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当年觅封侯》 第1章 001.兵败帝王谷 001.兵败帝王谷 大齐,弘启八年,冬。 “前线八百里加急,速开城门。” 城门打开,飞驰的黑马绝尘而去,掀起漫天的黄尘,直奔宫门。 昭阳殿。 “报——” “启奏皇上,前线战报,大将军魏凌率十万大军被困帝王谷,全军覆没。” 一时间,满朝哗然,文武皆惊。 龙座之上,刚过不惑之年的弘启帝震惊而起,接过内侍从侍卫手中接过的前线战报,翻看完之后,怒摔在地。 “魏凌呢!” “大……大将军他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不知所踪?好一个不知所踪!” 弘启帝气得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冷厉,“十万将士,朕的十万将士,好一个魏凌,他就是这样带兵的!” 弘启帝在大殿之上,破口大骂,文臣皆闭口不言,一些有气性的武将想要出来替魏大将军说句公道话,却被边上的同僚给拦下了。 当天,大齐的守护神魏凌魏大将军兵败帝王谷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有人责备,有人惋惜,有人开始担心京城魏家满门该何去何从。 虽说如今大将军只是不知所踪,但大家都能猜测到,十万将士在帝王谷全军覆没,魏大将军定然也是凶多吉少了。 然,几日后,奉京城城外,一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站在城门外,手执血书,对着城门高声大喊—— “末将魏凌,携十万将士亲手血书,向皇上告御状!” 撕裂的嗓音,透着无尽的悲戚和绝望,在城门前跪了下来,悲戚的声音与天边孤雁的哀鸣,融为一体。 得知魏大将军活着回来,弘启帝盛怒,下旨将魏大将军打入大理寺天牢。 没人知道大理寺是怎么审的魏凌,只在几天后,大将军府接到皇帝圣旨。 “大将军魏凌通敌叛国,致十万将士殒命,着满门抄斩。” 大将军府上下老小几十人,被围在门外的侍卫全部带走,一时间,将军府内外,奉京城大街上,哭声震天。 三日后—— 天空,灰蒙蒙的,细碎的雨丝,覆盖着奉京城的街道。 刑场周围,围满了前来观刑的老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悲戚和愤懑。 囚车的轮子,缓缓响起,举目望去,大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在囚车之上,寒冷的冬天里,裹着雪白又单薄的囚衣,上面泛着丝丝的血迹。 他们犹如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体,无神地望着前行的路。 “大将军,魏大将军……” “大将军,我们相信您是无辜的……” “……” 渐渐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试图冲向囚车,却被押送囚车的侍卫给拦在了外面。 原本垂着眸子的魏凌,缓缓睁开眼,深邃的黑瞳里,却透着一丝冤情无处可诉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终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行刑的时辰很快就到了,魏家几十口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幼童,皆被压在行刑台上。 “时辰到,行刑——” 监斩官扔下火签令,刽子手高举起斩首刀,烈酒倒落在锋利的刀刃上,四周传来悉悉率率的哭声,渐渐的,哭声开始蔓延,越来越响。 “冤枉——” 没有尾音的喊冤声,截断在了刽子手落下的刀下。 断头台前,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一颗颗头颅,几十条冤魂,被漫天落下的雪花轻轻覆盖。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灰蒙蒙的空气中,让人觉得无比压抑,悲伤。 人群中,一人目眦欲裂,被另一人死死压住,悄声带离现场。 西南边关。 “主子,魏大将军……去了。” 帐内,那人一身戎装,放在桌案上纤纤素手,此刻紧紧握成拳头,压下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子,缓缓闭上眼。 许久,才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知道了,下去吧。” 魏家满门被斩,自此,曾被大齐人奉为战神的魏大将军,只留在了老百姓的记忆当中,缄口不谈。 而原本靠着魏凌戍守一方安宁的大齐天下,也自此变得风雨飘摇。 弘启十三年,弘启帝病危,戍守西南的皇长女萧瑶奉旨回京。 同年六月,弘启帝驾崩,手握重兵的萧瑶公主扶八岁幼帝登基,年号顺康。 同年七月,顺康帝着内阁下旨,开始大力扶持武将,命户部每年拨五成赋税用于军资,武将的地位自此在朝堂上逐步上升。 大齐的朝堂,也自此正式开启了文臣与武将之间无声却充满了腥风血雨的斗争…… 顺康五年,夏,靳县。 “快,快,把这里的百姓都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快点,快点,都快走,洪水要过来了。” “……” 连续一月的暴雨,将靳县的堤坝彻底冲塌,下游的田地已尽数被淹,房屋被冲垮,死伤无数。 不少从下游逃难而来的老百姓,开始不要命的往城里冲,却被守城的官兵拦在了门外。 一时间,哀鸿遍野。 “大人,怎么办?死亡人数已经高达上百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里也得遭殃。” 身着青衫的师爷站在那身着暗红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旁边,焦急道。 此人是靳县县令,连月的暴雨让他对这次的水患早有预料,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紧急,这会儿他连应对的政策都没想出来。 “吵什么吵,先将这些人安顿起来再说。” 县令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烦躁地开口道。 “可城外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城门怕是守不住了。” 师爷拧眉,一脸的担忧。 要知道,人在生死关头,为了活下去便会激发出无限的潜力,外面的老百姓眼见着已经无望活下去了,肯定会不顾一切冲进来。 “本官能怎么办?放那些人进来,城内的人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县令脸上的焦躁更强烈了,他一把甩开挡在他头顶的雨伞,在雨中来回踱步。 “死了那么多人必然会造成瘟疫,如果外面的人染了瘟疫带进来,是你想死还是我想死?” 师爷垂着眼,沉默地没有再开口,而县令更是愁眉不展。 第2章 002.密信 002.密信 “这事一定给我压着,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本官就完了。” 师爷拧眉看着县令,又听着城门外不停传来的哀嚎声,纠结半晌,终是低声应了下来,“是。” 可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 奉京城,内阁议事厅。 顾慎言站在屋檐下,抬眸看着灰蒙蒙的天,眉头微蹙,奉京一连下了三天的雨,街道积了不少的水洼,百姓们叫苦不迭。 若是出现灾情更严重的县…… “大人,这是太平县县令交上来的奏章,您看看。” 负责审阅奏章的官员将一份奏章递到顾慎言面前,同时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慎言低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奏章翻开看了一眼,年轻的面庞上,掠过一丝疑虑,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没有人数死伤,只淹了几亩田地,那太平县县令都处理不了?” 清冷的嗓音里,溢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满。 “这也是下官奇怪的地方。” 下属低声应道。 顾慎言看着殿外绵绵细雨,双手拢于袖中,沉思片刻之后,转身道:“将太平县的地图拿来给我看看。” “是。” 地图很快被奉上,顾慎言仔细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随后,指着其中一个点,道:“这里是靳县?” “是,这靳县就在太平县的下游地区,堤坝坍塌的话,受灾最严重的应该是这里才是。” 那下属官员说到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抬眼看向顾慎言,道:“大人,这些奏章里头并没有来自靳县的奏章。” 比太平县受灾更严重的靳县却没有发奏章过来,难道是因为靳县的县令早就做好了防治水患的准备了? 如果真做了这样的准备,那太平县那边照理说不至于受灾才是。 “或许是靳县县令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不需要朝廷帮忙。” 顾慎言垂下眉眼,放下手中的奏章,声音凉凉地道。 官员心里暗暗一惊,看顾首辅的脸色,那靳县县令怕是要遭殃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人拿着一封信,一脸奇怪地走了进来。 “大人,您的信。” “谁送来的?” “没见着人,刚才卑职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信就在门槛边放着,就给您拿进来了。” 闻言,顾慎言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异色,接过信纸打开,面上狠狠吃了一惊。 官员在一旁看着,“大人,怎么了?” 许久,顾慎言才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将那封信往袖中一塞,冷声道:“本官现在去见皇上。” “大人这是……” 官员疑惑。 顾慎言没有回答,抬脚出了议事厅,快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顾慎言踏进了御书房。 十三岁的顺康帝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长袍,头戴玉冠,眉目俊秀精致,正拿着笔,垂眸在认真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看到他,扬眉笑了起来。 顾慎言有那么一刻的愣神,似乎在这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老师来了。” 还处在变声器的沙哑嗓音,让顾慎言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的不自然,对皇帝行了个礼,“微臣参见皇上。” “老师不必多礼。” 皇帝上前虚扶起顾慎言,“老师急着来找朕所为何事?” 顾慎言虚岁二十六,是当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弘启八年,十六岁的顾慎言高中状元,名动奉京城。 其祖父顾中南是先皇帝师,在文臣中分量极高,如今的顾慎言,又成了顺康帝的帝师,又是当朝首辅,在文臣中的地位,更是超然。 顾慎言胸膛暗暗起伏,几度压了压,最终,吐出一句,“皇上,臣要亲自去一趟靳县。” “靳县?什么靳县?” 顾慎言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递到皇帝面前,继续道:“这份是太平县县令交上来的奏章,上书太平县洪灾,淹了不少良田,请求朝廷帮忙赈灾。” 皇帝年纪虽小,但这几年经过顾慎言的培养,在各方面都十分敏锐,他接过顾慎言的奏章看了一眼,脸上便带了疑惑。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朝廷在各县都设有储备粮仓,太平县令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皇上英明。” 顾慎言眉宇间藏了几分冷意。 他刚怀疑靳县县令压着洪灾之事隐而不报,回头他便收到了信,信还是放在内阁议事厅的门口。 能轻易出现在内阁议事厅的附近却不被发现,显然送信之人就在宫中,且对皇宫相当熟悉。 想起信上的内容,顾慎言强压下心头的波澜,道:“微臣刚才说的靳县,就在太平县的下游,如果太平县遭了灾,那靳县的灾情定然十分严重,然,朝廷并未收到靳县县令的任何求助,皇上您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顺康帝凝眸沉思,片刻后,道:“也许靳县县令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顾慎言笑笑,温文尔雅的气质里,添了几分诡谲。 这靳县县令的底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 皇帝见顾慎言但笑不语,便好奇道:“老师可是想到了什么?” “暂时没有,臣只是怀疑此事不简单,臣想亲自过去看看。” 信特地送来给他,看来对方是有意引他去靳县看看,他们想让他过去靳县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因为靳县的洪灾?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信上提的事是真的,那么……他此行是不能耽搁了。 靳县的水,看来比此次的洪水还要汹涌。 “可朝中之事……” 顺康帝犹豫。 顾慎言看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皇上如今虽年少,却早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朝中之事,皇上完全可以一人做主。” 顺康帝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也深知这人脾气,“既如此,朕就随了老师的意,老师务必要保重自己。” “多谢皇上。” 当天,顾慎言离了宫,便吩咐人简单收拾了行李,带了几个皇帝派给他的贴身侍卫,一路轻装出发前往靳县。 第3章 003.亲赴靳县 003.亲赴靳县 从奉京城到靳县,刚过崇州府的地界,天气便开始阴沉起来,沉闷的天气,压抑得让人提不起劲。 越是靠近靳县,顾慎言便越发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死气,弥漫在靳县周围。 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雨水,依然下个不停。 附近的农田早已经被淹没,空气中时不时地传来一些难闻的恶臭味,顾慎言皱起眉,将掀起的车帘放了下来。 “果然如此。” 清冷的嗓音,夹着一丝微愠之色,漆黑的双瞳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靳县的灾情,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梁缮却隐而不报,置下游上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简直岂有此理。 如果他这次不过来,还不知道这偌大的靳县,还要添上多少条无辜的冤魂。 “把车停下。” 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冷意。 马车缓缓收住,顾慎言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举目望去,皆是一片死寂。 “大人,这里的路不好走,您还是……” 护卫上前劝阻,顾慎言置若罔闻,一路往前走去,泥泞的道路,随处可见躺着的奄奄一息的难民们,顾慎言的眉头,越拧越紧。 “公子,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顾慎言上前去,扶起瘫在路边的一个老者,低声问道:“老人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知县那边就没有任何动作?” “公子别提了,那知县一直紧闭着城门,我们连面都见不上,更别提让他给我们口饭吃了。” “这些天,不少难民想着法子往城里冲,老头子我是没力气再跑了,只能在这等死了。” 顾慎言问了一些大致的问题之后,直起身子,命人送了一些吃食过来,自己习惯性地拢着袖子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才对手下道:“进城。” 靳县。 县衙门口,师爷披着一身湿透了的蓑衣,急匆匆地进了县衙后院。 “麻二,大人起床了没有?” 师爷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问正在院子里搬花盆子的跛脚大汉。 “大人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出来过,师爷您自己进去看看。” 师爷顾不上问太多,撩着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下裙摆,火急火燎地敲响了县令的房门。 “大人,大人,您起床了没有啊,城门快顶不住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大人!” 里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 “大人?大人?” 师爷急得直跳脚,嘴里不禁抱怨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睡得这么沉。” 当顾慎言的马车缓缓靠近靳县城门的时候,那扇沉重的铁门正摇摇欲坠地挂着,随风摆动,看样子,难民是冲进城去了。 顾慎言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紧了。 如顾慎言所想的那样,大街上到处都是被难民打砸过的痕迹,各家各户现在紧闭着房门不敢出。 城内,安静得如一片死城,街上除了零星的几个维持治安的衙役之外,根本看不到什么人。 “大人,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下?” 随行的护卫在他身边开口道。 “直接去县衙。” 难民涌进城,城内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县令却还在睡大觉,县衙没人管事,上上下下谁都提不起半点干劲,一个个都消极得好似没了人气一般。 顾慎言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那衙役的语气,颇有些不善,“你是何人,来县衙做什么?” “顾慎言。” 简单地落下这三个字,他径直往里走去,衙役欲上前阻拦,却被顾慎言身后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钦差大人办案。” “钦……钦差大人……” 衙役看着护卫拿着的那枚“如朕亲临”的令牌,傻眼了,跟着便急急忙忙进去禀报。 “大人?您快起床呀,大人!” 师爷依然不气馁地敲着房门。 “不好了,师爷,外面……外面来了一个叫顾慎言的钦差,说是来办案的,您看这……” “什么?顾慎言!” 师爷得知朝廷来了钦差已经被吓得不轻,再听到那人名叫“顾慎言”的时候,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顾首辅怎么亲自来了。” 他擦了擦冷汗,看了眼依然没有动静的房门,犹豫了一番之后,咬牙跺了跺脚,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前头跑去。 首辅大人来了,这下真要完了。 到了前堂,便看到那一身冷清气质的顾慎言,端坐在堂中央,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再度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走上前去躬身行礼。 “卑职参见首辅大人,大人远道而来,卑职有失远迎……” “废话就不用说了。” 顾慎言拢着眉,不耐烦地打断了师爷的话,冷清的眸子缓缓朝他投了过去,吓得师爷立即噤了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现在县里什么情况,跟本官说说,说仔细了。” “是,是。” 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直了身子,道:“县里连月的大雨冲垮了堤坝引发洪水,水患淹没了下游不少的农田和村屋,还死了不少人,大人……大人担心朝廷会怪罪下来,所以……所以一直隐而不报,想等灾情过后再处理。” “等灾情过后再处理?” 顾慎言气笑了,原本就深不可测的黑眸,此时又加深了几分,添了几分戾气出来。 不用问,他都知道梁缮那东西打算怎么处理。 “那批涌进城的难民呢?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理?” “这……这……” 这难民冲进来,他连县令大人的面都没见上,这会儿哪有什么对策呀。 顾慎言拧眉,勉强压下眼底的不耐,又道:“那些难民呢?本官进城的时候,城里看不到什么人。” “衙役抓了一些难民进大牢,勉强将场面控制住了,其他那些难民不敢再惹事,眼下暂时安排在城西的一间破庙里头,再等大人定夺。” “梁缮人呢?” 顾慎言问这话的同时,想起那封信,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在后院,卑职这就去叫大人起床。” “本官跟你一起去。” 顾慎言起身,袖子轻轻掸了掸身上微不可查的风尘,冷声道。 第4章 004.死因 004.死因 “是……是,大人您请。” 师爷带着顾慎言,战战兢兢地来到知县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大人,首辅大人来了,您快起来吧。” “大人?大人?” 师爷讪讪地看向一旁面色凛然的青年,冷汗直冒,又舔着脸解释道:“我家大人这几日来日夜通宵忙碌,许是累坏了,故而睡得沉了一些,请大人恕罪。” 顾慎言冷清的眸子,轻轻往他脸上扫了一眼,“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忽而,一缕极轻的臭味,迅速从他的鼻尖飘过,顾慎言眸光一深,“卫云。” 一人从顾慎言身侧走出,“大人。” “踹门。” “是。” “砰”的一声,结实的门应声倒下。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景象也清晰地映入等候门口的众人眼中。 顾慎言心中顿时一凉,深沉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冷意。 担心顾慎言怪罪梁缮,师爷心虚不敢看,可一抬头,整个人吓得当场跌坐地上,手抖抖索索指着面前,“这这这!大人大人……” 只见房间里,房梁之上,县令梁缮正笔直地挂在上头,舌头吐出歪在一边,双眼瞪大,眼球血管爆裂突出,双脚前前后后摇晃着,肢体呈青紫色,模样太过恶心吓人。 “大人,我家大人他……” 师爷吓得直哆嗦,若不是顾慎言在这里,他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跑出去了。 顾慎言面色微变,抬脚走了进去,俯身端起那倒下的凳子放在梁缮脚底,正好够他踩住。 跟着,又抬眼看了看梁上挂着的梁缮,拧眉片刻后,道:“把尸体放下,叫个仵作过来。” 一名衙役急匆匆地跑出去叫仵作,顾慎言等人还留在梁缮的房间里。 “你们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大人。” 与此同时,顾慎言大致地查看了梁缮的尸体之后,便开始暗暗打量起梁缮的房间。 梁缮的房间看上去很普通,就连摆件都普通得像是街边摊子上买来的小物件。 虽然做工精致高端,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见惯了名贵之物的顾首辅,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个县令,怎么会用这么低端的摆件?” 顾慎言轻声低喃道,以他对梁缮此人的了解,他也绝不是一个清廉节俭之人,况且,朝廷对地方官的府衙设置都有一定的规制,县令品阶虽不高,但符合规制的摆设也是有安排的。 不至于让他这般寒碜。 再看房间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也是极为低档的材质,若换到一些清廉的官员身上,他或许还能相信,但是梁缮…… 顾慎言直接在心中否定了这一点。 “这些都是梁大人惯常用的?” “是的,大人。” 师爷不敢隐瞒,同时也知道顾慎言为什么会特地问这个,便不等他发问,就开口解释道:“从卑职任师爷起,大人用的便一直是这些纸张,衙门分配下来的份额,大人也都是拿去换了这样材质的。” “这是为何?” “大人说,笔墨纸砚能用就行,无需追求太表面的东西。” 顾慎言被师爷的回答给逗笑了,梁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物质追求,两袖清风了? “这些东西衙门账上都是有报销的,他这是打算替公家省钱了?” “这……” 师爷的面色有些尴尬,眼神闪躲了片刻之后,看了一眼已经死去多时的梁缮一眼,才如实道:“大人把省下来的份额……都……都划到他账上了。” 见顾慎言面色不变,师爷便壮着胆子继续道:“这些材质的文墨,只大人一人用,并没有限制衙门里其他人跟他一起用这些,因而……因而那些多出来的份额给了大人,私下也没人说什么。” 衙门办公用的文墨材料不算少,但也不多,就算梁缮从中把钱抠出来一些也没多少,顾慎言不明白梁缮为什么连这点钱都要。 想起当年他认识的梁缮,大肆挥霍钱财的样子,就完全不像是个会从这些小东西上抠钱的人。 顾慎言的心里,隐隐添了几分怀疑。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带到这里来,通过梁缮,让他去挖掘这靳县更深一层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 “大人,仵作到了。” 门外,衙役的声音,打断了顾慎言的思绪,他回头,见衙役带来一命身材矮小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小……小人参见首辅大人。” 许是来前,衙役跟仵作交代过顾慎言的身份,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仵作显得有些拘谨,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对。 “免礼,先去查看梁大人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 仵作来到梁缮的尸首前,开始认真查验了起来,回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上,仵作便显得没那么拘谨了。 稍许,他取下手上的羊皮手套,转身看向顾慎言。 “如何了?” “大人请看。” 仵作将顾慎言引到尸体旁,道:“死因是窒息导致死亡无疑。” “自杀还是他杀?” 顾慎言眯了眯眼睛,眼底带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 仵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着梁缮颈部喉结处的一块淤痕,道:“人死后,血液不会流动,因而脖子上不会出现淤痕,而这里,却出现了这个形状的痕迹。” 仵作对着顾慎言,拇指和食指张开,做了个虎口朝上的手势,见顾慎言点头之后,又继续道:“人在平地上被勒死跟挂在梁上勒死时,脖子上的淤痕形状是不一样的,从梁大人脖子上的淤痕来看,梁大人是挂在房梁上时,被绳子勒住导致窒息而死的。” 顾慎言发现这个仵作说话用词十分谨慎,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梁缮是自杀还是他杀,只说梁缮是在房梁上被绳子勒死的。 这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梁缮自己上吊自杀,其二,也有可能是凶手将梁缮拉至房梁勒死,而不是勒死之后再挂上去。 “继续说。” 顾慎言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无意识的一个小动作。 第5章 005.难民闹事 005.难民闹事 仵作点头继续,“再看梁大人的舌骨,他的舌骨是完好的,并没有折断,而若是被勒杀,舌骨就会断裂开来。” 顾慎言若有所思了一番之后,道:“所以……你认为,梁大人确实是自杀的?” “小的不敢断言,只是将所查看到的结果告知大人。” 仵作躬身站到一旁,顾慎言也没再追问,只是拽过一旁的椅子,踩脚站了上去。 顾慎言身高足有六尺多,站在椅子上,一眼便看清了梁上绳子和房梁摩擦后留下的痕迹。 人在上吊自杀的时候,因为本能的反抗,身子迅速摆动,使得绳子跟房梁之间因摩擦而形成一定的痕迹。 同样的,若是被人强行用绳索套住脖子再往上拉,同样会因摩擦而形成痕迹,但这两者的痕迹却是截然不同的。 顾慎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梁上的痕迹之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下来。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变化来看,死亡时间在卯时过半的时段,不过,眼下正值夏季,虽然是雨天,但温度却不低,由此推迟半个时辰,梁大人准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卯时刚结束到辰时的那一段时间。” 顾慎言敛眸不语,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死因并无可疑,眼下天气炎热,通知他家眷,让梁大人入土为安吧。” 见顾慎言下了定论,师爷却没办法松口气,“顾大人,梁大人的家眷并不在崇州府,几年前,大人就安排他们回乡下去了。” “为什么?” 顾慎言觉得这梁缮的行为越发让人觉得可疑了。 “这个小人并不清楚,只听大人说,他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家人,便让他们去乡下过日子。” 顾慎言的眉头再度收拢,这梁缮的行为,实在太古怪了一些。 就因为公务繁忙,就把家眷送去乡下,自己孤身一人留在靳县当官,这根本说不通。 但眼下,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好生琢磨,便暂时将这种可疑的想法给搁置了。 “既然如此,你修书一封给梁大人的家眷告知此事,梁大人的遗体下葬不能再耽搁了。” “是。” 师爷点头应下,随后,又面露苦恼之色,看向顾慎言,道:“顾大人,梁大人这一走,撂下这么大个烂摊子,卑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请您示下。” “此事,本官自会处理,你先去帮忙把梁大人的身后事给办了。” “是。” 听顾慎言接手了这事儿,师爷总算是松了口气。 都说这位当朝年轻的首辅一向足智多谋,想来此次难民之事,顾首辅一定会帮忙处置妥当。 当天,顾慎言便直接在县衙内住了下来,暂时接管了靳县的一切内务,同时,又给朝廷那边上了一封奏折,仔细将这边发生的事跟皇帝说明了之后,让吏部那边再派一名知县前来上任。 与此同时,他又另外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你亲自送过去给崇州知府,让他来靳县见我。” 他将其中一份交给护卫卫云。 “卫雨你去一趟按察使衙门,让王邵明日来县衙一趟,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是。” 待两位护卫离开之后,顾慎言坐在书桌前,再度若有所思的了起来。 梁缮的死因眼下并无可疑,确实是自杀无疑。 但他为什么要自杀?仅仅是因为这次的水患? 这次的水患他虽有严重的失察之罪,但罪不至死,他根本不需要去自杀。 再次,就是那封放在内阁议事厅的信,信上并没有写什么,就四个字——梁缮将死。 那人显然是有意将他引到靳县来,但他是怎么知道梁缮会自杀,难不成梁缮死之前告知他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被顾慎言直接给否决了。 可如果梁缮是被写信之人杀死的,那他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和可怕,才会将杀人现场布置得跟自杀现场一模一样,没有出半点纰漏? 死亡时间在卯时到辰时之间,那个时候,天早已经亮了,县衙上下的仆人都已经起床。 他下午特地找了几个在梁缮的院子附近活动的下人,那个点,没人听到一丁点儿的声响。 如果梁缮是被勒死,不可能没有半点挣扎,只要他挣扎或者呼救,总是会有动静发出来。 思来想去,顾慎言还是更偏向于相信梁缮系自杀。 这还是第一次,顾慎言被一件事情给弄得毫无头绪。 县令莫名自杀,那封有意留给他的信,又是什么用意? 梁缮身上的种种异常的行为,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样,他想了一整夜,到天亮的时候,才勉强合眼。 可才刚睡下,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大人?顾大人?您醒了吗?” 师爷的声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在门外传进来。 顾慎言拧着眉从床上起来,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头走去开门。 “何事?” 清冷的嗓音中,因为刚刚睡醒而带了几分沙哑。 “卑职吵醒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师爷见顾慎言明显是被他吵醒了,立即诚惶诚恐地开口告罪,被顾慎言不耐烦地抬手阻止了。 “说正事。” “是,是。” 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大人,不好了,先前那些被安置在破庙里的难民,现在又开始闹起来了,街上不少人家都被洗劫一空,我们这边人手不够,根本阻止不了。” 闻言,顾慎言的脸色,顿时往下沉了下来,如今的靳县,情况越发变得失控了。 如果再不解决灾荒之事,后果怕是会非常严重。 “你先出去,本官随后就来。” 顾慎言回屋,快速套上衣服,随便冲了把冷水,便从屋里疾步走了出去。 靳县连月的大雨昨日开始已经停了,天气却依然灰蒙蒙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一场雨水要过来。 比起他昨日刚来时候的冷清,眼下,整个城中街道都是打砸声,喧闹声。 不少富户人家都被打砸得面部全非,整个城中的百姓都开始人心惶惶。 第6章 006.煽动 第6章 006.煽动 县衙的衙役人数不够,即使一人能对付十几个人,一时间也没办法将全部的难民都拿下。 尤其是这群已经饿疯了的连命都顾不上的难民。 “大人,这可怎么办?” 师爷站在顾慎言身边,急得直跳脚。 顾慎言抬脚往人群中走去,却被师爷给拦下了,“不可啊,大人,那些难民都疯了,您这要是过去,被他们伤到了可怎么办呀。” “无事。” 顾慎言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朝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去,师爷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顾慎言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挨打了没关系,这位大老爷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负责阻拦难民的衙役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不少人的脸上身上都有不大不小的伤痕。 “顾大人。” 衙役见顾慎言走来,赶忙跑上前去护在他面前,却被顾慎言抬手给阻止了。 而那些闹事的难民,在听到衙役对顾慎言的称呼时,愣了片刻,目光怔怔地看向顾慎言,眼神带了几分打量。 趁着这个当口,顾慎言伸出双手,做了个作揖的姿势,道:“各位乡亲,在下顾慎言,当朝首辅,靳县的事,本官已经清楚,并且已经接手此事,请各位安心回去,本官自会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听到顾慎言自报家门,而且这名号还如此响亮,净是当朝的首辅大人,闹事的难民们明显有些被吓到了,爬满脏污的脸上,隐隐带了几分惧色来。 再看顾慎言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不带怒意,言语间又透着安抚,模样彬彬有礼,一时间,他们开始变得迟疑起来。 “我……我们饿得受不了了,知县大人根本不管我们……” 人群中,有人低着声音,怯生生地开口,目光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顾慎言。 这个人一开口,其他难民也开始争先恐后地说话,试图引起顾慎言的注意。 “是啊,首辅大人,我们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才去抢吃的,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求求首辅大人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 顾慎言点点头,表情却显得格外慎重,“乡亲们请安心,本官定不会让众位失……” “你说话算话吗?你们当官的,都是一伙的,专门坑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顾慎言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人群中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粗矿的嗓音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戾气,让顾慎言不动声色地拧起了眉。 抬眸望去,那人站在难民中间,脸上带了一道因刚才的骚乱而被刮出的血痕,顾慎言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看着顾慎言,眼底隐藏着的戾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顾慎言冷清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沉,还不等他开口,便听那人开始煽动那些带了迟疑的难民们,道:“乡亲们,你们忘了那个狗屁知县是怎么对我们的吗?他把我们挡在城门外不让我们进来,我们好不容易冲进来了,衙役还试图把我们抓进去坐牢,你们忘了在洪灾中死去的那些亲人了吗?如果不是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专门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我们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我们不能相信他,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再妥协的话,只会死在这些当官的人手上。” 这个人说得口沫横飞,讲话的时候,眼底泛着光,像是有一股燃烧的血液在翻腾。 紧接着,那人的目光再度跟顾慎言对上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这些贵人,得知我们吃不起饭,也只会问‘何不食肉糜’,你们怎么会了解我们这些人受的是什么样的苦。” “乡亲们,我们已经砸了不少人家,这些当官的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千万不能相信他们,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人煽动情绪的本事很好,口才也不错,没几下子,原本已经变得迟疑的难民们又开始捏紧了手上打砸的工具蠢蠢欲动起来。 顾慎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以及那人身边的几个同样在煽动难民情绪的男子,清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大人,这些人的情绪已经失控了,现在根本不会相信我们,我看您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些难民让衙役来处理。” 师爷站在顾慎言身边,低声劝说道,顾慎言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那群蠢蠢欲动的人群,沉默不语。 “刘大哥说得对,我们都砸了那么多家了,这些当官的怎么会放过我们,我们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乡亲们,我们赶紧去抢,抢来都是自己的。” 一瞬间,场面又开始失控了,根本不给顾慎言任何说话的机会。 衙役们还在苦苦强撑,整条街上,除了那些高门大户,基本上都被难民给抢光了。 顾慎言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添了几分恼意。 半晌,道:“靳县的守城军是谁负责的?” “这……” 师爷面露难色,迟疑着回答道:“好像是西南军下属的卫军。” “西南军?” 顾慎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视线朝那群失控的人群扫了一眼,对边上站着的那年轻的捕头道:“把那个姓刘的先抓起来,本官稍候有事要问他。” “是。” 说完,他又回转回到县衙,对跟在一旁的师爷道:“取笔墨来。” “是。” 师爷不敢怠慢,立即去给顾慎言取了笔墨。 稍许,顾慎言将一封信递给身边的护卫卫风,道:“把这封信送去守城军的营地,交给他们的主将,让他们立即带兵前来。” “是。” 卫风走后,师爷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走向顾慎言,低声道:“大人,您……您是打算让守城军来镇压那些难民吗?” “嗯。” 顾慎言沉沉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解释什么。 “可……可这样会不会更加激起难民的抵抗情绪,您刚才也看到了,他们……” “师爷难道认为本官不这样做,他们的情绪就能控制了?” 第7章 007.长公主 第7章 007.长公主 顾慎言抬眸朝师爷看去,冷冷清清的眸子里,探不出什么心思。 “这……” 顾慎言放下手上的毛笔,双手反剪在身后从书桌前走出,望着面前阴沉的天空,半晌,道:“今日这些闹事的难民,没几个是真正为了生存来闹的,这是有人在背后借着这次的洪灾有意挑事,我们就算说再多,也不会让他们改变主意。” “有人在背后挑事?” 胡师爷面上一惊,“大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慎言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道:“等人到了,本官自会让你看明白。” 守城军营地—— “主子,靳县那边来的信。” 一随从打扮的男子,拿着一封信掀开了主将的营帐,将信递到坐在帐中正翻着兵书的人面前。 那人一身戎装,姣好的面容包裹在坚硬的头盔之下,白皙的手上拿着一本兵书,抬眼之际,美目顾盼,熠熠生辉,明明是一女子,眉宇之间却掩盖不住那铮铮铁骨,看一眼,便觉英气逼人。 “靳县?谁送来的?” “主子请过目。” 信递了上去,萧瑶放下手上的兵书,接过信,苍劲有力的字体,顺势映入她的眼底。 这字写得格外漂亮,刚柔并济,笔尾微微向上挑起,霸气中透着冷清,就如这写字之人,字体间也透着一丝溢于言表的风骨和傲气。 “顾慎言?” 一看那名字,萧瑶挑眉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间则多了几分烟火之气,眼眸晶亮带着一丝少女的调皮,同时,也没隐藏从里头溢出来的轻视。 “那肩不能扛的书生,平时在朝中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倒是想到求本宫帮忙来了?” 萧瑶将信上的内容看完,随手揉成一团,扔到火盆中烧掉。 “你去告诉送信的人,就说顾首辅那嘴皮子利索得很,比我们这些当兵的粗人厉害多了,若顾首辅都没办法,那我们更加帮不上忙了。” “是。” 手下出去之后,萧瑶的目光朝火盆里那已经烧成灰烬的信纸扫了一眼,瘪瘪嘴,轻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街上的那些衙役终究还是顶不住了,加上那些难民似乎是看出了衙役的意图,一群人围在那个姓刘的男人身边,不让衙役靠近他,半个时辰过去了,衙役始终没能将那挑事的男子抓起来。 顾慎言从县衙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几个衙役正灰头土脸地回来,脸上身上布满了血迹,那一身衙差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残破不堪。 几个甚至还受了不轻的伤。 “大人。” 他们拖着伤上前行礼,被顾慎言给阻止了,“先去找大夫看看。” “多谢大人。” 衙差离开之后,顾慎言又往外走去,师爷急急忙忙跟上,“大人,您还是别去了,那些难民都抢上瘾了,依卑职看,他们哪里是为了填饱肚子,分明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趁火打劫,不抢光这些,他们是不会停手的。” 顾慎言侧目看他,唇角讽刺地勾了勾,“看出来了?” 师爷被他这么一问,面色讪讪,之前他还觉得这位首辅大人那么干脆地让守城军来帮忙有些不妥,可现在看来,对付这些刁民,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衙门里的衙役基本上都受了伤,根本没办法阻止这些趁乱闹事的难民,此刻,也只能等守城军那边的消息了。 送信的卫风很快就回来了,脸上明显带着强压的怒气。 “如何?” 顾慎言神色淡淡地问道。 “大人,那卫军将领实在可恶,小的直接提了您的名号,可那边一口就拒绝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大人您嘴皮子利索得很,不需要他们当兵的粗人帮忙。” 顾慎言:“……” 师爷:“……” 这位卫军主将厉害啊,连当朝首辅都敢这样怼,就不怕首辅大人回京参他一本? 这几年皇上虽大力扶持武将的地位,可这也太嚣张了。 比起师爷的愤愤不平,顾慎言却依然是神色淡淡,见他眯着眼,若有所思着什么,始终一言不发,边上的两人也不敢去打扰。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外突然冲进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马毛透着闪亮的光泽,马蹄发出强劲有力的声音,快速冲进城门。 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红色的大氅随着她骑马的动作扬尘而起,头发被暗红色的头绳束成马尾绑在身后,上挑的眉眼,显得张扬又倨傲。 她的身后跟着上百名穿着军装的官兵,手持银枪,转眼便已经朝着那些闹事的难民冲了上去,动作利索,训练有素。 随着一声惊人的马嘶声响起,那人从马上飞身而下,动作矫捷地跃入人群,随即便将人群中一人单手拎了出来,腕上一使力,那人便被她扔在了顾慎言面前。 压了压腰间的佩剑,甩了甩身上火红色的大氅,她迈步朝顾慎言这边走来。 看着前方逐渐走近的人,顾慎言有过片刻的仲怔,随后又露出了然的眼神来。 手背抵着唇,压了压不停上扬的唇角,看着那人站到了自己面前。 “长公主殿下。” 他微笑着,拱手行了个礼。 面前的女人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轻视之色,“顾首辅。” 师爷一听顾慎言对萧瑶的称呼,面上狠狠一惊,立即下跪行礼,“卑职参见长公主。” 落下的膝盖,被萧瑶用脚尖抵住,一用力,师爷下跪的双膝直接被撸直了,“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 胡师爷讪讪地笑了笑,目光却偷偷打量着萧瑶。 这位传奇的皇家公主,听说十三岁的时候,孤身一人去往西南边境投军,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掌控了整支西南军队。 先帝驾崩,朝堂境况不明,她一人扶持八岁幼弟登基,帮他稳固朝堂,也因为她的存在,朝中武将的地位才逐渐上升,慢慢跟文臣有了抗衡之势。 在所有人看来,这位以女子之身掌握了军队却没人有半点异议,这绝对是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第8章 008.堂审 第8章 008.堂审 顾慎言注意到师爷停在萧瑶脸上的目光,一贯冷清的眸子生出了几分恼意来,声音凉凉地道:“胡师爷,那边的难民已经控制住了,你赶紧去处理一下。” 胡师爷回过神,赶忙点头应下,“是。” 师爷走后,顾慎言收起了眼中的愠色,看向萧瑶,一贯冷清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柔和了几分。 “微臣以为殿下拒绝了的在下的请求,不会来帮忙了。” “本来是不想来的,可随后本宫又想了想,你这个连杀鸡都不会的文弱书生,对付这些闹事的刁民光靠张嘴能成什么事儿,没准儿就被那些刁民当肉给吃了。” 面对萧瑶言语中那傲慢的鄙视,顾慎言并不生气,唇角反而向上弯起了一抹弧度来,“多谢殿下关心。” 萧瑶讽刺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人倒是爱自作多情,本宫什么时候关心你了?” 顾慎言笑而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地上被萧瑶踩着背嗷嗷叫着试图反抗的那人,对萧瑶笑道:“殿下怎知在下要抓此人?” “我哪知道,就是看他长得贼眉鼠眼的看不顺眼,随便拎出来的,哪像你们这些一肚子坏水的文臣,满脑子都是心眼,做个什么事儿都要弯好几道弯儿。” 顾慎言敛眸轻声一笑,赞同地点点头,“公主说的是。” 萧瑶看着顾慎言那始终淡笑的眉眼,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不顺眼,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虚伪。” 说着,俯下身将那人一把拎了起来,对顾慎言道:“要审他是吗?本宫帮你拎进去。” 明明是个高壮的汉子,在萧瑶手里却像是拎小鸡一样地被拎着,模样看上去格外滑稽。 顾慎言的眼角噙着笑,点点头,“那就有劳公主了。” 于是,那姓刘的男子就被萧瑶单手拎着进了衙门,还坐在堂中养伤的衙役则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明看上去很纤瘦却能单手拎着一个彪形大汉进来的女人,瞪大了双眼。 忍不住在心里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姑娘您真是条汉子。” 萧瑶将刘姓男子往地上一扔,大手一挥,将大氅往身后一摆,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对顾慎言抬了抬下巴,“审吧,正好本宫也想听听。” 顾慎言微笑点头,在萧瑶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视线转向刘姓男子的时候,眼底已然没了笑意,目光凉凉的样子,让人看着瘆得慌。 刘姓男子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试图避开顾慎言咄咄逼人的视线,随后便听顾慎言道:“说吧,谁让你去挑事儿的?” 闻言,刘姓男子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挺直了背,却有意避开了顾慎言的目光,道:“小民不懂大人您什么意思?小民就是个种地的,家里的田地被淹了,吃不上一口热饭,小民还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闻言,顾慎言垂眸笑了两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始终冰凉凉的,明明是闷热的大夏天,却被他看得浑身冷飕飕的。 “就一种地的?这么说你没读过书?” 顾慎言的声音,同他的眼神一样,淡而冷。 “当然,我们这种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哪有什么钱去读书。” “不识字?” 顾慎言挑眉再问。 “不识。” 刘某回答得斩钉截铁。 顾慎言微眯着眼看他,双手往袖中拢着,语调平淡没有一丝半点的节奏,缓缓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不食肉糜,这些话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顾慎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刘某的面色陡然一僵,嘴角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两下。 “这……这些是我之前在茶楼里无意间听到那些读书人说起来学到的,我……” “放屁!” 一只杯子直接朝刘某脸上扔了过去,疼得刘某哇哇直叫。 顾慎言不动声色地抬手默默扶额,边上坐着的那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大步走向刘某,抬脚就踹,吓得刘某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萧瑶不耐烦地拎起他的衣襟,用力一扯,刘某身上的衣服直接被她扯了下来,露出光裸的上身。 “公主。” 顾慎言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往萧瑶眼前一挡,遮住了萧瑶的视线,侧目看她的时候,脸上添了几分冷意。 “干嘛呀,别挡着。” 萧瑶伸手欲将顾慎言推开,却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动他。 “顾慎言,你有毛病啊,本宫在帮你审他,你……”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顾慎言拉到了身后,“公主身为女子,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的身子看,成何体统?” 低沉的嗓音里,夹着微愠之色。 闻言,萧瑶不耐烦地拧起眉,不以为然道:“就你们这些穷酸书生规矩多,本公主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多事!” 她从顾慎言的身后探出头来,又被他的大掌推着额头,又给塞了回去。 “顾慎言!” 她愤怒抬眼,见顾慎言沉下来的脸上,冷得仿佛能淬出一层冰来。 那一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殿下,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心里顿生出几分懊恼来。 顾慎言收回视线,继而转向刘某,对上顾慎言冰冷的视线,刘某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他怎么觉得这顾首辅的眼神比刚才又冷了一些。 “把衣服给他套上。” 顾慎言用眼神向边上的衙役示意道。 衙役也觉得这顾大人也太讲究规矩了,一个大男人,衣服脱了就脱了,还特地给他穿上做什么。 心里虽然纳闷,衙役们还是照着顾慎言的意思,给刘某披了一件衣服。 顾慎言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回头看向面色不虞的萧瑶,道:“公主请坐,审犯人这事儿还是交给微臣吧。” 萧瑶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最烦这些书生,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弄得这么复杂。 拧眉不耐烦地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第9章 009.慷他人之慨 第9章 009.慷他人之慨 顾慎言则站在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某,目光冷锐又深沉,“身上这么多刀伤,剑伤,都是种田种的?” 刘某脸上的表情,僵硬得更加厉害了,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这……这些都是种田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顾慎言正待说什么,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随即便看到萧瑶一脚踹在了刘某的心口上,“王八蛋,还不说实话,信不信老子一脚踩碎你的蛋……” “公主!” 顾慎言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见萧瑶并不理会他,只追着那刘某满堂跑。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民说的都是实话。” “你放屁,你那些伤分明就是刀剑伤,你种地用刀还是专门拿锄头往自己身上砍,还不说实话!” 顾慎言拢着袖子站在原地,一脸无奈地看着刘某被萧瑶追得上蹿下跳,眼看着刘某被萧瑶的一脚踹翻在地,而后,脸被萧瑶狠狠碾在地上踩了踩,顾慎言只站在一旁摇头苦笑。 “跑啊,你再跑啊,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顾慎言看着面前面色潮红的女子,眼底染了淡淡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拢着袖子走上前去。 “公主,您坐着就好,审犯人不需要这么粗暴。” 见萧瑶一脸鄙视地朝他扫了一眼,“我说你们这些书生真是够烦的,明明打几拳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跟他罗嗦,你看你罗嗦了这么久,问出什么东西来没有?” 说着,又狠狠地踩在刘某的脸上,用力碾了碾。 顾慎言含笑不语,只低眉看着被萧瑶踩在脚底嗷嗷大叫的男人,眯起的双眼里,带了几分危险的凉意。 “既然如此,那此人就交给公主殿下吧。” 顾慎言看着萧瑶,眯起的双眼带了几分警告,“只一点,公主不可再脱他衣服 。” 见萧瑶给了他一个不以为意的白眼,“多事。” 刘某听顾慎言要将他交给面前这位凶悍的公主殿下,顿时吓得瞳孔一缩,“不要,不要,顾大人,小民真的没骗您,小民……” “啪——” 萧瑶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不想说实话就闭上嘴,再给老子喊冤,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说着,漂亮的黑眸微微一眯,添了几分戾气。 顾慎言敛了敛眸子,压下眼底的笑意,抬眼之际,萧瑶已经朝他看过来了。 “顾首辅放心吧,我们军营里多的是审讯手段,大人不希望我们动粗,那我们就用温柔点的,我们军营里的汉子们一年到头都尝不到女人的滋味,现在给他们丢个男人过去,他们也是吃得下去的。” 顾慎言听她这么说,心头没来由地有些不太舒服,忍了忍,没吭声。 刘某哪里还听不出萧瑶话里的意思,当下便吓得大叫了起来,“不,不,不,公主大人,您不能这样对我,不要……” 萧瑶哪里理会他,拎着他就往堂外走去,脚下不带半点停留。 顾慎言站在堂前,冷清的眸子,带着异样的光芒,停在女子纤瘦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我说,我说,我都说还不成吗?” 看着女人转头朝他看来,上扬的眉头压不住其中的得意之色,对他抬了抬下巴,顾慎言禁不住垂眸低笑出声。 萧瑶将刘某往顾慎言面前一扔,经过这么一吓,刘某果然老实了许多,跪在顾慎言二人面前,老实交代起来。 “小……小的叫刘三,是靳县西面山头的山贼,那……那些话,都是我们山寨里的师爷教我说的。” 他小心翼翼地朝顾慎言看了一眼,见他不语,缩了缩脖子,低声辩解道:“我们虽然是山贼,但我们从来没有骚扰过穷苦老百姓,我们……我们最多就是劫富济贫……” “去你、妈、的劫富济贫。” 本就天生没什么耐性的萧瑶再一次拿起边机上顾慎言的那只茶杯,朝刘三的脸上砸了过去。 刘三一边躲,一边求饶,但还是不死心地为自己辩解道:“公主殿下,您别再打草民了,草民说得都是实话,真的只是劫富济贫……” 刘三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萧瑶上去狠狠踹了一脚,一边踹一边骂道:“人有钱人家招惹你了,谁的钱不是起早贪黑赚过来的,你凭什么拿去劫富济贫,啊?凭什么啊?” 她一边骂,一边打,刘三就是想躲也躲不了,没办法只能求助堂中坐姿端正,温文儒雅的男人。 毕竟这位顾首辅一开始连公主脱他衣服的时候,都不高兴,这会儿公主老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他,顾首辅总是会上前阻止的吧。 一旁的下人见顾慎言手边的茶杯被公主殿下扔出去了,又重新给两人上了茶。 在刘三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时,顾慎言自然是看到了,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端着茶杯,默默地品着,对堂上正在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听着萧瑶那清脆高亢的嗓音不停地骂着刘三,顾慎言垂着的眼底又染了几分笑意上来。 “城东张员外家的商队是你们打劫的吧?人家每天布棚施粥接济穷人,逢年过节还给老百姓发过节礼,你把人家的货全给劫了,你知道人家那阵子是怎么熬过去的吗?” “还有城南柳员外家,城中多少家免费的学堂都是他出钱办的,从靳县出去的寒门学子,哪一个不是柳员外栽培出来的?人家的货也是你打劫的吧?你知道你断了多少学子的后路?” “城北张员外家的千金……” “城西薛员外家的公子……” “要不是前阵子老子忙着打仗,早派兵去把你的窝给端了,你还有脸来这里挑事?你还敢来挑事!” 萧瑶每举一户人家,刘三就要被她压在地上揍个好几拳,直到她打累了才停下,此时,刘三的脸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然认不出来了。 “公主殿下开恩啊,草民知错了,草民也是做好事呀……” “你放屁!你这是慷他人之慨,你还敢说,还敢说!” 第10章 010.山寨师爷 第10章 010.山寨师爷 萧瑶抬脚便踹,刘三只能抱头求饶,“殿下别打了,别打了,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 顾慎言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正在用力扇着发烫脸颊的萧瑶,起身款步走到她面前。 “殿下受累了,先去喝杯茶吧,这里交给微臣就好。” 萧瑶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地回到椅子上坐下,随手端起刚才顾慎言喝过的那杯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顾慎言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眸色微微怔了一怔,下一秒,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起来。 回头再度看向刘三,眼中的冷意立刻带了上来,刘三这会儿已然被萧瑶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给打怕了,顾慎言那冷飕飕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吓得狠狠抖了一下,人就更老实了。 “继续说。” 顾慎言凉着声音开口。 “是,是。” 刘三捂着肿成猪头一般的脸颊,道:“水患发生的时候,我们师爷就料到知县肯定不会开城门让难民进城,就建议……建议我们伪装成难民下来,帮着难民一起进城,还能……还能抢些粮食回去,接济……啊,不,是……是趁火打劫……” 刘三下意识地就想为自己说好话,可在接收到萧瑶投过来的目光时,愣是换了说辞。 刘三发现,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顾首辅,实际上比长公主殿下还要让他觉得可怕。 长公主打他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皮肉疼,但这顾首辅看他时的眼神,只是一眼,就让他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惧意来。 总觉得那双眼神,像是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发凉的脖子,头往里缩了缩,继续道:“原本是想着,趁这次机会多打劫几乎有钱人家,然后把难民带到我们山头去……” 见顾慎言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刘三的身体又忍不住抖了两下。 “你想趁此机会让他们落草为寇?” 刘三下意识地便想否认,但想到那位暴力的公主殿下,他又老实地点了点头。 “这主意也是你们师爷出的?” “是……是。” 顾慎言哼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里,染了几分讽刺,“你们那师爷倒是聪明。” 刘三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听出了顾慎言这话里的讽刺和冷意,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片刻之后,听顾慎言沉声道:“来人。” “大人。” “把刘三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是。” 很快,就有两名衙役上来,一左一右架着刘三往堂外拖,只听得刘三痛哭流涕的求饶声渐行渐远。 “大人饶命啊,小民都老实交代了,求您开恩啊,大人……大人……” 等到刘三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顾慎言才回头,见萧瑶的手里一直捧着他喝过的那只茶杯,另一手提着茶壶,正在往杯中倒茶。 顾慎言的眉眼,不经意地柔和了几分,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萧瑶见他过来,也只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看着那柔软的红唇碰上茶杯的那一刻,顾慎言觉得自己的喉头莫名得有些干涩了起来,视线不自然地别开了几分。 忽听得边上的萧瑶发出了两声嬉笑,他侧目朝她看去,见她已经一手端着茶杯把玩,一手托着腮,眸光晶亮地转了转,对着顾慎言,饶有兴致道:“诶?你说那师爷这么坑刘三儿,是不是存心的?” 听她这么问,顾慎言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轻笑道:“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得了吧你,你说你这人,做人就不能直接一点,我都看出来了,你能看不出来?” 萧瑶给了顾慎言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喝完杯中的茶水之后,又倒了一杯,对顾慎言抬了抬下巴,“要喝茶吗?” 她把盛满茶水的杯子递到顾慎言面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倒是顾慎言,盯着那茶杯脸上带了几分愣怔。 几秒后,萧瑶的声音又闯入他的耳中,“喝不喝给句话呀,愣着干什么?” 顾慎言回神,眼底含了笑意,伸手从那纤细白皙的手中接过茶杯,端在自己手中,“多谢公主。” 骨节分明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抚着杯沿,瞳孔随即深了几分,耳边,萧瑶的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中,“刘三说那些话都是师爷教他说的,你说那么些文绉绉的话,他若不是有心想引起你的注意,他怎么会教刘三说什么朱门酒肉,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话?” 顾慎言轻笑着低眉抿了一口茶,眼中的笑意在不知觉间又添了几分。 “难不成那师爷觉得你这书生太蠢,察觉不到,所以故意卖弄文采吗?” 顾慎言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侧目看她,笑道:“公主觉得微臣这个书生蠢吗?” “当然不蠢,你这个书生可是文臣之首,论心眼,满朝上下就数你最多,谁蠢也轮不到你蠢。” 虽然萧瑶这话满心满眼的鄙视,可顾慎言听在耳中,却觉得格外顺耳,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些。 “多谢公主夸奖。” “我怎么不知道顾首辅的脸皮还挺厚,这都能往自己身上夸。” 顾慎言笑而不语,只道:“那公主认为那位师爷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山贼的师爷,没理由给自己的人挖这么大的坑。” 把刘三送到他面前,就是存心坑死刘三了。 “那还用说,当然是吸引你的注意了。” 萧瑶没好气地瘪瘪嘴,下一秒,眼底突然一亮,漂亮的黑眸里,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不会那位师爷是个女人,看上顾首辅你了吧?” 顾慎言嘴角的笑容,瞬间在唇角凝滞,侧目看向萧瑶晶亮的双目里闪烁着的八卦光芒,眼眸不悦地沉了沉,道:“公主休得胡言。” 萧瑶倒是没注意到他微沉的脸色,旋即又道:“你说那师爷想引你过去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顾慎言这会儿脸色不是太好,他就说这位比汉子还糙的女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第11章 011.麻二 第11章 011.麻二 即使明知她是这样大咧咧的性子,但顾慎言的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太爽快,因而对萧瑶这话,他也没去接。 就在这个时候,胡师爷从外面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跟顾慎言年纪相仿的青年。 “言之兄。” 那人看到他,笑着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待看到顾慎言身边那名女子时,面上骤然一惊,赶忙上前去,“微臣参见长公主。” “王大人免礼。” 王邵看着萧瑶,笑了笑,“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 “本宫只是来帮顾首辅一个小忙而已。” 萧瑶神色淡淡地开口,目光看向胡师爷,问道:“那些难民都整顿好了?” “回殿下,难民暂时都已经处理妥当,一切还得等首辅大人发落。” “好。” 萧瑶点点头,“既然都处理好了,就没本宫的事了,先回去了。” 说完,转眼看向顾慎言,挑了挑眉,“顾首辅,你可是欠了本宫一个人情,以后本宫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别袖手旁观。” “那是自然。” 顾慎言点头应下,继而又看向萧瑶,问道:“公主这就要走了?” “不然呢?首辅大人还想请本宫留下吃饭不成?” 顾慎言闻言,莞尔一笑,“难得见到公主殿下,公主若是不嫌弃,便留下吃顿便饭再走不迟。” 一旁的王邵看着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首辅大人对着长公主却难得露出这般极近讨好的热情样,挑了挑眉。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顾言之啊。 顾慎言看着萧瑶,一贯清冷的眼底,没来由地带了几分紧张,却见萧瑶看着他,突然嗤声一笑,“顾首辅不会是担心那些难民再闹事,怕本宫走了,你管不住吧?” 被她这么一问,顾慎言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随后却并不否认道:“真是惭愧。” “行吧,本宫看你这书生也着实可怜,那我再多待一会儿。” “多谢殿下。” 顾慎言垂下眉眼,悄悄呼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王邵插了进来,道:“言之兄,来之前你那护卫已经将事情跟我说了个大概,你这边还有什么发现吗?” 