套,眉头就皱了起来, 今天零下,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在长款羽绒服里还瑟瑟发抖,这人居然就穿了件淋得半湿的校服外套! “你怎么不打伞?”,尔尔瞪了他一眼,把伞柄塞进他手里,嘶,这双手,简直跟冰块没区别。 “你不是讨厌我?管我做什么”,头顶响起一个冷硬的声音。 尔尔正低头翻找纸巾,闻言顿了下, 他们很久没说过话了,咋一听到这声音,总觉得低哑了许多。 “我没有讨厌你”, 手触碰到柔软的新毛巾,就它吧。 重新抬头就看见江一珩负气地把脸撇向一边,脸色苍白直透着寒气, 她突然就心疼起来。 这个人是江一珩呀,是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打打闹闹,可每到关键时刻总可以放心依赖的人,她没有亲哥哥,却一直觉得哥哥大概就是这样的,有时讨厌但总是可靠。 “快点擦一下!” 江一珩垂着眼帘不为所动,其实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这个寒假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刚才他心不在焉地坐过了站,下车后没觉得雨有多大,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就是…”,尔尔叹了口气,踮起脚,伸长了手臂替他擦头发。 其实,昨晚上她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绝不会想失去他,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就是什么?”,手腕被江一珩捏住,那冰冷的触感激得尔尔打了个寒颤, 被迫对上他的眼睛,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又似含了千言万语,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更是令她张口结舌, “额,那个,就是”, 然而就在她努力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江一珩却又松了手,转过身背对她,“算了,我不想听”。 “……”, 尔尔松了口气,以后再说,以后再说,“那……”,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毛巾。 “好冷,你帮我擦”,下一刻,他又回过身来,略低了低头。 眉眼低垂,是他平常心绪不高时的那种自然冷漠。 “好嘞”,尔尔却很高兴,轻快地应了,卖力地帮他擦起头发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打算继续生气了,就只是还有点不爽而已。 “看看你,衣服都湿了,小心感冒,对了,我这里有这个”,尔尔翻出包里的暖宝宝,这还是日本姑妈寄给她的,国内可没有, “把外套掀一下,我先给你贴几个,这个很神奇的,会自己发热,然后你快回寝室拿吹风机吹一下衣服。” 江一珩默默听着她的絮叨,看着她忙前忙后,久违的温暖包围了他, 他在心里苦笑,刚才多想不顾一切地质问她,求一个想了一整个假期的答案, 可是,他知道自己就像行走在万米高空之上,真相就是脚下那根摇摇欲坠的钢丝,他不敢剪断它,他不想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所以他犹豫了,他不敢问。 在她这里,自己何曾有过自信了?平日里的那些,不过都是逗她玩的色厉内荏罢了,只要她轻轻的一句实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击溃他。 江一珩自嘲一笑,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在发生,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是这样怯懦的人! 宁愿用逃避来自欺欺人,只想让真相来得更晚一些。 这天过后,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再没有提起某些越过雷池的话题。 尔尔不再刻意躲着他,江一珩也再不过问她其他朋友的事,有一个名字,就像被刻意回避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一切看起来就像重新回到了正轨,他们还是他们。 唐炜却觉得,这两人是在粉饰太平。 他很为自己的哥们感到不忿,同时又有些怒其不争,每当看到他在操场上独自跑着一圈又一圈,他都会打心底里怀疑,这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江神吗?但很快,江一珩又总能在其他方面,以碾压的方式告诉他,是的,江神就是江神。 就比如,他淡定地接受了老师们压给他的同时参加数理化生四科竞赛的任务。 所以,他实在是搞不懂像这样的天选之子,怎么就能为了某个人把一切骄傲都舍下,愣是屈就到了尘埃里。 而且,那还是个自己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有哪一点尤其特别的女生,至少比她好看的,比她聪明的,比她好看且聪明的都有啊。 最后也只能归咎于,天才们大概都是有缺陷的,不是精神容易失常,就是眼神实在不好,更甚于还有像霍金那样的,生而有疾。 当老天给了你太多东西,总要收回一两样不是。 随后的小半个学期过得波澜不惊,就连尔尔今年的生日,也因为住校,一切都从简了,只是晚餐的时候和室友们一起吃了蛋糕。可盛淮这厮一向不知低调为何物,就在刚才,他在傍晚的学校广播里,点歌一首祝高一(8)班关尔尔同学生日快乐。 那首歌,是jay正流行的《简单爱》…… 彼时,唐炜胆颤心惊地看着好哥们捏断了正在写字的水笔,还以为他终于要来个彻底大爆发,心里既同情又有那么点暗暗期待地为关同学默哀了一分钟, 却没想到,自习课跑了几圈回来,晚上他居然又能心平气和地跟那两个笨蛋说话了,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一句自己不高兴的事,而且还送了生日礼物。 最后,气到睡不着觉的那个人居然是他! 唐炜打心底里觉得,这哥们是没救了,这辈子得栽这小妮子手上,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气短,女儿情长啊。 第 74 章 最近,八班男生口中频频出现一个神秘暗号——fq “盛爷,今天fq吗?” “我无所谓啊” “带我一个” “我也去” “今天名额满了啊,小心人多了被发现” “……” 尔尔听得频频摇头,带上耳机把注意力拉回到最后一道数学题上。 托某人的福,她早就知道他们要干嘛,fq=□□, 这帮人,找了个学校围墙的监控死角,翻出去外面就是一网吧,他们常常趁着晚自习偷溜出去上网。 说起来,这还得归咎于学校新开的电脑课, 在盛淮的科普下,大家都注册了qq。很快,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被这种新奇的,可以通过屏幕远程沟通的方式迷住了。 大家在有限的头像里挑选自己最中意的那个,加好友、和陌生人打招呼,聊得不亦乐乎。 电脑课一举超越体育课,成为了众人心里的no.1,可惜每周只有一节,远远满足不了大家被勾起的好奇心。 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fq就来了。 这会儿正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课间,大部分人不是去吃饭就是回寝室了,教室里剩的人不多。 叶薇薇是语文课代表,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拿周记本了,尔尔等着她一起吃饭。 突然,一边耳机被人摘掉,她无奈地默默翻了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盛淮拨开前排的夏凉,长腿一跨鸠占鹊巢。 尔尔抬头,见他正甩着耳机线,扯了抹笑看着自己, 见她看过去,扬了扬下巴,“今晚跟小爷出去见识见识?” 尔尔没好气地夺回耳机线,“不去,你们最好也祈祷别被抓到,小心全校通报”, 她小时候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这几年反而收敛了许多。 “怕什么,那地方偏僻得很,没人会注意的” “难说,这周10班值日,江一珩一向认真的很,或许就逮到你们” 盛淮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觉得,最近把那谁挂嘴边的次数太多了吗?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尔尔咬了咬唇,佯装认真看题,“没有啊”, 盛淮不放过她,“要我提醒你吗?昨天,你写物理作业的时候;前天,午饭你吃到胡萝卜的时候,再前一天,体育课…” 尔尔抓起本子捂住了他的嘴。 盛淮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 她重新带上耳机,把头磕在课桌上,心情有些凌乱。 cd机里王力宏正卖力地唱着“你就是我的唯一……”, 她也不是有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不经意间自动浮现出这个名字,总会不由自主地拿江一珩的标准去参照他。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们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而且她从来都欣赏盛淮的梦想和勇气,甚至羡慕他的自由恣意,但如果让她选择也变成那样…… 潜意识里似乎又是抗拒的。 施展见他哥们儿面色不善、气势汹汹地走回来,赶忙拉开椅子请他金刀大马地坐了,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抱着手在生闷气,似乎没打算挪地方吃饭,踌躇地轻声问道,“我说盛爷,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盛淮倏地侧头,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把他看得直缩脖子, 接着,一声嗤笑,“别开玩笑了,也就10班那种书呆子没见过世面” 施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是知道这哥们有多厌恶江一珩,暂且压下别的疑问,先凑近了低声坏笑道“噢,你是故意给那谁添堵呢?” “不然呢?!”盛淮翻了个白眼 “那你现在烦什么?不会是,自己当真了吧,嘿嘿” “你哪只眼睛看我烦了?”盛淮毫不客气地上手就拍这家伙脑袋 “好好好,没烦,没烦”施展投降,赶紧转换话题,“那咱晚上fq还去不去了?” “去什么去,没心情!” “还说没烦,我看就是喜欢……” “你嘀咕什么呢?”盛淮怒目 “没,没……” 晚自习,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这么高怎么上去啊?” “我先上,你们踩他背上,我拉你们” “喂,为什么是我被踩?” “有意见?” “没…” “那还啰嗦什么” 盛淮两步助跑就攀上了墙头,指挥施展蹲下来。 尔尔还是跟着来了,这得怪叶薇薇, 她回到教室一听说有办法可以上网,心就野了,有个网站可以看到她最新追的连载漫画! 好说歹说,央着尔尔陪她走这一趟,加上男生们一直保证不会有事,尔尔也就半推半就地来了。 叶薇薇先上的,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倒也顺利出去了,墙外头堆着些废弃的木箱,下去倒不难。 轮到尔尔的时候,因为她个子矮,施展不得不咬牙站起来些,结果脚一软,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尔尔一声惊呼,慌忙中没接住盛淮递过来的手。 “啊!” 都做好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准备了,下一秒,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好像有人接住了她,抱着她一起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尔尔惊魂未定,半天才慢慢地把紧闭的双眼睁了一条缝。 四目相对—— 吓!即便昏暗至此,也够她看清是谁了, 顿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 被她下意识揽住脖子,紧紧靠着的人,居然是江一珩啊!难怪刚才觉得气息很熟悉呢,这下可好,被抓了个现行! 尔尔呆呆望着自己上方面无表情的人,一时僵硬得无法动弹, 呜呜呜,江,江一珩的脸色好可怕…… 下一秒,本来稳稳抱着她的人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扔了出去, 尔尔手忙脚乱地落地,踉跄了几步险些没坐到地上,总算是站稳了。 “尔尔,干嘛呢,怎么还不出来” 好死不死的,就在这时,已在墙外等得不耐烦的叶薇薇踩着箱子重新攀上墙头,朝里面喊了一句。 “额…”,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胳膊上别着值日生红袖章的江一珩,在他们一众黑色的“夜行衣”里,他的衬衫简直白得耀眼。 月亮正好在这时出来了,清辉洒在那张线条明朗的脸上,像给他镀了一层珠光,挺直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轮廓跌宕,好看得比自己漫画书里的人更不真实。 不过这会儿,叶薇薇可没心思欣赏什么月下美人,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地呼啸穿梭,要完,要完,要完……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地凝固。 盛淮从墙头跳下来,走到尔尔前面替她挡住江一珩刀锋般凛冽的目光, 无形的压力转瞬而至,他定了定神,肃然道,“要记就记我,她们俩是我拉来的,以你们的关系,不至于这么铁面无情吧。” 尔尔心里急得很,江一珩目光里的那种死寂让她揪心,总觉得再不解释就晚了,可当她从盛淮身后迈步出来,张了几次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江一珩没有回答盛淮,他只是看着尔尔,仿佛也在等她的解释。 “江一珩,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此时,不远处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正往这边过来。 在场的人无不紧张起来,只要江一珩答应一声,大家都得完蛋。 尔尔的心脏咚咚直跳,捏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是陆归晚的声音,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在叶薇薇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江一珩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利落地转身往外走去,“没什么,是外面的声音”, 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大家的幻觉。 尔尔下意识地跟了几步, 总觉得他这一转身,有什么东西,将会永远失去, 却被盛淮拽住了胳膊,“别去,想被发现吗?” 外面检查的人似乎还有疑虑,直到—— “走吧,那里有几只死老鼠,别吓到你”, “啊?!那我们快走吧” 第一次□□就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直到高中毕业,尔尔和叶薇薇都再没敢试过。 第 75 章 第二天就是周五,放学后,高一年级学生会组织的篮球联赛正好开打第一场排位赛,几乎全班都留下来加油观战。 尔尔心里有事,其实她对篮球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江一珩肯定要参加的吧,她想向他解释一下昨晚的事,虽然还没怎么想好到底该怎么解释。 巧了,听说她们班抽到的第一个对手正好是10班。 十个班五场比赛同时进行,篮球场地上几乎聚集了全年级的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 广播里应景地放着《灌篮高手》主题曲,一时把气氛烘托得热血沸腾。 队伍还在热身中,尔尔和一众女生们找到八班所在的场地,总觉得这里围着的人群比别处更多些。 好不容易挤进去,没等站稳脚跟,就听见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和欢呼。 她定睛一看,盛淮正起跳,隔空投中了一个三分,然后姿态舒展地落地,又迅速和队友做了个跑位配合。 修长结实的身形,阳光般的笑容,确实夺人眼球。 然而尔尔却顾不得多看,她正在找另一个人。 江一珩怎么没上场? 她心里泛着嘀咕,把周围10班的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江一珩和唐炜都没在, 正疑惑中,听到不远处十班体委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在抱怨江一珩自己不参加就算了,还把唐炜也给拐跑了。 尔尔有点着急,但这时候裁判吹响了比赛的哨声,身前身后密密围着都是人,也不好就这么走了,只能先呆到中场结束再说。 于此同时,江一珩和唐炜出了校门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不想回家,让唐炜陪他走走。 “咱真不打啊?” “不打” “我也就算了,你不上场,咱班得输啊,8班可不好对付,那个盛……” “没心情”,不等唐炜说完,江一珩就打断了他。 “我说,你其实是怕看到关尔尔给那谁加油不给你加吧?”, 是真哥们了,就知道往伤口上撒盐。 见江一珩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唐炜摆了摆手,“昨天晚自习你又发什么疯,到底什么事?” 半晌沉默后—— “她跟盛淮爬墙,被我抓到” “咳咳咳!”唐炜猝不及防被江一珩的这句话惊到,“爬,爬墙?” 头上重重挨了一下,“字面意思!” “拜托,那叫□□!爬墙,有歧义懂不懂”,唐炜揉着脑袋呵呵笑着说。 “有什么区别,算了,陪我去买样东西”,江一珩意兴阑珊,领着他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 “老板,来包烟” ,不理会唐炜错愕的目光,他淡声知会柜台里的老板。 老板正在看报纸,闻言掀了掀眼皮子从老花镜上边的缝隙里瞥了他一眼, 还算有功德心,问了一句,“成年了吗?” 唐炜刚要开口就被一把勒住了脖子,旁边的人淡定答了,“他没有,我成年了” 江一珩这天没穿校服,老板看看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到底是想着做生意,松了口,“要哪种?” 江一珩扫眼柜台,指了个他爸平时常抽的。 “5块”,老板拿出一包丢柜台上,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个一次性的打火机给他。 江一珩拆了烟,抽出一根用一边嘴角抿着,歪头去就手上的火, 刚要点,又顿了顿,懒懒地半掀起眼皮看向唐炜,含糊道,“怎么样,看着够坏么?”, 烟在他嘴里,随着说话一翘一翘的,眼神冷酷,邪肆不羁。 这哪里还是平时温和淡漠的学霸,却也奇怪地并不违和,就像这人本来就有两幅面孔。 唐炜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来神,老板倒是开了句玩笑,“小伙子,许文强都没你带劲哦,追你的女人得排出几条街吧。” 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润头疼地抚了抚额头。 江一珩猛地吸了口手上的烟,“咳咳咳!”, 第一次抽烟被呛得不轻,原形毕露。 “你们一中的?”老板起了疑心。 “不小心”,江一珩捞起烟盒,朝唐炜扬扬下巴,“走了”, 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哎!”老板在后面拍着柜台,“小伙子年纪轻轻不学好哦!”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坐在一处路灯照不到的马路牙子上,唐炜欲言又止地看着这尊大神边呛边咳边坚持着抽完一根烟。 没办法,他说也说不听,打又打不过。 “原来抽烟是这种感觉,不知道喝酒又是怎样”, 平时一向干净挺拔的少年难得塌腰弓背地坐着,拿烟屁股一下下地戳着地面。 唐炜张大了嘴,生怕他真要去喝酒,赶紧劝道:“哥们,别这样,就为个女生,值得吗?” “你不懂。” “你对她那么好,她迟早会知道的,现在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把我当哥哥?鬼特么的哥哥。” 所以说,小时候的心愿不能乱许啊,少年! “你说,她们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离经叛道的男人?电视里不都这么演?那样比较酷么,我这样的是不是很无趣?” …… 唐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者,这个人其实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他只是,压抑得太久,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已。 这场球赛,10班的整支队伍就像一盘散沙,没有一个核心能有效地组织起进攻,8班在盛淮带领下,配合默契,整场都压着10班在打,毫无悬念地大比分获胜了,103:76,盛淮一个人就拿下40多分。 大家都很兴奋,围在操场上迟迟不肯散去。 尔尔原本打算半场结束撤的,可是大家都留她,盛情难却,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和叶薇薇在路口道了别,她一路带着耳机,像往常一样拐进自己家所在的单元,一楼的声控灯这几天好像坏了,楼道里有些昏暗。 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就把毫无防备的尔尔直逼进楼梯拐角,长臂一撑,限制住了她的去路。 试想,大晚上的来这么一下,谁不害怕?!尤其还是小姑娘。 尔尔被吓得不轻,惊叫起来,下一刻就被捂住了嘴,“呜呜唔唔!”, 陌生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是遇到坏人了吗?会被绑架拐卖吗?! 她整个人颤栗起来,泪水盈满了眼眶,但她知道这会儿哭可没用,攒了力气狠狠咬住捂着她的大手,应激之下全无保留,嘴里很快泛出了血腥味。 “唔!”这一下让不小心做了坏事的某人始料未及,吃痛地闷哼出声,松了松手。 这个声音…… 尔尔呆了下,难以置信地推开面前的身体,“江一珩?!”,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抬头看去,可不就是江一珩! “你神经病啊!变态吗!”,惊吓过度的尔尔气不打一处来,脏话都冒出来了,后怕的眼泪这时候终于掉下来,她胡乱抹了把眼睛,开始对着面前的人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但同时心里却也松了口气,刚才被恐惧支配的心神慢慢安定下来。 江一珩默默忍了,左手撑着墙仍然把女生限制在自己的掌控内,右手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血,摸出根烟来叼在嘴里,当着她的面就给点了, 吸一口,抬头吞云吐雾。 也不知道刚才抽了几根,居然就像模像样了,俨然一个典型的社会小青年。 尔尔目瞪口呆,眼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连手上打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生已经弯腰低头,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扯起半边嘴角要笑不笑的,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 尔尔被他周身的烟味呛回了神,“江一珩!你居然学抽烟?!”,尾音调子都变了。 “唔,有什么不可以,谁规定我就要一直是好学生了?别装了,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家里没有人抽烟,尔尔完全无法适应这呛人的味道,而且,这人好像还喝了酒? 然后,又马上被他没正形的话惊愕到,这说的什么跟什么?!鬼才喜欢这种的!一时连早先的忐忑都不翼而飞,想解释的话也飞去了九霄云外。 她劈手夺过江一珩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一把推开他,噔噔噔跑上了一层台阶,离他远远的,“不许抽烟!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样!” ,说完不等人反应,一口气跑上了楼。 “快点回家!” 安静的楼道里传来最后一声轻斥。 尔尔一进家门就一头冲进卧室把自己丢在了床上,引得关教授夫妻俩面面相觑。 “尔尔,发生什么事了吗?”郑女士隔着门敲了敲。 “没事~就是有点累,对了,我在学校吃过了”, 唔,心跳有点快,头也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吓的,甩甩脑袋,尔尔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神经病啊!她用力捶了捶枕头,当它是某人的脸。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简直让人惊掉下巴,江一珩仿佛中了蛊,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尔尔觉得,他可能迟迟地进入了大人们所说的叛逆期…… 比如,期中考试破天荒地只考了年级第三。 在别人看来或许觉得一时失手很正常,头几名的争夺本来就激烈,但尔尔他们这些老同学真是跌破了眼镜,什么时候见他考过第二名啊,更别提第三了。 所以年级百名大榜出炉后,看到江一珩的名次,尔尔第一反应是,哪里弄错了吧?这简直比她自己考倒数第三都更难以置信。 当然江一珩是故意的,他少做了整整一道数学大题。 又比如,带头撬开教室的电视柜,让全班偷看世界杯直播。 几十年来首次有中国队参加世界杯,哪有人拒绝得了,消息不胫而走,几天后,高一年级的每个班都看了起来。 教导主任无意中发现后,那精彩的脸色,尔尔是没亲眼看见,后来有次听别班的同学说起,从1班到5班,一抓一个准,后面的班级也不去看了,直接通知各班班主任严查。 不过这件事曝光后,学校倒是考虑了少年们的一腔热血,后续有中国队参赛的场次,只要不碰上正课,都大方地让大家看了,只可惜整届世界杯中国愣是没进一个球。 更夸张的,据说生理课上,江一珩一脸无辜地把女老师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最后夺门而出,直言上不了10班的课。 他们班主任无可奈何,让江一珩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老师不上了,你给大家讲吧。 这下可好,据说这位学霸认真钻研了两性知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倾囊相授,教学过程还十分地活泼生动,大家听得那叫一个欲罢不能,连高年级都有偷偷去蹭听的。 正是因为“学识”太过渊博,十班众人奉其尊号——“教皇”(谐音“教黄”),在他之下根据各人的领悟能力,又分别有大家公认的主教、祭祀、校长、教授等等级别。 教皇的教化,普度全年级,尔尔他们班就有一个校长级别的,扛起了8班x教育的这杆大旗。 那段时间,一改端肃,变得离经叛道的江一珩反而人气更加攀升,毕竟成绩好的没他篮球打得好,篮球打得好的没他知识渊博放得开,放得开的没他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没他学习成绩好。 大家都说,10班班长,真乃神人也。 不过后来想想,这段日子其实十分短暂,短暂到,尔尔每次回忆起来,都会怀疑是不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江一珩真的考过年级第三吗?那个初夏夜晚的楼道里,笨拙地模仿着社会习气的少年,真的是他吗? 第 76 章 “原来咱年级大神也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哈哈哈,大家封他做教皇的那段,你不说我都忘了!” 周书笑得拿书直拍地板,“好像当时还有他亲笔画的一副巨污的图吧?关于什么人体机密的,被当作秘籍一样在各个班里传来传去,还只有校长以上级别的人才能保管,我还看过一眼呢,现在想想都有点吃不消,哈哈哈哈”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12点,女人们聊起天来时间总是那么不够用。 周书笑完了,感慨道,“你竟然和江一珩青梅竹马,想当初咱们这届,没一半也得有三分之一的女生觊觎他吧。” “不至于吧,那会高考多紧张啊,哪有这么多人想那些。” “反正我知道的就好几个了”周书回忆道,“哎,还记得最后的那场篮球决赛吗?” “我们班不是第一嘛!”叶薇薇抢着说,她到现在还对那时的热血沸腾记忆犹新,虽然上场的并不是她,“还多亏了后来江一珩被罚下场,哈哈!” “对,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一个好好学生,球场上也是一点就着,就那次,我们都为盛淮抱不平呢,咱班第一主力就这样跟敌人同归于尽了。李菁菁和方芳的胳膊肘往外拐,硬说是盛淮先挑衅的,阿福让她们帮把手扶一下也不去,这不是司马昭之心么”周书撇撇嘴。 “唔”尔尔恍惚记起来最后还是她跟就近的另外一个男生扶着盛淮去了医务室,唐炜后来还挺生气地说……。 “啧啧,原来大神喜欢这种幼齿型的啊,那时候你看着多小啊,现在也还像个高中生”,周书被叶薇薇带坏了,学她作弄地捧起尔尔的脸来回端详,“对了,江一珩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应该还在美国吧,听说他清大呆了两年就去了mit”,尔尔拍掉在她脸上作乱的手,答得平静。 “厉害!学霸就是学霸!哎,我还是好奇啊,所以,那时候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快10年了,提起当时的那些心事,尔尔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挺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脸, “可能是吧” ”那也就是说当时你们是相互……“周书顿了下,”那后来怎么就?“ 尔尔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掩饰眼底复杂的情绪,”谁知道呢,也许是,他突然发现像我这种普通人跟他们不是同类了吧“,耸耸肩膀,故作无谓道,”也可能是跟大校花朝夕相处,终于发现还是她好。“ “我是不信那些传闻的,再说了,虽然我姨父调去陕西后,我们两家来往少了,但陆归晚如果要结婚我妈肯定会知道,这么多年都没消息,我看不可能。”叶薇薇摇着头若有所思。 “那又怎么样,你也说这么多年了,反正不是陆归晚也会是其他人”,尔尔打了个哈欠,压下心里的那一点刺痛。 还行,早不如头几年那么强烈了,不管怎么说,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也是,咱别提这个渣男了”叶薇薇伸了个懒腰,用一句总结陈词结束了这个真要说起来,可能到天亮也说不完的话题,”都过12点了,同志们,25岁以后,要注意保养了啊,赶紧的,洗洗睡了!”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时隔多年,彼时的真相,如今早已不再重要。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作为当事人的尔尔,也一直处在迷雾里。 那时,她只是不得不被动地接受了曾经那个形影不离又对她呵护备至的人,突然决然地消失在她生活里的事实。 夜深人静,原本早已封存的记忆仿佛又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情绪如同浪潮般一波波涌向心头,然而万千思绪繁复,终究只余一声叹息。 为青春里的那些爱、那些恨、那些隐秘的欢喜和苦涩的痕迹。 人生总有些遗憾开不了口,开不了口的,都成了永久。 第 77 章 那一年。 关家。 尔尔正经危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面前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张表格,上面几个印刷体的黑色大字——文科班申请表。 这一个月她都在为这件事而烦恼,现在,终于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候了,明天就是报名的最后期限。 是去?还是留? 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这一年在高一(8)班大家庭度过的美好时光,还有薇薇,她们怎么能分开呢。 叶薇薇估计是从小怕了表妹这种生物,即便物理永远徘徊在及格线上,也坚决不去女生扎堆的文科班。 下一瞬她却又想起江一珩无情的点评:你的物理太差,化学平平,读理科不占优势,语数英还过得去,历史和政治无非花点时间背一背,如果为高考,我劝你选文科,如果为别的,随你便。 啊,尔尔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无非背一背?以为谁都像他似的有那种堪比照相机的变态记忆力吗,她都是拿政治书当睡前读物的,3分钟起效,第二天还从同一个地方看起。 所以说,学霸什么的最讨厌了!江一珩和那个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还有,什么叫为别的?什么意思嘛!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一珩最近吃错药,全年级都在疯传他的各种“壮举”,偏偏大家还都特别崇拜他,尤其是男生,难道他这不是在带坏校园风气吗。 还有那天在楼梯间的事—— 尔尔使劲晃了晃脑袋及时喝退了不必要的回忆和联想。 物理就攻克不了了吗?她还就不信了! “我说你们两个,哪来那么大自信学理科啊,不怕考不上大学啊”,唐润抱臂闲闲地站着,要笑不笑地说。 “少狗眼看人低了,我们好歹就差这一门,你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语文和英语吧!”叶薇薇朝唐炜翻了个白眼。 “啧!”唐炜说不过她,转过头又对尔尔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江哥今天看到分班表,气得午饭都没吃,这不一放学就走了。我说关尔尔同学,全世界就属你眼瞎吧,你们班那个盛什么的,有哪一点比得上咱们年级大神的吗?” “这关盛淮什么事?”尔尔奇道。 “你敢说不是因为他你才——” “胡说什么?!”没等唐炜说完尔尔就打断了他, 这件事里,她还真的从没想过关盛淮什么事,事实上,最近她甚至有意识地减少了和他之间的来往,至于为什么—— 眼前闪过江一珩被冬雨淋得湿漉漉的头发、还有明明不适合他,却假装坏学生抽烟的样子,这个人,对她来说,其实比原本以为的更重要吧,既然他那么介意…… 乍见人生道路上五光十色的风景,或许她也有过短暂的眼花缭乱,然而迷茫过后,终究还是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得自己向他解释了”唐炜打断了她的思绪,耸耸肩,“祝你好运”。 然后,尔尔就悲催地总结出了,小学、初中、高中,似乎每一个阶段自己和江一珩之间都要来一场真正的冷战,而且,一次比一次的战线长,小学五年级那次,个把月 ;初中二年级那次,大半个学期,这一回…… 已经快两个星期了,尔尔都没能和江一珩说上话,她也曾经厚着脸皮,顶着10班众人探究的目光,去找过他,但是—— 第一次是在下午自习课,据说他上竞赛去了; 再就是昨天,晚自习还没下课她就偷偷跑去,这个时间总会在吧,结果人依然不在。 唐炜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只说他最近很忙,下午和晚上都不见人影。另外,还向她转述了江一珩的“口信”——不要来找我,没空。 唐炜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相当为难的样子。 尔尔却有些失笑,这不是典型的江一珩式赌气吗,以前但凡他不高兴了,就会摆出一张冷冰冰的脸,再配上这样的冷淡句式跟她讲话。 彼时,她尚且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寻常吵架,即便不哄,等过一段时间也就自然好了,江一珩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自愈能力一向还不错,上两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还有一个星期就到期末考试,一切事情都得先为学习让步,所以后来,尔尔忙于备考,也没分太多精力在这件事上,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考试前居然是唐炜给她们总结的物理笔记,而且,水平居然也很不错? 话说当时她的心态就有点崩了,理科实验班都是些什么人啊,以前还能经常宽慰自己,像江一珩这么变态的毕竟少数,但现在却发现随便揪出一个来,都能把她们对照成学渣,这种打击不可谓不深重。 因此,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唐炜万分纠结的表情,谢过他的笔记,转身就以120%的热情,投入到期末备考中去了。 直到暑假,尔尔才真的觉得不对劲了,确切地说,或许更早一些,在期末领成绩单的那天,她就觉得不太妙,江一珩没有和她们一起回家,竟然到了故意躲着她的程度吗? 现在放假一个月了,她几次去江家找他,都没能见着。最开始那次,他们家还有人在,楼阿姨给开的门,抱歉地说他出去了,尔尔瞄了眼他紧闭的房门,有点怀疑,不过也不能真进去找人,只得作罢。 后面几次,他们家干脆都没人了,这是回老家了? 尔尔发现,自己找不到江一珩了,家里没人、他也从来不上qq、唐炜一问三不知,这让她心里闷闷的,同时还有点隐隐慌张。 “所以说,你终于发现,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肯德基里,叶薇薇语出惊人。 两人本来是约了一起逛书店的,结果尔尔心神不定,没看半小时就拉着闺蜜吃东西谈心去了,支支吾吾铺垫解释了半天。 到底是闺密,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她有点脸红…… 叶薇薇在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是怕惹急了好友,就没得继续八卦了,“恭喜恭喜,回头是岸!倒不是盛淮不好啊,就是怎么看,你跟他都不是一路人!” “早说了和盛淮无关了”尔尔扒拉着盒子里的薯条。 “好吧好吧,知道了!总之还是江大神好吧,不说别的,考试前多好用啊,连我都跟着沾光!支持你!” “支持什么,我又没有要怎样…”尔尔颇有些不好意思,塞了根薯条进嘴里,嗫喏一句,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 “嘻嘻”,对面的叶薇薇边舔着甜筒,边欣赏好朋友那副少女含春的模样,紧跟着又好奇道,“话说,盛淮有跟你表白过吗?” “咳,当然没有!”尔尔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澄清道,“而且,我觉得他也不是喜欢我” “切,大家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尔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某天晚自习后,她因为忘带东西回教室,不小心听到的盛淮和施展的对话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天!他是为了报复江一珩?”叶薇薇瞪圆了眼睛,“太坏了,居然还利用你!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赌气……” “没有啦!”尔尔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其实巴不得呢”, 说实话,那天她既没有伤心也没觉得愤怒,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隐约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那你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尔尔确实兴致不高,用勺子一下下捣着杯子里的冰淇淋 “还不是文理分班的事,江一珩好像误会了,我都很久没看见他了” 这个叶薇薇也略知道些,不过她旁观过太多江一珩做的“狗腿”事了,根本不信他能坚持多久, 而且如果知道了尔尔现在的心意,估计做梦都要笑醒吧!因此,也只当好朋友是关心则乱,安慰道,“没事的,等开学你撒个娇就好了,实在不行,干脆也表个白,我敢肯定包治百病!” “哎呀,薇薇!”,尔尔嗔怪地瞪她,心里倒也渐渐安稳下来。 第 78 章 没有哪一次,尔尔像这回这样盼望着开学,最后那几天,几乎是掰着手指在数日子。 终于到了9月1号,这天,她早早出了家门,打算在学校旁边能看到车站的早点摊上边吃边逮江一珩。 算一算,都快三个月了,也该消点气了吧? 7点半,江一珩出现在视线里。 久未谋面,尔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恍惚了一下,手一抖筷子上的榨菜掉进了碗里。 这,这个人,以前有这么好看吗…… 9月的清晨,阳光清透,穿着白色t恤和浅蓝色校裤的少年动作利落地迈下公车,他颠了颠挂在一侧肩膀上的黑色书包,长腿一迈,快步向前走去。 迎着朝阳的修长身形犹如一抹重彩搅乱了清早宁和的画面,待离得近了,看清那俊秀的眉眼,更觉有如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漂亮得有点失真。 “哎,侬库个额小巨枉桑的漂亮伐?”(方言:你看这个男孩子长得漂亮不?),直到旁边的两个大妈高声议论起来,尔尔才猛地清醒过来。 也吃得差不多了,她赶紧抽过张纸巾擦了擦嘴,背起书包就跑了过去。 “早啊,江一珩!”,一路跑到他面前,仰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嘴角顿时浮现出一个可爱的酒窝来。 江一珩见到她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就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绕开了面前的“障碍物”,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这态度,让尔尔想起了暑假里看的漫画《一吻定情》,f班学渣琴子向a班学霸直树告白的情景…… “态度这么差……”,她吐了吐舌头,追上去嬉皮笑脸地上手就扯住他的衣摆, 对付吃软不吃硬的某人,厚脸皮是必备技能,这么多年,尔尔几乎是信手拈来,“生气啦?文理分班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跟盛淮可没关系,我是真的……” 渐渐地,她说不下去了。 江一珩侧头睨着她,目光是她平生未见的冰冷疏离。 尔尔先是呆了一下,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就松了手,笑容甚至都还凝固在脸上来不及变换。 “没必要告诉我”,她听见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江一珩的视线离开她,目视着前方,态度冷淡,半晌又补充了一句,“确切地说,是现在不需要了”, 说完,重新迈步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尔尔愣在了当场。 一上午她都浑浑噩噩、心神恍惚。 不是没和江一珩吵过架,但他用那种冷冷冰冰的眼神看她,还是第一次。 仿佛,她就是一个让他讨厌的东西。 