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要休夫》 第一章 一碗心头血 “嘶……”钻心的疼痛让顾茗烟闷哼出声,四肢百骸似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的搔痒难受。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她不适的皱眉,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让顾茗烟心中警铃大作。 “堂堂岭南云氏传人也不过如此,区区一点疼痛就能昏过去。” “哗……”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突如其来的冰冷让顾茗烟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 “怎么,不装死了?”一身妖冶红装的男子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捏住顾茗烟的下巴,笑的猖狂,“顾茗烟,你处心积虑嫁给本王,让你这样死掉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你。” 顾茗烟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那双满是凌厉与冰冷的黑眸让周遭的空气更加冷上几分,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这样的极品还真是少见,只是他周身散发的凌冽与冰冷气息让人喜欢不起来。 顾茗烟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恍惚。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吗? 难道她是因为超负荷工作累昏头了?也对,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眠不休的工作四十多个小时,就算是铁人也得累死。 “这碗心头血就当做你给婉儿的见面礼。” 说着,将刺入顾茗烟胸口的匕首拔出,鲜红的血液流出,顾茗烟疼的闷哼。 顾茗烟向来都不是软柿子任人欺压的主,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主任医师的位置,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臂,忍着巨大的疼痛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混蛋,你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就去吃药,在我这里撒什么疯,是哪个疯人院没有把门看好把你给放出来了。” ?“你找死……”段承轩没想到原本还柔柔弱弱的顾茗烟竟然敢打他,一脚踹开顾茗烟,似是不解气般,又上前连踢了好几脚才罢手。 顾茗烟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踹出来,这男人是有多不知道怜香惜玉。 “顾茗烟,你最好不要忘了,你不过是给婉儿治病的药引子,别不识抬举。”小心翼翼的收起装了心头血的白瓷瓶,嫌弃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顾茗烟,丢了一瓶创伤药在桌上,冷冷的吩咐道:“看好她,别让死掉。” 顾茗烟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房间里静悄悄的,静的让人心慌。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顾茗烟咬着牙坐起来爬到床上,身上的大红嫁衣那样刺眼,冷笑着扯掉碍眼的衣服,因为疼痛,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勉强包扎好身上的伤口,躺在床上,顾茗烟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顶,消化着那个让自己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她穿越了! 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竟然狠心到用匕首捅破了原主的心脏只为了得到什么狗屁心头血,导致原主心脏破裂而死,至于她为什么会占用这原主的身体,她为什么会到此,原因却不得而知。 要说这原主也是苦命,顶着丞相府嫡女的身份却不受宠爱,从出生起就在外祖岭南云家长大,十五岁才被接回丞相府,也只是因为原主到了嫁人的年纪,哪成想一场中秋夜宴让原主对整个沧澜国最年轻有为的战神王爷段承轩一见倾心,回家要死要活的嫁给了段承轩。 ???? 顾茗烟有些头疼的在心里吐槽原主是有多没见过男人,就段承轩那样的渣男倒贴,她都不要,这原主竟上赶着要嫁,现在好了吧,连命都没了。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眼下头疼的事情是,这沧澜国谁人不知段承轩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苏玉婉,两人早就私定终身,如今被原主横插一脚怎能不被人嫉恨。 只是这苏玉婉原本就是病秧子一个,段承轩为了她遍访名医而不得治,更有医者断言苏玉婉活不过二十岁。 一想到段承轩新婚夜用匕首刺穿原主的心脏只是为了要她的心头血去救苏玉婉! 哼! 要是心头血能救人,那世界上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病人因为各种疾病死去。 “呵……愚蠢的人类!还真是愚不可及!”一脸嘲讽的看着胸前的伤口,想着前世的种种恩怨情仇,顾茗烟突然有些心疼原主。 “你放心,他们欠你的我会一点一点的替你讨回来,我绝不会让你白死。”?手轻轻的放在胸口,感受着原主的一丝微弱气息,无奈的叹息:“既然我来了这里,用了你的身份和身体,这个仇我帮你报,你且安心的去吧。” 心绪渐渐平复下来,顾茗烟躺在床上,脑中细细思考,既然要报仇,那就要从长计议,不过现在自己这副鬼样子,想要报仇恐怕有些困难,不过不急。 段承轩,苏玉婉! 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章 报应不爽 “慕青,婉儿的病如何,可有好转?”段承轩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却难掩倾城容貌的女子,眼里满是疼惜,修长的指尖拿着一把檀木梳细细的为床上的人整理着秀发,娴熟的手法足以说明这动作他已经做了不下百次。 一连三日他都守在这里,就为了能看到婉儿醒来,可是! 