言之,是顾慎言的表字,跟他相熟的人,都是这般唤他的。 王邵这么一提,萧瑶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好奇。 王邵是地方按察使,专司一方提点刑狱,负责刑事案件,顾慎言叫王邵过来,难道是发生了命案。 可这靳县的命案,一般都是直接有知县衙门去查,怎么把王邵这个正三品的按察使给叫来了? 好奇之下,萧瑶忍不住问出了口,“谁死了?” “梁缮。” “梁缮?” 萧瑶面上一惊,“靳县知县?” “是。” 王邵在来之前已经从卫雨口中得知梁缮死的事,所以面上并不显得过分吃惊,只道:“卫雨说梁缮是自杀的,可有可疑的地方?” 顾慎言摇摇头,对王邵二人道:“进里头说吧。” 三人进去之后,顾慎言将先前心头怀疑的那些事,跟两人详细说了一遍,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查出那封信是谁给你的吗?” 许久之后,王邵开口问道,却见顾慎言摇了摇头,“当时急着来靳县,京城那边我暂时放着没管。” “宫中上上下下算起来,有好几千人,你们内阁议事厅那边也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地方,想查到谁送的信,哪那么容易。” 萧瑶坐在顾慎言对面的椅子上,听王邵这么问,便随口道。 “公主说的是。” 顾慎言笑道。 一旁的王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慎言一眼,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梁缮是自杀的,从尸体和现场环境来看,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偏偏处处透着可疑,再说,梁缮这人就不是个敢自杀的人,这事还真是让人想不通了。” 王邵身为地方按察使,也见过不下少数的命案类型,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像凶杀的自杀案件。 “还有更想不通的。” 顾慎言微眯着眼,开口道,“梁缮这样穷奢极欲的人,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现在却抠到连文墨的钱都要算计,这也是古怪的地方。” “言之兄说的是,所以说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偏偏这梁缮看着就是自杀的。” 就在这个时候,胡师爷从外面领着一人进来,那人跛着一条腿,畏畏缩缩地跟在胡师爷身旁,看着面前三人的时候,表情有些局促。 “禀殿下,二位大人,这位是麻二,他说想起了一些事要向大人禀报,不清楚是不是跟梁大人的死有关。” “哦?” 顾慎言的目光,朝那局促不安的麻二看了过去,被顾慎言一眼,麻二的身子地抖了抖,双手局促地往身上擦了擦,在三人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小人……小人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二位大人。” 麻二此人,顾慎言有点印象,梁缮死的那天,他就在梁缮的院子里将花盆往屋檐底下搬。 因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加上腿脚不方便,顾慎言对他印象颇深。 “起来吧。” 顾慎言虚虚地抬了抬手,在麻二起身之后,道:“本官记得昨日问过你,在梁大人出事的那个时辰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的事,你说没有。怎么这会儿想起来了?” “是……是的。” 麻二再度紧张地搓了搓手,道:“小人先前觉得不是什么线索,就没跟大人您说,但这两日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跟大人您说一下,万一是什么线索,小的这不是耽误了案情吗?” “嗯。” 顾慎言点点头,“你坐下,慢慢说。” 他指了指边上空着的位子,对麻二道。 “不,不,不,小人站着说就是,多谢大人。” 麻二哪里敢在这几位大佬面前落座,局促的双眼,不安地看着面前几人,顾慎言也没强求,只虚虚抬了抬手,道:“你说吧。” “是。” 麻二躬了躬身子,面上露出了一丝回忆的神色。 “在梁大人出事的前两天,小人像往常一样整理大人的院子,就听到屋里头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就像……就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发出来的声音。” 第12章 012.线索 第12章 012.线索 听到这个,顾慎言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眯了眯,只听麻二继续道:“小人有些担心,就赶紧去敲大人的房门。 麻二开始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来——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他一边敲着房门,一边将双眼紧贴着门缝往里瞧,但什么都没瞧见,只是听到那古怪的声音继续响着。 麻二心里有些不安,房门敲得更加急促了一些。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大人!” “大……”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梁缮面色不善地从里头走出来,双眼里夹着明显的血丝,像是被人狠狠掐着脖子挣扎过后留下的。 “大……大人,您……您刚才没事吧?” 麻二问了一句,目光偷偷地往梁缮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 房间里没什么人,也没任何打斗过的痕迹,麻二心里纳闷,跟着便听梁缮道:“没事,本官刚才做了个噩梦罢了。” 梁缮这样说,麻二自然也没敢多问,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回忆到这里,麻二看了看面前顾慎言三人的脸色,脸上带了几分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有没有用。 “就这样了?” 顾慎言声音低沉地开口,深不可测的脸上此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而麻二却在此时摇了摇头,“大人出事那天,小人又听到了类似的声音,以为大人又是做噩梦了,上次小人敲门的时候,大人还狠狠把小人训了一顿,所以出事那天,小人没敢去敲,也觉得大人只是做了噩梦,没什么事,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梁大人的死有关。” 麻二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面前三人的脸色,眼底的忐忑又添了几分。 顾慎言的脸上随即出现了几许若有所思的表情来,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摩擦着,片刻后,出声问道:“出事那天的声音,跟那天梁大人做噩梦时的声音有什么不同吗?” 闻言,麻二垂眸认真回忆了一番后,摇了摇头,道:“声音倒是没什么不同,就是那种被人掐着脖子发出的声音,但……但是大人出事那天,小人听到里头隐隐传出来大人的声音,说什么魏大将军之类的话,但没多久,那声音就没了,小人也没在意。” 顾慎言的眼底,有一道光芒忽而闪过,“你听到声音的时候,还记得是什么时辰吗?” “那时候小人刚起床做事,应该……应该是在卯时左右。” “卯时……” 顾慎言垂眸,低声呢喃道,眼底的眸光又加深了几分。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来,看向面前局促不安的麻二,道:“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是,小人告退。” 麻二退下之后,现场只剩下顾慎言,王邵,萧瑶和胡师爷四人。 因为顾慎言没开口让胡师爷离开,胡师爷也不敢擅自走,只能安静地站在那里。 几人见顾慎言微眯着眼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麻二的话,因而几人谁也没敢开口打扰。 片刻后,见顾慎言动了动薄唇,“胡师爷。” 听顾慎言叫他,胡师爷立即挺直了背,打起精神,看向顾慎言,“卑职在。” “那个麻二……什么底细,你清楚吗?” 收起沉思的目光,顾慎言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没想到顾慎言会问这个,胡师爷的眼中带了几分吃惊,而后,认真回答道:“回大人,麻二是嘉捕头带来的,听嘉捕头说,当时他出城执行任务的时候,麻二浑身是伤躺在路边,就把他带回来了,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嘉捕头看他可怜,就跟大人提了一下,收留他在衙门里干些杂活,给他口饭吃。” 师爷见顾慎言似乎对麻二有些兴趣,怕自己说得不够详细,沉吟了几秒后,又加了一句,“不过……听麻二的口音,应该是靳县本地的人。” 顾慎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便挥手让胡师爷退下了。 待胡师爷离开之后,王邵的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顾慎言,低声开口,“你觉得那个麻二的话不可信?” 王邵问话的同时,萧瑶也将目光朝顾慎言投了过去。 见顾慎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目光,恢复成一片清明之色,道:“倒不是怀疑他的话,而是……他来的时机有些不对。” “什么时机?” 萧瑶最烦的就是这些文臣讲话说一句留半句的样子,面上也渐渐露出了几分不耐烦来。 顾慎言佯装不知,手里端着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着光滑的杯沿,道:“昨日梁缮死了之后,我就命人将在梁缮院子里的人都喊过来问话,我还特地问了麻二当时有没有察觉梁缮的房间有不妥的地方,他当时很是笃定说没有,可这才过去一天,他又主动找上来了,你们不觉得奇怪?” 顾慎言的目光,缓缓看向萧瑶和王邵二人,问道。 “他不是说之前没觉得是什么线索,仔细想了之后发觉不对,才又过来找你吗?” 王邵垂眸想了想,开口道。 顾慎言没接话,指腹轻轻摩擦着,片刻之后,神色淡淡地道:“也是,或许是我想多了。” 他笑了笑,压下眸底一闪而过的波澜。 麻二提到的那位魏大将军……是谁? 跟十年前被满门斩首的魏大将军是同一个人吗? 麻二是刻意在他面前提起魏大将军,还是梁缮在死之前,真的提起了魏大将军这个人? 不管如何,这个所谓的“魏大将军”,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了。 此时的顾慎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堂上的萧瑶,也同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刘三跟另外几个煽动难民情绪的人被抓了之后,那群难民果然老实了下来,不敢再闹事。 而那些抢过来的粮食和金银也纷纷被萧瑶带来的官兵们给收缴了。 顾慎言让师爷安排下去,有条不紊地登记被打劫的人家,将收缴回来的东西还给他们,另外,县里再安排储备粮食分发给难民。 第13章 013.借粮 第13章 013.借粮 县里储备仓库里的粮食并不多,根本不足以用来安置这些难民,而顾慎言向户部那边递交的赈灾粮派发,如今还在运送途中。 “胡师爷,你去县里的几位员外家里走一趟,就说本官有事要请他们帮忙。” 胡师爷抬眼朝顾慎言看了一眼,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爷,胡师爷当然能猜得到顾慎言要见那几位员外要做什么。 虽说这位是首辅大人,可眼下这情况,那些员外们真的愿意答应借粮吗? 胡师爷心里揣着这样的疑惑,面上却应了下来,“是,卑职这就去办。” 胡师爷走后,顾慎言一个人站在书房里,依然在想着梁缮的这起命案。 这个案子太过刁钻诡谲,饶是素称足智多谋的顾首辅,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胡师爷的办事效率很快,一个时辰之后,便将城中的几位员外都带到了县衙。 这些靳县的乡绅虽说在县里有名望有地位,但是像顾慎言这样的朝中一品大员,却是见都没见过的。 因而,在厅中等着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下人奉上茶水就出去了,几人只能盯着袅袅升起的白烟一言不发,厅中静得几不可闻。 “那位顾首辅喊我们过来,定然是跟我们借粮的,你们说……我们借是不借?” 片刻之后,柳员外率先开口了。 “首辅大人开口了,我们敢不借吗?” 张员外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也不知道这刚停的雨还会不会继续下,我们这粮食借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大人这边请。” 几人正在议论着,便听到胡师爷的声音在大堂外响起,几人对视了一眼,立即闭口不言,翘首着看向堂外。 见胡师爷毕恭毕敬地引着一气质清淡隽雅,面容俊朗的青年从堂外进来。 青年身着天青色长衫,简单素雅,身姿颀长,背脊挺直,明明是一副温润尔雅的气质,可一对上他那双清冽的眸子,就顿觉一股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都说当朝首辅不但足智多谋,还年轻俊朗,想来面前这位就是了。 几人不敢怠慢,立即起身行礼。 “见过首辅大人。” “几位员外免礼。” 自昨日听了长公主殿下历数了几位员外对靳县老百姓做出的善举,不管是真心还是沽名钓誉,顾慎言对这几人的态度还算是礼贤下士的。 在堂中坐下之后,顾慎言看向面前面露忐忑的几人,温和一笑,“几位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多谢大人。” 几人应声落座,目光似有若无地往顾慎言的脸上瞟,似是在等着他开口。 顾慎言端起边上放着的茶水抿了一口,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几位应该也知道本官这次让几位来县衙所为何事。” 几位员外面色讪讪,看着顾慎言,僵硬地点了点头。 “本官知道几位对靳县做出了不少的贡献,这是靳县百姓之福,本官在这里代他们谢过几位。” “大人您言重了。” 几人赶忙摆了摆手,显得有些局促,又有些受宠若惊,可心里头却更加苦恼了。 当朝首辅这么礼贤下士地对待他们,极可能他这次要求他们出的粮食会不少。 刚这样想着,便听顾慎言继续道:“本官知道这次的水灾对几位的影响也非常大,本不该强人所难,但如今水患刚过,瘟疫肆虐,朝中的赈灾粮还在运送的途中,若不及时解决灾民的温饱问题,想必几位也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顾慎言稍稍抬了抬眉,面上虽温和,可言语间,已经添了些许威压之势。 其实不用顾慎言提醒,前面两次的灾民闹事,也已经让他们心里有所顾忌了,他们也明白,若不解决这些灾民的问题,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这么多灾民,若让他们就这样把粮食借了,最后全打了水漂,他们心里也不甘心。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几个乡绅也做不出决定,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慎言,“那不知大人需要我们借出多少粮食呢?” 如果是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借就借吧,当做善事的同时,也算是给了顾首辅一份人情。 可若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们也是不愿意拿出来的,只希望这位顾首辅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顾慎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几张纸,示意胡师爷交给他们。 几人拿到师爷递上来的纸张,翻开看了一眼,面上带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正沉思之着,便听到顾慎言的声音继续传来,“这是本官亲手给几位打的借粮欠条,上面盖了本官的私印,待赈灾粮到了之后,本官会如数将借来的粮食还给各位,如何?” 这几位员外倒是没想过顾慎言竟然会亲自给他们打了欠条,还盖了私印。 虽说顾首辅到时候真要赖账的话,以他的权势,他们也拿他没办法,可这盖了私印的借条,到底是给了他们一份保证的。 再看上面的借粮数量,几人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 这个粮食的数目,他们还是承担得起的,往好了想,有顾首辅的借条在,到时候他们可以拿凭证要求还粮,再往最差的想,也就是这些粮食拿不回来而已。 当下,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都看懂了彼此眼底的想法,对着顾慎言躬身行了个礼,“大人放心,草民这就回去命人准备粮食。” 一人开口了,另外几人也跟着附和,之后便向顾慎言告辞离开了县衙。 胡师爷没想到这些乡绅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对顾慎言暗暗佩服了起来。 当初他们县令大人也动过借粮的心思,但也心知这些乡绅没那么好说话。 即便是身居高位的顾首辅,也不可能以权施压,逼着人家借粮出来,这若是捅到御史面前被参一本,可不是件小事。 第14章 014.军营 第14章 014.军营 所以,胡师爷心里清楚,这些个乡绅们答应借粮,并不只是因为顾首辅位高权重的原因。 “大人英明,这才不过几句话而已,就让这几位员外轻易答应借粮了。” 胡师爷顺势便拍起了马屁来。 顾慎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看了胡师爷一眼,但笑不语。 他不是傻子,哪会想不明白乡绅们心里在担心什么。 他给的那份借粮借条,除了上面的私印起了作用之外,最关键的是他借粮的数目恰到好处,不算少,但也绝不会超过这些人心里能承受的范围。 哪怕到时候他真的赖账了,这些粮食的数目,他们也赔得起,如果他到时候没赖账,那么粮食拿回来了,这次的帮忙还能让他顾慎言欠了他们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原因,他们才会答应借粮借得这么爽快。 况且,如果灾民因为饿肚子而再闹起来,对他们更加没有好处,经过层层算计之后,顾慎言让胡师爷请他们过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会答应借粮的。 不过这些话,顾慎言没有要跟胡师爷细说的必要,放下茶杯后,他道:“等他们借了粮食出来之后,就劳师爷安排下去,好好安置那些灾民,得了瘟疫的那些人,也安排大夫好生救治,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本官说明。”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有了顾慎言在,这一次的灾民安抚工作,总算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实行了起来。 除了安置难民之事以外,还有一件事这两日一直压在顾慎言的心头不曾提起,而这件事,让顾慎言的心头,再度升起了一股熟悉的不安来。 “卫云。” 一黑影立即出现在顾慎言面前,“大人。” “当日本官让你给崇州知府带信,他是如何回话的?” “廖知府收下大人的信之后,便跟属下说他当天就会启程,得到廖大人的回话之后,属下就先回来了。” 说到这,卫云顿了一顿,“按照行程,廖大人早该到了才是。” 顾慎言的眉心突突一跳,却没说话,待沉吟了片刻后,道:“你即刻再去一趟崇州府,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是。” 顾慎言虽然什么都没说,卫云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 “还有,注意沿途的官道,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 “是。” 卫云领命退下,没有耽搁,便离开了县衙,出了城门。 顾慎言习惯性地将手拢在袖中,站在县衙大堂门口,看着灰蒙蒙的,仿佛随时要落雨的天色,眉头皱紧。 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攥成了拳头。 他总觉得,这一次,这靳县的洪水,似乎即将要掀起被埋在靳县平静之下的暗朝汹涌,有什么惊天的真相,即将借着这场洪水被彻底翻开。 顾慎言的处事手段快而果断,难民的安置过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同时,顾慎言还没有忘记当日闹事的那个刘三。 刘三是其次,他在想,背后那个利用刘三有意引起他注意的师爷,会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西南军大营—— 大齐的兵制分的还是很明细的,大分类主要分为京军和地方军,而地方军则又分为卫军,边军等。 其中,边军主要负责守卫北方边境,主要是防御北方的骑兵和东西部边境的几个军镇,而南边的卫军则又分成好几种,其中包括水师,骑军,步军等。 其中,水师是负责沿海抗倭,步军和骑军专司各地军事重镇的边防等要务。 而萧瑶所在的西南军,便是负责南方各地的军事边防。 萧瑶作为主帅,在战场上有足够强硬的霸气和领军能力,手下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对她由衷佩服。 下了战场,她从不摆主将的架子,跟将士们打成一片,使得这些将士们对她是又敬又畏又亲近。 “还有谁要上来?” 萧瑶站在演武场上,身上穿着银灰色的盔甲,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把尖锐的银枪,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小兵们。 底下,有不少刚刚收编进来的小兵们想要跃跃欲试,但一想到刚才元帅将几个副将打趴下的场面,又生生地将这股冲动给压了回去。 萧瑶站在上方,将底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挑了挑眉,眉宇间添了几分风情来,“要不……一起上?” 她的下巴,微微一抬,添了几分傲慢。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从人群中走出,快步朝萧瑶走了过去,“主子,顾首辅来了。” “他?” 萧瑶的面上的惊讶压了压,抬眸望去,见那人一身湖蓝色的长衫,远远地站着朝她看过来。 清隽的脸上,不显露半点情绪,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也是冷冷清清的,就像是无意间落入凡尘的仙人,漠视一切凡夫俗子的姿态。 萧瑶悄悄瘪了瘪嘴,一贯就看不上文臣那些自命清高的姿态,连带着,身为文臣之首的顾慎言,她也是相当看不上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顾慎言这人,还真是仙人之姿啊。 这样想着,她已经将手中的银枪扔给边上的副将,抬脚朝顾慎言走过去。 顾慎言来的时候,就看到演武场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在一群粗糙的汉子面前,她也丝毫不落半点气势,往那一站,尽管那些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们,都轻易被她压了一头,心甘情愿匍匐在她的脚下。 只是…… 顾慎言蹙了蹙眉,听到她那一句“一起上”的时候,心里相当不快,但面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显露。 “顾首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顾首辅海涵。” 正想着,萧瑶已经到了他面前,话说得客气,面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抱歉的模样,反倒是隐隐地显出几分轻视和傲慢来。 顾慎言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心底的思绪,双手拢在袖中,对萧瑶一颔首,“微臣见过长公主。” 萧瑶扬了扬圆润的下巴,道:“顾首辅请吧。” 说着,人已经绕到他前头,兀自往自己的军账中走去。 第15章 015.借兵 第15章 015.借兵 顾慎言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总是有意无意摆出来的高姿态,抬手捂着额头,摇头失笑。 这是顾慎言第一次来到萧瑶的军帐当中,军帐不大,东西也不多,更没有女孩子必备的梳妆台,更别提胭脂水粉了。 一张不大不小的床铺,边上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放了几本有些老旧的兵书。 军帐的右边角落里,放着一个简易的木架子,上面挂着一身布料极为普通的便装,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活脱脱一个男人的军帐,没有半点女子的气息。 顾慎言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顾首辅请坐,找本宫何事?” 萧瑶指了指面前的位子,自己则在书案前席地而坐。 顾慎言也不客气,随后在萧瑶面前坐下,清冷的目光此刻带上了几分暖意,让先前那副仙人的姿态此刻添了几分凡尘。 “微臣打算明日去打山贼,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 顾慎言抬眸看向萧瑶,见萧瑶也在看他,那双略带了几分促狭的杏眼,噙着似笑非笑的玩味。 顾慎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背低着唇角,轻轻咳了两声,“公主为何这般看着微臣?” “我说顾言之啊顾言之……” 萧瑶双手托着腮,明亮的杏眼眨巴着看着顾慎言,比起在演武场上的样子,此刻的萧瑶,总算是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你这个人真是狡猾,明明是想本宫出手帮你打山贼,直说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你说你们这些文臣,就不能好好做人好好说话,这么七弯八拐的,累不累?” 面对萧瑶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指责,顾慎言好脾气地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萧瑶的直言,甚至还非常老实地点头承认了。 “公主说的都对。” 他依然笑盈盈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在萧瑶眼里,总有一种他在算计她的感觉。 “那……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帮微臣这个忙?” 萧瑶托着腮,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慎言微笑的俊颜,总觉得这厮不怀好意。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顾慎言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她面前等着。 其实,靳县作为南方军事重地所处的关键县城,设有专门的地方卫指挥使,卫指挥使手上就有几千人马可以调动用来守卫靳县的安全。 虽说靳县的卫所归她西南军管辖,但顾慎言要攻打山贼,也有权让这边的卫指挥使听他调动,根本不需要特地来找她。 萧瑶的脑子虽然不会像顾慎言这么弯弯绕绕,但也不会蠢到顾慎言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沉思片刻之后,她看着顾慎言,问道:“区区几个山贼,让靳县这边的卫指挥使去打不就行了,顾首辅何必特地来找我?” 顾慎言温和的笑容,微微僵在了嘴角,对上萧瑶审视的目光,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了。 萧瑶见顾慎言表情微僵,弯弯的眉毛轻轻一挑,带了几分得意,“你这酸儒不会又想着算计我吧?” 闻言,顾慎言无奈轻笑出声,“公主何出此言?” “嘁!谁不知道你们这些文臣私底下最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将了,本宫让皇上扶持武将,你们心里酸着吧。” 萧瑶傲慢地抬了抬圆润的下巴,看着顾慎言微微噙着笑容的嘴角,眼底满是轻视。 顾慎言没料到萧瑶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朝臣当中确实有不少文臣跟武将不对付,大家心里虽然都心知肚明,但像萧瑶这样直接当着他这个文臣之首的面说出来,还着实让顾慎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公主言重了。” “言重个屁!” 萧瑶瘪瘪嘴,“顾慎言,你也别觉得本宫有事没事就看不上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实在是你们这些人……” 萧瑶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即使是在顾慎言这位首辅大人面前,也丝毫没有半点收敛,“要不是我们这些武将在边关拼死拼活保家卫国,别说朝堂上有没有你们的位子,就连你们这条命,也早就被那些蛮夷给剥皮拆骨了,还成天在朝堂上上蹿下跳说我们武将怎么粗俗怎么不堪,我们是上战场打仗的,不是跟你们这些酸儒斗嘴皮子。” 顾慎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萧瑶以为他想反驳,立即抢在他前头,道:“你也别不服气,皇上是本宫的亲弟弟,他自然要听我的,你们要是不服,就给我憋着。” 听着她这副傲慢又说一不二的模样,顾慎言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半点恼意,只笑着点头应下。 萧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够重了,可由始至终,顾慎言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不愠不怒不反驳,还时不时地点头赞同她的话,这就让萧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觉得这厮心里憋着一肚子坏水,只是没想好什么时候对着她泼出去。 既然顾慎言这么“识相”,萧瑶也觉得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便将话给收住了。 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轻声嘀咕了一句,“虚伪。” 顾慎言的眉头,轻轻挑了一挑,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清丽的容颜上掠过,刻意忽略过了她这两个字,笑道:“不知道公主还有教诲臣的地方吗?” 闻言,萧瑶蓦地从杯中抬起视线朝顾慎言看过去,秀眉不动声色地拧了拧。 要不说顾慎言这人能当文臣之首呢,这忍耐力也足够惊人的。 要换成别的文臣,听到她这样挤兑他,就是嘴上不敢说她什么,心里早就将她千刀万剐了,哪像顾慎言,不但不生气,还始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继续等着她教诲? 萧瑶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果然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笑面虎。 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她看了顾慎言一眼,道:“等我想到了再说。” 见她这副毫不客气的样子,顾慎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微臣等着。” 接着,他又看着萧瑶,征询道:“那不知现在公主可否容臣说几句?” 第16章 016.小伙儿挺会说话 第16章 016.小伙儿挺会说话 萧瑶在军中待久了,性子火爆却也是吃软不吃硬,顾慎言这么低眉顺眼地在她面前讨好卖乖,她哪里还真能继续端着架子。 不管怎么说,这厮还是皇帝的老师,教了他不少好东西呢。 这样想着,萧瑶的面上,软和了几分,下巴抬了抬,“你说吧。” 顾慎言坐直了身子,看着萧瑶,道:“来找公主之前,臣确实想过让靳县这边的卫所派兵去将那群山贼拿下,但得到的消息却并不理想。” “什么意思?” 萧瑶的眼尾,向上一挑,奇道。 “梁缮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经请卫所那边派过几次兵去攻打西山那边的山寨,但次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有这事?” “嗯。” 顾慎言点点头,看着萧瑶若有所思的面庞,继续道:“山贼占据的地理位置,恰巧属于易守难攻之势,靳县卫所这边的卫指挥使,并不是一个擅长用兵之人,他数次损兵折将之后,便不肯再去了。” 闻言,萧瑶的小嘴,忍不住瘪了瘪,拧眉道:“不会打仗,他当什么指挥使,不如回家养他老母去。” “是。” 顾慎言笑了笑,非常配合地应了一句。 萧瑶听着心里熨帖,也就没再打断顾慎言的话,听他继续道:“眼下靳县还有许多事需要微臣去处理,微臣知道公主殿下您是打仗的一把好手,您带兵上去,区区一个小小的山贼窝,自然是手到擒来的,臣不愿跟几个山贼花费时间周旋,想速战速决,只有公主能达成臣的心愿,待解决了这事,臣才能安心去处理别的事情,您说是吗?” 顾慎言的马屁,拍得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萧瑶听着,心里舒服极了,原本看顾慎言不顺眼的眼神,此刻也带了几分满意出来。 唇角好心情地勾了勾,“小伙儿还挺会说话。” 顾慎言轻笑,“微臣说的是事实。” “行吧,你先回去。” 萧瑶从书案前站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对顾慎言道。 顾慎言也随后起身,明明跟她一起席地而坐,可这人就是保持着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萧瑶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摇头:这仙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像她这样的糙汉子,真的没办法理解。 “顾首辅请。” 她亲自将顾慎言送出营地,营地外,深棕色的马车早早地已经等在那里了。 顾慎言走了几步,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重新走到萧瑶面前,低头看着她晶亮的黑眸,强调道:“公主这是答应微臣了吧?” 他可是很清楚这位公主狡猾得很,出了营帐,他才想起萧瑶可没正式答应他。 “本宫考虑考虑。” 萧瑶扭头冷哼了一声,双手剪在身后,抬脚就走。 顾慎言这厮,心思还真够多的,竟然没糊弄过去。 营帐门口,顾慎言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萧瑶纤长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门口之后,才失笑着收回目光,而后,敛下嘴角的笑容,转身上车。 负责驾驶马车的人是卫云,早在顾慎言亲自来军营这边找长公主开始,他就一直想不明白这位首辅大人的用意。 大人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等马车驶入城中回到县衙,卫云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您说长公主殿下她会答应吗?” “不知道。” 顾慎言垂着眉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自问能看透身边不少的人,甚至连皇帝的心思,他都能猜个十之八九,可偏偏那位长公主殿下,看似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但她心里真正想什么,连他都拿不准。 这……大概就是因为那位一向都不太会按照常理出牌吧。 想了想,顾慎言又无奈地低笑起来。 “可是……以大人您的身份,命卫所那边派兵出去并不难,为何舍近求远去找殿下帮忙?” 卫云虽然现在是负责保护顾慎言的,但他是皇上身边的护卫,对那位性子傲慢的长公主殿下还是有点了解的。 她是武将,平日就最看不惯文臣,也是因此,皇上几次召公主回朝都被她拒绝了,她是真的懒得跟文臣们打交道。 而身为文臣之首的顾首辅,自然就成了长公主殿下的眼中钉了。 大人去找长公主帮忙,这不是存心给公主奚落他的机会么? 可他看顾大人的样子,倒是心情不错。 虽然那梁县令给了大人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可这几日,他倒是没少见一贯清冷淡漠的顾首辅笑呢。 卫云的话,让顾慎言行走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跟着又继续往里走,“本官自有道理。” 虽说让萧瑶去打山贼,他是存了一点私心,但他跟萧瑶说的理由却也是真的。 靳县卫所这边派出去的卫兵打过几次西山的山贼,但每一次都被打了回来,久攻不下。 这一次他虽然能逼着卫所那边再派兵,但对方即使是去了也是消极抵抗,哪怕战略部署做得再好,也未必能攻下。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在这件事情上耗。 而刘三提的那个师爷,他务必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是谁。 因而,让作战经验更多的萧瑶带兵上去,攻下的机会自然更大一些。 只是…… 不知道那位长公主殿下,给不给他这个首辅面子了。 想到这,顾慎言无奈地捂着额头,轻声叹了口气,跟着又低低笑了起来。 两日后—— “大人,卫所那边已经调出了一千人马供您调遣了,据刘三交代,他们山寨统共也就连三百人,这次的一千人马足够了。” 胡师爷站在顾慎言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闻言,顾慎言的唇角,露出了几分嘲讽来,“区区几百个山贼久攻不下,这一次竟然还需要派出千人的卫兵去剿匪,这卫所的卫指挥使真该回家养老母亲去。” 胡师爷:“……” 虽然大人说的是实话,但最后这句……一点都不像出自顾首辅之口。 胡师爷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讪讪一笑,不敢接顾慎言这话。 第17章 017.攻山 第17章 017.攻山 地方卫所卫指挥使可是正三品的官,顾首辅能说他,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顾慎言说完这话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往外走,正好遇上了进门的王邵。 “言之,你这是去哪呢?” “卫所那边调了一千人马在城外候着打算攻山,本官要亲自过去看看。” 顾慎言一边回答,一边往外走。 王邵也在他身后好奇地跟了上去。 卫云已经牵着一匹马站在县衙外候着了,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前来,“大人,马已经备好了。” “嗯。” 顾慎言应了一声,提步往卫云备好的那匹马走过去,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回头望去,见一人骑在马背上,身上套了一身水青色的锦衣,长发束冠,驾着马朝他走来。 一副俊朗潇洒的少年英雄之姿。 看着那张绝色容颜,顾慎言忍不住弯了弯唇,下一秒那人已经到了他面前,见他上前微微朝她一颔首,“殿下。” 萧瑶坐在马背上没有下来,只微微俯下身跟顾慎言对视,像极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公子。 “顾首辅这是要去哪呢?” “微臣正要出城前往西山。” “哦,正巧,本宫也要过去那边。” 萧瑶挑了挑眉,漆黑的杏眼,闪烁着光亮正对着顾慎言,“顾大人会骑马吗?不若本宫捎你一程?” 话音落下,白皙的手掌,已经摊开在顾慎言面前。 顾慎言低眉,视线掠过面前纤细白皙的手掌,眸光眯起,压下藏在眼底的那抹炙热。 “会”字刚到了他嘴边,便被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 “多谢殿下。” 轻轻颔首道谢,顾慎言毫不客气地将手放到那掌心当中,被她轻轻一提,便轻松坐到了她身后的马背。 萧瑶不觉有何不妥,扯了扯马缰,微微一侧头,“坐稳了。” 顾慎言微微勾了勾唇角,萧瑶的手,已经离开他的掌心,只那酥麻的触感,却让顾慎言有些回味。 她的手掌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柔软无骨,常年拿刀握枪的掌心,铺了一层细细的薄茧,两手相握的时候,那薄茧,轻轻刮着他的掌心,连带着他的心头,也似乎被刮了几下,又酥又痒。 他低眉,看了一眼面前少年打扮的姑娘,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只听一声“驾”,高大的骏马带着马上俊美不凡的二人,嗖的一声,冲出了城门,只余王邵和卫云二人傻眼地张着嘴巴。 王邵率先反应过来,回想起刚才顾慎言那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顾言之……真是狡猾得很。” 卫云也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面上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着王邵,道:“顾大人明明会骑马,为何要跟长公主挤在一匹马上,这样坐着不会不舒服吗?” 尤其是,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带着骑马,大人不觉得丢人吗? 卫云这个想法,他是没敢说出口的。 王邵听他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放大了一些。 他抬手拍了拍卫云的肩膀,表情意味不明,又说了一句让卫云觉得意味深长的话,“你还太年轻,得跟你们顾大人多学学。” 卫云还是没明白,王邵已经走向他先前备好的那匹棕色骏马边上,道:“既然你们顾大人不需要,那这马就借我用了。” 说着,轻松翻身上马,扯了扯马缰,随后骑着马扬尘而去。 此时,西山山脚下,站着一排的官兵,银灰色的铠甲,即使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也显得格外得耀眼,充满了逼人的气势。 两人还坐在马背上没有下来,顾慎言的视线,掠过那群官兵,粗略估计了一下,最多也就一百多个人,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顾慎言再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体前方的萧瑶,立即便明白了什么,笑意也随之在他的眼底逐渐放大。 “区区几百个山贼,那卫指挥使好意思派一千多个兵过来打,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是丢尽了我们军人的颜面,那厮是存心给我们当兵的脸上抹黑呢,本公主直接把他赶回去了。” 萧瑶傲慢的声音,传过顾慎言的耳边,清风徐来,身上淡淡的女子的香味划过他的鼻尖,让顾慎言表情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化作了平静。 “公主做得很对。” 压下眉间淡淡的笑意,顾慎言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那可不。” 萧瑶没听出顾慎言声音中那诡异的沙哑,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扬着傲慢的下巴往前走去。 顾慎言跟在她身后下了马,眉目含笑地跟在她身后一步步往前走。 “大将军。” 负责领兵的副将薛勇见她过来,快步走上前来,又对着她身旁的顾慎言拱了拱手,“首辅大人。” 顾慎言点头示意,跟着,便听萧瑶问道:“怎么样了?” “按照大将军先前的部署,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待您示下之后,末将便可下令攻山。” “行,去吧。” “是,末将告退。” 薛勇转身跑开,脚下没有半点迟疑。 萧瑶则跟顾慎言二人站在山脚下,远远地看着那群士兵们提着刀枪往山上有条不紊地攻上去。 “还真是个守山的好地方啊。” 就在顾慎言一言不发地看着山上的情况时,萧瑶低叹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 顾慎言侧目,见她微眯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禁弯起唇角。 “原来殿下早就做了部署,微臣还以为公主已经拒绝了微臣的求助了。” 他眉目含笑,目光依然停在那群攻山的士兵身上。 亲眼所见眼前这地势,顾慎言才深刻地了解那卫指挥使说的“易守难攻”到底有多难。 而眼前这群士兵攻上去的时候,动作和步伐丝毫不显半点凌乱,每往上一步,都配合得非常默契。 如果不是来之前就事先做了妥善的作战部署,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的。 这根本不像萧瑶起先说的临时将卫所那一千兵马赶走的情况。 第18章 018.师爷是个女的 第18章 018.师爷是个女的 顾慎言眸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侧目不动声色地朝萧瑶看了一眼,还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啊。 萧瑶听他这么说,也不否认,小嘴习惯性地扯开一抹傲慢的弧度,道:“谁让本宫天生就心软,尤其见不得顾首辅这样的美人受半点委屈。” 顾慎言嘴角的笑容,骤然僵硬了,侧目看向萧瑶,见她哼笑了两声,视线又投向前方攻山的士兵们,面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刚才这话而出现半点羞恼。 反倒是被夸“美人”的顾首辅,心头被乱了一把。 拢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擦了两下,他怎么觉得自己被这位长公主殿下给调戏了?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嗤笑出声。 “殿下不愧是西南军的战神啊,只要殿下您一出手,这群山贼基本上就无路可逃了。” 不知道何时,王邵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站在了萧瑶的左手方,目光同样看着前方的战况,惊叹道。 萧瑶本就是个喜欢听人夸她的人,王邵这话自然惹得她格外愉悦,唇角的笑容也毫不吝啬地往两颊漾开。 “那是自然,不然堂堂顾首辅能纡尊降贵亲自去军中请本宫出手?” 眉角带着几分得意地向上扬了扬,漂亮清澈的大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得瑟。 一旁站着的顾慎言朝她得意的小脸上看了一眼,轻笑着没有反驳。 山上的动静还在持续,眼看着那群山贼开始抱头鼠窜地往山下跑,萧瑶弯了弯唇,“老子早说了,等空了就把这帮孙子的窝给端了,今天他们的好日子是该到头了。” 说着,她伸出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今日并不是她带兵,萧瑶身上穿的是日常的便装,广袖锦袍,伸懒腰的时候,袖子顺着手臂滑到臂弯处,露出白皙纤细的前臂。 顾慎言的目光,不经意地转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清冷的眸光顿时往下一凛。 长臂一抬,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臂给压了回去,状似无意的动作,却被一旁的王邵看在眼里。 王邵的目光,朝他清冷正经的脸上扫了一眼,眼底露出了一副了然之色。 小气又护短的顾言之啊…… 这长公主殿下成天混在军营里,真想做点什么,他能管得过来? 不过这话,王邵也只敢在心里说说,真要敢宣之于口,哪怕长公主殿下不计较,这位顾首辅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正这样暗忖着,就看到从山上凌乱的人马中冲出一妙龄女子,那人头发凌乱,神情慌乱地往山下跑。 待看到站在山下的三人时,脚下一顿,可下一秒,女子的脸上便露出了一阵压制不住的狂喜之色,对着顾慎言连连招手。 “顾大哥!顾大哥!” 顾慎言的目光,朝女子那边看了过去,下一秒,面色微微一变,顾不上许多,便大步朝女子走了过去。 “顾大哥!” 顾慎言刚离那女子近了一些,便见她二话不说就冲到顾慎言的怀里,女子特有的香粉味划过顾慎言的鼻尖,让他禁不住皱了皱眉,身子僵硬地要将女子推开,可也不知道这女子哪来的力气,让顾慎言怎么都推不开她。 萧瑶跟王邵就跟在顾慎言身后追上去的,直到看到那个姑娘冲到顾慎言怀里之后,脚下才生生地收住了。 “这个顾言之可以啊,本宫帮他来打个山贼,都能让他来场艳遇。” 萧瑶好以整暇的声音缓缓传入顾慎言的耳中,让顾慎言的眸色微微一暗。 低头看向怀中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颤抖的女子,他咬牙忍耐着身上的异样,沉着眸子,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怀里女子的身子蓦地一僵,从顾慎言的怀中抬起头来,那张清丽的容颜上,已是满面的泪痕。 顾慎言拧着眉,趁着这当口将她不动声色地从自己怀里推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往萧瑶那边看了一眼。 见萧瑶跟王邵并肩站着,两人皆是双手抱胸,好以整暇地往他这边看过来,这不约而同又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顾慎言心头蓦地一沉。 耳边却在这个时候传来女子低诉的声音,“我来靳县投亲的半路上被他们给抓来的,我听说你来了靳县,才想了个法子引你过来,顾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救我的。” 顾慎言从女子的话中,一瞬便听出了关键信息来,“你就是刘三口中说的那个师爷?” 女子一愣,跟着,满脸欣喜地点了点头,“对,对,我就是那个师爷。” 说着,她红着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顾慎言,殷红的小嘴抿了抿,“顾大哥,他们扣着我不让我下山,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引你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一旁的王邵跟萧瑶默默地听着,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王邵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萧瑶轻轻顶了顶,他疑惑地侧目朝萧瑶看过来,见萧瑶一脸“我就知道”的眼神,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还真是被本宫说中了,这师爷真是个女人,还跟我们顾首辅是旧识呢。” 想起当日她这样打趣顾慎言的时候,顾慎言这厮还不高兴了。 现在他在心里大概是十分佩服她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王邵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听萧瑶这么说,又见顾慎言朝他们这边投过来的不悦的目光,王邵心底的恶趣味就那样毫不掩饰地就上来了。 他对着萧瑶,竖起了大拇指,“长公主真是神机妙算。” “那当然。” 萧瑶得意地挑了挑眉,殊不知听着两人这番嘀咕的顾慎言,此刻的脸色更是黑得可怕。 而站在顾慎言面前红肿着双眼的女子,在听到萧瑶的自称和王邵对萧瑶的称呼时,眸光一闪,视线猛地朝萧瑶投了过去,眼底各种情绪开始翻涌,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攻山的薛勇已经跑下来了,下一瞬便来到了萧瑶面前,“大将军,山上的山贼都已经尽数拿下,请您示下。” 第19章 019.孤男寡女不方便 第19章 019.孤男寡女不方便 在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称萧瑶为大将军而非长公主。 萧瑶点点头,目光朝远处已经被拿下的山贼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之后,视线随后在顾慎言跟那名女子身上掠过,而后转身动作利索地上了马。 “薛将军,给顾首辅和那位姑娘备辆马车。” 她坐在马上,吩咐完这话之后,便见顾慎言清冷又含着几分复杂的眼神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顾首辅,本宫先行一步了。” 她对顾慎言拱了拱手,而后拉住马缰,“驾——” 下一秒,只见那湖蓝色的身影,骑着马,掀起一片尘土,恣意潇洒地在众人面前绝尘而去。 王邵眼看着萧瑶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淡笑着收回目光,而后朝顾慎言看了过去。 见他的下颌紧绷着,眼底深沉而带着几分淡漠,他压着上扬的嘴角,上前拍了拍顾慎言的肩膀,“言之兄真是艳福不浅,在下也先行一步了。” 王邵的话,让顾慎言怀中的女子瞬间便红了脸,默默垂下头,一脸羞涩。 待王邵走后,女子才羞红着脸抬起头来,目光悄悄地打量了一眼顾慎言的脸色,见他俊朗的脸上是一贯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她抿了一下唇,试探性地开口道:“刚才那位大人是谁啊,怎么还打趣顾大哥你了。” 顾慎言没有回答,只将目光看向正朝他这边走来的薛勇。 “顾大人,马车已备好。” 顾慎言点点头,对女子道:“先上马车,到县衙后我还有事要问你。” 说着,他并没有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而是走向路边站着的几匹马边上。 女子见他并没有要跟她同坐马车的打算,眼底掠过一丝失望,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顾大哥,你不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吗?” “孤男寡女不方便。” 落下这话,他已经上了一匹马,也不看那女子面色如何,便扬尘而去了。 若是王邵此刻还在这,定然会坚定不移地问一句顾首辅,先前跟着长公主共骑一骑的时候,也没觉得孤男寡女不方便啊。 什么方不方便的,还不是得看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顾慎言到县衙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马车缓缓朝县衙驶来之后,才抬脚走上前去。 马车帘子掀开,女子姣好的面容探了出来,看到顾慎言就站在马车边上,面上一喜。 “顾大哥。” 她伸手,以为顾慎言会扶她下马,却见顾慎言只双手拢在袖中站着,目光清冷地看着她,道:“跟我进去。” 女子看着前方转身而去的清冷挺拔的背影,面色白了白,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跟在顾慎言身后进了衙内。 “说吧,把我想知道的都说清楚。” 顾慎言没有带她去前堂,而是直接进了后院的书房。 清冷的目光,投在女子略带挣扎的俏脸上,声音平淡地开口道。 女子咬了咬下唇,抬眼看向顾慎言,低声问道:“顾大哥想要知道什么?” “你说呢?” 顾慎言的眉头,轻轻动了动,让人感觉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来,可那双冷冷清清,喜怒难辨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清秀的眉头微微一蹙,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我住的那个乡下,前阵子遭遇了强盗,整个村里的村民都被杀死了,我是躲在家中的地道里才躲过了一劫。” 顾慎言的脸上,在听到强盗屠村的时候,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但随后便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至于女子说的那个地道,顾慎言是清楚的,因而并没有多做言语。 只听女子沉吟了片刻之后,继续道:“等那群强盗走了之后,我就偷偷找机会离开了村子,本来想去找你的,可在经过靳县的时候,就被那群山贼给抓走了。” 说到这,女子紧紧咬了咬唇,面上带了几分羞愤之色,“那山贼头子见我认识一些字,就让我当他们的师爷,给他们出谋划策……” 她没有说的是,那群山贼差点就逼她当了压寨夫人,是她宁死不从,那群山贼自诩自己盗亦有道,见她宁死不从便也没了心思,她才躲过了这一劫。 顾慎言的眼眸,眯了眯,看着前方,两眼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子心中忐忑,见他始终不语,便硬着头皮,继续道:“顾大哥,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而是那个村子真的没什么人了,我害怕就逃出来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不来找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公主认得你吗?” 女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顾慎言淡漠的声音给打断了。 女子闻言,面上一愣,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后,面露犹豫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我,我以前在京中的机会也少,不太可能跟长公主见过面。” 女子提起“长公主”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的情绪,带了几分波动。 顾慎言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沉吟片刻后,眼眸凛了下来,“长公主就在衙内,等会儿我带你去拜见她,你最好收一收你的情绪,别让她察觉出什么来,否则,我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女子被顾慎言这话吓了一跳,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一颤,随后,垂着脑袋低声应了下来,“顾大哥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嗯,走吧。” 前堂—— 萧瑶果真如顾慎言所料的那样就在衙内坐着,此时,她的手里正端着一杯茶,杯盖擦着杯沿轻轻滑动着,空洞的眸子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堂外,传来两声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萧瑶回过神,侧目往外看去,见顾慎言带着先前从山中救下的女子,款步朝她这边走来。 女子来到她面前,便双腿屈膝跪下,头点地,双手平放在头的两侧,对着萧瑶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民女秦霜拜见长公主殿下,多谢殿下今日相救大恩。” 第20章 020.你有这个本事吗 第20章 020.你有这个本事吗 萧瑶坐在椅子上,目光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眉尾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双眼。 女子见萧瑶没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身,只是埋在地上的脸上,藏了几分滔天的恨意。 同时,她的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这次的冒然出现,会让萧瑶察觉出什么来。 一旁的顾慎言见萧瑶看着地上的秦霜,眼眸深沉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下也跟着一沉。 正要开口,就听萧瑶那带着嬉笑的声音响了起来,“秦霜?” 女子的身子动了动,“是,民女秦霜。”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萧瑶的话音刚落,女子低垂着的脸上微微变了脸色,就连一旁的顾慎言,都不动声色地冷了光芒。 “殿下,秦霜是微臣早年游学之时认识的一位故交之女,一介乡下平民,殿下怎么会觉得耳熟?” 顾慎言的唇角,挂着标准的浅笑,坦然得让萧瑶挑了挑眉。 “一介乡下平民?” “是,民女是华西县秦家村的村民,早年父亲跟顾大哥有些交情,此次村里遇上了盗贼洗劫,民女侥幸躲过一劫,投靠无门来京中找顾大哥,却没想到在途径靳县的途中又被西山那群山贼掳了去,几天前听那群山贼提起顾大哥来了靳县,这才怂恿那刘三来城中说了一些挑事的话,引了顾大哥过去。” 秦霜将来见萧瑶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跟萧瑶说了一遍,平放在身前的手,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抓皱了腰间的布料。 “原来如此。” 萧瑶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意味不明地朝顾慎言投了过去。 顾慎言见萧瑶朝她看过来,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他浑身僵硬,心下也隐隐添了几分不快。 但萧瑶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回到了秦霜的身上,道:“那大概是本宫跟秦姑娘有缘,这名字听着也就觉得耳熟,你不说,本宫还以为秦姑娘是京中之人,早年跟本宫还有过什么交情呢。” 闻言,一直垂着脑袋的秦霜猛地抬起头来,冷锐又带着滔天恨意的目光,朝萧瑶看了过来,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又赶忙将这样的目光收了回去,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民女一介草民,区区卑贱之躯,怎敢跟长公主殿下这般身份尊贵之人攀交情。” 萧瑶看着她笑了一笑,又转而看向顾慎言,道:“既是顾首辅的故交,那秦姑娘就由顾首辅来照顾了。” 顾慎言没接话,只对着萧瑶笑了一笑。 萧瑶放下茶杯,踱步走到顾慎言面前站定,两人站得有些近,一高一矮,两双各自算计的黑眸相互对视着,在外人看来,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 只有顾慎言知道,萧瑶此刻看他的眼神,跟以往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是不同的。 饶是他自认看透人心,此刻也不知道萧瑶的眼底藏了什么心思。 萧瑶这样深不可测的目光收得很快,即刻就成了之前他熟悉的那副八卦的模样,笑道:“顾首辅,本宫可是猜对了?” “嗯?” 顾慎言看着萧瑶眼底隐隐带着的笑意,眼神不明,“公主猜对了什么?” 但见萧瑶的眼底,快速掠过一抹促狭的光芒,对着顾慎言勾了勾手指。 顾慎言立即听话地俯下身朝她凑近了几分,两人站着的姿势显得格外暧昧,可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不妥。 “公主请说。” 萧瑶对着秦霜的位子抬了抬下巴,道:“之前本宫就说了,那山贼家的师爷定是个女子,而且还看上顾首辅了,你看,我说对了吧?” 萧瑶的眼底,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却见顾慎言的眸光顿时不悦地往下一沉,“公主休得胡言。” 萧瑶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以为顾慎言只是恼羞成怒,便给了一个微嗔的眼神,“还害羞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口是心非干什么?” 不等顾慎言开口,她已经转身走到秦霜面前,秦霜比她要矮一些,比起刚才顾慎言的居高临下,在秦霜面前,萧瑶顿时觉得那股无形的威压之势没那么强了。 “秦姑娘。” “殿下。” “既然你举目无亲,就安心在县衙这边住下,你我都是女子,若有什么需要不方便跟顾首辅说的,尽管派人去军中找我。” “多谢殿下。” 秦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低头欲下跪行礼,却被萧瑶给挡下了。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女子的膝盖也没那么不值钱,别动不动就下跪。” 秦霜垂着眸子,听着萧瑶这话,心头不禁发出一声讽刺的冷哼,但面上却是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萧瑶没跟秦霜多言,转头对顾慎言道:“顾首辅,山贼已经拿下,这城中之事也没本宫什么事了,本宫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笑盈盈地转过身往外走,嘴角的笑容,在背过身去的瞬间,一点一点收了起来,晶亮的眸光往下一冷,脸上染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秦霜……” 低声呢喃出来的两个字,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随后,唇角又深不可测地勾了起来。 萧瑶走后,顾慎言那怅然若失的眼神便冷了下来,视线冰冷地朝同样阴沉着脸的秦霜看了过去。 “你刚才在干什么?我交代你的话,你当做耳边风?” 顾慎言的语气很平静,但秦霜却清楚,越是大怒的时候,顾慎言的脾气就越是压得厉害,平静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惧意来。 秦霜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而后,抬眼看着顾慎言,梗着脖子,红着双眼道:“顾大哥,我不是你,我没那个本事在对着萧家人的时候,还会把情绪控制得那么不露声色,站在萧瑶面前,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她碎尸万段!” “你有这个本事吗?” 顾慎言眸光一冷,眼底冷锐的光芒,直直地朝秦霜脸上射了过去。 第21章 021.面面俱到 第21章 021.面面俱到 秦霜开口便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呐呐地收住了。 是啊,她有这个本事吗? “你现在最好祈祷刚才萧瑶什么都没看出来,否则,别说把她碎尸万段,你能不能留下这条命都难说。” 面对顾慎言的警告,秦霜的面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些。 “你以为萧瑶就是这面上表现得这样好说话吗?” 顾慎言眯了眯冰冷的双眼,“一个十八岁便掌控了整个西南军的皇室嫡长公主,你觉得她只懂得打仗?” 他没给秦霜任何反驳的机会,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拂袖而去。 而此时的西南军中,果然如顾慎言所料的那样,某位长公主殿下,哪里能这般好糊弄。 “主子,您有何吩咐?” “过来。” 萧瑶对着随从扬了扬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记下了吗?” “记下了,属下这就去办。” 几日后—— “如何了?” 萧瑶的手里拿着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中的长剑,而后目光投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得力手下,开口问道。 “回殿下,那叫秦霜的女子,身份并无可疑,确实是华西县秦家村人士,这些年一直都生活在秦家村。” 手下说着,将手中一份调查来的结果,递到了萧瑶面前。 “哦?没可疑?” 萧瑶放下手中的剑,表情莫测地接过手下递上来的折子,翻开随便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萧瑶将折子扔到一边,低叹道。 手下名萧风,从小就是萧瑶身边的护卫,赐皇室姓,负责保护萧瑶的安全。 她出来从军之时,萧风就一直跟着她到现在,对萧瑶的一言一行,自然有几分了解。 听萧瑶这么说,便立即明白了萧瑶话里的意思,“殿下认为这份身份登记是假的?” 萧瑶的目光,淡淡地在折子上扫过,“身份登记不假,至于人对不对得上,那就有待考证了。” 毕竟,以那位首辅大人的手段,给一个人换个身份算什么难事。 萧风看了一眼正一脸若有所思的萧瑶,没有接话。 半晌,又听萧瑶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嗤笑,“顾慎言那厮当本宫是傻子,这手段玩得可真行。” 说话的同时,她对萧风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秦霜的事,不用再查了。” “是。” 萧风转身退下,萧瑶坐在营帐里,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眼底,带了几分深不可测。 “那个秦霜……到底是谁?” 她确实觉得秦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细细一想,她在京中认识的贵女中,就没有姓秦的,来了军中,身边都是些糙汉子,她根本没机会认识女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秦霜”这个名字耳熟呢? 萧瑶的食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秀眉微微拧起。 她可不相信那秦霜只是一个乡下女子这么简单。 秦霜当时给她行礼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的京中贵女的礼仪,一丝不苟,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平民学了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顾慎言那厮定然是没看到秦霜当时给她行的是什么礼,否则以顾慎言那谨慎深沉的心思,怎么会没注意到那么大一个漏洞。 还有秦霜当时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吞了,那模样,像是她杀了她祖宗十八代似的。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当她萧瑶是瞎子? “哼!好一个顾言之。” 萧瑶冷笑了一声,眸光中凝聚起了一丝冰冷。 顾慎言最好别在她背后动什么歪心思,否则管他是不是她皇帝弟弟的老师,当朝的首辅,她照样废了他! 思及此,萧瑶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隐隐溢出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杀气来。 再说被顾慎言派出去调查崇州知府下落的卫云在两天后回了县衙。 “大人。”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这会儿声音听着还有些沙哑,两眼一片猩红,显然是这几天来都没怎么休息过。 “如何了?” 顾慎言见卫云面色凝重,心头顿生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属下前日到了崇州府衙,府衙那边的人说,早在属下留了大人的信离开当晚,廖知府就已经启程赶往靳县,属下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回来的时候,沿途一路寻找廖知府的行踪,但属下找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廖知府的踪迹。” 听到这里,顾慎言的眉头已经皱得很紧了。 直觉告诉他,那廖知府怕是出事了。 “这样,你跟卫风一起,让卫所那边再调些人马过来,你们沿着崇州府到靳县的必经之路继续查找廖知府的下落,除了官道之外,一些能抄近路的小道也要仔细查找,务必要查到线索。” “是。” 卫云领命,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顾慎言从书桌前站起,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顿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扑面而来。 西南军大营—— “主子,崇州知府失踪了。” 萧瑶刚操练完兵从场上下来,萧风立即迎了上去,附在她身边,低声道。 “失踪了?” 萧瑶走路的脚下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眸中带了几分惊讶。 因为靳县县令的死,萧瑶面上并没有多插手顾慎言的调查,但那人死得太蹊跷,她暗中一直命萧风注意那边的动向。 卫风拿着顾慎言的命令从卫所那边调出人马去寻找廖知府的事,自然逃不过萧风的耳目。 “是。” 萧风点点头,到了帐中后,给萧瑶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她擦汗,跟在她身边,继续道:“梁大人出事第二天,顾大人就命人将廖知府叫过来,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顾大人身边的那个护卫还特地去找了一趟也没找到任何线索,顾大人这才让卫所那边调人马继续去找。” 萧瑶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萧风出去之后,萧瑶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边上的兵书翻看,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第22章 022.崇州知府失踪 第22章 022.崇州知府失踪 “先是梁缮莫名其妙自杀,再是崇州知府莫名失踪……” 纤细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随后,她轻笑出声,“这事儿倒是有趣了。” 可随后,她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清丽的容颜上,染上了几分严肃。 “那个麻二提到的魏将军,难道是……” 思及此,萧瑶的指尖,微微颤了一颤,猛地从桌案前站了起来,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另一边,前去寻找崇州知府下落的卫风一行人,在找了两日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 “大人。” “说吧。” “属下等人在离靳县不远的官道附近的一条小道上,发现一排脚印,还发现了这个。” 卫风将一条撕碎的布料递到顾慎言面前。 大齐朝的官服都是按照不同的品级制定的,地方知府属于从四品官,眼前卫风递上来的布料,就是从四品官的官服。 顾慎言的眼眸深了几许,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布料,沉吟片刻后,问道:“现场的脚印有几人?” “三人。” 卫风回答得毫不犹豫。 对于他们这样的暗卫来说,这种最简单的痕迹,他们看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人……” 顾慎言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半晌之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卫云等人退下。 等书房里只剩下顾慎言一人之后,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手中的布料,眼底闪过一丝凛冽之色。 他在书房里待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了低低的敲门声,“大人。” 是胡师爷。 顾慎言回过神,上前将门打开,“何事?” “长公主殿下来了。” 顾慎言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色彩,而后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出去招待殿下,本官随后就到。” “是。” 县衙后堂的厅中,萧瑶神色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消片刻,顾慎言就来了厅中,看到萧瑶坐在椅子上,身子侧靠着椅子扶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懒散的姿态。 就是这个样子,谁能想象得出她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顾慎言垂眸,压下眼底的笑意,走上前去,“殿下。” 萧瑶回过神,抬眸朝顾慎言看去,好看的唇角,轻轻一扬,“顾首辅。” “不知殿下前来有何吩咐?” 顾慎言站在萧瑶面前,笑看着她。 萧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边机上,站起身来,微微仰着头,跟顾慎言对视着,开口道:“本宫听说那崇州知府失踪了?” 闻言,顾慎言挑了挑眉,立即便明白了什么,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公主这是找人盯着微臣这边?” 萧瑶低头一笑,面上却是一派坦然之色,“首辅大人误会了,本宫只是好奇那梁大人的死,故而让人多打听打听这县衙里的消息罢了。” 见顾慎言面上不显的情绪,她继续道:“再者,顾大人可是调出了卫所不少的人马,本宫身为卫所的上官,知道这事儿并不奇怪,又何来盯着首辅大人一说?” 顾慎言微眯着眼,看着萧瑶那坦然的笑容,片刻之后,也轻笑了一声,“殿下说的是。” 因心中挂着事,萧瑶也懒得跟顾慎言扯嘴皮子,管他顾慎言信不信她是否盯着他,她本就没有想要遮遮掩掩,因而也就没再费口舌为自己辩解,只是道:“本宫这次过来,只是心中挂着事,不搞清楚,心下难安,故而想来找顾大人赐教。” 顾慎言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很清楚萧瑶是派了人在他身边盯着的。 只是,他也明白,萧瑶这人一向自大,她虽然一贯看不上他这样的文臣,但也不至于做一些刺探他隐私的事,所以,她既然派人在他身边,他也并不介意。 “赐教不敢当,不知殿下有何疑难之事,微臣若是知道,定当替殿下解惑。” 萧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地,板起了面孔,面色一沉,“那秦霜到底是什么人?” 顾慎言没料到萧瑶竟然会突然问这个,一贯云淡风轻的面容微微一僵,但他掩饰得很好,很快便又恢复到一贯的表情。 “殿下为何有此一问,当日下官不是跟殿下说清楚了么?” 他早就说过萧瑶这人不简单,哪怕有一丝让她怀疑的地方,她都会去查秦霜的背景。 但华西县那边有关秦霜的户籍和身份,他都已经安排妥当,加上如今秦家村的人都已经死了,萧瑶就是想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因而,他只管着装傻充愣就好。 但见萧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情莫测,“顾大人当真说清楚了么?” 顾慎言笑容坦然,“不知道殿下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萧瑶的唇角依然勾着笑,跟顾慎言对视了许久后,才摇了摇头,“没什么,本宫跟顾大人交情也不深,顾大人的私事,本宫就不过问了。” 说到这,见顾慎言含笑的眸子,微微一凛,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但眼底却隐隐染了几分不悦上来。 萧瑶并未注意到,跟顾慎言对视的视线已经收回,道:“本宫此次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秦霜的身份,只要不涉及大事方面,她倒真的没那份心去管顾慎言的私事,就算那秦霜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她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 刚才那问题,本就是随口一探罢了,倒真没想过能从顾慎言口中问出什么来。 “殿下请说。” 既然萧瑶没有再追问秦霜的事,顾慎言是松口气的,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有些不太高兴。 “就是刚才本宫说的崇州知府失踪的事。” 萧瑶看着顾慎言,开口道:“先是梁缮死了,再是崇州知府失踪了,大人觉得这两件事的背后,是否是指向同一个秘密?” “微臣也确实这般想过。” 顾慎言点点头,请萧瑶落座之后。 两人相继在厅中坐下,下人重新奉上了两杯茶,不待萧瑶开口询问,顾慎言已经从袖中将先前卫云交上来的布料递到萧瑶面前。 第23章 023.失踪线索 第23章 023.失踪线索 “殿下可看出这布料有什么问题吗?” 萧瑶将顾慎言递上来的布料接了过来,“从四品官服?” 顾慎言点点头,“这是在崇州知府失踪的地方找到的。” 萧瑶的手指轻轻抚着那布料的边缘,随后哼笑了两声,“那绑匪故意将这布料留下,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顾慎言莞尔一笑,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聪明得很,根本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粗线条。 “殿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明知故问道。 萧瑶心里记着麻二说的那个“魏将军”的事,所以顾慎言这问题,她也懒得去追究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便指了指手中那布料的边缘,道:“这么整齐的裂口,哪里像是衣服勾破留下的,分明就是对方从官服上撕下来留在现场等着你的人去找呢。” 萧瑶将手中的布料随手往边机上一放,而后,笑道:“这是不是说明那廖知府现在还活着?” 顾慎言却没萧瑶想得这么乐观,“殿下所料没错,他们特意留下廖知府的官服衣料,就是存心让我们寻着线索去找,但我们找到的,未必就是活着的廖知府了。” 萧瑶倒是没想到这个,闻言,面上当即一沉,“也就是说,他们掳走廖知府,并非将他当成人质,而是纯粹只是想引我们过去,至于他是死是活,并不在那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没错。” 顾慎言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算算时间,我们已经耽搁了一天了,这一天的时间,那廖知府能否活着还真说不准了。” 说到这里,顾慎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微臣要去现场看看,殿下可愿随行?” “走吧。” 萧瑶也跟着站起,她特地来县衙找顾慎言,可不只是要跟他谈这些疑点这么简单。 如果梁缮的死,麻二口中说的那个“魏将军”,就是当年的魏凌魏大将军的话,那么,这次的案子,很有可能就牵扯到当年的魏家军兵败帝王谷的真相。 她一直怀疑当年魏家军兵败帝王谷的事十分蹊跷,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原因,魏大将军怎么可能贸然进入帝王谷? 再者,当年他手持十万将士进京告御状告的又是谁? 当年那份血书,她特地派人找过,竟然什么都找不到,大理寺那边留下的案卷,除了写明魏凌承认自己通敌叛国的供词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而她,绝不相信魏大将军会通敌叛国,置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 可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刚投军,什么势力什么本事都没有,对于魏大将军的冤情,她什么都做不了,到如今,一直都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不查明当年的真相,她这一辈子都心难安。 “殿下请。” 顾慎言沉稳的嗓音,打破了萧瑶的思绪,她回过神,对顾慎言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堂外走去,却在门口,遇上了来找顾慎言的秦霜。 “顾大哥……长公主。” 秦霜原本带笑的脸上,在看到萧瑶的时候,僵了一下。 有了之前顾慎言的警告,这一次,秦霜倒是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当下便立即屈膝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 萧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秦霜的脸上扫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知道秦霜是有事要找顾慎言,萧瑶也没兴趣站在这里碍眼,便寻了个借口,道:“本宫先出去了。” 待到萧瑶走后,顾慎言低眉看向秦霜,道:“什么事?” 秦霜面上一僵,犹豫片刻后,道:“我看城中那些难民也陆陆续续安顿好了,今日天气也转好,想请顾大哥一起去街上走走。” 秦霜抬眼看向顾慎言,最后这话说完,面上还隐隐露出了几分羞涩来。 但见顾慎言眉头一皱,眼底露出了几分毫不掩饰的不悦,声音往下一沉,“我来靳县不是来游玩的,你若是想出去,只管出去便是,只一点,别惹事。” 话音落下,也不管秦霜微微泛白的脸色,抬脚往外走去。 秦霜看着他清隽的背影,咬着下唇,面上露出了几分不甘之色,下一秒,便抬脚跟了上去。 “顾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呀,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她追上了顾慎言,眼底露着几分期盼。 “我出去查案,你跟着不方便。” 顾慎言面上依然冷冷清清,声音听着平淡,可眼底却已然压着几分不耐烦来。 秦霜当做没看到,目光朝不远处等着顾慎言的萧瑶看了一眼,咬着下唇,低声道:“你跟长公主一起去吗?” “嗯。” 顾慎言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抬脚就往萧瑶那边走去。 “那长公主跟着就方便了吗?” 秦霜不甘心地跟了几步。 萧瑶站得离他们不远,秦霜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萧瑶是练武之人,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许多,秦霜这不甘心的问话,自然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一挑眉,看秦霜的眼神,带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意味。 这秦姑娘这副小女人的姿态倒是有趣儿,莫不是觉得她萧瑶从她手中抢了顾慎言不成? 若不是因为魏将军的事,谁愿意跟顾慎言有什么交集。 萧瑶在心里瘪瘪嘴,倒是没开口,转身翻身上了马。 顾慎言听到秦霜这话,脚步一顿,身上散发的冷意,俨然明显了许多,倒是让秦霜面上怔了一怔。 抬眼对上了顾慎言冷清的眸子里溢出来的恼意,心下顿然一沉,便听顾慎言道:“长公主是这西南军的主帅,又是皇上的亲姐姐,她随同本官一起查案有何不妥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质问?” “我……” “你若是嫌在本官这里过得不自在,大可离开,想去哪就去哪,本官绝不干涉。” 秦霜被顾慎言这完全不顾及她脸面的话给惊到了,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交替着,很是难堪。 她一直都知道顾慎言是个不易亲近的人,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冷冷清清的,但也从未见他这般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话过。 第24章 024.小脚穿大鞋 第24章 024.小脚穿大鞋 此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恼意,心下顿时有些慌了,赶忙道歉道:“对……对不起,顾大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能帮你,这样我呆在这里受你照顾才会安心一些。” “不必了。” 顾慎言冷冷地开口拒绝,也没将秦霜的话听进去,转身拂袖离开。 这一次,秦霜没敢再跟上去,只是看着顾慎言走到萧瑶的马上,仰头跟着萧瑶说了什么,面上那柔和的模样,跟刚才对着她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秦霜心下一冷,盯着萧瑶的背影,带了浓浓的怨恨。 坐在马背上的萧瑶,明显感觉到了投在她背上那冷锐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一笑,权当不知。 “顾首辅可是备了马车?” 她低眉问站在马边上的顾慎言。 顾慎言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在这位自大的长公主眼里,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可是不会骑马的。 他莞尔一笑,厚着脸皮开口道:“殿下不愿带臣一道?” 萧瑶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却是非常直接地拒绝了,“还是算了吧,大人命人备马车便是,本宫先行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顾慎言开口,便直接骑马绝尘而去。 顾慎言:“……” 卫雨走到顾慎言身边,“大人,马备好了。” 顾慎言忽地笑了一笑,摇头拒绝了,“罢了,备马车吧。” 既然顾慎言要坐马车,卫云卫雨等人只能负责驾马车前往官道。 等顾慎言的马车到达卫云说的官道时,萧瑶已经等在那里了。 “殿下。” 马车虽然快,但远不及马匹的速度,萧瑶站在官道那边等了一会儿了,看到顾慎言过来,便忍不住开口道:“顾大人虽是文臣,但骑马这种事,能学还是学吧,若是遇上什么急事,骑马可比坐马车快多了。” 听出了萧瑶话语中隐隐的鄙视和抱怨,顾慎言面上一僵,随后却是没有半点恼意地点了点头,“是,微臣记下了。” 一旁的卫云不明所以,首辅大人明明会骑马,为何长公主这么明显的鄙视,大人也不解释一下,被长公主这样鄙视,为什么大人看上去还很开心的样子? 他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卫雨,却见卫雨只是无奈摊手表示不知。 他能说上次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被长公主带着骑马吗? “不知道公主可否有空教微臣骑马?” 顾慎言走到萧瑶面前,笑问道。 萧瑶闻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朝他看了一眼,想到在县衙门口,在她背后瞪过来的视线,她二话不说便摇头拒绝了,“没空。” 顾慎言嘴角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僵了一下,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殿下拒绝得真是爽快。” 萧瑶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身后的卫云卫雨二人,道:“前面带路吧。” “是。” 卫云卫雨非常尽责地走到前头,假装没听到刚才首辅大人被长公主拒绝的话。 他们似乎隐约猜出了什么,但坚决表示自己看不出来。 一行人来到之前发现脚印的小路上,在发现脚印的时候,卫云已经命人守在现场没让任何人靠近,加上这些天都没有下雨,因而脚印也没有被冲刷掉。 顾慎言二人来的时候,现场的脚印还十分清晰。 “大人请看。” 卫云走到脚印边上,指着地上的脚印,对顾慎言道。 顾慎言的目光,朝脚印看过去,就算不需要卫云说,现场三种不同大小的脚印,已然说明了出现在这里的是三个人。 但这三人当中,包括不包括那廖知府就不知道了。 萧瑶走到顾慎言身边,地上三双间隔并不远的脚印就在她的眼前。 脚印很大,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脚。 萧瑶盯着泥地上中间位子的那双脚印,眼眸突然间眯了眯。 “有发现什么吗?顾首辅?” 她侧目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顾慎言,开口问道。 顾慎言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跟在身边的卫云,问道:“有马车的踪迹吗?” “马车?” 卫云一愣,这一路上,他只顾着寻找跟廖知府有关的行迹,却没想到去调查马车的踪迹。 “从崇州府到靳县,有两天的车程,廖良来靳县定然是坐马车来的,他人失踪了,却不见马车的痕迹,不觉奇怪?” 顾慎言一边说着,一边沿着那一串脚印,一直走到湖边,脚印便消失不见了。 “没路了。” 萧瑶看着面前长满了芦苇的湖面,湖面很宽,一眼望去,四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连一只船只都没有。 她抬眼往顾慎言若有所思的脸上看了过去,问道:“顾首辅在想什么?” 顾慎言听在湖面的目光闻言缓缓收了回来,“在想如今廖良可能会藏在什么地方。” 闻言,萧瑶挑了挑眉,“你觉得他被藏起来了?” “很明显。” 顾慎言点点头,回答道。 跟着,他转身往回走,抬头吩咐卫云道:“你再派几个人去寻找马车的下落,再派人在附近草丛里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是。” 卫云等人退下之后,顾首辅转头看向边上的萧瑶,道:“殿下这边请。” 两人一并往回走,只听萧瑶问道:“顾首辅发现什么了没有?” “公主呢?” 顾慎言笑得温文尔雅,开口反问道。 “我猜那廖知府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萧瑶动了动眉头,如是道。 “何以见得?” “他们如果单纯是为了杀廖良,一路上多的是机会,完全不需要等快到靳县的时候再杀人,再退一步说,他们觉得在靳县附近下手更方便,那杀了之后,他们直接把他尸首扔在这里自己逃掉就是了,又何必特地留下一块衣料角引我们到这里来?” 跟着,萧瑶又指了指面前那一串三人的脚印,“你看中间这个位子的这双脚印,虽然大,但很明显鞋印的深浅不一样,这说明什么?” 顾慎言自然也注意到了,听萧瑶这么问,便勾了勾唇,吐出四个字,“小脚穿大鞋。” 第25章 025.湖边发现断掌 第25章 025.湖边发现断掌 “没错,就是这样。” 萧瑶蹲在鞋印边上,用手随意笔画了一下,道:“从这个鞋印的深浅度来看,这鞋印主人脚印的真实大小也就是五六寸的样子,从宽度看,也就两寸,这明显是个女人的脚印,当然,也不排除是个个子很矮的男人的脚,可我记得那廖知府是弘启七年的进士。” 说到这,萧瑶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嘲讽,“就本宫那个对官员外形颇有要求的父皇,这廖知府要是就这么点身高,怕是他能考上进士,也当不了官,更别说还在几年之内就升迁到知府的位子上了。” 萧瑶这话,对弘启帝颇有不敬,但却是事实。 弘启帝萧逸好颜色,后宫各个是美人暂且不提,就是男人,只要长得好看一些,在他面前都能有优待。 比如跟廖良同年的三甲进士冯康,有状元之才却相貌平平,就因为这个,在殿试上被弘启帝刷出了三甲之外,而相貌俊美的阮邵被弘启帝钦点为那一届的状元,可在才学方面,阮邵是远不及冯康的。 也是因为这事儿,不少相貌平平甚至丑陋的读书人,对科举心灰意冷。 而一些空有一副皮囊内里却没什么墨水的读书人,却因为弘启帝这个癖好而有了出头的机会。 所幸的是,弘启帝在位时间不长,否则还不知道会埋没多少人才。 想到这,顾慎言的心里,不免一阵唏嘘。 思忖间,他的肩膀突然被身边的人轻轻拍了几下,他回眸望去,正好对上了萧瑶一脸欣慰的目光。 “幸好顾首辅你长了这么一张脸,不然的话,我大齐就少了你这么个人才了。” 说着,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老母亲看儿子的表情。 顾慎言:“……”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又被面前的姑娘给调戏了。 目光不动声色地往搭在自己肩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掌扫了一眼,他垂眸低笑了两声,“谢殿下夸奖。” “嗯。” 萧瑶非常心安理得地受了顾慎言这句道谢,而后,道:“所以以后在朝中好好做个人吧,别总针对我们武将。” 顾慎言:“……” 他什么时候针对过武将了? “殿下误会微臣了。” 顾慎言好脾气地解释道,却见萧瑶给了他一个“我信你才怪”的眼神,继而回到了刚才的有关廖良的话题上。 “先是那块撕下来的官服布料,后是假冒廖良留下的脚印,对方显然是想把你引到这里来,如果纯粹只是为了转移廖良的真实行踪,他们完全不需要挑这个地方。” 话题,又绕回了先前的猜测上。 顾慎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这里必然还有他们想要给我们看到的必要线索。” 这也是他让卫云带人在四周搜寻的原因。 正想着,便听到卫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人,有发现。” 循声望去,见卫云手里拿着一个沾了不少泥土的东西快速朝他们这边跑来。 “大人。” 卫云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是一只手掌。” 虽然手掌上面包了一层的污泥,但不用卫云说,顾慎言二人也都看出了那是一只手掌,一个男人的手掌。 顾慎言的面色,几番变了变,而后,停在了那只手掌的掌心上,眸光闪了一闪。 “把它洗干净!” 卫云一愣,跟着便立即走到湖边,快速将那层污泥冲干净后,又重新走回到顾慎言面前。 见顾慎言直接将那只手掌拿了过来,此时,手掌早已经僵硬了,顾慎言稍稍使了一些力,才将那手掌摊开。 而掌心上,被画出了好几个伤痕,细看之下,是八个字。 “天理昭彰,含冤难诉。” 顾慎言表情复杂地念出了手掌心上刻着的那八个字。 “这么没头没尾的八个字能代表什么?” 萧瑶蹙了一下眉,“难道是那廖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顾慎言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对方留了这么多线索给我们,肯定是想引我们去查一些陈年旧案,如果只是廖良的仇家,直接杀了他便是,何必费心做这么多事来诱导我们。” “也是。” 萧瑶点点头,算是赞同了顾慎言的说法。 “还有别的发现吗?” 顾慎言再问。 “没有了。” “那先县衙,廖良的马车务必要尽快找到。” “是。” 回城的时候,顾慎言见萧瑶上了马准备离开,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殿下。” “怎么?” “殿下不若同微臣一道坐马车回去?” 怕萧瑶会拒绝似的,他非常自然地又加了一句,“关于廖良这个案子,微臣有些细节想跟殿下私下探讨一下。” 果然,听他这么说,萧瑶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了下来,“行吧。” 她干脆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下,走在顾慎言前头,轻松跳上马车。 顾慎言的唇角,悄悄弯了弯,随后在她后头上了马车。 “什么事不能等去了县衙再说,非要这么急?” 待顾慎言坐定之后,萧瑶靠在车厢上,朝他掀了掀眼皮,问道。 见顾慎言垂眸沉吟了半秒,而后道:“事情越来越诡异,臣总觉得这靳县藏了很多问题,有些话,怕隔墙有耳,微臣只能避开一些人单独跟公主谈一谈。” “哦?” 萧瑶挑眉一笑,“顾首辅跟本宫说了,就不怕本宫回头就把你给卖了?” 闻言,顾慎言不以为意地摆手轻笑,“微臣信得过殿下。” 说着,他顿了一顿,似有若无地朝萧瑶凑近了几分,“殿下不会让臣失望吧?” 萧瑶对顾慎言这看似有意又是无意的靠近并没注意,只听他这么一问,便好心情地动了动眉头,“顾首辅把话都说得这么好听了,本宫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呢。” 话音落下,她勾着唇角扬了扬眉,忽地伸出食指,如一个世家纨绔一般,带了几分调戏的眼神,挑起了顾慎言的下巴,“本宫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都怜惜得很,顾首辅无需担心。” 第26章 026.当年旧案 第26章 026.当年旧案 萧瑶在军中待了十来年,虽说是尊贵的皇室公主,但毕竟是在军中呆惯了,那些糙汉子的作风,她都学了个十成十。 两军交战的时候,阵前骂战她都能骂出花样来,甚至能骂得对方守城将领被逼应战的地步。 像这种调戏良家公子的风流做派,萧瑶是毫无压力地信手拈来,尤其是面前还是那个骄傲自大,清高难缠的文臣之首,萧瑶每当调戏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压他一头的心理安慰,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殊不知,她这突然的举动,让面前这位首辅大人愣是浑身都僵硬了,呆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萧瑶的手指从他下巴上收回去之后,顾慎言才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下巴处被萧瑶碰过的地方,心头痒痒的。 “咳咳。” 他掩嘴轻咳了两声,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慌乱和心虚,面上平静地对萧瑶一笑,“殿下既然这样说了,那微臣就放心了。” 一声不以为意的嗤笑从萧瑶的口中传来,她睨了顾慎言面上那夺目的笑容一眼,诡异地觉得,顾慎言这厮这会儿好像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他是真单纯还是装单纯,她说什么他就信? 她现在说不出卖他,搞不到一回头她就把他给卖了呢? 谁让她身为武将,向来就跟这些文臣不对付。 想来,顾慎言也未必是真信她吧。 萧瑶在心里这样想道,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那就把你想到的说来听听吧。” 见顾慎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瑶一眼,犹豫片刻之后,才道:“或许……这靳县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都跟当年的魏大将军有关。” 听到“魏大将军”这个敏感的称呼,萧瑶的目光猛然朝顾慎言看了过去,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颤了颤,她眯起双眼,声音往下一沉,“魏大将军?你是说魏凌?” 整个大齐王朝,被称为“魏大将军”的,从大齐开国到现在,也只有魏凌一人。 顾慎言郑重地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却带了几分隐晦,似乎有些忌惮被人察觉出什么一般。 而那双深沉的双眸,却在此时不动声色地停在萧瑶半点不露情绪的俏脸上,似审视,似试探。 萧瑶在听到顾慎言主动提起魏凌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出现了极大的波动,只不过,虽说她这人不拘小节,为人直爽,似乎什么情绪都能表露在脸上,而事实上,萧瑶此人在大事上却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因而,此刻,顾慎言在她脸上根本没看出任何反常的表情来,他连她此刻内心在想什么,都猜不出一丝半点。 “此话怎讲?魏家当年因为魏凌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如今都十年过去了,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萧瑶语气平淡,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真的信了魏凌当年的罪名,还是在隐晦地替魏凌抱不平。 同样的,顾慎言在试探萧瑶的同时,萧瑶也同样在审视顾慎言,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当年,魏家的冤案,朝中的文臣没少掺和,这也是魏家冤案被判得这么快的其中一个因素。 也是因为这个,萧瑶对朝中的文臣感观一直很差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她在想,顾慎言提起魏凌的事,目的是什么? 想借魏凌之事把如今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武将地位再给压下去,还是抱着替魏凌翻案的心思? 见顾慎言拢了拢身前的袖子,挺拔的上身往身后一靠,看向萧瑶平静的脸,道:“公主可还记得那个麻二说的话?” “麻二?” 萧瑶面上一怔,很快便想起来他说的是谁,自然也就想起了麻二那天说的最关键的那句话。 “他说梁缮死之前,曾经提起过魏大将军四个字。” 说到此处,萧瑶面色一沉。 顾慎言点点头,“没错,就是这句话。” “梁缮刚死了没多久,廖良也跟着失踪了,而我们找到的那只手掌,很可能就是廖良的,上面刻着的那八个字,公主觉得所指为何?” 顾慎言反问她,萧瑶的眸光闪了闪,面上隐隐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天理昭彰,含冤难诉?难不成顾首辅认为当年魏凌的案子有冤情,如今他的后人来替他伸冤来了?” 说到这,萧瑶的面上露出了几分讥诮,“顾首辅是不是想太多了,且不说当年的通敌罪是魏凌亲口认下的,就算那是冤案,当年魏家直接被诛了九族,还有什么后人能留下替他伸冤的?” 顾慎言听萧瑶说得轻巧,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隐隐溢出了几分冷光来。 至于这样的冷光到底是为哪般,他暂时就看不明白了。 “臣只是觉得这两者有所联系,至于当年魏将军的案子是不是冤案,我们暂时便不讨论了吧。” 顾慎言的嘴角噙着微笑,可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因为突然提起魏凌,萧瑶的心情有些焦躁,因而也没心情跟顾慎言再讨论这个案子,直到回到了县衙,两人之间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萧瑶率先从马车上跳下,卫雨已经牵着萧瑶的马,站在衙门口候着了。 萧瑶抬脚上前,翻身跳上马背,“顾首辅,本宫先告辞了。” 说着,扯了扯缰绳,准备离去。 顾慎言从马车上下来,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到萧瑶的马前,表情略带了几分复杂地开口道:“公主不进去再坐坐?” “不了,军中公务繁忙,等着本宫去处理。” 说完,也没再等顾慎言开口,便驾马离去。 顾慎言明显感觉到萧瑶的心情很差,可他却没有任何的立场去太过关心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之后,他收回了失落的目光,转身往衙内走去。 今天他虽然在萧瑶的身上没试探出她对魏家那个案子的态度,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梁缮的死和廖良失踪的案子给联系起来。 加上麻二提到的“魏大将军”,断掌上刻的八个字,都不得不让他多想。 第27章 027.书桌上的神秘账本 第27章 027.书桌上的神秘账本 事情从他在内阁收到那封引他来靳县的密信开始,就一直透着诡异,对方那么曲折地引导着他往某一个方向走,这背后藏着的真相,所牵扯到的人和事,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顾大哥,你回来了。” 自顾慎言冷着脸丢下那句话出城之后,秦霜在衙门里就一直坐立不安,生怕顾慎言会真的赶她走。 要知道,如果连顾慎言都不帮她的话,她以后就真的没办法翻身了。 “嗯。” 顾慎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无心搭理秦霜。 秦霜以为他还因为先前的事生她的气,心下有些忐忑,便一路跟着顾慎言,“顾大哥,早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是针对你,而是……而是我看到长公主,就控制不住自己,顾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尽量避开长公主的,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顾慎言的思路被秦霜聒噪的声音给打断,面上微微有些不耐烦,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站在书房门前,推门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朝秦霜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开口道:“我问你……” 秦霜见顾慎言欲言又止,却始终没开口,便忍不住道:“顾大哥,你要问什么?” 顾慎言深沉的眸子,在她的脸上看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要很多事情要处理,没什么事的话,你最好呆在屋里别出来。” 说完,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将秦霜关在了门外。 秦霜看着面前关上的房门,想着那张清贵俊朗的脸和冷清疏离的眼眸,面上禁不住露出了几分失望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书房内,顾慎言还在想着这次的案子,手指若有所思地敲着面前的桌案,神色冷俊。 “密信,梁缮,廖良……” 顾慎言正试图理清这三者之前的联系,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手边放着的一本书册上。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敲着桌面的手指,骤然一顿。 面前的册子是蓝纸封面,从纸张的颜色来看,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蓝色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写。 顾慎言表情莫测地翻开那本册子,内心已经没办法平静。 册子翻开后,是一串天干地支和数字连起来的记录表,只看一眼,顾慎言便知道这本是什么东西了。 “账册!” 顾慎言眼眸一沉,眼底一道晦暗的冷光一闪而过。 他翻开那本账册,随便挑了几条看了一眼,“七五戊寅丁卯,十,三八甲酉庚午己巳,九五……” 用十天干,十二地支,加上数字记录隐秘账册,这是在前朝就已经流传下来并开始广泛通用的记录秘密账册的方法。 比如七五代表某本书的页数,天干代表某页数的横列字,地支代表竖列字,天干地支的交叉点,便是某一个字,用来记录人名,而最后几个数字,代表的就是银两数目。 要破译这些数字并不难,难就难在这些人记账的时候,参照的是哪一本书。 不同的人,所参照的书都有所不同。 比如前朝牵扯出的某一年的科举舞弊案,涉案官员记账的账本便是参照当年的《刑狱条例》,再有弘武年间,某个皇商贿赂朝中官员记录的账册,便是参考当时翰林院编修编纂的《弘武字典》等等。 眼下,顾慎言明知道面前这是一本账册,从上面记录的金额来看,数额还不小,可顾慎言却根本不知道这账册参照的是哪一本书。 整个大齐,书册有千千万万本,从千万本从找出一本哪那么容易。 顾慎言一页一页翻下去,这记录账册的人很聪明,即使是同一个字,也不会在同一书页里找,这就更加让人难以查到他们的头上去。 可尽管如此,顾慎言却并非毫无头绪,至少,他最基本的目标还是有的。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顾慎言将账册收起,走到书房门口将门打开,“今天可有人靠近过本官的书房?” 外面候着的是县衙的仆役,专门听候顾慎言的日常差遣。 “回大人,小人这一个早上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靠近过您的书房。” “一个人都没有?” “是,一个人都没有。” 仆役垂着眸,回答得小心翼翼。 顾慎言没有再问,原本他也没报多大希望能从这些仆役口中问出什么来,对方既然能有办法把账册偷偷放到他的书房,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哪会轻易被人发现。 眼下,他倒不急着去知道是谁把账册放他书房,对方把账册给他,显然是让他去查这上面的人。 看来他们对他的行踪还真是了如指掌。 顾慎言眯起了眼,脸上隐隐地蒙上了一层寒霜。 “卫云卫雨。” 皇帝派给他的四大暗卫,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隐在暗处保护他,只有他有事要去办的时候才会出现。 顾慎言这么一喊,两人便从暗中走了出来,“大人有何吩咐?” 见顾慎言拿起桌上的纸笔,在纸上面写了一连串的官员名单之后,交给两人,道:“你们两个根据这上面的这些名单,把每个人书房里摆放着的书都记录下来,速去速回。” “是。” 顾慎言给他们的这串官员名单,是整个崇州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员的名单。 廖良跟梁缮出了事,账本又是在他来了靳县之后到了他手上,很显然,这上面记录的涉案官员是崇州府的,至于哪些官员有涉案,得等到卫云卫雨二人给他找回来那些书之后再说了。” 而此时,就在靳县城内的某个废弃的小屋内,几个黑衣人相对而坐,少了蒙面布的脸上,满是伤疤,使得这些人周身上下自然散发出了些许戾气来。 “顾慎言已经拿到我们送过去的账本了,接下去就看他能不能把那些蛀虫给挖出来了。” 坐在首位的那人沙哑着声音开口道。 第28章 028.折几个人下来 第28章 028.折几个人下来 他的脸上,带了好几道相互交错的疤痕,乍看上去,狰狞得过分吓人。 那双眼,却布满了浑浊和不可言明的沧桑。 他边上的那人听他这么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大哥,那顾慎言信得过吗?” “是啊,大哥,顾慎言可是当朝首辅,文臣之首,账本上牵扯到的那些官员,指不定跟朝中的官员有所勾结,如今,朝中文臣和武将之间斗得正厉害,顾慎言真会为了这么一个账本,动了自己手下的人,给武将们让道吗?” 听着兄弟们语气中溢出的担忧,为首的那人哼笑了两声,“顾慎言不可尽信,但眼下却只有他能促成此事,不过,那份账本,我给的不止顾慎言一人。” “你还给了谁?” “西南军元帅,萧瑶长公主。” “这法子不错,长公主身为武将之首,要是让她抓住了朝中那些文臣的把柄,于公于私,她都能将他们往死里整,而且,有长公主在,顾慎言想要徇私也没那么容易。” 西南军营地的后山,是一处天然的水潭,七月的天气,即使是夜晚,水里的余温也没能完全散去。 “哗啦~” 被黑夜笼罩的水潭中间,一人从水底冒出,乌黑的秀发,垂落下来,挡住了白皙的背,几根散落的碎发,黏在形状漂亮的蝴蝶锁骨上。 清澈的水,顺着女子精致的五官线条蜿蜒而下,落到弧度完美的下巴,再顺着纤长的脖子滑落。 女子游到岸边,抓过大石上放着的衣袍套上,对站在远处守卫的男子喊道:“阿风。” 男子闻声,转身快步小跑过来,“殿下。” 萧瑶接过萧风手上递上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湿漉的长发,一边往回走,“县衙那边有什么动静?” “顾首辅派了他身边卫云卫雨两个护卫出城去了,具体去做什么,属下尚未查清。” “哦?” 萧瑶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蓦地响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前,顾慎言提到的魏大将军之事,眸色往下沉了一沉。 “继续盯着,别放过任何细节。” “是。” 两人一并往萧瑶的帐中走去,忽地,一道黑影从她的营帐中一闪而过,萧瑶的眼角,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什么人!” 话音落下时,她的身影已经飞身出去,以极快的速度,拦在了黑衣人面前。 “好大的胆子,敢闯本将的营帐!” 说话间,她的掌风已经推了出去,却被对方灵巧的躲开了。 可萧瑶并没有给对方任何准备的机会,凌厉的一脚已经朝对方身前袭来。 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跟萧瑶缠斗的意思,几番避开萧瑶的攻击之后,奋力跟萧瑶拉开了一段距离。 “长公主殿下!” 黑色的蒙面布后,传来一个男子沙哑的嗓音,同时,抬手做了一个停战的手势。 萧瑶停下手上的动作,跟对方相对而立,冷眸眯起,锐利的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 “你是何人?” “殿下不用管我是谁,殿下若真有心怀天下,造福万民的心思,就好好看看这个。”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朝萧瑶扔了过来。 萧瑶顺手接住,再抬头之时,那人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 “殿下,没事吧?” 萧风黑着脸赶到,见萧瑶拿着手中的账册若有所思,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心下稍安。 “没事,回去吧。” 回到营帐中,萧瑶翻开那本册子,随后蹙了蹙眉,满眼的嫌弃,“这什么东西?” 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里面又是一些没头没尾毫无逻辑的记录,让萧瑶的面上不禁生出了几分恼意来。 萧风跟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册子上写的内容,“七五戊寅丁卯,十,三八甲酉庚午己巳,九五……” “你看得懂吗?” 萧瑶拧着眉问萧风。 萧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殿下,这应该是账本。” “账本?” 萧瑶重新将册子拿了过来,“这是什么账本?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这属下也不懂,只是属下听说过前朝一些贪官,喜欢用隐秘的记账方式来记账,一旦账册落入敌人手中,也可保不被查出来,但具体如何记账,属下也不清楚。” 听完萧风这话,萧瑶沉默片刻,讽刺地勾了勾唇,“没事,你看不懂,自有人能看懂。” “殿下是指?” “当然是我们足智多谋的顾首辅了。” 说着,她冷哼了一声,“这么刁钻的记账方式,不就是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文臣想出来的么,顾慎言手下那帮官员,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本宫还不信了顾慎言会看不懂。” 说着,将账册往手边一甩,“这一次,本宫非从顾慎言手中折几个人不可。” 她虽然看不懂这些账册是怎么记录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能延伸设想。 既然萧风说这是账册,那最后面的那一排数字定然就是金额了。 “你把这些金额加一下,看看有多少。” “是。” 等萧瑶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萧风这边也已经算了好了。 “殿下,一共两百三十万。” “这么多!”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萧瑶还是被这个数字给惊了不小。 “这群狗东西!” 她咬牙低骂了一声,她虽然常年不在京中,也不参与朝政,但也知道朝廷从来没有在某一处拨出高达两百三十万两银子的款项。 很显然,这账册上面记录的定然不是单笔款项的贪污数额。 一次贪,次次贪,真正用到实处的能有多少钱? 难怪那黑衣人会说会说那句如果她真的心怀天下百姓就让她好好看看这个。 “呵,本宫还真得好好看看!” 萧瑶的怒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不弄死几个文臣,本宫就不信萧!” 她气得一掌拍裂了面前的桌案,吓得边上的萧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桌子若是换成顾首辅,八成能被公主给拍死了吧。 翌日一早,萧瑶便起来了,换了一套轻便的装束,不像往常一样去训练场练兵,而是带着萧风直接出了营地。 第29章 029.耳朵疼的顾首辅 第29章 029.耳朵疼的顾首辅 “殿下,您这是……” “自然是要去找顾慎言。” 萧瑶眯了眯眼,站在大营门口,远眺着靳县县衙的方向,凉凉地勾着唇,“不知道我们顾首辅找到答案没有。” “殿下,您觉得这账本是属于靳县官员的?” “岂止。” 萧瑶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靳县,能吞得下这么一大笔银子?我看整个崇州府都脱不了干系。” 她翻身上马,“你同我一起去县衙。” 萧风一愣,往常都是公主自个儿去找顾首辅,今日带上他作甚。 萧瑶见他面露疑色,一下便猜住了他的心思,“自然是替本宫撑场子。” 萧风:“……” 这么目中无人的长公主殿下,还需要他一个做属下的撑场子? 萧瑶当然不会说她带上萧风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嘴皮子说不过顾慎言,得找个帮手。 虽然,她身边这个也是个最笨的,也不一定能说得过顾慎言,但说不过是一回事,场子得撑住了。 两人来到县衙的时候,顾慎言还拿着两日前收到的那个账本翻看着。 “两百三十万两,胃口可真大!” 将手上的账册往桌子上一甩,顾慎言咬牙怒道,凉薄的声音里,压着跃跃而出的杀意。 他将账册收好,起身往外走,刚打开门,便对上了正抬手准备敲门的胡师爷。 “大人。” “有事?” “长公主来了,正在厅中等您。” “她?” 顾慎言的眼底,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面上却不显,只神色淡淡地道:“知道了,本官这就过去。” 顾慎言抬脚往外走,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他的眉头微微一蹙,心里却莫名添了几分期待,就连脚下都无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胡师爷安静地跟在他身旁,细细地打量着顾慎言的脸色。 这两日,这位首辅大人的情绪可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连几起毫无头绪的案子让顾大人变得心情恼火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眼下,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长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要再惹了顾大人不高兴了。 否则,她拍拍屁股走人,得留下他们这群人在首辅大人眼皮底下连气都不敢喘了。 顾慎言到的时候,萧瑶正在厅中背对着他站着。 还是昔日看到的那副纨绔公子的打扮,湖蓝色蚕丝直裾长袍,看着清爽又潇洒,黑发简单地束成一个发髻,系了一条衣服同色的发带。 而她身边,站着一名同萧瑶年岁相似的男子,言行恭谨,他记得上一次去西南军见萧瑶的时候,就是这人引他进去的。 他以为他只是西南军的某位副将,怎么萧瑶出个门还把他带上了? 顾慎言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眯了眯,隐约染上了几分不高兴来,但他将这一份不高兴十分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萧瑶转过身朝他看过来,眉眼微微动了动。 “殿下。” 顾慎言走上前来,微微行了个礼,目光不动声色地往萧风的脸上扫了一眼。 “末将萧风见过首辅大人。” 萧风? 顾慎言的眸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了一沉,视线直接朝萧风看了过去。 他就是萧风? 从小就贴身保护萧瑶的那个护卫? 顾慎言的心头有些发酸,在萧瑶身边,这位护卫大概是比任何人都要跟她亲近了吧。 他们在军中十年,相互扶持的十年,这种感情,谁能抵得上。 现在萧瑶连出个门都要把他带上了? 顾慎言的眼神暗了暗,视线从萧风的脸上收回,“萧将军免礼。” 萧风一愣,不知道为何,他在这位顾首辅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的敌意怎么回事? 目光带了几分诧异地看向顾慎言,却见他面上早已经化作了往日冷清的姿态,看向萧瑶,“殿下今日来找微臣,所为何事?” “素闻顾首辅足智多谋,所以有个问题想请教顾首辅。” “殿下请讲。” 顾慎言走到萧瑶身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站在了萧瑶跟萧风中间,将萧风给挤开了。 “阿风,把东西给顾首辅。” 萧瑶对被顾慎言挤在身后的萧风抬了抬下巴。 听着萧瑶对萧风那亲昵的称呼,顾慎言就觉得耳朵疼,连带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萧风闻言,立刻上前,从袖中将那账册取出,“大人请过目。” 目光扫到那账册的封面,顾慎言的目光,沉了一沉,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什么,伸手接过,翻开看了一眼。 果然是…… 抬眸看向萧瑶深沉的目光,他开口问道:“殿下为何也有这账册?” “也?” 萧瑶很快便捕捉到了顾慎言这话里的关键,“难道顾首辅这里也有这个?” 顾慎言并不隐瞒,直接从袖中将之前得到的账册取出,递给萧瑶,“这是两日之前,有人放在微臣书房里的。” 萧瑶接过,除了这册子的纸质和年份不一样之外,上面记录的东西一模一样。 显然,萧瑶手上这份,是誊抄了一份下来给她的。 一份给她,一份给顾慎言,这是什么意思? 萧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双眼,很快就想明白了。 看来,对方也不相信顾慎言这厮,所以想让她这个武将之首来盯着顾慎言呢。 这样想着,她对顾慎言抬了抬下巴,“竟然两日前首辅大人就得到了这账册,不知道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 顾慎言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戏谑和言语间隐约的试探,顾慎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 同时,也知道为什么萧瑶手上会多了这么一本册子。 看来给他送账册的人是担心他会包庇那群贪官啊。 顾慎言的心下沉了沉,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失望,面对萧瑶的问题,顾慎言并不作隐瞒,只看着她晶亮的目光,轻笑了一声,“等微臣那两个护卫回来就有眉目了。” “嗯?” 萧瑶的面上,掠过一丝疑惑,正要开口,便见外面卫云卫雨二人风尘仆仆地快步走了进来,“参见长公主,大人。” 顾慎言上前,神色一如往常,“如何?” 第30章 030.贪图顾首辅的美色 第30章 030.贪图顾首辅的美色 “大人,这是我二人记录下来的整个崇州府所有官员书房内都有出现的书目,请您过目。” 卫云将两张纸递到顾慎言面前。 虽说是两张纸,但上面记录的书本并不多。 作为一个十六岁就中了三元的状元,顾慎言对上面的书都不陌生,随便扫了一眼,又剔除了几本,最后仅剩下了三本。 “《天官占经》,《武德刑律》,《论战》?” 萧瑶看着最后剩下的这三本书的名字,挑了挑眉。 《天官占经》是一本记录天象的书籍,是本朝初年,一相师所著,但因为很多都写得不合理,早就被人给舍弃了,身为朝中官员,又怎么会把这书放到书房里去? 而《武德刑律》则是他们的开国皇帝武德帝在武德元年命刑部收录的刑罚条例,但因为一些赏罚制度不严谨,在武德帝宾天,新帝继位后,重新命人编纂了新的刑律条例,这《武德刑律》自然也没用了。 身为地方官,书房里放这书,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大概就是敬仰武德帝所以用来纪念了。 《论战》倒是一本好书,是一本记录详细的兵法,里面有各种兵法,图解,排兵布阵等等的。 但因为难度高,能看得懂的人少,就连武将也很少收藏这本书,更别提这些文官了。 “可真有意思。” 萧瑶勾唇笑了笑,那话语,意味深长。 一旁的顾慎言侧目朝她看了一眼,同样勾起了唇,“殿下也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本宫也不是那么笨的人。” 闻言,顾慎言发出了两声轻笑,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殿下自然是冰雪聪明的。” “那可不?” 被夸得开心的萧瑶,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俨然已经忘了自己两日前因为魏大将军而迁怒顾慎言的事了。 顾慎言看着萧瑶抬着下巴,洋洋自得的样子,禁不住低眸轻笑了两声,而后,手背抵着唇,敛去了嘴角的笑意。 “殿下随臣一道看看吧。” 说话间,顾慎言拿起手上的账本,目光坦然地看向萧瑶。 “好啊。” “殿下请。” 顾慎言对萧瑶做了个“请”的手势,修长挺拔的身躯,挨着萧瑶站着,愣是将萧风隔开了一段距离。 萧瑶并无所觉,跟在顾慎言身旁,一路随着他去了县衙的书房。 这书房,原本是县令梁缮所用,在梁缮死后,顾慎言来了这里,便暂时成了顾慎言的办公场所。 两人走向书架,找了一圈,却发现书房的书架上,竟然找不到这三本的任何一本书。 “这倒是奇了,没想到这梁知县还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 那三本书显然跟账册上记录的东西有关,那么,账册上牵扯到的官员手上定然就有这三本书其中的一本。 偏偏,梁缮这里却一本都没有,也就是说,梁缮并未参与账册上的贪污? 顾慎言的心里也同样一惊,在他来书架上找书之前,完全没料到在梁缮的书房里找不到这三本书的。 他所认识的梁缮,怎么可能跟两袖清风扯上关系。 “看来,要拿到这三本书,还得劳首辅大人身边的暗卫跑一趟啊。” 萧瑶挑眉看向顾慎言,打趣道。 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顾慎言让卫云他们去官员府邸查看书房里的藏书时,是吩咐过他们不要动了那些书,可眼下,梁缮这边找不到,那就只能从那些官邸里拿了。 “要不本宫替你跑一趟?” 在顾慎言做决定之前,萧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 顾慎言朝她望去,见她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他低头发出了几声愉悦的笑声,看着萧瑶似笑非笑,“公主还真是防臣防得厉害,就这不相信臣?” 闻言,萧瑶挑了一下眉,她并不意外顾慎言能看出她的心思,而是惊讶于顾慎言竟然会直接将这话说出口。 这厮心眼这么多,怎么在她面前不藏着掖着了? 萧瑶眯着眼,审视一般地打量着顾慎言的眉眼。 明明在笑,却并不显得很高兴,不过这是正常。 任谁被人防贼一样得防着都会不高兴,可谁让他是顾慎言呢,她防着他不对吗? 不得不说,这厮真是越看越好看,就算是假笑也笑得这么迷人。 萧瑶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不由自主地想要垂涎,目光看了他许久,从最初的审视直接变成了纯粹对男色的欣赏。 萧瑶忍不住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竟然在贪图顾慎言的美色,不好,不好。 这样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笑道:“首辅大人还真是误解了本宫的好心了。” 她朝他靠近了几分,看着面前这张光滑细腻了脸,手痒地磨了磨指腹,如上次那样,挑起了顾慎言的下巴。 她比顾慎言矮了一个头,可这种动作,她却做得毫无压力,甚至矮个子还做出了居高临下的气势来。 顾慎言挺拔的身子,微微一僵,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顾慎言适应得很快。 面前,传来萧瑶微带着不满的声音,“本宫好心帮你跑一趟,留下你的暗卫保护你的安全,你不感激我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说我防着你?” 她眯了眯眼,“你说,本宫为何要防着你?” 顾慎言看着她傲慢的眉眼,哂然一笑,抬手将萧瑶停在他下巴上的手指拿了下来,却并未松开,只抓着那根纤细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摩擦了两下。 指腹处,带了淡淡的薄茧,撩得他的心头也跟掌心一样酥痒了起来,就连喉间都莫名干涩了起来。 “殿下觉得这些当文官的都算是微臣的人,微臣得护着,或者说……” 他往下弯了弯身子,又朝萧瑶的脸靠近了几分,“殿下觉得这么大的一起贪污案,很可能牵扯到朝中的官员,而那官员是微臣这一派的,微臣自然舍不得,对吗?” 萧瑶的注意力只在顾慎言这番话上,因而手指被顾慎言握在手中没放开她也没注意到,加上面前这张脸实在太过好看,以至于她又开始贪图起了顾慎言的美色。 第31章 031.古人诚不欺我 第31章 031.古人诚不欺我 古人诚不欺我,美色误国啊! 萧瑶在心里叹道,同时也越发惊讶顾慎言这厮竟然会这么诚实,心里想什么,全说出来了。 也好。 萧瑶抿唇微笑,眼里也染了几分笑意上来,“大人怎么就这么清楚本宫心里在想什么呢。” “也许微臣跟殿下心有灵犀?” 顾慎言笑着挑了挑眉,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但萧瑶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心跳都莫名快了起来。 顾慎言这厮,道行果真是高啊,竟然敢对他用美男计,而她……差点中计了。 而一旁的萧风,由始至终都十分淡定地在一旁看着,即使自家主子在跟顾首辅打情骂俏,他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 萧瑶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尤其是顾慎言这充满勾引气息的笑容,力量太强了。 她非常适时地收回了目光,掩嘴轻咳了两声,压下了被顾慎言挑起的凌乱,道:“既然首辅大人知道本宫不放心你,那你又当如何?” 掌心中的手指突然抽出,顾慎言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面上的神色丝毫不改,见他的目光忽地朝一旁稳如泰山的萧风投了过去。 “这种小事何必劳烦殿下亲自去,不如让萧将军走一趟,如何?” 主子要接下取书的任务,本就该是萧风这个下属去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萧风觉得这位顾首辅像是存心要支开他,不让他跟着长公主。 萧瑶就没想那么多了,反正萧风去还是她去,本质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她便点点头,抬眼看向萧风,道:“那你就去一趟,路上小心,不要被人给发现了。”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 萧风领命,转眼便出了县衙。 顾慎言看着萧风离去的方向,目光淡淡地在萧瑶的脸上掠过,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萧将军一直都跟着殿下么?” “嗯。” 萧瑶不疑有他,正色道:“他从小就跟在本宫身边,本宫从军后,他也一直跟着本宫,本宫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着,所以,顾首辅……” 说到这,她顿了顿,唇角勾着笑,带了几分凉薄,“你手下的那些官要是对他做了什么,本宫亲自废了他们。” 言语间对萧风毫不掩饰的维护,让顾慎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听着耳朵怎么就这么疼呢。 “都是他在照顾?任何事?” 顾慎言依然问得依然漫不经心,可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嗯。” “包括……” 到嘴边的话,生生地给憋了回去,顾慎言觉得,自己问不出口。 问出口了得到的又是肯定的答案,他心里就不得劲了。 “包括什么?” 萧瑶见他突然止住了话头,忍不住好奇道。 顾慎言摇摇头,“没什么,殿下放心,萧侍卫若是出了事,微臣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人。” “顾首辅记得这话就好。” 萧瑶的目光,淡淡地从顾慎言的脸上收回。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衙役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参见殿下,参见首辅大人。” “何事?” “找到廖知府的那辆马车了。” “在何处?” 见那衙役的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抿了抿唇,道:“在卑职家的后巷。” 闻言,顾慎言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道:“带我去看看。” “是。” 顾慎言出去了,萧瑶也紧跟在他身后一道去了发现马车的地方。 靳县所处的位子比较特殊,像南北往来的官员,商人,车队等等,靳县是必经之地。 因而,之前卫云等人去查廖知府下落的时候,很难从马车痕迹上着手。 顾慎言之前之所以判断马车在城中,就是因为在湖边发现的那只手和那些痕迹。 想要将廖知府藏起来,对方必须要找一个对自己来说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么,自然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最好。 这也是他们在廖知府靠近靳县之后才动手的原因。 那么,马车就很可能是在靳县,想要把廖知府这么一个大男人轻松藏起来却不被人察觉,马车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借着马车将廖良带进城中,加上往来坐马车的商人这么多,几乎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顾慎言的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这个地方不算偏僻,但因为是后巷,所以路过这里的人非常少。 但是,让顾慎言想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会把马车弃在这里? 难道真的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顾慎言的目光,看向边上那名衙役,顾慎言记得他姓嘉,是县衙的捕头,“你家住这里?” “是的,大人,这里是卑职家的后巷。” 顾慎言点点头,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围墙,边上有一扇小门,顾慎言走上前去,“就是这里?” “是。” 嘉捕头上前,从怀里拿出钥匙将后门的锁打开,“大人,请。” 顾慎言的目光,往门上的那锁看了一眼,侧目看向嘉捕头,问道:“门锁有被撬过吗?” 嘉捕头怔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不曾。” 闻言,顾慎言没有再问,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嘉捕头家的后院,院子不大,放了两个水缸,水缸里盛满了水,另一边整齐地堆了一些刚刚晒好的干草,还堆着一堆劈好的柴。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看上去一目了然。 “大人,可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妥?” 嘉捕头见顾慎言沉默着不做声,心里有些忐忑,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顾慎言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马车既然在城中找到,廖知府很可能就被藏在城中,你们继续去查找他的下落,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 “是。” 顾慎言跟萧瑶回到县衙的时候,秦霜正在县衙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参见长公主。” 她低眉顺眼地行礼,有了上次顾慎言的警告,这一次,秦霜表现得十分安分,即使对着萧瑶的时候咬牙切齿,面上也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再一次看到秦霜,萧瑶挑了一下眉,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秦霜看她的眼神,再对比此刻,萧瑶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第32章 032.心被搅乱了 第32章 032.心被搅乱了 看来,我们这位顾首辅是提点过这位秦姑娘了。 她的目光,朝顾慎言看了过去,顾慎言似有所觉,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萧瑶似笑非笑的目光,心,蓦地往下一沉,面上却丝毫不见显露。 萧瑶的目光很快便收了回来,“秦姑娘免礼,这县衙住着可还习惯?” “多谢殿下关心,顾大哥将民女照顾得很好。” 说着,秦霜垂着的眸子下意识地往顾慎言的脸上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红着脸,收回目光。 顾慎言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拧了拧,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秦霜这样说。 萧瑶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在看到秦霜对着顾慎言满脸羞涩的模样时,轻笑了一声,“如此甚好。” 说完,她抬脚往里走,顾慎言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去,秦霜则立刻跟在顾慎言身边也同样往里走去。 “你找我何事?” 顾慎言见秦霜一直跟着自己,面上隐隐有了几分不耐。 秦霜脚下一顿,犹豫了一番后,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找顾大哥聊聊天罢了。” 顾慎言脚下未停,也未朝秦霜看一眼,只是神色淡漠地开口道:“如果往常无事,你便在房中待着,长公主现在没认出你,不代表她永远认不得你,你好自为之。” 闻言,秦霜面色微变,紧抿着下唇,犹自不甘道:“萧瑶不是西南军的统帅么,她不在营中待着,老是来县衙跑什么?” 终于,顾慎言的脚步,顿然收住,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冷意上来。 “最后一次。” “什……什么?” 