吃中饭的时候,叶薇薇被好朋友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早上忙着缴费、领书、打扫卫生,还没顾得上问她有没有堵到江一珩呢,这个计划还是暑假里他们一起讨论出来的。 “怎么,早上不顺利吗?” 尔尔情绪低落,因为从来没在江一珩那里受过这种委屈,瘪了嘴,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没事,没事,不着急,等下午,我帮你去找唐炜打听打听!”叶薇薇赶紧安抚她。 尔尔蔫蔫地点头,好歹勉强划拉了几口饭。 下午—— “江神,走,练练啊?”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隔了个暑假再见,男生们都手痒痒地想切磋下各自的球技。 “不了,你们玩吧” “别啊,那……” “唉呀,废话这么多,还不快去占位置,小心被别班的抢走啊!” 唐炜怕他们再问下去,赶紧把人推出了教室,回头摸着鼻子踱回来,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事?”江一珩正在收拾东西,抽空看了他一眼。 “那个”,唐炜犹豫了一会,斟酌着凑近他道,“刚叶薇薇找我了” “嗯”,江一珩低低应了一声,手上动作顿了顿,垂下目光,“你——” “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唐炜连连摆手。 “谢了”,江一珩拍拍他的肩,拿起最后几样东西一一塞进已经变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大书包里。 唐炜无语地看着这个多年来的怪习惯,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不过,你还好吧?我看你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江一珩合上拉链,抬头平静地看过去,像在无声地询问,还有什么事? 唐炜皱了皱眉,怀疑道,“真能应付得来?明天竞赛模考,别忘了,你可是四门啊!” 江一珩闻言挑起了眉毛,“你数学准备好了?” 原本略显疲惫的神色里到底带上了点往日的意气风发。 “没……”唐炜抽着嘴角憋出一个字来。 “那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江一珩唇边含了丝难得一见的笑意,拎起书包,不打算再和他兄弟多废话,转身往后门走去。 “啧!”唐炜只懊恼了一瞬,回头看着那负重的背影,沉默下来。 总觉得不如从前挺拔了啊,就像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压在这个单薄的肩膀上。 “江一珩他怎么了?”陆归晚突然凑过来打断了唐炜的思绪, “没,没怎么”,班花长得太好看,虽然他并不敢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但每次跟她讲话还是忍不住要脸红一下。 尤其是现在,陆归晚用那双明媚的眼睛坚持地看着他。 唐炜挠了挠头,避开美人仿佛带着温度的视线,叹了口气,只好把皮球踢回到江一珩身上,“你想知道自己问他吧,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陆归晚蹙了蹙眉头,美人含忧的样子,更好看了。 另一边,叶薇薇无功而返,尔尔一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能猜出来没什么好结果了,不过她还是问了,“唐炜说什么了?” 叶薇薇犹豫道,“就说江一珩最近好像挺忙挺累的,让咱们没什么事就别,别去打扰他,对了,还说他接下来有四门竞赛考试呢!可不就挺忙嘛……” “唉”,尔尔捧着脸把脑袋搁在桌子上,愁苦道,“看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他最记仇了” “……” “算了算了,慢慢来吧”,她双手一拍桌子,深深吸了口气。 生性乐观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经把早上委屈的情绪消化得七七八八,重新打起精神来。 “对了,唐炜有没有说他们在哪儿考试?” “实验楼,就他们平时上竞赛的教室。” “唔”,尔尔翻开抽屉看了眼给某人的生日礼物,偷笑了下。 次日,当大家还在慢悠悠地调整状态投入新学期学习的时候,早已上完高中三年课程的实验班迎来了紧张的校内竞赛选拔。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大部分人只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那门攻读,也有个别拔尖的同时准备两门,只有江一珩,需要四门兼顾。 一开始这是各科老师压下来的任务,事到如今他自己也认真起来,他必须得通过竞赛这条路,提前进入大学,越快越好。 这个暑假,他一有空就去书店翻高数和线性代数,这会已经把大学数学学得七七八八。 下课铃声响起,实验楼教室里,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场数学竞赛的考试,卷子收走后,江一珩双手揉着太阳穴趴在桌子上缓神。 周围全是众人兴奋的交谈声。 很快就有人来找他对题,江一珩只是趴着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 不比其他人,一整天,连续四场高难度考试,精神高度集中下,耗费的脑力可想而知,尤其最近他实在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好在唐炜替他挡了,大家也知道他考了一整天精神不济,人群渐渐散去,教室恢复了宁静。 江一珩心里记着事,只想歇一会儿就走,并没有真的睡着,所以当一双手触上他头顶的时候,他以为是唐炜在捣乱,随手一把就给抓住了。 “别闹,很累” 只是,手下的触感纤弱而又细腻,大脑尚处于半罢工状态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眯起眼睛抬头看去。 “啪嗒”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偏头—— 第 79 章 在门外的尔尔看来,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晚风吹拂着海蓝色的窗帘,夕阳洒满了半间教室,慵懒半趴在课桌上的白衣少年,正牵着连衣裙少女的手,两人在这夏末的暖橙色光晕里静静相望。 一室静谧,一室美好。 还有那些散落在周围的草稿纸上,书写着她看不懂的公式,仿佛如同一道屏障,隔开了她和他们的世界。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个人究竟有多耀眼,或许最好的漫画家也无法描绘出那样完美的侧脸,而他牵着的女孩,与他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他们势均力敌,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外表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自我怀疑,那个原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其实离她那么遥远。 她突然就有点自惭形秽,一秒钟也不想多呆,转身飞奔地离开了那里。 江一珩顾不上看自己抓着的是谁,本能地站起来想追出去,然而刚迈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盯着门口慢慢收紧了手,直到耳边有个声音说,“好像是关尔尔,我去和她解释一下…” 江一珩慢慢回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用了,我跟她没什么,跟你也没什么,所以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然而陆归晚却莫名觉出一股冷意来,她咬着唇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江一珩低头快速收拾好东西,径自离开教室,走到门口,才发现刚才声音的来源——一本掉在地上的素描册。 他愣了一下,慢慢俯身捡起来,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翻开第一页,然后立即将它紧紧捂在胸前,埋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路过的人都会瞟一眼这个身高腿长、疾步如飞的灼灼少年,却没人注意他红了的眼睛。 不许!不许!不许!江一珩在心里狠狠地一遍遍命令自己。 不许什么呢?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每所学校都有所谓的风云人物,不是年级前列的学霸大能,就是颜值出众的校花校草,而如果有这么一个受老天眷顾,两者兼得的人——那么围绕他(她)的话题必然源源不绝。 同学里渐渐就有了些传闻—— 大家都笃信,长期制霸年级榜第一的江校草和女生中的领军人物陆校花,是一对。 有人说自己见过他们在图书室里单独自习,看起来高冷的男生很耐心地给女生讲题,那数学公式列了一串又一串,显然不是他们这种普通级别的学生能掺和进去的。 也有人说,亲眼看到这两人傍晚时分在学校花园散步,被教导主任碰见了,男生和老师谈笑风生,把本来严肃的老头哄得开怀大笑,不但没请两人“聊聊”,还挥手让他们继续。成绩好就是任性的资本啊,根本不用像别的学生情侣那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恐怕老师还乐见其成呢。 这些场景被描述得那叫一个纯情唯美,跟偶像剧似的,加上这两人本来就男的够帅女的够美,确实给大家留下了不小的想像空间。 年少慕艾是本能,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又大,这些花边新闻成了大家的解压良器,尤其女生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聊的就是这对,有羡慕的、有向往的,倒谈不上嫉妒,毕竟对于比自己优秀太多,望尘莫及的人,也就没有嫉妒的必要了。到了十一,关于这两人的各种传闻已是盛嚣尘上,又冒出了不少的最新进展、可靠消息。 这个国庆和往年有所不同,历史悠久的务州一中迎来了它的百岁诞辰。 这不仅对于学校,甚至对于市里、省里,都是一件大事。 为了方便各界名流、知名校友来访,庆典被安排在了国庆期间。 由于高一新生入学不久,高三又忙于备考,参与庆典筹备的学生主力自然是高二年级,而其中最重要的在校生代表,是江一珩和陆归晚。 两人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学习成绩,都是无可挑剔的,很是能够代表学校里外兼修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成果。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应对这种大场面了,有了初中那次元旦会演的经验,两人可以说是默契十足。 清晨,他们随礼仪队以及教师代表在大开的校门前迎接八方来宾,意气风发,进退有度。 江一珩这两年个子拔高,更显身形挺阔,难得他星眸含笑,朗朗少年,实在是容色逼人,即便边上的是校花,众人的视线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先投向他,继而才会叹一句,嚯,好出众的一对学生代表! 上午,市里特别开辟了一条路线供一中的学生方队□□示众,沿途布满了争相围观的市民,其中更有许多领着孩子前来的家长。 鼓乐齐鸣,人声鼎沸,这一刻,每个一中学子心中的激越与骄傲难以言表,即便毕业离开后,母校也会是他们永远的精神归宿,这大概就是名校的力量。 省里许多电台出动了,争相报道这一空前盛况,听说江一珩和陆归晚还接受了采访。 尔尔隔天才从重播的新闻里看到了这段采访,两人的口才真好,各自应对自如,偶尔相互补充,还有几次相视而笑,看起来默契十足。 而那个时候,她正穿着高二年级统一配备的黄色t恤,小小的个子完全淹没在了人群里,根本看不见前后发生的事。 出发前她倒是见过江一珩,他来各个班里统计人数,只跟班长季雪交谈了几句,很快就转到下个班去了,即便就这么一会儿,也让班里的女生们讨论了半天。 那天下午,各班学生代表还和部分毕业不久的年轻校友们开了座谈会,按照年级划分了三场。 尔尔因为负责了校庆的一部分宣传板报工作,也受邀了,别的班基本就是班长和副班长参加。 在一个偌大的会议室里,师兄弟、师姐妹们围坐了2圈。 为了让大家能够放开了畅所欲言,老师们都特地回避了,少年们于是无所顾忌,围绕着高中生活、高考、大学、未来就业方方面面,争先恐后地抛出话题,气氛相当热烈。 虽然江一珩是主持人,但他并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全程只是适当地穿插几句,把绝大部分时间留给了同学们自由发挥。 尔尔没怎么听进去,她只顾着躲在角落里偷看江一珩了,学校里的那些传言她不信,即便是那天看到的,后来想想也可能只是误会而已,除非,他自己亲口承认。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回忆起许多事,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 她不信这个人从前的心意是假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会态度大变。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也偷偷看她,哪怕一次。 然而没有,江一珩总是在和另一边的学长低声交谈,始终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座谈会尾声,有个大胆的女生向其中一位看起来长不了大家几岁的帅气学长问了一个让男生们狂吹口哨的问题—— “棠溪学长,您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老师们还经常会提起您,我就想代表大家问问,您有过青春期的烦恼吗?当年有没有暗恋过我们的哪位学姐呢?” 哦~~~~ 现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甚至学长们也加入其中,一众学弟学妹眼神亮晶晶地盯着这个传说中的超级天才。 是的,棠溪,三年前一中的传奇,高二就因为多门竞赛第一名的突出成绩,被清大提前破格录取,如今更是进入了全球顶尖的霍顿商学院继续深造,关键是,他还是一枚校草! 今天一见,果然风采非凡。 “嗯哼”,还带着些许少年感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显出任何局促来,他环视一周,轻轻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问题,我想现在你们江同学的答案可能会让大家更感兴趣吧!” “哦~~~~江神!江神!江神!”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起哄声换了方向,更盛。 学长显然是在祸水东引,然而比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大家自然更加关心现任校草的情感问题,战火一下就烧到了江一珩这里。 江一珩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闻言和男人在空中对了个视线,棠溪向他挤挤眼睛,递了个毫无诚意的抱歉笑容。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已经转嫁过一次的话题显然不好重施故技,而且,今天那个人恰好也在这里,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对她说了,不如…… 大家都在伸着脖子等答案,尔尔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竖起耳朵。 气质清冷的少年低头浅笑,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人,眼角眉梢不经意间就透出了些许温情,这是大家不熟悉的江一珩。 一时间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低沉磁性的嗓音,浅吟起古老的诗句,情诉婉转,意谓深长。 短暂的安静后,场面异常热烈起来。 “这算是承认了吧?!是吧?是吧?”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你语文及格了吗?江神这是在表白啊!” “还真敢说啊!” ”牛逼啊“ “……” 尔尔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她的心口上,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夜晚,少年温柔的眉眼——“我是你的谁,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我已经有答案了,可是你,还想听吗? 眼前似乎有薄雾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再抬头,却看到江一珩身边,陆归晚红着脸笑得羞怯的模样。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有人开始变本加厉地追问,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这个嘛”,江一珩把食指放在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有些不羁的模样和他惯常的端肃相去甚远,更使他看起来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当然是,数学喽!” “切!!!!!”,众人发现被耍,发出不满的嘘声,也有人不甘心地喊道,“不说我们也知道!” 江一珩垂眸,但笑不语,这似有深意的样子引起了全场满足而善意的笑声。 当真真假假混淆不清,大家都会认定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但其实江一珩在心里说道——你们知道个屁! 座谈会结束,尔尔徘徊在门口不想回去,其实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如果见到江一珩要说些什么,只是,只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他是和那位棠溪学长一起出来的,两人这么一会儿似乎已经混熟了,勾肩搭背说着什么,相比起那个嘻嘻哈哈的男人,端肃的江一珩反倒更像学长些。 他们经过她身边,并没有做任何停留,江一珩目不斜视,就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整整一天时间,两人数度碰面,他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过她,尔尔听着萧亚轩歌里唱的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内心一片荒凉。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信心认为这仅仅是一场别扭了,江一珩用一次次的冷漠疏离告诉她:他们不再是朋友了,他是认真的。 她无措、委屈、还有些生气,说好的有些事不急的呢,说好的等以后的呢,才过了一个学期而已! 哼,不理就不理!谁稀罕! 第 80 章 不理就不理,谁稀罕! 虽然尔尔是这么和自己说的,然而心情却依旧很诚实地低落下来,她有时候会想,人是不是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有特别深的执念,以前,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江一珩好过。 他考年级第一、他长得好看、他打球很帅、他知识渊博、他无论干什么都很像样…… 叶薇薇初三的时候迷恋清朝词人纳兰性德,让她帮忙写过一幅扇面,还记得那首词里有一句: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许多昔日里的寻常事,她又何尝不是,以为会永远下去呢。 每个人的生命里是不是总会遇到一个人,让我们学会成长、懂得去爱,然后又突然转身离开。 尔尔觉得最近的自己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动不动就怀念过去,唉声叹气的,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再这么下去变成林黛玉可怎么办,活活把自己愁死。 这天傍晚,她一个人坐在学校小花园里,连一向形影不离的好友都没告诉,她想一个人静静,期中考试刚刚过去,自然,她考得一团糟。 其实也正常,开学这两个月,她的心思就没在学习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成绩总是最公平地给予回报。 她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无论如何,她想知道原因,也便,有了结果。 “你不会在哭吧?”就在尔尔默默下决心的时候,身边坐下一个人。 尔尔扭头看去,少年桀骜的侧脸映入眼帘,“干嘛?”, 心情不好,语气便有些不耐。 “当然是关心你喽~”盛淮偏过头,勾着半边嘴角,长腿一伸,四仰八叉地坐着。 小小一张长椅,尔尔只好赶紧往边上挪了挪,“我要回去了”,她站起来。 这人太显眼,和他单独呆在这种地方,等下说不定又多出什么传闻来。 “我说”盛淮横过一条腿堵了她的去路,“看你最近闷闷不乐的,为什么?” 尔尔不觉得能跟他聊自己的心事,没有接话。 “不说我也知道”,盛淮嘟囔一句,收回腿坐正了些,语气突然正经起来,“我到底哪里不如江一珩?” …… 又来?!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过他和施展的对话,面对这一脸认真的执拗,换谁恐怕都会自作多情吧! 尔尔不由得生出些被愚弄的薄怒来,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其实也还好,也就是成绩比他差点、长得比他丑点、性格比他幼稚点……” 盛淮黑了脸。 “噗”,尔尔见他这样当真,反倒又觉得好笑,气也消了,摇头道,“逗你玩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干嘛总拿自己跟别人比,你也有你的优点嘛!” “什么优点?” “嗯——”,嗯了半天没说出来, “关尔尔!!” “好吧,我觉得你很有理想啊,现在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很多人都做不到这点。” 盛淮听了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么我不行吗?” “……” 他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说晚饭吃什么。 毕竟也是年级里公认的校草前三名,听到这种暧昧的话尔尔也有一瞬间的怔忪。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也不想绕圈子了,心想不如趁这次说个明白。 她叹了口气打破这暧昧的氛围:“别开玩笑了,我听见你跟施展说的话了。” 盛淮倏然看向她。 尔尔看着他因为震惊瞬间睁大的眼睛,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的啊!那次正好回教室拿点东西……” 盛淮一向满不在乎的瞳仁里流露出一抹惊慌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语无伦次道,“我,不是,那时候虽然,其实,后来” “没关系,我没生气”,尔尔笑起来,像终于卸下了什么,反而有一丝轻松感。 盛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是!我挺烦他的,就那种阴魂不散的感觉你知道吗?从小到大…”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家里的大人总把他当作口头禅。” …… 见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尔尔咧开了嘴,“谁让我们俩从学前班开始就同班了呢,家住得还近”,她耸耸肩,继续道,“有段时间我特别怕他到我们家来,因为每次他走了以后,至少有3天时间我都要反复听我妈的念叨。” 说到这,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戚戚然。 “不过后来,我开始觉得,老天也是公平的,它给了一个人这样东西,也许就不会再给他另一样。就拿我来说,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己很幸运了,爸爸从小就宠我,妈妈虽然偶尔啰嗦,可也从不强迫我什么,我就是这么开开心心的长大,挨打更加没有过。江一珩虽然从来不说吧,但我知道,其实有时候他也会羡慕我。所以说,他也有他的烦恼呢,而且,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你说呢?” “切,讨厌就是讨厌,还要什么理由吗?”少年翻着白眼嘴硬道。 ……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白说了。 “干嘛一直说他,其实,我想说的是,我…” “陈老师让你跟我说什么?” 就在这时,近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略显冷肃的声音, 下一秒,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结香花丛后转了出来, 是江一珩和陆归晚。 如果还能来得及,她一定转身就跑,可是,他们显然已经看到她了。 虽然下了决心要和他谈一谈,但也不是立刻、马上啊,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盛淮这个麻烦精!尔尔在心里咒骂一句,莫名又开始心虚,心虚个什么劲啊,她又有点唾弃自己,明明自己刚才是在帮江一珩说好话啊! 然而实际上却是,她涨红了脸,目光飘忽游移,完全不敢正视那个熟悉的面孔。 其实,抛开眼下的境况不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面对这个人,她早已无法像曾经那样轻松随意。 可这一幕,他们两个人,在旁人眼里,就有那么点不寻常的暧昧了。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还是江一珩先开了口,却是对他身边的人说的,“走吧”,淡淡的两个字,却让尔尔如鼓的心跳瞬间凝滞了下来。 11月初的江南已是中秋,高大的身影与她交错而过,搅动了空气扬起一阵凉风,连带着树荫下本就不高的温度更低了几分。 尔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灵台瞬间清明起来,“江一珩!”,情急之下顾不上还有别人,她追上几步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 后来回想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敢这样对江一珩“动手动脚”。 如果说这是一起长大的十年给予她的底气,那么很快,她就开始怀疑,过往种种是否都是错觉。 就像她一直知道众人眼里那个温和开朗的江一珩是假象一样,他曾经给予的那么多帮助和纵容,他曾经言之凿凿的喜欢,也都是假的吧。 但彼时,她拉着江一珩的手腕,恳切地望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哀求。 少年回头,已渐昏暗的天色里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尔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手却固执地没有放开。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她听见他说,“你先走吧,帮我跟陈老师说我马上到”。 尔尔缓缓吐出口气,还好,紧接着将另一只手背到身后猛打手势。 盛淮看着那个不停要他离开的人,胸口被刚才只说了一半的话堵得憋闷万分。 他仰头闭了下眼睛,其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喜欢她吗?应该是喜欢的,至少从来没有第二个女生让他有过主动接近的兴趣。 有多喜欢呢?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但或许,没有梦想重要吧,至少,他从未想过要因为什么放弃留学。 也许下学期就要走了……提前去美国读预科。 算了,她说的没错,这原本就是个玩笑而已, 算了,那个人应该比自己更在意她吧。 只是,可恶啊!又要输给他了呢! 蠢丫头,错过本少爷这么好的人,你可别后悔。 虽然多少有那么点不甘心,但他到底不是个纠结的人,当即撇了撇嘴,什么话都没说,走得干净利落。 与此同时,现场另一位姑娘的心情也很复杂。 江一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似乎很好相处,却又总像隔在云端。所以,明明那么多女生喜欢他,真正敢靠近的却很少。 尤其是进了高中以后,包括自己在内,她们啊,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多说呢,但是不是,其实只要再大胆一点…… 她盯着关尔尔握紧的那节筋骨分明的手腕想道。 第 81 章 天色更暗了,气温下降得厉害,手下碰触的肌肤却是火热的,脉搏一下下有力跳动着,源源不断地将身体中的热力输送出来,他好像从来就不怕冷。 可惜,陆归晚刚走,江一珩就挣开了她。 尔尔握紧手心,有些贪恋上面残存的温暖。 以前每到冬天,她就常常拿江一珩取暖,最喜欢侵犯的地方是脖子,因为那里离心脏最近,最暖和。 现在…… 她瞄了瞄那修长的颈项, ——哪里还敢。 她低下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再不说话,我走了” “别!”,一着急又想去拉他却被扬手躲过, 疏离感瞬间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尔尔压下心头的失落,抿了抿嘴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和盛淮真的没有什么。” “你想多了” “那为什么……” “大概是,突然觉得厌倦了吧。” 尔尔怔了怔,厌倦…… “可是之前你明明说……” “人是会变的,关尔尔,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他顿了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算了,直接说吧,你其实知道的,我并不算什么好人,我睚耻必报,你曾经让我伤心过,一年时间,我会用十年还你。” 声音里的冷意让尔尔觉得很陌生,她急急想要辩解,“可是我也……” “何况!”江一珩似乎完全没了耐心,马上打断了她,“何况我正好也有正常的审美,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愚蠢了吗?” 这回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诮。 像怕她还不能理解似的,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关尔尔,不要再纠缠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厌倦、愚蠢、纠缠……这一个个词像一把把利刃,直接插在尔尔心上,毕竟,对他,她从没有过设防过。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决绝的背影,一度让她怀疑这不是一直以来认识的江一珩,然而仔细想想,又觉得,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冷漠而又无情。 记忆里的这个冬天,似乎下了很多雨,尔尔右手的小拇指上,破天荒长出了一颗冻疮,冷了疼热了痒,好了之后,还留下一个疤痕,仿佛就像在呼应,她心里结出的那道伤痕。 也是这一年,青春伤痕主义文学盛行,有个大不了他们几岁的少年作家,极尽凄婉,用许多伤感而又煽情的句子,拨动着每个人青春里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泪水,不知道多少次盈满过她们的眼眶—— “在黑色的风吹起的日子里, 在看到霰雪鸟破空悲鸣的日子里, 在红莲绽放樱花伤逝的日子里, 在你抬头低头的笑容间, 在千年万年的时光裂缝与罅隙中, 我总是泪流满面。 因为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你。 这是最残酷也是最温柔的囚禁吗” 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代,悄然远去了。 当这个湿漉漉的冬天总算过去的时候,尔尔也终于习惯了没有江一珩的日子,可喜可贺的是,青春期伊始那些来势汹汹的多愁善感仿佛也在慢慢地消失褪去,春回大地,阳光明媚,小姑娘也像蛰伏了一冬的草木般,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本来嘛,这个世界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动,何况,尔尔向来人缘不错,还有一大帮要好的朋友。 叶薇薇自然不必说,令尔尔意外的是唐炜,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讲意气! 在江一珩嫌弃她们这些普通人“愚蠢”的时候,作为他的死党、好兄弟,竟然没有站在他那边一起和她们划清界限。 天知道上学期末,拿到唐炜整理的物理笔记的时候,她有多感动!虽然他那笔字比江一珩的还要不如,但笔记的详尽程度却是差不多的!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啊! 为了不辜负这番好意,本来就因为某人的一句“愚蠢”,化悲愤为动力的尔尔,更是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学习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好几个月,收获还是异常丰厚的,这不新学期的期中考试,她第一次进了班级前10,年级前100的大榜! 马上就高三了,如果能一直维持这个名次,够她上个不错的985高校了,甚至top10也不是没可能。 教室里,尔尔笑眯眯地看着物理打了85分的卷子,耳边徘徊着成霖聪嘻嘻哈哈,“某某喜欢某某某”的鬼叫,还有不幸被他点了名的女生追着讨伐他的鸡飞狗跳。 真好啊,总算不是在及格线附近徘徊了,她抬起头,凑热闹地对那个气急败坏的女生喊了句,“加油!” “好啊!关尔尔”,自顾不暇的成霖聪居然听到了,百忙之中还分出神来回应她,“我都给你想了10个外号了!要不是盛淮,我早就,哎呦!” 话音未落,不知道被谁绊了下,他整个人扑到了盛淮身上,被捉住一顿□□。 “我看你是皮痒了啊!”盛淮挑着嘴角,下手毫不留情。 “啊,哈哈,哈,盛爷,爷爷!求求,求放过!” 嗯,也是个怕痒的。 这位成霖聪同学,是文理分班的时候和其他四位同学一起转来八班的,十分聪明也格外跳脱,简直就是孙猴子现世,成天上蹿下跳,无论班主任还是班长,谁都管不住他。 他最大的爱好是给大家起外号,还有给每个人安排绯闻对象,有才之处,编成曲子唱出来,总是让众人捧腹大笑,当然,如果哪天正好编排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 有他在的班里永远那么热闹,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成霖聪唯一忌惮的,大概也就是盛淮,毕竟武力凌驾一切。 尔尔也跟着沾光,他嘴里的那10个外号,还从来没有真喊出来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和盛淮的关系反而更被津津乐道,好在这个话题从高一说到现在,真真假假,大家也都疲了,谁也不太当回事。 这样忙于学习、简单充实又热热闹闹的日子确实很好,她渐渐地不太想起江一珩了,当然并不是全然释怀,这个人就像一根埋得很深的刺,平时忙着忙着就忘了,一碰,还是会疼。 时间匆匆流过,江一珩淡出了她的生活,两人之间再无交集。 转眼又是一个期末,考前三周,唐炜来给她们送物理笔记。 交接和感谢完毕,他欲言又止,“最近学校里传的事,你听说了吧?” 他并没有说什么事,但想也知道一定和江一珩有关,不过,尔尔还真不知道。 八班所在的这个角落和十班相去甚远,她又总是避开班里女生关于江一珩的讨论,也很少主动关注他在学校里的新闻,只偶尔会从广播里听到某某竞赛江一珩又得了一等奖的消息,偶尔也会在升旗仪式上被迫听他的发言,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找旁边的人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没有,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尔尔,你真的是……咳!你可真够无情的!” 又来了!这位仁兄一直有种谜一样的固执,认为是她疏远了江一珩,然而事实如何他看不到吗,作为某人的好兄弟,真相他不是应该最清楚么,每次都用这种兴师问罪的口气让尔尔很是无语,一开始她还生气地辩解过,发现无用后,也懒得生气了。 当下她只是翻了个白眼,挥挥手上的册子,打算转身走了。 “清大破格提前录取,下学期他就不在这里了” 啪嗒,册子没拿牢,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下去的几天,尔尔发现学校里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高二(10)班江一珩参加四门竞赛拿了四个全国一等奖! 不止,听说还是一等奖里的高分! 好像数学满分! …… 这届竞赛班的老师都乐死了,成绩完全碾压上届啊。 我听10班的人说,江一珩之前带他们刷题呢 他人不错啊,以前我还以为他高高在上的呢 你知道什么,他人缘可好了。 …… 我们班主任说那个有名的xx校长都见他了呢,还说他是少年班遗珠,放大城市里早被发掘了。 说是不建议他继续留在高中消磨时间,所以才提前录取。 他初中就很牛的,我猜他那时候参加高考,估计都比我们现在考得高,哈哈。 …… 据说北大由他任选专业,还给学费全免呢 那清大更有诚意啊,好像还额外给了奖学金,难怪他最后选了清大 切,是因为钱的事吗,这次竞赛奖金拿到他手软好吗,清大在理工科方面更强! 听说加上学校发的奖学金,超过6位数! 这么多!原来成绩好也能赚钱啊! 算了,天才我们羡慕不来的。 …… 真厉害啊,尔尔落寞地笑笑,果然他们,不是一类人呢。 下学期,就要去北京了吗。 那么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第 82 章 “尔尔啊,趁这个周末你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不要的就扔了吧,下周我们就搬去新家了”, 吃饭的时候,妈妈喜气洋洋地叮嘱她。 这周五晚上她刚到家,就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堆得满客厅都是。 原来是他们家去年买的商品房终于装修好可以入住了。 她去看过几次,那个新小区很漂亮,屋子里更漂亮,上下两层的复式,特别宽敞,阳台望出去就是清澈的务江。 不过,她坐在床上环顾了一圈自己现在的小房间,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了16年的地方,还真是舍不得呢。 郑女士让尔尔收拾东西,其实特指的是她的“小宝库”,里面有她十来年间写的3、4个日记本、收到的小礼物,还有收藏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宝贝。 至于其他东西,早就已经打包好清空,不用她管。 尔尔从抽屉里找出钥匙,打开了那个不算大的柜子,自从高中住校,她很久没有翻过这里了。 哗啦啦,或许东西堆得太满,柜门一开,里面的物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尔尔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大堆,抽了抽嘴角,也好,都不用自己往外掏了。 她蹲下身,打算先把几个显眼的日记本收起来,手指刚触及到封面,就被近旁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手一偏,捡起了那个小玩意儿。 几年前,很流行编这种手链,她还送给过江一珩一个,是在,对了,是在他住院的时候。 住院啊,好像还是因为自己,害他动了手术,那天的情形现在想来还特别恐怖。 尔尔急急在这堆东西里找出初中时候的日记本,翻开当时那页,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真傻,还帮人家补习,其实都是他在教自己物理。 又往前翻,几乎每一篇都会出现江一珩的名字。这一翻就过去了2、3个小时,从初中一直看到小学一年级,那里同样记录了一场血光之灾,竟然也是因为自己…… 尔尔捧着日记本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情十分复杂。 以前怎么就那么迟钝呢,如今看来,那些心意,点点滴滴竟然都有迹可循。 曾经对她这样好的江一珩呀,现在—— 脑海中突然蹦出个奇怪的念头,她蹭地坐起来, 会不会,其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 不是她自恋,实在是,江一珩的态度,转变得也太突兀了些,冷静下来回想,十分不合情理。 她下了床又在房间里徘徊许久,决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她要给江一珩写封信! 一直折腾到凌晨,尔尔总算在一遍遍地挑选信纸、一次次地写了又扔、扔了又写后,完成这封最终只是用了便签纸,又只写了一篇文章名的信—— 《国风·郑风·风雨》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她的意思吧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样把便签纸夹在书里,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也没关系。 尔尔起身想找本书,但自己的书柜已经被清空了,为难间,想起了客厅里那堆爸爸不要的,准备处理掉的旧书,于是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因为怕吵醒爸妈,随便抽了一册比较新的,一翻像本诗集,就它了! 在扉页上署名的时候,她特意写了江一珩,这样就可以说是去还书了! “大神,我说你都是大学生了,还刷题啊?!”,这堂体育课男生测1000米,下课早,唐炜大汗淋漓唆着冰棍回来,就看到他的好哥们埋头在奋笔疾书,凑过去看了一眼,直叫他跌破眼镜,江一珩居然在做一张普通的数学卷子,平行班用来当作业的那种,他们班也发,通常都被他们拿来当草稿纸用了。 江一珩没理他,手中的笔不停。 不太对劲啊,唐炜瞟了眼他用力过猛,青筋直爆的手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又问,“哥们儿,你没事吧。” 这回江一珩总算开了尊口:“能有什么事,别啰嗦”, 低沉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克制, 如果他再凑近些,大概就能看见他已然憋得通红的眼睛。 “什么题劳你大驾啊”,唐炜嘀咕着,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张卷子上,可怎么看这题目都很普通啊 额,不是吧—— “那个”,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你好像做错了…” “……” 江一珩手一顿,突然之间就爆发了, 他把笔狠狠一扔,双手拎着唐炜的衣领,低声嘶吼道:“我就不能错吗?!为什么我就得一直对!我tm就不能错一次吗?!” 狂乱的神情如同困兽般既凶狠又可怜。 