婉儿至今昏迷不醒! 床上的女子眼睛紧闭,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饰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色,若不是还能看到那起伏的胸口,还真会让人错以为床上的女子已无生气。 坐在一旁专心配药的慕青听得段承轩的话也只是微微蹙眉,看一眼床上的女子又低下头去挑拣手中的药材。 “王爷该明白苏姑娘的病症乃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要想根除谈何容易,就算那顾茗烟身上流着岭南云氏的血液,那心头血也只能保苏小姐心脉不受损,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至床边右手探至苏玉婉手腕,凝神屏息须臾后放开,有些疑惑,又有些犯难的蹙眉:“按理说那心头血就算没有根除病症之效,我配以其他药材让苏小姐服下,按时辰这会苏小姐是可以醒来,可是……难道说……” 慕情站起身在地上踱步良久,又拿起桌上的医书翻看了一遍,一脸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苏玉婉道:“难道说,那传言并不可信?” 听到慕青说苏玉婉的病情不但没有起色反而出了变故,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放在床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拳打上了旁边的桌子。 “痛!轩哥哥……”昏睡中的苏玉婉突然痛呼出声,紧紧地咬着双唇隐忍着,嘴唇被咬出血丝。 “婉儿!”听到苏玉婉的声音,段承轩一脸惊喜的扑过去紧紧地抓住苏玉婉的手,只是看到心爱的女子因为忍受疼痛咬破的双唇与头上渗出的冷汗,眼里满是心疼,将苏玉婉抱在怀里安抚,眉头紧蹙,恨不得能够代替苏玉婉承受这番痛楚。 “轩哥哥……婉儿好难受……好痛……”苏玉婉紧紧地抓着段承轩胸前的衣服,泪水打湿了段承轩的衣襟,“轩哥哥……我……咳咳……”剧烈的咳嗽过后,苏玉婉彻底昏了过去,一大滩鲜红的血渍染红了段承轩的衣服。 “婉儿!”看到苏玉婉昏过去,段承轩原本黝黑的双眸变得猩红,似是要喷出火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戾气,“慕青,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慕青喂着苏玉婉吃下了药丸,诊了诊脉,眉头皱得更紧,有些犹豫的开口:“苏小姐的病情加重了……”???? “你说什么!”段承轩一把抓住慕青的衣领,若是慕青再说一句苏玉婉没救的话,段承轩敢保证当场就把慕青给分尸,就算他是从小就照顾苏玉婉的大夫,敢伤害婉儿,他就不会轻饶。 “王爷,顾茗烟的心头血对苏小姐并无用处!”慕青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段承轩,再看看床上的苏玉婉,很平静的陈述事实。 “什么叫没用!”看着苏玉婉毫无血色的脸,再看看胸前刺目的红色,段承轩冷笑一声放开慕青,几乎是咬着牙冲出去:“顾茗烟,敢伤害婉儿,本王要让你偿命!” ???看着冲出去的段承轩,再看看病床上眼睛紧闭,嘴角却挂着一抹冷笑的苏玉婉,慕青无奈的转身离开! “嘭!”房门被人踹开,坐在床边换药的顾茗烟还没有回过神就被人扯着胳膊甩在了地上,“顾茗烟,你这个贱人!”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婉儿用了你的心头血病情会加重!”一脚踢在顾茗烟的身上,段承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顾茗烟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嘲讽道:“我做了什么?一个新婚夜为了别的女人刺破我的身体拿走我的心头血,现在还有脸来这里问我做了什么。”扶着床沿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段承轩,你可知什么叫做报应不爽,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让你的女人受点折磨你就受不了了,让你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 “顾茗烟!”盛怒中的段承轩紧紧掐住顾茗烟的脖子,要不是留着这个女人还有用处,他现在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顾茗烟冷笑着看着段承轩,眼里满是嘲讽,又觉得悲哀,原来的顾茗烟爱上的竟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怎么,恼羞成怒了,还是说你怕了!”笑眯眯的看着段承轩,只是那笑让人觉得冰冷。 “怕?”段承轩冷笑着甩开顾茗烟,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既然一碗心头血不够救婉儿的命,那本王不介意多几碗。” 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不断地靠近,顾茗烟不住的后退,心中多了几分害怕。这个男人一定是疯了,他竟然想…… “噗!”…… 第三章 苏玉婉住哪里? “你!”看着毫不留情刺入她胸口的匕首,顾茗烟一脸怨恨的看着段承轩,为了苏玉婉那个女人,他竟然接二连三的伤害她。 空气中都是血腥味,鲜红的血液从胸前流出,滴入段承轩手中的白玉瓶内。 忍着剧痛,顾茗烟扶着床沿脸色泛白的看着段承轩,“段承轩,就算是流干了我的心头血,苏玉婉也不会好起来,知道为什么吗?”一把将胸前的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因为你造的孽太多,活该你的女人要承受孽果……”?? 话一说完,顾茗烟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 看着顾茗烟胸前的血迹,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色,段承轩的心里有些震惊,这个女人和初入王府那天见到的骄横跋扈,柔柔弱弱的顾茗烟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的顾茗烟忍着疼痛还要和自己抗衡的样子,段承轩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但看到手中的玉瓶,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哼!雕虫小技,想用苦肉计来博取自己的同情,简直是做梦。?? 