秦霜一时间被顾慎言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得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别再让我听到一句对她不敬的话。” 话音落下,秦霜的面色,骤然一白,面上满是不置信的模样,“顾大哥,你……你是在维护她吗?” 许是因为不能接受,秦霜的声音下意识地抬高了几分,竟有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顾慎言的面上,顿生出几分不耐来,清冷的眸子,往下一沉,“你这是在质问我?” “顾大哥,你明知道她欠了我们家……” “她欠了你们家什么?” 顾慎言不耐烦地打断了秦霜的话,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顾慎言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只是沉眸看着她,道:“我当年救下你,纯粹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不代表我得事事顾着你的感受,你别得寸进尺,至于我要做什么,更加轮不到你来指点我。” 顾慎言的话,让秦霜面上血色褪尽,脚下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好自为之。” 落下这话,顾慎言提步往县衙里走去,徒留秦霜一人,满脸难堪地留在原地,心痛难忍。 萧瑶看到顾慎言面色不善地从外头进来,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是吵架了?” 她八卦道,却让顾慎言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顿,抬眸朝她望去。 而她言语间毫不掩饰的打趣,让顾慎言略微有些不太高兴。 “女孩子嘛,需要多哄哄,你一个大男人跟个女孩子计较,还能不能有点风度?” 面对萧瑶这一脸自以为是把他跟秦霜扯在一起的模样,顾慎言的心头忍不住一阵恼火。 “呵!公主倒是对这种事真了解。” 顾慎言沉着脸,极少地对萧瑶摆起了脸色。 萧瑶以为他因为跟秦霜吵架了心情不好,面对他这不善的态度,她也没在意。 听他这么说,便道:“那当然,我们营里那些大老爷们,不少都是娶妻生子了的,听多了就知道了呗。” 她上前,安抚一般地拍了拍顾慎言的肩膀,道:“你听我的,这事儿我有经验。” 顾慎言面色不善地睨了她一眼,看着她这副过来人的模样,心中火气更甚,直接把她的话给无视了。 萧瑶见他还板着脸,忍不住在心里瘪瘪嘴。 跟个娘儿们似的这么小气,还跟人家个姑娘家家这么计较,呸! 萧瑶在心里骂了一声,想到秦霜那可疑的身份,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等这里的案子结束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安置秦霜?” 虽然她暂时还查不出秦霜真实的身份,可让她相信她真的只是一个秦家村的村姑,也不可能。 真当她萧瑶是傻子吗? 闻言,顾慎言面上神色不改,只抬眸看向她,问道:“殿下为何对臣跟秦霜的事这么上心?” 当然是你这厮有事瞒着本宫了。 萧瑶在心里低骂了一声,面上却嗤了一声,“你说呢?” 顾慎言并不确定萧瑶是不是开始怀疑秦霜,此刻也只能跟他打着哑谜,“臣不知。” 话音落下,他忽地对着萧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者……公主是因为被臣的美色所惑,是对臣上心了,以至于对臣的男女之事也上了心?” 也不知道为何,萧瑶听完顾慎言这话,心头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把。 抬眸朝顾慎言噙着笑的双眼望去,像是竭力掩饰一般,呸了一声,“我说顾言之,你可做个人吧,平时在朝堂上祸害我们武将还不够,现在还打算来祸害本宫了?” 面对她不善的言辞,顾慎言也不恼,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不经意红起了耳尖,刚才恼火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臣怎么就祸害殿下了?” 他往萧瑶的面前靠近了几分,因为离得近,他低眉望着萧瑶的时候,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就更强了几分。 “莫非殿下此刻的心被微臣给搅乱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就容易令人怀孕的嗓音,此刻无端添了几分魅惑。 那双深邃迷人的黑瞳,此刻就如同一个漩涡,要将萧瑶吸进去了。 萧瑶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抬手按了按狂跳不停的心口,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顾慎言这厮太可怕了,使的什么妖法,连她都被他吓到了。 之前她调戏他的时候,怎么都没这么吓人。 她狠狠瞪了顾慎言一眼,“你离我远点,没事靠这么近做什么?” 第33章 033.一不做二不休 第33章 033.一不做二不休 顾慎言垂眸低笑了两声,“公主调戏微臣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萧瑶:“……” 莫名心虚。 “行了,说正事。” 她不耐烦地拧了拧眉,转移了话题。 顾慎言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她略带不耐的脸上扫了一眼,敛去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道:“殿下要说什么正事?” “自然是关于这靳县的事了。” 她走到堂中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丫鬟送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勉强压下刚才被顾慎言搅乱的心跳。 “你是当朝首辅,历年来拨到靳县的银两用于做什么,你比本宫清楚,说说吧。” 她把茶杯往边上一放,眼眸突然深沉了起来,周身的气场,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顾慎言走到茶桌的另一边坐下,同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倒也很配合地开口道:“历年从户部拨发下来的银两,主要是用来修建靳河的堤坝,靳县靠海,往来商人众多,因为地势特殊,每年夏天都会遇上大暴雨,一旦靳河水决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户部会隔个几年就拨发银两,用以加固靳河河堤。” 萧瑶点点头,“也就是说,这账册上的银两,基本上就来自那些用来加固堤坝的银两?” “很可能是。” 现在,萧风还没回来,一切都还不确定。 “呵!难怪会发大水了,那些畜生都把那些钱给私吞了,哪来的钱修堤坝。” 萧瑶面色一沉,目光朝顾慎言投了过去,面上带了几分嘲讽,“顾首辅真是好了一群好手下。” 顾慎言:“……” 这是又迁怒到他身上去了? 顾慎言觉得自己好无辜。 看着萧瑶一脸愤怒的脸,他只能摇头失笑,“都是臣的错,臣一定好好补救给殿下一个交代。” “哼!算你识相。” 顾慎言只能摇头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胡师爷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二人,急急忙忙行了礼,而后走到顾慎言面前,道:“大人,送往梁知县乡下的信退回来了。” 闻言,顾慎言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为何?” “送信的衙差说,梁知县的家人并没有回乡。” “还有呢?” “从村民那边问到的情况是,自从梁知县当了官之后,举家都离开了梁家村,从未回去过了。” 胡师爷的面上也是压不住的疑惑,“可当年大人明明是把家眷给送走了啊。” 听着胡师爷的疑问,顾慎言跟萧瑶都没出声,显然,这事儿有蹊跷。 梁缮莫名其妙送走了家眷,如今家眷却并未归乡,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些家眷跟梁缮一样,已经没命了,另一种可能,就是梁缮把家眷安置在了别的地方。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梁缮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这才不得已把家人送走。 至于他为何自杀,想来也是跟那个秘密有关。 沉吟片刻之后,顾慎言对胡师爷挥了挥袖,“你先退下吧。” 胡师爷走后,厅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顾慎言听到萧瑶在叫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顾言之。” “嗯?” 顾慎言抬眸朝她望去,见她一脸肃然地看着他,幽暗的眼底,情绪不明。 “怎么了,殿下?” 他的眸色往下一沉,问道。 萧瑶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杯沿,“当初单枪匹马来了靳县,现在后悔吗?” 闻言,顾慎言面上一愣,陡然明白过来萧瑶为什么会问这话。 梁缮无故自杀,他的家人神秘失踪,崇州知府又不知去向。 无形中,有一张深不可测的网,正笼罩在这靳县的天空中,一旦罩下,谁也逃不了。 他看着萧瑶微微蹙起的眉头,忽而,嘴角发出了几声愉悦地低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萧瑶,道:“殿下这是在担心微臣么?” 萧瑶面上一怔,眼神却有意识地避开了顾慎言投来的目光,嘴上却并没有否认。 “本宫当然担心首辅大人,我弟弟还小,如今还有很多事得仰仗首辅大人,你若是出了事,对整个朝廷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她神色平静,目光幽深地看向屋外,没去注意顾慎言的目光。 即使萧瑶说得是事实,可顾慎言听着却并不是非常愉悦,暗暗压下眼底躁动的波澜,他也一并看着屋外,静默不语。 久不见的太阳,终于拨开了云层,让原本被压抑和灰暗所笼罩的靳县,带来了几分生机。 稍许,顾慎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萧瑶,“殿下可愿随臣出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这靳县的百姓,真正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再说崇州府那边,气势巍峨布政使衙门,一人身着浅灰色粗布长衫,急匆匆地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大人,账本被盗,如今首辅大人正在靳县,若是账本落到他手上,我们可就完了。” 布政使傅荣的书房内,此刻站了两个人。 除了布政使司傅荣之外,另外两人分别是从三品的左参政常肃和从四品的左参议常立。 几日前,原本放在左参政家书房暗格内的账本不翼而飞,这一下,账本上有所记录的官员,此刻都有些慌了。 连日来,已经有不少的涉事官员都找上了傅荣。 身为崇州府的一把手,掌管着整个崇州府的民生和行政,傅荣比起面前这些人要显得镇定许多。 “怕什么,那账本即使真落到了顾慎言手上,他也未必能查到我们头上来。” 闻言,常肃和常立立刻想到了那账本的记账方式,心下稍安。 “可是,大人,都说顾首辅足智多谋,万一真的被他查出来……” 沉吟片刻之后,常肃还是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只听傅荣略显得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道:“就算被他查出来又如何,如今他就带了几个侍卫在身边,我们还能奈何不得他吗? ” “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把本官逼急了,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 第34章 034.陪姑娘赏花 第34章 034.陪姑娘赏花 傅荣接下去的话没说完,只是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常肃常立二人看着傅荣狰狞的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杀意,顿觉脖子一凉。 “你们放心回去吧,本官已经有了后手,现在就等着我们顾首辅要怎么做了。” 傅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袖子,开口赶人。 既然傅荣都这样说了,常肃和常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好开口告辞。 出了布政司衙门,常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对常肃开口道:“哥,傅大人说得这么有信心,你真的相信没问题吗?会不会到最后,他直接把我们给交出去当挡箭牌了?” 闻言,常肃也是拢紧了眉头,稍许,道:“如果他真这么做,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得留个后手才是,当年那梁缮不也挺聪明,当年他若不给自己留了个后手,哪能等到现在才死。” 提起梁缮,常立又禁不住蹙眉,“哥,你说梁缮到底是怎么死的,难不成真的是自杀吗?” “我怎么知道?连首辅大人都查不出来,我们就不用管太多了。” “可万一梁缮临死前留了什么线索给了顾首辅怎么办?” 那顾首辅,十六岁就高中状元,还是百年难遇的六元及第,他的谋略,可不会只是空有其名。 常立的话,重新让常肃拢紧了眉头,“这倒确实是个麻烦,梁缮死了,顾慎言肯定会去找梁缮家眷的下落,当年我们慢了一拍,让梁缮成功不他的家眷给转移走了,如今却是没了踪影,我们还得赶在顾慎言之前,将人找到才行。” 提起这个,常立的面上也是一片阴冷之色,“哼!一直以为那梁缮只是个穷奢极欲的草包,没想到还是有点头脑的。” 常肃常立兄弟二人走后,傅荣走到书桌前,快速写了一封信,“来人。” 暗处,一人悄然现身,“大人。” “把这信送去京城,亲自交到这人手上。” 他指了指信封上写着的名字,道。 “是。” 那人退下离开之后,傅荣站在桌前,敲着桌面,老谋深算的眼中,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梁缮死了,廖良失踪了,账本也被盗走,这一切到底是谁在背后主导?” 他们主导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廖良真的是因为兜不住这洪灾的后果才自杀的吗? 靳县。 雨后的阳光,给靳县灾后的百姓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希望。 有顾慎言亲自在这靳县守着,加上靳县各个乡绅的鼎力相助,难民的善后工作十分顺利,大部分的难民都已经被安置妥当。 一些难民领了赈灾银,开始回村里重建家园,一切,都慢慢走回正轨。 靳河边上,翻涌的潮水已经退去,可灾后的痕迹却并没有带走。 被冲垮的河堤,此刻还留着缺口,见证了这场毁灭性的灾难。 顾慎言跟萧瑶站在河堤前,面色沉重。 萧瑶的手,抓着河堤缺口处的地方,轻轻一掰,那本就不牢固的河堤就被她掰下了一小块。 她的脸,冷得可怕,几次憋了憋没憋住,还是开口骂道:“这都什么东西,就这些豆腐渣,本宫一只手就能掰下来,怎么去拦洪水!” 说着,她气呼呼地瞪着顾慎言,还想开口骂他手下那群垃圾,可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全国文官这么多,他也未必能管得过来。 可即便如此,她看顾慎言的眼神,还是没能收起眼底滔天的怒火。 顾慎言看着萧瑶眼中不停往他身上烧的怒火,无奈失笑。 他这是又被公主殿下给迁怒上了。 当文官难,当文官之首更难啊。 萧瑶见顾慎言嘴角还带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笑什么,本宫说的不对吗?都是你手下那一群狗官干的好事!” 顾慎言挨骂了也不生气,手背抵着唇轻咳了两声,道:“殿下骂得对,都是臣驭下不严。” 萧瑶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在顾慎言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反驳他,却见他竟然这么识相地认错,反而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动了动唇,将话生生地给憋了回去,只一句“你知道就好”。 顾慎言哂然一笑,正待说什么,却听到边上传来几道小心翼翼的议论声—— “那位好像是首辅大人?” “真的是诶……” “首辅大人怎么来这里了?” “……” 顾慎言二人循声望去,见几个老头老太正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有些激动又有些怯懦。 见顾慎言望过去,几人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 “草民参见首辅大人。” 这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下跪的时候,双腿颤巍巍的,很是不方便。 顾慎言快步上前,拦住了他们,“几位老人家免礼,本官只是随意来走走,无须多礼。” 因为对灾后的处理很是恰当和及时,所以县里百姓对顾慎言的观感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们不认识他身边站着的萧瑶,只是见这姑娘这般漂亮,就以为是首辅大人的红颜知己,大人今日是陪这姑娘来散步的。 见顾慎言为人谦和,没有半点当官人员的倨傲,老人们便自然地热络了起来。 “大人是陪这位姑娘来游览的吧,我们靳县的风景可是崇州府出了名的漂亮,只可惜啊,被这场洪灾给毁了不少好地方……” “可不是嘛。” 另一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也插了进来,“不过大人,前面的柳园里开了不少漂亮的花,我昨天刚去看过,那茉莉花和凤仙花开得可漂亮了,您可带着这位姑娘去那边走走。” 柳园是柳员外家造的一个开放式观光园,算是这靳县一道独有的风景,里面种了不少漂亮名贵的花种,一年四季开的花各有不同。 面对老头老太们热情的指引,顾慎言只是含着笑点头,倒是他身后站着的萧瑶禁不住拧起了眉。 为什么她听着这些老人家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误会了她跟顾慎言的关系? 她想了想,直接上前,道:“不是,我跟顾首辅……” 萧瑶正要开口,却被顾慎言不动声色地给拦下。 第35章 035.唯有牡丹真国色 第35章 035.唯有牡丹真国色 她被顾慎言拦在了身后,见顾慎言看着面前的老人,问道:“几位老人家,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你们可有空?” 萧瑶原本推开顾慎言的动作,在听到顾慎言这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想来他应该是要问这堤坝的事。 加固堤坝这件事这么大,这里的老百姓不可能不清楚。 “大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闲着呢。” 顾慎言点点头,指了指面前残破不堪的堤坝,问道:“本官记得,这些年,朝廷没隔几年都会拨银子下来加固堤坝,为什么这堤坝还是这般不堪一击,你们这知府知县有安排人来修堤坝吗?” “有的。” 站在顾慎言面前的老头子回答得十分干脆,另外几个人也是跟着点了点头,这倒是让顾慎言和萧瑶二人觉得意外。 “那这破口是怎么回事?” 萧瑶忍不住开口道。 见几人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顾慎言,又看了看萧瑶,而后,才琢磨着开口道:“大人,有是有,但加固堤坝的沙土材料和工期却是有问题的。” 顾慎言拧了一下眉,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块了。 既然明面上的东西瞒不过去,自然是要在材料上动手脚了。 “每隔一两年,衙门那边就会安排人修这河堤,但工期很短,最多个把月就修好了。” “我儿子还因为堤坝的事服了徭役,另外县里还按每日几文钱的工钱征调民夫,每一次修堤坝的时候,我们村里都有不少人过去,所以那些沙土我们村里人都见过。” 说到这,他们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不满大人,那些沙子可都是从海里直接挖过来的海沙,不值钱,就跟黄黏土混一起就砌起来了,大人,您想啊,这些沙子可都是泡在海里的,能用来修堤坝吗?” 顾慎言沉着脸没作声,用海沙无论是修桥铺路还是建房子都是不能用的。 海沙里的盐分会侵蚀黏土,即使堤坝修好了,没多久就会垮塌。 别说是洪水冲上来的时候,就算没洪水,这堤坝也稳不住多久。 海沙比起河沙或者是处理过后的海沙价格要便宜数十倍,那些畜生竟然在这些地方抠钱。 这是活生生地拿人命在开玩笑! 顾慎言的脸,黑得可怕,眼底迸发出来的冷意,让老人们不敢作声,甚至有些担心自己这次的多嘴,会不会给自己和家人惹来麻烦。 虽说顾首辅这次把灾民安置的工作做得很好,但谁知道摊上这么一件掉脑袋的事情,顾大人会不会官官相护。 当官的就是老百姓头顶上的天,可以罩着你,也可以把你压得无处翻身,惹不起,惹不起。 这样想着,他们心头的惧意更甚,越发害怕自己这次会惹祸上身。 “岂有此理,那些个狗官!” 萧瑶一声咬牙的低骂,将那几个老头老太从恐惧中拉回了神,他们面色泛白地看着两人,眼中的惧意毫不掩饰。 顾慎言抬眸朝他们看去,似是猜到了这些人在害怕什么,柔和了面上的神色,开口道:“这事儿本官一定查清楚,涉案的官员,本官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你们放心。” 他说得一脸郑重,可这几个老人面上却是半信半疑,不敢完全将心放下来。 “多……多谢大人,那小民们先行告退了。” 跟着,他们不敢有半点的停留,急急忙忙地就跑了。 “呵!每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都落到那群狗官的口袋里去了。” 萧瑶咬牙低骂了一声,侧目看向顾慎言,见他一直沉默着没作声,她皱起眉,也没再开口。 片刻后,见一直沉默着的顾慎言忽而侧目看向她,淡笑道:“殿下不如陪臣去柳园赏赏花?” 没料到顾慎言会有这么一个要求,萧瑶禁不住拧了拧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赏花?” 见顾慎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不如趁现在臣还有这个机会,殿下可否赏脸?” 不知道为什么,顾慎言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萧瑶却无端听出了几分沉重来。 “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难不成你要死在这里了?” 她禁不住皱了皱眉,语气也不怎么好。 顾慎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抬脚从堤坝那边离开。 看着他稍显落寞的背影,萧瑶的心里,莫名得有些不太舒服。 伸手按了按心头那诡异的感觉,她抬脚朝他走去,“去就去呗,正好本宫也想看看这柳园的风景到底有多美。” 顾慎言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轻笑着收回了目光。 柳园的花,开得正盛,远处,淡淡的茉莉清香似有若无地传来,让这靳县压抑的环境,总算是疏解了几分。 顾慎言萧瑶二人刚踏入柳园,就被这满圆盛开的花给吸引了过去。 “还真是挺美。” 萧瑶常年呆在军中,能看到的花也是长在山间或者路旁的野花,像这样人工精心培养起来的精美花朵,也就是小时候在皇宫里看到过了。 顾慎言听到她话里抑制不住的欣赏,也跟着愉悦地勾了勾唇。 柳园的后园里,种了一大片的牡丹,一眼望去,美得让人痴迷。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正当萧瑶沉迷在这一片火红色牡丹花前时,耳边传来顾慎言漫不经心的声音。 声音清凉却十分好听,萧瑶下意识地将目光侧过去。 见他的目光,正停在这一片花海里,似乎也是被这一片牡丹所惑。 待萧瑶看过去的时候,他似有所觉,侧目朝她看过来。 此时,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萧瑶垂落在两侧的长发,黑亮柔软的秀发,拂过她的脸,也拂过了他的心头。 顾慎言看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将她脸上的头发拂开,但到底还是顾及了礼数,将这片突然生出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没想到顾首辅对牡丹的赞誉也这么高。” 萧瑶没注意到顾慎言刚才的异色,嬉笑着打趣道。 第36章 036.瘟疫爆发 第36章 036.瘟疫爆发 顾慎言垂眸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否认,“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 他看着萧瑶,状似不经意地念出了这两句诗,眼神清明,却莫名勾人。 萧瑶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还没等她理清这样的感觉,就又听到顾慎言接了下面一句,“古人这般赞誉牡丹,自然是有道理的。” 而他喜牡丹,无非就是因为有人喜欢罢了。 顾慎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目间禁不住柔和了几分。 萧瑶看着顾慎言陡然间柔和的眉眼,那不似在朝堂上的深沉算计,也不似高谈阔论时的精明睿智,此刻,顾慎言的眼中,唯有那一片能让人沉溺的柔软温和。 萧瑶虽未经历过情爱,也知道顾慎言这样的温柔,是因为一名女子了。 萧瑶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顾慎言这样冷清沉稳的人,也这般上了心。 她在他脸上收回目光,视线投向别处,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间就有些不舒服了。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心口,拧起眉,对顾慎言道:“军中还有很多公务需要我回去处理,本宫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 顾慎言原本就没那么多的心思来这柳园里赏花,只不过是难得有人陪着出来一趟,想假公济私一下罢了。 听萧瑶这么说,他自然也会强留,但心头不免就有些小小的失望染了上来。 “殿下不待萧将军带回消息再回么?” “不了,他没那么快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去也不迟。” 萧瑶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了。 反正她这次来县衙的目的,也只是觉得顾慎言会包庇他手下的官员才特地来盯着的。 但既然那份名单是阿风去查的,那最后还是会到她的手上,她待不待在这里并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臣就不留殿下了。” “嗯。” 萧瑶沉沉地应了一声,转身往柳园外走。 “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中年男子掩着嘴,剧烈咳嗽着在她身边经过。 光是这样听着声音,都让萧瑶顿生出几分不适,总觉得这人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顾慎言朝那人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将萧瑶往自己的身后一拽,“小心点。” “嗯?什么?” 萧瑶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顾慎言。 此时,那人已经走出了柳园,背佝偻着,咳嗽的样子,仿佛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那人的样子,像是肺痨。” 肺痨? 萧瑶愣了一下,想起刚才那人面色蜡黄,动作迟钝,每咳嗽一次,都能将肺给咳出来,心下不禁蹙眉。 “先回去吧。” 顾慎言开口,表情略有些凝重。 萧瑶朝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倒也没问,点点头,二人准备往回走。 刚出了柳园,顾慎言便看到先前剧烈咳嗽的那人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馆,当下拧起眉。 “卫风。” 他沉声开口,很快,一人影便出现在了他面前,“大人。” “将那人隔离起来,派个大夫给他看看。” 他的脸色,比起刚才又凝重了几分。 “是。” 卫风领命退下,萧瑶看着顾慎言,问道:“不是说他是肺痨吗?看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更严重。” 顾慎言没回答,说肺痨只是他的猜测,看那个人的样子,更像是……染了瘟疫。 萧瑶见他不答,又想起刚才那人的模样,脑海里有什么想法,顿时一闪而过,随后也跟着沉了下去,“瘟疫?” 洪灾之后,必染瘟疫,这已然成了一贯的定律。 即使这一次,顾慎言早做好了防疫情的准备,安顿好灾民,让灾民提前服下了防止染上瘟疫的药,可不代表就没有“漏网之鱼”。 瘟疫这种病,本来就很难预防。 这次的洪灾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尸体在水中泡久腐烂,产生的疫毒在水中扩散,很容易让人沾染上。 虽然顾慎言早就下令百姓不能随处取水饮用,但灾情发生之时,老百姓渴极饿极,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顾慎言的眉头,拧得很近,而此时,负责替那咳症病人找大夫的卫风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面上难掩焦急的神色。 顾慎言的面色,顿然往下又沉了几分。 “大人。” “如何?” “大夫说,那人不是肺痨,而是……而是……” “染了瘟疫。” 顾慎言面色沉重地接过了卫风的话,眼底一片寒凉。 卫风怔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惊讶,而后,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没错,就是瘟疫。” “属下已经命人将那人隔离起来了。” 卫风又加了一句。 “嗯,做得很好,你先下去。” “是,属下告退。” 卫风退下之后,顾慎言又命人将胡师爷喊了过来。 “大人,卑职听说,城中发现有人染了瘟疫,可是真的?” 胡师爷急匆匆地跑进来,也顾不上行礼。 瘟疫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死亡人数,甚至很可能会超过洪灾发生的时候。 “是真的,你现在命人立即召集城中的大夫来县衙,同时,命衙役开始在城中挨家挨户搜查,只要发现类似染了瘟疫的病人,立即将其隔离。” “是,卑职这就去办。” 胡师爷不敢耽搁,转头出去之后便急匆匆地吩咐了下去。 瘟疫这种事没办法隐瞒,越是隐瞒,后果就越不堪设想。 因此,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县城几乎都传遍了。 一些乡下地方,老百姓都是靠务农为生,本就没几个钱,即使出现了瘟疫之症,也会当成普通风寒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 当发现情况严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间,整个城中都开始变得恐慌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准备回营的萧瑶,这会儿也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了。 她侧目看向一旁面色凝重的顾慎言,想开口安抚几句,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眼下这个情况,再多的安抚也没什么用。 况且,顾慎言这人的心智可是比她稳多了,哪里还需要她的什么安慰。 第37章 037.防疫措施 第37章 037.防疫措施 这样想着,萧瑶把安抚的话给咽了回去,开口道:“本宫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么?” 顾慎言抬眼朝她看过来,原本凝重的脸上,在此刻添了几分温和,“多谢殿下,确实有些事需要殿下帮忙。” “你说吧。” “现在不论是城中还是乡间各村镇,定然都有不少人染了疫情,一些人怕官府会直接屠村了事,定然会想办法逃出去,一旦他们逃了,感染了更多的人,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萧瑶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前朝就发生过。 临近几个村都染了疫情,官府避免瘟疫扩大,直接派官兵将灾民围在村里,一把火给烧了。 这其中,都不少都是没染瘟疫的无辜灾民。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甚至还惹了众怒,老百姓揭竿而起,直接闯到县衙,将当时的知县给打死了。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即使官府没有一刀切的的心思,但老百姓未必就绝对信任官府。 铤而走险保命这种事肯定会有人去做。 “所以,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微臣想请殿下从驻地分一些官兵出来,帮忙一起看住那些人,直到疫情彻底结束为止。” 萧瑶点点头,眼下的边境还算太平,不需要打仗,分一些官兵出来对她来说并不为难。 “行,我这就回去调兵。” “多谢殿下。” 顾慎言格外郑重地对萧瑶行了个大礼。 在大齐,调兵跟统兵之权是分开的,萧瑶有统兵之权,可调兵之权却是在兵部。 如今,朝堂上虽说武将跟文臣之间多有斗争,但如同文臣与文臣之间也分党派一样,武将和武将之间也免不了暗自争斗。 萧瑶擅自调兵,虽说不是去打仗,可要是有心人盯着她这一点让御史去弹劾,她也会受到影响。 而他之所以对萧瑶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方面确实是对疫情的控制刻不容缓,另一方面,他对当今皇帝护着他这个姐姐的心思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论如何,萧瑶手上掌握了整个西南军,当年皇帝能顺利登基,萧瑶是最大的功臣。 她是皇帝唯一一个嫡亲的姐姐,外人轻易动不得她。 再者,御史若真要弹劾萧瑶,不还有他这个首辅大人在么。 思虑再三之后,他才对萧瑶提了那样的要求。 “我走了。” 萧瑶对顾慎言摆了摆手,抬脚往外走去。 “臣送殿下。” 顾慎言跟在她身边往外走,萧瑶也没阻止,到了县衙外之后,萧瑶才道:“行了,你去处理正事要紧,本宫去去就回。” “恭送殿下。” 目送萧瑶上马离开之后,顾慎言才转身往衙内走去。 “来人。” “大人。” “去把秦姑娘请来。” 秦霜来的时候,面上早就没有了早上跟顾慎言之间争吵过后的隔阂。 “顾大哥。” 秦霜上前,轻轻唤了一声,眼底还有了几分欣喜。 顾慎言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开口道:“城中发生了重大瘟疫,接下去的这段日子,长公主会一直留在城中,你没办法避开她,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情绪好好克制一下,我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如果你克制不住,被长公主发现了,到时候,我真的保不了你。” 听顾慎言这话,秦霜的面上微微白了几分。 顾慎言的警告,她当然是明白的。 她跟萧瑶没正面交过手,但心里也清楚,一个年级轻轻还是一名女子却能掌握了庞大的西南军,又扶持幼帝上位,能耐和谋略都是不容小觑的。 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见到萧瑶…… 秦霜抿了抿唇,没有继续想下去,只好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顾大哥,我会尽量克制自己。” “不是尽量,是必须。” 顾慎言面色一沉,脸上带了几分肃然。 “知道了。” 秦霜抿了抿唇,点点头,也知道顾慎言是在为她好,她也没有再多话反驳。 跟着,她又想起了刚才顾慎言的话,抬头看向他,“城中出现瘟疫了?” “嗯,这就是我来找你说的另外一件事。” 顾慎言点点头,目光看向秦霜的时候,带了几分慎重,“当年你跟在你父亲身边的时候,我记得你帮着他一起处理过一起瘟疫,当时的药方,是你提供的?” 顾慎言听说过这件事,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却见秦霜摇了摇头,“不是的,当时的药方是随行的几个大夫一起研究出来的,我就是在边上帮了个忙。” 秦霜的回答,不禁让顾慎言面上露出了几分失望。 原本想着,秦霜手上有治疗当年疫情的药方,对这次的瘟疫或许能有所帮助。 秦霜见顾慎言面露失望,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是亲眼见过瘟疫带来的后果有多可怕,如今这一城的百姓,可都指着顾大哥呢。 想了想,秦霜又道:“顾大哥,当年的疫情跟如今的瘟疫未必相同,就算是当年一模一样的药方,也不一定能在这里用得上,要不这样吧,你叫几个大夫过来,我跟他们一起探讨一下新的药方。” 秦霜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慎言,想了想,又道:“虽然当年我只是帮着大夫们做事,但他们议论的时候,我也有在一旁听着,或许能帮上些忙。” 见顾慎言垂着眸,沉吟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 自此,防治疫情的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展了起来。 萧瑶那边派了不少的驻军过来将疫情严重的几个村落都围了起来,同时,其他地方发现感染了瘟疫的病人,也会送到这边来一并救治。 即使天空早已经有了太阳,可整个靳县却笼罩在一片死亡的气息当中,百姓们的心里都灰蒙蒙得一片。 谁也算不到自己的亲人们什么时候就突然在这场疫情当中走了。 城中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来了,加上秦霜,一群人就在灾区附近搭了个棚,开始探讨药方,同时现场煎药。 这场疫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第38章 038.贪污名单 第38章 038.贪污名单 每天,被围着的村落里,都会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就没有停过。 “又走了几个。” 萧瑶看着远处抬出来的尸首,忍不住拧起了眉,低声道。 因为是染了疫情,怕传染给别人,因此尸首都是被直接烧毁的。 死后没能留一句全尸,对死者的亲属来说,更是一场锥心刺骨的打击。 萧瑶看向一旁的顾慎言,想了想,道:“如果最后还是没能研制出药方来,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些村民?” 疫情一旦失去控制,后果会不堪设想,以前就有官府直接将整个村子里的人不论染了还是没染,都一把火给烧了。 几个村落,直接成了一片死城。 顾慎言明白萧瑶话里暗藏着的意思,沉吟半晌之后,道:“只要有我顾慎言在一天,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这片村子就能留下。” 屠村?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在他手上做不出来。 萧瑶看着他脸上的坚定,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有顾首辅这句话,那本宫也给你一个许诺,只要有本宫在一天,就护你一天。” 萧瑶的话,让顾慎言的心头,微微触动了一下,侧目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扬起唇角。 “多谢殿下。” 也许是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萧瑶发现顾慎言接下去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另一边,负责收集账册上名单的萧风也赶回了靳县。 “殿下。” 县衙内,萧风将手上收集的名单交到萧瑶手上,并没有直接递给明显是负责这个贪污案子的顾慎言。 顾慎言也不生气,直接走到萧瑶身边,就着她摊开的纸张,直接看了起来。 “属下怕直接将书拿走会让他们察觉,所以并没有将书带回来,而是直接根据账本上的记账方式,将那三本书找出来逐一对字,记录下来的就是这些名字。” 经过之前顾慎言的筛选,最后就只剩了三本书,从这三本书中再对照其中涉及到的官员名字并不难。 萧瑶点点头,一边看一边道:“做得很好,回去给你奖励。” “谢殿下。” 而听到萧瑶这话里无意识露出来的亲昵,顾慎言的心头微微溢出了几分不满,抬眼朝萧瑶看了一眼。 却见萧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份名单上,并没有注意到他。 被无视了的顾首辅,心中微堵,却也只能无奈叹气。 她跟谁都要好,虽然偶尔跟他亲昵一些,也不过就是这位常年在军中,习惯了不拘小节的长公主殿下的打趣玩笑罢了。 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顾慎言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不高兴。 “你都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萧瑶抖了抖手上的这张名单,转头看着顾慎言,问道。 这些官员都是吏部选的,顾慎言这个文官肯定比她这个不问政务的武将要清楚一些。 果然,顾慎言点了点头,指着放在第一个位子的名字,点了点,“宣政布政使。” “这傅荣是宣政布政使?” 萧瑶看着上面顾慎言指着的名字,微沉的嗓音里,忍着几分怒意,“身为一省之长,他都要去贪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能约束好?” 目光投向傅荣下面那人,“这,这个叫李俭的呢?” “提刑按察司副使。” “提刑按察司?王邵的人?” 萧瑶拧了拧眉,她跟王邵没有过深的交情,但还算是认识,自从靳县的事爆发,梁缮异常死亡之后,因王邵负责刑狱案件,自然就接手了梁缮的案子,她也跟他多了些接触。 此人为人行事还算磊落,加上王家也是士族大家,王邵这人的风评还不错,所以萧瑶对此人印象还可以。 可这次的堤坝的贪污案中,竟然按察司的副使都参与了,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了王邵。 虽然王邵没有在名单上,可按察司却是明显不干净了。 “是不是王邵的人不清楚,但此人既然在名单上,还是得提醒王邵一番。” 王邵如果参与其中,那么就当是敲山震虎,如果王邵不在,那也让他好生提防他的这群手下。 一个布政使司一把手,一个按察司二把手,这靳县还能好吗? 萧瑶继续往西看下去,名单上足有三十多人涉案的官员,从上到下,大大小小涉及了崇州府上上下下各司各道各个衙门,其中关联错综复杂。 这个案子一旦查下去,就得死一大批人。 看到最后,因为上面没有涉及都指挥使司的人,萧瑶才勉强松了口气。 都指挥使司掌一方军政要务,下辖的卫所全部归都指挥使统帅,算是他们武将的行列。 她虽然也知道武将中间也不可能干净,但是,这次的答案没涉及她的人,她的心里勉强算是安慰一些。 “这么重要的账本都有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萧瑶看着顾慎言,面色严肃了几分。 这个贪污大案意味着什么,彼此心里都清楚。 从布政使司到提刑按察司,再到下辖各个衙门,其中关系错综复杂,顾慎言一旦开始审,就是把刀挂在脖子上,不是他死就是那些贪官死。 那些贪官贪了这么多银两,加上这场水灾的死亡人数,还没有算上瘟疫后的死亡人数,这已经足够那些狗官们喝一壶了。 他们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必须得要了顾慎言的命了。 只怕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料到,区区一个靳县的大水,会引来当朝首辅亲自来到靳县。 留顾慎言的命是冒险,杀顾慎言同样冒险,顾家几代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顾慎言若死在了靳县,整个崇州府上下,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瑶忽地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 “笑你顾慎言啊,不论死了还是活着,总是会让人不好过。” 听着萧瑶话里的打趣,顾慎言也落得轻松地笑了起来,“殿下这是夸微臣呢?” “算是吧。” 萧瑶点点头,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顾慎言的肩膀。 第39章 039.就这么相信她吗 第39章 039.就这么相信她吗 眼下顾慎言的处境,彼此都心知肚明,她看着顾慎言,加重了语气,道:“放心吧,本宫说过,有本宫在一天,就护你一天,绝不会让你死了。” 萧瑶如此郑重的承诺,让顾慎言心下一动,眼底温和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几分。 “好,那臣这条命就交给殿下了。” 萧瑶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个时候,胡师爷急匆匆地跑来,相比起前几日的眉头深锁,此刻,他的脸上却是露出了难得的喜色。 看到顾慎言,便抬着衣摆,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眼底满是激动的神色,“殿下,首辅大人,秦姑娘和几位大夫们已经将治疗瘟疫的药方研制出来了,今早服下的几个病人,现在都已经出现好转的迹象,几个严重一些的病人,病情也明显得到了控制。” 这算是这几日来难得的好消息了。 顾慎言跟萧瑶的面上同时露出了喜色,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脸上放松下来的表情。 “过去看看。” 半刻钟后,顾慎言和萧瑶二人便出现在了几十里外的村子外。 这里是其中一个疫症隔离区,看守并没有解除,但他们明显开到出入的人员脸上都露出了之前没有的轻松愉快的表情。 “顾大哥。” 看到顾慎言过来,刚忙碌完的秦霜放下手中的药碗,快步朝他跑过去,待看到顾慎言身后出现的萧瑶时,面上的笑容,微微敛了几分。 但想起了先前顾慎言的警告,秦霜压下心头掀开的波澜,对萧瑶行了个礼,“见过长公主。” “免礼。” 萧瑶比秦霜稍微高一些,加上她身上天上的贵气和不同于女子那般娇柔的气质,她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秦霜时,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对着秦霜压了下来。 秦霜不敢跟萧瑶对视太久,行完礼之后,便垂下目光站到了一旁。 “这次的瘟疫能够控制,秦姑娘功不可没啊。” 萧瑶的语气,带着压不住的欣慰之色,秦霜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但复又松开了几分,“殿下过奖了,民女也庆幸能帮得上顾大哥的忙。” “自然是帮得上的,顾首辅这几日眉头紧锁,今日可是难得舒展开来,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秦姑娘呢。” 萧瑶嘴角带着,心底真正的情绪始终不显,秦霜的心里却莫名忐忑了起来。 一旁的顾慎言听她这么说,也跟着拧了拧眉,侧目朝她看去,见她的目光,带着打量和试探地看着秦霜,继续道:“没想到秦姑娘还是个神医圣手,倒是有些出乎本宫的意料。” 萧瑶的话,让秦霜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她垂着眸,避开了萧瑶的目光,道:“略懂皮毛罢了,家父还在世的时候,曾跟他学过一些,这次真正帮上忙的,还是那些大夫们。” “秦姑娘过谦了。” 萧瑶微笑着眯起了双眼,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萧瑶确实是好奇这个秦霜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很明显顾慎言跟秦霜都有意瞒着她,这就更加挑起了她的好奇心了。 秦霜始终垂着眉眼不敢跟萧瑶对视,但萧瑶话里藏着的意味不明的深意,却让秦霜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忐忑了起来。 目光带了几分求助地看向顾慎言,顾慎言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摇头。 顾慎言继而转身看向萧瑶,正欲开口,就听萧瑶道:“秦姑娘此次立了大功,拯救了靳县数千百姓的性命,本宫定会回禀皇上,记秦姑娘一个大功。” “不用了!” 秦霜听到萧瑶这话,心下一慌,这话当即脱口而出。 见萧瑶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她微挑着眉,秦霜心下一颤,赶忙开口道:“多谢殿下美意,但这次治疗瘟疫的药方,并非民女一个人的功劳,民女不敢独自一人揽下这份大功。” “这样啊……” 见萧瑶抚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殿下。” 顾慎言适时地开口,直接打断了萧瑶的思绪,道:“还是安置这些村民要紧,至于记功这件事,就由微臣代劳了。” 萧瑶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慎言一眼,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行吧,那本宫就不多掺和了。” 说完,便抬脚朝那群村民的方向走去。 “顾大哥,你说长公主会不会怀疑我了?” 看着萧瑶的背影,秦霜拧着眉,看着顾慎言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安。 顾慎言也同样在朝着萧瑶的方向看过去,微眯着的双眼里,带了几许复杂,沉吟片刻后,听他道:“怕是从一开始,她就没相信过你如今的身份。” 秦霜放在身前的双手,微微颤了一颤,俏丽的面容染了几分惨白,哑着声音,道:“那怎么办?” “放心吧,就算她怀疑你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你是谁,况且……”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轻笑了一声,“就算她知道你是谁,应该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或许……她还能帮你一把。” 听着顾慎言话语中谈及萧瑶时似有若无的温柔,秦霜的眼神,暗了暗,而后,目光投向顾慎言,声音干涩道:“顾大哥就这么相信她吗?” 顾慎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眯着双眼,目光静静地停在萧瑶的身影上,一贯清冷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得柔和了起来。 就连那锋锐的薄唇,此刻都勾勒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秦霜静静地看在眼底,晦暗的目光里,染了几分苦笑。 瘟疫的危机总算是彻底解除,村民之后的安置,衙门那边已经陆陆续续安排人下来帮着各村镇主持最后的安顿工作。 萧瑶调出来的驻军也开始按序撤回原驻扎地。 而此刻,留给顾慎言的烂摊子却才刚刚开始。 “大人,吏部派下来新上任的靳县县令今天到达,您看……” 胡师爷站在顾慎言面前,目光带了几分询问。 第40章 040.新上任的县令 第40章 040.新上任的县令 “新县令既然来了,正好能将靳县这里的事都接手过去,本官也差不多可以回京了。” 顾慎言放下手中从内阁那边送过来催他回京的折子,随口道。 “可是大人,梁知县的事还有廖知府的事眼下都还没有进展呢。” 胡师爷听顾慎言要放下靳县这堆烂摊子,当下面上便露出了几分难色。 顾慎言的目光,淡淡地看着堂外,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擦着,须臾,才开口道:“新来的县令接手后,自然是由他来全权处理这里的事宜。” “至于刑案这一块,自有王按察使来管,本官留不留在这里并不重要。” 胡师爷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心里却很是焦急。 梁知县死了,廖知府又不知所踪,这新来的县令还不知道有多少能耐呢。 若是首辅大人这一走,撂下这摊子不管了,且不说那廖知府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靳县还不是一滩泥,什么时候这潭水才能清起来哦。 可是,胡师爷也没权利和恰当的理由让顾慎言留下。 毕竟,人家是当朝首辅,能大老远亲自跑过来处理靳县的灾情,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他也听说了内阁那边已经来了信催着顾首辅回去了。 可这靳县的这些麻烦…… 胡师爷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退了出去。 萧瑶过来的时候,顾慎言正在翻看之前的那本账册和萧风拿回来的账册上记录的名单。 “还在看这个?” 萧瑶突然闯入的声音,把顾慎言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便对上了萧瑶晶亮的目光。 萧瑶就站在他面前,目光从他手中的账册,移到他脸上,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了个正着。 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异彩,顾慎言蓦地觉得自己心跳被她看得漏了一拍,可面前的罪魁祸首显然没有发觉。 见她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移到他手上的账册上,道:“这账册还有什么问题,你盯着看这么久,连本宫进来都没发觉?” 顾慎言平复了一下心头被她挑起的那一丝波澜,将账册放到一边,面上不动声色,“殿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平淡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欣然。 自从瘟疫解除了之后,她回了军营,已经好一阵子没来了。 顾慎言来靳县之前,没想过会跟萧瑶有所交集,来了之后,才意识到她的西南军驻地就在靳县附近,因为靳县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两人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渐渐的,顾慎言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对她的出现,多了几分期盼。 “没什么。” 萧瑶兀自走到边上的木椅上坐下,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就是收到了同僚的密信,不知道哪个孙子举报我私自调兵,有几个御史在朝堂上上蹿下跳参我呢。” 闻言,顾慎言的眼眸骤然往下一凛,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这事,早在他请求长公主调兵之时,就料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朝中那些人的速度这么快,这就迫不及待咬上她了。 “顾首辅。” 萧瑶侧着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扶手上,朝顾慎言看了过来,“本宫可是为了帮你才私自调兵的,这事儿你可得帮本宫兜着。” 她倒不是真的担心那些文官真能凭着一个私自调兵的事就扳倒她,但她一向懒得跟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文官扯皮,所以能省些麻烦就省一些。 而能帮她轻易处理掉这些麻烦的合适人员,当属顾慎言无疑了。 顾慎言的目光,朝她看了过去,单薄的唇,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显得过于凉薄也没太过热情,“殿下说过,只要您在一天,就护着微臣一天,对吗?” “对,本宫说话算话。” 萧瑶不知道顾慎言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她想也没想,点头道。 顾慎言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直达眼底,“那微臣也给殿下一个承诺,只要我顾慎言在朝堂上一天,就护殿下一天,绝不让您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说到最后,顾慎言眼底的笑意,带了几分郑重。 而这话,甚合萧瑶的心意,她听了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添了几分,“顾言之,这话可是你说的。” “自然,臣向殿下保证。” “好!” 萧瑶从椅子上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身上并不明显的灰尘,“那本宫就放心了,先回去了。” 说着,一边背对着顾慎言挥手,一边抬脚往外走去。 顾慎言随后起身,“微臣送殿下吧。” “行啊。” 萧瑶随意道。 “对了,这梁缮死了也快一个月了,吏部还没有调新的县令过来?” 顾慎言这个当朝首辅在靳县可都呆了一个月了,她的皇帝弟弟都不着急吗? “调令下来了,今天应该能抵达县衙。” “哦?派了谁下来?” “臣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看。” 顾慎言笑了一笑,从袖中取出先前到他手上的折子,当着萧瑶的面随手打开。 “谢珏?是他呀。” 萧瑶看着折子上的名字,笑了起来。 当顾慎言看到折子上写着的名字时,也有些惊讶,“怎么会是他?” 谢珏出身百年王族的谢氏一族,不论朝代更替多少,王氏和谢氏却依然稳稳地从各个乱世中走过来,成了百年望族。 谢家如今在朝中做大官的人不少,谢珏的父亲就是左都御史谢晋,他的亲伯父任吏部尚书,而他自己,则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三元及第。 虽比不上当年的顾慎言那么风光,却也是本朝炙手可热的少年状元。 就是这样一个有家室有背景又博学多才的少年郎,在朝中谋一份职务别说有多简单,怎么可能会外放到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来当个区区的七品县令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瑶含笑的声音,打断了顾慎言的习俗,“谢珏这人,从小就不服管教,小时候还想着要去投军,被谢御史知道了,差点打断他的腿,如今他中了进士,又是头名状元,好不容易有个逃脱他爹掌控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来?” 第41章 041.亲自来看看 第41章 041.亲自来看看 七品县令就七品县令,对于一个从小在士族中顺利长大的世家公子来说,根本不在乎品级。 他若是哪天这个县令当腻了,想调回京城还不简单吗? “不过,他来了,本宫倒是放心了,靳县的老百姓说不定还有希望。” 萧瑶又加了一句,言语中的欣慰和赞赏,让顾慎言听着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快来。 “殿下对他倒是放心得很,这崇州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官都脏了,殿下就这么相信谢珏来此,不会被这一缸的污水给染黑了?” 顾慎言低沉的语调中,带了几分愠色。 萧瑶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摆了摆手,“不会的,他那人自负得很,是真的那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你现在就是把几百万黄金摆在他面前,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听着萧瑶这般夸着谢珏,而言语中的熟稔,让顾慎言的心头,越发得不得劲。 “殿下跟谢珏很熟?”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非常熟,小时候他就喜欢跟着我。”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县衙门口,萧瑶接过衙役手中的马绳,翻身上马,并没有就谢珏的事跟顾慎言多说什么,“本宫的事就全仰仗顾首辅了,先告辞。” 她坐在马背上,对顾慎言拱了拱手,跟着骑着马,飞奔而去,完全没注意到顾慎言面上微冷的神色。 新调来的靳县县令谢珏是在当天傍晚的时候进的城,胡师爷早早地就安排人在衙门口等着了。 照理说,顾慎言身为当朝首辅,品阶上比谢珏高了不下十个等级,是不需要特地站在衙门口迎接他的。 但一想到这位谢家少爷能让萧瑶那般亲近,顾慎言的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同胡师爷一起站在衙门口等着。 当谢珏的马车在衙门口停下时,顾慎言的目光,看着那放着门帘的马车,不动声色地眯了眯。 下一秒,门帘内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掀开帘子,一张少年英气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谢珏穿着一身七品知县的青色官服,黑色的官帽衬着他那张俊秀的脸,更加白皙。 谢珏比顾慎言要稍微矮一些,不到六尺的样子,人偏清瘦一些,但长得十分好看,带了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又有着少年得志的倨傲。 唇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让人看着,尽添风流之气。 顾慎言看着他这俊俏年轻的模样,眯了眯眼。 谢珏是顺康四年的新科状元,三元及第,虽没有当年的顾慎言那么名声大噪,但身为谢家子,谢珏也是风头无两的翩翩少年郎。 如今一年过去,谢珏比刚中状元时,在大殿之上高谈阔论时的倨傲不同,此刻,这未及弱冠的脸上,带了几许沉稳。 想起萧瑶提及谢珏时言语间的亲昵,顾慎言的眸光,沉了沉。 此时,谢珏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衙门口一言不发的顾慎言。 推开了上前来行礼的一众同僚,谢珏来到顾慎言面前,“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免礼。” 顾慎言语气淡淡,目光也没什么波澜地看着谢珏,道:“谢大人舟车劳顿,先进衙内歇息吧。” “好,多谢大人。” 谢珏也没客套,抬脚走了进去。 因为来之前就收到了通知,胡师爷一早就命人将县令大人的居室给收拾妥当,谢珏进去,便有胡师爷带领,进了房中。 “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先退下吧。” “是。” 胡师爷退下之后,谢珏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把本少爷给累死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谢珏的随身书童,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的摆设,面上略微露出了几分不满,“少爷,您说您好端端的京官不要当,非要大老远跑这靳县来受什么罪,您看这房间,哪能跟家里比。” “你懂什么,本少爷就是不想让老头子再管着我,好不容易求着大伯把我调到这里来。” 谢珏摆了摆手,道:“你少给我废话。再说,历年来户部拨下那么多银两来修这靳河的堤坝,结果这河堤还是被洪水给冲垮了,你说那些银两实际上是到哪里去了?” 书童抿了一下唇,毕竟从小跟在谢珏身边长大,他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少爷的意思是,那些银两被官员贪污了?” “没错。” “可是这么多银两,一两个官员哪里敢吞得下去啊。” 书童本就是那么一嘀咕,却听到谢珏一脸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在本少爷身边没白跟啊,这一开口就说到点子上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随意拿着房间里的摆饰把玩着,开口道:“所以这整个崇州府上上下下,上至布政司,下至极九品芝麻绿豆的小官,都有可能参与了贪污,你说,本少爷要是不过来好好管管,这靳县的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是少爷,顾首辅不是早就来了吗?” “他?” 谢珏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面上丝毫没有先前在衙门口的时候那么尊敬,甚至还颇有些看不起顾慎言的傲慢表情,道:“你以为几百万两银子,光是崇州府的官员敢都吞了?朝中没有他们的人,本少爷的脑袋割下来给他们当凳子坐。” “顾慎言身为当朝首辅,皇上又年幼,他一人把持朝政,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你说这贪污的人员当中若是有他的人,他保不保?” 书童想了想,一时间也回答不出来。 “小的觉得顾首辅不是这样徇私枉法的人。” “你知道个屁。像这些文官,肚子里的坏水说了去了,能让你看出来?” 书童抿了抿唇,没作声,心里却想说,少爷您也是文官,您爹,您伯父都是文官。 “所以,这靳县的事,本少爷必须得亲自来看看,我得帮我瑶姐姐盯着这群文官。” 书童:“……” 第42章 042.主上 第42章 042.主上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前面说那么多好听的干什么? 主仆二人就这样瞎聊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胡师爷小心翼翼的声音,“大人。” “何事?” “首辅大人有事请您过去相商。” 听是顾慎言喊他,谢珏挑了挑眉,“还真是刚说到他,他就来了。” 跟着,对着门外的人道:“知道了,本官马上就过去。” 脱下官服,他换了一套便装,米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了一条黑色腰封,腰封正中央,嵌了一块水润饱满的白玉,周边用金丝线绣着图文。 让他整个人褪去了先前的老成持重,从而添了几分少年书生之气。 两人并没有约在厅中,而是直接在县衙的书房内。 谢珏过去的时候,顾慎言手里正拿着先前的那本账册翻看。 “首辅大人。” 收起了在房中提起顾慎言时脸上的倨傲,此刻的谢珏,又是那副得体有礼的好学生的模样。 “谢大人请坐。” 顾慎言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又一次将谢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小子身上这世家公子的气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即使还不足弱冠,但只这几眼,顾慎言便知道此人不容小觑。 谢珏也没客气,走到椅子前坐下,抬眸朝顾慎言望去,“不知大人让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顾慎言将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谢珏的脸上收了回来,跟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谢珏。 “这是?” 谢珏伸手接过,翻开封面,看着上面的记录方式,一眼就认出是什么东西,“账册?” 与此同时,他又拿起另外一张写着名字的单子往下一对照,眼底露出了难掩的惊讶,“大人把这账册都破解了?” 他侧目看向顾慎言,原本不屑的眼底,带了几分惊讶。 这顾言之厉害啊,这都能破解出来。 “顾大人真是厉害了。” 他不吝言辞地夸奖道,顾慎言面对他的夸奖却是面色淡淡,只是道:“谢大人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没有?” 听顾慎言这么说,谢珏又重新拿起账册跟名单对照了一遍,看到最底下,便皱起了眉。 “傅荣身为布政司使,贪污的金额竟然没这个人多,这人是谁?” 他指了指最底下那个写着“主上”的金额上。 布政司使贪的都没有这个“主上”多,显然,这个“主上”的身份比傅荣这个崇州府一把手的地位还高,甚至高到即使在账册上都不方便写上这人的名字,而是用“主上”来代替,可见这人不但是在朝中,而且地位也不低啊。 这样想着,谢珏将目光缓缓投到顾慎言身上来,忽地咧开嘴一笑,“首辅大人,这主上不会是您吧?” 面对谢珏那邪肆的目光,顾慎言只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先前还觉得这人在他面前还算规矩,可眼下…… 眼底那蠢蠢欲动想搞事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萧瑶说他不服管教,还真是说对了。 想到这里,顾慎言的心里便开始酸溜溜了起来,萧瑶还真是了解这人。 谢珏见顾慎言对他的打趣完全没反应,顿时就觉得没了趣味,伸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笑道:“首辅大人您别介意,学生只是开个玩笑。” 顾慎言依然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见他收起先前那副一本正经的乖巧模样,身子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大人的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谢珏这一举一动,还有脸上那故作深不可测的模样,让顾慎言觉得倍感眼熟,很快,便想起来了。 这谢珏的一言一行未免也太像萧瑶了一些,这小子一直在学萧瑶的做派? 这样的认知,让顾慎言心中的不快更甚,唇角发出了一声冷哼,“也许就是谢御史呢。” 谢珏:“……” 这厮也未免太记仇了,他不就是刚才打趣了他一番吗?他没事把他爹扯上干嘛? 谢珏看顾慎言的目光,带了几分鄙夷,“顾大人真是会开玩笑,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我爹能看上这么点东西?” 这钱虽然在别人眼里算是金山银山,可在他谢家人眼中,还真不算什么。 顾慎言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刚才这话,也就是看谢珏不顺眼,存心噎他罢了。 顾慎言也没心思跟他继续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只点了点面前的账册,道:“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崇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不少官员的官阶都比你大,如今你是这靳县的县令,账册又在靳县,不知谢大人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既然有了这账册,当然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谢珏想也不想地开口道,却见顾慎言的面上了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谢珏原本脸上那惬意潇洒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大人为何这样看着学生?” 