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班长什么时候发过这么大的火, 更不用说直面风暴中心的唐炜,他僵硬地举着双手,侧过脸避其锋芒,弱弱道:“能,当然能…” 江一珩喘着粗气,继续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松开他,疲惫地用手抹了把脸,匆匆丢下句”对不起“,起身几步出了教室。 “班长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 “你怎么招惹他啦?” “我没有!” 在场的一众男生面面相觑。 沈钧在一旁给唐炜打眼色,他这学期和江一珩坐同桌。 两人走出教室外,“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把我叫出来?!” “刚才我们不是先回的教室吗,我就看到他对着本书翻了半天,然后脸色就变了” ”什么书?“ ”哝,就这本“ 唐炜狐疑地接过来,不太厚的一本书,书名挺奇怪的,四个字——沙扬娜拉。 ”这什么啊?“他随意翻了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除了书名不知所谓,里面的内容还是能看懂的,是他最讨厌的那种酸溜溜的散文诗。 就这么本破书让江一珩反常成那样? 他不敢置信地翻了又翻,直到他看见扉页上的署名,这不是江一珩的笔迹,这么漂亮的字,倒像是…… “啧,我去看看他”。 “哎,你知道去哪找他啊?” “知道!你别管了~”。 操场么,还能是哪。 唐炜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阳,摇着头认命地逆着下课的人群往小卖部走去,得先买两瓶水,这大夏天的能把人烤死。 江一珩果然在操场上“自虐”,唐炜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白色t恤都湿透了。 “不要命了,这天气刚跑完1000米,还跑?” 唐炜费了老大的劲才扯住江一珩让他停下来,摸了一手的汗。 他嫌恶地甩了两下,把水递给他,“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江一珩不说话,拧开瓶盖一气狠灌。 “那本书有什么特别?”他只好迟疑问道。 “是告别” “啊?” “沙扬娜拉,日语的意思,就这样吧,再见” “……”,其实他想说咱是不是想得有点多,关尔尔那个傻瓜未必有这种智商还懂什么日语,但转念一想,是不是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也……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陪着他又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半圈。 一周过去,没有消息、没有回应,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尔尔的心情逐渐从期待、忐忑一点点归于平静,果然是她想多了吧,就他们这种吃饭、睡觉、考试三点一线的生活,能发生什么大事,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啊。 真相也许就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厌倦了而已,毕竟,他们俩现在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此时尔尔正站在学校的宣传栏前,对着竞赛喜报里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发呆。 自从进了一中,江一珩就像长在了这个橱窗里似的,任何时候路过总能从里面看到他的消息,而且,那张脸,实在是太显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所以这里常常有女生驻足,特别是有新消息发布的时候。 “很厉害吧?我们班里都喊他江神“ 耳边突然有个女声说道 尔尔转过头,是认识的人,年级里一大半男生的暗恋对象,陆归晚。 “你是,和我说话?”,她看看周围,确实只有她们两个。 女生眉眼精致,是那种渐渐褪去了稚气,带着知性和优雅的女性美。 只见她微笑着点头,转过脸看向光荣榜,有些怅然地喟叹道,“想要跟上他的步伐,就真的一点都不能放松啊,他真的太强了,有时候,我真怕自己会落后太多。” 尔尔跟随她的视线看到了喜报的后半段写着: 陆归晚生物竞赛全国一等奖、数学竞赛全国二等奖 压下复杂的心情,她由衷道,“你也很厉害。” “这不算什么”,陆归晚笑着说,“不过好在有了这个名次,高考可以加30分,我还是很有信心能上清大的,只是,要晚一年了”尾音里还带着些不好意思。 尔尔怔了怔,“你,和江一珩……” “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呢?” 尔尔瞬间睁大了眼睛,陆归晚看着她,笑得似有深意。 她没有明说,但显然什么都知道, 这一刻,一个念头在尔尔的脑海里疯狂叫嚣:他给她看了!给她看了! 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就是个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的笑话? 那一天,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一珩的送别聚会在8月里,他生日的前夕。 唐炜叫过她好几次,但不管他怎么说,即便用上了“这次不见,也许以后就再没机会了”这样的话,尔尔还是拒绝了,连带着叶薇薇,因为替好朋生气,也没有去。 尔尔心想,如果江一珩有心,一定会自己叫她,然而他没有。 保持尊严,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妈妈说过,女孩子要学会自尊自爱。 高三开学后不久,非典来势汹汹,就连远在江南的这座小城都开始全面禁严,一中封校了,不让学生进出,而北京正是疫情的重灾区。 尔尔很担心,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给江一珩的qq号留了言,但始终没有回应,后来听唐炜说他一切都好,也就不了了之。 说起来,小花园里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居然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交谈。 此后,江一珩算是彻底走出了她的生活,盛淮也在高三上学期如愿去了美国的名校。 尔尔的生活平静不少,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大学、毕业、工作,人生一片顺遂,自然也没有太多额外的惊喜。 大一那年,她也曾去过北京,也曾在清大那座历史悠久的门楼前徘徊过,只不过,最终还是在逛完了帝都所有的知名景点后,打道回府。 想要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偶遇,果然除非是在演电视剧。 再后来,周围渐渐没了他的消息,这个人也就只剩偶尔在梦里出现了。 第 83 章 小时候的尔尔最喜欢过年,大抵只要是孩子,就没有不爱的, 每逢寒假的那个学期,她的期末成绩总要差那么一点,因为可以放开吃的零食、漂亮的新衣服、收到手软的礼物,任何一样都令人无比期待,以至于总会占用她许多的脑细胞。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节日逐渐变成了一个象征符号, 哦,又过年了,抢票、回家、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吃吃喝喝,仅此而已。 甚至有时候,她会希望它来得更晚一些,毕竟,过完年意味着又长了一岁,在奔三的道路上一去不回了。 尤其从去年开始,周围的人就像突然被激活了某个开关,不约而同地都对她的“人生大事”关注起来。 就像这会儿,明明只是买完菜正好在小区门口碰见,这位她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大妈,就能三两下把话题从今天的大虾真新鲜,转到:“你家尔尔还没男朋友吧,可得抓紧了,再过2年成了大姑娘,想找合适的可就难了,哎,我姐夫的表妹的夫家的小姨子,有个儿子刚从澳洲留学回来,也在上海!这孩子小时候我见过,长得可漂亮……”,巴拉巴拉。 尔尔端着个疏离中不乏礼貌的笑容,神游天外,任由她妈像银行批贷款似的把这人的年龄、籍贯、行业、收入,里里外外问了个七七八八。 她觉得,她妈这是职业病犯了,这不,最后总结道:“这孩子资质不错” 就差没说能给多少贷款额度了。 听到积极反馈,王大妈显然兴致高涨,更是滔滔不绝起来,连嗓门都提了三分, 一早就被拉起来逛菜场的尔尔昏昏欲睡,视线无意识地定格在远处一个高瘦的人影上,思维停滞。 直到那个人影越走越近,过马路了,进小区了,似乎,朝她们这边来了? 来人带着黑色口罩,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浑身裹在一件中长款的黑色羽绒服里,大概是身高腿长气质使然,即便丝毫不露真容,也显得鹤立鸡群,不容忽视。 终于,王大妈的高谈阔论停了下来,三双不同年龄的眼睛,都狐疑地望向这个就像突然之间冒出来的男人。 只见他抬高帽檐拉下口罩,露出一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来。 尔尔倒抽一口凉气, 于此同时,她好像也听见了另外两道极力掩饰的吸气声。 “你怎么在这里?!” “对啊,你不肯带我来,我只好自己偷偷来喽”, 封邺向在场的两位长辈微微点头,然后弯腰,双手扶膝促狭地朝尔尔挤眉弄眼。 他有1/4的加国血统,此刻在黑衣黑帽的映衬下,真真是个标准的“小白脸”。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对啊,你不肯告诉我,我只能向别人打听喽”,一歪头,阳光落在他故作委屈的脸上,看起来像个纯真帅气的大男孩。 事实上他确实刚离开校园不久,比尔尔还要小3岁,是导演在加国参加侄子的毕业典礼时偶然遇见的,惊为天人,连哄带骗给拐了回来。 好在封邺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半个中国人,从小到大没少在国内呆,这次能答应拍摄,也是纯属猎奇。 尔尔扶额,叶薇薇! 难怪说今年带她爸妈在上海过年,不回来了,是不敢回来了吧! 尔尔咬牙切齿地想着,没好气地拉上封邺的口罩,又做贼心虚的环顾了四周,看有没有被什么人发现、跟踪、尾随。 “放心,我还没你想的那么出名!”封邺满不在乎地又把口罩扯了下来。 尔尔警告地瞪他一眼, 没办法,谁让这位弟弟大小是个明星呢,虽然目前只能算是十八线明星,但架不住人颜值过硬,又在北美长大,从小被棒球、橄榄球训练出八块腹肌。自从开了微博,那粉丝数量,也是蹭蹭地往上涨。 尔尔有限的几次参观拍摄现场,都被他的狂热粉丝惊掉下巴,那可真是一群花痴脑残粉啊,尤其在亲眼见到粉嫩可爱的女主角被莫名砸了鸡蛋以后,叶薇薇想再骗她去片场,就没成功过。 惹不起,躲得起,这种显而易见的麻烦,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但是!如今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尔尔啊”,这会儿她妈似乎也醒过了神,正一个劲地戳她后腰,两眼放光等待她的解释。 尔尔一阵头疼,薇薇总说她是个看脸的人,殊不知,她家最爱看脸的是她妈,小时候……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当务之急是现在这事该怎么解释,这人该怎么安排。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也不太好把人往外赶,何况他家人都在国外,赶他走的话,委实凄惨了点。 “阿姨好,我叫封邺,是关关的朋友,突然来访,实在冒昧了” “嗨,没事没事,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尔尔还在斟酌怎么长话短说,封邺已然自来熟地和她妈攀谈上了, 末了,还凑到她耳边提醒道:“我这是在救你,怎样,横竖都是麻烦,做生不如做熟了”, 尔尔斜眼看他,脑子在飞快地权衡,这个洋生洋长的冒牌货,中国话倒讲得利索,还知做生不如做熟? 不过似乎也有点道理。 他们这种熟稔的姿态看在老一辈人眼里,别提有多亲密了,郑女士笑眯眯地拍拍自己女儿:“好了好了,外面怪冷的,回家说吧”, 又对王大妈无奈道,“王姐你看,这孩子现在都不跟我们讲心里话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语气里未必没有一点得意的成份,仿佛在说,“看,我家闺女抢手着呢。” 说起尔尔和封邺的相识,其实算不上不太久,9月底叶薇薇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开拍,软磨硬泡要她去“指导指导”,美其名曰她对“学霸”的作风比较了解,还说男主角与小说人设十分相符,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尔尔拗不过她,何况,也有那么一点好奇,符合原著,她倒想看看怎么个符合法。 结果围观的第一场戏就不小心笑出了声, 导演喊了“卡”,男主演,也就是封邺循声对她怒目而视。 帅气是不假,棱角分明、皮肤白皙,很阳光很青春,但和她记忆里的某个人,显然联系不到一起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她觉得就算没有她,导演也得叫停。 刚才演的这段讲的是年级第二名一直对年级第一的男主耿耿于怀,经常寻衅滋事,结果有一次终于被不耐烦的男主以智商碾压。 尔尔依稀记得,高一好像确实有件类似的事,唐炜手舞足蹈地跟她们学过。 当年具体的场景她是没亲眼见过,不过想也知道某人绝不可能像他演的这样:一副酷帅狂霸拽的样子把第二名推搡到黑板前,拧着眉头苦大仇深地“命令”他来一次公平的对战…… 这演的恐怕不是学霸,而是校园一霸还差不多。 叶薇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拉上尔尔就要去找封邺,“走走走,你给他讲讲戏去!” 休息室里,封邺当时正在发脾气,一见到罪魁祸首,学了多年的绅士风度都丢到了脑后, “你,有什么好笑的,我演的不对吗?!” “额……” “对什么对”,还没等尔尔开口,脾气火爆的叶薇薇已经忍不住把剧本戳到了他面前:“拜托,你是不是对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冷峻、漠然这些词有什么误会?” “我早就想说了,这都什么烂剧情!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挑衅我的人比做数学题?!are you kidding me !”, 可怜的剧本哗啦啦脆响着被扔在了地上。 “不然呢,像你们一样崇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叶薇薇颇为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两国的校园文化截然不同,拉过尔尔,“你来跟他说!”, 又对封邺说,“给你找了个场外指导,我闺密,她的,她以前有个发小,可是学校万年的第一名,你好好听听,在“中国”,好学生是怎么样的吧!” 尔尔和封邺大眼瞪了会儿小眼,他气呼呼地把自己摔回了沙发里,“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怎么就把成绩看得这么重要呢,会做数学题,很帅很了不起吗?难道不该是打好棒球、拥有一身漂亮的肌肉更帅一些吗?” 说完他还撩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 现在,这副好身板完全被掩盖在了中国特色的宽大校服之下。 “差不多的国土面积,你们加国的总人口或许还抵不上一个上海市,我们高考那年,有将近800万的学生参与竞争,这个数字,差不多是你们总人口的1/4?资源有限,要怎么分配?” 尔尔拾起被丢在地上的剧本,走过去放在茶几上,朝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所以我们的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重点在于筛选,用足够的难度去完成平等的筛选。这当然是有弊端的,但同时已经是最大的公平,这是我们的不幸,也是我们的幸运。” 这是当年,她因为实在搞不定物理而产生质疑和厌学情绪的时候,江一珩和她说过的话。 第 84 章 那次之后两人慢慢熟了,有时候,尔尔也会站在他这边一起吐槽叶薇薇写的那些个过分玛丽苏的剧情, 封邺在国内的朋友不多,没有戏份的时候,也经常和叶薇薇一起来她这里,尔尔就当是尽地主之宜,带邻家弟弟玩了。 直到元旦那天—— 那天本来是他们三个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外滩看灯光秀跨年的,当然主要是封邺想看。 但叶薇薇临时打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了,尔尔原本就觉得去外滩是个馊主意,人这么多,这位被认出来怎么办,这下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但架不住封邺求她,看着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渴望眼睛的男孩,她又犹豫了,那什么,有一句话不是说来都来了吗,何况天都黑了,危险性应该不大。 于是就这样,她咬咬牙,一个人带着封邺去了,后来想想,这两人是有预谋的! 一路上人潮涌动,百年外滩灯火辉煌,处处张灯结彩,烘托出热闹又温暖的新年氛围, 想必是国外好山好水好寂寞,封邺对人多的地方倍感新奇,总想要反客为主领她去这去那,还好尔尔的方向感不错,多次拨乱反正后,严令他不得乱跑,跟好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大学时候带她10岁的表弟和8岁的表妹去欢乐谷玩,全程就两个字—操心! 临近12点,两人终于抵达了封邺指定要去的酒吧,这里的视野正对陆家嘴,能看到对面高楼外墙的新年倒计时。 也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的这个地方,尔尔看了下大众点评并没有发现这家店。 酒吧人不少,外国人占了多数,封邺去了伪装,随意地和周围人交流打招呼,很快融入其中,就像大家原本就认识似的,让尔尔再一次对西方文化的直率叹为观止。 她的英语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用过,退化得厉害,加上他们语速又快,直如听天书,面对陌生人略带探究的善意笑容,她也只好不明就里地报以微笑。 “你们聊什么呢?” 封邺挑了瓶红酒回来,尔尔这才发现,他羽绒服里居然穿了正儿八经的西装,这会儿脱了外套,倒显得人模狗样。 “大家都夸你长得漂亮” 尔尔不以为意,指着他笑,“你穿成这样干嘛?等着领金像奖啊。” 封邺在倒酒,闻言看了她一眼,嘟囔了句什么尔尔没听清。 她以为说得他不好意思了,也没再继续取笑他。 随着12点的临近,气氛越来越热烈,对面高楼的外墙已经开始倒计时, “ten” “nine” “eight” “……” “one” “happy new year!” 跨入新年的第一秒,所有人都高举酒杯,彼此问候着新年好。 气氛是会感染人的,尔尔也热情地加入到了相互碰杯和拥抱的国际友人中去。 所以当封邺拥住她的时候,起初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鼻尖清晰地传来他身上的香水味, 这个拥抱,似乎久了点…… 直到封邺即将亲上来的最后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他,慌乱抓起包和外套跑出了这家酒吧,就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她甚至来不及停下来招一辆出租车,她没想到自己还可以这么跑,读书的时候,她的800米可是从来没有及格过。 那个晚上结束得仓促而混乱。 第二天,尔尔打电话给叶薇薇一顿痛骂,同时下了禁令以后不许她再带封邺过来。 叶薇薇果然知道点什么,一半幸灾乐祸一半痛心疾首地表达了她的遗憾之情。 尔尔被吓得不轻,一直以来,她自问像对待朋友和弟弟一样对待封邺,从没有过任何暧昧,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这样的心思,明明也才认识3个月而已。 欧美电影里,经常会有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聊着聊着就亲上的场景,让人匪夷所思,真没想到,有一天类似的事情会差点发生在自己身上。 封邺打电话来,她像烫手山芋般地捧了半天,还是接了,不接倒更显得好像有什么,她可是坦坦荡荡的,他或许也只是昨天晚上多喝了几口酒。 电话接通,两头同时静默, “那个,昨天晚上……”封邺踌躇着开口 “昨晚上你喝了点酒不知道哪是哪了吧,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都忘了吧!”,尔尔一口气说完,给这件事定了基调,然而西方思维的某人显然不能领会她的“暗示” “我没有!我本来是有话想对你说的,只是那时候……哎呀,我为我昨晚的行为道歉,另外,其实我想说的是,我” “别!”尔尔大喝一声,“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今天还有戏吧,去忙吧去忙吧” “……”,封邺还不算直愣到底,这下他懂了,不过, 尔尔看不到电话那头的人无谓地耸了耸肩,只听见他用谈论天气般再寻常不过的口气说,“好吧,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你拒绝也ok,所以你不用管我,当然目前我还不想放弃,哈哈哈,这也是我的自由,so,love you ! bye~” “……”,尔尔无语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不免老脸一红。 那之后直到过年,两人再没见过面,当然也有短信往来,但尔尔从来只回复实质性问题。至于那些“love you“,她通通当作视而不见。 没想到,今天居然就直接在家门口见到了他! 人长得好看是有特权的,特别是在她妈这里,一把人领回家,她妈就忙前忙后地招呼上了,指使她又是泡茶又是洗水果的,完全忘记了这人本质上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还是他爸好,不动如山一派长者风范,真给自家女儿长脸。 可是家里做主的人始终是她妈,于是在半个小时亲切而热烈的交谈后,郑女士一拍板,说,小邺今天就搬过来吧,反正家里住得下,过年嘛,人多点才热闹! “……” 而封邺好似一点都不懂中国人的“客气”之道,立马喜笑颜开地应了,气得尔尔直瞪眼,不过总算他还没把人情世故忘彻底,一个人回酒店取行李去了,好让她跟长辈们“交代交代”。 “尔尔,你过来”,刚关上门,背后就传来了关教授略显严肃的声音, 尔尔头疼地皱了皱小脸,她爸平时乐呵呵地没啥脾气,但凡一本正经起来,就说明事情严重了,这样的情况,在她的记忆里不超过五次。 “和这个封邺认识多久了?” “额,半年吧”,尔尔觉得他爸的口气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怪在哪里。 紧接着,她爸恨铁不成钢般地长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喜欢他?不是以貌取人?” “……”, 尔尔刚要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见她妈一把推开她爸,顺手似乎还拧了一下,因为听见了他爸呲牙咧嘴的抽气声。 庄严的气氛顿时消散全无。 “你知道什么,女人的青春多宝贵啊,就这么短短几年!尔尔都快26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任谁再好,难道还要一直等下去吗?” 郑女士一时嘴快,话出口了才惊觉不对,讪讪地看了尔尔一眼。 “过去什么?等谁?”尔尔简直被气乐了,她隐约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小时候她常常带同学来家里玩,但走得最近,最得她父母喜欢的,始终不过那一个人而已。 只是难以置信,他们居然会对一个当年还是孩子,然后整整消失了十年之久的人念念不忘,真叫人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她曾经的那点心思的—— 说起来简直是尔尔做梦都想抹掉的黑历史。 高二那年暑假,唐炜组织了一些要好的同学给江一珩送行,尔尔赌气没去,眼睁睁看着时间过了发车时刻,却又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舍和不安。 那个夏日的黄昏,残阳似血,热浪焦灼,家里还停电了,她的全部身心,都仿佛被拉入一片泥泞的沼泽,哭着哭着,就趴在床上睡着了,旁边就摊着她的日记本,一页页,都是江一珩的名字…… 爸妈叫醒她吃饭的时候,神色就格外复杂。 “尔尔啊”,她妈格外语重心长的语气拉回了她的思绪,“说实话,那个,你是不是还对江……” “妈!江什么啊?我认识3、5个姓江的呢” “唉,我是说小珩啊,你们小时候很要好的,江一珩。” “您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有这么号人了”,尔尔状似无意,一派轻松。 “啊……” 她发誓,听出了她妈语气里的那么点怅然若失,正要翻个白眼,立马又见她妈一拍大腿,豪迈道:“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今天这个就挺好!” ……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毕竟相差一秒都有可能发生天大的反转。 尔尔无语地打着哈欠,“早上起太早,我去补觉了”,无视她妈伸过来的尔康手,转身进了自己房间,隔着房门,还听她妈在念叨,“一会小邺回来,好好接待人家啊,好歹是客人,你这人!” 尔尔躺在床上瞪着雪白的天花板,那里似乎映出了一个少年的模样,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少年又消失了。 真的忘了吗,差不多吧,至少平时很少再想起这个人来。 至于那些偶尔出现的梦境,不是她能控制的东西。 第 85 章 第二天,封邺提出想去尔尔小时候读书的学校看看,找一找身为“中国学生”的感觉,于是尔尔带他来了四中,她的初中母校。 这里倒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觉得上坡的那条路似乎短了许多,想当年,每个早上都觉得这道坡特别漫长,尤其是快迟到的时候。 板报还在老位置,她上去比划了几下,悲催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长高多少,还是碰不到黑板上沿。 “小短腿,我帮你啊——” “就你那字?”尔尔顺嘴接了,说完连自己都愣了下,其实她并没有注意过封邺写字,着实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字怎么了,你看不懂啊?” 尔尔有些怔忪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女贞树下的石椅上,一人交叠着长腿,坐得懒散而舒展,仰望的姿态使他的侧脸轮廓格外锋锐,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清瘦。 一些对话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狗爬字,说的就是你吧,哈哈,其实也不能怪你啦,你本来就是汪汪狗嘛,对不对?” “死鸭子,再嘴硬试试!” “哇,汪汪狗,别追我!” “还说?你死定了!” …… “喂,发什么呆!去你们操场看看吧” 尔尔回神,发现封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身边。 “哦,走吧”,她甩甩脑袋,将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揣进口袋里,示意他跟上。 由于教师家属院就在校内的缘故,寒暑假的四中倒不像一般学校那样冷清,就这会,操场上还有些人在晨练,尔尔望了一圈,并没看到相熟的老师。 “vivian这剧本写的,可跑死我了,不过现在也习惯了,每天不来几圈还真是浑身不舒服。” vivian是叶薇薇的英文名,初中刚学英语那会儿,特别流行取英文名,尔尔也有一个,她比较懒,专挑好发音的,就叫ann。 她这行不像叶薇薇在杂志社,并不怎么流行喊英文名,慢慢也就不用了。 说起来,她们当年还帮唐炜和江一珩也起过,叫什么来着,哦对了,tom and jerry,呵,当然是不怀好意的。 ‘’一起跑两圈?”,封邺边脱外套边示意道。 “别,我最怕这个”,虽然现在早就没人逼她跑800米了,但一听到“跑步”二字,尔尔还是条件反射地吓退一大步,见封邺边嘲笑边还想要说服她的样子,连忙向他挥手,“你来你来,我给你买水去。” “……” 寒假里生意清淡,小卖铺的老板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尔尔等了好一会,买完水回去,封邺已经没在跑道上了。 她环顾四周,在那几株高大的油桐树下找到了只穿着白色t恤,浑身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身影,正姿态随意地坐在单杠上。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封邺转过头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如果油桐花开着就好了,她莫名地想道, 一阵凉风让她回过了神,她把水递向封邺,他的脸陷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接过去,仰头猛喝一气,完了用瓶子敲她脑袋,“你刚发什么呆?嗯?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 “没大没小”,尔尔挥开头顶的瓶子,瞪了他一眼,“小朋友装什么深沉。” “喂,不带人生攻击的啊,我成年很久了!你可以暂时不接受我,但我拒绝以这个理由!” 又来了,尔尔好气又好笑,向他强调:“不是暂时!” “哼,我是不会放弃的!” 尔尔撇他一眼,说实话,这次再见,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或许是因为这孩子实在坦诚太过,就像现在,他们好像只是在讨论中午吃饭该听谁的问题。 “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你就是我的暖颜~” 郑暖颜,叶薇薇这部小说的女主角, …… 尔尔被噎了一下,“凉辰才喜欢暖颜,你既不是凉辰,我也不是暖颜。” “是么” 故意压低的嗓音,声线仿佛有了磁性。 “喂,警告你不要入戏太深啊!今天演够了没有”,仔细想来,这人从进了四中大门,就开始凉辰附体了。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vivian说你就喜欢凉辰这个调调,让我可以试试” …… 尔尔很是无语,“哦,演得不错,不过很可惜我并不喜欢这个调调。“ “那正好,我也不愿意装别人,还是我本人比较有魅力吧” …… ”这是两码事,必要不充分条件,懂?“ “喂,欺负我们数学没你们好是吧” “你可以把衣服穿回去了!“ ”关心我啊?“ ”怕你大过年的感冒,传染我全家!” “……” 一个年,就这样吵吵闹闹很快过去了,年初四,两人返程回沪,封邺赶着开机,尔尔则要去找唯恐天下不乱的叶薇薇算账。 而后的日子,演戏的演戏、上班的上班、写剧的写剧,日子过得平稳而飞快,等尔尔从出差的间隙中猛然醒过神来,人间早已换了两季,一年的一大半又过去了。 第 86 章 这天,尔尔要见的客户就在上海,是一家科创型医药公司,名叫air,成立不过5年就准备要在美股上市了,据说他们的团队研发了一款针对早期阿尔茨海默症的特效药,能够显著遏制病情进展,填补了全球医疗领域在这方面的空白,目前这款新药的专利尚未解禁,奇货可居,前景可想而知。 邬行简等在air前台,见她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不赞同道:“不是说了不用急?晚一点也没关系。” 尔尔感激地朝他笑笑,“迟到总是不好,走吧~”, 她顺路帮同事取定制戒指,没想到店里人多,耽误了一会儿,差点迟到。 离约定的会议时间还有7、8分钟,她率先迈入电梯,没注意led大屏上循环播放的企业宣传片,也就没发现这家独角兽公司的创始人团队年轻得委实叫人惊诧。 air这边负责牵头对接的是市场部的王经理,加上运营、公关等部门的人员,满满坐了一屋子。 这样的阵仗,对尔尔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按部就班地介绍公司、案例、讲解整体方案的立意,驾轻就熟的引导下,现场的交流颇为热烈。 也正因为如此,谁都没注意到敲门声。 又有人进来了,彼时尔尔正面朝屏幕讲解不同颜色对人的心理影响。 “江博” “江总”, 现场有些许骚动,她循着众人的声音转过目光,几乎是刚要赞叹这个男人长得不错的同时,愣住了。 这些年她曾梦见过许多重逢的场景:同学会上、老家书店、甚至是机场、火车站, 然而生活有时候往往比做的梦更离奇。 ——江一珩,真的是他吗?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凝望着他,心脏仿佛停顿了一瞬,继而又疯狂跳动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像不复存在了,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仿佛从时光深处走来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如果有人注意她,一定会发现她的异常,好在,大家也都被来人吸引了注意力。 “抱歉,我是不是走错了?” 如和弦般低沉又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样的熟悉。 是啊,怎么会不熟悉呢,这总是出现在梦里的声音,这从小喊着她“尔尔”,也曾决绝地说过“不要再烦我”的声音。 他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的耀眼夺目,又似乎变了许多,甫一现身,隐约的气场就接管了这偌大的会议室, 那是一种,让大家不由自主就变得谨小慎微的压迫感。 王经理率先站了起来,“江总,这边是阳光传媒的关老师,在给我们介绍广告方案,关老师,这是我们的ceo,江博士。” 尔尔看到江一珩淡淡点头,目光随之转了过来,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演示笔,这样的场合,容不得回避,那么,是该假装第一次见面,客气地说声“你好”,还是作为老同学重逢,状似惊喜地来一句,“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可是,好像无论哪一种,她都调整不出应有的表情来,她几乎已经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 这一刻仿佛无限漫长,长到有无数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又似乎及其短暂,短到终究来不及错开视线,就直直对上了江一珩的目光。 说点什么,无论什么,她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下一瞬,就见那双如沉潭般渊静的眼睛,徒然锐利,如有实质般紧紧盯住了她。 他似乎十分震惊,以至于手里的文件都没拿住,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哗—— 离得近的人连忙起身帮着拾捡,场面一时有些诡异地混乱。 江一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抱歉”,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弯腰去捡剩下的文件。 尔尔眼眶发热,嗓子发酸,刚才四目相对的短短一瞬,那人眼底的慌乱不容错辨。 呵,心虚么,可是这又何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尔尔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过去的早已过去,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差别呢,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别让对方觉得自己还对他念念不忘,否则,也太丢脸了些! 当年人家就不屑一顾,如今…… 她这个做乙方的,甚至还得喊他一声甲方爸爸, 做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心态摆正,刚才那些弃她而去的智商和理性,终于又回来了。 另一边,江一珩趁着弯腰低头间闭眼平复了一下激荡的情绪,起身时已经有了决断。 刚刚才到不久的秘书林潇把归拢好的文件交回到他手上,轻声道,“江总,会议在七楼,投资方已经到了。” 江一珩理了理手上的材料,递回给他,“去找唐炜,跟他说我走不开,让他接手一下,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林潇诧异地睁大眼睛,这两边的事,孰轻孰重,谁都看得出来吧。 但他的老板淡淡侧目,一眼制止了他尚未说出口的所有疑问。 林潇抿唇,终究还是一点头,脚步不停地关上门出去了。 老板的脾气,他跟了这么久还是清楚的,理智、果断、不容置疑,而他,只需要执行就好了。 “继续吧”,江一珩扫视一圈,轻描淡写地开了口,兀自走到最前面,尔尔对面的位置坐下来,“我也听听”。 在场的众人:“……”, 大家纷纷开始在心里掂量,这位老板人忙事多,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实验室,平常能碰上他的机会屈指可数,看来这次的宣传项目真的非常重要! 当下不由得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让我去?”唐炜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接过那沓报告翻了翻,“你们江总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他虽然也算科班出身,但从公司成立伊始,研发这块一直是由江一珩亲自抓,没办法,这种实打实的脑力劳动,舍他其谁, 而今天要跟投资商汇报的内容,就是新药的研发进度。 5年前在美国,凭借着江一珩硕博阶段的部分科研成果,他、还有毕业于霍顿商院的棠溪学长,三人共同创立了air,江一珩担纲研发,棠学长负责市场,他这个哪方面都不算突出的人,只好把运营、人事等等一干子后台杂事承担起来。 那时候,他本科毕业不久,江一珩尚在博士答辩的关键阶段,异国他乡,其中的艰辛,一言难尽。 也是他们运气好,新药的临床实验很顺利,投资纷至沓来,去年,他们赚到了第一个1000万,美金。 然后这家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要回国开分公司,诚然,对于大陆市场,棠学长也表示是个蓝海,机会很多,政府的扶持力度也很大,但他敢说,江一珩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总说,您知道该怎么做。” “擦”,唐炜忍不住爆了粗口,多交代两句会死吗,“他在忙什么?” “江总在参加广告商的交流会” 唐炜拧眉,公司准备整体打造在华形象,进行广告策划的事他知道,只是,江一珩什么时候对这种小事上心了? 一时想不通,抬手看表,和投资方约好的时间却快过了,“算了,先走吧”。 等他好不容易搞定这摊子事,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想到莫名给自己加塞了工作量的哥们儿,终究是意难平,问林潇道,“今天来的哪家供应商?” “阳光传媒”,林潇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的光线一闪而过,“主讲是位年轻漂亮的小姐” 说起来,林潇也是江一珩的校友,原本是棠溪招揽来做自己的秘书兼管理培训生的,却被江一珩截了糊,然后转手就把z大的美女高材生甄惜换给了他。 唐炜还记得,小姑娘知道后一脸藏不住的伤心失落, 他算是真相了,以后千万不能再给江一珩招女下属,否则又是一场误人终生的罪过。 “切”,唐炜听出了林潇的言外之意,不屑道:“你老板你还不清楚吗,他这心里,可是有关老爷把门的,估计除了他老人家的后代,就算是仙女下凡也百搭!呵呵” 正为自己这话感到好笑,发现林潇没跟上来,唐炜扭头见他一脸的若有所思,问道,“怎么?” “那位小姐,似乎,好像,正好,就姓关?” …… 第 87 章 唐炜愣了愣,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是那位的话…… 嚓,难不成真的是关尔尔?! “走,看看去!”, 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一头雾水,匆忙跟上的林潇:“……” 他们刚走到六楼大会议室门口,就发现里面似乎动静不小,仔细分辨,依稀还夹杂着: “江总,怎么样” “江博,没事吧?”, 诸如此类的呼声。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神色一凛,同时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唐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姑娘,没什么变化,只是从前常常扎起的双马尾如今垂顺地披着,却也没能给她增添多少成熟,职业套装看起来不错,不过总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依稀还带着当年天真无忧的孩子气啊。 此时的她正捧着块巧克力,一脸茫然无辜地站着,旁边,江一珩蹙眉闭目,脸色煞白地支头歪靠在座位上,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得,低血糖犯了是吧,估计又没吃早饭,再加上一激动,身体可不就要罢工。 创业艰难,他们这几年过得很是不易,但要说拼命,谁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位。 唐炜在心底叹气,劫数,都是劫数! “大家都先回去工作吧,王经理,你留一下”,唐炜赶着清场,生怕再来点什么,江一珩这科技精英、科创ceo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乍见唐炜,尔尔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原来这些年,这两人一直都在一起, 对了,说起来她也算是无关人等,这会儿是不是也该退场了? “关小姐,多谢你,江总确实需要补充点糖分,只是他一向有些洁癖……,那个,你给我就好。” 没等她纠结完,刚才打过照面的林秘书走了过来,向她讨要手中的巧克力,不太礼貌的话术愣是被他说得十分恳切,也真是个人才。 尔尔抽了抽嘴角,从善如流地把已经撕开了小口的巧克力放在他手上,看来江一珩在这些年里又成功培养出了一个新的怪癖。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只是在林潇的角度,帮老板阻挡狂蜂浪蝶也是他的职责之一,没办法,老板的魅力太大,寻找各种机会扑上来的女人不要太多,眼前这个,肯定也是不能免俗的之一了。 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这块工作有越来越繁重的趋势,偶尔自己还得迫不得已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来吸引敌方火力,他容易嘛! 好在,老板对于异性毫无兴趣,只求少些纠缠,因此对他战略性地给他塑造“科学怪人”的形象也毫不在意,想必等名声广泛地传出去,他就好做多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似乎是多此一举了,这位关小姐递给他巧克力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银光闪闪,显然昭示着人家早已名花有主。 这么年轻的姑娘,居然已经结婚了啊。 