小心的收好手里的玉瓶,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看好她……” ???? “是!”守在门外的奴仆小心翼翼的回答,待段承轩走远后,才小心翼翼的向屋内看了眼,看到顾茗烟倒在地上,胸前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染红。 有些同情这个新王妃,明知道王爷心里只有苏小姐,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找罪受。 “呜呜,小姐,都是银翘不好,是银翘没有保护好小姐,呜呜,小姐,你千万不要死。”顾茗烟昏昏沉沉的就听到耳边不停的有人哭哭啼啼,脸上不断有冰凉的东西低落下来,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个穿着翠色衣裙的女子坐在自己身边抹眼泪,要说这看美女哭鼻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嘶!”顾茗烟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结果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吸气,才想起来她是被段承轩那个渣男放了血才昏过去的。 “小姐……小姐,你……你醒了。”听到顾茗烟的声音,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小丫鬟立马止住了眼泪,一脸紧张的扶着顾茗烟坐起来,还贴心的端了放在一旁的水喂着顾茗烟喝下。 顾茗烟点了点头,看了眼身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被包扎好了,想必是这小丫鬟做的。???? 嫌弃的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浓郁的血腥味让人闻着头疼,“银翘!”一开口,顾茗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用力的咳了咳,才又开口:“给我找身干净的衣裳来,还有,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澡。” ??原本准备去给顾茗烟拿衣服的银翘一听顾茗烟说要洗澡,立马折返回来摆手拒绝道:“小姐,你身上还有伤,现在不能洗澡,要是伤口沾了水就……” “你去准备就好。” 打断银翘的话,顾茗烟有些无奈的看了眼一脸纠结的银翘,这丫头怎么傻不拉几的,自己说要洗澡又不是整个人泡在水里,只是用毛巾擦一下罢了,不过转念一想,有原主那样傻的主子,这丫鬟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听到顾茗烟的话,银翘愣了愣,不过看到顾茗烟眼里的不悦,银翘只能把劝说的话压下,转身去准备东西。 只是心里的疑惑却在不断加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姐小姐醒来后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小姐对她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人觉得很有压力。? 她不在小姐身边的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她回来看到小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的样子,银翘就觉得心有余悸,好怕小姐就这样死掉,那她可怎么向老太爷交代。 ???? ??顾茗烟小心翼翼的用布巾沾着热水擦拭着身体,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和胸口已经结痂的伤口,皱了皱眉。 渣男果然是够狠心,还真是下了死手! “小姐……”拿着衣服进来的银翘看到顾茗烟身上的伤痕,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姐以前在家的时候可是被老太爷当宝一样的宠着,划破个小伤口老太爷都要心疼死,要是让老太爷知道小姐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又要心疼了。 “我没事!”不甚在意的给伤口上重新上了药包扎好,示意银翘把衣服拿过来替她换上,看着面前眼圈红红的银翘,顾茗烟叹了口气安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不要让外祖他们知道,免得担心。” “知道了。”有些不情愿的开口,帮顾茗烟换好衣服,银翘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顾茗烟。 总觉得眼前的主子变得不一样了,明明还是一个人,只是现在的小姐似乎比以前坚强了。 “银翘,你知道苏玉婉住在哪个院子吗?”??? 第四章 找到治病的法子 “啪!” 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水撒出来溅湿了顾茗烟的鞋子。 “小……小姐……”银翘蹲下身手忙脚乱的捡着地上的碎片,残渣划破了手指,血珠挂在茶杯残身上是那样刺眼,将碎片收好,银翘站起身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顾茗烟,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奴……奴婢不知苏玉婉住哪里,小姐你是要找苏小姐?” 顾茗烟点点头,对于银翘刚才的慌乱与失礼并未放在心上。 嫁给渣男三天,就被渣男伤了两次,流了那么多血都是为了苏玉婉这个女人,她自然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让段承轩这个渣男如此痴心。 她这一身的伤可是拜苏玉婉所赐,她又怎能不去拜访。 看着窗外已经悄悄爬上夜空的繁星,顾茗烟冷笑。 褚玉苑内,段承轩盯着慕青将他带回来的心头血混合着药材做成药丸让苏玉婉服下后,才放下心来。 轻轻地将苏玉婉拥进怀里,亲吻着苏玉婉的发顶,原本烦躁的心才觉得安定下来。 “轩哥哥……”靠在段承轩怀中的苏玉婉一袭白衣宛若出尘的仙子一般,仰起头看着身后的男子,眼里的笑意灿若星辰。 “婉儿,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把头埋在苏玉婉的肩上,闻着熟悉的气息,段承轩不停的呢喃:“婉儿,永远不要离开本王。” 由于长期服药的缘故,苏玉婉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香。 