顾慎言看着他,一声嗤笑从他嘴边传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谢大人是没意识到这崇州府如今的境况吗?你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想把这上上下下的官员都给办了?” 他挑眉看着谢珏,谢珏也不傻,瞬间就明白了顾慎言话里的意思,冷笑道:“难不成他们还想把我杀了不成?” “杀你暂时还不会,但一旦让他们知道账本已经到了你的手上,那必要的手段自然也是有的。” 不论是谢珏,还是他顾慎言,这区区崇州府的官员,还真不敢轻易动他们。 但真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动手杀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才想试一试这谢珏要办这些官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那按照顾大人的意思,他们对您下手的机会更大,毕竟,我就是一个七品小官,没有办他们的权利,大人您就不一样了。” 顾慎言笑了一笑,眯起的双眼里,多了几分让人胆寒的算计,“你有没有办案的权力,还不是本官一句话的事情。” 谢珏的眉心,骤然一跳,很快就反应过来顾慎言话里的意思。 第43章 043.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第43章 043.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果然,听顾慎言道:“本官让内阁出个章程,再禀明圣上,到时候,任你个八府巡按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谢大人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查这个案子了。” 谢珏嘴角的肌肉,抽了抽,果真是个阴险狡诈的。 不过这也好,他本来就想抓这些狗官,正愁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呢,顾言之亲自送到他手上,他还乐得接受。 但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还是忍不住道:“瑶姐姐说的对,你这个人简直就是一肚子坏水,坏透了,黑心肝。” “瑶姐姐?” 顾慎言眉心一跳,原本冷清的嗓音,此刻明显沉了几分,“你说的是长公主?” “除了她还能有谁?” 说着,谢珏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怪道我瑶姐姐看你不顺眼呢,你果然不是好东西。” 我瑶姐姐? 顾慎言越听心里就越不痛快了,萧瑶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了。 听着谢珏话语中跟萧瑶明显亲昵的语气,顾慎言眯起的双眼里,隐隐生出了几分敌意来。 “谢珏。” 顾慎言的声音,沉了沉。 “干嘛?” 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完全没意识到顾慎言沉下来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危险。 “你真想好了,要管这靳县的这摊污水?” “当然,我求着伯父把我调到靳县,就是要挖一挖这一滩污泥。” 谢珏想也不想便开口道。 顾慎言点点头,面上带了几分严肃上来,“你可知,你很可能会遇上生命危险。” “那大人为何大老远跑来了,我死了就死了,无非不过就是一个七品小官,大人您就不一样了,当朝首辅,又是帝师,年纪轻轻就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谢珏挑眉反问道。 顾慎言倒是有些意外谢珏的回答,这小子还不及弱冠吧,就把生死看得这么开? 虽然这小子让人看着心烦,但顾慎言不得不承认,眼底还有些欣赏他的。 带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纨绔和倨傲,却又有着许多世家公子没有的气度和洒脱,更难得的是怀着一身为百姓谋福祉的信心和正气。 他没回答谢珏的反问,只神色淡淡地开口道:“既然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 谢珏抬了抬下巴,那不服管教的倨傲模样又摆了出来了。 说完,他用眼尾看了顾慎言一眼,发现这人竟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道:“好。” 谢珏不知道顾慎言这厮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他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如此安静了几日,县衙这边突然没了动静,这新上任的知县除了处理日常公务之外,什么都没做,更没花心思去调查这豆腐河堤之事。 而留在靳县月余之久的顾首辅,已经定了准备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西南军军营—— “主子。” 萧风急匆匆地走到刚练完兵回营的萧瑶面前,面色微沉。 “怎么了?” 萧瑶看着萧风的脸色,挑了挑眉。 “布政司使那边已经知道账本在谢公子手上了。” 萧瑶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怎么知道的?” 见萧风的面上露出一丝一言难尽的表情,沉吟半秒后,低声道:“顾首辅派人传出去的。” 萧瑶的面色往下又沉了几分,眼底铺了一层寒霜上来,将手中的擦手布用力往盆子里一摔,面上阴沉可怖。 “好个顾言之,先前说得大义凛然,要为靳县的百姓除害,本宫敬他是条汉子,没想到他竟是这样除害的,敢算计到小六头上来,亏本宫先前还那么信他。” 萧瑶咬牙,狠狠骂道,心里掩不住地带了几分失望。 “内阁那边催得紧,顾首辅这两日估计要启程回京了。” 萧瑶沉着脸没说话,许久后,她走到屏风后,换下身上的铠甲,穿了一套天青色的锦缎长袍,怒气冲冲地上了马,离开营地。 “本官这么做,你可愿意?” 县衙内,顾慎言谢珏二人相对而坐,顾慎言手里端着茶杯,杯盖似有若无地划过边沿,继而看向谢珏。 见谢珏年少俊郎的脸上,面容坚定,听他这般问,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当然愿意,这没什么。” 谢珏的面上,带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胆量和气魄。 “倒是首辅大人,如果他们真照着我们的计划做,那真正危险的人,可就是您了。” 谢珏之前因为萧瑶的原因,内心是颇为看不上顾慎言这种玩弄权术的文臣的,就觉得这种人天生就是坏心肝,他最不屑就是跟这样的人相交。 但此次他来靳县赴任,对这位顾首辅依然是避无可避,这么正面对上了,才觉得这人跟他想象得并不一样。 或许……他跟瑶姐姐都误解了这位吗? 顾慎言听他这么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住眼底压不住的笑意。 有人说过要保护他的,他相信她。 “顾慎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盛怒的声音,从堂外传来,顾慎言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望去,便见一身烟青色锦缎长袍的萧瑶,面带怒容地从外面大步进来,看着他的目光,好似喷了火。 顾慎言第一次见到萧瑶这般大的怒火,而且还是对着自己,心下蓦地一凛,面上染了几分冷色。 看到萧瑶,谢珏的眼底瞬间一亮,从椅子上站起,朝萧瑶走过去,“瑶姐姐……” 话还没开口,直接被萧瑶一把推到一边,而萧瑶她自己,则是到了顾慎言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斥道:“顾慎言,你好卑鄙,本宫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傻乎乎地信你说的话,还一门心思地想着保护你?像你这样黑心肝的人,轻易就能让别人成为你的挡箭牌,哪还需要本宫保护。” 看着面前这双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看着萧瑶眼底的怒气,顾慎言眸色一沉,双眼却坦然地看着萧瑶,道:“殿下这是何意?” 第44章 044.心虚了吗 第44章 044.心虚了吗 “何意?你还好意思问我何意?” 萧瑶看着顾慎言漆黑的瞳仁里溢出来的坦然,心中的失望更胜于恼怒,“你做了什么阴险狡诈的烂事,你以为本宫不知道?” 萧瑶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而顾慎言由始至终都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有被萧瑶这盛怒的模样所影响了。 “微臣不知道殿下所指何事。” 顾慎言面上的温度,往下降了几分,目光却没有什么波澜地停在萧瑶愤怒的脸上,看不出是生气的样子。 一旁的谢珏反倒是被萧瑶这愤怒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脾气不好,但那只是听说,而他自己却是第一次见。 瑶姐姐她……好可怕。 诶?等等! 瑶姐姐是不是误会了顾首辅什么? 他的面上带了几人了然的神色,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萧瑶对着顾慎言怒斥道:“少在我面前装无辜,你自己不想死就直接跟我说,本宫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可你凭什么这边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边却拿小六还当挡箭牌?” 萧瑶越想越气,眼中的失望也越发浓烈了,她看到顾慎言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认定他是心虚了,“你故意把账本在小六身上的事传出去,以为本宫不知道?” 说话间,萧瑶的目光,冷了几分。 而萧瑶口中的“小六”谢珏,此刻却瞪大了嘴巴,瑶姐姐果然是误会了顾首辅了。 “小六?” 顾慎言眯起了眼,目光朝萧瑶身后一脸愕然地张着嘴的谢珏,眼底闪过了一丝厉色,“叫得这么亲热,微臣都不知道殿下跟谢公子的关系这般好。” 心头那酸溜溜的感觉,盖住了被萧瑶误解的怒火,声音也冷了几分。 而萧瑶却是没听出顾慎言语气中的酸味,冷声道:“怎么?本宫跟谢公子关系不好,你就可以算计他了?” 顾慎言没回答,原本看着萧瑶时那双坦然的目光,此刻终于带了几分怒火上来。 一旁的谢珏虽然感觉到顾慎言刚才那话听着有些古怪,可却也品不出古怪在哪里,但他很确定瑶姐姐是真的误会了顾首辅。 虽然他看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文臣不顺眼,但这次处理账本之事,他平心而论,他还是服气这人的。 所以,看着萧瑶怒气冲冲地指责顾慎言的时候,谢珏觉得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好像挺对不起顾慎言似的。 心里这样想着,人已经到了顾慎言和萧瑶面前,开口道:“瑶姐姐,你对首辅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闭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账本在你手上,会给你找来杀身之祸,你还在这里替他说话!” 萧瑶的话音刚落,一声冷嗤从顾慎言的嘴边传来,“看来殿下对谢公子可真是关心的很。”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顾慎言的心里,还是酸得要命。 “不是,瑶姐姐……” “顾慎言,你给本宫等着,要是小六真出了什么事,本宫把你骨头拆了。” 萧瑶根本不给谢珏说话的机会,松开了顾慎言的衣襟,又狠狠地对顾慎言落下这样一番警告之后,又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去,任凭谢珏在身后怎么喊她,她都不理。 也不知道是在气顾慎言还是在气谢珏了。 倒是顾慎言,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萧瑶离开时那怒气冲冲的背影上,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面上的表情,并不太好看。 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失落。 被萧瑶这么一闹,谢珏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目光投向顾慎言沉默的面容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道:“真的不需要跟瑶姐姐解释吗?” “不必。” 顾慎言的声音,冷冷清清,没什么波澜,也听不出神情绪来,拢在袖中的手指,指腹相互摩擦着,像是在平复此刻内心的情绪。 当晚,萧瑶又一次出现在了县衙,这一次,她的手上,多了一个包袱和佩剑。 “瑶姐姐,你这是……” “本宫要住在这里。” “啊?” 谢珏的面上,带了几分震惊。 “啊什么啊?你堂堂一个知县,给本宫安排个住的地方难道还受制于人不成。” 萧瑶说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目光凉凉地掠过顾慎言的脸,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顾慎言轻笑了一声,这笑,不似之前对着萧瑶时的宠溺和温和,多了几分冷漠,“谢大人,我们长公主殿下是在替你担心,特意过来保护你的。” 萧瑶冷眼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还是瑶姐姐关心我,我这就命人给你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一旁的顾慎言听着这两人言语间似有若无透着的亲热劲,心里就来气,也难得没有给萧瑶什么好脸色。 “殿下您自便,微臣先行告退。” 说完,拢了拢袖子,转身往堂外走去。 “站住。” 萧瑶冷声喝住了他,顾慎言顺势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看过来,“殿下还有何吩咐?” 见萧瑶走到他面前,眯起的双眼,带了几分鄙视,下巴微微一抬,道:“本宫这才来,顾首辅就急着走,是因为自己做了黑心肝的事,心虚了?” 顾慎言面上的表情,微微凝滞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萧瑶,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黑如旋涡,莫名得让萧瑶心里生出了一瞬的怯意来。 “臣只是在做该做的事,何来的心虚?殿下关心谢公子臣能理解,但这跟臣又有什么关系?” “你放屁!” 一气急,萧瑶就忍不住爆了粗口,“什么叫你在做你该做的事,你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说账本在你身上,非要说是在小六手中,你这不是存心把那些危险转到小六身上吗?还真有脸说得这么坦然。” 顾慎言被气笑了,“谢珏身为靳县的县令,本官是当朝首辅,没空管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本官后日就准备启程回京,账本自然是要留给谢珏,难不成你还指望本官一直留在这靳县替谢珏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第45章 045.舍不得 第45章 045.舍不得 “你……” 萧瑶气炸了,完全没料到顾慎言竟然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靳县百姓死了这么多人,气都没缓过来,在你顾首辅眼中,竟然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你简直……简直无耻,既然这样,当初就不用根本管说得这么好听,本宫又何须跟你许下保护你的承诺,你……无耻!” 骂到最后,萧瑶对着顾慎言也只能骂出这么一个词来,这比起她在两军交战的阵前骂战的时候,可以说是温和多了。 顾慎言勾着唇冷笑,“殿下此行来县衙,不就是来保住谢大人么,微臣哪里配让长公主殿下保护。” 说完,转身拂袖离去,清冷挺拔的背影,染上了压不住的怒火来。 第一次对上顾慎言的怒意,萧瑶愣了几秒,待她回神的时候,顾慎言的身影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 萧瑶不悦地皱了皱眉,想起刚才顾慎言说的那句话,禁不住冷哼了一声,“自己做了卑鄙无耻的事,还跟本宫发起脾气来了。” 她气呼呼地走到堂中央坐下,倒了一杯水狠狠地灌了下去,可心头燃烧着的怒火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而出去安排萧瑶入住的谢珏,很快就回来了,见厅中不见了顾慎言的身影,便上前问道:“瑶姐姐,顾首辅呢?” 萧瑶看了谢珏一眼,冷声道:“走了。” 下一刻,她又将视线停在谢珏的脸上,眯起了双眼,眼底带了几分打量。 “小六。” “什么事啊,瑶姐姐。” 谢珏在家中他这一辈排名第六,故而萧瑶以及跟谢珏亲近的人都会这般喊他。 “你不是一直都挺嫌弃顾言之这人吗?怎么我听着,你好像……跟他关系很好?” 萧瑶的话,让谢珏面上一僵,澄澈的眼底,带了几分闪烁,“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吧,我这跟顾首辅交流了两天,觉得这人其实心肠没那么坏,瑶姐姐,我们是不是误会他了?” 萧瑶一听谢珏这句话,好看的秀眉禁不住拧了拧,“他这前脚才把你给卖了,你怎么还傻乎乎地替他说话?” 她眯起双眼,眼神带了几分审视地看着谢珏,“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没,没有!” 谢珏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完美地掩饰了眼中的心虚,没让萧瑶看出来,“我哪敢有事瞒着你啊。” “真没有?” “没有,你还不了解我吗?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说谎的。” 萧瑶心里虽然觉得谢珏有些奇怪,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谢珏能有什么事瞒着她,干脆也就没再多问。 当晚,萧瑶便留宿在县衙。 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人是无意还是有意,萧瑶的房间,就安排在顾慎言的隔壁。 两人在白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就一直没再见面,等入夜的时候,萧瑶正准备回房,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萧瑶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顾慎言一身米白色的长袍,衬得他那张一贯冷清的俊颜,此刻多了几分不食烟火之气。 想起白天时候的不欢而散,萧瑶对着顾慎言也没了好脸色,抬手推门进去,身后却传来了顾慎言低沉的嗓音,“殿下。” 萧瑶刚要跨进门的脚,停顿了半秒,又收了回来,转过头来,见顾慎言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复杂地望着她,又深又遥远。 萧瑶感觉自己的心头,蓦地一悸,本不想理他,可嘴巴却快一步出声道:“什么事?” 顾慎言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驻了片刻后,道:“白天是臣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萧瑶抬眸再一次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晚的顾慎言,有些古怪,尤其是那双眼神,似乎是隐藏了很多话要跟她说,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说。 她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这双眼,莫名地就有些心疼。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想起他拿谢珏当挡箭牌,萧瑶的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失望。 在她心里,顾言之不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才是。 只听顾慎言轻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空,深夜的天空,深邃又遥远,让人望不到尽头,就连月光仿佛都带了几分凉意。 “明日臣便要启程回京了,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殿下不若陪臣小酌几杯?” 萧瑶静静地看着他的笑颜,许久,才动了动唇,“好。” 顾慎言面上的笑容,加大了几分,“殿下请。” 稍许,下人们送上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摆在了院子里。 顾慎言给萧瑶倒了一杯,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端起来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萧瑶见他喝得有些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这样喝,明天还走得了吗?” 顾慎言但笑不语,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这一次,他喝得倒没那么猛了,酒杯被他静静地握在手中,他双眼清明,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月光安静地洒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光晕。 让这个本就长得俊美的青年,带来几分谪仙之气。 “明日一别,微臣跟殿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萧瑶端着手中的酒杯,微微收紧了指尖上的力道,总觉得顾慎言这话已有所指。 她侧目看向他,拧眉道:“怎么说得好像要跟我永别了似的,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她这话本就是随后一句玩笑,可说完之后,就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 心下赧然,她垂下眉眼,急急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掩下心头的心虚。 几声轻笑,再度从顾慎言的口中传来,伴随着他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是啊,舍不得……” 萧瑶端着酒杯的手,狠狠一颤,几滴酒,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猛地看向顾慎言,见他并没有看自己,那双一贯深沉睿智的眼眸,此刻正停在他手中的酒杯上。 在萧瑶看过去的时候,他忽地抬眼朝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一瞬间撞了个正着。 第46章 046.喜欢她 第46章 046.喜欢她 萧瑶的心下,蓦地一慌,正想着要怎么掩饰刚才的尴尬气氛,却听顾慎言道:“臣跟殿下斗了这么些年,倒是有些习惯了,突然身边就没了殿下,臣倒是真舍不得了。” 萧瑶听顾慎言这么一说,心下顿时一松,该死,差点就误会了顾言之这厮的意思了。 她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小心地平复心头那狂乱的心跳,而后,道:“你们这些文臣,平时不是巴不得把我们这些武将压得死死的吗?你倒好,还想要本宫跟你斗?” 她瘪瘪嘴,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本宫可没这么兴致。” 顾慎言笑笑,对萧瑶的态度也不介意,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嘴里灌酒,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顾言之。” 萧瑶突然间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 “你老实跟我说,你为什么要故意把账册的事引到小六身上?” 顾慎言转眸看向她,沉吟数秒后,笑道:“殿下不是知道吗?” 萧瑶皱了皱眉,几番抿了抿唇,而后,道:“你不是这么自私的人。” 顾慎言突然就笑了,而后,笑声连续放大,许久,才停止了笑声,道:“那这一次,殿下倒是真看错臣了,臣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他放下酒杯,双手拢于袖中,看着萧瑶,道:“不但如此,臣还给了谢珏一个名正言顺查这起案子的身份。” “什么?” 萧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见顾慎言忽地凑近她,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八府巡按。” “顾慎言,你……” 萧瑶的脸,顿时黑了,眼中的怒火,一瞬间浸染了双眼。 明明想骂他的,可一对上这双漆黑的瞳仁,愣是什么话都憋了回去。 “王八蛋!” 最后,她只咬牙骂出了这么一句话,抬手一把将顾慎言推离自己面前。 顾慎言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微醺的双眼,带了几分迷离,望着杯中澄澈的酒水,像是很随意地开口问道:“殿下很紧张谢大人?” 这听上去漫不经心的问题,却让萧瑶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紧了紧,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口解释道:“我当然紧张他,我跟谢五是最好的朋友,小六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她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好好看顾小六,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谢家五姑娘谢冰清,曾经也是奉京城久负盛名的奇女子,其才名曾名动奉京城,后面不知道为何郁郁寡欢,最后年纪轻轻就去了。 顾慎言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萧瑶觉得今晚的顾慎言很是奇怪,端着酒杯几番朝他看了几眼,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很晚了,今晚就到这吧。” 一个时辰过后,顾慎言摇了摇手上的酒壶,抬眼看向萧瑶,笑得一脸莫名。 萧瑶从觉得顾慎言瞒了她什么,起身的时候,她抬手拦下了顾慎言,在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时,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慎言明显愣了一下,但他隐藏的很好,借着夜色,甚至没让萧瑶看出一丝半点儿的不对劲,只微微勾着唇,道:“臣能瞒着殿下什么?唯一这点小秘密都让殿下给发现了。” 萧瑶知道他说的小秘密是指他故意将账本在谢珏手上的事泄露出去的事。 想起这个,萧瑶就忍不住皱眉,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盯着顾慎言坦然的双眼沉默了片刻,她最终并没有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顾慎言并没有走,而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双手习惯性地拢在袖中,看着萧瑶进了屋,关了门,他才安静地收回目光。 起身往屋里走去,身后却传来谢珏的声音,“顾首辅。” 顾慎言回头,见谢珏看了一眼四周,走到顾慎言身边,指了指屋内,道:“咱们进去聊。” 抬脚正要往里走,却被顾慎言给抬手拦下了,“三更半夜,我们两个大男人偷偷摸摸待在屋里,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又不是女人。” 谢珏一脸不以为然,却见顾慎言抬着手臂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好妥协作罢。 “行行行,你不让我进,我就在门口说。” 谢珏摆摆手,目光看着顾慎言,而后叹了口气,“你真决定好了?” “嗯。” “可……” “此事休要再提,你回去休息吧。” 顾慎言不耐烦地将谢珏的话给打断了,转身推门准备进屋,却听到谢珏压低的声音再度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瑶姐姐?” 顾慎言推门的动作,蓦地一顿,侧目朝谢珏充满好奇的双眼扫去,随后坦然一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瑶姐姐?” 谢珏一点都不含糊地重复了一遍。 “休得胡言,这种话,你跟我说说就罢了,别坏了殿下清誉。” “这怎么叫坏了瑶姐姐的清誉了,有人喜欢她,说明她是个好姑娘啊。” 谢珏依然不以为然,他见顾慎言站在门口一脸坦然,禁不住冷嗤了一声,道:“说实话,顾首辅,我从小就跟在瑶姐姐身边,思来想去,觉得除了我之外,还真没人配得上她。” 一声这话,顾慎言面上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见他冷眼看了谢珏一眼,忍不住抨击道:“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这有什么,确实一般人都配不上我瑶姐姐,不过说实话,顾首辅你倒是可以跟我一较高下。” 对于谢珏这分“夸赞”,顾慎言一点都不领情,“也得殿下看得上你才行。” “怎么就看不上了,瑶姐姐从军之前就跟我说过了,等这大齐天下安定了,就嫁给我的。” “什么?” 顾慎言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哪有刚才那坦然的模样。 下一秒,便见谢珏面上露出了得逞的神色,压低了得意的笑声,道:“看吧,露馅了吧,我就说顾首辅你这人,肯定 第47章 047.以身做饵 第47章 047.以身做饵 顾慎言板着脸没说话,他是真蠢才会傻乎乎地站在门口跟谢珏这小子聊这种无聊的话题。 可他一听到谢珏提起萧瑶,就控制不住自己。 笑够了的谢珏看着顾慎言,正了正色,道:“顾首辅,满朝上下都说你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可你知道吗?一遇上瑶姐姐,你所有的表情都在脸上,你说你要不是喜欢她,谁信呀。” 顾慎言不耐烦跟谢珏讨论自己的私事,他皱起眉,面上却是一派冷清,“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珏这会儿没有在笑了, 面上的表情化作了严肃,这笑容一收,身上那骨子世家公子的气势就上来了,“我是想说,明日一切就定下了,我吧,虽然之前也看你挺不顺眼的,但还是佩服你的,你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顾慎言目光淡淡,“只有我做饵,才会让他们相信。” 他把玩着袖子,目光深沉,“整个崇州府,待我进了崇州境内开始怕就被盯上了,想要将账本完好的送走,只有这办法。” “可……你要是死了,萧瑶怎么办?” 谢珏这一次倒是没叫瑶姐姐了。 “她?” 顾慎言平淡的眼底,带了几分波动,“我跟她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始终对立,什么叫她怎么办?” “你不是喜欢她吗?” “她又不喜欢我。” 顾慎言浑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倒也没在谢珏面前否认这事儿。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谢珏有些着急,“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让她陪着喝酒喝这么酒呢?再说,要是别人敢算计我,她早就把那人骨头给拆了,怎么可能能让你这么好端端地站着说话。” 顾慎言看着谢珏,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不怕我把萧瑶抢走?” “你以为我想?不是觉得你要是真出事了,什么都不让萧瑶知道也怪可怜的。” “你少掺和我的事,这事不准让萧瑶知道,我之前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行了,回去吧。” 说完,转身往屋里走,谢珏还是不死心,“你真不告诉她?” 顾慎言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正要开口,边上的房门被打开了,他跟谢珏的面色同时变了一下,见萧瑶从里头出来,看着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冷声道:“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瑶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你们在外面嘀嘀咕咕的,我怎么睡?” 萧瑶不满地皱起眉,看了顾慎言一眼,又对谢珏抬了抬下巴,道:“你们刚才在嘀咕什么呢?我怎么听到你们提到我名字了?” “没有……” 谢珏的话刚到嘴边,就被萧瑶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却听顾慎言抵着唇轻笑了一声,看着萧瑶,道:“确实是提到殿下了,臣跟他说,他在靳县的安危,自有殿下会保护好他。” 听顾慎言这么说,萧瑶的目光在他跟谢珏的身上来回扫了一番,见两人都是坦坦荡荡的样子,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慎言这人本来就不会轻易表露心思,她还真难猜出他话里的真假,倒是谢珏,这小子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在她面前,藏不住几句话。 目光从顾慎言的身上转到谢珏身上,挑眉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是啊,瑶姐姐,我刚刚过来就是问顾首辅,要是他们派人来杀我,我怎么办?” 说着,还一脸担忧地对着萧瑶摊了摊手。 萧瑶看着谢珏,微微皱起了眉,总觉得这两人和谐得让人怀疑。 明知道顾慎言算计他,他怎么还一副跟顾慎言好朋友,手牵手的态度,他不应该跟她一样,逮着顾慎言就骂他的吗? 萧瑶在两人身上问不出什么来,最后也只好作罢了。 “你赶紧回去睡觉,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的话要说。” 萧瑶看着谢珏,开口打发他道。 “我知道了,瑶姐姐,我这就回屋睡觉。” 说完,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萧瑶收回视线,又看向站在房门口的顾慎言,想到他明天就要回京了,虽然觉得这人算计谢珏的行为非常可恶,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瑶就是不能完全厌恶起他来。 这跟她之前对顾慎言的印象已经有些不同了。 “殿下去歇息吧,臣告退了。” 说完,对着萧瑶深深作揖,继而转身进了屋。 再说此刻的崇州府布政司衙门,常肃常立兄弟二人正焦急地站在傅荣的书房当中,看着傅荣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神色从容的模样,心中越发焦急了起来。 “大人,您看这事怎么办?账本竟然在谢珏的手上,听说吏部任命他为八府巡按,他肯定是铁了心要查这个案子,我们现在可都是在他的砧板上,他的刀随时能落下啊。” 常肃面露焦急之色,目光殷切地看着面前的布政司使傅荣,等着他开口。 一旁的常立也是拧着眉,面色凝重,“原以为即使账本到了他们手上也不会被他们查出什么来,没想到……这位谢家小公子还真是不简单。” 倒是那把玩着玉扳指的傅荣始终神色淡淡,厚重的眼皮微微阖着,慵懒中带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 等常肃常立二人被这事扰得越发没耐性的时候,傅荣才开口道:“你们真以为这事是谢珏一个人干的?” “大人的意思是?” 傅荣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的景色沉吟片刻,道:“就算这账本如今在谢珏手上,可我们的首辅大人……难道一无所知?” 被傅荣这么一说,常肃二人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首辅大人肯定也知道那份名单,只不过,账本如今在谢珏的手上,我们自然首先要对付的就是谢珏,将账本销毁了再说。” 等到时候没了物证,就是那顾首辅知道了他们贪墨了那些修剪堤坝的银两,想去查也查不出什么花来。 可常肃这话一说,却惹来了傅荣一声不以为然的嗤笑,“你们真以为账本在谢珏身上?” 第48章 048.启程回京 第48章 048.启程回京 “难道不是?” 常肃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疑惑,也有惊讶。 “我的人传来的消息,谢珏身上有账本这个消息,是顾慎言特意透露给我们知道的。” “顾慎言有意透露出去的?这是为何?” 常氏兄弟二人眼底一惊,有些不太明白。 却见傅荣阴阴地一笑,“自然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谢珏身上,从而让他安全地带着账本回京。” 常氏兄弟的面上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来,“难怪账本的消息会这么快传到我们耳中,原来是顾慎言故意放出来的,他倒是真狠心,若是谢珏出了什么事,不怕谢家对付他?” 谢家,那可是根基稳固的百年世家,就是皇室倒了,谢家都不一定会倒,顾慎言倒是厉害,这谢家小公子才来上任,就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这么说,真正的账本,是在顾慎言手上?” “当然。” 傅荣的笑容更加肆意了一些,抬眼看了看已经晴了一段日子的天色,道:“我们安排的杀手,怎么样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大人您一声令下。” “顾慎言听说今日启程,你们看着,只要出了崇州府的地界,就去抢他手上的账本,若是抢不到,就直接杀了他。” 傅荣这个命令,让常肃兄弟二人有些不明白,“大人,都直接派杀手了,杀了顾慎言不就好了?” “你以为顾慎言是普通人?他可是首辅兼帝师,如今皇上年幼,正是倚仗他的时候,他若是死了惹了盛怒,皇上若是下定决心查办,我们极有可能被查出来,可若是我们抢回了账本销毁,没了账本当证据,就算顾慎言安然回了京,也拿我们没办法,所以账本才是要事,杀顾慎言只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常肃二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下官明白了,还有就是按察使那边……” 常肃看向傅荣,“那账册上还有副按察使的名字,若是王昭开始防住李俭,对我们也不利。” 按察使司刑狱和监察之责,他们能顺利贪下这么多银两,按察使司那边肯定得打通关系才行。 按察使司王邵出自百年世家王家,想要从他身上下手几乎不太可能,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将副按察使拉到他们这条船上。 “副按察使也是吏部审核的官员,即使王邵是他的上司,也没权力罢免他,所以只要账本没被顾慎言成功带回京城,我们谁都不会有事,况且,你们别忘了,我们上面也有人。” 听傅荣提到上面的人,常氏兄弟二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靳县那边,顾慎言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启程,而被他救下的秦霜,却被他留在了这里。 “顾大哥,我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秦霜红着眼眶,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开口道:“你让我跟你回京吧。” 顾慎言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带了几分警告,“我若真带你回京,你有这个胆子吗?” 秦霜下意识地就要说自己不怕,可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当年,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从京中逃出去,躲了这么些年,如果回到京城被人认出来的话,她当年所有的努力,顾大哥当年帮她做的一切,不全都白费了吗? 更甚者,如果连累了顾大哥,那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她垂下眼眸,没有出声。 只听顾慎言道:“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在靳县这段时间,我已经拜托长公主照顾你一二,我此行回京路途凶险,你就算跟着我回去,也未必能安全到达京城。” “顾大哥!” 秦霜从顾慎言的话语中似乎听出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顾慎言清冷的面庞,颤声道:“你……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 她想到了前阵子顾大哥一直调查的那个账本,难道顾大哥这话里的意思,跟账本有关? 顾慎言没有跟秦霜说太多,只道:“行了,回去吧,记住我的话,不要再让长公主对你起疑。” 秦霜这会儿也无心去想萧瑶的事,心里因为顾慎言刚才那一句类似临别之言的话给搅得心慌意乱。 “顾大哥……” 秦霜还想说什么,顾慎言已经没有要继续听的意思,踩着车蹬上去马车。 修长的手指,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子,右后方传来了谢珏的声音—— “顾首辅。” 顾慎言回头,见谢珏跟萧瑶并肩从远处朝他走来。 对着谢珏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跟着,目光缓缓看向萧瑶,压下眸底暗自燃起了波澜,淡淡地唤了一声,“殿下。” 萧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顾首辅这是打算出发了?怎么也不等我跟瑶姐姐回来再走?” 谢珏因为是新上任的知县,靳河河堤坍塌,即使心里早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面上还是得去查看一番。 萧瑶因为账本的事,一直不放心谢珏一个人出门,所以一大早,谢珏出去的时候,萧瑶也就跟着出去了。 这才一回来,就看到顾慎言要上马车离开。 一旁的萧瑶听谢珏这般问,也一并将目光投向顾慎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下意识地拧了起来。 却听顾慎言轻笑了一声,“只是回京而已,送不送都一样,你们都进去吧,我要出城了。” 说完,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内,帘子放下的那一瞬,他看到萧瑶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放下的帘子,将两人的视线彻底隔开,顾慎言敛下眼眸,轻叹了一声,压下眼底的怅然。 “启程。” 萧瑶站在原地,看着顾慎言的马车渐行渐远的,直到出了城,她都没有收回视线。 “瑶姐姐?” “嗯?” 谢珏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神,对上谢珏审视的目光,萧瑶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不自在。 “你是舍不得顾首辅吗?” 谢珏问得直接,话音刚落,就遭到了萧瑶一个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 第49章 049.虚则实之 第49章 049.虚则实之 说完,视线正好触及了秦霜复杂的视线,她面上一愣,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霜的时候,心里有些发虚。 沉吟了半秒,她对秦霜笑着道:“顾大人临行前跟本宫交代过,要好生照顾秦姑娘,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就跟谢大人或者和我说。” 秦霜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担忧,对萧瑶点点头,“多谢殿下,多谢谢大人。” 她没敢跟萧瑶多待,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而一旁的谢珏,却是看着秦霜的背影,突然陷入了深思。 萧瑶回头,见谢珏一直盯着秦霜,抬手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道:“看什么呢,秦霜是顾慎言的人,少打她主意。” “痛痛痛,你放手,姐,放手……” 萧瑶顺势松开,谢珏一脸无辜地揉着发红的耳朵,一边解释道:“我哪是打她主意,就是觉得她看着有些眼熟。” 他来了靳县也就十来天的样子,因为秦霜是姑娘家,为了避嫌,两人私下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加上他一直把精力都放在那账本上,自然也不会去注意秦霜。 可刚才,秦霜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这人很是面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你都来了县衙十来天了,虽然没怎么说过话,都是住在一个县衙的,肯定是见过面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现在,就是觉得以前见过。” 谢珏摇摇头,却让萧瑶突然间想到了之前的猜测。 秦霜的一言一行就不像是普通乡下女子,而且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这名字耳熟,也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盯着谢珏的脸沉默了片刻后,她问道:“那你觉得秦霜的名字耳熟吗?” “嗯?” 谢珏愣了一愣,听萧瑶这么问,眼底顿时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名字耳熟。但是,我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姓秦的人啊。” 既然长得眼熟,名字又耳熟,那就不可能是凑巧了。 难道以前他们真的见过,可在京中,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确实没有谁姓秦啊。 萧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就越发觉得秦霜的身份可疑。 正努力思考着秦霜的真正身份到底是谁的时候,谢珏却是将她的思绪给打断了,“算了,姐,先不管秦姑娘的事了,既然是首辅大人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萧瑶听他这话,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顾言之在你眼里,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好人了?” 谢珏面上一僵,而后干笑了两声,心虚地挠了挠头发,道:“以前没怎么接触过顾首辅,这段时间接触多了,觉得他没我们想象得那么奸诈黑心。” “你倒是宽宏大量,他都拿你当挡箭牌了,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说完,也没看谢珏,抬脚进了衙门,而谢珏见萧瑶没怀疑什么,顿时松了口气。 而就在顾慎言离开靳县的第三天,靳县来了几位官员,其中包括布政司使傅荣,布政司左右参议,按察使王邵,副按察使李俭等大大小小的官员。 除此之外,竟然连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张振都来了,这倒是让萧瑶有些意外。 她记得那份账册名单上,根本就没有都指挥使司的人,那张振来这里做什么? 萧瑶的心里带了几分疑虑上来,却也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对张振关注了几分。 “听闻谢公子不但就任了靳县的县令,皇上还让您兼任了八府巡按,这一次巡按大人停留靳县,我们崇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自然是要来拜见大人的。” 说话的,正是崇州布政使傅荣。 若说谢珏只是靳县县令,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倒真不需要都来见他,毕竟想傅荣,张振,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品级都比谢珏这个七品县令要高。 但他身上兼任了一个巡按就不一样了。 巡按对地方吏治有监察职责,哪怕品级不高,但权力却是很大,他虽代表的是皇帝,代天巡狩。 所以,即使心里对谢珏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巡按不放在眼底,面上却还是做足了的。 尤其是傅荣这些个在账本上留了名的人,自然是想在谢珏这边逃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萧瑶自然不放心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他们来拜见谢珏,萧瑶自然不会让谢珏单独跟这些人待着。 在场的这些人,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萧瑶,看到长公主殿下坐在谢珏身边,表情阴沉,也不敢轻易在她面前造次。 谁都知道这长公主殿下的脾气不太好,若是惹了她,她准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官员当中,有些只是为了来巴结讨好巡按大人的意思,既然长公主在这里,自然也就收了收心思,不然太冒进。 但是傅荣他们不一样。 虽说他们觉得有九成的可能账本在顾慎言的手上,但也不绝对,也许这是顾慎言声东击西的手段呢。 毕竟,我们的顾大人的手段可厉害着呢,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酒过三巡,谢珏有些醉了,眼眶被熏得有些红,他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一站,其他官员也跟着站起。 “今天多谢各位大人美意,本官要先衙门了,明日还有很多事需要本官去处理,各位大人,失陪了。” 说完,谢珏便起身往外走,萧瑶则一直护在他身边,凌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停在了傅荣的脸上。 这糟老头子大老远跑量靳县,绝不是来见巡按这么简单。 小六手上的那本账册,自然就是他的目标。 临行前,小六跟她说已经藏好了账册,可若是傅荣派人去找,也未必就找不到。 崇州毕竟是傅荣的地盘,区区靳县的县衙,谁知道有没有傅荣的人。 傅荣看着萧瑶扶着谢珏走远,脸上露出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谢珏走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自然也就散去了。 崇州府衙门离靳县衙门有两天的行程,傅荣一行人当晚住在了靳县的驿馆内,除了傅荣之外,还有崇州府都指挥使张振。 第50章 050.为什么不说清楚 第50章 050.为什么不说清楚 “你确定账本在谢珏手上吗?” 张振推开了傅荣房间的门,开门见山道。 傅荣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急什么,账本上又没你的名字。” 张振被他的话猛地一噎,跟着便沉下脸,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替你急,这账本要是真在谢珏手上,你们死了不要紧,我们主上那边要是受了连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账本上没有明确显示主上的名字,但是这账本上的人若是被查办了,想要查到主上还是难事吗? 听张振提起主上,傅荣面上的表情变了变,沉吟片刻之后,他看向傅荣,若有所思道:“账本应该是在顾慎言手上,他故意放出消息,让我们以为账本在谢珏这边,好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谢珏身上,这样的话,他就能安然将账本带回京城。” 张振听傅荣这么说,盯着他的脸,沉思了片刻后,道:“要查你们,以他的身份,直接在靳县查办就可以,为什么非要把账本带回京城去?” “这个……” 这一点,傅荣也想不明白,“是不是觉得在这里不好查办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再厉害,想要彻底把我们拔除也没那么容易。” 张振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让他说出点什么所以然来,他一时半会儿也说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振毕竟是武将,计谋方面,比不上他们这样的文臣。 “我已经派杀手埋伏在顾慎言回京的路上,只要等他出了崇州地界,就找人夺走账册。” “若账册不在他身上呢?” 张振反问他,眼底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我这一次特地赶来靳县,就是为了试探谢珏,如果账册真的在谢珏手中,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来赴宴,原本我还想着会不会是顾慎言声东击西的计策,可他让长公主留在谢珏身边保护他,就更加让我确定,账册不在谢珏手中。” “为什么?” “在顾慎言看来,只有把长公主留在谢珏身边,才能让我更加确信账册在谢珏手中,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反而让他弄巧成拙了。” 傅荣笑了一笑,面上露出了一丝洋洋得意之色。 “你的意思是说,顾慎言让长公主一直紧跟着谢珏,也是为了迷惑我们?” “没错。” 傅荣哼笑了两声,捋了捋山羊胡,“如果账本真的在谢珏手中,他怎么会故意让人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张振觉得傅荣的话说得有道理,但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想了很久,却也怎么都没想出来。 而萧瑶扶着谢珏离开酒楼之后,直接回了县衙。 刚扶着他进了屋,萧瑶扬手就要往谢珏的脸上甩过去,却见躺在床上的谢珏,突然坐了起来,原本迷离的双眼,此刻一片清明。 “姐,顾首辅有危险,我们得马上派人去救他。” “你……” 萧瑶被谢珏这突然清醒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脑海里,却有一种惊恐的想法一闪而过,连日来,一直在她脑海里模糊不清的想法,因为谢珏这句话而瞬间清晰了起来。 “什……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谢珏说顾慎言有危险的时候,萧瑶的心头,狠狠地痛了一下,好似被一根锐利的针用力扎过一般。 “哎呀,账本是在我手上。” 谢珏有些着急,挠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要表达的事。 “我跟顾首辅商量好了,他把账本在我手上的消息故意放出去让傅荣他们知道,然后,再想办法让傅荣知道,这个消息是顾首辅故意放出去的。” 谢珏的话,有些绕,可萧瑶听完,隐隐约约就便明白了顾慎言的计划。 “你是说,顾慎言故意让傅荣知道这个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这绕口令似的对话,让萧瑶的面色,微微白了。 “是啊,原本我们还没想好该怎么让傅荣知道这个消息是顾首辅故意放出去的,结果那一天你一来,就抓着顾首辅狠狠骂了一顿,骂他故意把账本的消息放出去存心害我,这个消息,被傅荣留在县衙里的奸细成功传了出去,正好省了我们不少的事情。” 萧瑶这下算是完全明白了,如果她是傅荣,知道账本的消息是顾慎言故意放出去让他知晓的,那么,以他多疑的性格,自然就不会相信账本是在谢珏手上。 也就是说,他把真正的危险,从谢珏身上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而那天,她还用那么严厉的话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想到这里,萧瑶的心头,又狠狠地抽了一下,比起刚才,疼得更加厉害了一些。 “他……他怎么不跟我说清楚?” 她哑着声音开口,想起他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他复杂的眼神,还有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当时还取笑他,说他就像在跟她说遗言似的,可现在想来…… 可不就是在说遗言么。 谢珏不知道萧瑶在想什么,这会儿他实在是担心顾慎言的安危。 “为了迷惑傅荣,只有你留在这里保护我,才能让傅荣更加相信他的那个声东击西的计划,现在算行程,顾首辅应该快出崇州府了,我们派人过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他。” 谢珏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走着,“瑶姐姐,你军中不是豢养了一些死士吗?你派几个人过去,我在这里继续拖着傅荣……瑶姐姐!” 谢珏的话还没有说完,萧瑶已经从谢珏的房间里跑了出去了。 “瑶姐姐!瑶姐姐!” 谢珏跟着追了出去,见萧瑶已经跳上了马背,快速冲出了城门。 此刻,城门已经落了锁,有官差守在城门口,见萧瑶策马过来,正要拦下,却被萧瑶一个鞭子给甩出了老远,“滚!” 城门被迫打开,萧瑶骑着马,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而躲在暗处的人,见萧瑶从城门中冲出来,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而后,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是布政司使傅荣和都指挥使张振。 第51章 051.回京遇刺 第51章 051.回京遇刺 “看到了吗?如果账本不在顾慎言手上,长公主这会儿为什么这么急匆匆赶出去,定然是谢珏在这个时候告诉了长公主关于顾慎言真正的计划。” 刚才萧瑶面上的惊慌不似作假,看来账本是真的在顾慎言手上,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来。 而离开靳县两天后的顾慎言,此刻刚刚出了崇州府的地界,顾慎言随行的人,除了皇帝派给他的四个暗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而知晓他计划的,除了谢珏之外,便是这四个暗卫了。 出了崇州府的地界,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卫风走到马车边上,压低声音,对马车内的人道:“大人,现在已经出了崇州府的地界了,如果傅荣他们真的派人过来的话,应该就在这两天,您务必要小心。” 出了崇州府,就算顾慎言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傅荣身上,但若是离开太远再动手,离傅荣管辖的地界太远,他又怕节外生枝,土生事端,因而,顾慎言猜测,傅荣动手的地方,极有可能就会在他刚出了崇州府不久的地方。 这两日,靳县那边并没有传出任何谢珏被刺杀的消息,看来,他的计划是奏效了。 “沿着官道一直走,注意官道两旁的情况。” 车内,传来顾慎言平稳的声音,并没有因为生命随时受到威胁而出现半点的慌乱。 果然,在顾慎言离开崇州府的当天晚上,一批杀手拦在了正要进城的顾慎言的马车。 卫风四人立即拔剑护在马车身后,凌厉的目光,带着防备地停在面前几十个杀手身上。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只要给钱,什么勾当都干,就算这些人知道面前马车里坐着的人是当今皇帝,只要钱到手了,他们照样杀。 连死都不怕的人,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会让他们害怕的。 所以,他们动手的时候,比起旁人更加不会顾忌什么。 “顾首辅,把账本交出来吧。” 他们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只是对坐在马车里的顾慎言这般要求道。 这个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从容一笑,“是傅荣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毕竟他们只是收人钱财,杀人放火,傅荣跟这位首辅大人之间的纠葛,他们并没有兴趣参与。 “少废话,把账本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这要放在别人身上,顾慎言或许会觉得这些人在巧言令色哄她,但到了顾慎言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傅荣还真不敢轻易要他的命,只要他交出账本,他还真有可能不会死。 顾慎言从马车里镇定地走出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这些人,就如同一个掌着千军万马的王者,蔑视着眼前的一切。 “本官多谢各位壮士的好意,不过……账本确实不在本官手中。” 他双手拢在袖中,从容镇定的样子,让这些杀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金主交代下来是,只要能拿到账本,能不杀人尽量不杀,可若是拿不到账本…… 这些杀手虽然杀人的本事厉害,但要论脑子却是差了顾慎言十万八千里,这会儿看着顾慎言这模样,他们也分不清顾慎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干脆,他们也懒得跟他废话,反正找不到账本就可以杀人,既然这样,就算他们现在杀了这位首辅大人,对那位金主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少废话,赶紧把账本拿出来,不然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说着,拔出手中的刀,刀尖直指顾慎言。 顾慎言依然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始终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你们可真是不讲道理,本官都说了账本不在我这,你们让我拿什么给你们。” 说着,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要不你们上来搜?” 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拿不定注意,干脆也懒得跟顾慎言废话,为首的那人大手一挥,道:“老子懒得跟你扯,纳命来。” 顾慎言早就料到会有这结果,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着那些朝他冲过来的黑衣人,他只身站在原地,而身边的四个护卫则紧紧地护在顾慎言的身旁,替他挡下那些黑衣人的攻击。 这些杀手足有几十号人,请这些杀手是需要不少钱的,买通几十号的杀手来杀他,看来傅荣或者说,傅荣背后的人,决定很大啊。 顾慎言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尽管暗卫都是皇宫内顶尖的高手,可这些杀手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加上他们的人比他手下多了十来倍,没多久,卫风等人身上便有了多处伤口,渐渐出现了力不从心的状态。 “大人,小心!” 受了伤的卫风眼见着一人持刀朝顾慎言冲过来,他失声喊道,可冲上去已经来不及。 顾慎言也学过一些防身之的剑术,但毕竟是个文人,跟这些江湖上不要命的杀手相比,根本招架不住。 才持剑刚挡了几招,就已经败退了,尖锐的刀口,对准他的心口冲了过来,他出于本能地横着剑,挡住了那把刀,但因为冲过来的力道很快,他刚把刀挡下,手中的剑也顺势震落到地上,而那本刀,则顺着那力道,直接扎进了顾慎言的肩胛骨,从背后穿了出去。 “大人!” 此刻,四个暗卫都身受重伤,根本无法突围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从暗处冲出几个人来,直接杀向那些杀手。 有了这些人的突然出现,顾慎言的人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卫风四人拖着身上的伤,来到顾慎言身边,“大人,趁这个机会,您赶紧走,这里我们拖着。” 顾慎言却是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打成一片的人群,虽然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暂时解了他的危机,但很显然,他们也就几个人,伸手再好也就只能拖一段时间罢了。 第52章 052.生死之间 第52章 052.生死之间 “逃不掉的,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赶紧回去见皇上,把靳县的事跟皇上说清楚。” “不行,大人,我们是奉皇命保护您的,不能丢下您走了。”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果然有几个黑衣人已经又朝他们这边冲过来了。 顾慎言先前那一下伤得很重,刀尖直接刺穿了肩胛骨,这会儿,血液染红了他身上天青色的长袍,他有些站不稳,身子在这会儿剧烈晃了一下。 “保护好大人。” 见卫风用力喊了一声,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冲上来的黑衣人挡开了一段距离。 顾慎言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只希望那份在谢珏手上的名单,能被成功送出去。 等账本到了皇上手中,皇上能通过他这一死,查出账本上那位“主上”到底是谁. 梁缮的死,廖良的失踪,放在内阁给他的那封密信,放在县衙书房里的账本,一切的一切,他都还没有理清楚,今日却要葬身于此了。 也不知道此后还会不会有人能查出这些事背后的真相。 顾慎言忽地笑出声来,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鞋背上,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脑海里突然闪过萧瑶那张傲慢又俏丽的脸,对着他挑眉的样子,伸手挑着他下巴“调戏”他的样子,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萧瑶……” 他哑着声音,轻轻吐出这个名字,眼前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看到那黑衣人手中的刀,一刀一刀地划过挡在他面前的卫风几人的身上,而过,穿过他们身体的间的缝隙,朝他的心口刺来。 紧跟着,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在远处响起,天地间,掀起一阵漫天的黄土。 他看到马背上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上持着剑,剑锋出鞘,直逼他这个方向而来。 他眼前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只是听到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惨叫,在他耳边响起。 “顾言之!” 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惊慌失措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厮杀声。 他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只是想到在临死前,还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不管是不是幻觉,他都心满意足了。 “顾言之,你撑住!” 在顾慎言倒下的那一瞬,萧瑶从马背上飞身而下,用力拉住他,将他紧紧护在身前,而先前从她手中射出的那把剑,此刻已经刺穿了那正要对顾慎言下手的黑衣人。 萧瑶带来的全是她在军中豢养的死士,手段残忍,身手敏捷,对付这些江湖杀手也不遑多让。 “留下活口,别让他们死了。” 萧瑶的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看着格外恐怖,她扶着怀里的顾慎言,看着他被鲜血浸湿的衣袍,眉头紧锁成了一团。 伸手直接撕开了顾慎言的衣服,将随身带来的止血药粉手忙脚乱地倒到他的伤口上,又从身上撕下不少的布料下来缠绕在顾慎言的伤口上。 “顾慎言,你能耐了,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敢瞒着本宫,你有本事你就别醒过来,看本宫不把你给分尸了。” 她一边咬牙骂着,一边扶着顾慎言上了先前顾慎言回京的马车,将另一个瓶子里的一颗药丸倒出来塞进他嘴里。 好在这辆马车空间大,上面还垫了厚厚的一成软垫。 她将顾慎言小心翼翼地平躺在马车上,对着昏迷不醒的顾慎言道:“你撑住,如果连你也死了,这靳县百姓的冤情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伸冤了,你一定要撑住,我现在就带你离开,你撑住啊……” 安顿好顾慎言,她从马车内钻了出来,因为来得着急,她带来的人并不多,她也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后续的人跟过来刺杀顾慎言,眼下只能带着顾慎言先走,把他的命给救回来再说。 她没有进城,而是绕过城门,往另外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这里除了一条官道之外,还有好多条的小路。 半道的时候,顾慎言迷迷糊糊醒了,因为萧瑶先前往他嘴里塞的那颗药,让他此刻恢复了一些元气。 不算颠簸的马车,还是隐隐牵扯他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着。 他咬紧牙关缓缓坐起,靠在马车壁上,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发出了几分粗气。 他缓缓伸手捂住伤口的地方,伤口经过了非常简单的处理,绑着黑色的棉绸布料,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失去意识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劲装,策马而来的身影。 