时间退回到十分钟前—— 江一珩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 清脆的嗓音抑扬顿挫,但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思绪飘摇而又杂乱: 当年脱口而出的“十年”,不成想一语成谶,这些年没有他的参与,她一样过得很好吧。 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她当然可以过得很好。 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呢,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样子,可真好看。 是不是早就把他忘了呢,毕竟,她身边从来不缺对她好的人,从小到大,围着她转的朋友总是那么多。 她看起来这样坦然,既没有慌乱也不见紧张,这样的平和,眼神含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暖。 没有恨,又哪里来的爱呢,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们没什么问题了,江总,您看呢?江总?” “唔”,江一珩回过神,视线一晃正要出声,余光却瞥见尔尔正在合笔记本的手上,什么东西银光一闪, 他定神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不可能!“他嚯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面上,高大的身形直逼对面, 徒然冷厉下来的声音里像是压抑了许多愤怒,又似乎还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惊慌失措。 现场噤若寒蝉,原本以为终于快要解脱的尔尔:“……额,上述案例和方案,都是真实……”, 她也被吓到,条件反射地往后靠去,对面的人眉头深锁,目光如炬,隔着宽大的会议桌都像是随时会扑将过来,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正狠狠地盯着自己,眼中阴云密布。 尔尔惊呆了,怎么说也是老同学,多年没见,至于这么不给面子?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江一珩离开座位想绕到她这侧来,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突然打了个晃,脸上血色尽褪,唇色惨白,眼神也逐渐失去焦距。 “哎”,她听见自己轻呼了一声, 幸好,旁边的王经理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他。 “江总!怎么了?” “江博,没事吧?” “……” 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低血糖?尔尔知道江一珩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高二那年运动会,他没吃早饭跑400米,结果刚冲到终点就晕倒了。 那会他们的关系已经闹僵,不过她还是偷偷跑去医务室看了他,正好听到校医在教育他空腹运动容易引起低血糖,如果昏厥时间长了还会损伤智力。 说来可笑,后来她就常常随身带着糖果,虽然她并不爱吃甜食,也很少有机会再遇到他,然而习惯就这样养成了,就连今天也是。 “可能是低血糖”,她很快在包里找到一块巧克力,走过去剥开小口递给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吃点甜的就好了”。 江一珩的眼前阵阵发黑,他掐着手心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模糊的视线里,那一点闪耀的光芒狠狠刺痛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扭过头推开她递过来的手。 这就是唐炜和林潇推门而入时看到的那一幕。 这会儿,向王经理了解完事情经过的唐炜捏着眉心重新回到会议室, 刚才面对下属关于老板为什么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拍案而起的疑惑,他只好以”江总一向高标准严要求,当然他对自己要求更严“之类的鬼话给搪塞了过去, 看着比他们年长近十岁的部门经理神色惶惶地走远,他真想给江一珩跪了,这人要发疯能不能看看场合! 要不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呢,看看这都过了快十年了,甫一见面就能把这个一向波澜不惊到无趣的家伙激个仰倒,关尔尔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不可能?不可能什么呢这是? ——你做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尔尔无辜地摊手,与双手叉腰,一脸不赞同外加无可奈何的唐炜两两对望,打起了眉眼官司。 “嗯哼”,唐炜清了清嗓子,“这也快中午了,大家看一起吃个便饭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有人来了,“阿珩,你怎么样?”, 是个很有气质的ol美女,栗色卷发、精致妆容,包裹在高定套装里的身材纤浓有度,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知性和性感的女人味,相比之下,尔尔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女生。 她显然很焦急,细长的高跟鞋走得如履平地,几步就来到江一珩身边,弯腰抚肩嘘寒问暖,一气呵成。 尔尔是先认出了她的声音才发现也是熟人的,原来这些年她跟他们也在一起,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得完全没错,聪明的孩子总是跟同样聪明的伙伴玩耍。 她突然就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她与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好在,她曾经或许有过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早已在年复一年的杳无音讯中消磨殆尽,此刻便也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失望。 “你们先忙,额,江总今天似乎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回了,后续等贵司的进一步指示” 一气说完官方的客套话,她面带着标准笑容虚虚环视一圈,和乌行简点点头,就拎起一旁的包,离开座位往门口走去, 因而也没看到陆归晚不敢置信的回眸以及唐炜欲言又止的焦急。 “哐当”,身后突然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她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关尔尔!”,等电梯的档口,唐炜追了出来,老同学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难言的感慨,其实撇开江一珩不谈,他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特别是高三,唐炜帮助她良多。 “你——”,他开了个头,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尔尔笑了下,由衷道,“你们真厉害啊,都有这么大的公司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你们同学”。 如今的唐炜,看来是实现当年长到1米8的愿望,也沉稳了很多,当然也多了一丝陌生感。 唐炜也笑,“名片给一张吧,下午我出差,回头联系你,咱们再好好聚聚!” 尔尔犹豫一瞬,被他看出来,“不至于吧,老同学!我可还记得有人好像还欠我好几顿饭呢。” 尔尔摇头失笑,从包里翻出张名片递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下,“好吧,流年不利,碰上讨债鬼上门。” “你才是来讨债的吧”,唐炜含糊轻叹 “嘀咕什么呢?”尔尔没听清 “没什么,那今天就不留你了,回见”,电梯正好停在了这一层。 尔尔一步迈入,挥挥手上的名片作别,直到电梯门在她面前合上。 “呼”,轻吐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感。 “什么时候结的婚?都没通知我们?”安静的电梯里乌行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什么结婚?”尔尔一脸莫名。 对面的人敲敲自己的无名指,“婚戒” “哈,这个”,她恍然大悟,“嗨,这个是妙妙的,刚才等他们的时候,顺便跟她说了声戒指帮她拿好了,一定要我带上拍给她看,结果就拿不下来了,没道理啊”, 说着她又使劲往下拽了拽,还是卡着下不来。 “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枚尾戒……” “啊”,尔尔转念那么一想,胡妙妙确实不算是苗条的姑娘,码子起码有她两倍大, 她赶紧翻出手机,果然,微信上有条留言:“这是尾戒,小姐……你让我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尔尔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同时,一种微妙的意识在她脑海闪过,然而还没等她抓住什么,乌行简又道,“这就是你的杨过?那位江先生?” ”哈?什么啊…“,尔尔打着马虎眼,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视线闪烁,一看就是心虚。 叮——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她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尬聊下去。 乌行简扶着电梯壁让她先出,后脚跟上来,幽幽道,“如果是他,我想我能够死心了。” …… 第 88 章 接下去的几天,与以往似乎并没什么不同,和老同学的偶遇就像一场梦,不曾激起生活里的半点水花。 刻意不去多想的尔尔难得在工作上表现出十分的勤奋来,每天加班,把下周的活都干了个七七八八,这天是周五,她仍在公司呆到了9点半才下班。 回到家已经10点多了,迈出电梯,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她边走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余光突然瞥见自家门口坐着个男人。 一声尖叫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若不是灯光下那张仰着的脸着实鲜明得不容错辨,她一定已经夺路而逃。 扶着墙稳了稳乱跳的心神,一股莫名的郁气不禁油然而生。 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年消失得莫名其妙,如今出现得更加莫名其妙,who care 看他靠着墙仿佛睡着了,尔尔决定视而不见,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转动钥匙,然而就在即将进门时,手腕被突然握住, “你干嘛!”吓得她猛地一甩手。 “咚!”没想到这么大个人如此受不住力,江一珩身体一歪,脑袋磕在侧面墙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唔” 苍白的脸上剑眉微拧,顿时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来,让人无端心悸。 ……神志不清?尔尔观察了片刻。 “喂!你来这里干嘛?”她已经不想问他怎么找到她这来的了,信息时代,总归不是难事。 这么多年,这个人消失得彻底,哪怕是网络上的一声招呼都从未有过,时间慢慢让许多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比如曾经的真相,甚至是,他本人。 “你喝酒了?” 地上的人捂着脑袋蜷起身体,看起来十分难受。 尔尔回想起刚才落在她手腕上的温度,皱眉,太烫了,管不管? 一时间很有些游移不定。 她冷眼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凌乱的头发、扯出一半的衬衫、皱皱巴巴的外套,哪还有什么气场可言,倒是依稀流露出记忆里少年的模样来。 或许正是这丝孩子气,让她徒然心软下来。 算了,好歹同学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到时候烧坏了这颗不得了的大脑,对于国家也是个损失啊,她可不想做人民的罪人。 于是撸起袖子,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架起来,正埋头使劲要挪进门,却发现怎么都移不动,抬头一看,气得她差点没直接把人扔回地上,刚才还怎么都喊不醒的人,这会正用一只手扒着门框,跟她较劲呢。 尔尔撒开手,看着他失去助力慢慢滑坐到门槛上, “醒了?太晚了就不请你进去坐了,给你叫个车吧”, 虽说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识趣的人就该自己走了。 然而,那双从小就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薄雾,愈加显得深不可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看得她,真想给戳瞎了了事! 就在尔尔忍不住想踹他出去的时候,江一珩终于垂下头来,那样子,竟有点令人发指的可怜。 “我,你,你家方便吗,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顿了顿,似乎又艰难道:“你家里人…” 后面的话近乎耳语,听不真切, 尔尔很想大声宣布:”不方便!“, 她一个单身女孩子怎么会方便半夜三更让一个醉酒的男人进家门,即便这个醉鬼病得不轻, 但令她懊恼的是,听着这个沙哑疲惫的声音,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不是年纪渐长母性开始泛滥了? 她原地挣扎了一会,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那丝不忍,一边唾弃自己不长记性,一边把人扶到了自己家的沙发上。 ”你先坐“, 一转身,又被扯住了衣袖。 “去哪里?”, 回过头,正对上江一珩湿漉漉的眼睛,那比记忆中稍显棱角的脸上甚至透露出一丝在他小时候都难得一见的迷茫和孩子气。 心头莫名一颤,尔尔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淡道:”放手,我去给你拿药!“ ”哦“,很乖的声音。 她抖了个激灵,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赶忙遁走找退烧药去,心里想着,千万别跟醉鬼和病人当真。 见她消失在房间门口,江一珩抱头缩回到柔软的沙发里,心头苦涩, 他是喝了不少酒,但也还没醉到不能清醒的程度,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打扰她,当年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局,可真到的这种时候…… 他还是借着酒精,逃避了该有的理性和原则,甚至是,道德底线。 不敢抬头,他害怕看到每个年轻幸福的家庭里理所当然会有的那些东西,甜蜜的合照、陌生的气息,另一个男人的生活痕迹…… 他就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仿佛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后一次,他想,就让他放纵这最后一次。 39.2度!看着电子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尔尔下意识地拧眉,“啧,这么高”, 倒了几颗常用的退烧药和消炎药递过去,“先吃药吧” 对面的人很听话,低眉顺眼地接过去,一把就要往嘴里扔。 “等一下!”,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起来这人是喝了不少酒的,吓得赶紧拽住他的手腕。 江一珩微微睁圆了眼,不解地看着她。 尔尔心有余悸地从那把药里把头孢挑出来,没好气道:“你不是研究这行的吗,喝酒不能吃头孢不知道?!” “唔,双硫仑样反应”,江一珩傻乎乎地笑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在等待老师的表扬。 尔尔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拉到他眼前,“自己看看,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我可不想变成杀人犯。” 然而这人喝醉了一点都不配合,总是低头试图去添手心里的药。 “坐好!”尔尔无奈只好先把药都拿走,上网搜索一番,才把退烧药先给他吃了, 至于其他的,她本来还试图沟通来着,然而—— “你哪里不舒服?” 摇头 “没有无缘无故发烧的,你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疼!” 摇头 “嗓子疼?” 摇头 “咳嗽?” 摇头 “头疼?” 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只见他一脸迷茫地抬手摸向后脑勺,“这里疼” 尔尔伸手过去,摸到一个大包,估计是刚才撞的。 “不是说这个,算了”,她讪讪地收回手,把人按倒在沙发上,替他敷上冷毛巾,又盖上被子,“就在这睡吧”。 起身刚要走却又被拉住,这一回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再呆下去,保不得要问出:你究竟怎么搞的弄成这样?这些年干嘛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诸如此类的蠢问题。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又没脸没皮的小姑娘了,她什么都不想过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冷淡下来,拂开衣袖上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主卧,反锁。 江一珩低低咳嗽,嗓子干涩到泛出一丝血腥味,他很想问她过得怎样,然而刚才贪图那一时片刻的温暖,他装了醉。 长夜未央,一室静谧,两处辗转。 第 89 章 第二天一早,当尔尔顶着两只熊猫眼起床的时候,江一珩还在沙发上睡得好好的,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呆呆看了这个仿佛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人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前探探他的额温,烧退了。 然而当她从楼下买早饭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如果不是那床滑落在地毯上的被子,她甚至都要怀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或许又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反手关上门,她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把两份早餐都吃了,除了有点撑,一切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果然啊,没有妄想就不会有失望。 快下班的时候,唐炜打来电话,刚接起来对面就没头没尾地问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什么跟什么?”,尔尔一头雾水,看了眼手机,是唐炜没错。 “哈”,对面像是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哪有人这时候不写全名的” 听他这么说,尔尔想起一件事,“陈驻也邀请你了?” “陈驻……”唐炜沉吟道,“我们小学同班那个?” “不然呢?” “哦,他啊,毕业后好像就没见过” “那你认识他女朋友?” “尔尔吗?哈,我只认识你这一个,那什么,电话里也说不清,晚上一起吃饭呗,老同学” 尔尔没说话,唐炜像是知道她的顾虑,补充道:“就咱俩聚聚” “行吧……” 一小时后,两人坐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多年未见不及寒暄,唐炜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张眼熟的喜帖来 尔尔狐疑打开,正是她的字迹。 她和陈驻碰巧又在大学里做了同学,虽然不在一个学院,但他的女朋友尔尔却是她的同系学妹,这位学妹姓尔名尔,与她就差了个姓,当初还是因为两人名字相像得有趣,先认识了,才有后面陈驻的一见钟情。 所以,她也算是媒人了,因着这些关系,毕业后大家一直走得很近,尔尔字写得好,学妹就拜托她帮着写一些请帖。 “哪来的?” “你猜” “猜不到”,其实她隐约意识到怎么回事,家里那叠没写完的请帖,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早上我们江神来上班,那叫一个神情萧索、衣衫落拓…哎,别翻白眼啊” “说重点!” “别急嘛,必要的铺垫还是要有的,好吧,总之他一上午就跟丢了魂一样,谁跟他说话都不理,该开的会没参加,主持的实验也没去,这把我累的!好了好了,重点是吧,重点就是中午我过去一看,他,盯着这东西发呆呢,也不知道从哪拿的。” 尔尔垂眸不语,她知道唐炜的潜台词,可是,怎么可能,“然后呢?” “然后下午我就趁他去实验室的时候,把这给偷出来了!” “……你好无聊” “他八成还以为这上面的人是你呢!哈哈哈!” “……”尔尔只觉得荒诞,“是不是我又怎样” “唉,以为是你,所以伤心了啊”唐炜佯装叹气,却露出个奸诈的笑来,“虽然我不是完全清楚你们当年的事哈,但是,你放心,我也觉得他活该自作自受,所以,我是不会告诉他真相的!替你出气如何?” “……”,尔尔简直以为对面的人神经错乱了,且不说江一珩究竟是不是在乎,但他唐炜不一向是他的头号小弟吗?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刻她甚至开始为某人的交友不慎感到悲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既不显得她自作多情,又不会让人觉得她还旧情难忘。 “嘿,舍不得?” 尔尔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理他。 “你再看看这个”,说着又把另一样东西推到她面前。 尔尔狐疑扫他一眼,把目光转到这份名为“心理测评”的报告上,首页写着江一珩的名字。 不由自主就翻阅起来。 所有指标,包括总分对应的分析,没有任何异常,看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再积极健康不过的人。 “很正常是吧?”唐炜接到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一改适才的嬉皮笑脸,表情慎重起来, “但事实上,这两年他经常会像早上那样陷入沉默,短暂失去对外界的反馈,而且事后这期间的记忆全无。我爸有个老同学是心理学大拿,我硬拉着他去做了次咨询,结果,我倒有轻微焦虑,他倒正常。” “那就是你想多了呗,其实人家健康得很,只是懒得理你吧”,尔尔摇头,随手把报告搁在了一边。 唐炜皱眉打量她半天,颇有点不死心地开口,“张主任说,心理测评的维度其实就那些,为了准确,会以各种角度重复提问来进行校准。以江一珩的智商,如果他想回避,把那几百道翻来覆去的问题答成前后一致,不是难事。” “他干嘛要这么做?” 唐炜扯了扯嘴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往后靠进沙发里,“我还真怕你说出关我什么事,他嘛,你也知道,一贯心思深沉,又绝对理性,关键是能忍,所以很难接受这种软弱吧。何况他太忙了,哪有时间花在这种事上。张主任说,很像隐匿性抑郁,就好比一根始终被拉紧的绳子,不知道哪天,啪,断了,如果再发展下去,变成双相情感障碍也未可知。” “哦,那关我什么事?”,她才不信像江一珩这种天纵奇才又胸怀大志且求仁得仁,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人还会对人生有什么不满意乃至于要抑郁的。 唐炜呆了呆,状似无奈道,“喂……” “好吧,我可以表示同情,但好像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心理学这方面,医院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唐炜缓缓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笃定,“能帮他的人,或许只有你”。 尔尔盯了他一会儿,确定没理会错他话里的意味,失笑摇头:“为什么是我?我们快十年没联系了,小时候的那点交情…”,她撇了撇嘴,“况且当年我们……总之,我想他并不太欢迎我。”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唐炜喝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如果我说,这么多年他从没放下过你,你信吗?” 当然不信,或许她偶尔也有对过去的怀念,但并不意味着人家一招手,给个看似浪漫实则漏洞百出的理由,就会乖乖地凑上去,她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 眼看唐炜要滔滔不绝起来,尔尔果断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我就问一句,如果没有这次偶遇,又如何?” 第 90 章 所谓打蛇打七寸,与人争辩也该如此,好的辩手,总能一举抓住关键点,紧咬不放。 尔尔觉得,这方面,还多亏当年她在和江一珩三天两头的口水战中,屡战屡败积攒了经验。 所以那天纵然唐炜原本有再多的话说,也抵不过她问的一句:“如果没有这次偶遇,又如何?” 不过是因为事实面前,旁人嘴里的那些真心都显得虚妄且不攻自破罢了。 所以这天,即便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周就会再次踏入air的大门,她依然觉得自己格外通透、格外沉着。 air的这个项目,据说是因为时间紧迫采取了单一来源采购,能够不走招投标流程,直接进入商务谈判,对于供应商来说自然是好事,所以这次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亲自出马,希望能通过高层对话,迅速敲定合作。 这是他们在医药卫生领域的第一个项目,具有战略意义,总部给了指示,价格可以低,求的是一个成功案例。 高层谈判自然要身份对等,不同于上次,这回在大会议室里见到江一珩就显得理所当然的多,不止是他,唐炜也在,外加一众部门负责人,声势浩大。 这样的场合是不怎么用得着她的,所以在两边领导客套寒暄的时候,她就稍稍分了神。 没见到陆归晚,也不知道她在这里是什么职位? “关小姐”,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她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循声望去,是江一珩。 乍然间四目相对,她愣了愣,从进门起,她就刻意回避了去看他,现在却发现他似乎精神不大好,脸色着实苍白。 出于尊重本该回一声江总,但怔愣中失了时机,江一珩已经继续道:“报价可以,我相信会物有所值,只是前次交流,我们王经理觉得关小姐的业务能力很强,特别提出希望这个项目就由她亲自来跟,不知是否可行?”。 话像是对她说的,眼神却落在他们总经理面上,措辞用了“希望”,语气却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 尔尔皱眉,转而去看唐炜,却见他正沉迷于做笔记,埋头疾书不知道有什么可记的。 她的领导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她给卖了,“当然没问题,总部很重视这次合作,资源上我们一定是有求必应的。” 没问题个鬼哦,自己向来只负责大的创意方向,什么时候做过驻场的项目经理了? 尔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这当口,当然不好拆自己公司的台,她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瞪着某人艰难地点头附和。 而始作俑者一派从容端肃,根本不看她,余光里,倒是唐炜扶额遮着大半张脸,肩膀似有抖动。 “那好,期待与阳光的合作”,江一珩说完,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我另外还有个会,接下来就交给唐总了”,话毕长腿一迈径自离席而去。 就这样谈成了?阳光这边,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总经理也有些惊疑不定 ,1000多万的一轮报价没问题?要知道他们事先估算的成本底价也就在400万附近,且做好了亏本先占领市场的准备…… 这是什么神仙公司的神仙领导,如此年轻光鲜,怕不是个大有来头的二代?,想到这里,颇有人生阅历的他侧头满含深意地将尔尔打量了几番, 看来,他们是需要多招些女将了。 江一珩一走,唐炜总算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接过了场子,“这样,咱们兵分两路,节约时间,小林,你带关老师去和市场部门那边简单对接一下,这里我们和陆总、邬总聊一下商务事宜。” 说完还给尔尔使了个令她莫名其妙的眼色。 于是上次见过一面的那位林秘书就领着她七拐八绕地进了一间颇大的办公室,又让她稍等片刻说去召集相关人员,随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尔尔等了好一会儿没人来,无聊得站起来随意走了两步。 这是一间冷色调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上物品少而齐整,一旁整排的书架上,多是生物医药相关的专业书籍,也有金融管理类的,在这一室的“办公”氛围中,只有墙上的一副油画显得格格不入。 尔尔被吸引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画风有些抽象,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出:魍魉遍生、危机四伏的寒夜,圣光化身的白衣少女,近旁面目模糊的堕天使展开了宽大的黑色羽翼,双手执剑守护的姿态显得无比艰难却也无比坚决。 这画的立意说实在并不如何高明,也就是常在商场中庭搭台拍卖的那种三流商业画作,只是莫名让她想起了一句话: 拿起剑无法拥抱你,放下剑无法保护你。 有点悲情的意味呢,她在心里一叹,余光却突然瞥见房间里不知何时也站了一道黑色身影,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心神还没完全从这幅阴翳油画中抽离出来的尔尔委实吓得不轻,抚着胸几乎跳将起来。 惊惶中看清来人,顿时怒不可遏,“江一珩,你有病啊,总是这么吓人!”, 这话没来得及过脑子,纯属气急之下的条件反射。 江一珩确实站了许久,久到眼中激烈的情绪渐次重归平静,他是从书架后的隐形门里出来的,平时工作忙,加班到后半夜是常事,一个月倒有大半时间都睡在这隔间里。 他珍惜地看着眼前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这才终于有了点她小时候的样子,之前,那些客套疏离…… 即便往后只做朋友,他也希望还能见着她真实的一面。 “怎么不叫江总了?”他故意道,果不其然收到气昏头的某人一个毫不客气的大白眼。 江一珩垂眸,这才真心地笑了,走去尔尔身前站定,感受了一下她勉强到自己肩膀、似乎这些年并没怎么长的身高, 抑制住想要拥抱的冲动,抬手请她在沙发上坐,纵然此时心里有再多的波澜,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这些年怎么样?”,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同学那样开口。 尔尔稍微缓过神来,既然刚才大名也喊了,白眼也翻了,这会儿她也懒得再装客气,遥想当年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闹得不欢而散,如今倒又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了,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她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点头道:“还好,当然,不能跟你们比” “我其实过得并不好”,江一珩打断她,往后靠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嗓音带着沧桑的微哑,“真的很累”, 一种浓重的疲惫感从他年轻的身躯里散发出来。 尔尔诧异地看向他,印象里,即便从前大家关系好的时候,也几乎没听过他抱怨什么, 她记得她爸经常说,“这孩子很有忍性”。 比如小时候老师作业布置得多了,或是临时宣布要小考这种让大家怨声载道的事,江一珩一向淡定得很。 她于是仔细瞧了几眼,侧脸确实比记忆里锋锐了几分,眼底泛青,眉宇间有轻微的皱痕。 这些年每每回想起江一珩,尔尔总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了解他,就比如此刻,又何必跟她说这种交浅言深的话? 她轻咳一声,转开视线略带局促道,“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吧,你们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 “苦尽甘来?”江一珩仿佛自嘲般笑了下,再次打断她,“2年本科,1年硕士,2年博士,半工半读,从没在12点前睡过觉,因为我知道给我的时间不多…” 什么叫时间不多? 尔尔蹙眉,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地定在一处,看过去,正是墙上那幅突兀的油画。 他很快又换了话题:“你跟陈驻,什么时候遇见的?” 这问题来得突兀,不过因为问得明确,尔尔愣了愣也就照实答道:“大一下学期吧,回家的时候在火车站碰到,才发现我们原来上了同所大学。” “大一…”,没想到江一珩低声笑起来,这一回直笑到岔了气,甚至于弯腰猛烈咳嗽起来。 尔尔目瞪口呆,“你——” “我发现人生实在没什么意思”,许久,他哑着嗓子开口,抬头盯住了她,许是因为刚顺过气来,眼里还浮着层水光,“或者你来告诉我,怎样才能活得开心一点?” 尔尔被他近乎歇斯底里的表情震住,想起唐炜说的精神问题,好半天才呐呐道:“或许你该找个心理医生聊一聊,疏导一下压力……” 江一珩冷哼一声,迫得她更近了些,她一边下意识地后仰,一边看清了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这样的他看起来莫名危险, “项目启动就定在这个月25号,你觉得怎么样?” 尔尔对这个日期很熟,毕竟写了几十张喜帖,况且那天她还是伴娘。 她皱眉,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斟酌道:“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是周日” “你们这行还分是不是周日?如果就是那天呢?你必须在”,这回,愈发低哑的声音里甚至含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果然是故意刁难,尔尔瞪他:“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你不用拿这个威胁我,反正做不做得成这单生意跟我关系也不大!” 江一珩敛着表情、一言不发地盯了她很久,她也强自憋着口气不示弱地与之对峙, 就在自觉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这人却又变换了神色,慢慢笑出那么几分真心实意来,还趁她不备揉了把她的脑袋,声音也温和下来:“还是这么好骗,放心,虽然我过得不开心,但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尔尔心里徒然一松,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江一珩,稳了稳心神,重新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你们市场部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江一珩坐正了,似乎很疲惫地把脸埋在双手中用力揉着,同时温声道,“是我想跟你聊聊,让唐炜骗了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对那天晚上的事,谢谢你,也道个歉,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声音里有她不敢深究的落寞。 “唐炜没和你说?” 江一珩抬头,睁着双通红的眼睛答非所问,“和陈驻说一声,那天,我也去,我送你,送你们一份大礼。” 尔尔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或许,唐炜那天说的话有些是真的,虽然在她看来这很突兀很不可思议。 那么,她该高兴吗?她有点迷茫地想着,似乎也并没有,隔着这迷雾重重的十年,眼前的人终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就像她断然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她有许多不解、许多委屈、或许还有怨怼,他呢,想必也有许多过往、许多故事、有陪伴了他更久的人。 那么就这样吧,经年的尘埃既已落定,又何必再扬起它来徒增烦扰。 她从来都算得上是个豁达的懒人。 不过有些事迟早会知道,既然已经想得通透,她倒也不介意早点提醒他。 尔尔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平静道,“我替陈驻谢谢你,既然没有要紧事,我就先走了,记得,再好好看看喜帖,不要送错了礼。” 第 91 章 出了门,一路绕回去,正庆幸自己非同寻常的方向感,迎面就碰见了她最不想碰见的人,而且,人家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看看,还没怎么着呢,这么快麻烦就来了。 尔尔有点头疼,作为一个懒人,她最怕麻烦了,尤其是女人之间的麻烦。 她有时候很佩服叶薇薇,以她在这方面比自己还少,基本可以说为零的人生体验,居然能在最近的新作里安排出n个女人间争风吃醋的狗血剧情来,这凭空捏造的本领还真不一般的强。 不过估计也快自我折磨得江郎才尽了,据说下一本打算改写耽美,毕竟男人间的故事不知道要简单多少。 这么胡思乱想一通,陆归晚已经婷婷袅袅地走到了她面前,她本来就比尔尔高,又踩着10厘米的细高跟,尔尔得仰头看她,气势上自然就差了一大截,这让她有点不爽。 好在马上又释然了,较这个劲干嘛,于是还主动打了个和气的招呼,“hi,这么巧”。 下一秒陆归晚就亲热地挽了上来,颇有主家风范地嗔怪道:“上次你走那么急,都没好好聊聊,老早我就说联络联络上海的同学,一珩他总是没时间,不过也不能怪他,上海这里刚成立不久,他经常要往返美国两头跑的。” “呵呵,理解理解,创业嘛,哪有不忙的”,尔尔客气地敷衍着,她其实有些着急,离她出来有一会儿了,要真是和业务部门聊需求也就罢了,关键是她连业务的人影都没见着,又不方便实话实说,万一领导问起来该怎么解释是件头疼的事, 但显然陆归晚兴致极高,拉着她说个没完,她心想或许是国外实在人少,不大容易能找着人聊天。 所以当唐炜送走阳光一行的领导,回头路过这条走廊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本来以为该是情敌的两个女人,此时正亲切地执手交谈,看起来俨然一对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啊。 他不由得在心底打了个激灵,给自家兄弟掬了把同情泪,小心退后两步,从另一边绕去了江一珩的办公室。 他原本料想这两人这么快聊完,怕是不欢而散,所以推门的时候格外地小心翼翼,江一珩果然又站在落地窗前发呆,光线打在他身上,显得虚幻又落寞。 唐炜暗叹口气正想开口,却见他很快转过身来,手上拿着那封自己曾经悄悄偷走又悄悄放回去的喜帖。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姓尔?“ 江一珩的眼神像是压抑着什么,底下暗流汹涌, 唐炜挑眉,这是智商回归了? 当下大摇大摆走进去,把自己丢进沙发里,玩味道:”我记得有个挺有名的导演好像叫尔东升“ “……”,眼见得江一珩的脸色丰富起来,一忽儿青,一忽儿红,一忽儿黑的。 难得看到他吃瘪,要不是怕他恼羞成怒对自己暴力相向,唐炜真想抚掌狂笑一通,这会儿他强忍得脸都憋红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江一珩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喜帖拍着自己掌心,危险地走近他,“笑话可还看得开心?” “哎,不至于不至于,咱两什么关系,先别动手!给个解释的机会行不行?!” “长话短说!” 唐炜坐正了,挪得离这个人型凶器远些,一派语重心长道,“你看你当年做的混帐事,别瞪我,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哈,总之在人家姑娘那里,恐怕是给你判了死刑的,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这话一说,江一珩果然气势全消,颓然在他身边坐下,很是苦恼地撑着头沉默不语。 唐炜安慰地拍拍他好哥们的肩膀,俨然一副情圣口吻道:“所以,我思前想后,让你这样要死要活地真情流露一番也好,不说亡羊补牢、力挽狂澜吧,多少也能让人家出出气不是?” “……” “所以你刚才走的是强势癫狂路线,还是弱势卖惨路线?然后她怎么说?” “滚蛋!” “她让你滚蛋?!” “我是说,你滚吧!” “喂,不带这样过河拆桥的啊!” “你搭什么桥了?” “啧,以后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嘛”,唐炜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凑过去,“不过,你是不是乐观了点,不是说看到她带婚戒吗?就算这喜帖上的人不是她,或许还有别人呢?”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江一珩侧头,神色莫测地盯住他。 “啪啪啪”,唐炜抚掌:“呦,不容易,智商回来了啊,对,她还是单身。” 江一珩挑眉,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边理着袖口边往办公桌走去,已然一派惯有的从容淡定。 唐炜摸着下巴,这才是他熟悉的江一珩, 见他好不容易心情不错,试探道:“张教授那里,你是不是抽空去看看?” “不需要” “你别这么不当回事,我听说…” “我已经找到药了” 唐炜张嘴呆了呆,领悟过来,做了个想吐的表情,“你确定一定能追得回来?怎么突然就这么有信心了” 江一珩正就着电脑屏幕的反光打量自己:“因为我长得好看” “……”, 唐炜的嘴角抽了抽,江一珩脸皮厚起来,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这么多年他处在这人的精神压迫下,有时憋得久了,难免也会忍不住反弹两下,就像这会儿他就不服气地挑衅道,“那要是有人比你还好看呢,关键人家还没前科。” 