听到段承轩的话,苏玉婉的眼里闪过一抹犹疑,不过很快就被涌上的惊喜所掩盖,转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婉儿也不想离开轩哥哥,可是……”低下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有些哽咽道:“婉儿自由体弱多病,这些年要不是轩哥哥,婉儿恐怕早就,如今又连累王妃为了婉儿的病……” 段承轩向来都是不忍心让苏玉婉受委屈,如今听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同自己说话,心里更是自责,对顾茗烟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抬起苏玉婉的头,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带着温柔与疼惜的吻去苏玉婉脸上的眼泪,“婉儿不必在乎那个贱人,本王之所以答应娶她不过是为了让她当你的药引罢了,若不是为了你的病,这王妃的位置本该属于你。”拉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二人身上,拥着苏玉婉躺下,手轻轻的拍着苏玉婉的背,安慰道:“婉儿放心,等你的病好了,本王就休了那个贱人,娶你进门。” 一想到顾茗烟,段承轩眼里原本的温柔被狠厉所取代,就因为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才害的婉儿到现在还要无名无分的跟着自己。 苏玉婉靠在段承轩胸前,听着这番话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不过在抬头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轩哥哥对婉儿的心意,婉儿自然是明白,只是……王妃是岭南云氏的传人,又有顾家撑腰,婉儿怕轩哥哥因为我得罪了顾家和云家,到时候万一怪罪下来……” “哼!”段承轩不甚在意的冷哼一身,转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苏玉婉的额头,重新将苏玉婉搂进怀里,看着窗幔不屑道:“顾家和云家本王不用将他们放在眼里,就算是真要怪罪又能如何,这天下谁人不知本王的心里只有你一人,就算是天下人要说,那也是顾茗烟那个贱人抢了原本属于你的位置,要不是听说她的心头血可以根治你的病,本王又怎会娶那样一个女人进门。” “可是……”苏玉婉咬了咬唇,眼里盈满了泪水的看着段承轩,“婉儿听慕青说,王妃的血对婉儿的病并无用处,婉儿这病恐怕……” “休要胡说!”有些不悦的打断苏玉婉的话,用指腹擦去苏玉婉眼角的泪水,段承轩温柔而郑重的许诺:“婉儿你放心,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本王定会找到医治你的法子,你一定能够陪本王白头到老,我们还要生一堆属于我们的孩子。” “轩哥哥……”一听到段承轩说要和她生孩子,苏玉婉有些羞红了脸,把头埋在段承轩怀里不愿出来,只是那红红的耳朵说明了她现在有多不好意思,这副样子看的段承轩心下微动,伸出手在苏玉婉身上摸索。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段承轩的好事。 “王爷……”慕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段承轩有些不悦的皱眉,却还是翻身下床走至门边打开门,看着外面一身青衫的慕青,段承轩皱着眉开口道:“这么晚,什么事?” 哼!他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打扰他的好事,就等着被收拾吧。 “我找到了医治苏小姐的方法。” 第五章 索要传家宝物 “此话当真?”一听到慕青说苏玉婉的病有救了,段承轩的眼神瞬间都亮了起来,千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终于出现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慕青点了点头,越过段承轩看到已经下床朝着他们走过来的苏玉婉,眼神闪了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淡漠的神色看着段承轩有些迟疑的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段承轩蹙眉看了眼慕青,还以为是缺什么名贵的药材,有些不甚在意的开口:“需要什么药材你尽可让人去准备,只要能够治好婉儿的病,就算是让本王去把国库里的东西拿出来也无不可。” “王爷误会了。”慕青弯了弯腰,“想要治疗苏小姐的病,其他药材倒是好找,只是有味凤凰胆与玉龙雪世间难寻,恐怕……”看到段承轩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慕青又笑了笑解释道:“不过我曾经跟随师父学医时,曾听师父说过,岭南云家有两样传家宝物正是那凤凰胆与玉龙雪,但那也是听说,至于这两样宝物是否真的存在,就不得而知,不过顾茗烟既是岭南云家传人,想必她应该最为清楚。” “轩哥哥,怎么了?”苏玉婉轻轻地挽住段承轩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屋外的月光投射在苏玉婉的身上,盈盈月光下,一身白衣的苏玉婉宛若仙子遗世独立。 原本一脸阴霾的段承轩转头看到衣衫单薄的苏玉婉,又见她这楚楚可怜的表情,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满是心疼,扯下身上的披风包裹住苏玉婉,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才笑着解释道:“没事,慕青说找到根治你病症的法子了,婉儿,你的病有救了。” “真……真的?”听到这话,苏玉婉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段承轩,看到他眼里的肯定后,眼里浓浓的忧郁一瞬间被欣喜所取代,有些激动的抱住段承轩的腰身,哽咽道:“婉儿就知道,有轩哥哥在,婉儿一定会没事。” 抚摸着苏玉婉的头发,段承轩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一想到以后就可以和苏玉婉长相厮守,心情更加好。 “王爷……”看着二人这番浓情蜜意,慕青很煞风景的开口:“那药?” 段承轩楞了一下,才想到刚才慕青说要救苏玉婉还缺两味药材,看了眼怀里的人儿,段承轩一使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走去:“婉儿,你先休息,本王要随慕青去趟凤鸣苑。” 要去凤鸣苑?是去见那个女人吗? 