他仰头靠在车壁上,轻笑出声,笑声扯着伤口越发疼了,疼得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吁——” 萧瑶的声音,透过车帘从外面传来,紧跟着,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被掀开,露出了萧瑶那张难得严肃的脸。 见顾慎言睁开眼眸朝她看过来,无神的双眼,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萧瑶愣了一愣,随后,沉下脸来,道:“醒了?看来死不了。” 顾慎言听出了她话里的怒气,却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没想到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还能再看到她,顾慎言心里的愉悦,便开始肆意蔓延。 “微臣……见过殿下。” 他并没有动,只是靠在车壁上,一脸浅笑地看着她。 “少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醒了就给我下来。”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人却走上前去,将他小心翼翼地搀起,顾慎言也配合着她的动作,但因为伤口太深,稍微一动就会扯着疼。 本能地呼痛出声,萧瑶的动作就更加不敢太大了,“很痛吗?” 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顾慎言听着,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甜味来,“无妨。” 萧瑶看着他十分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往后方看了一眼,道:“那些杀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你忍一下。” 顾慎言点点头,明白萧瑶的意思。 第53章 053.要不我背你吧 第53章 053.要不我背你吧 他侧目,给了萧瑶一个苍白却十分好看的笑容,道:“殿下放心,臣没事,走吧。” 咬着牙从马车上下来,萧瑶扶着他走到一旁坐下,又在附近抱了许多石块,木头等过来放到马车上,造成跟他们二人同等的重量,跟着,走到马旁边,用力拍了一下马背,“走。” 紧跟着,那匹马便拉着马车,沿着其中一条小路快速奔跑而去。 萧瑶走回到顾慎言身边,俯身扶起他,道:“我带你找个附近的村子先住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好。” 顾慎言看着他,柔柔一笑,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沿着另一条跟马车离开的方向相反的小路走去。 眼下,已经逐渐到了夏末,夜晚的时候,气温要比白天冷上许多。 加上顾慎言流了不少血,气息有些虚弱,就更加觉得冷了。 夜幕早已经降临,夜晚冷风吹来,带了一丝凉意。 萧瑶搀着顾慎言往前走,借着月光,看到顾慎言的脸色比起先前在马车上的时候,要更白了一些。 她身后握住他的手,探了探他的体温,他的手很凉,比大冬天的时候还要凉。 “还能撑住吗?” 萧瑶皱了皱眉,压下心头那阵诡异的难受,问道。 顾慎言愣愣地看着正握在他手上的那只修长纤细的手,虽然常年握剑,但这双手还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尽管知道她只是纯粹为了试探他的体温,并没有其他想法,但顾慎言的心里还是觉得甜意四溢,满心的愉悦压不住地袭来。 “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可现在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也不能让顾慎言停下休息。 想了想,她开口道:“要不我背你吧。” 顾慎言:“……” 他看着萧瑶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笑意在他的眼底越发四溢地蔓延开来,“我一个六尺多高的大男人,让殿下背着太不像话。” 【备注:本文所有的长度尺寸都是根据明朝的长度计量来算的,一尺约31厘米。】 萧瑶见他这会儿还去顾及形象,忍不住撇了他一眼,“都这样了还穷讲究,你们这些文人就爱整这些没用的。” 顾慎言被她挤兑,也不生气,只是轻声笑了笑。 萧瑶在女子当中身材算是高挑,但因为常年在战场上磨炼打滚,她的身材很坚实,看着比一般女子还要清瘦一些。 她是练武之人,顾慎言确定她是确实能背的动他,但他实在是没那个脸让一个比他瘦小的姑娘背着他走路。 “殿下放心,臣虽然是文臣,但走这么一段路还是没问题的。” 萧瑶见他坚持,也知道这些书生在某些方面就是穷固执,她也没坚持。 “那你扶好了,尽量把身子的重量放一些我身上。” 萧瑶继续搀着他,这般吩咐道。 “好,多谢殿下。”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距离县城有个几十里路的小村庄,乡下人比较节省,这个点,很多人家里还没有点油灯,路上一片黑漆漆的。 这倒是对顾慎言二人有利一些。 两人来到一间草屋前,里面隐隐散发出些许弱光,应该是有人在。 “你先靠着休息一下,我去敲门。” 顾慎言点了点头,这么一段路,又耗了他不少了的元气,如果不是因为萧瑶在,他估计早就晕过去了。 门敲响之后,里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开口道:“谁啊?” “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我们回县里的时候,遇上一些强盗,我哥哥受了重伤,劳您行行好,让我们住一晚,可以吗?” 萧瑶站在门外,温和地开口。 草屋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一个身材娇小的老头站在门内往外探出头,见靠在门口梁上的顾慎言面色灰白,气息虚弱,他赶忙走了出来。 “哎呦,小伙子伤得不轻啊,快,快进来。” 萧瑶面上一喜,转身扶着顾慎言随老人进了屋。 进去之后,才发现院子里摆了满院子的草药,还时不时地散发着些许药草的味道。 萧瑶的眼底,亮了一下,目光跟顾慎言对视了一眼,而后看向老人,问道:“老人家,您是个大夫?” “对啊,我们村一共就几十户人家,村里人日子不好过,有什么小病小痛就来我这里看一看就熬过去了,县城里的病看不起啊。” 老人摇摇头,淡淡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惆怅和叹息。 老人让萧瑶将顾慎言扶到里间的炕上躺下,“小伙子伤得这么厉害,能撑到现在可真不容易啊。” 他将顾慎言身上罩着的外袍脱下,这还是萧瑶带他离开的时候,临时从马车里翻出来的,这会儿也已经被鲜血给染得湿透。 因为衣服是深棕色,加上是在黑夜里,萧瑶一开始没注意,这会儿老人将外衣拿开的时候,萧瑶在注意到衣服上那一片湿润。 再看那绑着伤口的那黑色绵绸布拿下来的时候,还有血滴滴下来。 萧瑶的面色,变了变,再看顾慎言带着笑的唇角,不悦地拧起眉,“伤口裂开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我担心那些强盗再追过来。” 顾慎言柔声一笑,给了萧瑶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别担心。” “我去端点热水来。” 说完,沉着脸走了出去。 到了灶房,萧瑶还是觉得自己心口有些难受,想到顾慎言那张惨白的脸和被血渗透的外衣,拧眉道:“怎么心里就这么难受呢。” 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干脆摇摇头不想了。 老爷子没烧热水,萧瑶只能自己动手。 撸起袖子在灶台后坐下,捡了几根边上的柴火还是生火,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火给升起来。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虽然常年在外打仗,但生活上的事平时都是萧风干的,生火对她来说还有些难。 好在,这火是被她勉强生起来了。 因为火有些小, 她想起往常萧风给木堆生火的样子,便拿起边上放着的竹筒,对着刚刚点燃的火用力一吹。 第54章 054.忆当年 第54章 054.忆当年 因为用力过猛,灶台里的烟灰被掀起,跟着,烟火倒灌,呛得她整个人都剧烈咳嗽了起来,脸上已经被烟灰熏黑了。 “咳咳咳……” 老人家的房子并不大,灶房离里屋也不远,萧瑶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里屋。 “哎呦,那女娃子可千万不要把我的灶房给烧了,你先别动,我出去看看。” 老人将手中碾好的草药敷在顾慎言的伤口上,然后急急忙忙地从里屋跑出去了。 顾慎言靠在炕边的墙上,听着从外面传来的萧瑶的咳嗽声,想象着那有趣的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这一笑,伤口又扯着疼,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上来。 门帘被掀开,顾慎言看到萧瑶从外头进来,脸上被烟熏得黑了一片。 她的面上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发,讪讪一笑,“生火的时候用力太猛了。” 说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被黑色的脸一衬,那牙就更白了。 顾慎言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格外有趣,心也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宠溺。 “累了一天了,过来休息吧。” 轻轻抬手对着萧瑶扬了扬,开口道。 萧瑶上前去,看着顾慎言那只敷了一层草药并没有绑上纱布的伤口,拿过一旁放着的白色纱布,走到顾慎言身边,道:“我给你绑上。” 因为伤口在顾慎言的肩胛骨这一块,萧瑶给他绑纱布的时候都离得他很近,就连呼出的热气,都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拂过他刺痛的伤口。 顾慎言的目光,安静地停在萧瑶的脸上,这个时候,她的头微微低着,睫毛很长很翘,鼻子小巧精致,嘴角微微抿着,带了几分认真和隐藏在其中的倔强。 这让他想起了十七年前,他第一次随祖父进宫的时候。 当时祖父临时有事被先皇叫走了,他自己在御花园里闲逛,遇上了当时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那两人比他大个三四岁,人也比他高上许多。 仗着他们的母亲沈贵妃受宠,一向在皇宫里逍遥霸道惯了。 因他祖父一直就是支持嫡系正统,当时的皇后育有三皇子萧湛和二公主萧瑶。 有萧湛这么一个嫡皇子在,即使这位嫡皇子不受宠,祖父顾正南还是站在萧湛这边。 身为帝师,祖父在皇帝面前还是有足够的说话分量的,自然的,沈贵妃包括这两位皇子自然也是恨透了他的祖父。 在得知他是顾正南的孙子,自然是逮着机会想要在他身上下手。 那个时候,他身体不好,人也瘦弱,加上对方又是皇子,他还没有能力反抗,不但被那两位皇子打得鼻青脸肿,甚至他们当时还打算反咬他一口。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个子娇小却富有正义感的小姑娘冲了出来,一把将压在他身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推开,小小的身子将他从地方扶起,摊开双手护在他身前。 那个小姑娘,便是七岁的二公主萧瑶。 萧瑶毕竟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又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大皇子二皇子那两个即使再没脸没皮,也不好意思对萧瑶动手,倒是被萧瑶逮着狠狠臭骂了一顿。 还拽着他们闹到了先帝跟前。 先帝是庶子出身,所以一贯对庶子庶女要更宠一些,对萧瑶同样是不假辞色。 可耐不住这位七岁的小姑娘说话有理有据,愣是说得先帝想包庇那两个儿子都不行,加上他的祖父看到自己孙子被打了,总要给个交代。 先帝觉得没面子,不但把两位皇子关了禁闭,还将沈贵妃怒斥了一顿。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将那个大胆聪明的小姑娘给记住了,想着若是有一天她被人给欺负了,他一定要给欺负她的人好看。 他知道她跟三皇子一样,是不受宠的嫡子嫡女,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从祖父那里打听她的消息,好在这姑娘聪明,愣是在那样危机四伏的虎狼之地活下来了。 可她的哥哥三皇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次意外落水,夺走了萧湛的命,可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意外”,如今也没人知道了。 萧瑶十三岁那年,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动了先帝让她去投军,许是皇帝对这个女儿真的不在意到可有可无,她说去投军,他就应下了。 那一年,他十六岁,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地骑着白马游街,街道两旁,围满了前来看他的老百姓,而他的眼里,却只看到了同样站在人群中的她。 十三岁的小姑娘,比当年又长开了许多,长发利索地束在身后,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手里一个包袱,一把剑,像极了一个刚准备闯荡江湖的少年男儿。 他不知道当时的她,有没有发现他在看她,之后,她就走了,去了西南军。 再见面,她骑在马上,英姿勃发又目中无人,眉宇间的英气透着一股子谁都不放在眼底的倨傲。 她在宫门前下马,身上穿着戎装并不曾褪下,而是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宫门,没人敢拦她。 先帝病榻前,她双眼冰冷,抬手就撕碎了先帝临时更改的换太子的遗诏,只留下一句,“父皇这是病糊涂了。” 当时在皇帝榻前,有身为翰林院编修的他,皇帝的秉笔太监。 秉笔太监早就被萧瑶的举动给吓傻了,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萧瑶的目光继而看向他,没有当年的懵懂和纯真,而是多了几分战场历练后的果敢和勇猛,甚至看他的眼神,还多了几分警告。 “顾翰林觉得呢?” 顾慎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开口,那份临时更改的遗诏,他本就不认同,但他没有这个权利去阻止皇帝,只能听命。 “殿下这是抗旨?” 他语调平平,更像是在跟萧瑶聊天。 “这个皇位本来就是本宫弟弟的,本宫只是帮他把该属于他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罢了。” 第55章 055.不单纯的心思 第55章 055.不单纯的心思 她抬着下巴,眼神倨傲又冰冷,顾慎言这会儿回想起来,还觉得当时的心头有些疼。 “顾编修若是觉得本宫这个行为有欠妥当,没关系,本宫还有别的方式让我弟弟坐上这个皇位。” 说着,萧瑶眼底的冷意更深了一些,“当年那些狗东西害死了我哥哥,现在还想抢我弟弟的东西,真当本宫死了?” 顾慎言知道萧瑶话里是什么意思? 她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公主,更不是一个爱重父亲的女儿,传统的礼教对她无用,她想跟他说,若是真按照遗诏上的改了皇储,她照样能将新帝从皇位上拉下来。 至于背上谋反等罪名,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说了算。 “本宫的父皇老糊涂了,顾编修年纪轻轻,该不会同我父皇一样糊涂吧?” 萧瑶勾着唇,冷然的眼底,带了几分天然的邪魅之气。 顾慎言看着萧瑶,萧瑶也在看着她,两人不曾相让,最后,还是顾慎言先妥协,“臣无异议。” “顾首辅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看到萧瑶眼底满意的笑容。 躺在龙床上的弘启帝听着萧瑶跟顾慎言的对话,目眦欲裂,颤抖地伸出手指着萧瑶,可除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至于那个秉笔太监,在先帝驾崩的当晚,就随先帝殉葬了。 就这样,年仅十八岁的萧瑶长公主,扶持了她八岁的幼弟成功登上了帝位,而在朝堂上,她就开始跟他正式对着干了。 “顾言之?” 萧瑶突然闯入的声音,将顾慎言从过去的记忆里拉了回来,回神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萧瑶疑惑的目光,“你在想什么想这么出神,我喊了你了几次都没反应。” 顾慎言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他避开了萧瑶疑惑的视线,道:“臣在想崇州府的事。” 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萧瑶也并没有怀疑,只道:“现在你还是先养伤吧,其他事暂时先放着别想。” 这次的案子,怕是牵扯到的不仅仅是崇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就连朝臣都有可能参与,这一时半会儿想要解决,哪那么容易。 要真这么容易,现在的顾慎言也不会是这副鬼样子了。 顾慎言眼中含笑地点了点头。 因为先前夜色太暗,顾慎言没太注意,这会儿萧瑶离得他很近,他看到了她眼中猩红的血丝。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慎言的眉头,皱了皱,哑声道:“殿下多久没休息了?” “嗯?” 萧瑶没察觉到顾慎言这话语中带着的复杂情绪,垂眸想了想,道:“两三天吧,赶着来救你呢。” 她当时也没多想,就是听小六说他很可能会遇上生命危险,她心里就疼,疼得受不了。 就这样日夜不停地赶过来了,途中还跑死了一匹马,所幸是赶上了救了他一命,但到底让他伤得不轻。 顾慎言听她这么说,心头疼了一下,眼底却淌出了难掩的暖意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虽是道谢,可眼底满满的情愫却是不带半分掩饰,但此刻的萧瑶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打了个瞌睡,并没有注意到。 “本宫说过要护着你的,可惜还是让你受伤了。”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格外一本正经。 顾慎言默默地看着她带着倦意的脸,眼底的柔情好似能从眸底深处溢出来。 这个傻姑娘啊,每一次这么一本正经地撩了他的心却不自知,倒是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想入非非。 “这都怪你。” 下一秒,萧瑶又沉了沉脸,看着他指责道。 “你要是早就跟我说了你的计划,我就能提前做好准备,哪会让你受伤?” 听她说起这个,顾慎言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动静有些大,又扯动了他的伤口。 “你小心点,有什么事这么好笑,不怕伤口再裂开了。” 萧瑶盯着他的伤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殿下责怪的是,是臣太低估他们了。” 他靠着身后的墙,看着萧瑶拿过边上的薄毯盖在他的身上,眼底不知觉地染了几分浅笑。 “臣当时想着,只要殿下被骗过去了,那些人自然也被骗过去了,那臣的计划就能更好的实行。” 这话听着像是夸她聪明,可萧瑶抿着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你是担心我藏不住事,坏了你的计划才不告诉我的?” 当时她都那样骂他了,而且临行当晚,她还问了他几次,他就是不说,如果不是担心她会坏事,他干嘛藏着不说? 他连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六都相信,还能不相信她吗? 思来想去,除了觉得她这个人太蠢藏不住事之外,她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顾慎言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发现这人任何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都能让他从心底发出愉悦的心情来。 “殿下误会臣了。” 顾慎言一本正经地否认道,却引来了萧瑶一个鄙视的白眼,“我才不相信。” 不过,她倒是没去追究顾慎言的真实想法,伸手擦了擦因长时间没睡而发涩的双眼,又打了个哈欠。 顾慎言看着她疲倦的模样,想到她竟然连续三天没睡了,心里便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殿下先躺下睡会儿吧。” “我不困,等大爷把热水烧好了,我帮你把身上的血迹擦一擦。” 顾慎言听到她这话,心头微微动了动,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心头,被她这话,激起了一片淡淡的水晕来。 他知道,她说这话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 在她眼里,男女之别并不存在,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军中忍受这么多年。 她对他一向心思坦荡,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而他对她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单纯过。 就连他如今站到首辅这个位子,也只是想着有一天能更好得护着她而已。 她这个人聪明却没心机,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没点心机又怎么能确保安然无恙。 第56章 056.男人的贞洁 第56章 056.男人的贞洁 帝王多疑,如今的皇帝虽然年幼,又感激于她这个皇姐以千军万马之危撕了先帝的遗诏扶他上位,可难保有一天,年幼的皇帝羽翼丰满了,不会忌惮她这个性子倨傲,功高震主的皇姐呢。 她能用千军万马换回他这个皇位,同样也能以千军万马将皇位上的皇帝给换了。 身居高位,尤其是身居皇帝之位的人,都是多疑的。 顾慎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的时候,萧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看着她,眼底溢出了几分淡淡宠溺的笑意,拿起身上盖着的薄毯,小心地挪到她身边,将毯子盖在她身上,目光温柔得仿佛能从眼底深处溢出来。 这个时候,帘子被掀开了,老大爷端着热水走进来,见顾慎言食指放在唇边,对大爷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 “舍妹刚睡下,这几天她累坏了。” 他的声音很轻,言语间依然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老大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萧瑶,一脸“我懂的”表情,点了点头,看顾慎言的眼神就暧昧得不行。 “放心吧,大爷也是过来人,懂的。” 老大爷拧了一把热水,走到顾慎言身边,帮他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而他的话,倒是让顾慎言有些疑惑,“大爷您说什么?” “嘿嘿~” 老大爷暧昧地对着顾慎言笑了起来,“你俩哪是什么兄妹啊,一看就不像。” 顾慎言眉心一跳,眼底生出了几分防备来,听老大爷继续道:“你俩是私奔的吧?” 顾慎言:“……” 大爷您还真是想得多。 “大爷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我带着我心爱的姑娘私奔,只是半道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就去了,我没本事把她救回来……” 说到这,老大爷的面上,染了几分黯然,“后来,我就把她安葬在这个村子里头,我也在这里安了家,陪着她在这一辈子了。” 这也是他这个院子里,只有大爷一个人的原因。 顾慎言看着老大爷面上悲伤的神色,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香的萧瑶,眼底掠过一抹坚定,“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就如同那日他对她许下的承诺,只要他顾慎言在朝堂上一天,他就护萧瑶一天,只要他在朝堂上一辈子,他就护她一辈子。 老大爷不知道顾慎言的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但顾慎言话里的郑重他却是听出来了。 给顾慎言清理好伤口边上的血渍之后,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人这一辈子遇上一个爱的人不容易啊,大爷年轻的时候没本事保护好自己的心爱的人,如今活了大半辈子了,一想起来,这心里啊……还是没办法过去这道坎,大爷看你这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可千万不要让这女娃子受委屈了。” 顾慎言听着老大爷的话,目光始终停在萧瑶的睡颜上,眼底溢满了温柔的笑意。 他不确定将来萧瑶会不会受委屈,但他会好好守护着她的,就如同她对他说允诺的那样。 大爷家的房子并不大,原本大爷一个人住,家里出了一个灶房,就只有这间里屋,如今里屋被他们给占了,大爷只好去灶房里面随便搭了个草堆将就了。 顾慎言也知道自己是打扰了老大爷,可他更不忍心让萧瑶陪着他去睡灶房,所以只好委屈了老大爷了。 桌子上的油灯烧光了,房间里却并不暗,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来,带了几分朦胧的意境。 顾慎言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挪到萧瑶身边,拿过手中的枕头,小声地塞到她的手臂底下,想要让她睡得舒适一些。 却不想即使在睡梦里,萧瑶也十分警觉,顾慎言的手刚碰到萧瑶的手臂,便被她反射性地扣住的手腕,用力一拧。 “呃……” 闷闷的吃痛声,从顾慎言的口中传来,伤口也被扯得生疼,他的面色瞬间就给疼白了。 而萧瑶也在这会儿清醒了过来,当她的意识完全回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猛地回头看向身旁的人,果然,见他咬着牙关,面色苍白的模样,当下便立即松开了顾慎言的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睡觉的时候比较警觉,有没有伤到了你?” 萧瑶一脸自责地看着顾慎言,面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没……没事。” 顾慎言勉强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来,心想幸好这家伙身边没放剑,不然他现在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虽然顾慎言说没事,但萧瑶看他这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当下便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我给你看看。” “公主!” 顾慎言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心柔软的手感让顾慎言的心头,狠狠一悸,面上却是不显。 “怎么了?” 萧瑶一脸不明地看着顾慎言,见他欲言又止,她就更加以为他伤重了。 “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快让我看看。” “公主!” 顾慎言抓着萧瑶的手不放,目光看着萧瑶炯炯有神的双眼,这副坦荡的模样,反而让顾慎言觉得自己有些龌龊了。 “你是女子,怎可随意脱男人的衣服?” 上一次看到她把刘三的衣服时,差点没把他给气吐血。 却见萧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有什么,我们军营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光着膀子的,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说着,她又伸手去脱顾慎言的衣服,却见顾慎言此刻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也有些不对了,很明显是生气了。 萧瑶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见他生气了,就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被人脱衣服,当下便将手给收了回来。 “好了,好了,我不看你就是了,跟个闺中女子似的,还挺注重男人的贞洁。” 她嗤笑了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对着他,道:“我不看你就是了,那你自己检查一下伤口看看。” 她觉得顾慎言这人真的是前后矛盾的一个人。 第57章 057.以身相许吧 第57章 057.以身相许吧 先前他光着膀子,她给他绑纱布的时候,也没见他害羞啊,这会儿穿上衣服就穷讲究了。 顾慎言听她这话,明显是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这样反倒显得他自己小气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刚才是生气了,一听到她在军中看着不同男人光膀子的样子,他就来火。 明明心里早就有数,她一个女子在军中,这是避免不了的,可越是跟她相处久了,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没那么想得开。 他甚至觉得,萧瑶跟他没有男女之别,并不是因为他对她亲近不设防,而是在她眼里,他跟军中的那些将士们都是一样的,并无任何区别的地方。 这样的想法,让顾慎言又懊恼又失落。 见萧瑶双手捂着双眼的样子,他更是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直接将她捂着脸的手给扯了下来,对上了她带着疑惑的明亮目光,“又怎么了?” 顾慎言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尤其是在这黑夜朦胧的时候,心头那种悸动的感觉就格外强烈。 脑海里在这一瞬间,闪过她骑在马背上疾驰而来救他的画面,他心念一动,道:“要是殿下看了臣的身子,殿下愿意负责吗?” 他的声音,已然带了几分沙哑,甚至还有几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紧张和期待。 萧瑶愣了一愣,眼底却是一片茫然,“负责?怎么负责?” “比如……” 顾慎言动了动唇,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一用力,一时不备的萧瑶被这么一扯,整个人扎进了他的怀里。 她惊得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顾慎言垂落下来的目光,黑夜之中,这双眼如同一匹倨傲的孤狼,深沉,睿智,又如同一个无底的旋涡,就这样看着,就能把她吸进去一般。 萧瑶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莫名地被这双眼睛给吸引去了似的。 “以身相许。” 顾慎言离她很近,说这话的时候,男人温热的气息,轻轻滑过萧瑶的鼻尖,一种陌生又令人莫名颤栗的感觉从萧瑶的脚底油然而生。 萧瑶这会儿着实被顾慎言这话给吓得不轻,尤其是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就如一滩温泉,将她暖暖地包裹在其中,一脸温柔地望着她。 耳边,是顾慎言沉稳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直击她的心底,连带着她的心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了起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她的心头奔腾。 之前她也调戏过顾慎言,可她调戏地坦坦荡荡,怎么这会儿被顾慎言这么一调戏,反而慌了。 顾慎言这厮,果然是个妖孽。 萧瑶在心里下了结论,面上正了正色,吞吞吐吐道:“你……你这个人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就是被我看一眼吗?我看了那么多男人的身体,要是一个个都喊我负责,我这后院还装得下那么多男人吗?” 听着她大煞风景的回答,尤其是又听到她提起自己在军中看男人身体的事,顾慎言就控制不住地黑下脸来。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你军中那些男人?” 沙哑的嗓音里,带了浓浓的不满,却让萧瑶误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是,是,我们军中那些都是糙爷们,跟精致的顾首辅您是不能比,可好歹你也是个男人,能别这么小气吗?” 这看一眼就让她负责,谁惯得他这娘里娘气的臭毛病。 见顾慎言竟然还沉着脸不说话,萧瑶顿时觉得这人惹不起,简直对男人的贞操守得比女人还厉害。 那她当初那么调戏他,他是不是心里早就算计着让她负责了? 难怪他跟秦霜走得不近,这是打算为她守身如玉? 萧瑶想得很多,简直就是在心里想要为顾慎言立一个贞节牌坊了。 此刻萧瑶的内心很复杂,她突然有一种自己玷污了“良家妇男”的感觉。 看了一眼顾慎言,见他脸色还没好转,她想了想,道:“行吧,行吧,负责就负责,幸好本宫还没驸马,不然的话,你这堂堂首辅大人就只能当我的……” 妾? 好像也不对啊。 顾慎言见她刚刚还嫌弃他小家子气,这下一秒,竟然就应下了。 这人又是想像之前那样调戏他? 不过,她刚才这话,倒是让他听着还算悦耳。 见她突然顿住,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只能当你什么?” “面……面首?” 顾慎言:“……” 他顿时觉得自己喉头有一口老血喷不出来。 面首?亏她想得出来。 抬眼看了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却气不起来了。 “所以,我现在该庆幸公主您没嫁人吗?” 顾慎言没好气地开口道,面上的笑意却染了几分。 萧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愉悦,心里一阵了然。 这个男人果然是把贞洁看得这么重,一听到她说要负责,这美滋滋的跟捡了大宝贝似的。 萧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顾慎言,这种感觉,就像是骗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似的。 顾慎言见她面上露出了纠结之色,而看他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同情,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跟她更进一步。 “所以,殿下是打算让臣成为您的驸马了?” 那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的性感,真是该死的好听。 这妖孽又在勾引她了。 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狂跳的心脏,抬了抬下巴,道:“顾言之,你可得听好了,真要本宫负责?” 顾慎言笑了笑,算是默认,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晶亮地泛着光。 萧瑶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他,说不定这厮就能去寻死。 “行吧,不过……” 她习惯性地想要居高临下,可话说到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趴在顾慎言的怀里没有起身,耳根瞬间红了一圈。 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爬了出来,目光闪烁地看着他,掩着嘴轻咳了两声,好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咳咳,顾言之,你要是跟本宫成亲了,可就不能三妻四妾了,你要是敢找别的女人,本宫可是会把你的腿给打断的。” 第58章 058.当年旧人 第58章 058.当年旧人 说着,她带了几分危险地眯了眯眼,忽地邪笑着勾起了唇,“包括你那第三条腿,本宫也给你废了。” “好。” 萧瑶:“……” 见顾慎言想也不想,回答得这么干脆,萧瑶傻眼了,这厮就不考虑考虑? “我……我是说,不准你三妻四妾,你愿意?” 她认真地看着他,加重了语气,将自己的话又强调了一遍。 顾慎言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愿意。” 萧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了。 三妻四妾都不要,顾慎言果真将贞洁看得很重,谁看了他的身子,他就认定谁了? 她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了几分纠结之色。 顾慎言看着她苦恼的模样,唇角弯起,眼底却是一脸寒凉,“殿下这是……不愿意了?” 萧瑶倒是没否认,她挨着顾慎言身边坐下,想了想,表情认真地问道:“那你可知,驸马是不能入仕的,你舍得你这个首辅之位?” 朝中那些文臣虽然跟他们这些武将不对付,但相比之下,让别的人站在首辅的位置上,她宁可这个位子让顾慎言坐着。 光是他这一份为天下百姓的心,她就站在她这边。 顾慎言看着她眼底的郑重,这一次,他没像刚才那样回答得果断而坚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就在萧瑶纳闷他在想什么的时候,他忽地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是,殿下刚才不提,臣差点忘了这档子事了。” 见顾慎言改变了主意,萧瑶蓦地松了口气,要真让她负责就麻烦了。 她这是生生断了人家顾首辅的前途啊,别说她的皇帝弟弟要怪她这个姐姐,就是顾慎言那位已经致仕的祖父顾太傅怕也饶不了她。 顾慎言却没萧瑶想那么多,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被朝廷绑住的人,当初就是为了她才入仕,当不当这个官,他并不多在意。 之所以不揪着刚才那个话题,不过是他看出了她眼底的不愿罢了。 顾慎言垂眸低笑了起来,同时压下了心头涌上来的失落。 而萧瑶的想法,却跟顾慎言截然不同。 当她说出驸马不能入仕这句话之后,顾慎言就犹豫了,她便知道在顾慎言心里,还是有东西比他的男人贞操更重要的,那便是仕途。 这个世上, 哪个男人会真的看淡功名利禄,甘愿去做一个闲散之人呢。 顾慎言改变了主意,萧瑶以为自己总算是松了口气了,可心口那空荡荡又有些闷闷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 在心里摇了摇头,摒去这股诡异的情绪,看向窗外的浓浓夜色,转移了话题,道:“离天亮还早呢,赶紧再睡吧,明天那帮人说不定就找上来了,等天一亮,我们就得离开。” 顾慎言点点头,很识相地没有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这一阵的沉默,这一夜各怀心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瑶就率先醒过来了,目光下意识地去看顾慎言,见他此刻睡得还有些沉,脸色依然白白的没有血色。 他的伤很重,昨晚又折腾到那么晚才睡,元气肯定还没有恢复过来。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到了夜间跟顾慎言讨论的那个话题,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心头再度袭来那股诡异的感觉。 揉了揉心口,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时盖了一条薄毯。 这毯子,昨天她睡着之前,还盖在顾慎言的身上呢。 再度看向顾慎言,萧瑶脸上的表情,又多了几分复杂。 许久,才听到她叹了口气,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将手中的薄毯,盖在顾慎言的身上,低眉静静地望着他,道:“等这天下大定,你若还想要本宫负责,那本宫就负责一次吧。” 说完,转身放轻了脚步,从里间走了出去。 她刚一出去,床上那人的眼睛就睁开了,深沉的眼底,此刻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伸手拉过刚刚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想起萧瑶刚刚出去时在他耳边说的那话,薄唇禁不住弯了弯。 “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一起创一个太平盛世吧。” 萧瑶出去的时候,大爷已经抱着一捆一捆的草药在院子里晒了,看到她出来,还十分热情地找招呼。 “大爷,您这草药的种类还真多。” “你别看大爷我这里是小小的乡下小医馆,只看个小病小痛什么的,大爷我的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哈哈!” 老大爷爽朗地笑道,显得很是健谈,“十年前,我还救过一个战场上受了重伤的将军,那伤可是比你家小相公重多了,连他的伤我都能治好,你那小相公的伤不成问题,你放心吧。” 萧瑶听着他话里一句一句的“小相公”听得耳热,下意识地便开口解释道:“大爷,那是我哥哥。” “行,大爷懂。” 老大爷知道小姑娘家家面皮薄,也没拆穿他,继续笑眯眯地晒着他的草药。 萧瑶也不知道这大爷到底信了没,反正他们也不会留在太久,她也没有刻意去解释,上前去帮着大爷晒草药,想起刚才大爷说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大爷,您刚刚说您十年前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将军?” “是啊,还别说,那将军的伤太重,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浑身就没一处好的,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老大爷想起当时看到那人的模样,还忍不住一阵唏嘘。 这会儿的萧瑶,却没说话了,手里攥紧草药,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大爷还记得是什么月份吗?” “弘启八年腊月初八。” 老大爷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道,倒是让萧瑶有些吃惊,“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特别冷,我们都在家里喝腊八粥,那人浑身是血躺在路边,我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没救了,他当时那伤势,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萧瑶的嗓子有些干涩,许久才勉强发出一些声音,“那您怎么就记得是弘启八年?” 第59章 059.魏大将军 第59章 059.魏大将军 听萧瑶问起这个,老大爷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哀恸之色,又有些惋惜,“那年,魏大将军被满门抄斩,我们老百姓都记着呢,当时我还在想,我救下的那位将军,是不是就是大将军帐下的人。” 萧瑶没说话,只是抓着草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听她叹了口气,“大将军……死得冤啊。” 忽地,萧瑶想到什么,看向老大爷,问道:“大爷,您当年救下那位将军,他有说什么吗?” 听她这么问,老大爷垂眸想了想,摇摇头,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喊着天道不公,奸臣当道,害死他的将士什么的,他当时在昏迷,断断续续的,我也没怎么听。” “奸臣当道,害死他的将士……” 萧瑶垂眸,低低地重复着老大爷这话,心头猛地一震。 当年她就觉得大将军贸然带了十万大军进帝王谷的举动很是蹊跷,可大将军都死了,她根本无从得知真相。 此刻,大爷口中的那位将军,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大将军魏凌,或许他当时还留了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她有些激动地紧紧抓着老大爷的双臂,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大爷,您再好好想想,那位将军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 老大爷看萧瑶的情绪不对,似乎是认识那位大将军,他有些为难地皱着眉,道:“姑娘,您认识那位将军?” “我……” 萧瑶顿了顿,而后惨然一笑,道:“对,我跟那位将军家的姑娘是闺蜜。” “哦,是这样……” 老大爷到没怀疑,一开始这两人身上的气度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的人。 他垂着头,仔细回想着当年的情景,道:“那天下着大雪,我去外面出诊回来,就看到他躺在路边,他迷迷糊糊说了好多话,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一下,“对了,他好像骂了谁畜生,说他卖国求荣,不得好死什么的。” “他骂的谁?” “没听清,他当时的气息很弱。、” “哦。” 听到这里,萧瑶有些失望,如果知道大将军骂的是谁,或许就能查出当年的真相了,还大将军一家一个清名了。 顾慎言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萧瑶神情沮丧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天边发呆着,表情有些落寞。 他提步走过去,站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瑶侧目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来。” “故人?” 他的脸上,带了几分疑惑,却见萧瑶的表情恍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但片刻过后,她还是回答道:“想起了魏大将军。” 顾慎言不知道萧瑶刚才跟老大爷的对话,听她突然那提起魏大将军,面上怔了怔,而后问道:“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见萧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当年的事,面上带了几分不忿,许久又化作一声叹息,侧目看向顾慎言,道:“你觉得当年魏大将军兵败的那场战役有可疑吗?” 当年,魏凌的案子是先帝命大理寺亲自审的,审讯的过程,却只有大理寺的几个主审官员和先帝知道,最终的结果,竟然是魏大将军认了那通敌叛国之罪,消息传到西南军的时候,萧瑶就不敢置信。 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魏大将军会通敌叛国的。 可那十万大军,确确实实是魏大将军带入帝王谷的,结果,十万大军死了,魏凌却还活着回来,那么,所有的罪名,自然就由他来扛了。 顾慎言看着萧瑶面上带着的怅然,心中不忍,便道:“当年大理寺的卷宗被烧,魏大将军的案子具体怎么审的,我也不太清楚,但若说魏大将军真的通敌叛国,我也不相信。” 可那时候,他不过一个刚刚入仕的翰林编修,即使觉得那案情可疑,他能做的事,也是微乎其微的。 大理寺卷宗被烧,又正好是魏家满门抄斩没多久之后的事,现在想来…… 萧瑶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巧啊,卷宗说烧就给烧了。” 她的面上,毫不掩饰的讽刺,眼中也是冰凉一片。 顾慎言看着萧瑶,试探着问道:“如果有机会给魏大将军翻案,你会去做吗?” 其实当年的事,他虽没接触到核心,但那么一件大事,结果大理寺三两下就审完了,魏大将军说认罪就认罪,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他不敢深想,因为有些可能,一旦被证实了,就真的会让人觉得齿寒,甚至从骨头散发出来的一种寒冷。 “当然会,要是被我查出来,本宫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就算是死了,也要将那人的尸首挖出来鞭尸。” 萧瑶说这话的时候,周身的气场都是冷的,那种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杀意,也没有半分收敛。 顾慎言看着她,忽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微臣便随殿下一起。” 闻言,萧瑶侧目看向他,挑了挑眉,面上的戾气,已然收了几分,“你们文臣不是一直对我们武将很有敌意吗?你怎么还能有这份心?” 顾慎言听她这么说,扶额失笑,道:“殿下,文臣跟武将是有龃龉,但敢问殿下,臣何时针对过你们武将?” 被顾慎言这么一问,萧瑶面色一怔,再细细一想,好像确实顾慎言没怎么针对过。 倒是其他一些文臣在朝堂上上蹿下跳的,而顾慎言身为文臣之首,萧瑶自然将这种事摊到顾慎言的头上,总认为没有这人的授意,那些人敢跟她长公主对着干? 但跟顾慎言这人真正相处过之后,发现这人其实还是有一身正气的,虽然肚子里弯弯绕绕也挺多,但也不像那些狗文官一样,蔫坏蔫坏的。 这样想着,萧瑶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是,或许本宫把你想太坏了。” 顾慎言满意地笑了笑,又听萧瑶道:“刚才大爷跟我提起了当年他救下了一将军,我想,他说的定然是魏大将军无疑。” 第60章 060.中计了 第60章 060.中计了 她不刚才跟大爷的对话,从头至尾又跟顾慎言讲了一遍,复又道:“你觉得魏大将军口中骂的那个畜生会是谁呢?” 顾慎言凝眸沉吟了片刻后,无奈笑道:“这个范围就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哪说得准。” “也是。” 萧瑶点点头,心里也清楚魏大将军的案子都过去十年了,想要找到线索翻案没那么容易,也就不急于这一时。 只能当时自己人微言轻,没能救下魏家的人。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撇开刚才的话题,萧瑶抬眼再度朝顾慎言望去。 顾慎言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即使敷了药,这才一夜过去,伤也不可能好太快。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那些杀手会迟早找到这里来,若是连累了大爷反而不好。”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萧瑶点点头,目光又带了几分担忧地看向他的伤口,道:“你行吗?” 对上萧瑶眼底不知觉间流露出来的关怀,顾慎言心头一暖,那伤也就有些微不足道了,他笑看着她,道:“臣虽是文人,但也不至于太过文弱。” 言下之意就是没问题了。 既然如此,萧瑶也就没有坚持。 当天在大爷那里用过早饭,又从大爷那里买了一些疗伤的草药,给大爷留了一些银子之后,便离开了。 因为顾慎言有伤在身,萧瑶也没太赶,到了镇上之后,又租了一辆马车,两人稍稍做了一番乔庄改扮。 “接下去是要回京还是?” 萧瑶看着顾慎言,问道。 “回靳县。” “回靳县?” 萧瑶有些诧异,这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虎口,怎么还回去了? 正纳闷着,便听顾慎言道:“他们一定以为我会回京城,只会沿途往京城追杀我,我们反其道行之,反而安全。” 萧瑶想想也对,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现在回靳县做什么?” 既然靳县有了县令兼巡按在那边,就不需要他这个首辅过去了吧。 “算算日子,账本再过两天应该会送到皇上手中,只要皇上拿到账本,他们杀不杀我就没什么意义了。” 顾慎言习惯性地将双手拢在袖中,又道:“靳县的事,那起贪污案是其次,我要查的是另一件事情。” “你是说梁缮的死?” “算是吧。” 顾慎言点点头,“梁缮的死只是其次,我是怀疑有人利用梁缮的死,要把靳县背后隐藏的真相引导我去挖出来。” 至于是什么真相,他暂时也不知道。 萧瑶想起那靳县前县令梁缮诡异的自杀案至今还未破,还有那廖知府的突然失踪,靳县城外发现的那只手,还有手上的字…… 她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那你再休养两天,等伤好一些再启程回靳县。” 顾慎言看了她一眼,淡笑着点头应下。 而两天后,如顾慎言所料的那样,账本被送到了皇帝手中,还附了一张“翻译”后的名单。 十三岁的少年帝王在金殿上震怒,立即着内阁下旨,命吏部和刑部立刻着手彻查,尤其是名单上那位“主上”,必须得给他查出来。 靳县这次堤坝修建银两的贪污案,一下子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雨。 两百万白银,竟然全给他们贪完了,这次靳县因为洪灾的事死了这么多人,崇州府上下的涉案官员,怕是讨不着好了。 皇帝回到御书房后,立即召来了禁军侍卫统领,道:“你立刻派几个人去靳县,朕担心老师会出事,找到老师之后,派人保护好他。” 少年皇帝阴沉着脸,十三岁的他,还颇有些依赖顾慎言。 禁军统领不敢怠慢,立刻领命退下,派了几个宫中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路往崇州的方向赶去。 而账本到了皇帝手中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崇州府,一时间,涉案的几个大官吓得白了脸色,瘫软在地。 “怎……怎么办?账本怎么怎么会这么快到皇上手中,我们的人明明守在京中,根本没发现顾慎言的人进京啊。” 布政司左参议常肃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地看着坐在上首同样没了生气的布政司使傅荣,眼中满是惊惧。 账本若是在顾慎言手中,他们还可以杀人灭口夺走账本,可账本已经放在圣上御前,他们还怎么抵赖。 “大人……” 许久,傅荣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重重地垂了一下大腿,“我们中了顾慎言的诡计了!” “什……什么?” 傅荣这下全想明白了,面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一阵一阵地抽搐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故意把账本在谢珏手上的事透露给我们,却又设计让我们知道那是他故意为之,这才让我们深信账本在他手中而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去,而实际上,账本确确实实在谢珏手中,趁我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顾慎言身上之后,谢珏再趁机派人把账本送到皇上手中。”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傅荣气得目眦欲裂,“好一招声东击西,好一个狡猾的顾慎言!” 他重重地将手边的茶杯拂到地上,而后,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倒是真够狠的,对我们狠,对他自己也狠,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成功把账本送到皇上,连他自己的命都能堵上。” 他派出去的可全部都是江湖上的顶尖杀手,如果不是长公主的人和那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赶到,顾慎言这会儿尸体都凉透了。 而听完傅荣这番话的在场几个涉案官员,都面如死灰。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那份名单已经在皇上案头,我们根本无从抵赖。” 傅荣这会儿也没之前账本刚丢失时候的镇定了,他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老了几十岁。 许久,才见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别担心,只要主上没被圣上查出来,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现在,他们这官位是保不住了,但是只要留下这条命,有主上在,他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61章 061.离间计 第61章 061.离间计 “可……可主上真能保住我们所有人吗?” 左参议常立小声地开口道。 这次涉案的官员多达三十多个,主上就是想保,也不可能保下太多人,否则,一旦有什么大动作被顾慎言察觉,主上自己都得遭殃。 这一点,傅荣当然也清楚。 “你放心吧,主上的力量大得很,不会叫我们有事的。” 傅荣没说的事,这账本上,知道主上身份的人,本就不多,其他涉案官员死了也就死了,主上怎么可能费心谁都去保。 至于他们几个知情的,只要咬紧牙关不把主上供出来,那就不会有事。 况且,以主上的身份,就算真的被查出来了,皇上也未必会动他。 朝廷那边的速度很快,几天后,就有吏部派下来的官员持皇帝的亲笔手谕,将贪污修建堤坝银两的一干涉案官员全部打入大牢,押入京中受审。 而一些官职小一些,则直接在当地由兼任八府巡按的谢珏亲自审理宣判。 因为这些官员并不知道那位主上是谁,所以除了交代自己的贪污行为之外,也招供不出什么,自然审讯过程也不费力。 之后,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几名主要的涉案官员则是被押送至京师,那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顾慎言跟萧瑶是在圣旨下来后的第三天回到靳县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名大内侍卫也刚刚到达,是奉皇帝之命保护顾慎言的。 而当时保护顾慎言回京的四名暗卫卫风,卫云等四人受了很重的伤,所幸的是被萧瑶带过去的人给救了回来,如今还在县衙内养伤。 听到他们还活着,顾慎言这才松了口气。 “顾大哥。” 秦霜站在远处,看到顾慎言安然归来,顿时喜极而泣,快速跑到他面前,声音哽咽道:“你没事就好了,我真的担心死了。” 顾慎言点点那头,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我没事了,别担心。” 秦霜点点头,看向站在顾慎言身旁的萧瑶,诚心道谢,“殿下,谢谢您救了顾大哥,如果没有您,顾大哥他……” 萧瑶听出了秦霜话里对顾慎言的紧张和在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闷闷得有些难受,但还是笑着摆了摆手,“秦姑娘客气了,顾大人乃圣上的肱股之臣,本宫理当相救。” 听到她这话的顾慎言,目光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眼底晦暗不明。 “瑶姐姐!” 刚处理完衙内的事情就听说萧瑶和顾慎言回来的谢珏,急匆匆地从衙门内跑了出来。 “顾首辅,看到你没事,下官就放心了。” 谢珏在他跟萧瑶的面上来回意味不明地扫了一圈,而后引着他们往里走,“不要站在外面了,赶紧进去休息一下。” 一番寒暄过后,便切入了正题。 “那群涉案官员查得怎么样了?” 顾慎言看向谢珏,问道。 “布政司使傅荣,按察使司副使李俭已经被押入京城由刑部和大理寺一起会审,至于其他几个官员,除了那位失踪的廖知府之外,都已经押入大牢。涉案金额大的,判了秋后问斩,另外一些官员则做流放处理。” 顾慎言点了点头,想到那个傅荣跟李俭,眉头深深一拧。 谢珏看出了顾慎言的脸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那账本上的主上身份,傅荣跟李俭应该知道,但他们到了刑部,未必会招供出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他们不怕死吗?” 谢珏拧眉问道,而一旁的萧瑶却在顾慎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才绝不会招供。” 顾慎言朝她看了过去,脸上漾开了一抹笑,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一旁的谢珏看到他的目光,知道顾慎言心思的他,禁不住觉得牙酸,真的酸。 不过说起正事,谢珏倒也没酸太久,在听完萧瑶这话之后,他就明白了。 被傅荣这个封疆大吏都称为“主上”的人,手上的身份和权力自然非同小可。 如果两人被押送京城,只要那“主上”不倒,傅荣跟李俭也许能保住一条命,可他们若是招供了,以那主上的能耐,也未必会有事。 可出卖了“主上”的傅荣跟李俭就不同了,即使逃脱了朝廷的死罪,那个主上也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也许在他们知道账本到了皇上手中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几个人不免有些沮丧。 其实,很好排查那位主上的身份,基本上是在几位皇室宗亲和几位朝中大员之中。 但算起来,也得有个二三十人,想要确定最终是谁,也不容易。 “想要傅荣他们供出主上是谁,其实也不难。” 萧瑶懒懒地将身子斜靠在椅子扶手上,把玩着手指,似笑非笑,那懒散不羁的样子,带了几分痞子般玩世不恭的味道。 顾慎言含笑看着她,问道:“殿下有何高见?” 却见萧瑶摆了摆手,道:“高见谈不上,就是普普通通的离间计而已。” 顾慎言眉头一动,既然笑盈盈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既然觉得只要有主上在,他们就能活,那就他们知道,他们的主上,没想让他们活呀。” 谢珏愣了愣,顾慎言则始终是笑盈盈地望着她,眼底如一汪春水,温柔动人。 “我明白了。” 谢珏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瑶姐姐的意思是,派人去杀他们二人,然后假装是主上派人所杀?” 谢珏这话刚说完,却见萧瑶阴恻恻地笑了,“杀他们干嘛呀,要杀就杀他们全家啊。” 谢珏:“……” 瑶姐姐是个狠人。 不过,萧瑶这话说完,顾慎言跟谢珏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派人单单去杀傅荣二人,以他们二人的心思,未必就不怀疑那是离间计,可若是让他们二人知道他们全家都被杀了,那效果就又不一样了。 他们中间再操作一番,傅荣二人未必就不会把主上给招供。 第62章 062.梁家管家 第62章 062.梁家管家 反正到时候,对他们来说,横竖都是一死,加上家人都死光了,他们还怕什么。 萧瑶从椅子上站起,掸了掸身上不太明显的灰尘,道:“这件事,就交给本宫去办吧。” “那就有劳殿下了。” 因为赶去救顾慎言,萧瑶已经离营有大半个月了,好在如今城中暂无战事,军中有几个副将管着,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萧瑶回到营中之后,县衙门口,冲出了一浑身是血的人,身上无一处完好,脸上的血迹和伤痕都是新旧叠加在一块,明显是被人多次追杀逃出来的。 “我……我要见首辅大人……” 声音气若游丝,说完这句话,人便倒在了衙门口。 “快,快抬进去,通知首辅大人和知县大人……” 县衙后院。 “大夫,此人如何?” “此人身上有多处伤口,加上长时间未能正常进食,导致他身子十分虚弱,好在他受的都是皮外伤,好生休养的话,就能活下来。” 大夫检查完了之后,开了一些药便离开了。 谢珏又命下人将那人身上的脏污和带血的衣服都换了下来,等将那人清洗干净之后,胡师爷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面上一惊。 “是他!” 一听胡师爷这一声惊呼,顾慎言跟谢珏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 “你认识他?” 顾慎言问道。 “他……他是梁知县家的管家,当年是陪同老夫人和夫人等人一同回乡的。” 这段日子,对于梁缮的死一直没有什么紧张,这会儿冷不丁地见到一个跟梁缮有关的人,又是以这副重伤的模样出现,顾慎言跟谢珏二人同时往下沉了脸色。 “你确定是他?” “卑职确定。” 胡师爷重重地点了点头,“梁大人来靳县为官之前,便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这位管家就是他从老家带来的,小人曾听他说过,他跟了梁大人几十年了。” 听完胡师爷这话,顾慎言的目光,缓缓投向床上昏迷之人,面露深思。 梁缮自杀,这位原本已经回乡下的管家突然重伤出现,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且,跟梁缮的死,还有那封放在内阁门口给他的信,都可能有所联系。 “让人好生照顾他,他一醒来,马上通知我。” “是,大人。” 从后院出来,顾慎言看向身旁跟着的谢珏,道:“谢大人身边带了暗卫吧?” 身为谢家的孩子,出门在外,谢家家主怎么可能让他孤身一人出去,身边最起码派了几个暗卫在保护他。 果然,顾慎言这么一问,谢珏也没隐瞒,点了点头,“嗯,有几个。” “派两个守在附近,别让人靠近梁缮的管家。” 谢珏一听,立即明白了顾慎言的意思,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行。” 用过晚饭,顾慎言将先前得到的有关廖知府失踪时得到的线索整理了一遍之后,准备入睡,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敲门声。 “大人。” 是之前皇帝派来保护他的禁军侍卫。 顾慎言上前将门打开,侍卫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衙内有异动,请您小心些。” 闻言,顾慎言眉头一动,朝那间梁家管家住的房间扫了一眼,而后道:“嗯,你们注意一些,把那件房看紧了。” “是。” 顾慎言回身关门,安置梁家那管家的房间,他让谢珏安排了暗卫守在那里,就是担心对方的杀手会派来灭口,看来对方还真行动了。 半夜的时候,那边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顾慎言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便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在那间安置梁家管家的门外,跟侍卫们激烈打斗着。 这些人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派来的人还是绝顶高手,竟然连谢家专门用来保护谢珏的暗卫连同大内禁军一起,才能勉强将他制服。 “别让他死了。” 顾慎言一声令下,便有侍卫抬手,直接卸掉了那人的下巴,随后,从那人的嘴里,抠出了一枚正待咬碎的毒药。 “大人。” 侍卫将那枚毒药摊开放在顾慎言面前。 “死士?” 顾慎言挑了挑眉,眯起双眼看着眼前一脸无惧的黑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应对死亡。 “他的武功如何?” 他看向面前的禁军侍卫,侍卫又跟另外两个谢家的暗卫对视了一眼,而后,如实道:“非常之高,论单打独斗的话,我们统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侍卫说的统领,自然指的是大内禁军侍卫统领,那是贴身保护皇帝的人,武功可想而知绝非一般,而侍卫竟然说这死士的武功很可能在大内禁军统领之上? 顾慎言将那枚毒药收起,看向面前那黑衣人,道:“能养得起这般绝顶高手的死士,对方的能量,还真是让本官有些害怕啊。” 那死士的眸光闪了闪,身为死士,他们太清楚他们所背负的责任了,所以,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身子被侍卫们压着,他抬头看着顾慎言,挑衅道:“要杀就杀,少说这些废话。” 顾慎言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面上却是温和一笑,“本官一介文弱书生,杀人放火的事怎可轻易做,但我们这样的人,心里弯弯绕绕挺多,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还是有的。” 黑衣人:“……” 暗卫们:“……” 只听顾慎言开口道:“这个人交给你们,随便用什么方法,别让他死了就行。” “是,大人。” 这个文弱书生好可怕,比杀人放火可怕多了…… 在场众人纷纷这般想道。 这是,胡师爷疾步走到顾慎言身边,道:“大人,梁家的管家醒了。” 这个时候,谢珏也起床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死士被侍卫们控制着,他抬手打了个哈欠,“我才过来,这就结束了?” 顾慎言朝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开口道:“谢大人的睡眠质量真好啊。” 谢珏:“……” 为什么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正待说话,顾慎言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屋,梁家的管家此刻正虚弱地靠在床边,坐在床沿上。 第63章 063.各种反常 第63章 063.各种反常 看到顾慎言进来,便要起身行礼,却被顾慎言阻止了,“你伤势很重,还是坐着别动。” “多……多谢大人。” 顾慎言跟谢珏在他边上的圆凳上坐下,听顾慎言开口问道:“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吗?” 梁管家摇了摇头,“小人不知,但小人肯定,一定是跟当年大人说的事有关。” “什么事?” 顾慎言眉心一动,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家大人是十年前来靳县就任的,他上任之后,就把老夫人,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接过来了。” 因为伤势重,梁管家说话的语速很慢,顾慎言也没催他,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梁缮是十年前跟他同期中的进士,人倒是有几分才气,加上家境殷实,他是通过捐监的方式,在国子监入的学,算起来也他的同窗,但比他大了三四岁。 爱炫富,嘴也贱,经常说话就得罪人,所以在同窗中人缘很不好。 且他仗着家境殷实,也喜欢挥霍,这也是他刚来靳县的时候,发现梁缮的书房里的摆件那么廉价心生可疑的原因了。 “可是五年前,我家大人从崇州府回来,就急急忙忙地命小人将老夫人,夫人和两位公子送走,而且是连夜让我们走的,他也不说是什么事,只说自己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老夫人他们要是留下的话,有可能就会被灭门。” 听他说到这,顾慎言的眸光沉了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崇州府?知道他当年去崇州府做什么吗?” “那是顺康元年,皇上刚登基没多久,当时崇州府新来的布政司使上任,我家大人是过去道贺的。” “新调任的布政司使?” 顾慎言想起那傅荣就是五年前新调来的布政司使,梁缮过去道贺,回来就说自己知道了很可能会被灭门的惊天大秘密。 会不会梁缮所说的惊天大秘密跟傅荣有关,又或者,跟傅荣背后的人有关? “老夫人问了好多次,但是大人就是不说,只叫他们赶紧离开,小人便听从大人的吩咐,带着老夫人他们一路北上,随便找了一个村子安顿了下来。” 