不得不说,竟是被唐炜一语中的, 不过此时,江一珩不屑地一笑,立马让他吃到了口不择言的苦果:“我想起来眼下就有件事用得着你,下周美国那边的季度汇报,就你替我去吧!” 唐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但也知道这趟是不走不行了,他抖着手,指着江一珩老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地甩了句“算你狠”, 转身就往外走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等——”江一珩忍笑喊住他 “你还要怎么虐我……”唐炜回身哀怨地看着他 江一珩右手揉在太阳穴上,似有些不耐,“陆归晚又来了?我们有自己的法务,何况国内法系她也不熟,这样撇下自己的事过来,对谁都没好处,我的立场从来没变过,以后更不会变,你们熟些,跟她说说。” “哦……”,唐炜没敢说刚才看到的一幕,怕江一珩会更厌烦这位,毕竟也是多年的同学, 这次,她也该死心了吧,正想着,又听江一珩道:“你要是真喜欢,就有点勇气,拿出行动来。” 唐炜一激灵回了神:“别,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替我记着,我早没这想法了。” 尚且懵懂的时候,他也曾年少慕艾,只是那种因容颜而起的轻浅喜欢,不足以支撑他奋不顾身地投入一段三角关系,去做明知不可为之事。 或许将来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就如关尔尔之于江一珩,但不是现在,也不是陆归晚。 江一珩不置可否,“随便你。对了,阳光这个项目的费用不必疑虑,这个阶段,这笔投资对我们有好处。” 唐炜想了想也回过味来,air在目前国内市场上也确实需要进行一些造势。 他朝江一珩比了个大拇指,“你不为情所困的时候,智商还是很可以的”, 然后在文件夹飞过来之前,麻溜地遁了。 江一珩收回手,靠在椅背上远远望着墙上的画出神,刚才对着唐炜说得轻松,但他又何尝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很少有什么事像这件一样让他感到茫然、惶惑、不确定。 上一次,恐怕还是高二发生那件事的时候。 他自问做了该做的和能做的一切,但从来最难赢的,是人心。 命运之手随意拨弄,蛰伏其下,他从不惧与之相争, 只是,时间,他怕的,是“来不及”。 第 92 章 尔尔很好奇, 周书约了薇薇今晚一起在她家碰头,说是有个不得了的小道消息要向她们透露,据说着实是个重磅消息,以至于必须当面说才能体现出对这一消息以及对辛苦打探这一消息的她本尊的尊重。 这可着实把尔尔的胃口吊起来了,要知道如果说这话的是叶薇薇,她可能会在心里打个折扣,但是周书,她一向是个不太爱管闲事且沉得住气的, 这就太值得期待了。 为了避免自己一直想着这件事反而感觉时间过得更慢,从air出来后,下午,她还特意赶回公司上了个班…… 叶薇薇显然比她更心急,下了班她还没到家呢,她就先到了, 两人一碰面看还得等周书,一合计先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西瓜,备着以免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口渴, 饭也没心思做了,直接在附近披萨店点了些吃的让一会儿送来。 两人还就消息的内容展开了探讨,尔尔猜是某个公司大人物的秘辛,毕竟她平时接触的都是这些高层,以往也会偶尔透露点小八卦, 叶薇薇却觉得一定是关乎她们认识的人,不然不至于让周书如此的大惊小怪, 总之无论如何她们是预备好要吃个“大瓜”了。 说起来,尔尔也有些心虚,最近自己遇到江一珩的事,是不是也算个“大瓜”?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似乎无论怎么说,总有点扯不清的嫌疑,还是让她再想想,再想想……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尔尔正认命地在厨房洗切水果, 没错,从浦西赶过来的周书表示她要先喘口气,顺便组织组织语言,虽然尔尔和叶薇薇对她此种卖关子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但也着实拿她没有办法。 想必是外卖到了,无需尔尔开口,叶薇薇已经熟练地给按开了楼下的单元门,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来, 她开门的第一反应是,唔,这外卖小哥有点高,待抬头往上一瞟,又觉得长成这样居然送外卖真是可惜了,忍不住又看一眼,怎么好看得有点眼熟?再仔细看一眼,顿时傻了,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实是这个人,虽然多年未见,但他也没怎么变,而此刻他手上,确实拿着她们点的披萨。 “怎,怎么是你!你怎么混这么惨,居然送外卖?” 在楼下正好遇到外卖小哥,好心稍带披萨上来的江一珩:“……”, 他无奈地预感到,今天是要出师不利了,果然是欲速而不达,出门前忘了先看看黄历。 闻声过来的周书:“江总?!原来你们早接上头了啊!” 叶薇薇:“?……” 江一珩:“……”, 还不止一个,头疼。 “怎么啦?外卖有什么问题吗?” 尔尔捧着盆水果沙拉走出来,探头看清僵持在门口的三个人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先妥当地把手里的大玻璃碗放在餐桌上,才故作从容地走过去,“你怎么又来?” “又?!” “又?!” 回答她的是两声响亮的疑问。 她无奈地看了闺密们一眼,“这不重要,晚点再说”,又抬抬下巴,“你说” “唔,在楼下正好遇到送外卖的,顺便就带上来了” 尔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对面的男人,伸手,“哦,那拿过来吧。” “什么……” “外卖啊,谢了,再见”,夺过披萨正要关门,江一珩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抬手将门撑住了,她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我是想找你帮个忙的”,眼看姑娘眼里酝酿起怒火,江一珩赶紧说明来意。 “我不觉得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不能先听一听吗?我刚来上海不久,没什么朋友,想着毕竟是老同学……”,江一珩低着头,语气诚恳、委屈甚至还有点可怜。 是的,他想了一下午,悟到了这个办法——求她帮忙。 尔尔的个性他最清楚不过,从小见过世面被宠爱长大的女孩很有主见,不好哄骗, 好在,她心软,求她帮忙,应该不会错, 无论无何,他需要能先接近她。 “呃,大家都是同学,要么,先进来说?”,周书给打了圆场, 江一珩感激地看她一眼,看来运气还不算坏到家。 但是—— “不行!”,半路杀回个叶薇薇,“这个渣男,你可千万别信他”, 她将周书拨到一旁,用力去关门,“走走走,你有什么脸面让我们尔尔帮忙” 江一珩心里苦,这一位,绝对是他前进路上的巨大绊脚石。 那么他也只好见招拆招了,悄悄把手伸到外套的大口袋里—— 嗖,一个雪白的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快地窜进了屋里,躲进了沙发底下。 …… “什么东西?!”叶薇薇质问道。 “哦,我的猫,”江一珩依旧保持着单手撑门的姿势,另一只手扶了扶额状似无奈地对尔尔说道,“正是想请你帮忙照看几天,下周我要出差,家里没人养它。” 尔尔:十分无语…… 叶薇薇:太过狡诈…… 周书:有点高明…… 猫都进来了,能怎么办呢, 片刻后,四人在餐桌前坐定,叶薇薇扯了块披萨边吃边朝对面的人说,“我们只点了三个人的量,就不请你吃了啊”, 神情间颇有些挑衅。 江一珩盯着手里的玻璃杯,眼睫低垂,很是淡然地喝了口水:“嗯,没关系,平时加班也经常顾不上吃饭,习惯了”, 右手却似不经意地抚上了腹部。 要遭,叶薇薇心里警铃大作,这么一副可怜相,主人还能不给他吃怎么的? 果然,旁边一动,只见尔尔亲手切了块披萨放进餐盘里推到他面前,“吃点吧” “谢谢”,江一珩倏然抬头,清浅一笑,灿若星辰。 不要脸!还用美男计!尔尔你可得坚持住啊!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叶薇薇瞪着眼睛在心里呐喊道。 幸好,她闺密似乎正专注于分剩下的披萨,并没有去看江一珩。 哼,叶薇薇撇着嘴挪开视线,正好看见那只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底下出来了,正卧在一只抱枕上冷肃地监视她们。 …… “它叫什么名字?” 众人顺着周书的手看向沙发上的小宠,那着实是只漂亮的猫咪,浑身雪白,只耳朵连着眼周有蝶状的浅灰毛发,看起来就像打着眼影,端卧的姿态,冷艳又高贵。 三个女人只觉自己的血槽一空…… 江一珩愣了愣,这猫是他下午刚买的,哪有什么名字,不过…… 他眼睛一眨,毫不犹豫地道,“小黄”,说完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尔尔。 黄毛鸭,小黄, 当时年纪小,他总爱喊外号招惹她,当然自己也被喊作狗了…… 果然,她瞪过来,他抿嘴一笑。 空气里居然就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暧昧, 尔尔不自在地强行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叫小黄?它哪里黄了?”周书不解道, “当然是心里黄了”,叶薇薇狠狠地用叉子戳起一个鸡翅中,“你忘啦他可是我们教皇,当年那许多图你不是也看过。” “咳咳咳咳”,某人似是被呛到,发出一连串的激烈咳嗽,俊脸通红。 尔尔略弯了弯嘴角,不过很快控制住,“唐炜不能帮养吗?再不然,还有林秘书” “唐炜要去趟美国,小林,他对猫毛过敏”,江一珩喝了口水,勉强压下嗓子眼的痒意。 “陆归晚呢,她肯定很乐意帮你的忙” “我表妹也跟你回国了?” 江一珩无奈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叶薇薇:“与我无关,她不是我们公司的,说起来,唐炜跟她比较熟,在美国的时候,他偶尔有法务上的问题会请教她,这次她回来我并不知情,至于为什么不能请她帮忙”, 他强调了“不能”,同时顿了顿,转向尔尔的目光颇有些深意,“因为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 尔尔心里一跳,勉力维持住面上的淡然,“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跟她也不熟。而且,我跟你也不熟吧,怎么就好意思麻烦我?” 见她如此疏离,江一珩有点难过,但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斟酌道,“哦,我是想你一向喜欢小动物的,况且也不算大忙,就厚着脸皮,求上门来……” “你这猫这么小,看起来也就两三个月,怕不是临时现买的吧”, 叶薇薇突然又神来一笔。 “咳咳咳”,江一珩又被呛住,这回水也不喝了,匆忙站起来,“突然想起来晚上还有个会,我得先走了,猫,小黄托付你养几天,那个,两位同学,过几天我请大家吃饭。”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没给尔尔再次拒绝的机会。 彼处大门刚关上,两个女人就对尔尔展开了围攻: ”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重新勾搭上的!居然都不汇报!“,这是义愤填膺的叶薇薇。 “就是,亏我还以为拿到了一手消息,巴巴跑来告诉你,结果!哼哼,我都看到了什么?”这是愤愤不平的周书。 被一边一个拖住手不让吃饭的尔尔只好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两人先是感叹了一番竟有如此巧合,然后叶薇薇呷呷嘴,问道, “那你怎么想的?”,这会儿她倒不像江一珩在的时候那么态度坚决了。 “说真的,他条件蛮好的”,周书在一旁点评道。 “就当同学呗”,相较于这两人的小心翼翼,尔尔自己倒是轻松,“不用为当年的事生气,也不去探究这些年里发生过什么,简单一些,不是挺好。” “那你不喜欢他了?”叶薇薇小声地问, 尔尔沉默了一瞬,最后耸耸肩,“不了,喜欢不动”。 “那如果他追你呢?”周书问, “那咱也不搭理他!”叶薇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虽说无论好朋友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但私心里,她向来觉得江一珩这种城府深沉的人并不适合单纯的尔尔, “咱又不是没帅哥追,对吧!”,说着向尔尔眨眼睛,心想得赶紧提醒封邺那小子快点回来。 “如果你说的是封邺小朋友的话,敬谢不敏,可别乱牵红线了,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消受。” “啧,不要这么武断嘛,再看看再看看”,见尔尔又要反驳,转头对周书道,“对了,原来你今天的大消息是关于江一珩的?” “是啊,我同事跟医药行业的,前几天去一家公司调研回来说ceo怎么怎么年轻厉害还长得帅,我看她这副闭不上嘴合不拢腿的样子拿过照片来一看,我去,居然是江一珩!” “啧啧,他可真是个祸害” “我同事特意新做了头发,打扮得出挑,想主动出击的呢” “长得怎么样?” “神似刘亦菲” “我去,不知道江一珩能不能过得了美人关了,后面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啊” “行!不过我看这回她是注定要失望了” “……” 第 93 章 转眼就到了陈驻婚礼这天,身为伴娘之一,尔尔一大早就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养了几日的小黄蹭过来,扒着她的拖鞋喵呜喵呜地撒娇,很是不舍她离开的样子。 尔尔好笑地蹲下来,刚撸了把它的脑袋,它就身子一软,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露出了肚皮,扭着腰身求摸摸,丝毫不见刚来时的高冷。 “你呀你呀,还记得自己是只猫吗,还记得是谁的猫吗?”,尔尔嘴上嫌弃着,手却忠实地伺候起了“主子”, 没一会儿小黄就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她又跟它讲道理,“今天姐姐有事,你乖乖的在家里,晚上给你吃罐头好不好?” “喵~~” “真乖!去吧~” 关上门,尔尔不由得忧虑起来,越来越喜欢小黄了,舍不得还,可又没道理留下它。 照她看,江一珩未必多在意这只猫咪,兴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养了它。 因为他一向对毛茸茸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曾经小学班里有个同学家养了只贵宾,那时候多稀奇啊,大家都争着去看这只法国狗,只有他,即便被自己硬拖着去了,也是宁可在角落里翻新华字典都不往前凑一凑热闹的。 或者到时候商量一下转手卖给她?可这样岂不是欠他一个人情? 那偷偷买一只差不多的李代桃僵?可是去哪找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呢。 就这样一路烦恼着到了新娘家。 南方的婚宴多在晚上,但一整个白天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化妆、女方家仪式、男方家仪式、户外采风、酒店彩排…… 等尔尔歇口气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迎宾时间了。 “哎,右边走过来那个男人好好看”,身旁新娘家的两个小表妹在咬耳朵,尔尔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有一瞬的怔忪。 大堂璀璨的灯光仿佛成为了那个人的背景,大衣被他挽在肘间,简洁修身的黑色西装,一如他自律严谨的个性。 即便离得远不足以看清五官,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足以让他如鹤立鸡群般引人瞩目。 怎么还来?尔尔移开视线,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有些紧张。 陈驻的宾客名单里没有他,这样不请自来真的好吗……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新郎官,却见他快步迎了上去,两人拍肩搭背,似是相谈甚欢。 …… 尔尔抽了抽嘴角,腹诽道,陈驻,知不知道你俩站在一起,他比较像新郎啊喂! 此刻的陈驻正沉浸在调侃江一珩的无尽乐趣之中—— “我这新娘子没让你失望吧?听说之前把你吓得不轻,这是亲自过来看看?” 江一珩美目一转,淡定道,“哦?那看也看了,我觉得可以走了,还能省个红包。” “别啊,我怎么听说你要送我们一份大礼呢?” 这话说得江一珩端不住了,扶额笑骂道,“唐炜这厮都跟你说了什么!” “哈哈,实在是荣幸之至,居然做了两回你的假想敌。” 江一珩往他胸口锤了一拳,摇头失笑,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 “快谢我的不娶之恩吧,红包拿来!” 到手果然是个异常丰厚的红包,陈驻拿在手里颠了颠,故作为难道,“这以后还用还礼吗?” 江一珩勾唇一笑,看向不远处唯一的那个装作没看到他的小姑娘,“不必,算你是她娘家人。” 陈驻也往他胸口回了一拳,“那我可等着喝你喜酒了!话说回来,哥们,你可真白长这副好皮囊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搞定?” “说来话长”,江一珩苦笑,“有机会慢慢聊,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行“,陈驻揽着他往回走,“看在红包的份上,给你创造个合影的机会!” 他们过来的时候,尔尔本以为自己可以淡定的,至少装也装得淡定, 但她错了,仅仅是一眼对视就让她败下阵来,她脸红了…… 不过,当转头看到旁边红光满面的四个妹子,又有些释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毕竟是个难得的帅哥,又是在这样看脸的时代! 啧啧,还是特意拾掇过的。 不同于前两次在办公场合看到的沉稳低调,今天的江一珩不仅打理了头发,西装也更加时尚。 他本就长得好看,腰背挺直、长腿一迈走过来的杀伤力着实可观。 在陈驻的强烈建议下,他们四人拍了一张“同学照”,江一珩被指挥站到她边上,据说是为了取景平衡。 好嘛,话说到这个份上,拒绝反倒显得矫情,尔尔便大大方方地站着,等摄影师喊“1、2、3,茄子”。 然而最后一秒,右侧的人居然把手虚虚环上了自己的肩,她一惊之下抬头看去, “咔嚓”,镜头恰巧便定格在这个瞬间。 明明当时是惊疑不定,然而在后来拿到的照片里,却似她眼里有光,正仰望神祇…… 婚礼的主题是“青葱校园,为尔停驻”。 每个人都曾有过自己的学生时代,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这场仪式中看见了自己的青春,那些单纯、天真、轻狂又热血的时光,就像金子一样在记忆里闪闪发光,而最为耀眼的,是留在时光深处的那个人。 或许是受这氛围感染,好几次,尔尔都在舞台的阴影里不由自主地看向某处。 他似乎心事重重, 他喝了好几杯酒, 隔坐的姑娘一直在看他。 …… 仪式的最后照例是新娘抛捧花的环节,她本无心争抢,站到了最后,没想到花束几经易主,最终却掉进了自己怀里。 …… 不远处江一珩嘴角含笑,遥遥向陈驻举了举杯。 是个好兆头,他想。 新人敬酒前,尔尔见江一珩过来与陈驻耳语了几句,她以为是来告辞的,没想到他说完又坐了回去,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驻递给她一瓶开过的白酒并一个小杯子,语气颇带玩味,“某人警告我,不许让你替酒”,又凑近了小声道,“这里面装的是水,你可得演像点”。 “……” 尔尔扭头去看江一珩那边,却见他被几个美女围住,正相谈甚欢呢! 哼,男人!我信了你的邪。 其实她冤枉江一珩了,平常于女色上他都懒得应付,可这毕竟是朋友婚礼,来搭讪的都是新郎新娘的亲戚朋友,总不能太不近人情,他说他有女朋友,人家掩饰几句也就识趣地散了。 “结束后我送你”,敬到江一珩这桌,她有意没往前凑,却不防他绕开人群出现在旁边,因周围喧闹,他说这话的时候凑得近,热气拂在她耳畔,让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小步。 江一珩的眼里流露出落寞来来,曾经的亲密无间,到底是回不去了吗? “不用了”,尔尔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些,“我可以自己打车,况且你还喝了酒” 江一珩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当伴娘这么忙还知道他喝了酒,看来是注意过。 面上却是不显,只道,“林潇会过来开车。” 尔尔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这位秘书, 同样作为有领导的人,难免同病相怜,侧目道,“做你下属可真倒霉,我劝你善良,不然小心有一天众叛亲离。” 江一珩挑眉,“我给的工资高,何况,他一个外地单身汉,闲着也是闲着”,又在心里补充道:八成还迫不及待想旁观自己的八卦。 “谁知道是不是你总这样,耽误人家谈恋爱!”,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小时候总爱跟他抬杠,习惯这东西太可怕了,过去这么多年,也能死灰复燃。 江一珩笑得很是嚣张,“他老板还单着呢,他怎么好意思谈恋爱”。 尔尔被他似有深意的话语和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一梗脖子干脆道,“和你不熟,不要你送。” 神态间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性子,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哦”,江一珩贪恋地看了几眼,怕眼神泄露太多自己的心思,低头整理袖口,故作漫不经心道,“我其实也是想顺便去接小黄。” 尔尔吓了一跳,虽然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的,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不免就软了口气,失了气势,“这么晚了它都睡了,不然过几天等你有空了再……” “那让我先看一眼也行,好几天没见了,想得慌。” “那好吧,这样也好,呵呵……”, 尔尔心里乱得很,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顺便答应了什么。 笙歌渐歇,宾客尽兴而去,深秋的夜晚愈发寒凉,尔尔的外套落在新娘家里了,此刻身上披着江一珩的大衣。 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让她有些恍惚,隐隐的挫败感浮上心头, 她意识到,其实,终究还是没办法拒绝这个人吧,即便心里有怨。 之前的种种心理建设,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她深深吸了口气,到底,该怎么办呢。 出了电梯,一辆黑色奥迪安静地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探头打招呼的人,正是林秘书。 能做江一珩的秘书,恐怕不简单,毕竟以他那种近乎可怕的严谨和完美主义,寻常人应付不来。 比如这会儿,尔尔就觉得这位秘书相当有能耐,地下车库这种复杂的存在,她一进来就晕了,这位,居然能准确找到他们下来的位置。 待两人上了车,林啸边发动车子,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老板,你昨天胃疼的厉害,今天真不该喝酒。” 江一珩轻咳一声,两人在后视镜中交换了个眼神。 尔尔原本正想着心事,闻言侧头,见江一珩右手似按在腹部,不知是不是难受。 她回过头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 “我家有个亲戚是仁济消化内科主任,不然趁早去看看,我可以打声招呼。” 江一珩看向她,眼中神色微动,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是,关心么? “不去算了”,尔尔撇过头,有些懊恼自己的烂好心。 “嗯哼”,此时,林潇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关小姐,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不能麻烦您亲自带江总去一次?让他自己啊,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了,况且,您亲自带去的,人家总会给看得更细致些不是?” “可以吗?”,江一珩的声音轻而缓,隐约含着期盼,如羽毛般滑过尔尔心上。 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好吧,我先问问赵叔叔近期的排班。” “多谢!”,江一珩低头抿嘴,掩住眼里的笑意。 “不客气”。 车子驶入夜色,一时无话,尔尔望着窗外掠过的光影,竟莫名想起了那句—— 人世安宁,岁月静好。 第 94 章 尔尔有些烦燥, 本来就嫌脑袋下的枕头不舒服,却还有只手不断烦扰她,试图把她闹醒。 起床气涌上来,“啪”地一声拍在那只恼人的手上,世界太平了, 于是便又蹭着脸颊往更柔软的深处埋了埋,这气息让她很安心 “嘶”,头顶传来一声明显的抽气声,与此同时,本就不算软和的枕头似乎变得更坚硬了…… 她不满地将眼睛睁了条缝,困顿地眯眼看去,脑子里一团浆糊, “唔,这是什么?人么?”, 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复又阖起来,“男人……” 唔,天花板上什么时候画了个男人? …… 男人?!她一个激灵睁大眼睛,顿时清醒不少。 这一天她早出晚归地忙活,着实是累了,加上车里暖气足,刚才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眼下的情形是怎么发生的…… 完全不记得了! 没错,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枕头正是某人的大腿,她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动弹,躺的位置未免也太…… 她瞪着眼前衬衫凌乱,甚至有些暴露的腰腹,惊悚地想,不会是她扯出来的吧, 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然而车里空间有限,而且她腿麻了,越是着急越起不来, 慌忙间两手胡乱地寻找支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都按到了哪里。 “嘶”,江一珩连连倒抽冷气,终于忍无可忍捏住了她两只作乱的手。 “你干嘛!”,躺在男人腿上,还被扣着手腕限制了自由,尔尔不由得略带惊惶地喊了一声。 “有人在呢,我能干嘛”,此时车里昏暗,看不清彼此,却能听出江一珩语气里的揶揄和无奈, “你别乱动!”,似乎还隐忍着什么。 “……”,叶微微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经典桥段映入脑海,一时竟让她无言以对。 偏偏林潇这时候跑出来寻找存在感,“那个,你们当我不存在……” 嗷~,好羞耻!尔尔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又过了几息,她才被托着腰,疆着手脚坐起来,“我,我睡多久了……”, “到了有半小时”,江一珩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已然恢复淡定。 “啊,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摸出手机一看,都11点多了。 “我叫了”,江一珩漫不经心道。 其实是他私心想多抱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才将她揽到腿上,她就自己亲昵地缠了上来,胳膊毫不生分地圈住自己的腰。 这样的亲近,叫他如何拒绝呢,要不是林潇提醒他最好还是见好就收,或许他可以就这样一直坐到明天早上。 “咳,咳”,尔尔知道自己的起床气是个什么德性,她缺觉的时候总是格外不讲道理。 尴尬地扭头看向窗外,发现车子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她家楼下,“那个,到家了啊。” ‘’嗯”,江一珩被那个“家”字触动心神,低声柔和道,“走吧,我送你上去,顺便看看小黄”。 尔尔摸摸鼻子,这会儿她正心虚,便也没说什么,跟着下了车。 刚走了几步,对面停着的一辆车突然开起了远光灯, 虽然江一珩很快帮她挡了,尔尔还是被晃到了眼睛。 须臾,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才回来”, 语气里带着些不耐和抱怨。 尔尔揉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没好气道,“你在这干嘛?”,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谨慎地打量四周,“这个点来,你是怕害不死我吧。” 现在的女粉丝可不是盖的。 “他是谁?”封邺打量着这个身高和自己不相上下,存在感不容小觑的男子。 “……”, 尔尔瞟了眼一旁抱手而立的江一珩,竟莫名有点心虚,头疼地抚额叹道,“算了,都别杵在这里,上去再说。” 心想,好歹也是三个人,即便被拍到,也能避嫌,否则她可不敢大晚上的把这人往家里带。 江一珩做了个手势让林啸先走,在这个陌生男人隐含探究的视线里,不动声色地跟进了电梯。 一开门,小黄早已蹲在地毯上迎接她,封邺抢先一步将它抱起来,团了在怀里揉捏,口中不停道,“小黄,小黄,想我了吗?” 江一珩冷眼看着,淡淡把目光投向尔尔, 顿时就令她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窒。 这目光虽淡,却有种无形的压力,以前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这么看她,仿佛在无声质问,你解释一下。 尔尔迅速从封邺手中夺过猫咪,将它轻轻放进江一珩怀里,“小黄,看看谁来了呀。” 却不想小猫认生,早已不记得自己这便宜主人,诚然,这主人于它,不过是路上相处了一小时罢了。 它拼命扭着身子挣脱,跳下地去藏进了沙发底下。 “……”, 尔尔缩了缩脖子,觉得某人的目光更冷了。 “猫都认生”,封邺勾起唇角,语气里有一点得意, 这话像是对尔尔说的,目光却暗含挑衅地撇向一旁的江一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产生莫名的敌意。 封邺是赶完通告直接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妆,雪白的面容,深邃的五官,英俊中带着妖冶,看起来有那么点不羁。 这种感觉可真熟悉,江一珩看清他的样子,抿紧了唇,神色冷峻。 尔尔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这两人都不矮,杵在窄小的门厅里,像两座大山压迫过来。 “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进来?”,她翻了白眼,“要看猫的已经看过了,你呢?什么事?” 话音未落,两人居然行动一致地绕过她,自行在沙发上坐了,显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 “你好,我叫封邺,暂时是关关的好朋友,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 “江一珩” 封邺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 江一珩这个名字,他知道—— 刚进剧组的时候,他总是不能入戏,叶薇薇帮他讲解过“凉辰”这个人物的原型,也正因如此,他认识了关关。 what’s the f**k! 封邺无意识地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脸色很是复杂, 所以,这个人是回来跟他抢关关的?no way! 从震惊到恍然再到警惕,良久,封邺终于将表情调整到可怜巴巴上,转头看向尔尔,“我是来求收留的,明天要见的导演住你这附近……” “不行,我怕被人肉搜索”, 瞟见旁边某个人愈发深沉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尔尔就开始解释,“额,他演了薇薇一部小说里的男主角。” “oh,no,关关,都这么晚了,你忍心看我露宿街头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封邺起身,作势要给尔尔一个亲切的抱抱,中途被江一珩一把拽住,重新甩进了沙发里。 这个眼神,叫人后背发凉…… 封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唬住了,当下恼怒地瞪视回去,“关你什么事?” “咳咳”,尔尔赶紧过来隔开两人的视线交汇,“那次薇薇也在,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封邺说着,还向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你敢答应他,信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尔尔闻声回头,江一珩正目光幽深地盯着封邺,嘴角噙着半枚笑容,诚然,那笑未达眼底。 “……“,她脸上一热,有些愣在当场。 “威胁女人算什么?”,封邺嗤笑一声,扭头就翻自己的包,“什么都做的出来?什么,都,做的出来!”, 啪,一把将个纸状物拍在茶几上,手指猛点着某处,“这个你也做的出来?” 尔尔好奇地凑近一看, “噗”,原谅她不厚道地笑了,适才的那点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 这是张物理试卷,封邺指的,正是最后一道压轴大题,她抽过来翻到正面看了看,嚯,还是张高三模拟卷。 若是当年,区区这样一道题对于这位搞竞赛的学霸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现在么,读着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的题目,尔尔忍不住地幸灾乐祸,不信他还能做得出来。 尔尔将卷子拎到江一珩面前,特意抖了抖,憋笑道,“我也不信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 一小时后,尔尔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墙上的钟已经指向12点,封邺歪在沙发上翻手机,频频打着哈欠,至于江一珩,正眉头紧锁地一边翻着本什么书,一边写写划划。 哈哈哈,她在心里大笑三声,也有他做不出题的时候!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本物理教材, “哪里来的书?”,尔尔惊奇道。 “宣传道具”,封邺耸耸肩,“友情提供,反正量他也做不出来。” 尔尔佩服地点点头,这剧组也太走心了吧,居然真搞来高三的书和卷子。 江一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好吵”。 “嗯哼”,尔尔清清嗓子,故作大度道,“做不出来就算了吧。” “恩哼”,封邺用上扬的音调表达了他高傲的赞同。 江一珩静静看了会儿眼前满脸得意的姑娘,疲惫的眼中隐着些笑意,向后一扬手,指着卧室沉声道,“睡觉去!” 尔尔撇撇嘴,抱臂居高临下地看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音未落,就被江一珩一把提起后脖领子一路拎进了卧室。 “喂,你干嘛,松手!我跟你说咱俩不熟!” “六岁你就认识我了,不熟,嗯?” …… 回到客厅,江一珩重新捡起笔,片刻后,听不出情绪地淡淡道,“别招惹她,我势在必得。” 这话颇为挑衅,封邺却难得没有立马顶回去,这个人,是真的“凉辰”啊,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扮演者, 良久,他清了清嗓子,“关关,她有选择的权利。” “这个自然” “中国有句话说,兔子不吃回头草” “是马” “啊?” “好马不吃回头草” “……,都差不多啦!总之你别想着能强迫她!” “只是提醒你不要浪费时间而已”,江一珩抬眸又看了他一眼,“没人比我更有决心。” …… 凌晨五点,江一珩落下最后一笔,起身舒展四肢,熬了一晚上把高中物理重新学了一遍,此时真是有些头昏眼花、精神不济。 那时他撂下狠话,封邺转头就进了客房,轻车熟路的样子仿佛是在告诉他,自己是这里的常客。 好吧,他承认,他做不到表面上的云淡风清,事实上,他在意得很。 推开阳台的门,初冬凌晨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些许, 满天无声摇曳的星光,让他想起了童年的一些日子,为数不多的欢乐里,每一幕都有她的影子。 左手摸到裤兜里喜宴上的烟,以他的自律,平时很少抽烟,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点一根。 难得的放纵。 正如她,是他这一生难得的放纵,是他情愿奉上所有想要换取的唯一。 待到东方既白,晨曦微露,江一珩将卷子放在尔尔枕边,替她盖好落到腰间的被子,想摸摸她的脸,却想起自己手凉,不得不作罢。 静静看了一会儿,终是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今天是周一,一早还有几个重要的会议等着他。 第 95 章 被阳光轻柔地叫醒,尔尔幸福地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小黄跳上床,两只小爪子扒拉着,试图拯救被“埋没”的主人。 “哈哈,好了好了,我出来了”,顶着头乱蓬蓬的长发从被子里钻出来,一把捞起颈边的毛茸茸。 “喵呜——”,被叉着胳肢窝举在半空的小黄不满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把尔尔彻底叫醒了, 昨晚…… 对了,那两个人! 一起身,手压到某样东西,悉悉索索的,低头一看,是眼熟的物理卷子。 仍旧是欠了些美感的字迹,板正有力地在卷首写了三个字——江一珩。 前后翻看一遍,不止最后一题,所有的选择、填空、实验、综合题居然都做完了? 好变态啊,还是骗她看不懂随便写的?! 尔尔一边审视着答得密密麻麻的卷子,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就像要解答她的疑惑似的,页尾写着注记,“记得让他找人批改,我赌100分。” …… 突然,视线又一顿,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在最后一道大题各种高深莫测的推理过程中,唯一看得懂的那句话显得格外醒目: 已知:有些东西很容易找回 求证:曾经的人可以回来吗? 尔尔用卷子蒙着脸倒回床上,心里被纷繁复杂的情绪撑得满满的,一骨碌又翻坐起来,以一种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兴奋地跳下床去,打开了卧室门。 “咦,你醒了?正好,准备吃早饭吧”, 封邺恰好从厨房端着煎蛋出来,“不用太感动哦,如果你肯做我女朋友,天天有的吃。” “算了吧,吃不起”,尔尔一边随口应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在客厅转了一圈。 封邺似是了然,撇嘴道,“人早跑了,想也知道他做不出来。” 走了?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她很快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一了,10:00她也有客户要见。 “你不是要见导演?怎么还在这?” “关关你太让我伤心了,这么着急赶我走?”,封邺夸张地做出西子捧心状,成功收获白眼一枚。 尔尔抖了抖手里的卷子,递给他。 “what?!i’s crazy”,太过震惊,以至于母语脱口而出,“这瞎写的吧?” 尔尔耸了耸肩,“恐怕还真不是” “呵,我才不信,我去找老师看!”,封邺说着,就要把卷子收进自己包里。 “唉!等一下!”,尔尔劈手夺回,跑到书房把藏在解题步骤里的那句话用笔涂黑了。 “你干嘛?”,跟进来的封邺奇怪道。 “没什么,拿去吧,你收拾好了就快走吧”,尔尔顿住往外走的脚步,回头,“裹严实点,别让人看见啊” “……” 整整一天,尔尔总以为会有什么后续,虽然不想承认,但她隐约是期待的。 这才重见了几次,初时那些滔天的怨忿仿佛就这样平息下来,如果这时候他肯给一些解释,她想自己或许愿意耐心地听上一听。 然而,这天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什么,第二天过去了、一周也过去了,这个最近总是频繁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似乎又像当年一样,突然消失了。 挂上无人接听的电话,她像完成了最后一桩任务, 赵叔叔那里的专家号她约到了,原本想着既然之前允诺了,于情于理还是跟他说一声,然而打过3次电话人家都不接,过后也没有回复,想来只可能是不想接,亦或是不能接。 心渐渐冷下来,意外的是,倒也并没有多难过,。 唯一不爽的是,双方公司的合作项目还需要继续推进,与他之间的干系便如同藕断丝连般,不能够干脆决断。 又是新的一周,air项目迎来启动, 出发前尔尔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照江一珩这个态度,开完这次启动会,她大约就可以顺利交接,以后,无需刻意相见,也算是清白明了了。 然而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江一珩并没有出现,甚至也没见到唐炜,air列席会议的大领导是那位从未谋面的棠总,同为创始人之一,据这位文质彬彬的棠总说,他平时多数时间都留守美国总部,国内回来的少。 会议进展得很顺利,air方面果然再没提让她参与具体项目的条件, 如此,跟进人员即日入场,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会议过程中,总觉得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棠总三五不时地打量自己,而等她看过去,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她有些奇怪,总不会是因为她好看吧,而且,总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 散了会正好碰见林秘书,刚要开口打声招呼,这位之前总是笑容可掬的高情商代表却像是心情不好,居然扭头就走…… 今天从进到这里面起,仿佛就处处透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给唐炜打个电话,这个意识突然从她脑海中冒出来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电话倒是接通了,只是那头静默不语, “喂,唐炜?方便讲话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你说,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额”,其实她也没想好到底该问什么,“那个,江一珩……,他有只猫还在我这里,你最近见过他吗?” 沉默—— “唉”,对面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信号杂音,”不清楚,我现在有点忙,回头再联系”,说完没给她回复的时间,就挂了。 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心头疑云更盛, 一转身,却意外看到了几步开外的棠总,见她注意到他,他走了过来。 等她的?尔尔心里怪道,照理他们层级不对等,要谈什么也该是和她老板才对, “关小姐,第一次见面,冒昧了,我是棠溪”,说着给她递了张名片。 棠溪,这个名字好特别,也有点熟悉,尔尔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 那一年校庆…… “学长?您也是务州一中毕业的吗?”她想起来了,难怪有点面熟, 男人愣了愣,微微笑了下,“我们见过?” 