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不过在抬头又换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抓着段承轩的衣服一脸担忧的问道:“是王妃病了吗?” “那女人的死活自然是与本王无关。”看到怀里女人一脸委屈的表情,段承轩心里更加疼惜,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上,拉过一边的被子盖上,在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才解释道:“慕青说岭南云家有治疗你病症的两味药材,本王要去找顾茗烟要,有了那两味药,你的病就有救了。” 一想到要去见顾茗烟,段承轩的语气里满是厌恶,眼里也不再是刚才的温柔,满是狠厉。 只要拿到了药,顾茗烟那个女人,对他就再无用处! “那……轩哥哥你同王妃好好说,千万不要惹恼了她。”苏玉婉有些担忧的捏着被子嘱咐。 这番关心的话语说出来,段承轩的脸色更加柔和,摸了摸苏玉婉的脸轻笑道:“婉儿放心,本王定会把那药拿回来,那贱人若是不给,本王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叫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照顾苏玉婉,段承轩才带着慕青离开。 急着去找顾茗烟拿药的段承轩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后,苏玉婉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与慕青眼里的迟疑。 凤鸣苑里,顾茗烟正坐在桌边研习一本医书,要说她来到这古代唯一觉得好的地方,就是可以看很多以前根本看不到的医书古籍。 现在正看到一处讲针灸药理的地方,正想着要找个人实验一下,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正准备让银翘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看到一脸怒容走进来的段承轩,顾茗烟撇了撇嘴,渣男还真是阴魂不散。 “王爷大半夜到我这里,该不会是想不要和我洞房吧。”扔下手中的医书,顾茗烟示意一旁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银翘出去,倒了杯茶气定神闲的坐着。 “啪!”手中的茶杯被人挥在地上,顾茗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段承轩一把从凳子上拎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云家的两件传家宝物可是在你这里?” 传家宝物? 第六章 让我陪你回门? 顾茗烟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了眼段承轩,这人是有病吧,一上来就管她要什么传家宝物,既然是传家宝又怎会在她这里,更别说她才刚来这里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传家宝是什么,就算是真的知道,也绝不会给他这个渣男。 刚才被段承轩这样一拎一甩的,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顾茗烟咬牙忍着痛,一脸嘲讽的说道:“王爷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既然是云家的传家宝又怎会给我,更何况王爷岂不是忘了,我十五岁之后就住在顾家,就算外祖真要把传家宝传人,也定不会给我这个外姓之人。” “哼!顾茗烟你觉得你说这话本王会信?”一把掐住顾茗烟的脖子,段承轩声音冰冷似是从寒冰地狱出来一般,冰寒的气息让顾茗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世上谁人不知你自小承你外祖云青阳衣钵,一身医术的他真传,而他早已放话以后云家家业全部交你打理,如今你说云家宝物不在你手中,这话骗鬼可以,骗我……休想!” 顾茗烟皱了皱眉,难怪渣男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原来这原主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医药世家未来的传人,神医的衣钵传人,只是她这神医传人是冒牌的,那外祖长得是圆是扁她都不知道。 更别说那传家宝,不过就看她嫁进来时带的那些嫁妆,也没有一个像是装宝物的东西,既然是宝物,这原主肯定也不会蠢到随时戴在身上,或许人家云家根本就没有把宝物给她。 顾茗烟有些头疼的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拍了拍段承轩的胳膊,示意他放开她的脖子,这样总是被掐着,就算是不被掐死,她也会因为气血不顺挂掉。 哪只段承轩只是瞪了她一眼,根本没有要撒手的意思,顾茗烟有些无奈:“我说大哥,既然你都说了我外祖说的是日后把云家交给我,并不是现在,所以那宝物肯定也不会现在给我,还有……”嫌弃的看了眼掐着她脖子的爪子,顾茗烟用手指了指,“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样掐着我的脖子不放,我可没看到你有求我帮忙的诚意,这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是为了救你的心上人,就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不然惹恼了我,你觉得云家的宝物你还拿的到?” “你!”段承轩被顾茗烟这话惹恼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顾茗烟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王爷!”慕青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淡淡的出声。 “哼!”看了眼身后的慕青,段承轩才一脸嫌弃的将顾茗烟甩开扔在地上。 伤口撕裂开来,一大片血渍印出来,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渣男,禽兽! 顾茗烟心里暗骂。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心里思量着,看这人的打扮和那若有若无的草药味,该不会就是那个给苏玉婉治病的庸医吧。 “可有找到?” 慕青皱眉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顾茗烟,摇了摇头:“都找遍了,没有找到我们要的东西,想必那东西不在她的身上……” 顾茗烟听得这话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跑她这里是找东西来了,还真是愚蠢,那东西要真是在,就算是她拿去喂狗也绝不会给他们。 “我说二位,你们到我这里大张旗鼓的要云家的宝物,是要救苏玉婉?”看了眼慕青,见他并未有什么犹豫和迟疑,又冷笑着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的宝物是什么,但是我想知道,就算你们拿了那宝物要怎么使用。” 捡起地上的医书,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据我所知,有的宝物既可以救人,又可以杀人,要是用的不好,不但不起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我想知道你可有依据?” 慕青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想到顾茗烟会问这个问题,看着顾茗烟的眼神也多了些探究,“我已经翻阅过古籍,凤凰胆加上玉龙雪再配以十七种名贵药材练成丹药,再加上我亲手研制的药浴让苏小姐使用,不出三月,苏小姐的病自然会痊愈。” 凤凰胆?玉龙雪?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不过他们既然要这东西,那她自然有法子应付。 握着茶杯思考了一会,顾茗烟重新抬起头看着段承轩道:“想必王爷今夜不在我这里拿到你要的东西是不会罢休。”看到段承轩又要发火,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只是那东西确实不在我身上,王爷若是想拿,我倒是可以帮忙,只是……” “只是什么?”段承轩有些不悦的凑进一步,大有顾茗烟在说出什么惹恼他的话,他就会一掌了解了顾茗烟的意思。 “王爷是否忘记我回门的日子,这都过去三日,明日若是我还不出现在顾家,到时候就算外祖有那两样东西,也不会给你。” 顾茗烟的话果真让段承轩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冷笑着看着顾茗烟,“想让我陪你回门?” 第七章 回门的条件 顾茗烟点点头,看白痴一样的看了眼段承轩,她都说的那样明白,这男人还真是蠢。 “交出宝物,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顾茗烟翻了个白眼,“我说王爷,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我不是告诉你了?你要的宝物我这里没有,你找错人了,这回记住了吗?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健忘症了?” “放肆!”段承轩勃然大怒,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因为云家的传家宝还指着这个女人,段承轩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顾茗烟被这一吼吓了一跳,嘴硬道:“我的耳朵没有聋,你大呼小叫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段承轩闻言一把攥住了顾茗烟的胳膊,用的力气之大仿佛要把顾茗烟的骨头生生捏碎。 顾茗烟疼得呲牙咧嘴,拼命拍打着段承轩的手:“你放手!我胳膊要断了!我要是有一点好歹,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宝贝!” “你!”段承轩投鼠忌器,不得不松开手,怒瞪着顾茗烟。 “你什么你,王爷既然想要我家的传家宝,总不能连回门都不去吧?更别提你也算是我外祖父的孙女婿了。”顾茗烟眼珠一转,顿觉这个什么宝物对段承轩十分重要,决定好好利用。 段承轩斜睨了顾茗烟一眼,“痴心妄想,什么孙女婿,顾茗烟,你最好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暂时替婉儿保住这个位置,时机一到,你就给我立刻滚蛋,可千万不要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顾茗烟听的一噎,心里腹诽道,不用你说,一有机会姑奶奶我就远走高飞,谁稀罕这个什么破王妃?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茗烟心里再骂段承轩,面上也只能答应着:“多谢王爷提醒,我顾茗烟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段承轩满意的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顾茗烟顺势接口:“我知道我该做什么,王爷是不是也得配合一下我?毕竟只有我在王府过得好了,外祖父才放心嘛。要是外祖父知道,王爷连回门都不肯陪我,说不定一生气就把我接走了,那王爷的心上人不就危险了?” 段承轩一时被顾茗烟唬住了,觉得这女人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由板着脸勉强道:“那本王还非得陪你回门不可了?” 顾茗烟顺杆爬:“非但要陪我回门,还要表现出一副十分宠爱我的样子,这样外祖父才能放心啊。” 段承轩黑着一张脸,狠狠盯着顾茗烟:“好,我就陪你回门,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从顾茗烟处回来,刚进院子,就看见苏玉琬站在房门前等着,衣衫单薄,连忙飞奔过来,心疼的要将苏玉琬揽入怀里,苏玉琬轻轻制止了段承轩,欲言又止的看了段承轩一眼,犹豫半天,终于开口:“你…轩哥哥…婉儿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段承轩闻言有些好笑,看着苏玉琬垂首静立在门前,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颈子,乌黑的秀发调皮的垂下一缕,随着微风轻轻在而后一摇一摆,搔的段承轩心里痒痒的,想起刚刚离开前没来得及进行的事情,段承轩心里一荡,握着苏玉琬的手,往屋内走去。 云歇雨住,段承轩像苏玉琬解释了在顾茗烟的那里耽搁了一会儿的原因,并告诉苏玉琬,明天要陪顾茗烟回一趟门,嘱咐她在家乖乖等着自己。 苏玉琬听段承轩说要陪顾茗烟回门,心里悚然一惊,随后沉住了气,试探的开口道:“轩哥哥,你真的要陪王妃回门吗?” 段承轩拦着苏玉琬的肩膀,轻声道:“婉儿放心,我不过陪她回去演场戏,好方便拿到药材治你的病。一旦药材到手,那贱人也就在王妃的位子上做到头了,一切就都会回归到正途,你才是本王唯一明媒正娶的王妃。” 苏玉琬靠在段承轩怀中,眼里满是怨毒,顾茗烟竟然要求轩哥哥陪她回门,她也配!