说到这里,顾慎言明白了,为什么他派人去梁缮的老家没有找到他的家人,那时候,他大概就知道情况不妙,如果把家人送到老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明知道有杀生之祸,为什么自己不跟着一起走了?” 一旁听了许久的谢珏,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身为一县之长突然走了,你觉得不会引人怀疑吗?如果那个时候他一同离开了,怕是不出三天,他全家都得死。” “首辅大人说的是。” 梁管家点了点头,压着咳嗽的冲动,道:“大人当时也是这么跟老夫人说的,只有他留下拖着,才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离开,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顾慎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安顿下来之后,连续五年都没跟大人联系过,也不敢说出我们的真实身份,可前阵子,就有一帮人冲到我们住的那个村子里,把我们全村的人都给杀了,小人被砍成重伤之后,躺在地上装死才逃过一劫,本来来找我们大人,可几日前,又有一帮人追杀小人……” 说到这,梁管家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进城之前,小人才知道我家大人也已经没命了。到底是谁呀,谁要害我们啊……” 梁管家压抑着声音哭着,顾慎言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新旧不一的伤口上,眸光暗了暗。 “你都伤成这样了,是怎么从那些杀手手中逃脱的?” 对方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光了,显然是不想让当年的秘密泄漏出去,那么,怎么会大意到让梁管家找到他面前。 而他来靳县没两天,这个在逃亡中的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 梁管家停止了哭声,面上带了几分回忆,“那群杀手追杀小人的时候,小人差点就死了,后来又冲出一群人就了小人,其中一人对小人说首辅大人在县衙内,让小人过来见您。” 果然…… 顾慎言听完管家的话,眼眸凛了几分。 对方对他的行踪很熟悉,而且有意将他往当年的某个梁缮也知道的秘密上面引。 内阁的那封信,梁家的管家…… 都是如此。 他从一开始就猜对了,在靳县,有一股力量有意将他引到这里来,再借着他的手,将当年的事挖出来。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梁缮为什么会自杀? 梁缮口中的惊天大秘密又是什么? 为什么一个穷奢极欲的人,会突然变得那般节俭,他的钱又用到了什么地方? 此时,顾慎言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起身,对梁管家道:“你好生养伤吧。” “多谢首辅大人。” 从房间里出来,顾慎言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旁的谢珏忍不住好奇道:“顾大人,你觉得那梁缮口中说的惊天大秘密会是什么呢?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这么玄乎?” 顾慎言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又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谢珏见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心里更是好奇得跟被猫给挠了似的。 “顾大人……” “夜深了,谢大人先回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谢珏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他已经睡下了,被刺客这边惊动了之后才跑过来了,现在时辰已经丑时过半了,确实已经晚了。 当下也没再缠着顾慎言问太多,看他的样子,这会儿八成也是一肚子的问题缠身,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什么结果来。 “那行,我先回去睡了。” 谢珏走后,顾慎言也进了屋,就如谢珏所想的那样,这个时候的顾慎言,确实是满脑子的问题,这些问题集中在一块,一时间乱得让顾慎言理不出什么头绪。 他走到桌案前,提起笔,将他来靳县之后发生的事,都写在了纸上,一一排开。 第64章 064.前布政司使 第64章 064.前布政司使 用梁缮将死的信引他来了靳县,跟着,崇州知府廖良被掳走,只留下一只断掌,断掌上的那八个字——天理昭彰,喊冤难诉。 跟着,又是梁缮从崇州府回来之后,便安排了家人离开,因为知道了一个不能说的惊天大秘密。 还有那个麻二,说梁缮死的那天,听到他口中喊道“魏大将军”。 梁缮只是一介文人,跟一个守边关的大将军能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他在临死前会提到魏大将军? 那他的死,是不是也跟“魏大将军”有关? 廖良断掌上的那八个字,上面说的“含冤”会不会说的就是当年魏大将军的旧案。 他突然想到那日在老大爷家养伤之时,萧瑶说当年老大爷救下的那位大将军曾在昏迷中骂过谁卖国求荣。 顾慎言的目光,停在面前的这张纸上,许久,猛地抬起头,“难道……” 翌日。 顾慎言刚出了房间走到前堂,便见萧瑶沉着脸,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面上冷得滴血。 “怎么了,殿下?” 顾慎言下意识地抬脚迎上去,却见萧瑶面色凝重地摆了摆手,走到堂中央坐下,端起桌子上放着的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道:“傅荣死了。” 顾慎言一愣,正待开口问,又听萧瑶接了一句,“不是我派过去的人。” 原本她是想派人去吓唬吓唬傅荣跟李俭,然后顺带把他们全家都死光的消息放出去,好让傅荣把背后的人交代出来,结果,她的人刚过去,傅荣就已经被杀了。 顾慎言却在她的话中,捕捉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李俭没死?” 原本还在愤怒的萧瑶,听到顾慎言问这话的时候,愣了一愣,随后,面上露出里一抹恍然,“对哦,怎么就死了个傅荣?” 她看向顾慎言,道:“我的人说,李俭就受了一点轻伤,傅荣死了之后,杀手就撤了,并没有要对李俭下手的意思。” 说到这,萧瑶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看着顾慎言,道:“你说对方打的会不会也是我们这个主意,杀了傅荣给李俭看,为的就是吓唬李俭去把那个主上给揭发出来?” 顾慎言摇摇头,非常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道:“未必。” “怎么说?” “我怀疑傅荣跟当年的魏大将军的案子有关。” 听到这个敏感的称呼,萧瑶面色一变,“魏大将军?” 顾慎言将昨夜此刻闯进衙门以及梁缮的管家说的那些事,一一跟萧瑶仔细说了一遍。 看了萧瑶一眼,他继续道::“殿下记得那个麻二吗?” 萧瑶点点头。 “麻二说梁缮死的那天,听到他在房中喊着魏大将军,加上梁缮是从崇州府回来之后就把他的家人给转移走的,梁缮此人跟魏大将军之间不曾有任何的交集,为何会在临死之前喊着魏大将军,我昨日问过胡师爷,梁缮开始变得格外节省,也就是在他将家人送走之后的半年以后开始的,这些反常的举动,都是他从崇州府回来之后开始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梁缮知道了当年魏家军兵败的事,傅荣参与了其中,然后这件事被梁缮给知道了?” 萧瑶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慎言,这般问道,可随后,她又摇了摇头,“不对呀,那个时候,傅荣还不是崇州府的布政司使,又是一个文臣,怎么会跟魏大将军的事扯上关系?” 这也是顾慎言想不明白的地方,听萧瑶这么问,他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这还不简单,傅荣当年还不是布政司使,那在傅荣之前的布政司使是谁,往他身上查一查,兴许也能查出点什么来。”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用完早膳的谢珏从堂外走了进来,这般道。 顾慎言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了一丝了然。 自己一直深陷在傅荣跟梁缮这一层关系里,却把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给忘了。 当年,魏凌带的魏家军戍守西南边境,朝廷的军粮都是从崇州府这边运送过去的,若说魏凌一个守边境的大将军,跟地方大员有所联系的地方,那就是军粮交接这一块了。 他怎么把这一点给忽视了。 想到这一点,顾慎言便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倏然一拧。 萧瑶见他突然沉下来的脸色,想到傅荣上一任的布政司使,便开口问道:“上一任的布政司使为什么会下来?” 虽然她不怎么管朝中的事,但这些最基本的还是知道的。 像布政司使这样的地方大员,如果不是犯了太大的错,是不会被轻易调任的,她也没听说那位布政司使升职了。 五年前,顾慎言已经任内阁首府,这种地方大员调任的事,他肯定有所知晓。 萧瑶正好奇着,就听顾慎言声音沉沉地开口,“死了。” 萧瑶被顾慎言这冷不丁吐出的两个字给弄得愣了一下,随后面上一震,“死了?” “嗯,吏部那边得到的消息,上一任的布政司使赵震,是在跟下属官员出去喝酒的时候,回家时失足落水淹死的。” “这么巧?” 萧瑶拧眉,见顾慎言点了点头。 虽说是地方一品大员,但顾慎言身为内阁首府,也不会真的亲身去查这人的死因,既然地方那边递上来的消息是失足落水,而赵震的家属也没有任何的异议,到了朝廷这边,只要再调任一位新的布政司使过去就行了。 加上当年魏家军的案子,几乎查不到任何的线索,自然也不会有人把赵震的死,跟魏家军的案子联系在一起,可如今想来,当年赵震的死,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赵震的家人呢?” 既然赵震死了,赵震的家人应该也要搬离布政司衙门。 朝廷大员意外死了,朝廷都会给家属一些抚恤金以表安慰,之后的事,朝廷就不会再管。 “去查一查赵震的户籍,派人去找一下他的家人。” 顾慎言抬眼看向谢珏,道。 谢珏也没耽搁,立刻派人去查前布政司使赵震家属的下落,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第65章 065.死因可疑 第65章 065.死因可疑 “大人 ,那赵震的家属就住在城外的一家村子里,赵震本是靳县之人,他意外死后,他的家属便搬了回来,如今正住在城外。” 得到答案的顾慎言,忽地起身往外走,见状,萧瑶跟谢珏也立即跟上。 “你这是去哪啊?” “去见赵震的家人。” 半刻钟后,顾慎言三人便出现在了赵家门外。 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赵震虽然死了,可毕竟是曾经一品官员的家属,有了朝廷的那笔抚恤金,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 可没想到,他们面前的竟然是这样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破旧的院子里,晒了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一名妇人正在院子绣着帕子,妇人的边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大人,这里便是赵震的家了。” 衙役指了指面前的院子,低声道。 顾慎言命人去敲门,院门打开,那妇人见面前衣着讲究的贵人以及他们身后那几名衙役时,面色微微一变,“你们想干什么?” 毫不掩饰的敌意,让顾慎言三人都挑了一下眉。 谢珏率先上前,也不做任何隐瞒,指着顾慎言,道:“这位是当朝顾首辅,关于当年赵大人意外落水的事,想请教一下嫂夫人。” “首辅大人?” 妇人的面色,蓦地一变,朝顾慎言看了过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了一颤,“您……您是首辅大人?” 前阵子首辅大人亲自来靳县安抚灾民,又帮着靳县百姓控制疫情,救治灾民的事,她都听说了,眼下看着面前这位俊美温润的公子哥,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般年轻的男子。 因为听说了顾慎言对靳县百姓做的事,所以此刻她面上的敌意明显少了许多。 “芸娘,谁来了?” 院子里传来那老妇人苍老的声音。 妇人回神,赶忙让开了一条道,“几位大人里面请。” 说着,妇人快步过去,将老妇人扶起,“娘,是首辅大人来了。” “首辅大人?” 那老妇人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她松开了妇人的手,伸出双手摸索着,“首辅大人在哪呢,他在哪啊?” 顾慎言见老妇人看不见,便赶忙往前走了两步扶住她,“老夫人,我在这里。” 他感觉到老妇人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像是倾注了她毕生的力量,下一秒,颤颤巍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首辅大人,求您……求您替我儿伸冤呐……” “娘~” 妇人面上一慌,赶忙上前去,跪下准备赔罪,却被顾慎言给阻止了,他看向眼前的盲眼老妇人,声音温和了几分,“ 老夫人,本官今日前来,就是想亲自问一问当年赵大人意外落水的事。” 从刚才妇人刚见到他们是官府中人时面上的敌意,以及老妇人面上的悲戚和说出来的话,顾慎言便更加确定当年赵震的死不简单。 将顾慎言等人引进屋之后,顾慎言命人在门外守着,而他跟谢珏萧瑶三人坐在屋中。 这位盲眼的老妇人便是赵震的母亲陆氏,而边上那位年轻一些的妇女,是赵震的妻子,郑氏芸娘。 “大人,我儿一向谨慎,他是断然不会喝醉酒落水的,您相信老身,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陆氏紧紧抓着顾慎言的手,情绪有些激动,一旁的芸娘也跟着红了眼。 “老夫人,您把当年的事跟我们仔细说一说,好吗?” 陆氏点点头,又拉着芸娘,道:“让芸娘说吧。” 芸娘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组织了一番语言之后,便道:“大人,我家夫君不能喝酒,一旦喝酒就会出现哮喘之症,故而他一贯节制,滴酒不沾,即使跟上官喝酒,他都会拒绝,那日同他一道出去用餐的官员都是他的下属,断不敢逼他喝酒,更不可能会喝醉,又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 芸娘一开始情绪还是很稳定的,但说到最后,情绪却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大人,我们夫君绝不可能是意外落水,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顾慎言看着芸娘,又看了一眼边上已经眼盲的陆氏,许久,道:“那为何当年他的死因报上吏部的时候,不见你们有任何异议?” “谁说我们没有异议过?” 陆氏听到顾慎言这话,情绪更加激动了起来,“我儿出事当晚,我们就说过我儿的死因可疑,我们去按察使衙门也找过了,但是按察使衙门那边回复给我们的就是我儿意外落水致死,落水原因便是醉酒。” 回忆起当时儿子的死状,陆氏老泪纵横,“我儿死得冤,可他走后,我们孤儿寡母,根本没人理会,朝廷下来帮着处理我儿后事的官员,我们也找了,也都说我儿死因无可疑,可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陆氏哭得越来越大声,一旁的芸娘也是红了眼,但到底没有像陆氏这么失态,她看着顾慎言等人,哑声道:“大人,如今过去已经五年了,很多线索就更加难以寻找,我们不管怎么说,都只是空口无凭,但请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家夫君的死因真的很可疑,他怎可能明知自己不能喝酒的情况下,还要跟下属去喝酒,还喝得酩酊大醉,落水而死。” 顾慎言听罢,在来找她们之前心头的那阵怀疑,此刻就更加确定了。 赵震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有人有心而为,但这其中,赵震所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顾慎言看向芸娘,道:“老夫人,夫人,两位请节哀,本官这次之所以来找二位,就是觉得当年赵大人的死因可疑,才特地来此一问。” 闻言,陆氏跟芸娘目光一亮,两眼带了几分希冀地看着顾慎言,只听芸娘颤声道:“大人真的能为我夫君伸冤吗?” 顾慎言点点头,“只要查出幕后之人,本官绝不轻易放过,只是这事时隔多年,想要查出来并非易事。” “民妇明白,大人能有心为家夫伸冤,民妇已经感激不尽,不知道大人此来是有何不明的地方,民妇若是知晓,一定知无不言。” 第66章 066.大理寺卿之死 第66章 066.大理寺卿之死 顾慎言点点头,跟谢珏和萧瑶二人对视了一眼,跟着,开口道:“本官记得,赵大人十年前就已经是崇州府的布政使,对吗?” “是的,家夫是弘启六年任崇州布政司使,至他过世那年,已经上任七年时间了。” 芸娘如是答道。 “那他出事那段时间,可有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芸娘听他这么问,表情顿了一顿,沉默片刻后,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段时间,他一直说起当年兵败帝王谷的那位魏大将军,说什么大将军死得冤之类的话,可民妇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说我们知道得越多,对我们越不利。” 又是魏大将军…… 顾慎言几人的面色,同时一沉,很显然,赵震的死,傅荣的死,以及梁缮的死,都跟当年的魏大将军扯上了不少的关联。 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静静地看着芸娘,听她继续道:“夫君虽然什么都没跟民妇说,但民妇能察觉到他内心的愤懑,那段时间,总是听他说什么天道不公,人伦尽丧,又说什么他不配当布政使司,总之那段时间很不对劲。” “你可还记得当日同赵大人一同喝酒的下属官员有哪些吗?” “民妇记得其中一人是崇州府知府廖良,还有布政司的左右参政,都事,还有几个民妇不太清楚。” 听到廖良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慎言等人并不意外,至于当时的布政司左右参政是谁,回去把地方官的记录档案查一查便知晓了。 从赵家出来的时候,顾慎言三人的面上都格外沉重,许久,听顾慎言道:“看来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有不少的蹊跷之处。” “但傅荣是在赵震死后才上任的,那他跟这件事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一旁的萧瑶开口道。 顾慎言沉吟了半秒,道:“也许魏大将军的案子,他早就参与了,只不过,当时赵震在任,他并没机会出现在崇州府,一旦赵震死了,自然就不他调上来了。” “那只要调查一下傅荣在上任崇州布政使之前的职位就知道了。” 一旁的谢珏接过了话头,“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了那崇州知府,那只要找到廖良,从廖良口中也许能问出些什么来。” “可如今没有半点廖良的下落,自当日找到廖良的那辆马车之后,那群绑走廖良的人就再也没出现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顾慎言拧了拧英挺的眉毛,面上带了几分若有所思,“还有那群出手救本官和救下梁管家的会不会是同一批人,给我们送账本的,会不会也是他们?” 他提出了好几个疑问,跟着又道:“我有一种感觉,这些人做这些事,为的就是让我去调查当年魏大将军的冤案。” “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你,反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这样猜来猜去的,不是浪费时间吗?” 每次一旦涉及到魏大将军的事,萧瑶的内心,就平静不了。 萧瑶的问题倒是并不难回答,见顾慎言垂眸组织了一番语言之后,道:“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牵连极广,整个魏家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的,知晓其中内情的人,自然也在当年的罪人之中,在没搞清楚我们对魏大将军这个案子的态度之前,他们怎敢轻易露面。” 听顾慎言这么说,萧瑶跟谢珏都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做这么多事,都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一步步给你提供线索,让你去查当年的事?” “应该是这样。” 萧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看来,如今的情况,必须得找到廖良再说了,那些人既然是想引导你去查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那他们不可能把廖良藏一辈子。” 顾慎言点了点头,三人没有多说,一路回了衙门。 回到衙门后,谢珏派人去查了一下芸娘提到的当年的布政使司左右参政,都事等,发现全部都是这一次修剪堤坝银两贪污案的官员。 “这几个人正在等候秋后问斩,如今还关押在按察使司大牢,还有,赵老夫人说的当年负责调查赵震案子的那个按察使司的官员,就是如今的按察使副使李俭。” 谢珏将调查到的结果,跟顾慎言一一说了一遍。 顾慎言点点头,派人去跟王邵说了一声之后,亲自去了一趟按察使衙门。 刚到了按察使衙门,便见按察使王邵急匆匆地从里头迎了出来,“言之兄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出大事了。” “什么事?” “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几日前被杀了。消息是今日刚传到我这边,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顾慎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脚下猛地一顿,眼中带了几分震惊地看向王邵,“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 “没错,两人死亡前后只相隔不到两天时间。” “查出凶手了吗?” 顾慎言虽然这样问,但这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自从回了靳县之后,他就觉得之前围绕在他四周的谜团越来越浓,看着有拨开云雾的趋势,实际上却是越来越混沌。 “没有,哪那么容易。” 王邵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引着几人进了屋。 “杀死了两个正三品大员的官,凶手哪那么容易被查到。” 王邵命人给顾慎言三人奉上茶水之后,继续道:“现在这个案子由刑部尚书亲自在查,不过没查出什么线索来。” 说到这,王邵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顾慎言,道:“言之兄,这次死了两个三品大员,我估计皇上得急着召你回京了,靳县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实话,靳县这边的事, 现在既然有谢珏这个县令兼任八府巡按在这里,顾慎言是完全可以回京了。 区区一个县里的事,哪里还需要一个当朝首辅在这里破案的。 这小子的心思,根本就是昭然若揭啊。 王邵的目光,朝萧瑶身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 第67章 067.先帝 第67章 067.先帝 顾慎言不知道王邵心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想法,此时,他还在想最近发生的事。 所有牵扯到的人物线索,都指向了当年兵败帝王谷的魏家军元帅魏凌。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王邵见他垂眸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是在想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被杀的案子,也就没开口打扰他。 许久,顾慎言抬起头来,看向王邵,问道:“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当时负责审理的官员是谁?” 那年,顾慎言刚考中状元,进了翰林院,而王邵那会儿还未调到崇州府这边任按察使,当时,他记得王邵当时任大理寺丞。 虽然当时他够不上权力去审魏凌这样身份的大将,但应该能知晓一些。 听顾慎言这么问,王邵垂眸回想了一下,顿时面色一变,“负责审魏大将军案子的三法司官员,就是当时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玄,刑部侍郎赵柯,大理寺卿梁启。” 而这三人当中的两人,便是月前被人杀死在家中的刑部侍郎跟大理寺卿。 “难道他们的死也跟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有关?” 王邵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顾慎言当时没入朝,对朝中之事不是很了解,但是最基本的制度还是知道的。 听到王邵刚才报出的人名之后,疑惑道:“三法司会审,照理说刑部不是应该是刑部尚书来审吗?为什么会是刑部侍郎?” “因为那段时间刑部尚书染了重病,休养了一段时间,先帝才命刑部侍郎参与此案。” 王邵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正是因为魏大将军的案子事关重大,他还特地关注了,只是他当时只是个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不能参与那个案子的核心。 原以为那个案子牵扯到了数十万将士和一代战神,会持续一段时间审查,结果竟然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对魏大将军的判刑就下来了。 罪名还是通敌叛国! 当时他就震惊了,可他没有参与整个审讯过程,也没有置喙的余地,本想着找个机会去看一看那个案子的卷宗,还没等他过去,大理寺放置卷宗的档案库失火,里面的卷宗全被烧得干干净净。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魏家的案子,绝对是个滔天的大冤案啊。 想到此处,王邵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忍不住抬手重重地垂了一下手边的桌子,“到底是哪个畜生竟然赶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整个厅里,陷入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一想到当年十万将士殒命,魏家被诛是人为陷害,几人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正在几人气得胸闷的时候,顾慎言忽地想都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左都御史就是在魏大将军的案子结束之后没多久就辞官致仕了?” 左都御史身负监察职责,对皇室宗亲,朝廷官员等等都有监察责任,官居从一品,位列九卿之一。 这样一个官员突然提出辞官,在当时本就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听祖父也说起过此事,所以稍稍有点印象。 刚才提起当年三法司会审魏大将军的案子,他联想了一下,发现陈玄辞官正好在那个案子之后。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是什么原因让陈玄提出辞官,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上了年纪,没有精力了? 当时的陈玄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不算年轻,但也没有年老到要辞官的地步,朝中比陈玄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有辞官的念头。 陈玄给的辞官理由本就牵强,现在跟魏大将军的案子一联系上,就更加让人觉得可疑了。 “如果赵柯跟梁启的死,真的跟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有关,那有没有可能已经致仕的陈玄也会有危险?”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萧瑶,忽地开口道。 半晌,又听顾慎言道:“赵柯跟梁启是在月前被杀,如今已经过去月余,也不见传来陈玄遇刺或者被杀的消息,很可能凶手并没有打算对陈玄下手。” “可陈玄也参与了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会审啊。” 一旁的谢珏也忍不住插嘴道。 顾慎言的手指指腹习惯性地摩擦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深入思考某件事情,因而在谢珏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片刻后,见顾慎言抬眼看向他们,道:“如果当时陈玄之所以辞官,是因为不想跟这两人同流合污呢?” “可陈玄官居一品,位列九卿之一,本身对官员就有监察之责,他若是不愿意同流合污陷害魏大将军,直接将两人的恶行禀明先帝就……” 谢珏的话,说到一半,立马便收住了,脸色顿时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仅他的脸色变了,顾慎言,萧瑶,王邵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能逼得监察御史都只能辞官的,也就只有……” 谢珏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偷偷地朝萧瑶的面上看了过去。 见萧瑶的唇角,勾着讽刺的笑,眯起的眸子,已是冰冷一片,“除了本宫那个不靠谱的父皇,还能有谁逼得监察御史宁可官不要做,也不拆穿赵柯跟梁启的恶行。” 身为臣子,顾慎言等人都没敢随口讽刺已经驾崩的先帝,但萧瑶跟先帝的父女关系一向冷淡,或者说,先帝当年走得那么快,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萧瑶当着他的面撕掉了遗诏。 所以这会儿,萧瑶在这里讽刺先帝的时候,讽刺得毫无压力。 虽然另外三人这会儿也确定当年三法司会审,刑部侍郎跟大理寺卿一定是受了先帝的授意,有意借着兵败的事给魏大将军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但他们谁也没敢把这种想法当面说出来。 现在,萧瑶说了出来之后,三人都默默赞同了。 “先帝这样做……” 王邵皱了皱眉,说句大不敬的,先帝那个人是真的很不靠谱,疑心病又重,又不尊正统,就因为他自己是庶子出身,就千方百计打压嫡子,想扶自己的庶子上位。 第68章 068.十万将士血书 第68章 068.十万将士血书 若不是当年萧瑶长公主在军中稳住了地位,如今皇上的皇位,可能就真的要被福王给取代了。 “哼!功高震主!魏大将军兵败,又损失了十万将士的性命,他巴不得揪住这个错处,将魏家给整死。” 萧瑶咬着牙关,面上愤愤。 在她眼底,于公,魏家替老百姓守住了大齐天下的太平,给了老百姓一片安宁,于私,魏大将军对初入军中的她有照顾提携之恩。 对她来说,先帝这个父亲,远不及魏大将军在她心里的地位。 而如今,先帝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给魏家扣上这样的罪名,致使魏家九族都没了性命,这是何等狠毒的手段。 萧瑶越想越气,冰冷的眼底,已是一片猩红之色。 可以肯定,如果先帝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话,她真的有可能拿鞭子上去抽他。 顾慎言见她面上逐渐失控的怒气,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消消气,这种事,自古以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萧瑶当然知道这种功高震主被皇帝猜忌的事,魏大将军不是第一个,可难道不是第一个就不无辜吗? 他们为皇帝守江山,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就给人冠上诛九族的罪名,凭什么? 萧瑶越想越火,开口就想大骂,可最后还是憋出来一句,“那个老东西!” 这话算是极为大不敬了,好在现在厅里没别人,但顾慎言还是沉下脸来压了压,“殿下,慎言。” 她现在骂的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帝王,传到御史耳中弹劾到皇帝面前,即使皇帝不想惩治她,也会被御史他们逼得没办法。 萧瑶心头不甘,但还是将这口气给压了下来。 “可当年魏大将军为什么会突然带了全部的兵去帝王谷,他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将领,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他不会这么莽撞吧,这中间肯定有别的原因。” 一旁的王邵开口道。 他虽然没带过兵,但也知道在山谷那些地方,很有可能会有埋伏,大将军为什么会那样鲁莽地带兵进去了? 是不是他做了别的什么部署? 这也是朝中上上下下的人迷惑的原因,当年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魏凌打了这么多年的胜仗,不可能一点头脑都没有。 再联系当年被害死的崇州布政使赵震,在押送进京途中被杀的傅荣,还有从崇州府回来就诡异自杀的梁缮及其他被追杀的家人,失踪的知府廖良断掌上的那些字,等等的线索,都指向了当年冤死的魏大将军一家。 “军粮?” 顾慎言突然间从嘴里冒出了这两个字,而当这两个字冒出之后,很多疑点就解释得通了。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厅中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他脸上。 “军粮?” 萧瑶似乎明白了顾慎言的意思,目光猛地一亮,看向顾慎言。 “没错,朝廷发放给魏家军这边的军粮,全部都是通过崇州府发放的,魏家军的营地在靳县,军粮通过崇州府发放下来,再由靳县这边发放到军中。 那年魏家军出事,梁缮还没到靳县上任,那梁缮上一任的知县呢,到底有没有将军粮发放下去? 或者说, 有没有从崇州府那边将军粮发放到魏大将军手上。 魏大将军的案子,如果牵扯到布政司,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军粮的原因了。 想到这,萧瑶将目光投向顾慎言,眼神带了几分激动,“魏家军出事是在冬天,军中如果缺棉衣和军粮的话,大将军只能速战速决,后方没有粮草供应,那场仗拖不了多久。” 越往下想,萧瑶就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去查当年的档案,靳县这边到底有没有把军粮发放下去就行了。” 她看向顾慎言,却见顾慎言的面上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乐观,尽管不想打击她,但顾慎言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用查了,十年前的靳县县令就是如今的崇州知府廖良。” 萧瑶面上的喜色,顿时一凝,立即明白了顾慎言话里的意思。 之前听芸娘提到当年害死赵震那群人当中,就有廖良在,如果廖良就是当年的靳县县令,那么即使他没把军粮和棉衣发下去,也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对了。” 王邵突然出声,“我记得当年魏大将军进京的时候,守城的一名官兵跟我哥熟悉,他曾提起过当日魏将军在城外的时候,是带了一份十万将士写下的血书,来京城告御状的。但那个时候,魏将军很快就被带进大理寺了,之后也没有人再提起那份血书。” “血书?” 萧瑶的目光,凝滞了片刻,随后,道:“十万将士的血书,说明这份血书是在帝王谷出事之前就写下的,那魏大将军告的御状应该跟帝王谷的事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即使没有帝王谷的事,他还是会来京城告御状。” “但很显然,这份血书被压下了,不但御状没告成功,还陪上了魏家九族的性命。” 顾慎言将萧瑶的话接了过来,话里的意思虽然没明说,但很明白地说明了当年压下那份血书的人是谁了。 先帝! 萧瑶的面色,再度一冷,即使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但眼下的分析和猜测,都说明当年魏家的冤案,是先帝有心借着帝王谷的事造成的。 又或者说,帝王谷的事,先帝也间接插了一手。 “那让一个在边关打仗的大将军来京城告御状,告的又会是什么呢?” 年纪稍微小一些,对当年的事并不是太清楚的谢珏出声道。 “军粮。” 顾慎言出声道,他将这次的一些涉案人员联系起来之后,发现“军粮”是最大的可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边关作战的将士们来说,粮草和御寒衣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在外作战的大将,在那样的情况下,带了十万将士的血书来京城告御状,御状还被先帝给压下了。 第69章 069.先帝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69章 069.先帝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们这样假设,当年户部发下来给魏家军的军粮和御寒衣到了崇州府之后,经赵震的手,发放到了靳县,由当时的靳县县令廖良发放给魏家军,但廖良扣下了那笔军粮,但中间有人插了一手,替廖良隐瞒了这件事。” 顾慎言声音淡淡地开口道,目光不放心地看了萧瑶一眼,见萧瑶面色沉定,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因战事吃紧,所以魏大将军没办法,只能先顾着战况,因为当时天气寒冷,只能速战速决,便带兵进入帝王谷,结果中了埋伏。” 顾慎言说到这,却被萧瑶给摇头打断了,“不会,我跟过魏大将军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有了足够的胜算,即使因为军粮和御寒衣没有供给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冒然带着十万将士进入帝王谷。” 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如今,魏大将军已故,想要挖出当年的真相,绝非易事。 顾慎言点点头,对萧瑶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我们先撇开这一段不说,先理清大将军告御状的事情。” 萧瑶耐着性子,压着心头不断窜出的怒火,对顾慎言点了点头。 听顾慎言继续道:“因为这中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瞒下了军粮未发放的事,所以,身为当时布政使的赵震在五年后才知道了这件事,因此被背后那人给灭了口。” 他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先帝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先帝绝对是参与了一脚。 他也不想把坐在那个位子的人想得太不堪,但是,当年害死魏家军的事,进展得太过顺利了。 “要知道当年赵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牢里问问那几个涉案的官员就知道了。” 事情涉及到当年的魏大将军,萧瑶就控制不住自己,显得有些焦急。 顾慎言明白她的心情,目光朝王邵看了过去,道:“王兄,我们这次过来,是要提审几个当年跟赵震之死有所关联的官员,还请行个方便。” 他们既然找到按察司衙门来,王邵自然就明白过来顾慎言说的几个涉案官员,跟这次堤坝贪污的官员有所牵扯,当即问了官员名字之后,便将人提到了堂中来。 顾慎言看着跪在堂中面色灰败的两人,一人是布政司左参议常肃,另一人是都事王琦。 “参……参见首辅大人。” 看到堂中坐着的顾慎言,常肃的面色,白了几分。 当初他们派人追杀顾慎言的事,他也是参与其中的。 这一次他来这里,难道是来找他麻烦的? 常肃想着,反正只要他不把主上供出来,他就不会有事,即使顾慎言想来审他,也审不出什么来。 这样想着,常肃的心里稍定,只待顾慎言开口问。 只是在这须臾之间,顾慎言一直在打量常肃的表情,常肃是布政司的左参议,是傅荣的心腹,知道的内情,肯定要比旁人多许多。 他刚才突然挺直了腰板,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是觉得自己即使被判了死刑,也死不了? 顾慎言笑了笑,他大概是不知道他的上司傅荣已经死了吧? 常肃看着顾慎言突然间嗤笑了一声,心下一咯噔,心里头蓦地闪过一丝不安来。 正想着顾慎言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便听顾慎言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了你那位主上撑腰,只要不供出来对方的身份,你就死不了?” 没想到顾慎言会问得这么直接,常肃愣了一下,厅中其他几人也是同样一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朝顾慎言投了过去。 见顾慎言微微倾身,对上常肃的双眼,道:“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傅大人已经死了吗?” 常肃一听,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慎言微笑的脸,本能地便反驳道:“你胡说,傅大人还没到刑部,还没三法司会审,怎么可能就死了?” 算算日子,傅大人应该还没押送到京,不可能就死了,这个顾慎言一定是在诓他。 对,肯定是这样。 傅大人曾说过,顾慎言一定会用这样的方式,诓他将主上的身份供出来,他绝对不能上他的当。 可心里尽管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常肃一对上顾慎言似笑非笑的目光,就觉得他并没有骗自己。 傅大人真的死了吗? 是主上找人动的手吗? 常肃心里有些不安,但随即一想,主上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人只要动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主上不可能没事给自己惹一身骚。 对,一定是这样。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常肃心下稍安。 单从常肃的表情,顾慎言就知道常肃就算是知道那位主上是什么身份,估计也不会交代出来。 不过,他原本就没打算从常肃口中问出关于那主上的身份,便道:“你别紧张,傅大人之死,自有刑部的人去调查,本官今日提审你们,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话音落下,他对身旁的王邵使了个眼色,王邵领会,从位子上起身,命人将常肃带去了隔壁房间。 王邵带着常肃离开之后,厅里便只剩下了顾慎言三人,加一个跪在堂中的布政司都事王琦。 王琦不知道常肃要被带去哪里,心里慌得不行。 自从那本账本莫名其妙送到皇上面前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一个小小的布政司都事,原本有傅大人在背后撑着,他贪点就贪点,如今连傅大人都自身难保了,他一个小小的都事,还能拧出什么花来。 也不知道首辅大人把他一人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大……大人……” 王琦咽了咽口水,看着顾慎言的目光,战战兢兢。 见顾慎言收起刚才对着常肃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变得严肃了起来。 “王琦,你可知除了这次的贪污案之外,你还犯了什么死罪吗?” 死……死罪? 王琦身为都事,贪的不过是小头,流放是免不了的,但他也知道,他贪污的那些银两,不足以判他死罪啊。 第70章 070.赵震死因真相 第70章 070.赵震死因真相 “大……大人,下官不知还犯了何罪,请大人您明示。” “你真的不知?” 顾慎言眯了眯眼,眼中淌出了几分冰冷又危险的气息来。 “罪臣……罪臣真的不知。” “好,那本官提醒你一句,还记得失足落水致死的前布政司赵震吗?” 一听到赵震这个名字,王琦吓得身子一抖,猛地抬眼看向顾慎言,正好对上了他冷气逼人的目光。 “大……大人,罪臣……” “你不用否认,当年的事,本官已经证据确凿,现在之所以问你,是想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到这,他的目光,朝隔间看了一眼,笑道:“你可知为何常肃即使下了大狱也这般有恃无恐吗?” 王琦一听顾慎言这话,心下一紧,想到这几日常肃在牢中确实一副神情自在,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下一凛。 “想明白了?” 顾慎言勾了勾唇,“常肃背后有人撑腰,即使判了死罪,也有人能救他,而你这个小小的都事就不一样了。” 原本涉及死刑和流放的罪名,这些官员都得押送至刑部审理。 但顾慎言之前就怀疑这个案子不简单,所以有意留下了常肃几个涉及到核心的官员,为就是进一步调查梁缮的这个案子,以及那位“主上”的身份。 这也是他当时给了谢珏一个八府巡按身份的原因,巡按携天子三宝,本就有先斩后奏之便利,因而留下几个犯了死罪和流放罪名的官员并不难。 王琦一听顾慎言这话,心已经凉了大半,但一想到顾慎言特地来找他说这话,他隐隐地听出了几分生机来。 只听顾慎言继续道:“今日本官来此这里,就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到这话,王琦眼底一亮,猛地抬眼朝顾慎言看过去,充满希冀的双眼,此刻却对上了顾慎言带着冷然和警告的目光。 “你若是如实回答,本官便能留你一命,倘若让本官知道你在敷衍本官,或者是随口糊弄本官,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说着,他朝隔壁间的方向扫了一眼。 王琦立即便明白了顾慎言的意思,也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常肃带走了。 如果常肃交代出来的内容跟他交代不一样,那么,两人就有可能都在说谎,但常肃有人保,他就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这次不抓住顾首辅提供的机会如实回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一颤,赶忙道:“首辅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下官一定如实回答。” “很好。” 顾慎言勾起了唇,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五年前,前布政使赵震赵大人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顾慎言问这话的时候,目光紧锁着的王琦的脸,果真,在他再度在他面前问起王琦关于赵震的事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 尽管不是很明显,但顾慎言还是捕捉到了。 “赵大人已经故去过年,下官……下官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当时是失足落……” 砰的一声—— 一个盛水的杯盏,直接摔在了王琦面前,将他尚未说完的话,给吓得咽了回去。 猛地抬眼望去,王琦见厅中那穿着红棕色劲装的女子面露不耐之色,看向顾慎言,道:“顾首辅,我早说过了,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这种贪污受贿的狗官给什么将功赎罪的机会,牢中知道当年情况的又不止他一人。” 王琦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她能坐在这里,又用这般不恭敬的态度跟首辅大人说话,可见此人身份绝非寻常。 正在他战战兢兢地思索着面前这女子的身份时,便听顾慎言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微臣这就换个人来。” 说着,广袖一挥,“来人,把他押下去。” 王琦慌了,没想到顾慎言连跟他扯皮的机会都不想给,直接二话不说就将他带走,再听顾慎言对着面前那女子的称呼,当即变了脸色。 能被顾首辅成为殿下,又有可能出现在靳县的,除了今上的姐姐萧瑶长公主之外,还能有谁。 “大人,长公主殿下,微臣想起来了,关于赵大人的事,微臣想起来了。” 眼看着衙役就要过来带走他,王琦立即着急忙慌地开口道。 顾慎言勾了勾唇,抬手对衙役挥了挥,继而目光凌厉地看向王琦,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再在本官面前装浑,你就等着秋后被处决吧。” “是……是。” 王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慎言一眼,道:“当日,京中来了一位大人,不知道找赵大人说了什么,最后被赵大人给赶出来衙门。” “后来,左参议常大人来找我们,说是赵大人心情不好,约了赵大人去酒楼吃饭,喊了我们几个一起,京中来的那位大人也来了。” 王琦说着,小心翼翼地朝顾慎言看了一眼,见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便只好继续道:“席间,那位大人给赵大人敬酒赔罪,赵大人说他不喝酒,那位大人倒也没强求。” “我们当时也没在意,可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京中来的那位大人突然跟赵大人吵起来了,拿起酒壶就往赵大人的嘴里灌,灌了不少。赵大人没有还手之力,被灌来一壶酒之后,就气呼呼地走了。” 王琦说着,不停地擦着冷汗,“之后,就出现了赵大人失足落水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琦沉默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开着顾慎言,等着他发话。 “你是说,京中来的那个人,强行给赵大人灌酒?” “是……是的。” “那为何你们随行的人都不上去制止?” 顾慎言的眸光,蓦地冷凝了下来。 “这……” 王琦看了隔间的方向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王参议说,那位大人给赵大人灌酒的事,不能说出去,因为我们都在场,如果谁说了当时的真实情况,就把罪名按在谁的头上,还说京中那位大人来头不小,赵大人得罪了他,就该死,谁要是想着帮赵大人伸冤,就跟赵大人一块死。” 第71章 071.画上之人 第71章 071.画上之人 王琦的面上,露出了胆颤的神色,“我们官职低微不敢有异议,之后,这件事报给了按察使衙门,按察使衙门的李大人也直接将那件事归为了意外落水,我们想着既然那位大人连按察使衙门的人都能买通,我们就更加不能乱说话了。” 之后,他们就一口咬定赵大人是自己喝醉了酒落水,就算赵大人的家眷几次三番找到衙门里来,都被打发了回去。 王琦口中的李大人,便是按察使司副使李俭,如今正因贪污案的事情被押送进京。 听完王琦的叙述之后,顾慎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知道那位京中来的大人是谁吗?” “小……小的不知,只知道是奉了某位大人物的密令来的崇州府,只有赵大人跟左参议知道那人的身份。” 王琦为了活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倒豆子一般倒得彻底,就是为了图一个活命的机会。 顾慎言见他这模样,也知道他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便道:“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王琦怔了怔,跟着便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卑职这就给大人你画出来。” 而此刻,被关在隔壁间的常肃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一方面,他虽然一再安慰自己关于傅荣死了的消息是顾慎言诓他的,可那颗心却一直没松下来。 另一方面,他跟那个都事一同被带到堂中来,之后他又被带去了隔间,他听不到外面王琦到底说了什么,但极有可能跟他有关。 他看向坐在上首看着他的王邵,忍不住开口道:“王大人,您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王邵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常肃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不是有你们那个主上撑腰么?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常肃听着王邵话里的讥讽,心中越发不安了起来。 难道傅大人真的死了? 如果主上连傅大人都杀,那他还能活命吗? 常肃的面色,白了白,听王邵继续道:“当年你们联手害死赵震,又派人追杀梁缮家人的事,我们都查到了,只是不知道你那个主上有多大通天的本领,能从顾首辅手上把你们这群人救下。” 常肃心中隐隐有些动摇,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把主上的身份给交代出去,否则,他很可能会死得会更快。 在此刻,在隔间的堂中,王琦已经将当年那人的画像给画出来了,放下笔,战战兢兢地看着顾慎言。 “大人,就……就是他。” 画完之后,顾慎言三人一并凑上去看了一眼,从作画的线条和色调搭配来看,这王琦还是有足够的作画功底的。 想来如果他没有可以隐藏对方的长相,那么,这幅画上的人,就确确实实是当年那位跟赵震起了冲突的那位从京中来的大人。 “没见过这人啊,他谁啊。” 三人对视了一眼,“如果是京中有身份的官员,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珏看向顾慎言,这位当了五年的翰林院编修,天天跟在先帝身边,稍有些地位的官员他都能见过。 “顾首辅,你见过此人吗?” 顾慎言摇了摇头,“没见过。” 而听到他们三人议论的王琦却吓坏了,连声辩解道:“大人,下官真的没说谎,真的是这个人,下官若有半点隐瞒,就叫下官断子绝孙!” 这王琦家中就一儿,这种事他还真不敢随便乱发。 像王琦这么胆小又没多少背景的人,还真不敢随便编出一个人来。 顾慎言沉思片刻之后,命人将王琦带了下去。 之后,常肃又被带了上来,顾慎言直接将刚才王琦画好的那副画,摊开在常肃面前,问道:“认得他是谁吗?” 常肃的目光,朝画像上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一变,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低声道:“下官不知。” “你不知没关系。” 顾慎言笑了笑,起身走到常肃面前,嗤声一笑,“能将手伸到崇州这么远的地方来,还能让你坚信即使犯了死罪,只要不咬出他就能活命的,这般能人,朝中能有几个?” 他笑了笑,“本官就是一个一个查也不需要费多少时间,而你,本官刚刚给过你一次机会,但你已经失去了。”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萧瑶谢珏二人,几人不给常肃任何思考的机会,跟王邵交代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按察使衙门。 “怎么样?那个王琦画出来的人像真的没骗我们吗?” 谢珏跟在顾慎言身边,越发好奇了,“赵震怎么说也是从二品布政使,能在他面前摆谱的,官位肯定是在他之上,那就是二品到一品的官员,要么就是皇室宗亲之类的人家了。可这些人我在京中都见过,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啊。” “你见过哪个官员做坏事是自己亲自出马的?” 顾慎言眉头, 没好气地看了谢珏一眼,道:“他只要派个人来崇州府传达他的意思就行了。” 谢珏想想也是,“那就更难查了,每个官员府邸这么多手下,谁知道这人是谁家的。” “先回去再说吧。” 顾慎言淡淡地开口,一行人回到县衙之后,顾慎言命人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名字,交给了谢珏,道:“你派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京中调查这几个人,看看有没有人认识画像上的人,再查一查谁跟这个有联系。” 谢珏接过顾慎言递过来的纸,面上一惊,“这些可全是京中权势滔天的大人物,都要查?” 正纳闷着,便听顾慎言道:“朝中品阶高的官员之中,只有这几人有可能会让傅荣等人咬牙都不敢供出来,所以先从他们身上去查。” 听顾慎言这么一说,谢珏就明白过来了,之后也就没再多问。 谢家身为世家大族,手下的能人自然不少,谢珏接了顾慎言的任务之后,便立即命人下去调查了。 此时,靳县城内那间废弃的小屋,一群黑衣人站在里头,神色各异。 第72章 072.廖知府回来了 第72章 072.廖知府回来了 “大哥,我们当初将顾慎言引到靳县,为的就是让他调查当年军粮的事,从顾慎言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要给魏家军翻案的,要不我们直接过去找他说清楚吧。” “还不行。” 为首那人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我们如今好不容易留下这条命,就是为了有机会为大将军翻案,如果顾慎言z知道了当年的案子的真相,他还会继续查下去吗?如果他不继续查,而我们又暴露了身份,以后还有什么机会给大将军给整个魏家上下翻案。” “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给了顾慎言这么多线索让他去查了,他若是还是查不出来,那他也不过如此,再不行,我们直接去把那人杀了便是。” 另一人开口道。 “两日前,顾慎言带人去了一趟赵震赵大人家,问了一些关于他当年真正的死因,之后又带着谢大人跟长公主去了一趟按察使衙门,我猜他应该是查出一些什么来了,但如今,很多事他们几个还保密着,我们也轻易不能查探到。” 站在为首那汉子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些的青年拧眉开口。 “干脆把那个狗知府也扔给顾慎言算了,反正那东西在我们手上也是浪费粮食。” 一人不耐烦地提出这个建议,随后,众人陷入了沉默。 两日后,就在谢珏派出去调查那个画像线索的人回来之前,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大人。” 靳县县衙捕头嘉筹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找到廖知府了。” 顾慎言一惊,抬头朝那捕头望去,“在哪找到的,快带本官过去。” 见嘉捕头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道:“也是上次找到马车的地方,小人家的后院巷子里。” “又是哪里?” 顾慎言皱了皱眉,那个地方算不上隐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群人冒险将人和马车都扔在那个地方?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绝不是他们随意找的一个地方。 顾慎言过去的时候,廖良已经被衙门里的人带回县衙医治去了,而现场,除了地上一道人体拖行过的痕迹之外,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很显然,对方行事非常小心。 “你说他们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劲把廖良给抓走,怎么现在又把他给送回来了?” 跟顾慎言一并前来的谢珏,一脸的疑惑和好奇。 顾慎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面前没有前路的巷子如有所思。 廖良身为当年的靳县县令,显然跟当年的案子有重大的关联,之前他们把廖良带走,引到他去查当年的案子,而不是直接来找他调查廖良,显然是并不相信他。 现在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才只是把需要的线索一点一点扔出来。 如今,他已经查到廖良身上了,所以,把廖良扔到他面前,他所有的疑惑就都能解释了。 顾慎言的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想法,侧目对谢珏道:“回县衙,所有的疑惑,廖良会告诉我们。” 廖良的伤并不重,除了先前被砍掉那只手掌之外,身上的一些伤口也都只是一些挨打后的皮外伤,但长时间的幽禁,让他的面色过分苍白。 刚刚醒来的时候,他还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往床里边躲去,“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不该扣下军粮,我错了,我也只奉命行事,求求你放过我吧。” 站在床前的顾慎言和谢珏相互对视了一眼,谢珏问道:“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此时,吓得浑身哆嗦的廖良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猛地一顿,将手从头上缓缓放下,目光朝顾慎言二人身上看过来。 再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房间,不在是那个幽暗漆黑的地下,身形蓦地一顿。 “你们是谁?” 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二人,眼底露出了几分希冀,却又有些小小的害怕。 “顾慎言。” “谢珏。” 两人简单地做了身份介绍。 顾慎言这个名字,廖良并不陌生,当朝首辅。 而谢珏,廖良也从那群人的口中听说过他,新任的靳县县令,又兼任八府巡按,专门调查这次堤坝坍塌的案子。 知道是这两人,廖良又喜又怕,喜的是,他终于摆脱了那群人的魔掌,可怕的是,堤坝坍塌的案子,谢珏肯定是查到了他的头上了。 否则,那群人不可能会送他回来。 正这样想着,便听到顾慎言道:“廖良,堤坝银两贪污的案子,想必你也清楚了,账本如今已经送到了圣上手中,账本上面涉案的官员,该查办的都查办了,就剩下你了。” 顾慎言这话一出,廖良浑身一抖,即使已经猜到,可亲耳听到顾慎言说出来,感观还是不一样的。 “下官知罪,请大人开恩啊。” “开不开恩,就看你对本官有没有用处了。” 说着,顾慎言从袖中取出先前王琦画的那幅画,扔到廖良面前,道:“说说吧,他是谁?” 既然赵震的死跟这个人有关,那么,当年身为靳县县令的廖良真的没有将军粮发放下去,那很可能也是听到了这个人的命令。 如果廖良认识此人,很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果然,廖良一看到画像上的人,就面色大变,“这……这人……下官……下官……” “廖良,你如今早已经是死罪,现在本官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要是如实交代,本官还能留你一名,你可得想清楚了。” 似乎是料到了廖良会否认,顾慎言直接开口,截断了他的话。 廖良吓得身子一抖,想到那本账本上记录的他贪污的银两,确实是死罪难逃了。 如今,顾慎言真的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吗? 他看向顾慎言,颤颤巍巍地问道:“大人……大人真的愿意饶下官一命吗?” “我还能对你一个将死之人说谎不成?” 顾慎言眸光一愣,一贯冷清的眼底,带了几分不耐上来。 见廖良坐在床上,沉思良久之后,才坚定地道:“好,我说。” 第73章 073.杀人灭口 第73章 073.杀人灭口 “这个人当年拿了……呃……” 廖良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飞镖从窗口飞了进来,直接扎入了廖良的胸口。 顾慎言眸光一凝,立刻上前去探廖良的鼻息,而谢珏则是冲向窗口,“来人,抓刺客。” 跟着,谢珏又急匆匆地走回到床边,看着顾慎言阴冷的脸色,眸色一沉,低声道:“死了?” “嗯。飞镖上淬了剧毒。” 顾慎言此刻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原以为廖良找回来了,很多事情就能了然,可没想到竟然被这么轻易给灭口了。 此刻正被侍卫们围在中间,并没有逃离。 他的身手很好,连谢家派出来的暗卫也没能一下子就抓住他。 “身手这么好,不会又是那幕后之人养的死士吧?” 谢珏的脸色此时也不好看,在他的下辖,竟然屡次出现杀人灭口之事。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要隐藏的又是什么样的秘密。 顾慎言回想起廖良刚才的话,那未尽之意,会不会是……那个人拿了谁的信物来找他? 眼看着那黑衣人就要成功逃脱,却见另外一道湖蓝色的身影从半空中出现,对准他的胸口,直接将那人踹翻在地。 那人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人,而且身手极好,躺在地上的那一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他这一脚挨得极重,一时间根本起不来。 侍卫和暗卫一并将剑抵在了他的喉咙口,让他不敢动弹。 “瑶姐姐,你怎么来了?” 谢珏看清了突然出现的那人,便美滋滋地走了上前。 顾慎言也随后跟上,见萧瑶看着那黑衣人,随后道:“听说廖良找回来了,我担心他会被灭口,在营中睡不着,就过来了,没想到……” 她上前,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一下子被她踩裂了数十根肋骨,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俯身将那人面上的面罩掀开,当萧瑶看清面罩下那人的脸时,顿时变了脸色,而后,眼底溢出了几分难掩的震惊来。 “怎么会是你?” 见到萧瑶的反应,谢珏跟顾慎言也一并将目光看向那人,眼底却是疑惑。 “这人有点眼熟,瑶姐姐你认识他?” 随着谢珏的问题问出,顾慎言也将视线投向萧瑶。 见萧瑶黑着脸,紧咬着牙关,黑着脸道:“崇州都指挥使张振。” “都指挥使?” 这可是专司地方军事的最高长官,他好端端一个武将,怎么也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了? 萧瑶寒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被她刚才那一脚伤得不轻的张振,又失望又痛心。 她跟这个人虽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也知道这位崇州都指挥使的风评不错,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就连上次,崇州上下那么多官员贪污,账本上都没有张振的名字留下。 所以,那一次崇州府官员以给谢珏接风的名义来试探账本的情况时,她看到张振也来了,也从未对他起任何的疑心。 却原来,这人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冲着账本来的。 萧瑶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了张振的胸口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 她虽然对武将的行为不曾约束过多,但是内心还是希望武将的作风能干干净净的,至少不要参与朝中的争斗中去。 尤其是张振这么一个风评不错的人,可惜…… 张振咬着牙没说话,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冷笑了一声,道:“殿下要杀便杀吧,至于你们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休想。” 张振眼中的坚定和傲慢,气得萧瑶的面色更是一黑。 她上前,又要往张振的心口踹去,却被顾慎言给拦下了,“殿下。” 顾慎言对她摇了摇头,吩咐侍卫将人给押了下去。 萧瑶还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被顾慎言拦下之后,气呼呼地走到一旁坐下。 “你拦我干什么?” 顾慎言看着她愤怒的表情,轻笑着走到她身旁一并坐了下来,收起刚才面上的凝重之色,道:“张振这人有几分风骨,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事,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吐出一个字。”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身上带了几分风骨的武将,到底为什么要杀廖良灭口? “风骨?呸!” 萧瑶面色一沉,“这种助纣为虐的人,也配说风骨二字?”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道:“对了,廖良还好吗?” 她来之前,就是担心廖良会被灭口,但一过来就碰上了侍卫们在追杀刺客,还没来得及问廖良的情况。 她这个问题刚一问出,顾慎言跟谢珏二人的面色同时变了一变。 “死了。” 顾慎言的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言,萧瑶面色一沉,咬牙道:“张振果然是来灭口的。”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是,那账本上都没他的名字,他来灭什么口?” 当时她看账本的时候,见武将们没有一个参与其中,还松了口气,可没想到这一参与,就参与进这么一个大头进来了。 顾慎言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许久,听他低声道:“不是因为他自己,那就是为了替别人隐瞒。” 他侧目看向萧瑶微愠的脸蛋,道:“廖良正要交代那位“主上”的身份,就被张振给灭口了。” “你是说,张振是那位主上的人?” 顾慎言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那位主上的身份,脸色不太好。 “张振身为地方的军事主管,封疆大吏,连张振都要为那人卖命,那对方的权势得多大?” 萧瑶拧眉道,这也是刚才顾慎言所担心的地方。 廖良死了,手上的线索又断了,即使他推测出那位背后之人的身份,可无凭无据,加上对方的权势,他能拿对方怎么办? 别说他,就连皇帝,怕也拿对方没办法。 如今,皇上虽然坐在皇位上,但已经年幼,朝中的权力错综复杂。 皇室宗亲,世家,侯爵,他们的势力和地位盘根错节,就算皇上有心要拔除这些人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第74章 074.郑国公 第74章 074.郑国公 顾慎言见萧瑶微沉着脸,不像他出来靳县时看到的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心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抬起手,犹豫了一番,还是拍了拍她的背,道:“别急,会有办法的。” 萧瑶抿了抿唇,点点头,起身道:“既然廖良已经死了,我们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线索了,本宫先回营里去了。” “殿下。” 