尔尔点头,“校庆那年,在一个座谈会上” 棠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唔,那次你也在,难怪” “什么?” “没什么,那么学妹愿不愿意,和我聊一聊阿珩?我跟你领导打过招呼了,让你再留一会儿。” 尔尔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详的预感萦绕不去。 棠溪带她去了江一珩的办公室,就是上次他们见面的那间,现在里面没人。 “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今天我们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棠溪关上门,转身看着她。 尔尔点头,“江一…,怎么没见江总和唐总?” 棠溪笑了下,“何必这么生分,听说你们是多年同学,今天我们只聊私事。” 尔尔心里打鼓,也没心思绕弯子,这位学长讲话慢悠悠的,真让人着急,“是江一珩出什么事了吗?”。 “上周一我们这里,出了点事故” “什么事故?”,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棠溪低头摆弄自己的手,“一个研究员,失手砸了一管血液样本,艾滋病人的” “所以,江一珩要负责任?”尔尔迟疑道,心里却隐约有丝不详的预感,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当时他也在,因为实验室环境比较”,他做了个手势,像是不太好形容,“比较复杂,所以他坚持由他来清理现场,但谁也不知道他手上原本就有伤口。” “可是做实验不都要带那种手套的吗?”,她屏住了呼吸,紧盯住棠溪求证。 “是的,他带了”, 没等尔尔松口气,紧接着又说,“或许是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破,他清理完后才发现,伤口沾了血。” “什,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尔尔缓缓摇着头踉跄往后退,直到办公桌挡住了她。 “你明白”,棠溪的话却如残忍的利刃,无情地刺向她,“有感染的几率。” 啪嗒,眼泪就这样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来。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棠溪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一向再谨慎不过,无论是实验还是别的,我从未见他出过任何差错。” 顿了顿又继续道,“在场的人说,那天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我想,或许该问问你。” 棠溪的声音里暗含着讥讽。 尔尔顾不得他语气中的不善,抹了把眼睛,目光定定地看向他,“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你打算去做什么呢?看望一下?安慰一声?算了吧,他需要的不是这个”,棠溪转身,语带讥诮地说道。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一次两次老是玩这种消失的把戏” “听起来你也颇多怨念,既然如此,怎么还要见他?” “我也不知道”,尔尔失神嗫喏,“都不重要了,那些我本来觉得过不去的事,可能,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我,我果然还是喜欢他……” 片刻的沉默后,棠溪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倒是和缓了许多,“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假如真的是最坏情况,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庭,是不是能够接受,我建议如果做不到就不要一时冲动盲目给人希望”。 “我知道”,尔尔含着泪笑了下,“我的事可以自己作主,我父母,他们都是特别民主的人,我想,他们会理解的”。 棠溪肃容看她半晌,心道阿珩到底没有看错人,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坚守和心心念念。 只是或许太过在意,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本人倒还镇定,见着他们的第一句话却是急着嘱咐不要告诉这位学妹,先不要搅乱她的生活,一切都等有结果以后再说。 他是真搞不懂他,难道要再错过一个10年甚至是一生? 还是让自己来做一回恶人吧! “这件事,他让大家瞒着你,但我觉得,上一次你还小也就罢了,这一次,也该给你知情的权利,至于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 “上一次?”尔尔不解道 “想必也是你耿耿于怀的往事,我恰好知道一点,既然今天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就无所谓说得再多一点”, 棠溪缓步踱到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前,尔尔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这幅画,是air成立不久的那年冬天,我们偶然在一个圣诞集市上遇到的,当时,我们的a轮融资遇到了大问题,有个主要的投资方突然私下跟我们加条件。呵,其实也不是我们,主要是加给阿珩的,这位大老板的孙女是他的同学,对他钦慕已久,所以你猜到这个条件是什么了吧?让阿珩同意做他孙女的男朋友。一般人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条件,甚至是求都求不来的美事,恕我直言,”说到这棠溪略停了停,才语带戏谑地接着道,“那位大佬的孙女恐怕比关小姐长得更美艳些。” “……” “在我看来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但小唐知道后,一个劲地说完了完了,也不见他去劝,我不信这个邪,我去劝” 棠溪想起当时的情形,笑了笑, “我说,这么个大美人考虑下啊,哪怕逢场作戏先过了这关呢,真不合适可以分手嘛,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什么亏,甚至,我连他是不是喜欢男人的话都问了,总之话都说尽,他还是铁板一块毫不动摇,倒是反过来让我们给他点时间。后来,他宁可把自己的股权全部押上,找来对赌协议极其苛刻的新投资方,我当时觉得他疯了吧,跟他打了一架,好在他还知道要让着我,不然恐怕我要好几天出不了门了。” 讲到这里,棠溪摇头失笑,“打完架,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就说算了算了,反正以后再难也是你江一珩难,去喝酒吧。也是巧,在那个集市上看到这幅画,他就一定要买,钱不够,还是我借他的,到现在也没还。” 棠溪踱到画前,声音悠远, “那天他喝得有点多,跟我说,他的记性天下第一,他忘不了他的初心,我就问他,你初心是什么呀?他拍拍这幅画,我又问他,具体呢?他就跟我说了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他17岁那年。我可从来没听他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他那天是真醉了,这件事,恐怕连他发小唐炜都不清楚。” “什么事?”尔尔问道,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江一珩的17岁——他们高二那一年。 第 96 章 17岁那年,江一珩像是挥霍完了他这一生所有的叛逆。 抽烟、喝酒、领着一帮子男生胡闹,他原本以为,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变成什么样好了,但现实很快叫他明白,并不是谁都拥有能肆意妄为的资本。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周五的傍晚,被警察带走的父亲、撕心裂肺哭喊的母亲、围观指点目露鄙夷的邻居, 但其实,那并不是最坏的一天,那仅仅只是个开始。 他的父亲识人不清,不,或者是心甘情愿的,帮朋友公司作保了几笔贷款,资金链断裂东窗事发后,那位朋友怕祸及家人,干脆离了婚一死了之,相应的债务就落到了名义上是担保人的他父亲的头上。 更糟的是,经查实,这家公司还涉嫌非法集资,当年,这可是重罪,有人因此被判过死刑。 本来像他家这样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为上千万的贷款作保,查下来,却是连他父亲的资料都是作假的,好在这一点上他父亲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帮朋友签几个字的事, 也幸亏如此,判得不算太重,五年有期徒刑。 但债主们管不了这么多,好不容易逮着个人,怎么也得榨出一点, 很快,讨债的人就陆续上门,银行要收走他家的房子,民间俗称高利贷的那些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时他万分庆幸,自己是个男孩,而且马上就要成年了。 他妈妈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受了这样的刺激还有连日惊吓,每况愈下,江一珩只好把她劝回老家去, 况且,他们很快就要没地方住了,务城,原本就是举目无亲。 他一个人反倒还好些,毕竟学校还有张他的床位。 最初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甚至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毕竟,他很少会有记不住什么的时候。 自然是不能退学的,掌握知识才有可能扭转命运,他不能让命运就这样把自己打进尘埃里,他得靠自己走出来。但生活需要钱,还债更需要钱。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拒绝了几位老师要借钱给他的好意,毕竟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是托他们帮忙找了几份家教的工作。 适逢家庭巨变、债务纠缠,江一珩白天上课、放学赚钱、深夜就着路灯刷题,顶着必须靠竞赛提前进入大学的压力,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未免太过残忍,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必须亲手切断和她之间的联系。 小混混们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到后来便成天地跟踪他,口出秽言: “长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啊”、 “给你指条明路,别浪费了这张脸,多交几个女朋友来替你还债啊“、 “或者给哥哥们介绍几个漂亮学妹,给你免点利息怎样?” 他突然意识到,不能把她卷入这些不确定的危险中。 何况这一地鸡毛的生活,他自顾尚且不暇,又何谈其他,冲动和妄想,只能害人害己而已。 所以,虽然万分挣扎,他还是逼着自己做了。 只是,无论想得多么清楚,无论做多少心理建设,依然还是难以承受之重,他大病了一场,总算让自己慢慢接受了亲手写下的结局。 “所以,他的初心,是你。拿起剑无法拥抱你,放下剑无法保护你,就是他这许多年来的难处。” 棠溪抽了张纸递给神魂不属,泪流满面的尔尔,“难以想象,那个时候,他还只有17岁,换作是我,自问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其他的事,唐炜或许也和你说过一些,所以,其实你能明白的,他做了当时能做的最好选择,而且也一直都尽力了,对不对?” 一时间万般情绪涌在心头,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哽噎道,“ 他可能不知道,我那时候,不,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他。” “我觉得他确实不知道”,棠溪笑了,“记得早点告诉他”。 尔尔打车一路匆匆赶往f大附属医院, 没想到在住院部门口偶遇了陆归晚,如今再见到她,心境自然又有不同,若要深究起来就复杂了,现在显然没这个功夫, 尔尔冲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忙着进门去, 不知道那个笨蛋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她甚至不敢深想, 她迫不及待想要马上要见到江一珩。 不料却被拦住了去路, “我有急事!”, 尔尔挣了几下,却被紧紧捉着手腕走不了,抬头见陆归晚眼睛泛红像是哭过,难道情况不太好? “你见过江一珩了?他还好吗?”尔尔急道。 “他值得!”, 陆归晚却答非所问,双手抓住她的手臂两侧,神情颇为激动,语无伦次道,“就算真有什么万一,他也值得”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尔尔却懂了,她掰开她的手,正色道,“我当然知道他值得”, 但与你无关,后半句到底忍住了没说。 “呵,看来也不用我说什么”,陆归晚摇晃着后退一步,像是突然脱力,“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你?呵,这么多年了,机关算尽,我真傻,不,他才是最傻的那个,他根本就是眼睛瞎了……” 说着这番话,陆归晚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尔尔心头,不过马上被她抛诸脑后,因为她远远看到电梯门开了,赶紧跑了过去。 五楼,这是间单人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他将自己陷在床侧的一张双人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出神。 午时刚过,大好的阳光洒进室内,也在他身上镀满金黄的光晕,明明是十分温暖的景象,不知为什么,却透露出一种孤寂, 他坐在那里,无声无息,仿佛完全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尔尔呼吸一窒,想起棠溪最后跟她说的,“阻断药吃得及时,其实相比感染的风险,我们还是更担心他的心理状况,这几天,我甚至觉得他开始出现一些幻听和幻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借故把他留在医院里,我们担心他一个人呆着可能会出事。” 尔尔深吸一口气,擦干泪水,推门而入, 她要将他,从那个无光的世界里拉回来。 第 97 章 开门的声响并没有惊动江一珩,他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像一尊不动的雕像, 尔尔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下来,抬头看去, 只是几天而已,他却憔悴了许多,不仅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更没有一丝神采。 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尔尔双手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左手, 轻轻喊他,“江一珩?”,触手的冰凉让她心惊。 一阵风吹来,她这才发现,都12月了,这个人就穿着薄薄的一身病号服,坐在这里,开着窗户,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她急着起来想去关窗,刚才还毫无反应的人却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尔尔诧异回头,江一珩恰巧也在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她有些紧张和局促,正想着该说什么,就见他唇边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还捏了捏她的手,仿若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今天居然又多了触觉”,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把她拉坐在沙发上,缓缓俯身靠过来,越来越近,直到鼻息可闻。 ”……“, 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幽深的瞳孔里是自己的影子,尔尔脑子里一团浆糊,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像是观察够了她,松开手兴味索然地坐了回去。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回来,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手,贴着纱布的掌心里躺着几粒蓝白色的药丸。 “你说我要不要吃了它们”,江一珩盯了一会儿手上的药,复又眯起眼睛打量她,眼底竟流露出一种让她心惊的邪魅狂狷,“吃了它们,你,就会消失” “……“,尔尔终于觉出哪里不对来,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惊讶、没有激动、也没有故作冷淡,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绪,原来,是把她当作了他的幻像?! 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压力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其中,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功劳? “不要吃”,尔尔再也忍不住,倾身过去用力地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这个对大脑不好,我们不吃了”, 她趴在他胸前,感受到他有片刻的僵硬,继而松缓下来,胸腔微震发出低沉的声音,“好,不吃”。 江一珩扬手将药丢进垃圾桶里,“不吃了”, 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但对于个人而言,短暂一生里的种种体验终究是唯心的, 既然如此,自欺欺人又何尝不可? 只要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江一珩尽力忽视掉自己内心对这种懦弱行为的厌弃,妥协般地叹了口气:“留下来,陪我吧。” 尔尔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在他怀里狠狠点头,毫不客气地将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衣襟上。 她何尝不知,如果是正常的江一珩,哪里会这般诚实,否则也不会让大家都瞒着她, 现在这状况也好,先让他多暴露一点”真心“,等他明白过来再想装模作样也晚了,到时候比较容易搞定。 这么想着,她心里大定,起身先把窗关了,回头重新握住江一珩的手,温声哄道:“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都有黑眼圈了,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江一珩似有些恍惚,倒也顺从地站了起来,任由她扶着躺到床上。 尔尔想绕到床尾去拉开被子,却被拽住了衣角, “别走”,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居然带了点撒娇和祈求。 “我不走”,尔尔抿着嘴笑,“就在这里陪你”。 如此病娇的江一珩还真是难得一见,不晓得知道真相后的他会不会眼泪掉下来。 心酸的同时,尔尔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道。 替他盖好被子,尔尔又去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好让散掉热气的房间快点回温,她做这些的时候,江一珩的眼神一直跟着她打转。 她想了想,干脆也上了床,不大的病床,江一珩自觉地给她腾了一半的位置, “好了,睡觉吧”,尔尔半揽住他,一下下轻缓地拍着他入睡, 室内渐渐温暖起来,窗外依稀传来不远处商圈的热闹喧哗,这一刻,让她觉得十分的平静圆满。 江一珩很快睡着了,他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特别安心。 尔尔含着笑,隔空描绘他一双颇有气势的剑眉,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侧脸。 真好看啊!她满足地想。 正当沉迷“美色”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门开了,她伸出去摸某人喉结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像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的确凿罪证。 “……”,来人抖着手指向她,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嘘——”,尔尔回头看了眼睡得正熟的江一珩,给门口大惊小怪的唐炜打了个手势, 出去说。 等她小心翼翼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出去,唐炜早就等得不耐烦,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快说服他了?” 尔尔瞪他一眼,拖着他往稍远处走了几步,“你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事居然瞒着我?” 唐炜也瞪她,“就你之前的态度我敢说吗,不说还有个念想,说了如果你……哎,那不等于催他的命吗?” 尔尔默了默,“他都怎么跟你交代的?” “就说先不用告诉你,他要再想想,我觉得也好……” “想多长时间?三个月吗?”,尔尔没好气道。 听说艾滋病的窗口期一般有三个月,三个月后进行病毒检测,判断有无感染。 “那倒不用,最新技术,四周就够了”,唐炜摆手。 “……”,尔尔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稳了稳情绪。 唐炜围着她转圈圈,上看看,下看看,“居然没赶你走?还让你上了床?怎么做到的?” 他也是真的服了,这女人从小到大真有一套! 尔尔被他转得头晕,伸手定住他,“这几天都是你在这陪着?怎么样?” “不太好,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发呆”,唐炜摊了摊手,“要说这事确实麻烦,换作我也矛盾啊,既不想要你的同情可怜,又怕你连这些都欠奉,那万一你真的因为同情可怜跟他在一起呢,又不想拖累你。你看看我都能想到这些,何况江神,你啊你啊,他在你的事情上,真的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尔尔垂眸看着脚下默不作声。 “对了,你还没说怎么办到的呢,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能祸害你啊。” 是啊,这个人总是默默为她做着最好的打算,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我没说服他”,尔尔忍住心头酸涩,丧气道,“他把我当作幻象了”。 “……”,唐炜抹了把脸,“看来这个心理问题是严重了,那你没挑明?” “我也怕他赶我走……” “你不是说不喜欢,那刚才你在干嘛?”,没想到唐炜话锋突然一转。 尔尔措手不及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踢了他一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哎呦,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啊!就喜欢瞎折腾!” “嗯哼”,这时,突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尔尔侧头看去,这才发现旁边原来还有一个人! “啊”,唐炜挠了挠头,似是刚想起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心理学专家张主任,他原本正在北京出差,听说江一珩出事特地赶回来的。” “张主任好!”,尔尔赶紧打招呼。 “你好”。 张林风笑眯眯的,让人见之可亲,不愧是心理学的泰斗级人物。 只听他一派和煦地说,“一看就是个开朗的姑娘,这样的人心理才是真的强大,屋里那个多思多虑、还喜欢一味逞能的,差远喽。” 尔尔被逗乐了,见他如此轻松,也略微放下心来,”张主任,像他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帮他?” “来”,他招手示意尔尔走近些,其实是想把这个有本事拿下江一珩的女孩看得更清楚,“女朋友?” 尔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犹豫半响,还是自作主张地点了头 “唔”,他向尔尔眨了眨眼,“那就比较好办了,先别说破,你顺着他些,尽量营造出轻松温暖的氛围,这几天里注意观察,如果没有新的幻象出现,再找个时机告诉他”, 最后,他还压低声音神秘道,“有什么非常手段,也可以用一用哦~” 虽然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但那颇带玩味的眼神…… 尔尔抽了抽嘴角,控制不住地有了一些联想, 啊,这样会不会无耻了些,打住打住,她红着脸告诫自己要冷静。 “我会告诉医护人员,尽量配合你,还有你也是,不要穿帮了啊”,张教授嘱咐唐炜,“另外,减少其他人不必要的探视。” “这也行?”唐炜怀疑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张主任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去看江一珩了,挥挥衣袖径自回了办公室,潇洒的背影颇有一种高人风范。 “你都想好了?”,唐炜收回视线,难得郑重道,“要是万一……”。 “嗯”,尔尔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间病房,“再也不会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唐炜也跟着看过去,似有感慨地叹道,“是啊,至少我就做不到。” 第 98 章 尔尔能感觉到,在怎么看待她这个“幻象”的问题上,江一珩的内心是矛盾的,具体表现在对她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上,尤其是第一天。 那天长长的一个午觉醒来后,面对她及时送上的笑脸,某人先是克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居然冷淡地从另一侧下床了!全然不似睡前的软糯可亲。 他开了笔记本电脑查收邮件,期间偶尔打量她,却不跟她说话。 到了6点,张主任亲自来送饭,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听说他的事,过来看看,亲切问他感觉怎么样。 江一珩客气地寒暄,表示目前一切都好,应该可以很快出院。期间逻辑清晰、情绪平稳,看起来十分正常,除了完全没提多出来的一个“她”。 尔尔故意在他跟前晃了几晃,他居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难得张主任也是好定力,不然非得笑场穿帮不可。 主任走后,江一珩也不管她,径自打开饭盒,尔尔凑过去一看,餐具自然只有一套,但分量看起来是够两人吃了。 就在她以为少不得要饿肚子的时候,江一珩却又牵住她,领她在沙发上坐了,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起饭来,末了还拿纸巾帮她擦嘴。 她敢说,自己还从没见他这么温柔过! 这样的反复无常让她哭笑不得,好吧,其实也可以理解,像他这样一贯理性过头的人,恐怕很难说服自己将幻象当真,但偏偏这个幻象,又特别的真—— 毕竟它就是真的。 晚上等他睡着,尔尔就先溜了, 这一天匆忙中什么都没准备,她想着回去收拾点东西,喂一喂小黄,第二天赶早在他起床前再回来。 然而当她6点多天还没亮赶回病房的时候,刚推开门就被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紧紧搂住,脸压在硬梆梆的胸膛上都变了形。 江一珩气息不稳地控诉她:“你不是说不会走!我等了你大半夜!” 啊,万万没想到他会中途醒来…… 尔尔好笑又心疼地安抚这个小孩子一般的江一珩,“回来了,回来了,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好半天才把他又哄回床上去,被死死搂着一起睡了个回笼觉。 经此一事,第二天,江一珩的态度就好多了, 大概是对自己妥协了,不再时刻戒备着要保持清醒。 江一珩工作的时候尔尔就凑在他身边,满屏的化合物结构式看得她眼花缭乱, 高中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不过为了表示一下他们也曾经是处于同一起跑线的,尔尔指着其中一个分子式道:”哇,好多苯环!“, 亏她还记得苯环长什么样。 “……”,江一珩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脑袋从电脑前推开,嘟囔道:“明明是我大脑的产物,怎么这么笨?” 尔尔:“……” 转眼又到晚上,等江一珩洗过澡,尔尔也拿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对此,他似乎有些恍惚和疑惑。 尔尔心里发笑,这幻象是不是真实得太过分? 不过既然张教授让她不必过于遮掩,万一被识破也不要紧,那她也就随心所欲了。 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瞧见江一珩端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卫生间的门,仿佛担心她又会突然消失不见。 尔尔心头一软,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唔,刚洗完澡的江一珩也是香喷喷的。 然后就看到他似乎呆住了,一下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半晌,眼神闪烁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站起来往病床走去,生硬道:“睡觉了”。 啪,还直接按灭了房间的灯。 那仓惶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朵…… 尔尔简直要笑死,不是吧,他其实是这么纯情的人?那当年是怎么好意思当教皇的? 其实是她想偏了,江一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幻想出一个关尔尔来诱惑自己,同时还有一丝愧疚,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一定会觉得自己龌龊吧。 夜半,尔尔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到身侧的江一珩睡得不□□稳,动来动去,还一直发出沉重的喘息,呼出的气流拂过她颈边,热得发烫。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难道发烧了? 探手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去,灯亮了—— 但场面似乎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江一珩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起,看起来浑身紧张,似乎积蓄着随时都将爆发的力量。 最最重要的是…… “啊!”,好半天尔尔才反应过来去捂自己的眼睛,热意涌上脸颊,哭腔道:“你你你……” 她是万万没想到,总是冷肃着脸,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江一珩,居然…… 尔尔透过指缝看去,江一珩也正盯着她,迷离的眼神颇为炙热,让她生生打了个哆嗦。她偏过头弱弱道,“喂,我看见了……” “唔”,他似乎十分难耐地哼了一声,嗓音低沉黯哑,听起来让人无限抓狂,“你本来就是我的欲望,让你看见想必也是我脑中所想”, 大喘了口气,“我,也没办法” 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男人,果然都是禽兽啊! 尔尔涨红着脸,咽了咽口水,明知不该去看却控制不住自己,偷眼瞧着他此刻焦灼、急迫又有些无助的脸,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既然迟早都要那什么,这家伙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提早让他快乐一下好像也没什么?虽然不敢真的做到那步,这样还是可以的吧…… 她缓缓伸出手去,准备“帮”他一把。 嗯,看他明白过来以后怎么变卦! “别”,没想到江一珩会急忙抽手来挡,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却像是在提醒他自己,“她不会愿意的!别得寸进尺!”, 尔尔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嘴里连声哄道:“愿意的,愿意的”,另一只手绕过去,迅雷不及掩耳—— “唔” “唔”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喟叹, 尔尔是好奇的叹息——原来…… 江一珩么,他被激得浑身大抖,弹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下一秒,他就低吼了一声,大手圈住了她的小手。 他是不是疯了——接下来,尔尔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 “你慢点,这样不会坏掉吗?” “嘘,别说话” “那你轻点,不疼吗?” “尔尔……尔尔……” “哎……” 不知过了多久,在尔尔控诉了无数遍后,江一珩突然僵着腰背顿住了,浑身肌肉揪紧,半仰着脸像是十分痛苦,又像极度欢愉。 他咬牙屏住了呼吸,汗水不堪重负地纷纷从他下颚跌落,在病号服上晕开点点印记,尔尔都担心他是不是要背过气去。 “呼,呼,呼——”, 像是拼尽了全部力量,半晌后,江一珩重重倒回床上,目光散乱地大口喘着粗气,尔尔觉得他活像一条脱水的鱼。 ……怎么好像,比当年跑完5000米还累? 她有点担心,用干净的左手抽了纸巾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江一珩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目光眷恋地看她涨红的脸。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此刻灯下的江一珩,身姿疏懒,眼中闪着迷离幽光,俊逸的脸上艳若桃李,尔尔擦着擦着就挪不开视线了,直到突然想起他手上的伤。 “哎呀”,她一警醒,胡乱扯过几张纸巾擦手,抬起江一珩的右手查看起来,掌心的伤口本来愈合得差不多了,今天刚去了纱布,但刚才一番动作,果然又有些血水渗出来。 “嘶”,尔尔埋怨地看他,“疼不疼?” 江一珩慵懒一笑,摇了摇头。 “嘴硬吧你”,尔尔瞪他一眼,准备下床去,“等着,帮你处理一下”, 只是一低头,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咦,和刚才不一样了,好神奇!” 江一珩:“……”,默默伸手挡住。 “你刚才怎么不挡?”,尔尔嘲笑他。 只要自己不觉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就是别人,此刻的尔尔正是这样。 江一珩显然也深谙这个道理,只听他稳稳接道,“哦,因为刚才的样子比较威武。” 尔尔落荒而逃。 卫生间里,她闻了闻自己的右手,吐吐舌头,听说麝香就似这个味道,额…… 等她仔细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江一珩已经料理好自己,重新穿着整齐坐在床上,平常端肃的模样回来了几分,如果忽略掉他脸上还未散尽的红晕的话。 尔尔连瞥他好几眼,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假正经,在她这里,他原来的那些形象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从抽屉里找到酒精棉球,尔尔跪坐在床上帮他清理伤口,这伤横亘在掌心,深浅一致,看起来有些突兀,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这个是怎么弄的?”,她轻轻擦去血迹,顺便给伤口消毒。 江一珩只简略道,“前两天心情不好,无意中把水果刀捏手里了” “割到这么深才发现?不疼吗?”,尔尔疑惑地看他一眼。 “还好”,说完这两个字江一珩沉默良久,直到她重新涂好外敷的消炎药,才听他淡淡道,“有时候,心里的疼更疼些,转嫁在身体上,反倒好一些。” 尔尔吹伤口的动作一顿,放开他的手,心疼地圈住他,“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头顶,江一珩只一声轻笑并未回应。 她知道,他大概是在想不必与幻象当真,就像他肯如此坦诚地示弱,想必也正因如此。 尔尔突然冲动地想把一切都告诉他,现在、立刻、马上! 她半支起身,只是,一对上他那双犹自掩着三分□□的眸子,就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真是太荒唐、太羞耻了啊, 还是……晚几天再说吧! 于是心虚地重新把头埋回了江一珩怀里。 熟悉的气息萦绕四周,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困意渐渐来袭,尔尔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感到江一珩将她的脑袋轻放到枕头上,似乎要下床去。 “你去哪?”,她牵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问道 “开会儿窗,睡吧”,她的手被轻轻塞进被子里,温柔劝哄的声音让她十分受用。 “为什么开窗,冷”,尔尔嘟囔着,困顿地又往被团里缩了缩,模糊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就开一会儿。” 江一珩倚在窗边吹着凉风,今晚身体里的躁动让他始料未及,这一生还从未有过如此放纵的时候。 他望着夜空中遥远的寒星,唇边笑容苦涩,此时此刻,真正的她在做什么呢? 直到室内暧昧的气息逐渐散去,江一珩关上窗,重新洗了澡,才躺进被窝里搂住那个软和的小身体。 把脸埋进那柔密的长发里时,他深吸了口气, 怎么办,似乎越来越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第 99 章 读书时候起,江一珩的生物钟就是6点准时醒,周末也不例外,无论前一天睡得多晚,到了这个时间必然要醒。 但今天,当他一睁眼看到晒在床帘上的太阳,就知道睡过头了,看眼手机,果然都快8点了,幸亏还没到医生查房的时间。 意识慢慢回笼,身体的感觉也逐渐灵敏起来,他皱了皱眉,低头看去, 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 他有片刻的怔忪,第一次觉得这个幻象是不是真实得太过分了点? 一条腿横跨在自己腰上,若即若离地蹭着早晨这个时间点上尤为特殊的某物,他稳了稳心神,搬开这条作乱的褪和绕在自己颈间的温热胳膊,几乎是有些窘迫地下了地。 低头看看自己,简直嫌恶得直瞪眼睛,是他欲求不满太久了吗?怎么以前没觉得自己定力这么差? 拿起床头的水杯,直灌了大半杯凉开水下去才觉得好些。 此时门口传来响动,他以为是医生查房,拉开床帘,却发现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那孩子嘀溜着一双大眼睛,见江一珩发现了他,腼腆一笑, 童音清脆:“哥哥早上好”,顿了顿又加了句,“姐姐也早上好。” 说实话,刚才那一瞬间,江一珩挺怕他喊出“爸爸妈妈”的,幸好他的癔症还没发展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这大概是哪家走散的淘气孩子,而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又一个人物。 等一下—— 他皱眉道,“什么姐姐?” 孩子抱着门框吃吃地笑,一指他床上,天真烂漫道:“姐姐藏起来了,姐姐玩捉迷藏!” 江一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回过头去,只见尔尔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只几缕头发没遮牢,露在了外面,仿佛那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那孩子,“你能看得见?” 这孩子似乎有些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吓到,怯怯点头, 就在他仍在纠结这小家伙到底是真是假的时候,护士长跑进来抱起了孩子,“江博士,不好意思啊,这孩子趁我不注意乱跑。最近刚给他换了个附近的幼儿园,我先送他上学去。喧喧,快跟叔叔说再见。” “……” 原来是护士长家的孩子,那么—— 有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呼之欲出。 他猛地回过身,几步来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小姑娘蜷着身体,长发凌乱,正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 江一珩震惊得后退一步抵靠在墙上,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根本就是真人啊! 万般心绪如同排山倒海般涌上来,让他有些晕眩。 “别赶我走”,尔尔嘟起嘴做出小时候求他帮忙时惯用的那副可怜相。 江一珩痛苦地闭上眼睛转过一边不去看她,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总算勉强掌控住了情绪,尽可能平和道,“你过来,我们聊聊”。 尔尔抬头飞快瞥他一眼,正巧他转身往沙发走去,看不见表情。 “哦”,这样冷静的江一珩着实让她心里打鼓, 不过这两天的经历给了她底气,反正他得负责任!这么想着,她从床上下来,一蹦一跳地跟了过去, “手拿来一下” 从刚才起,江一珩始终抗拒与她的视线接触,没想到却会主动来牵她的手。 尔尔顺从地让他里里外外仔细翻看了半天,直到脸都开始红了,才听他道:“手上没有伤口吧?” “啊?”,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不相干的问题,尔尔诧异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的一瞬,江一珩几乎立刻移开了视线,顺光而显得尤为白皙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起来。 …… 这种难堪中带了点惊慌,惊慌中还夹杂着羞愧的模样提醒了她,昨晚的最后…… 她下意识摸了摸右手,那里还遗留着某种灼热而粘稠的感觉…… “额”,尔尔也脸红,虽然到了这个年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但亲自上手那还真是头一遭,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没,没有,倒,倒是你,听说阻断药副作用挺大,剧烈运动真的没事吗……”,话刚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江一珩头埋得更低了,耳朵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只见他的喉结上上下下好一番滚动,似乎十分艰难才憋出一句话来,“抱歉,昨晚实在是,冒犯了。” 