不知廉耻,仗着顾家和云家的威势,硬是拆散了自己和轩哥哥,该死! “可是,轩哥哥,我担心…”苏玉琬抬头看向段承轩,一脸忧色,“王妃自从来了王府,因为婉儿的病,受了那么多委屈,要是回门的时候告王爷一状,顾家人冲王爷发难的话,王爷,婉儿舍不得您受一点委屈。” 苏玉琬重新把头靠到段承轩胸膛,娇弱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疼的坚决:“不然让婉儿代替王爷去吧,无论他们做什么,婉儿都不怕,为了王爷,婉儿做什么都可以。” 段承轩听完,心疼的用力揽紧苏玉琬。从小婉儿身体就不好,师傅严厉,段承轩刚入师门的时候还带着皇宫里养成的傲气,几乎天天被师傅责罚,跪祖师爷成了家常便饭,婉儿那时就经常偷偷带着吃的来找自己,还去帮自己向师傅求情。从小婉儿就护着自己,现在,婉儿命在旦夕,治好她,是段承轩心里最大的愿望,为了达成这个愿望,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段承轩温柔的看向苏玉琬,苏玉琬鬓间插着的一只白玉簪子,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映着苏玉琬苍白的肤色,让段承轩觉得似乎眨一眨眼,苏玉琬就会香消玉殒在他眼前,温柔的目光下,出口却是再狠厉不过的话语:“婉儿不必担心,那贱人的家人自然也是贱人,本王娶她进门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贱人若敢借此向本王发难,本王不吝让他们知道一下得罪本王的后果。你若是不放心,跟着一起去就是了。” 苏玉琬听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声色柔缓的靠在段承轩胸前道:“轩哥哥,你真好……” 顾茗烟,想要和我斗,你还太嫩,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 第八章 戏精的戏真多 翌日清晨,顾茗烟按约定好的时间,一早就带着青黛和银翘在二门等段承轩,没想到坐等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段承轩人影,眼看着就要日上三竿了,顾茗烟终于沉不住气了,本身前几天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整虚弱,又在风口站了那么久,顾茗烟感觉到自己都快虚脱了,青黛刚刚照顾茗烟的吩咐去催段承轩了,顾茗烟只好吩咐银翘去给自己拿昨天配好的药丸。 银翘前脚刚走,青黛就面带怒色,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两个肿的老高的巴掌印,张嘴带着哭腔:“小姐,王爷也太欺负人了,奴婢不过在门外催了一声,王爷就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赏了奴婢两个耳光,今天竟然还要带着那个苏玉琬一起回门,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哪有王妃回门,小妾跟着的!” 顾茗烟听了,无名火直冲脑门,抬手扶额踉跄了两步,青黛赶紧上前扶住顾茗烟,担忧的看着。 欺人太甚!顾茗烟抬脚就要往苏玉琬院子里去,她倒想问问段承轩,青黛做错了什么,要招他一顿毒打,也顺便问问他,昨天晚上是怎么答应的,还想不想要他心心念念的云家宝物了。 没等顾茗烟走到苏玉琬院子,就见不远处,段承轩扶着苏玉琬一步三歇的走了过来,刚到跟前,段承轩就冷冷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语出不善:“看在婉儿给你开脱的份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打扰了婉儿休息,你自己禁足,丫鬟直接杖毙!” 顾茗烟站住了脚,不气反笑,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气的发抖,怒声质问段承轩:“王爷不说这个还好,既然王爷主动提起来,我倒想问问,青黛犯了府上什么章法,让王爷动这么大的怒,亲自动手惩罚?” 段承轩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看向顾茗烟的眼神多了几分嘲笑:“顾茗烟,你脑子有问题?我刚刚说的很清楚,她打扰了婉儿的休息,我赏她两个耳光是轻的,你要是想回门,那就别废话,要是不想回门趁早说,正好婉儿没休息好,身体正虚,大太阳底下,晒出个好歹来,你拿十条命也赔不起!” 苏玉琬似配合似的当真晃了一下,段承轩立刻紧张起来,对顾茗烟开口的时候语气带上了森然的怒火:“还不赶紧让开!要不是为了婉儿的病,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能站在这里跟本王说话?” 说罢,就带着苏玉琬要往门外的马车上走。 “轩哥哥…”苏玉琬站在原地,拽住段承轩,向顾茗烟行了个礼,道:“顾姐姐安,自从顾姐姐进门,婉儿就一直想去拜访,奈何婉儿身体不争气,王爷一直不许婉儿多走动,今天见到姐姐,婉儿要向姐姐道谢,若不是姐姐奉献相救,婉儿恐怕撑不到今天的。” 段承轩连忙把苏玉琬扶起来,看向苏玉琬的目光中,除了怜惜又多了几分欣赏,回头看向顾茗烟的时候,却一脸嫌弃,这两个女人在他的心里此时高下立现。一个是通情达理气质卓然的青梅竹马,一个是不知羞耻举止粗鲁的贱人,段承轩对苏玉琬的愧疚又深了一分,竟然让这么一个人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苏玉琬的位置。 顾茗烟此时才有功夫认真打量了一边苏玉琬,不是她先入为主,只是苏玉琬这一幅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儿,真是像极了她穿越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白莲花,可男人们却偏偏就吃这一套。 段承轩的一脸嫌弃顾茗烟已经习惯了,完全当作没看见,慢慢的向苏玉琬走过去,弯腰对比她矮了将近一个头的苏玉琬道:“苏小姐不用谢我,毕竟我也不是自愿的,你不会天真到真的认为有人会拿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吧?我非但不是自愿给你的心头血,我还恨不得从你身上割点什么好把我的心头血补回来。” 顾茗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的认真配着脸上的微笑,有种说不出来的渗人。段承轩离的稍微远一点,尚且因为感受到顾茗烟身上流露出来的恨意一惊,更遑论与顾茗烟的脸三寸之隔的苏玉琬了。 