顾慎言开口喊住了她,见她回头,便走上前去,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道:“天色已晚,就不需要两头跑了,就住衙内吧。”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兴味盎然的谢珏,给了他一个眼神。 谢珏立即会意,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萧瑶面前,道:“是啊,瑶姐姐,都这么晚了,反正衙内也给你留了房间,你就在这里睡下吧,现在回营内也麻烦。” 萧瑶倒是也不矫情,沉吟了半秒后,点了点头,“行吧。” 她倒是真的有些困了,应下之后,便径直往之前谢珏给她留了的房间走去。 顾慎言跟谢珏站在原地,看着她进了屋之后,谢珏才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顾慎言,饶有兴致道:“你这么喜欢瑶姐姐,她知道吗?” 顾慎言面上一怔,想到那晚在农户家里,他比较明显的试探,萧瑶当时的反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想了想,他随口道:“应该知道吧。” 谢珏从小就喜欢跟在萧瑶身边,难得知道那位“汉子”的感情之事,顿时来了几分兴趣,“真的?她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差点被他吓坏了吧。 不过,后来她那一句话,倒是让他的心情好了许久。 她说,等这天下大定,她就要对他负责。 所以……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想到那日早晨,她以为他还在睡的时候,在他面前说的话,顾慎言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呦!看你这副表情,瑶姐姐的反应应该还不错嘛。” 谢珏见顾慎言眼底和脸上一瞬间柔和下来的表情,以及唇角那压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打趣道,却引来了顾慎言一记没好气的白眼。 “关你什么事?身为一县之长,你该关心的是你辖下百姓的民生大事。” 说完,袖子轻轻一甩,拂袖而去。 廖良一死,原本已经呼之欲出的真相,又就此断了。 好在,谢珏之前派出去的那些负责调查可疑对象的暗卫们,在几日后,总算带回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公子,查到这个人了。” 谢珏派出去调查的那个人回来了,将手上查到的结果,递给谢珏。 谢珏翻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跟着,将手中的这份折子又递给了一旁的顾慎言。 顾慎言将折子接过打开,看到上面的名字,眉头倏然一皱,“郑国公?” 郑国公乃当今国舅,太后的亲哥哥,皇上和萧瑶的亲舅舅。 当年的事,竟然是郑国公牵扯在里头。 “小六,你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正从外面进来的萧瑶,见顾慎言跟谢珏都在堂中站着,表情各异,便开口问道。 “回来了。” 谢珏抿了一下唇,目光带了几分纠结地看向萧瑶。 “查出什么了吗?” 萧瑶一边问,一边朝他们走近。 “查出来了。” 谢珏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一些。 “查出谁了,瞧你这表情严肃的……” 她伸手接过顾慎言递来的折子,嘴角的笑容,在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瞬间僵住了,“郑国公!” 她舅舅! “这人是郑国公府的人?” 萧瑶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不是因为她觉得郑国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而是…… 当年她母后不得宠,连带着身为母后母家的郑国公府也一直被先帝冷落,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魏大将军的事,他们如今手头上的线索,很显然先帝有可能掺和了一脚,先帝怎么可能会让舅舅参与这种秘密的事。 难不成先帝跟舅舅一直暗中有联络? 难怪……难怪他们的线索总是那么容易断。 以如今郑国公府的权势,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 既然郑国公府参与了这件事,那母后知情吗? 萧瑶的脑子很乱,她跟这个舅舅虽然不亲,但郑国公府毕竟是母后的母家,如果当年的事查出来,真的跟郑国公府牵连甚大,那母后打算怎么处置。 一向孝顺的皇弟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想过朝中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宗亲,甚至连几个皇叔都怀疑过,就是不曾怀疑过郑国公,她的亲舅舅! 谢珏见萧瑶这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暗卫调查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他面露不忍地看了一眼萧瑶,道:“调查过来的结果是,这人是郑国公府其中一个庄子上的管事,跟他联络的人就是郑国公府的管家,这人五年前就失踪了,就是在赵震死后没多久,想来应该是被郑国公的人灭口了。” 萧瑶盯着那份折子看了许久,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片刻后,她将折子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扔,道:“就算是郑国公,犯了罪也该死!” 她的声音,冷得可怕,但其中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的。 顾慎言走到她身边,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道:“眼下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也许并没有殿下想得那么坏。” 萧瑶冷哼了一声,显然对顾慎言的这声安慰不以为然。 都杀了赵震和廖良灭口了,还能是什么不坏的事情。 而能让张振为之卖命的,能是普通人吗? “张振关在什么地方?” “县衙大牢内。” 谢珏说完,萧瑶就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顾慎言二人不放心,紧跟在她身后出了大堂。 萧瑶进了牢里,看到张振正背对着他坐在牢房当中,神情自在,似乎没有半点担忧。 “开门。” 萧瑶冷着脸,对着牢头说道。 牢头的目光,朝顾慎言二人看了过去,见顾慎言点了点头,他这才上去,将门打开。 听到动静的张振,缓缓抬眼看向面前面若寒霜的女人,勾起唇,“长公主殿……” 第75章 075.真相比表面更深刻 第75章 075.真相比表面更深刻 张振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萧瑶一脚踢到了墙角。 她怒气冲冲地上前,揪住张振的衣领,“说,你跟郑国公什么关系?” 张振那晚就被萧瑶踹断了几根肋骨还没好,这会儿又被萧瑶对准了肋骨踹了出去,疼得他瞬间剧烈咳嗽了起来。 萧瑶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咬牙道:“为什么要替郑国公卖命!” “咳咳咳!!咳咳咳!!” 张振一直咳个不停,在萧瑶提到郑国公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但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被人看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抬眼看着萧瑶,笑道:“郑国公?那不是殿下您的舅舅吗?他跟微臣有什么关系?” 萧瑶抬手就要揍,却被顾慎言给阻止了,“殿下。” 顾慎言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被打得呼吸有些微喘的张振面前,道:“其实你无需替郑国公隐瞒,他派了钱四来靳县阻止当时的靳县知县廖良给魏家军放粮,当年边关遇到战事,因粮草供应不上,只能逼得魏大将军速战速决,致使十万兵马在帝王谷全军覆没,我说的对吗?” 张振的面色,变了变,但还是冷笑了一声,道:“我听不懂首辅大人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听懂,听我说就行。” 顾慎言神色淡淡,“五年前,崇州府知府赵震得知了此事,要揭发郑国公的罪行,结果,郑国公又派了钱四过来,结果跟赵震没谈拢,继而杀了赵震灭口。” 张振的眼皮,抽了抽,靠在一旁没说话。 只听顾慎言继续道:“赵震死后,傅荣上任,傅荣是郑国公的人,自然也知道当年的事,在他上任当年,被已经是靳县知县的梁缮知道此事,梁缮怕惹祸上身,送走了他的家人,结果还是被你们的人给找到了。” “本官说的对吗?” 顾慎言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将自己猜测到的内容一点点说给张振听,与此同时,目光在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张振的面部表情。 “首辅大人查案子是靠猜的吗?若是没什么证据,您猜得再对又怎么样?” 张振吐出了一口血水,冷笑道。 却听顾慎言道:“本官不是来问你要口供的,你不用紧张。” 见顾慎言笑了笑,而他这话,却让张振的身子,蓦地一僵,可等他以为顾慎言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顾慎言却不再说了。 只见他拉着盛怒下的萧瑶从牢房里走了出去,临走前,又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道:“我敬你对郑国公的衷心,但你不配身为一个武将,十万将士的命,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你们自私自利的人手中。武将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宁而战,而你……” 顾慎言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拉着萧瑶出了牢房。 而此时的大牢内,张振因为顾慎言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面色猛然一变。 萧瑶被顾慎言拽出了牢房之后,面上的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顾慎言,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顾慎言听她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行了,我现在火大着呢,你别跟我卖关子。” 萧瑶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斜睨了顾慎言一眼,道:“你在张振面前说那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在他面前卖弄你有多聪明吗?” 顾慎言看着她愠怒的脸,轻笑出声,“微臣以为殿下只顾着生气了,原来还这么注意微臣。” 萧瑶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表情有些郁闷,“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 顾慎言轻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园子里的亭子,示意萧瑶过去。 萧瑶听话地跟在他身边,两人进了凉亭,随后跟过来的谢珏也非常主动地跟了过去。 看到谢珏,顾慎言就不高兴,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之后,倒也没赶他走。 “快说呀。” 萧瑶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道。 顾慎言这会儿倒是没卖关子,坐在萧瑶身边,对上面前两双求知欲甚浓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刚才我在张振面前把我所猜测到的一些情况都讲给张振听,一开始的时候,张振表现得精神紧绷,他虽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但当我说到梁缮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这说明什么?” 他看向面前的萧瑶跟谢珏,问道。 “说明前面的你猜对了,后面的你没猜对。” 谢珏抢先回答道,而一旁的萧瑶跟着点了点头,“对。” “说对了一半。” 顾慎言跟着道,“阻止发放军粮这件事,对普通官员来说,或许是难逃一死的大罪,但对于郑国公来说,他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来为自己脱罪,加上如今我们手上没有任何的证据,所以即使我猜对了,张振也不需要那么紧张。” 谢珏二人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还有,刚才张振说的那句话,他说,只要没有证据,就算我猜对了又怎么样,这话听着像是在挑衅,但很明显是为了有意让我相信我猜的是对的,但正因为他这句话,让我相信,对于梁缮死因的猜测,我猜的并不对。” “你的意思是说,梁缮的死因还牵扯到更深一层的关联?比当年扣下军粮的事情更严重的事?” 萧瑶听出了顾慎言话里的意思,这般猜测道。 顾慎言点点头,“没错,之所以让张振这么紧张,很可能牵扯到当年魏大将军兵败帝王谷真正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 萧瑶的面上带了几分冷俊,“你是说,真相远比扣下军粮更严重?” “对。” 顾慎言点点头,肯定道。 萧瑶没有再说话了,那真相的背后,很可能是令人齿寒的勾心斗角。 是什么样的真相,会让一个有那么多年征战经验的大将冒然带人进了帝王谷,大将军那样做,自然是做好了必胜的把握的。 三人一并陷入了沉默,大家都知道,既然扣下了十万大军的军粮都不算是大事,那大将军兵败真正的真相,很可能会震惊朝野。 第76章 076.魏大将军之女 第76章 076.魏大将军之女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能查到的线索都没了,张振那厮是绝对不会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的。 “未必。” 顾慎言开口道。 “你有办法?” 萧瑶跟谢珏的目光同时一亮。 “既然矛头指向了郑国公,那就从郑国公的身上开始突破。” 顾慎言表情冷静道:“还有一只藏在暗中引导我们找出当年真相的那伙人,只要找到他们,真相自然就大白了。” “可那群人去哪来找?” 谢珏不以为然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大理寺卿跟刑部侍郎,将我们引入重重迷局,对方能轻易被我们查到吗?” 顾慎言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道:“他们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到我去查当年的案子,可如果我以线索断了为借口不查了呢?” 他看向谢珏和萧瑶,问道。 两人显示一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顾慎言的意思。 “我知道了,要是你不查这个案子了,他们肯定就着急了,他们一着急,就会主动给你提供线索,就像当日他们把廖良送回来一样。” 萧瑶迫不及待道。 “殿下聪明。” 顾慎言微微勾了勾唇。 当日,他们见完赵震的母亲跟妻子回来,当时,他们三个人就在议论说只要找到廖良,或许就能查到事情的真相,第二天,廖良就被送回来了。 很显然,他们中间就有那伙人当中的人。 那天去赵震家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是衙门内的捕快。 这些捕快当中,或许就有他们的人。 顾慎言并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现在也不是抓出那群人的时候,以免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着这群人,找出当年的线索来。 廖良一死,线索再一次断了,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接着,大家便发现顾首辅并没有查案的兴致了,加上内阁那边一封接着一封的书信过来催顾慎言回京,顾慎言终于下了决心。 “你就这样走了?这边的案子还没查清呢。” 这日,谢珏在县衙后院的院子里,拦下了顾慎言,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之色。 “身为靳县一县之长,发生在你下辖的事你自己不去查,都来指望我吗?我是当朝首辅,不是你靳县的师爷。” 顾慎言冷声道,这边吩咐卫风等人准备启程回京。 “顾首辅!顾首辅!” 谢珏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将顾慎言喊回来,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在院子里不顾形象地骂了他好几句。 顾慎言身为当朝首辅,本就不能离京太长时间。 因为靳县发生的事,加上先前被刺杀,他回京的行程已经被耽搁了太长时间了。 因而,顾慎言提出要回京的时候,并没有让人觉得可疑。 这日,顾慎言找上了秦霜,在她布满希冀的眼神中,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回京,你的身份,暂时还没有人知晓,但如今很多事都情况不明,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先随我回京吧。” 秦霜一听这话,顿时面上一喜,“谢谢顾大哥。” 顾慎言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日你就可以准备了。” “好,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秦霜一脸欣喜地离开堂中,往后院走去,却在半途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 那人沉着嗓音跟秦霜致歉,秦霜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在看清那人的脸时,狠狠震了一下。 可就那么一瞬的时间,秦霜便收回了目光,二话不说往后院走去,步伐微微有些不稳。 而此时,正从大门进来往正堂过去的萧瑶,此刻却靠在了门口,微微眯起的目光里,陷入了沉思。 “秦霜……认识麻二?” 刚才她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秦霜跟麻二撞在了一起,一开始她倒是没多想,但是秦霜刚才看到麻二时那一瞬骤变的脸色,正好让她看了个正着。 尽管她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但先前那一瞬,她的反应太大,让萧瑶想不注意到都难。 一个在后院打砸的仆人,为什么会认识秦霜? 秦霜为什么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反应这么大,却又装作不认识他? 萧瑶想到初次见到秦霜时,秦霜看她那愤恨的眼神,显然是认识她的,而她也一直觉得秦霜这个名字耳熟,而她的一言一行,根本不可能只是长在乡下的姑娘。 跟着,她又想到了那日,谢珏说看到秦霜有些眼熟,谢珏是谢家嫡子,从未出过京城,很显然,他若是见过秦霜,那肯定是在京中。 萧瑶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秦霜的身份,越来越不简单了。 她原本是想去问顾慎言回京的事,但现在,她却换了一个方向走去。 “瑶姐姐,你今天来的好早……” 谢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瑶给打断了,“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觉得秦霜眼熟?” 秦霜? 谢珏一愣,随后才想起来萧瑶说的是谁。 “对啊,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就是想不起来。”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她不会也是京城人士吧?” “你再仔细想想!” 萧瑶不耐烦地催促道。 谢珏见她表情严肃,也在猜测是不是那秦姑娘的身份不简单,当下也不敢怠慢,垂眸认真回忆了起来,试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跟秦霜长得相似的人。 萧瑶也在想,她没见过秦霜,却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自然是听人提起过的,可是,谁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呢? 再结合麻二的身份,麻二说过的一些话,脑子里总觉得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偏偏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秦霜……秦霜……” 下一秒,她忽地眼前一亮,猛地抬起头来。 “魏芩霜!” “魏芩霜!” 萧瑶跟谢珏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之后,两人便愣住了。 魏芩霜,魏大将军的小女儿。 萧瑶之所以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是因为她的闺中密友谢家五小姐谢冰清当年 第77章 077.真相浮出水面 第77章 077.真相浮出水面 后来,谢冰清因为这事郁郁寡欢,后面英年早逝,萧瑶都觉得也许就跟这事有关。 所以,她虽然不认识魏芩霜,但对这个名字却是熟悉的。 而谢珏知道魏芩霜这个人,原因跟萧瑶差不多。 有一次,魏大将军回京述职,他好奇魏芩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那位世家将军不喜欢他才情横溢的姐姐,所以,在那年魏大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偷偷跑到魏家门口看过一眼。 是个漂亮又有些英气的女子,但谢珏觉得,比起他家姐姐还是差了一些。 但在战场上的男人,可能更喜欢充满英气的女子一些吧。 后来,姐姐说,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姐姐将那一份感情埋在了心底,最后过世了也没宣之于口。 直到这件事的,大概只有他跟瑶姐姐了。 在知道了秦霜的身份之后,萧瑶便明白了为什么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眼神恨不得吞了她了。 不管如何,魏家满门抄斩,被株连九族,都是先帝,她的父皇下的令。 魏家满门忠烈,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魏芩霜那样痛恨她这个萧家人,无可厚非。 而直到秦霜既然跟顾慎言相识,那为什么本该被在满门抄斩之列的秦霜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萧瑶也不好奇了,很显然是顾慎言的手笔。 十年前,顾慎言才刚考中状元在翰林院做六品编修吧? 竟然有能耐救下魏芩霜也是厉害了。 不过,魏家如今还能有一条血脉留下,萧瑶心里却是十分安慰的。 “瑶姐姐,魏芩霜竟然还活着,要是被人知道的话,会不会死定了?” 谢珏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担忧道。 虽然这个人是姐姐的情敌,但谢珏还没有无耻到将姐姐的死迁怒到魏芩霜的身上去。 就如姐姐说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魏芩霜在姐姐这段感情当中,是完全无辜的。 况且,看着魏家姑娘对顾首辅的态度,明显是喜欢顾首辅的吧? 哎,造化弄人啊。 姐姐喜欢那位将军,那位将军喜欢魏姑娘,魏姑娘又喜欢顾首辅,顾首辅喜欢…… 谢珏的目光,偷偷朝一旁若有所思的萧瑶脸上投去一眼。 “走,跟我去找顾慎言。” 萧瑶忽地想到了什么,拽起谢珏的手,急着去找顾慎言。 正堂前,顾慎言看着萧瑶拉着谢珏的手从堂外走进来,好看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但很快便收敛了下去。 “魏芩霜。” 顾慎言还没开口的时候,听到萧瑶突然间在他面前说出了这个名字,让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抬眸看她。 见萧瑶一脸严肃地开口道:“秦霜就是魏芩霜,魏大将军的遗孤,当年,是你救下她的,对吧?” 顾慎言看着萧瑶,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也不知道魏芩霜的身份揭露出来,对萧瑶来说,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若是之前顾慎言不知道萧瑶对魏大将军的重视,此刻他或许还会同之前一样瞒着萧瑶,但现在…… “是。” 顾慎言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直接回答得肯定。 这反而让萧瑶愣了一下,在她来找顾慎言之前,她还以为顾慎言肯定会否认,哪怕不否认,也不可能承认得这么干脆,这倒是让萧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片刻后,萧瑶才想起自己此刻来找顾慎言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魏芩霜的身份,她并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个麻二……” 萧瑶开口道:“那个麻二跟魏芩霜认识,你赶紧把她叫过来问问,或许能问出不少的事情来。” 她把刚才麻二跟秦霜撞见的时候,秦霜初时的反应跟顾慎言说了一遍。 顾慎言听完,想到那日麻二说的一些话,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一想,瞬间脑海中里一直模糊的思路,变得清晰了起来。 “来人,去把麻二叫过来。” 跟着,又命人去把秦霜喊了过来。 秦霜听说顾慎言喊她,也没多想就来了,待看到堂中还站着萧瑶跟谢珏的时候,愣了一下,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 比起之前面对萧瑶时候激烈的反应,如今,秦霜的反应平淡了许多,也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对堂中的三人行完礼之后,她才走到顾慎言面前,开口道:“顾大哥,你让人来喊我,有什么事吗?” “等会儿,我让你认个人。” “认人?” 秦霜一愣,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厅中三人的表情,想到先前见到的那个人,心中越发忐忑不安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麻二已经跟在衙役身后朝堂中这边走过来了。 刚要跨进门槛,却见站在厅中的萧瑶突然对他出手,毫无任何地征兆,而且出手又快又狠。 跟在衙役身后的麻二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做出了防御的攻势,动作敏捷,下盘稳而有力。 若是继续交手下去,萧瑶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就这么一招过后,萧瑶手上进攻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跟麻二拉开了一段距离。 麻二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旋即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上一片错愕。 “好身手。” 萧瑶笑眯眯地看着麻二,目光投向麻二那只“瘸”了的右脚,笑道:“一点都不像是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麻二的脸色有些难看,面上那一道明显的刀疤,此刻似乎变得更加狰狞了一些。 看着堂中几人的面色,麻二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藏不住了,所以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 从他特地出现在秦霜面前的时候,他就是做好了暴露的准备的。 顾慎言手上的线索一断,他就直接不查了,那魏家当年的冤案,以后怕是更加没机会浮出水面了。 秦霜看到麻二的时候,脸色也白了几分,双唇微微颤抖着,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身份败露,麻二也不再伪装,挺直了身板跨进门槛走了进来,站到顾慎言面前,“见过首辅大人。” 第78章 078.还魏家一个公道 第78章 078.还魏家一个公道 声音,也没有顾慎言第一次见到他时有意压着的那股子沙哑。 顾慎言点点头,目光看向秦霜,道:“他是谁?” “我……我不认识。” 秦霜的脸色越发白了几分,不停地摇着头。 “魏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事关当年魏家的事,萧瑶等得有些不耐烦,而这一声“魏姑娘”直接吓得秦霜猛地朝萧瑶投去视线。 “本宫想起你是谁了,魏芩霜,魏大将军之女。” 见秦霜本能地要否认,萧瑶抬了抬手,道:“你不用急着否认,谢大人当年就见过你了,你放心,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既是魏大将军的遗孤,本宫不会亏待了你,魏家的冤案,本宫也一定会想办法替你们平反。” 这话,她是对魏芩霜说的,同时,也是对麻二说的。 在麻二听到萧瑶这翻保证的时候,心里却是一松,倒也真的没打算为自己辩解,开口道:“有长公主殿下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麻二说着,目光投向顾慎言,道:“在下周成,是当年魏家军的副将。” “周叔!” 秦霜见麻二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心下一急,这个称呼也就跟着出来了。 可话到嘴边,却被麻二抬手给打断了,见他看向顾慎言,道:“顾首辅,你既然能想办法救下大小姐,我敬重你,你相信你真的能替魏家的人翻案,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绝不有半点隐瞒。” 早在顾慎言放出要回京的消息时,他就料到那帮隐在暗中的人会想办法再给他提供线索,但他没想到麻二,不,周成,他没想到周成会直接暴露了身份。 要知道,他既然是魏家军的副将,正常情况下,就应该死在当年的那场覆灭的大战当中,如今贸然出现,他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 现在,他既然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看来这段日子对他的观察,让他对他有了些许信任了。 顾慎言想了想,道:“梁缮是你们杀的?” 周成摇了摇头,“不,梁大人确实是自杀的。” 周成这个肯定的回答,让顾慎言有些意外,虽然之前梁缮的死状以及周边的各种线索,都指明梁缮是自杀,但他总觉得那样的自杀有些蹊跷。 “你知道他要自杀?” 顾慎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见周成的脸色白了几分,动了动唇,表情看着有些难受。 许久,他才干涩着唇,道:“对,我知道,那封送去内阁大厅给首辅大人的信,就是我让人送过去的。” 顾慎言拧起了眉,道:“既然你知道他要自杀,为何不拦下?他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梁大人知道了当年的事,他自知活不了多久。” 周成冷声道:“大人不是好奇为什么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梁大人,会变得那么抠唆吗?” 顾慎言没说话,只是听着周成继续道:“他手上的钱都被他买了五石散,花光了。” “五师散?”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皆是一惊。 五石散,又名寒食散,是一种服用之后会使人身体发热并迷惑人心的慢性毒药。 这种药,在西晋时期尤为流行,三国时期,因驸马何晏的推广,使得五石散在当时的贵族圈中风靡一时。 这种药被称为神仙用的丹药,因而价格尤其昂贵,即使像梁缮这样家财万贯的人,也总有被掏空的一天。 顾慎言皱了皱眉,他记得梁缮这人虽然傲慢但也算是爱惜自己的,五石散这种明知道是毒药的东西,梁缮好端端的去沾这个做什么? 周成似乎是看出了顾慎言眼中的迷惑,开口道:“并不是梁大人自己去沾染的,而是那傅荣在察觉到梁大人知道了当年魏家的冤情而有意让他染上的,为的就是控制住他。” 周成的回答,让在场的人又惊了一把,又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傅荣察觉到梁缮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灭口,反而用五石散这种昂贵的毒药去控制他。 “当年,梁大人见家人送走之后的一个月后,傅荣才察觉到,他担心梁大人一死,他的家人就会把当年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不敢贸然杀了他,就用五石散去控制他。” “一开始的是,五石散是傅荣送给梁大人服用的,但后来,傅荣有意给他停了药,但五石散容易让人上瘾,梁大人毒瘾发作的时候,就只能自己出钱买,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根本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两个月前,靳县发大水,梁大人知道自己难逃罪责,而他的身体也已经被五石散彻底侵害,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他无意间得知我是当年魏将军的人,就找上我,让我以他的死,写信引首辅大人您来靳县调查当年的事。” 说到这,周成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朝顾慎言看了过去,也不知道他信没信,继续道:“之后的事,就是大人见到的那样。” 顾慎言想到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梁缮竟然是想用自己的死,来为当年的魏家翻案,这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印象中的梁缮,贪婪,自私,傲慢,又好享受,这样的人,突然变成周成口中那个为成就大义而毅然赴死的英雄,这让顾慎言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所以……廖良也是被你们掳走的,当日本官回京时候遇刺,冲处来救我的那帮黑衣人也是你们?” “没错。我们蛰伏了十年之久,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有机会为魏家,为大将军伸冤,我们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轻易暴露身份说出当年的真相,所以才一直试探首辅大人,一步步引到大人去调查当年的事。” 说到这,周成的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来,“只可惜,线索一个接着一个断了,我们也只能冒险站在首辅大人面前,只求首辅大人能还魏家,还大将军一个公道。” 第79章 079.惊天真相 第79章 079.惊天真相 事情,已经逐渐明朗起来了,很多事,跟当时顾慎言猜测的都差不多,如今缺的就只是证据了。 “当年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萧瑶等着有些焦急,在周成说完这些话之后,不耐烦地问道。 周成看了萧瑶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冷笑,“这就要说到长公主殿下您的好舅舅郑国公了。” 萧瑶也不在意周成话里的讽刺,挥了挥手,道:“你倒是说呀。” “那年冬天,边关战事吃紧,大将军带着将士们一直在跟狄戎军作战,但因为粮草和棉衣一直供应不上,将士们作战的士气一天天少下去,但朝廷的军粮却一直没发下来。” “大将军去找当年的靳县县令廖良,廖良却说粮草并没有到靳县,大将军上书了朝廷几次,都石沉大海,最后没办法,大将军只能命人先杀战马充饥,扛过那一段日子再说。” 说起这个,周成面上的愤恨更深。 “可到后面,我们能吃的都吃了,那么冷的天,将士们没有御寒的衣物,最后很多将士都扛不住了,根本没有心思作战,但狄戎军却跟疯了一样,不断地滋扰边境。” “可那样的情况下,大将军为什么会带了十万大军进帝王谷,那不是找死吗?” 这是萧瑶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那是因为傅荣给大将军带来了一个重要军情。” 周成恨声道:“傅荣原本是大将军安排在狄戎军军营里的人,就在我军这边扛不下去的时候,他带来狄戎军的消息,说狄戎军陈兵五万在帝王谷,打算偷袭我军,当时,因为军粮和军衣的原因,我们撑不了多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将军便打算速战速决,既然狄戎军陈兵帝王谷埋伏我们,我们就将计就计,大将军已经做好了战略部署,打算带着那十万兵马彻底拿下狄戎军,这样的话,我们那个冬天兴许就能扛过去了。” 说到这里,周成的双眼,骤然一红,“结果,我们上了傅荣的当,埋伏在帝王谷的狄戎军,足有十五万不止,我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十万魏家军被困在那里,无法请求增援,最后全军覆没。” “傅荣给了你们假消息?” 萧瑶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是。不但傅荣给我们传了假消息,我们后来查到,朝廷发下来的军粮早在一个月前就由崇州布政司发放到了靳县,但被廖良给扣下了。” “敢扣下军粮?廖良有这胆子?” “他一个七品县令,当然没这个胆子,让他扣下十万大军军粮的人,是郑国公钱泓!” 说起钱泓,周成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之后,我跟大将军勉强幸存了下来,大将军拿着出军前将士们签下的血书去京城告御状,结果,大理寺那帮狗官直接给大将军冠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天道不公! 大将军为大齐流血流汗,坚守边疆,什么都得不到,不但全家含冤而死,还背上了通敌叛国这样一个大罪名,这一切,都是你的舅舅郑国公干的!” 他指着萧瑶的鼻尖,怒骂道。 扣下军粮的事,顾慎言等人都已经料到是郑国公干的了,但万万没想到,魏大将军带兵进帝王谷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们同样没想到,身为崇州布政司使的傅荣,之前竟然会是魏将军派去狄戎军的奸细。 所以,傅荣害死魏家和十万将士之后,竟然还好端端地坐上了一省布政司使的位子。 “呵!好……好的很!” 萧瑶气得面色冰冷,“大将军骂得对,钱泓就是个畜生!那个畜生……” 此刻,她内心的愤怒已经没能用言语骂出口了,她现在只想冲到郑国公面前,将他碎尸万段。 到底是什么样的私心,竟然会让钱泓丧心病狂到不惜除去戍守边关十万将士的命去陷害魏家的人。 “傅荣是你们的人杀的?” 许久后,顾慎言压住了因为这个真相而呼之欲出的怒火,看着周成,问道。 “当然不是,那个畜生犯的罪,轻易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 之后,顾慎言又问了周成一些问题,求证了他先前的一些猜测之后,就让周成离开了。 “卫风。” “大人。” “你们四个人保护周副将,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如今周成是指正郑国公最有利的证人,千万不能连他都被灭口了。 之后,顾慎言又让秦霜先行离开,堂中此刻只剩下了顾慎言,萧瑶,谢珏三人。 “如今看,表面上好像一切都已经明朗了,但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静默片刻之后,顾慎言开口道。 “哪里不对劲?” 萧瑶问道,整个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愤怒中缓过来。 “傅荣既然是魏将军派出去的,自然是魏将军格外信任之人,当年的郑国公无权无势,他有什么本事和权利控制这一切。魏家军,十万大军,朝廷发下来的军粮和冬衣,全都在郑国公一手掌握当中,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顾慎言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有些话对于他一个臣子来说,是忌讳的。 但萧瑶却从不计较这些小节,听顾慎言这么一说,便明白过来了,面色就更加难看了。 “你是说,真正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先帝?” 萧瑶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如果真的是先帝操纵了这一切,那他不但不配当一个国君,连做人都不配。 他简直就是畜生中的畜生。 想到先前他们的分析,审讯魏大将军的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为什么能轻易栽赃给魏大将军,还给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为什么三法司会审,都察御史却突然辞官致仕? 为什么傅荣会听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公的命令? 这么多的为什么,其实只要联系上先帝,一切都容易解释了。 萧瑶这话说出来,顾慎言跟谢珏都没有接,但很显然,两人的表情都说明了一切。 第80章 080.妇人之仁 第80章 080.妇人之仁 萧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顾慎言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顾慎言大概是猜到萧瑶要做什么,眉头倏然一拧,道:“这件事,臣会回京跟皇上说明。” “我跟你一起回京!” 不管是先帝插手了,还是郑国公一手操纵了此事,她都不会让魏家的人平白受了这滔天的冤屈。 “殿下……” 顾慎言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瑶抬手给打断了,“你别说了,我说过,我要为魏大将军讨回公道,等证据确凿之后,我要让郑国公死无全尸!” 就算是她的亲舅舅,就算她的上面还有母后在,她都绝对不会放过郑国公。 顾慎言就是知道萧瑶这性子,才不想让她参与这件事。 事情如果光是牵扯到郑国公也就罢了,若还牵扯到先帝,就是为了朝廷和皇家的颜面,皇帝都不会允许真正的真相公布出来。 受委屈的,只能是魏家。 但他知道,萧瑶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可看萧瑶此刻的模样,他也知道,萧瑶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那殿下便随臣一道回京吧,但殿下能否答应臣,到了圣上面前,一切都让臣来说。” 很显然,萧瑶并不愿意,听到顾慎言这么说,眉头轻轻皱了皱,但嘴上却还是应了下来。 她知道这些文臣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总之就是不干脆。 各种弯弯绕绕之后,谁知道会不会就此放过了郑国公。 毕竟,郑国公的背后,可是还有个太后,她的母后在撑腰。 萧瑶虽然是个武将,但很多事并非全然不懂。 皇帝虽然才13岁,但坐在帝王这个位子上的人,心思再单纯,久了也会变得复杂。 先帝再怎么不疼他这个儿子,到底还会顾及皇室的颜面,皇帝很可能就那样委屈了魏家。 顾慎言想到的,萧瑶也想到了,正是因为如此,萧瑶在顾慎言说一切让他来说的时候,心里才有些不情愿。 一个月后,首辅顾慎言同长公主萧瑶一并回到京城,跟他们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 几个上过战场的武将,没多久便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当年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周成。 周成不是死在帝王谷了吗? 为什么会跟首辅大人和长公主一道进京。 难道是关于魏大将军的案子…… 当年,不少人都觉得当年魏大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可疑,但因为先帝一意孤行,不准让任何人求情,才使得魏家满门无一幸免。 御书房—— “皇弟,所有郑国公当年的恶性罪证,都在这里了,人证皇姐也给你带来了,该怎么处置郑国公,不需要皇姐教你吧?” 摆在皇帝面前的书信,就是当年郑国公联手傅荣陷害魏将军的书信,萧瑶在回京之前,特地命人去搜查了傅荣的府邸和老家,所翻出来的。 郑国公的人当时也在找这些书信,只是比萧瑶慢了一步。 而郑国公派过去的那些人,也被萧瑶的人给一并拿下,送到了皇帝面前。 看着面前明晃晃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在,皇帝有心要保住自己的舅舅都不能。 他如今逐渐开始亲政,正是需要在朝臣面前立威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给朝臣留下徇私的印象。 尤其是他这个皇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怕他会因为郑国公府是太后母家的原因而护着他。 之后,皇帝便命禁军去郑国公府抓人,郑国公钱泓直接被下了大狱。 这件事,果断地惊动了太后,太后把皇帝叫过去求情,皇帝不忍心让自己的母亲伤心,还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头。 “我就知道会这样,妇人之仁!” 萧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气得一张拍碎了身边的桌子,府中的下人们站在一旁,愣是没敢吭声。 长公主极少回京,所以公主府的下人早就没有了那种严阵以待的感觉,这一次长公主突然回京,他们也觉得她这次不回待太久,所以也并没有多上心。 此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拍碎了一张桌子,谁不是吓得浑身打哆嗦。 萧瑶气得黑了脸,起身气呼呼地出了公主府。 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门口停了一亮马车,马车上标了一个“顾”字,不用问都知道是首辅府的马车。 萧瑶的脚下顿了一顿,下一秒,便见马车窗墉的帘子被掀开,露出顾慎言那张俊美不凡的脸,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殿下。” 萧瑶走上前去,下巴傲慢地抬了抬,道:“本宫知道你是来拦我进宫见皇帝的,你别白费心机了,我今日必须要见到皇帝,母后那人一向没什么主见,又爱摆谱,从前没能力摆谱不起来,如今好不容易坐上了太后的位子,她还不得把这个身份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说到这,萧瑶冷哼了一声,面上颇为不屑,“她要护着郑国公,也不来问问我肯不肯。” 再萧瑶心中,除了当年已故的三皇子和对她有知遇之恩的魏大将军之外,别的人,包括她的母后和皇弟,她都不甚在意。 话语间,对太后的鄙夷也没有丝毫的收敛。 顾慎言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一直很担心她会因为这样的性子而吃亏。 当年,他高中状元,一心一意往上爬,也是想站在朝中最高的位子,护她一护,可现在,他觉得,他有心想护她,她也未必会领情,反而会觉得他多事。 “殿下,能上来同臣说几句吗?” 顾慎言也没硬要拦下她,只是微笑着邀请她上马车。 萧瑶认定自己不可能被顾慎言说服了,听他这么开口,也不拒绝,掀开马车的帘子,上了车。 “说吧,我听着。” 萧瑶整了整衣摆,很是随意地道。 “殿下可曾想过,郑国公之所以那么胆大妄为,背后真正撑腰的人是先帝?” “当然,这个问题,我们在靳县的时候就讨论过了。” 萧瑶不以为意道。 “如果真是先帝主谋,殿下打算怎么办?” 顾慎言问道。 第81章 081.太后娘娘 第81章 081.太后娘娘 萧瑶的面上,顿了一顿,俨然已经明白顾慎言的意思。 先帝是主谋,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不惜谋害了十万将士的性命,置边境百姓和大齐百年基业不顾,残害忠良,这关系到整个皇室,整个萧家的颜面,皇帝必然不会同意将事情的真相揭开。 郑国公只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刀,就算处死了郑国公给魏家一个交代,皇帝为了保住皇室的颜面,或者说,为了补偿郑国公,加上有个太后在背后撑着,郑国公府根本动不了。 最多就是死一个钱泓罢了。 “呵!想得倒是挺美。” 想到最后郑国公府可能的走向,萧瑶冷哼了一声,“魏家九族上千条人命加上当年惨死在帝王谷的十万将士,区区钱泓一条命就想抵了?” 萧瑶看着顾慎言,道:“别人顾及萧家的颜面,皇室的名声,但我不在乎,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一个该还给魏家的公道。”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冷,“皇帝若是顾着这一份颜面而想掩盖当年的真相,那我帮他把这个伤疤揭开,一个从根上烂了的朝堂,还想它能好到哪里去,这样一块腐肉不除,萧家走不远,天下百姓也过不了安稳的日子。” 顾慎言看着她脸上的坚定没有说话,他知道,不论如何,他都说不动她。 “顾慎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地就过去了,我这一辈子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会一辈子愧对魏大将军,愧对整个魏家,以后的几十年,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与其让我低头苟延残喘一辈子,不如昂首挺胸去为自己敬重的人,为那牺牲的十万将士,为这天下的百姓讨一个公道。郑国公做了什么,他得付出代价,先帝做了什么,他也得付出代价,我拼了性命走到今天,扶持我弟弟上位,不是让他去当一个是非不分的昏君的。” 说完,她也不给顾慎言说话的机会,起身准备下马车,却被顾慎言给拉住了,“殿下。” 萧瑶停下下马车的动作,转身看他,见他笑容淡淡地看着自己,眼神却是一片冰凉。 “殿下这样做,可曾想过我会担心?” 萧瑶愣了一下,感觉到那只握着她手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她看着顾慎言认真冷清的眼眸,抿了一下唇,没有回答。 趁着这个时候,顾慎言微微一使力,将萧瑶带到了自己面前,“殿下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漆黑的瞳仁,锁住萧瑶略带着不知所措的双眼,问道。 萧瑶怔怔地看着他,她对他说过这么多话,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你说,待这天下大定,你就要对我负责。” 他的声音,极致低沉又格外好听,配上这动人的允诺,不由得让萧瑶心跳加速。 她想起了那日在那户农户家里,那天早上,她趁着他睡着,想着那天夜里两人的交流,她一时心动,便说了那话。 难道他那个时候醒了吗? 萧瑶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却是看着顾慎言越发深邃的瞳孔没有作声。 “你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到了我这里,就打算食言了?” 顾慎言朝她靠近了几分,目光越发变得灼热了起来,“还是殿下至今还不清楚臣对殿下到底是什么心意?” “这个……” 萧瑶不是第一次跟顾慎言离这么近,但这个时候,她听着他这番近似表白的话,心如擂鼓,一时间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我什么时候食言了?” 她的脸颊,也隐隐泛起了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萧瑶。” 顾慎言收起了脸上仅存的那点笑意,目光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而这一次他直呼她的名字,更是让萧瑶的心跳快得有些控制不住了。 “我从来不是一个留恋朝堂的人,我当这个首辅,就是因为你,我想站在这个位子,好好护着你一辈子。” 萧瑶看着顾慎言严肃的脸,听着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动听到让人不由得加速心跳的话语,愣住了。 为她……入朝堂,当首辅? 她……怎么有点不明白了。 “而如今,你却把我丢下,一个人去独窗危机四伏的朝堂,你说的为我负责,你做到了吗?你不是食言是什么?” “那个……” 萧瑶被顾慎言这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吓到了,尤其是他刚才这番话,直接把她给吓傻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我……你……你当初不是因为我看了你的身子才让我负责的吗?” 她以为,他只是比较注重男子的贞洁罢了。 顾慎言被萧瑶这懵懂的模样给气笑了,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竟然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被她看了身子。 “萧瑶!我是个男人!要什么贞洁!” 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我要的,不过就是你罢了。” 说着,在萧瑶傻眼的目光中,拉着她跳下了马车。 “既然你执意要去替那些人讨公道,我陪你一起。” 说着,接过边上下人为萧瑶备的马,轻松地翻身而上,俯身对她伸出手,“上来吧。” 萧瑶愣愣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漂亮修长的手,面上有些恍然,“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当初在靳县的时候,他还得她带着呢。 顾慎言冷哼了一声,“小时候就会了。” 萧瑶:“……” 看来,这厮是真的好久就盯上她了. 他因为她而入朝堂,是真的吗? 萧瑶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顾慎言拉上马背的。 陡然想起那年她在先帝的龙榻前,撕碎了遗诏的时候,顾慎言那么轻易就妥协了,这其中,也有这个原因吧。 想到这里,萧瑶忽地缓缓勾起唇,心里有些暖意开始逐渐溢开。 到了宫门口,两人跳下马,将马交给了手工们的侍卫,进宫直奔御书房。 “禀殿下,首辅大人,皇上正在里头跟太后娘娘说话。” 侍卫总管笑眯眯地守在门口,对前来的两人开口道。 第82章 082.逆女 第82章 082.逆女 萧瑶也不急着进去,但是在门口,就听到了太后一边对着皇帝哭诉自己年轻时候的不容易,好不容易扶持了皇帝登上帝位,如今想要保护好自己娘家弟弟都不能,还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话。 而皇帝一听自己母亲要去死,又是紧张又是心疼,开始不停地安慰她说自己不会处置亲舅舅,气得萧瑶直接推开了挡在书房门口的内侍总管,走了进去。 “皇弟你刚才说什么?” 萧瑶的目光,冷飕飕地看着年幼的帝王,唇角笑眯眯地勾着。 小皇帝倒是被萧瑶的模样给吓得微微一抖,跟着,求助的目光看向同萧瑶一起进来的顾慎言身上,讪讪一笑,“皇姐和老师怎么来了?” 萧瑶走到太后面前,行了个礼,“母后。” 钱太后看着长女不达眼底的笑意,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她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不讲规矩的主,自从三皇儿意外死后,她看谁都不顺眼,包括她这个亲生母后也一样。 想到郑国公翻案的证据都是萧瑶交上去的,钱太后就知道,萧瑶是真的想要弄死她舅舅的。 钱太后不敢去女儿面前刚,就跑来性子比较软和的儿子面前哭诉。 眼看着自己的哭诉起了作用,这性子暴躁的女儿就来了。 “瑶瑶怎么来了?” “母后能来看皇弟,儿臣怎么就不能来了?” 萧瑶笑眯眯地在太后身边坐下,眼眸微微一眯,那种扑面而来的威慑力,连皇帝都受不住,更别说是身居后宫的太后了。 萧瑶身上的杀气,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她年纪轻轻就能掌管住整个西南军,就能想象得出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拼出来的这条命。 顾慎言看着萧瑶身上那逼人的威慑力,他并不害怕,反而更多是心疼。 一个女子用血和痛为自己拼出来的地位,根本没人想象得到她受了多少的苦。 他最初的时候,是想阻止她来跟皇帝闹,可现在,他却完全歇了这个心思了。 她拼了命才做到如今随心所欲的一步,如果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魏家冤案的真相被掩盖,她愧疚地过一生,何其残忍。 所以,她要拼一个公道,那他就陪着她拼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努力过了,便问心无愧。 钱太后被萧瑶这话吓得猛然一抖,眼角抽了两下,干笑了两声。 “母后刚才跟皇弟在聊什么?跟儿臣也说说,看看儿臣能不能参与一起聊一聊,我们三人已经多年没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萧瑶的语气很轻,可愣是让年幼的皇帝听出了其中压着的怒气。 皇帝有些害怕,目光朝顾慎言求助一般地看了过去,却见顾慎言直接选择了无视。 “这……哀家……” 萧瑶不想听太后编什么理由,转眼看向皇帝,道:“皇弟,不如你来说?” “没……没什么,朕就是在跟母后闲聊。” “哦,闲聊……” 萧瑶拢了拢袖子,笑道:“既然闲聊过了,那我们谈点正事吧。” 听到萧瑶说起“正事”,钱太后的身子顿时一僵,目光看向皇帝,眼底带了几分请求。 “郑国公的案子证据确凿,这都过去多少天了,皇弟怎么还不处置他?” 萧瑶眯了眯眼,“你这一点就不如咱父皇的办事效率了,当年魏大将军的案子,证据都还不够充分,他说诛九族就诛九族了。” “皇姐……” 皇帝看着萧瑶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要发怒了,心下有些忐忑,又看了看不停乞求着自己的太后,咬咬牙,道:“皇姐,郑国公毕竟是我们的亲舅舅……”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萧瑶的眸光,骤然一冷,嘴角的笑容,也直接收了回去。 “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亲舅舅犯了这般滔天大罪,就因为这层可笑的血缘关系,你就打算徇私枉法?亏你还是个皇帝!” 萧瑶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既然这么讲究血缘,当年的大哥二哥,皇帝也该留他们一条命才是。” “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萧瑶冷厉的目光里,更多的是失望,“我以为你如今即使不能独当一面,连最基本的是非对错是明白的,身为皇帝,无视国法,被母亲在面前哭哭啼啼两声就敢放过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钱太后一直有些害怕萧瑶这个女儿,可当着顾慎言这个外臣的面,她都能这样说她,顿时就冷下脸来。 “放肆!瑶儿,于公,哀家是太后,于私,哀家是你母亲,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母后想要我敬重你,首先你得做好一个太后的榜样!” 萧瑶不想跟她虚与委蛇,“你年轻时候过得不容易,那是因为你的男人不重视你,你的娘家没用帮不了你,你能坐上太后的位子,是我一刀一枪拿命拼下来的,皇弟坐上这个位子,也跟你没关系,跟郑国公府更加没关系。” 她的话,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戳着钱太后的心窝子扎进去。 “你……你……你这个逆女……” “当年你护不住三哥哥,让他被人害死,我知道你没能力,但是同样的,你如今照样没能力护住郑国公府!” 太后气得面色一阵阵地发白,却被萧瑶的气势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个女儿跟自己不亲,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话来。 “母后若是还想当这个太后,最后别再管郑国公府的事,钱泓以及钱家该还给魏家的公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太后,而是转头看向已经被萧瑶这其实吓傻了的皇帝,道:“皇弟,你认为呢?” “朕……朕都听皇姐的。” “很好。” 萧瑶冷冷地勾起了唇,并没有在御书房多待,便离开了。 出了宫门,萧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戾气,被她一点一点地逼退了回去,徒留下些许悲凉。 “殿下这口气可是出了?” 顾慎言走在她身边,看着她带着几分怅然的侧脸,低声问道。 第83章 083.魏家平反(完) 第83章 083.魏家平反(完) “还没出。” 她笑道,目光淡淡地看着天边的那抹残阳,对顾慎言道:“我说了,欠魏家的每一个人都得还,包括先帝。” 先帝,才是罪魁祸首。 那天,郑国公被押入大理寺天牢之后,私下来找过她,跟她说了当年真正的真相。 傅荣不是他的人,也不是魏将军的人,而是先帝的人。 那个假军情,是先帝授意傅荣传达给魏凌的。 粮草也是先帝示意扣下的,为的就是逼迫魏凌在冬天无粮草的情况下,孤注一掷,让魏家军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息。 为了巩固他皇帝的地位,他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土,出卖自己的将士,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 这样还不够,他竟然还给魏家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株连九族。 “凭什么魏家要背负十多年的冤屈,九族皆灭,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还要好端端地被放在太庙供奉着,他配吗?” 萧瑶侧目看向顾慎言,强调道:“他不配!他该接受天下百姓的唾骂,该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顾慎言听出了她激动的语气里带着的无力感,他没反驳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道:“去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萧瑶侧目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半晌,跟着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知道,既然都要做了,那就做到不让自己后悔吧。”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会替你看着后路。” 皇帝在得知魏家的事跟先帝有关,并且先帝是主谋的时候,傻眼了。 他下定决心处置郑国公府的时候,还没联系到先帝身上,可当年的事若是先帝是主谋,就是整个皇室,整个萧家的丑闻了。 皇帝再年幼,也知道这件事必须捂着,不能让朝臣知道,更不能让天下百姓知道。 而郑国公的意思是,如果郑国公府倒了,那当年的真相便会公之于众,到时候收到唾骂的不仅仅是先帝,还有整个萧家皇室。 皇帝急匆匆地将这件事告诉萧瑶,以为萧瑶会就此改变主意,结果她却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郑国公早就跟我说过了。” 皇帝看着面前漫不经心的萧瑶,面上带着几分为难,“皇姐,若是郑国公死了,那父皇是主谋这件事……” “他不该被唾骂吗?” 萧瑶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帝的话,“十万将士加魏家满门的命,还不够让他挨天下人一顿骂?” “可这关系到皇家……” “呵!做了这般卑鄙无耻的事,害怕被人知道?真要怕的话,当初就不该做!” 萧瑶不耐烦地在皇帝面前站起,“皇上,你亲政在即,若是想留个大公无私的名声,皇姐会给你这个机会,可你若是想着当一个是非不分的昏君,那先帝的丑闻,就让皇姐替你去做。” “皇姐!”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瑶眼中毫无畏惧的模样,又气又怕,他甚至开始想,自己会不会就这么一辈子被这个皇姐压着了。 “请皇上三思!” 说完这话,萧瑶直接离开了御书房,没看到皇帝阴鸷铁青的脸色。 几日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下了圣旨,夺了郑国公府的爵位,郑国公被斩首,郑国公府相关人等财产充公,人员被判流放。 与此同时,郑国公犯的罪也被罗列了出来,当街贴告示示众。 包括他贪污受贿,残害忠良,通敌叛国等,尤其是当年的魏家冤案被翻出来,瞬间传遍了全国,举国皆惊。 郑国公钱泓祖宗十八代都被老百姓翻出来骂了。 被斩首的那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拿了臭鸡蛋,烂菜叶等往郑国公的脸上砸,一路骂到他被砍了头。 还有人不解气,直接放了一条黑狗,把郑国公的脑袋给叼走了,最后是在一家农户的茅坑里被发现的。 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年轻的皇帝,替先皇下了罪己诏,阐述了当年是先帝主使郑国公干下的那等令人不齿的丑事,从而将先帝的牌位移除太庙,不再享受供奉。 朝堂上,没有人敢说皇帝这样做不对,更多的还夸皇帝大义灭亲,公正无私。 先帝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移除太庙供奉,很多老百姓还觉得不解气。 皇帝虽然得到了这大公无私的美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自己手握重兵的姐姐给逼着揭开自家的丑闻,赤.裸.裸地摊开在老百姓和朝臣面前,让整个皇室抬不起头来。 这一口气,皇帝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 处理了郑国公府和先帝的事之后,当年含冤受屈的魏家成功平反,被皇帝追封为魏国公,但魏国公府如今已经没有人继承这个国公之位,这虚无的公爵府,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名头。 而魏芩霜的身份,也没有被公开,还是以秦霜的身份活了下去,但如今,魏家平反,她已经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 一月后,奉京城外。 魏芩霜满怀感激地跪在萧瑶面前,真诚地行了个大礼,“魏芩霜多谢长公主大恩,公主对魏家的恩德,臣女永生难忘。” “起来吧。这一切都是我萧家欠你的,你不必谢我。” 魏芩霜笑了笑,话虽如此,但她也不傻,皇帝能做到把先帝的烂事都给翻出来,不是被萧瑶逼的,绝不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这位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殿下,很可能已经被皇帝视为了眼中钉。 “殿下要保重。” 魏芩霜真诚地叮嘱道,之后,便离开了奉京城。 半年后,朝中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长公主上交了兵权给皇帝选择退出了朝堂,除了长公主之外,当朝首辅顾慎言也在他二十六岁的年轻生涯中,提出了辞官归隐。 皇帝二话不说,就准了。 西北塞外,黄沙漫天,一眼望去,一片广阔无垠之色。 黄沙中,一男一女骑着一黑一白的马匹,并肩而立。 “顾言之,年纪轻轻就不当首辅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萧瑶侧目,看向一旁俊美的男人,挑眉笑道。 “只要不是放弃殿下你,放弃身外之物,都不值得我去可惜。” 萧瑶被他这话说的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地收回了目光。 “殿下呢?二十万大军,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觉得可惜吗?” 听萧瑶忽地一笑,笑声带了几分怅然,“本宫的弟弟,迟早是要长大的,皇家……哪来的亲情啊。” 早在她逼着皇帝向全天下宣告了先帝的丑事,便已经做好了被亲弟弟当做眼中钉的准备了。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她不想再来一次当年手足相残的局面。 与其让皇帝杀她,不如自己走得痛快。 “只要他能当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皇帝,兵权还了就还了吧,迟早是要还给他的。” 而此时的京城御书房内,皇帝看着面前的兵符,又气又笑。 “这个顾言之,当真是辞了官还把皇姐的后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站在皇帝面前的新任首辅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目光偷偷朝皇帝手中的虎符看了一眼,发现这虎符,竟然缺了一块。 而这一块,大概是在顾首辅手上吧。 他早就料到了皇上收回兵权就不会放过长公主,所以来了这么一招。 只要皇帝拿不到完整的虎符,就永远不可能对长公主下手。 如今,长公主离开了朝堂,不参与朝中之事,对皇上来说,其实也算是放心了吧。 而另一边,萧瑶看着顾慎言递给她的半块虎符,眼底有些讶异,“不是让你把虎符交给皇弟吗?” “殿下都说了,皇上迟早是要长大的,身边留个护身符,总是没错的。” 顾慎言笑了笑,将虎符递到萧瑶手中。 “防人之心不可无,殿下拿着吧,或许这一辈子都用不到呢。” 萧瑶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的脸,笑意开始从眼底蔓延开来。 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轻佻地勾起顾慎言的下颌,道:“顾言之,虽然这天下尚未大定,但本宫对你负责的心思,却是没改变的。” “草民多谢殿下青睐。” 他拉着萧瑶的手,纵身一跃,跳到了萧瑶的马上,从背后揽她入怀,“瑶瑶,从此以后,这天下就没有长公主和顾首辅了。” “无妨,长公主的身份可以不要,但身边有个顾美人,本姑娘以后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惬意。” 沙漠之中,西边的艳阳落下,将两道相拥的身影,拉开得很长很长…… 《不悔当年觅封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