尔尔吞了吞口水,不想他再添一层心理负担,艰难往自己身上揽道,“哦,没关系,说起来,好像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江一珩再也无法淡定,背过身一把将脸埋进了自己掌心里。 尴尬的气氛简直让病房的空气凝固,尔尔呆若木鸡地坐得笔直。 许久,江一珩用力搓了搓脸,抬起头来,脸上颜色虽未尽退,语气已平稳下来,“唐炜找你来的?” 叹了口气,“他答应过我先不跟你说。” “他还真是听你的话!”,尔尔没好气道,”不是他,是棠溪学长”。 “什么……”,江一珩猛然瞪大双眼,脸上血色尽退,好半天才涩然道,“所以,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傻?!”尔尔又气又心疼地拿手戳他额头。 江一珩两眼失神,也不躲,胡乱道,“难怪……其实你不必这样,你不欠我什么,如今你有自己的”, 他顿了下,似乎颇为艰难道,“有自己不错的生活,这很好,我为你高兴,或许不必,不必再回头看。我的那些事,希望不要给你造成负担,说到底,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 尔尔听不下去了,起身一把将这个明明已经站在崩溃边缘却还要口是心非、一味逞强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江一珩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来,如果不是棠溪透露的真相,还有这两天她亲眼所见的“真心”,说不定真会信了他的云淡风清和“感到高兴!” 这一次,他还是担心拖累她。 “别这样,尔尔,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让江一珩浑身僵直, 该推开她的,可是,实在凝不起心力。 如果从来不曾见过太阳,或许就可以忍受黑暗。 但经过了两日的种种,这样的温暖要他如何舍弃? 这是他心底最深切的渴望啊,更何况是在这人生至暗的时刻。 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告诫自己不可以贪恋。 尔尔本来是有气的,气这个人虐待自己不算,还连带折磨她这么多年!如今还要重蹈覆辙! 然而看到他这般矛盾的抗拒,只觉得心被一阵阵揪紧,怎么还说得出狠话来。 “嘘,没关系,没事的,没事了……”她越发紧密地拥住他,手顺着那僵硬的肩背缓缓安抚,心里酸软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才松缓了一些,开始细微颤抖起来。 尔尔的手一顿,弯腰爱怜地将脸贴在他头顶上蹭了蹭,发丝轻柔地触着她的脸颊,就如同触在她心里。 她一下下轻拍着江一珩的背,就像小时候,外婆安慰哭鼻子的她。 “万一……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不知道怕吗?”,许久,她听见怀里的人闷闷地说。 “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高中我们学过的,你真当我傻啊”,尔尔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红红的眼睛笑得放松。 前天来的路上,她已经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这也算是个慢性病,控制得好,他还可以陪自己许多年。 江一珩局促地别开脸去,“我不想有一天,你的眼睛里只剩下疲惫”, 顿了顿终是回转过来看着她郑重道:“不要义气用事,更不要可怜我,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那个封邺,是你会喜欢的样子。” 原本尔尔还在头疼该说多少话才能说服他,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笑了,“所以说了这么多,其实你是在吃醋?” “关尔尔!”,江一珩无奈地捏着眉心,“你知道重点不是这个,你不欠我的,不要因为……” “我当然不欠你的”,她高声打断他,强行挤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身,感受到这人的僵硬,还恶意拿脑袋蹭了蹭他胸口,“明明是你欠我的,说实话,再见到你的时候我那个气呀!不过,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爱你了。” “你说什么——”,江一珩完全呆住,甚至想不起来推开她。 “难道不是吗?!”,尔尔从他怀里直起身,虽然知道了他曾经的身不由己,但一想起来还是气得牙痒痒,“一撩就跑,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你还不够渣的!” “我,你那时候不是喜欢盛淮……”,江一珩呐呐道,他一直以为尔尔是喜欢那种飞扬恣意的少年的。 “我发现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呢,有一种冷叫我妈觉得我冷,有一种饿叫我妈觉得我饿,还有一种人叫江一珩觉得我会喜欢的人”, 尔尔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为什么我们明明一起长大,你对我的喜好误会那么深?盛淮是,封邺又是!” “我跟他们没什么的,你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她拉过他有伤的那只手,轻轻抚着伤口边缘,心疼道,“听说你心情不好,在实验室里心不在焉了?” 江一珩无意识地抿了下嘴,看起来有些委屈,却仍然坚持道,“那只是个意外。” 尔尔知道他的心思,不和他争辩这个,牵住他的双手,轻声道,“好啦,那你还有什么异议,都提出来,没有的话,你可就是我的了。” 江一珩愁眉不展,神情肃穆,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挣扎,迟迟说不出话来。 尔尔从小是个乐天派,不像江一珩遇事总想那么多,这会儿已经有心思跟他开起玩笑来,“纠结什么?底牌都被我看到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很喜欢的那种,嘻嘻”。 “你得答应我”,江一珩捉住她的肩膀,郑重道,“如果,如果阻断失败,将来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厌倦了,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一定要跟我说,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尔尔慢慢敛了笑,伸手抚了抚他有些苍白却依然清俊好看的眉眼,“知道啦,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我答应你。” 语音方落,猝不及防便被拉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真好,那种可以盲目信赖一个人的安全感又回来了,她笑着闭上眼睛。 第 100 章 这些天住院,江一珩其实也清楚大约和这次的职业暴露没什么干系,阻断药需要连续吃一个月,这期间只有等, 只是之前他过得浑浑噩噩,呆在哪里都一样,往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分不出白天黑夜。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或许真出了问题,但好像也无所谓,确切来说,任何事都不能唤起他的兴趣,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思考。 世界是灰暗的,活着,倒像是种负担。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又好了,尤其当听到她说:“我带你回家”时,从心底里生出的那种雀跃欢喜,多少年没有过了? 下午,两人办完出院手续去找张教授道别, 这位心理专家就像料定江一珩很快就会好似的,已经又回北京继续出差了,让科室的年轻大夫给他留了字条:“药”,别停,看好你。 …… 尔尔直接把江一珩领回了家,她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住在公司里,她也去的话,又怕影响不好。 因为见过江一珩办公室里的那个隔间,她天真地以为那里就是他的“家”了,毕竟政策原因,现在单身的外地人不能买房。 这是江一珩第四次来到她的家,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她的私人空间, 小小的两居室,处处透露着生活气息,就像她一样,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与自己那里的空旷冰冷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当然,如果小黄见了他不绕道走的话,就更好了。 “累吗?洗个澡睡一会儿?”,正想着,就听到了关怀的问话。 江一珩眉头跳了跳,心道他看起来有这么弱不禁风? 撇了眼眼前满是担心的姑娘,抱臂看向别处,“不累,昨晚我睡得很好。” “……”, 这别扭的模样让尔尔一下想起了此人昨晚的“激烈运动”,顿时红了脸。 “那个,我只是觉得阻断药的副作用或许比较大……” “……” 当江一珩站在客卫的花洒下,被热水淋遍全身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恍惚,今天的一切,真的不是自己的想象吗? 从主卧洗完澡出来,尔尔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那个人, 家里开着地暖,他换了件白衬衫,半挽着袖口斜靠在那里,光影里的身形清瘦挺拔,宽肩窄腰的甚是养眼,傍晚柔和的光线铺陈在他轮廓鲜明的侧脸上,看起来格外俊美。 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长得好看的那个清晨, 那天,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干净明朗,在朝阳里大步前行的样子,犹如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让人移不开视线。 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褪去了少年稚气,那种好看变得更加锋锐起来。 尔尔看得挪不开脚步,直到被一个戏谑的声音唤醒,“发什么呆?” “唔,你真好看”,一不留神,大实话脱口而出。 “你才知道?”,江一珩挑眉,长臂一伸,“过来”。 声音和缓如大提琴的弦音,蛊惑人心。 尔尔晕陶陶地迈了几步,就被扯进一个带着沐浴清香的怀抱里,揽着她的臂弯温柔又强势, 她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里胡乱想着,果然还是近看更要命些,这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还有形状优美的…… 下一秒眼前一暗,有清浅的呼吸拂上她的脸庞,继而唇上一凉,柔软的触感覆盖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是江一珩的气息, 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双手无意识地攀住他的脖颈,世界在这一刻落雪可闻,静得只听见两人越来越急的心跳声。 江一珩的一只手扶住尔尔的腰,另一只托在她脑后,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掌控中,却是亲得克制温柔,近乎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 许久,尔尔没羞没躁地伸出舌头添他, 江一珩低哼一声,气息一沉,却是立刻结束了这个吻。 他将头埋在她颈边,紧紧搂着她深喘了几口气,才低笑起来,似是十分无奈,“乖,以后再好好亲你。” 尔尔红着脸瞪向天花板,小声嘀咕,“亲亲怕什么?” “嗯,以防万一”,江一珩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闭眼平复气息。 尔尔160,江一珩185,俯身的姿势久了腰有些酸,干脆将她抱起来。 尔尔猝不及防双脚离地,本能地寻找依附,两腿一勾直接圈在了他腰上,两具年轻的身体顿时紧密相贴。 …… 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让两人都愣了下。 尔尔瞪圆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江一珩。 “唔,” 其实江一珩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颠颠手上的重量,把尔尔托得更稳些,迈开步子幽幽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做点情侣该做的事!” “啊,你干嘛,可是,可是天都还没黑呢”,尔尔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挣扎着要下来。 江一珩停下脚步,戏谑地看她,“你在想什么?我是说该一起做晚饭了。” “……”,尔尔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厨房移门,恼羞成怒,“江一珩!”, 双手掐着他肩上的肉,拧了一圈。 “嘶”,江一珩倒抽着冷气把她放回地上,揉着肩膀笑得很是欠揍,“还知道怕?刚才不是很会吗?” “哼!”,尔尔扭头就进了厨房, 诚然,是不好意思被瞧见自己爆红的脸色。 没来得及买菜,两人就简单地煮了西红柿鸡蛋面,不过有情饮水饱,这碗两人共同完成的面条自然也是十分美味。 吃着吃着,尔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咬着筷子满脸兴味地看向对面,“那天我在医院门口,碰见了陆大美女”,顿了顿,幽幽道,“哭着出来的,喂~,可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江一珩挑眉看她,”你怎知道就与我有关,医院里那么多人“ “哼”,尔尔低头捞了根面条慢慢吃着,“高中她就喜欢你,还跟你考同所大学,还追去了美国,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一珩嘴角扬得更高了些,看着她但笑不语。 尔尔拿起桌上的醋瓶就往他的碗里倒,笑得分外慈爱,”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江一珩望着碗里已然变色的汤汁,扶额叹息,“住手,我说!“ 尔尔收回瓶子,“快点!“ “她好像说了一大堆,我其实没怎么听,是真的!我那时候……不想见任何人,后来她没话说了,我就请她走了。” “哦~,说不定人家是来表白的呢,趁你病,要你命”,尔尔咬着筷子,狡黠地看着他。 江一珩好笑地瞥她一眼,点头,“我倒希望是这样”,见对面飞过来的眼刀,赶紧补充道,“就像你说的,她什么意思,我大概也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挑明过,我便也无从拒绝,毕竟同学一场,况且唐炜……” “唐炜真喜欢她?” 江一珩无奈地看着对面被八卦瞬间带跑的人,“以前是,这两年……,我也说不好,毕竟这种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是倒霉,有你这样的人珠玉在前” “你这是在夸我?” “哼!快点吃,不许浪费!“,尔尔指指他那碗被加了不少料的汤面。 江一珩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尔尔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拧着眉毛,囫囵几口把面扒完, 简直让人倒牙。 时钟慢慢过了8点,想到近期发生的这许多事,加上药物多少存在的副作用,尔尔深觉某人该早点上床补觉。 只是,这个觉要在哪里睡呢?她心里未免开始天人交战,见识过他前两天的样子,实在是不让人放心,要不…… 她看了眼自己的大床,反正也不是没一起睡过,家里的床还更宽敞些,一人一半挺好的。 “那个,早点睡吧,我的床大,就让你一半好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想尽量表现得从容些,本来嘛,就只是单纯睡个觉而已,她又没想干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江一珩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开始不自在起来,不由得让她产生自我怀疑,果然自己是贪图他的美色吗,不然心虚干嘛。 江一珩听懂她的话,十分高兴外加一丝意外,“你不怕我……” 尔尔看左看右不看他,“难道你还敢做什么?”, 如果是别的时候,她还真不敢说,不过检测结果出来之前,自己倒是安全的很。 江一珩摸着下巴打量她,“昨晚,就不怕我得寸进尺?” “额,我觉得,你大概不会愿意对着床单这个哪个……”,尔尔红着脸,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忍不住促狭道, 这人当时把她当幻象来着。 江一珩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弦外之音,一手撑腰一手低头扶额闷笑半晌,颇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末了抬眼看见她脸上的得意和调侃,无奈道:“有没有被吓到?” 尔尔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看就是要使坏的模样, “有一点,我挺担心你会不会把自己玩坏掉” 江一珩哑然,半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大可放心!”, 见她犹自捂嘴偷笑,再度扶额:“道行不浅啊,都从哪学的?” “唔,让我想想”,尔尔双手环抱来回踱了几步,”我的启蒙导师,好像就是你啊,教皇大人!” “……” “看来您这些年忙于俗务,耽误了传教大事啊“ “……” 狭路相逢谁者胜?自然是脸皮更厚的那个,江一珩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这晚,江一珩终究还是睡在了客房, 在某些事上,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显然也不是那么有信心。 尔尔搂着小黄,躺在大床上睁眼瞪着天花板,心情愉悦。 多年不见,重逢短短数周,和好不过一天,但与这个人间的自然而然,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仿佛那些漫长的时间都不过短短一瞬,尚不足以让他们生出任何生疏来。 这个人的一切都还是最熟悉的模样。 第 101 章 尔尔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未明,捞过手机一看,刚过凌晨5点。 平时总是睡不够的人,这会却有些躺不住,她起身拥着被子坐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莫名兴奋的心情,这感觉,倒有点像小黄刚来的时候,每天醒来头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去看看它。 轻轻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她暗自窃喜,没锁门, 不过刚一探头,就看见了端坐在电脑前,两手交叉似在思考的江一珩,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居然已经起来了?! 她转了个念头,顺着门缝闪进去,蹑手蹑脚地紧贴着墙根绕到江一珩身后, 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背后扑上去圈住他,中气十足道:“你在干嘛!” 手臂下的身躯瞬间梗直僵硬,显然如她所料被吓到了, 尔尔得意地咯咯笑起来,末了,还不甚满意地拍了他一下,“你怎么都不叫!”, 如果换作是她,非跳起来不可,这人的反应未免也太镇定了点,没意思。 江一珩缓缓半转过身,脸上是一派无奈之色。 尔尔嘿嘿笑着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还带着耳机。 “干嘛起这么早?你不乖!”,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臂还搭在江一珩肩上,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娇气。 只见男人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拿下一边的耳机,塞进她耳朵里。 瞬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声刺得她耳膜一疼。 尔尔一呆,余光扫到写字台,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缓缓生起,这人不会是在…… 抬头一看,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此刻的电脑屏幕上,远远近近十分惊悚地布满了一颗颗脑袋,一张张白的,红的、黑的脸…… 密密麻麻一时竟难以说出数量。 江一珩忍着笑伸手扶她,被一把拍开, “啊!我,我,先出去了,你忙……”, 尔尔落荒而逃了,爬着出去的,以免再次乱入镜头…… 回到主卧,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扯了扯睡衣和凌乱的头发懊恼,是不是给江一珩丢脸了? 不过, 她翻了个身,捂住咚咚乱跳的心脏, 刚才出去前,好像听到他在说 my grilfriend什么的…… 日子过得轻快,这些天,尔尔干脆请了年假安心呆在家里,两人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相比她的清闲,作为老板的江一珩即便不去公司,也是会议不断,而且有时为了配合美国时间,往往凌晨4、5点就开始了,如果不是她强制不许加班,照他一贯的风格,前一段堆积了那么多事,估计能干几个通宵。 虽然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好看,但尔尔更心疼他多年如一日的自律和艰辛,何况是在这种身体状况并不太好的时候。 这天临睡前尔尔摸着他清瘦的脸问他,“累不累?” 江一珩亲了她的手,垂眸微勾着唇角,“以前顾不上累,现在么,你在这里,不觉得。” 尔尔便赖着他舍不得回自己房间去了,没想到江一珩坚决得很,明明被她又亲又抱又是好话的撩拨到不行,最后却还是将她抱起来丢回了主卧的床上。 尔尔从一堆被褥里忿忿坐起来朝他扔枕头,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瞬间消灭了气焰—— 彼时,江一珩半倚着门框,扬手接住迎面而来“凶器”,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锋锐的低眉下桃花眼危险的眯着,仿佛在掂量自己圈养的猎物,“再养养,养肥了,多吃几顿。” …… 转眼到了圣诞,江一珩总算空了一点,尔尔还没想好该安排些什么节目,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彼时她正在阳台浇花,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封邺一手撑墙,一手推在江一珩胸口, 不能怪她看呆了—— 这场景有点魔幻,一个男人壁咚另一个男人?而且关键是,这两人一个帅得张扬,一个漂亮得清冷,画面实在是…… 尔尔觉得自己被叶薇薇带坏了,也开始有了那个腐女之心,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场面,第一时间在心里冒出来的居然是:真般配啊…… 直到被封邺一连串含着怒火的诘问唤回理智—— “你真够自私的,利用她心软是不是?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的人生!” “封邺!”,尔尔猛地惊醒,赶紧去看江一珩。 而江一珩此刻的沉默显然助长了封邺的猜测,盛怒之下几番推搡,居然就真的将他推倒在地。 尔尔瞳孔骤缩,心疼得就像被针狠狠扎了,近乎是扑过去,抖着手将他揽住, 还好,没被推开。 心下稍定,心头顿时窜起一股邪火,她抬手直指大门,厉声对封邺喝道,“出去!离开这里!现在!马上!” 封邺显然觉得难以置信,语气里充满了委屈,或许还有痛心,“关关,你擦亮眼睛,这个人如果真的爱你又怎么会让你冒险,甚至赔上一生!” “你闭嘴!”, 尔尔紧紧握住江一珩的手,气得眼冒金星,话也说不利索了,呼哧着直喘气,“走,赶紧给我走!”, 自己好不容易哄住的人,万一又钻了牛角尖可怎么办! 然而封邺同样正在气头上,叉着腰和她互瞪,一副你不说清楚休想让我走的架势。 对峙半晌,还是江一珩首先打破了僵局,他轻轻拍了拍尔尔的手,扶她一起站起来,神情语气皆十分平静,“别急,我先回避一下,你们慢慢说”, 安抚地对她笑了笑,转身往次卧走去。 尔尔向来猜不大准这个人的心思,当下有些忐忑,拉着他不肯松手。 江一珩回头,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耐心道,“放心,我没事,我决定的事一向很少反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后悔” “我不会!”尔尔急急道, “我知道”,江一珩笑了下,拍拍她脑袋,“去吧,我等你” “那我送你”,尔尔亦步亦趋,将一脸无奈的江一珩送进房间。 被安排坐在门前,又被示意留个门缝偷听的江一珩:…… 安顿好人,尔尔的理智也回来了,想到这个前来搅局的家伙到底是因为担心她,稍微和缓了脸色,且为了能让接下去的交流显得更平和些,还顺手给两人倒了杯水。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可是暂时连薇薇都没告诉。 “之前组里有位医学顾问,我向他打听…唉,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关,你别被人骗了!” 尔尔大致了然,剧里封邺演的男主角是一名外科医生,看来剧组挺走心的,还请了内行做顾问,从来医、药不分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封邺,还是先谢谢你”,尔尔转着手中的杯子,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其实过年那次,在我们学校,你已经试探过了,不是吗?” 封邺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关关不接受他,他心里一直有些猜想,那天,他只是按着剧里凉辰的风格演了演,果真就让她失了神。 “你确实很有演员的天赋,那天,你很像他” “可终究不是他,假的就是假的,对吗?”封邺苦笑了下。 “很高兴后来你没有一直演下去” “我想过,不过我知道一段好的感情不应该让人失去自我” 尔尔扬眉看他, “怎么,你看起来像是欣赏我?” “唔,或许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些” “是不是终于发现我也还不错了?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尔尔举手表示投降。 “听说女孩子更容易在感情里失去自我”,封邺关切地看着她,“我觉得此时你应该更理智、更慎重一些。” “我当然是理智且慎重的,所以从16岁到25岁,我再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任何人,你不懂,他那样的人啊……”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却是心头巨震。 “即便这次真有什么,对我来说,能得到十几年,或许更长时间的陪伴,也很知足。” “你——” “其实离不开的人是我,你明白吗?” 封邺闭了闭眼,苦笑一声,“能说点什么,让我觉得好受些吗?” “嗐”,尔尔笑了,“谁让他来得比你早,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就想得通了?” 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况且,你这眼看就要红了,做什么想不开要干脱粉的事?专心拼事业不好吗?” 封邺沉默半晌,说出一个让尔尔意想不到的决定。 “等这部剧的宣传和上档结束,我打算回国继续学业。” “啊?可你正处在热度的上升期,这个时候离开公众视线太久不好吧?” 封邺摇头,“我想过了,这行不适合我,这一生,我还是想做点更有价值的事。” 尔尔一时惊呆了,年少成名,多少人的梦想,他居然说舍下就舍下? “别这样看我,演凉辰是个意外,当初只是觉得新鲜好玩,我也是从全球top20大学毕业,有正经专业的。” “哦?你之前学什么?” “国际关系” “……”,尔尔吃惊地张大了嘴。 “不像吗?我可是家学渊源,我的爷爷和外公都是外交官,我父母因此从小就认识了,中文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青梅竹马” “唔,跟我和江一珩一样啊” “少刺激我一句你会死吗?” “哈哈”,尔尔心下放松,“所以你是想做外交官?” “嗯,这算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吧。” “人生有梦想可追逐,真好”,她忽而想起记忆里的另一个少年,他的脸或许已有些模糊,但那时他说起梦想闪闪发光的样子却还记忆犹新。 ”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尔尔遗憾地摇头,“好像并没有。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世上总不会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领袖、富豪、企业家和科学家,总是有更多的普通人,我爸爸从小就告诉我,能够承认平凡,安于浮世静美,也是不错的人生。”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们都喜欢你”,封邺抿了口水,低声含糊道。 “嗯?”, “没什么,我是说,难怪在你身边,总觉得特别安宁” “是吗?”,尔尔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么你明年就要回去了吗?” “嗯,已经开始申请学校的program,这部剧年后会播,到时我配合做完宣传,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明年秋天的时候走。” “那么,祝你早日梦想成真了” “谢谢你,关关,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封邺又瞥了眼次卧,故意高声道,“要是后悔了,或者那个人待你不好,记得随时来找我!” 尔尔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砸在他脸上。 封邺走后,她迫不及待地推开次卧,江一珩正倚在窗边看书,逆光勾勒出线条完美的侧脸。 见她进来,他放下手里的书,缓缓张开臂膀,尔尔便似小鸟投林般扑进他怀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满足地眯了眼,都是江一珩的气息。 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拥了一会儿, 片刻后,尔尔退开些,仰头去看江一珩的表情。 “没生气?” “没有” “也不吃醋?” “不吃” “真的?” 这张清俊的脸便扭到一旁,不让她再看, “听说嫉妒使人丑陋,你一向只喜欢好看的,我怎么能让自己变丑?” 尔尔简直要笑出声来,这委屈的样子,还说没有吃醋? 她掰过他的脸,踮起脚尖,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第 102 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一大早,林秘书就打电话提醒了第二天检测的事, 江一珩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专注地忙了一整天的工作,但尔尔知道,其实他有些紧张。 这个人,一向是越到紧要时刻,越是表现得沉稳,旁人看来,总觉得他无所不能,但其实,他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比如,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的比如,但好像她就是能知道,他偶尔隐藏在波澜不惊下的那些与常人无异的不安和忐忑。 尔尔倒是真的坦然,在她看来,一旦已经接受了最坏的预期,便也没什么好多虑的了。 这姑娘从小就比旁人要更多些随遇而安的自若。 “那么,晚安?”,监督江一珩吃完药,尔尔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也当作不知道。 正这么想着,就感觉衣摆被牵了一下,只一下,很快就放开了,仿佛那只大手只是替她抚了抚上面的褶皱。 见她低头,江一珩只是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晚安,早点睡。” 语声淡淡,目光沉静, 他掩饰得很好。 尔尔微微蹙眉,纵然粗心如她,过往种种也让她明白了,这个凡事利落的人,一向总容易在她的事情上想太多。 心头微微一窒,她拉住那双修长的大手,使劲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你陪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江一珩踉跄了下,他顺势拥住眼前细弱的女孩,埋首在她发间轻嗅,低笑道,“我没事,真的。” 尔尔有点恼羞成怒,“不可以吗?!”,抬手泄愤般用力拧上他的背。 “嘶”,男人吃痛,闷笑着直起身审视她,许是感觉到她的郑重,半晌,逐渐敛了笑意。 严肃认真起来的江一珩从小就让她有些发怵,这会儿,那双深邃眼眸中涌动的暗潮着实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湮没的时候,他终于缓缓点了头,“好”, 声音低沉微哑,像是压抑着许多情绪。 黑暗里,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在胸前密密圈住,她感受着身侧的心跳脉搏,一下一下,仿佛也听见了这人不曾说出口的矛盾和犹疑。 心底忽而一阵酸软,这个傻瓜,总是习惯什么也不说,一个人默默担着所有。 她努力翻过身,手环过江一珩细窄的腰身,轻缓地在他的背上抚拍起来,就像小时候,每当她害怕的时候,妈妈对她做的那样。 拥着她的人似乎僵了僵,好半天才松缓下来,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又将她更深地往怀里带了带。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继而有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叮咚作响, 冬雨既来,想必又要降温了,然而此刻的室内温暖如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年轻的身体是这样的亲近而契合,却无关□□,只觉圆满。 这些年所有漂浮不定的心绪,仿佛都落到了实处。 次日倒是个晴天,许是照拂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繁忙,这里的雨常常懂事地下在夜里,并不总在上下班的时间里给人添乱。 尔尔忘了前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却是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晨光正透过浅色的窗帘,温煦地洒在她印着hello kitty的被子上, 一团绵软里,熟悉的青年侧身沉睡,粉嫩的色调冲淡了他一贯的冷峻,竟显得这张脸格外鲜妍惑人。 真好看…… 尔尔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拨那扇子一样的睫毛。 一个大男人,居然长了这样长的睫毛,说起来真让人嫉妒。 不防手被捉住,温软湿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早”,江一珩仍闭着眼睛,嘴角攒着丝笑意,尤带睡意的慵懒嗓音,听得尔尔心头一动。 下一刻,近在咫尺的小扇子颤了颤,掀了开来,她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 “嗯?怎么呆呆的,没睡醒吗”,江一珩凑过去,拿自己高挺的鼻尖碰了碰她的, 脸颊相贴,气息轻拂,尔尔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不敢看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 半天没有动静,只听江一珩忍着笑,“你在想什么?都没刷牙呢” …… 然后,就被毫不留情地踹下了床。 检测是提前安排好的,两人刚进入市疾控中心,主任便亲自来迎了, 尔尔并不知道,江一珩初出茅庐,在医药科研领域已经颇负盛名,除却科研成果和成功的商业化经历外,还因为确实年轻。 年少有为的传奇故事,总是最容易被人所热衷的,何况他还有一副扎眼的好皮囊。 这位主任恰与江一珩同姓,还是他的清大校友,因着这层关系,大家很快便熟识起来。 江主任早前就得知了事情原委,在等待检测的间隙,以多年积攒的经验宽慰两人不必担心。 在他看来像这样只是表面短暂接触且及时阻断的情况,被感染的概率实在很低,检测不过是求个安心,与此相比,让他更在意的反倒是师弟身边这个仿佛突然间冒出来的女孩儿。 圈子里江一珩黄金单身汉的名号可不是瞎传的,尤其自他回国,校友圈、医药圈、科研圈里谈论、打听他的人可是越来越多。 如今看到这位被他堂而皇之牵着进来的姑娘,由不得他不好奇,挺漂亮的,不过并非到惊世骇俗那种,至少不如他江一珩本人来得出挑。 能带来一起面对这种事,想必是认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扼腕叹息了。 趁江一珩抽血的功夫,江主任抓紧时间八卦,“你跟我们江师弟,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尔尔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扇紧闭的门里,闻言随口答道,“五六岁吧,就学前班” …… 江主任咋舌,这下手也忒早了点吧,趁他小,骗他跑?果然好东西就要抢得早吗? 他回头是不是得关照关照自己已然快小学毕业的女儿…… 血液采样很快结束了,两人告别江主任,又去了市场采购,回到家中,江一珩做饭,尔尔打下手,忙活了一上午两人刚准备吃饭,江一珩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尔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医院打来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按理说,应该是第二天才出检测结果,除非…… 尔尔刚才好不容易夹起来的鱼丸掉回碗里,溅出几滴汤来。 江一珩放下碗筷,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接电话, “你好,我是江一珩。” 尔尔一把握住他空闲的左手,她不确定,果真到了这一刻,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之前说好的,都还算数吗? 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针落可闻的空间里,只听见江一珩冷静而简单的回答, “嗯”, “是”, “好的,多谢” 第 103 章 尔尔看着他,忽然有些不敢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有片刻的静默,然后,江一珩突然笑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扯了过去,下巴被捏住,继而一个吻落在她唇上。 她从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吻是这样的,长驱直入,狠狠掠夺,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很快,她便喘不上气来,本能地想要退缩,然而后脑勺上的手压着她,不容她动弹。 男女力量的悬殊在这一刻充分地体现出来。 “呜,呜呜”,她只好不满地出声抗议。 江一珩低笑着放慢了节奏,退出来轻轻啄着她,含糊不清道,“真没用”。 这一句可点燃了尔尔的斗志,来而不往非礼也,一得到喘息的空间,马上有样学样,亲了回去, 只是适才的一番交缠已让她舌根酸软,力有不逮,此番进攻实属有勇无谋,很快便又嘤嘤求饶起来。 江一珩气息不稳地放过她,抵着她的额头平复,好半天,空气里只有两人喘气的声音。 尔尔回过神来,福至心灵,将他推开些许,仰头期待道,“所以,是没事了?” “嗯”,江一珩轻轻点头,将她重新搂进怀里,“虚惊一场”。 “太好了”,尔尔埋首在他颈边,忍不住有些哽噎,之前没觉得,到了这时候反而开始后怕起来。 江一珩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吓到了?” “还好”,尔尔抽抽鼻子,顺便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了江一珩胸前,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冲他咧开嘴笑起来,“太好了,我好开心。” 这梨花带雨又有些呆萌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江一珩眸色渐深,捧过她的脸,再度吻了上去。 与方才充满侵略的急迫不同,这个吻仿佛带着十足的耐心和百般安抚。 尔尔正脸红心跳地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不防却突然被拦腰抱起。 “唔,去哪里?饭还……”,话音未落,人已被丢进一团绵软中。 她挣扎着翻身坐起来, 茫然四顾,哦,原来是她的大床啊…… 她呆呆望着边上光速脱了外套,正准备继续的某人,一个激灵抖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既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不去看那漂亮的腹肌, “哇,你要干嘛!” 江一珩停下动作,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邪邪一笑,“我记得某人前几天似乎嚣张的很啊,嗯,让我看看,是不是养肥了,可以下手了”, 说着,就往床上扑将过来。 “哇!”,尔尔咯咯笑着发出一声尖叫,试图往被子里钻,却很快被捉住两只手腕摁在头顶动弹不得。 江一珩整个人凌驾于她上方,只一只手便制住了她,右手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而下抬起了她的下巴。 尔尔起先还不忘挣扎,渐渐的,就有些被眼前这极盛的容颜蛊惑得挪不开视线。 令她失神的英俊脸庞越压越近,温热的呼吸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轻拂在脸上,下一刻,绵密而炽热的吻也随之而来。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不久便觉得自己像是浮在云里,浑身轻飘飘的,这大约还是朵火烧云,烤得她从里到外都像是烧着一般,热,好热,热得她想把周身的一切束缚都挣脱开才好。 就在这时,被子被扯走了,带起一股凉风,她刚舒了口气,一具更热的身躯覆了上来。 “唔“,尔尔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被吻住的唇间泻露出一声叹息,骤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让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缠了上去,更紧地贴向了对方。 这感觉令她陌生又沉迷。 江一珩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有些后悔不该与她开这样的玩笑,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结束一个深吻,他咬着后槽牙艰难道,“给你个机会喊停,嗯?” 此刻的尔尔已是满脑子浆糊,感觉到江一珩的退意只觉得十分难受,于是她不满地做了个让他全盘崩溃的动作—— 张嘴,轻轻咬了咬某人的耳朵。 江一珩没忍住哼了一声,憋着的那口气一散,再也关不住自己的欲望,“我错了,先道歉,等下你打我吧,别怕,嗯?” 尔尔还在迷迷糊糊地疑惑,怕什么? 几息过后,她就怂了,在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吻后—— “唔”,突然的疼痛瞬间将她从一片醺醺然中抽离出来,她泪眼婆娑地开始推他, 正因为眼前是他,是从小惯着她的人,所以才格外地委屈和娇气。 江一珩额上青筋直爆,却还是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耐心安抚,“乖,别哭,好乖……” 慢慢的,尖锐的疼痛散去,一丝陌生的、隐秘的欢愉逐渐积累, 愈发盛大, 最后,身体仿佛被一股磅礴的热力穿透,脑中空白一片,她紧紧攀着唯一的浮木,喊了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这回却不是因为疼。 再后来的事,就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江一珩有一段喊着她的名字,似乎十分地焦灼难耐,她于万般困顿中还好心地拍着他安抚了片刻, 最后,他压着自己真的好重,好热,但那会儿她实在太困了,乏力得几乎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就只好被压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动了动酸疼的四肢,艰难翻身坐起来,摸着睡衣下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下午发生了什么。 低头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还算清爽的样子,想必是某人替她清理过了。 “唔”,她懊恼地捧着发烫的脸颊哀叹了一声。 丝丝饭菜的香味透过门缝传来,恰此时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饿了。 毕竟中饭都没吃就…… 可想到要出去见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等她纠结太久,卧室门开了,逆光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醒了?”,江一珩坐到床边摸了摸尔尔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饿了吗?” “啊!”,尔尔一拍被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捉住江一珩的袖子紧张道,“那个,我不会怀孕吧!如果被我爸妈知道我未婚先孕,我我我……” “停——”,江一珩无奈地捉住她胡乱摆动的手,“你姨妈什么时候走的还记得吗?” “啊?” “前天!所以你担心的事大概率并不会发生”,而且就算发生了,反正他兜着,江一珩心想。 尔尔歪头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再一转念,目露怀疑,“你这都考虑到了?” 江一珩挑眉,“我一向是个严谨的人” “哼,老实交代,国外花花世界,有几个前女友啊?” “你说呢?明知故问”,江一珩毫不客气地抬手敲了她的额头。 “唔,疼!我才不信,你明明很会的样子!” “哦?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的表扬吗?对于刚才的事…你还满意?“, 低沉略带些沙哑的嗓音,充满魅惑。 “喂!不许你再说!”,尔尔扑上去捂他的嘴。 “哈哈,我当然什么都会,从小到大你不知道吗?” “江一珩,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当然,要不要试试”,说着朝尔尔伸出手去,在她的惊叫声中,一把抄起来,往屋外走去, “吃饭!” 第 104 章 这一晚不得安眠, 天快亮才睡过去的尔尔这会又被尿憋醒了,不得不挣扎着坐起来,至于罪魁祸首—— 她扭头看着身旁睡得深沉的某人,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其实她早就疑心小说里都是骗人的,说什么一夜过去,男的都格外神清气爽,而女的就萎靡不振, 诚然她确实是萎靡不振,不过,某人显然也累得不轻啊! 要知道,江一珩可是那种二十多年如一日恪守着早起习惯的人,这会儿都10点多了,他早该跑完步、洗好澡、吃完早餐、开了n个会了。 哼,少年,你终究是要为自己的轻狂付出代价嘀!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站着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才轻轻带上门出去,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差点没又睡过去。 与此同时,关爸关妈正提着大包小包走出电梯,敲了几声门没人应,便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所以,当披头散发、萎靡不振、哈欠连天的尔尔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和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打了个照面。 “!”,瞌睡立马醒了,幸亏她及时扶住了墙才没有发生滑倒的惨剧。 “爸妈你们怎么来啦?”她刻意拔高了嗓门,“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怎么没说,昨晚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睡啦?我记得那时候才8点多啊”,她妈妈边收拾东西边随口道。 “呵呵,早睡早起身体好……”,尔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大脑飞速运转,瞬间想了100种让江一珩原地消失的办法,奈何她家只有一个门,而窗又实在太高,十几层呢。 “早起?这都几点了还早,就算周末也不能这么懒啊”, 妈妈的唠叨声唤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死了死了,被她爸妈堵到留男人在家里过夜,而且还是那个人,这回是死定了,现在就看怎么能不死的太难看了, 唯一庆幸的是,昨晚他们心血来潮睡的是江一珩的房间,也就是——客房, 她得赶紧去和某人串串口供才行,看如何才能在她爸妈暴怒前把这么复杂的故事解释完。 奈何—— “诶,你睡昏头拉,往哪去呢,快回自己屋里把衣服换了,等下跟我出门见个朋友。” 她刚往次卧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叫住了,更恐怖的是,她妈妈接着说,“次卧门关着干嘛,我给你打开通通风”, “等……”尔尔惊恐地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等待着她妈恐怕会同样惊恐的叫声。 眼看她妈的手即将握上门把的那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尔尔透过指缝望去, 幸好,江一珩衣衫完整,房间看起来也整理过了,窗户大开着,呼呼往里面灌着冷风,除了冬风里那股萧瑟的味道,没什么其他的怪味。 “你谁啊?!” 纵然如此,她妈还是吓了一大跳,一嗓子把原本正在厨房规整东西的她爸也喊来了。 尔尔扯了个僵硬的笑脸正要开口, 某人倒好,上前一步颇为淡定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一时寂静—— 尔尔扶额叹息,等待下一刻的风暴来临。 然而,现实却与预想的大相径庭,她看到了什么? 本该横眉怒目至少是冷脸相对的自家老爹,居然越过她,一把揽住了江一珩? “你小子!”, 更甚于,眼泛红光,声音颤抖? 自己没看错吧…… 只见他爸兀自揽着江一珩到沙发上坐下,压根没理会她这个小透明,看来也根本没想过过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自己女儿家里。 “小珩?”,这时她妈妈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几步抢过去,坐在另一边拉着江一珩好是一通上下打量,“你是小珩?" "阿姨,是我,江一珩" “哎!快让我看看,真好,你可算回来了,真好,比小时候高了,更帅气了!” 回来?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尔尔心里直泛嘀咕,难道这人消失的不是10年,而是10天? 这下她不是惊恐,而是无语了,甚至还有点生气,在他们眼中,从小到大,江一珩怕是永远甩她十条街吧,真的是,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也还好”, “唉,你这孩子,不说我们也知道,当时那么大的事,你才多大,我们每每想起来,都担心的很啊!” 她妈开始抹眼泪了。 “可不是,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天大的主意”,他爸用力拍着江一珩的肩臂,“这些年,也不知道来个消息,你爸妈怎样,还好么?” 江一珩点头,“我妈再婚了,叔叔对她很好,我爸,5年前出来后就去了广州。” “广州,他也算是求仁得仁”,关教授低叹一声。 当初那个令他不惜背负一切的朋友,就在广州,而他撒手留下的妻子,是江父的初恋,年轻的时候,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 “好孩子,咱们也要尝试理解你爸爸。” 作为同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他虽不赞同但多少能够理解江父的苦处。 江一珩低头苦笑,“我曾经很恨他,但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我绝不会犯和他一样的错误,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当时的那个年代,总有更多身不由己。”关教授叹息。 “你们在说什么?” 尔尔越听越迷惑,再看江一珩,这家伙明显开始眼神闪烁,不敢看她,不是心虚是什么! 此刻的江一珩确实有些头大,一念之差啊! 当初的一些细节,他并没有跟尔尔解释太多,怕她无谓难过, 这其中,就包括她父母其实知情这一桩。 实在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两位长辈对他还是关怀如故,那时候的他不过一介半大少年,如何郑重的诺言在大人眼里难免都是年少轻狂吧,但他们,显然真的相信他。 此刻他心下复杂,感动和感激不必言说,可如今难办的,是怎么向尔尔交代。 “爸妈?”,果不其然,下一秒,只听一个轻飘飘却带着十足质问的声音道,“你们知道?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 凌厉的眼风继而扫向江一珩,“唐炜也知道,江一珩,你就非骗我一个人!” 合着大家联合起来瞒她一个人?十年?!让她伤心难过这么久,为什么! 尔尔气得想哭,红着眼睛跑回自己房间,狠狠甩上了房门。 客厅里,三个人面面相觑, “那个,我看你在这里,以为你们肯定都和好了,没跟她说吗……”,关教授搓着手呵呵道。 江一珩艰难地抹了把脸,“没说得太细……”,起身想追过去,却被关教授反手拽住了, “别急,她是个什么脾气你不清楚吗,先让她一个人静静,咱俩先来下盘棋,哎呀,这好多年没人陪我下棋喽。” “可是……” “没事儿,我去看看”,郑女士拍拍他的肩让他稍安勿躁。 “尔尔”,郑女士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女儿正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怄气的模样和小时候别无二致, 她有些失笑地放下牛奶,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她,“都多大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尔尔扭过头面朝墙壁,不想说话。 “你们高二那年,应该快期末了吧,有天晚上,小珩突然找过来。我记得那天很热,他应该是在外面呆得久了,浑身都湿透了。小珩这孩子吧,一向稳当,那天明显情绪不太对,脸色很不好。我和你爸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你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尔尔没有动,不过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后来才知道,确实是大事啊,他家里……他家发生过什么你现在也知道了吧。当时我们以为他是来求助的,也打算力所能及地帮一帮,但这孩子太有主见了,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不要我们的任何援手,只求了我们两件事。” 说到这,郑女士顿了顿。 尔尔果然上钩,闷闷道,“什么事?” “第一,他说他不能和你走得太近,否则麻烦一定找上你,所以,一段时间内恐怕不能照顾你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你实情。第二,如果将来他回来,求我们到时做个见证,帮他说说情。” “自以为是!妈,你们居然听他安排?!”,尔尔忍不住一个翻身拍床而起。 “尔尔,我们也是有私心的”,郑女士语重心长道,“小珩再怎么招人心疼,惹人喜欢,终究你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领他的好意,当然,也是因为理解他和我们一样爱你的心。” 尔尔瞪大了眼睛。 “怎么,当我们不知道?”郑女士失笑,“也就你那时候大大咧咧不懂事,我们可是过来人,小珩喜欢你,从小我们就看在眼里。他是个好孩子,稳重又聪明,有他在你身边,我们放心得很。” “……” “孩子,你想过没有,现在回头看当时发生的事,是带着幸存者偏差的。小珩既然回来找你,我想他一定是解决好了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会很容易吗?是一种必然吗?你有没有问过,这十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有多少困难、多少意外和不确定因素?尔尔,你要知道,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没人有把握一定能反转命运,你要学会去看一个人的初心。” “你们就这么信任他?”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错。” “……” 窗外阳光正盛,给这冬日频添几分暖意, 尔尔合上日记本,叹了口气,回望童年旧事,真的想有脾气都难,年少时许多她习惯了的理所当然,如今再看,竟处处都是昭然若揭的真心。 所以那时候自己才会格外的不安和委屈吧, 他是真的了解她,彼时的她多么骄傲,果然破罐子破摔选择一刀两断,甚至负气和失望下,用绝交来逃避,切断所有的联络方式,换了手机号、弃用邮箱,qq被盗后也从未尝试找回过。 她有什么理由继续生气呢,只剩下心疼而已。 “笃笃笃”,一阵轻浅的敲门声 尔尔赶紧将日记藏好,站在书架前假装认真翻书。 得到默许的江一珩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嘟着嘴,心不在焉的小姑娘, 待看到她手里的书,眼神一亮。 “还留着这本书?”, “?”,尔尔翻手一看,顿时懊恼,刚才随手拿起来的,居然就是这一本, 当年江一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度被她嫌弃却在后来翻过许多遍的《死亡与哲学》。 江一珩翻到扉页,那里有他字迹青涩的祝词,只是上头不知何时添了一副插画:一只小黄鸭正躺在一只卧倒的大狗脑袋上晒太阳。 鸭子的得意和大狗的鄙夷都那么活灵活现,显然是尔尔小时候的手笔。 “真可爱” 尔尔啪地打掉江一珩摩挲鸭子的手,合上书双手抱胸,“我问你,如果!”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没等她问完,江一珩干脆利落地答复了她。 尔尔瞪他 “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并不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但我可以保证,以后任何的事情,都会和你商量。” “你去北京那天,我没送你,当时是不是很难过?”尔尔忍不住上前拥住他, 是啊,那时候他们都很小,江一珩,也不过是个未满18岁的少年,一想到那时候,他是背负着怎样的负担踏上了从此一个人搏命的道路,尔尔的心里就揪着疼, 她多想回到过去,抱一抱当时的那个少年。 江一珩摸着她的脸,半晌,低声道,“对不起,也让你伤心了。” 尔尔埋首在他胸前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我妈妈说,你能回来,其实也不是必然的,也很有可能,你会,你会”, 一想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生活在窘迫与黑暗里的那种可能性,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嘿,嘿,听我说”,怀里姑娘擦不完的眼泪让江一珩有点慌了手脚,“我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现在让你考一个背字典?” “呜哇……”,听到他避重就轻的说辞,尔尔哭得更凶了, 其实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心里那种巨大的亏欠感和后怕的恐惧还没来得及宣泄过。 “嘿,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是,当然有运气的成份,但即便在科研上没这么顺利,大体我按部就班也能做个教授之类,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吓唬自己好不好?我总会回来找你的。” “你真的太笨了!如果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怎么办?” “那么”,江一珩抚着她的肩背沉吟半晌,“我就悄悄的看着你吧,像小时候一样,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呜哇,不好!”,许是心神放松,尔尔小性子上来便有些不依不挠起来,“你太坏了,你那么好,我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了!我才不会结婚!” “唉”,江一珩叹气,心里却是十足的温暖,干脆抬起她涕泪模糊的脸,也不嫌弃,直直吻上了那自相矛盾,喋喋不休的小嘴。 尔尔感觉自己像被泡在一泓温泉里,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任江一珩帮她擦干净小脸。 “对了,你刚和我爸下棋谁赢了?” 江一珩的手一顿,“我输了” “几局?” “连输三局” “噗,你这是情商变高了,知道讨好老丈人了?”,小时候他可是毫不手软的,赢面总能占到一半以上。 “说这种话知不知道羞的,嗯?我是真输了,好多年没碰这个。” “哦,那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赢回来” “……” “对了,我爸妈呢” “他们先走了,关叔叔这次来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主办方给安排了酒店。” “他们还真放心你啊”,尔尔撇撇嘴,“那我妈呢?她不还说要带我见个朋友?” “大概是相亲对象吧”,江一珩幽幽道, 尔尔一噎,想想还真的很有这种可能性,忙着举起手表决心,“第一次,绝对是第一次,还未遂你看。” “好——”,江一珩笑着应承,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亲她。 第 105 章 年前江一珩公司年会,相关合作厂商也接到了邀请, 例如阳光传媒承接了air未来五年的整体广告及宣传策划、周书所在证券公司承接了他们的ipo咨询,都应邀在列。 尔尔不是项目组成员,本没资格参加,但她领导是个人精,自从上次知道了她和那三位创始人的校友关系后,就上了心,这次特地安排她也一起参加。 江一珩看到统计名单后十分得意,还问她要不要干脆换个身份,陪他一起出席, 被尔尔严正警告,现场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 她可不想出名,成为八卦的焦点。 周书因为参与了这次的ipo项目,也会参与,林潇不愧是第一秘书,贴心地将她和尔尔安排在了一个圆桌上,好让她们两人作伴。 年会那天是个周五,尔尔随自己公司的领导同事前往所在酒店,在大堂的签到处,正好遇见被一大帮人前拥后簇着过来的江一珩, 虽然他的一身正装是早上自己看着穿好的,但此时在人群中远远望去,感受又有不同, 实在是太惹眼了,那张好看的脸、肩宽腿长的骨架、举手投足间,风采盖过所有人。 明星也不过如此吧,但他,却是个科学家呀,这么一想,更是让她心潮澎湃。 江一珩看见了她,顿时眼睛一亮,抬腿就往这边走来,连带着一大帮子人跟着“杀”了过来, 他要干嘛? 尔尔的心提了起来,吓退小半步, 只见江一珩嘴角噙着笑,全程紧盯着她,眼看到了跟前,就在尔尔觉得自己紧张到头发丝都要竖起来的时候,他目光一转,热情地握住了她领导的手, “陆总啊,幸会,幸会!” …… 尔尔敢说,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她在心里叫嚣着,惊魂未定,脸在刚才就红了。 “尔尔,又见面了”,江一珩将手伸到她面前,语气四平八稳。 可不是又见面了,早上才刚见过! “是……”,她笑得有些狰狞地伸出手去和他相握, 真想拍掉这只手啊,可她不能,只好瞪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脸, 作弄自己是不是? “今天很漂亮” “谢谢”, 放手啊,尔尔继续瞪他,再不松开,周围的人要觉得奇怪了。 “那今天大家玩的愉快,我先……”,江一珩做了个手势,又忍着笑瞥了她一眼, “哎,您忙,您忙”,领导殷勤地欠身告别,目送他们一群人进了会场, 末了,跟自己人感慨道,“江总年纪轻轻,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 …… 尔尔找到自己所在的桌子,周书已经到了,正热情地朝她挥手, 这一桌的位置非常好,正对着舞台,就在主桌的不远处。 “你坐这里?”,周书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打趣,“是不是弄错了?”, 用下巴指了指主桌的方向。 “喂……” “好了好了”,周书笑着拉她坐下,“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啊”, 说着她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华丽的会场,“如果现场的这些人,知道他们的老板娘就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 年会开场先播放了一段热场视频,气氛顿时被烘托起来。 五年,1800多个日日夜夜,那个人带领着他的科研队伍,砥志研思,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开始。 良药难求,更容不得半分差错,他们在做的,是与病厄对抗、救扶众生的伟大事业。 不要说air自己的员工,就连他们这些外行的旁观者,这一刻都觉得心绪激荡、热泪盈眶。 视频里有员工采访,他们形容自己的老板是灵感的永动机、是消极的绝缘体、是他们这架科研马车向前奔跑的驱动力, 他就像横亘在江心的大石,即便水流湍涌,也总能不动如山,有他在那里,大家就永远都有方向,也永远都觉得安心。 又何尝不是,所有的压力,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 尔尔眼含热泪,望着屏幕里多次出现的那个男人,无论是穿着白大褂,还是西装革履,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沉静、从容、睿智, 在他身上,总有一种静水深流的力量,仿佛能够,担起所有。 “喂,什么感觉?”,周书碰了碰自己的闺密。 “唔,太帅了!我真羡慕我自己”,尔尔吸吸鼻子,带着哭腔。 “……” 年会的最高潮总是抽奖环节,公司有钱,奖品设置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很可观,而且合作厂商的列席人员也在抽奖范围内。 随着一轮轮奖项的揭晓,现场的气氛也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周书兴冲冲地领奖回来,她刚中了一个二等奖,是最新款的手机! “运气好好啊!”尔尔不无羡慕地说道,“我就从来和中奖无缘”, 这是实话,工作后这些年的年会,她还从来没中过奖,这概率,也是不容易。 “你啊,大概所有运气都用来遇见那个人了吧!”周书调侃她。 “嘿嘿”,尔尔默认了,拿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开心, 是啊,他就是此生自己抽到的最好的奖品! 不过眼下,果然直到特等奖抽完,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加一个!” “加一个!” 现场大家意犹未尽,起哄着让领导们加奖项, 这其实也是一贯的传统了,几个高层以个人名义加几个奖项让大家高兴高兴。 似乎是唐炜先举起了手,会场内一片吆喝“唐总”的声音。 奖品简单直接,是1.8万元的现金,被行政部的一位女生抽走了,唐炜现场转账! 气氛更热。 后续又有几个高管慷慨解囊,最后,理所当然地,全场都在喊着江一珩的名字。 江一珩走上了年会舞台, 场内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每年都是这压轴的奖项最有看头。 只见主持人将抽奖箱晃了又晃,以示绝对的公开透明, 最后,由江一珩亲自从中抽取了一枚奖球,里面有中奖者的名字。 只见他在台上打开了奖球,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愕,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他转向合作厂商的那个方向,声音里仿佛透着藏不住的愉悦, “是合作伙伴的同事”。 “哎……” “哇!!!” 一半叹息,一半惊叫 尔尔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朝台上看去,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公司的人抽中。 江一珩却不忙着说名字,反而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又从中,抽出一张卡来。 “招商银行借记卡”,他说,“我们的工资卡” “哇!!!”台下发出不小的惊叫声,ceo连工资卡都拿出来了,这奖得多大啊。 气氛顿时到达了一种白热化的程度。 “他可真会卖关子啊!”,尔尔忍不住和旁边的周书吐槽。 “本来我想着算了,不过既然是天意,” 这一句淹没在人群巨大的声浪里, 江一珩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道,“这里面,有我工作以来的部分收入” 现场发出的惊呼又一次打断了他 “以及!”,他大声说 瞬间静了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听他还要怎么加码 “以及未来所有的现金流。” 此话一出,全场懵了,怎么的?还要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吗? 现场鸦雀无声 “从13岁那年起,我就在等这一天了”,江一珩略低着头,温柔浅笑,似在回忆,“我真的非常努力,想要的,不过尔尔。” “咳咳咳”,正在喝着红酒看好戏的陆总被最后那两个子呛住了,不会吧?是他想多了吧? 而大部分的人还在云里雾里,不过尔尔,那是什么? 尔尔已经羞恼地捂住了脸,这个人…… “我想今天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他举了举手里的奖球,“真的很幸运,我又一次抽中她,就像我们人生刚开场时的遇见。” 台下开始骚动起来, 这说的,莫不是…… “老板娘?!”,终于有人大声地喊了出来,不可置信的。 全场先是一片哗然,很快,就变成了整齐划一的: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江一珩就那样笑着、注视着她,在台上,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向她伸出了手—— “可以吗?” “哇——” 现场已疯,此起彼伏的——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尔尔捧着滚烫的脸,难以自持地泪流满面, 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得这份爱的深重,无论是守护、离开、还是回来,他一直那么努力,想把最好的一切给她。 以后,没什么能再伤害他,她会牢牢地抓住他,做他最柔软也最坚硬的盔甲。 她抹了抹眼睛,起身,朝他奔去。 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追光灯捕捉到了她, 在唯一的光源里,他们相拥、亲吻、落泪、微笑。 江一珩宽大的怀抱圈住了她,任外界山呼海啸,地动山摇,都无法惊扰一分。 在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属于他的王国里,他为她带上唯一的后冠。 关于那个夜晚,air内部的激烈讨论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主要是大家一时难以接受,平日里他们看起来淡漠疏远、仿佛无欲无求的老板,居然会有这样极尽热烈的时候。 那些表白深情至此,简直让大家三观碎裂,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毕竟一直以来他就像个远离世俗,高高在上的神人,瞻仰就够了,没谁想着可以亵渎,而如今,他也走入了这万丈红尘里,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还有那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女孩,由于在台上被保护得太好,大家居然都没看清她的正脸,只知道是哪个合作商的员工,甚至连叫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们老板已经说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那个常在公司出现的漂亮女律师。 最倒霉的就是林潇和唐炜,为了收拾江一珩留下的烂摊子,平息外界掀起的舆论关注,他们可是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了,光是应酬喝酒,每天都得吐上几回。 这不,烧香拜佛地求着他们的老板、好哥们,淡定,淡定,后面可千万不能再出这种不打招呼就深情告白的昏招了, 招架不住啊! 第 106 章 又是一个人间四月,两人回到了那座曾经安放过他们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小城, 这一次,尔尔是来出差的,而江一珩难得请了年假,陪她一起回来, 他也很怀念这里的春天。 刚从客户那里出来,尔尔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阶下的江一珩, 他穿着连帽卫杉,几乎和高中的时候没有差别, 突然间就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约会的高中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幸亏今天只是非正式会见,穿得简单,否则,怕不是要变成领他逛街的姐姐? “结束了?过来”,江一珩也看见了她。 尔尔心情很好,几步蹦到了他跟前, 江一珩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接下来去哪儿?” 环顾四周,她想起一中搬迁后,新校区似乎就在这附近, “去新一中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进去过呢。” “好” 尔尔打开手机导航,确实是近,离这里只有两个路口, 两人便决定走着过去。 路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尔尔眼尖,惊呼一声,“诶!凉辰知暖意!”, 拉着江一珩噔噔噔地跑过去。 偌大的广告牌上,封邺一张俊脸,目光清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很帅、我很牛、我很高冷的学霸范儿,而女演员则言笑晏晏,温暖可亲,接地气多了。 “你是年少的欢喜、喜欢的少年是你,5月1日,凉辰暖言,温情来袭”, 尔尔一字一句地念着,晃着某人的手臂开心道,“要开播了诶!我要看!” 江一珩一脸鄙夷,“这清高的样子真假,有什么好看的。” 尔尔偏头看他,噗嗤一声笑了,“是是是,真的在这儿呢”,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神情简直和画报上的封邺如出一辙, “我觉得,封邺演的应该还蛮好的”,她忍着笑 “……”,江一珩瞪她。 “噗,真的,你以前,不,你经常,其实就是这个表情啊”, 说完,松开他的手撒腿就跑。 “关尔尔!”,江一珩佯怒,笑着去追她,“你跑得过我吗?” 自然很快就被捉住, 尔尔给了他一个亲亲求饶。 新学校的大门比以前气派多了, 不过,尔尔还是怀念从前那个略显陈旧的门牌,毕竟他们不曾在这里学习生活过,他们的青春记忆,永远留在了那个大隐隐于市的弹丸之地。 门房的大爷居然还是从前那个,而且他虽然叫不出江一珩的名字了,但显然还记得他,指着他非常高兴地说,“你,你是零几届的那个谁来着?” “……” 总之,他们十分顺利地进去了。 这会儿学生们大概还在上下午的第三节课,校园里静悄悄的,他们不方便去教学楼里打扰,便移步先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操场边种了几株香樟树,想来也快有十年了,株株都长得枝繁叶茂。 自从尔尔他们那届毕业后,学校就搬到了这里。 尔尔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去,这几棵树正好植在墙边,有些枝桠都伸到墙外去了。 “你说,会不会有学生利用它们翻墙啊?”, 尔尔回过身指给江一珩看,说完,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忍不住笑起来,“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翻墙就被你抓到……“ 江一珩有些无奈,“还敢提这件事,我那时候多生气你知道吗?” “嘻嘻”,尔尔过去搂住他,不好意思地笑,那会他正误会她和盛淮,可想而知该有多生气,“都是薇薇逼我的!那你有没有翻过?” 江一珩摸了摸鼻子,“没有” 尔尔观察他的样子,笃定道,“骗人” “……” 好吧,他确实翻过,在那段短暂的离经叛道的日子里。 尔尔也不继续揭穿他,绕着树转了一圈,评价道,“好像比以前那个地方容易些?” 江一珩挑眉,“想翻翻看?” 尔尔跑回他身边一连串地点头,想当年,她唯一一次铤而走险,就被这个人扼杀在了摇篮里,还没试过翻墙成功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江一珩活动了一番手脚,退开些,稍一助跑两下便攀到了树上,向还在下面的尔尔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哇哦”,尔尔惊叹,伸手给他, 真轮到自己爬的时候,却不容易。 费了好一番劲折腾上去,站在树枝上却有些腿抖,原本沿着枝干朝前走就能来到墙上,可是她却怎么都不敢再往前了。 江一珩笑得浑身乱颤,“胆小鬼” “呜呜,我要下去!”,她拽着他的手不敢动弹, 明明从下面看没什么,怎么上来后变得这么高。 “好了好了,放轻松”,江一珩握着她的手挪到一旁的树干上让她扶住,“我先下去,等会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哦……” 话毕,江一珩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落地正向她伸出手,从旁突然插出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声道, “你们是哪个班的?!在这里干什么?!” 尔尔扶着树干抖了抖。 下一秒,从另一棵树后转出个人来。 吓,这不是教导主任吗,她有一瞬间的慌神。 江一珩时刻关注着树上,怕上面的人掉下来,连身都没回。 “问你们话呢!人赃俱获啊,哪个班的,别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树上的人显然被唬住了,江一珩这会儿也是又好笑又无奈,干脆道,“高二(10)班江一珩,您别吓着她了。” 他只在一中读到了高二。 尔尔于是跟着道,“8班,关尔尔” 嘿,教导主任给气笑了,见过早恋的,见过翻墙的,还没见过早恋翻墙被抓了现行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江一珩?自己正好教高二,这届里有这个人吗,但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好像确实是有个学生叫这个来着…… 教导主任,不,现在已经是校长了,老校长退休后,就由他接过了这副担子。 他正在苦思冥想着,此时尔尔已经在江一珩的授意下跳了下来,被稳稳接住放在地上。 “高老师”,江一珩牵着尔尔转过身,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一见到这张出色的脸,高校长就想起来了 只见他一锤手心,容色顿时变得慈爱起来,指着他乐呵呵地道:“江一珩!”。 江一珩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虽然自己不教他们班的课,但日常学生工作里也有密切的来往。 “老师好!” “哎”,他拍了拍他,“怎么,回母校来看看老师?”,说着注意到边上的尔尔,颇有兴致地跟两人打趣,“这是拐跑了一个小师妹?” “……” 好吧,尔尔有些酸溜溜地想,老师果然不记得有她这号人了。 “走,带你见见老陈去,你刚毕业那几年啊,他总是念叨你” 三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江一珩曾经的班主任老陈正伏案批改作业,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还没等他们喊他,立刻激动地起身走了过来,拍着江一珩的肩,将他上下打量许久,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漂亮!” “……” 其他老师闻声也围了过来,有些教过他的,也有些后面才来的新老师。 “这是,女朋友?”,老陈很快也注意到了尔尔, “陈老师好!”,尔尔乖巧地喊他,这位老师虽然没教过她,但她常听唐炜他们提起过。 “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老陈笑得似有深意,仿佛话中有话,“同年级的?” “是”,尔尔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补充道,“8班的” “哦,你们当时的班主任是哪个呀?” “福……哦不,是徐老师!” “老徐啊!哈哈哈,那个小刘,快去把生物教研组的徐老师喊来,他这能耐可不小” …… 当年,这群老师中也有过猜测,江一珩心里可能有那么一个很重要的人,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在等着徐老师过来的时间里,大家又问起江一珩后来的求学、工作经历,他都一一答了, 在他的叙述里,那么多困难的事都一笔带过了,仿佛如今的这些成就不算什么。 陈老师给他竖起大拇指,连说几遍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末了,又给尔尔竖拇指,说,“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你这个小姑娘” “哪个小姑娘这么厉害啊?” 就在尔尔被一众老师的打趣弄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尤其洪亮的声音,片刻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尔尔眼睛一亮,是他们的班主任。 “徐老师好!” “欸”,阿福应着,同时打量起她来,“这不是关尔尔同学吗?” “是我!”,尔尔很高兴老师还记得她。 “我们正说呢”,老陈笑道,“还是你有能耐啊,我们班这么朵高岭之花都被你班上女生给摘走了。” “这话怎么说的!”,阿福揽着尔尔退了半步,“我还没说我们班女生都被你的人拐跑了呢”,不过转眼看到了边上的男生,也是惊了一下,“呦喝,是江一珩啊!” “江一珩!”,老陈强调着加重了语气,“看看,我们班这么个宝贝,不仅跟了你们班女生,连大学专业和事业都随了你,生物化学,搞制药的,我这个嫉恨哦!” “哈哈哈哈”,现场的人都大笑,徐老师还颇有兴致地跟江一珩聊了几句专业方面的最新科研动态。 因老师们后面都还有各自的工作,大家聊了一会,江一珩另约了时间请恩师们吃饭,两人就先出来了,只有老陈送他们到办公楼门口。 一路上,他颇有感慨地聊起往事, “我那时候啊,真怕你去读了那些来钱快的,什么经济啊、金融啊,浪费一颗好脑子哦!” “是,我记得当时老师还特意找我谈过话” “好孩子,不容易啊,你听进去了,老天给了你这么一颗聪明的脑袋,不去搞研究、做学问,奉献一些利国利民的成果,就太可惜了!” “还要多谢老师的指引,我现在过得很充实,”江一珩诚恳道, 但其实他当年并没有这样的大觉悟,而且是真的很缺钱,之所以舍近求远,不过是觉得,他所选的这条路,即便再也回不去了,但所做的事,于人有益,便或许有一天就于她有益, 他需要这么一份信念,支撑他走下去,而如果仅仅为了赚钱可能很快就会毁了他。 告别老师,两人并肩走在黄昏时分的校园里, 此刻,绚丽的晚霞落满了天空,校园的一切仿佛还像当年一样,热闹而又安宁、朴素却也华丽,更重要的是充满着希望和梦想的勃勃生机。 高中生们下课了,三三两两捧着书从身边经过,女孩子们还像从前那样,路过的,总要看他那么两眼。 尔尔无不吃醋地开玩笑:“没事长这么招人干嘛,看看这招蜂引蝶的。” 江一珩傲娇地睨着她,“现在知道我长得招人了?当年怎么就那么眼瞎呢?” 尔尔瞪他一眼,“你好意思提当年?是谁,凶我说,要十年才能原谅我的?” 江一珩瞬间气短了,抱歉地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 真好呀,十年之前是你,十年之后还是你。 四月的风轻轻吹过,江南温润的气息弥漫开来,那些逝去的时光从未真正消散,总有人永远怀念,也有人总是记得。 (故事终) 《一生所愿,不过尔尔》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