苏玉琬看着近在咫尺的顾茗烟的脸,心里先是一惊,以为顾茗烟知道了什么,随后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事儿这么隐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连段承轩都被蒙在鼓里,顾茗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苏玉琬放了心,于是半真半假的被吓得跌倒在地上,焦急的呼唤:“轩哥哥——” 表情变得那叫一个快,从怨毒的盯着顾茗烟,到梨花带雨的娇弱美人儿,前后也不过几秒的时间,让顾茗烟不得不感叹,这演技,要是到现代去,绝对轻轻松松拿下所有最佳女主角啊。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痛快的在心里吐槽,顾茗烟就感到自己突然腾空而起,然后胸前一痛,伤口又裂开了。段承轩这个禽兽,竟然拎着脖子把她甩到了一边。 “小姐!”青黛和刚取药回来的银翘赶紧飞奔过来,扶起顾茗烟。 那边段承轩来不及进一步教训顾茗烟,紧张的把苏玉琬打横抱起来,大声喊到:“慕青!慕青!婉儿,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 苏玉琬伏在段承轩怀里哭的伤心不已,断断续续的道:“轩哥哥……你不要……不要管我了……婉儿还是死了吧……婉儿活着只会让大家……大家都不痛快……婉儿就是你的累赘……” 闻讯赶来的慕青见状直奔苏玉琬而去,此时苏玉琬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乱做一团,又是打扇又是遮阳,左一个奴才该死右一个主子万福,而苏玉琬也十分配合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声弱似一声,几度差点晕过去。 顾茗烟在青黛和银翘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鲜红的衣服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也就一会儿,青黛看着顾茗烟胸前衣襟的滚边觉得有些不对劲,电光火石间,青黛惊呼起来:“快来人啊!小姐胸口的伤又崩开了!” 第九章 树的故事 顾茗烟出门前,穿这件衣服的时候,青黛还曾问过,这衣服的滚边是白色的,这个日子穿带白色的衣服是不是不好?顾茗烟没有在意,仍旧穿了,可是刚刚青黛却从胸前看不见一点儿白色,这得流了多少血才能染成这般! 顾茗烟眼前越来越模糊,青黛的惊呼声都听得不是那么真切了,晕倒之前仿佛看到有个人冲过来扶住了她,只是顾茗烟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那是谁了,在失去意识之前,顾茗烟只有一个念头,别再让我醒过来了,太遭罪了。 天不遂人意,要么是老天爷存心折磨她,要么就是她上辈子造了大孽,很快顾茗烟就又醒过来了,只不过不是因为她身体好转,而是因为疼。 刚睁开眼,就看见段承轩赤红的双眼,恨不得活撕了她一般恶狠狠的揪着顾茗烟的前襟把她从床上拽起来:“说!你给婉儿下了什么蛊?婉儿一直昏迷到现在,高烧不退,还断断续续的说着胡话!你是何居心?!我告诉你顾茗烟,婉儿要是有个好歹,你就和你全家去给她陪葬吧!” 青黛和银翘跪爬过来不停的磕头:“王爷,我们小姐还有伤在身,求您高抬贵手,再折腾下去,小姐这条命怕就没了啊。” 顾茗烟却抬手制止了青黛和银翘,轻声道:“都给我起来。” 青黛和银翘满脸泪痕的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道顾茗烟是什么意思,却随后听到了顾茗烟的一声怒吼:“没听到吗?我让你们给我起来! 你们是我顾茗烟的人,不是他段承轩的狗,把骨气给我拿出来,我今天就是死在这个禽兽手里,你们也只许报仇,不许求饶!” 青黛和银翘再次震惊,小姐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姐从来没有这么坚韧的令人动容的目光,可是青黛和银翘却觉得,这个样子的小姐,更加令人仰慕与敬佩,不由得真的站了起来,垂首无言站在床边,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段承轩,仿佛他要是敢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扑上来以命相博。 从刚刚顾茗烟开口,段承轩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听到那句“只许报仇,不许求饶”的时候,心里竟然有几分震撼,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异样,具体是什么,段承轩不愿意去深思,只是怒火却不知为什么消失无踪,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顾茗烟抢了先:“王爷要是还没消气,请自便,我这身体王爷兴许不知道,我清楚的很,再来几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王爷想必是想让我给你的心尖尖婉儿姑娘去地府打个前站探探路,没有关系,落到你手里,是我瞎了眼自找的。我全家的命也凭王爷手段自去取了就是。王爷若是消了气,那就请回去照顾你的婉儿姑娘吧,我要处理伤口了,顾茗烟惜命的很。” 照段承轩原本的脾气,顾茗烟这话里话外的咒苏玉琬死,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只是看着顾茗烟面无表情的脸,和胸前的点点鲜红,段承轩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不忍,想要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只能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段承轩刚一离开,顾茗烟就支撑不住的委顿在地,青黛银翘赶紧上前将顾茗烟扶回床上,手忙脚乱的帮她处理伤口,顾茗烟制止了她们,让她们取了一面镜子过来,对着镜子,顾茗烟观察了一下伤口,确定没有发炎,心里稍微一松,自嘲的想,这伤口前前后后崩开了五六次,竟然也没有感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在这个年代,没有青霉素,这么深的伤口如果感染,基本等于宣判了死刑。自制青霉素的话,顾茗烟不是不会,只是没有无菌条件的保证,生产出来的青霉素还不一定是救命的仙丹还是催命的毒药呢。 处理好了伤口,顾茗烟看着窗外西垂的太阳,心知今天是回不了门了,即使她能硬撑着回去,段承轩也不会舍得离开他那病恹恹的宝贝疙瘩的。 反正自己回去也是遭人嘲笑,晚两天回去也是遭人嘲笑,何不让自己舒服一点呢,更何况已经这么晚了,回去了也待不了多久,她还想找外祖聊聊凤凰胆和玉龙雪的事儿呢。因为这两样东西被折腾了这么久,不弄清楚顾茗烟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知道是段承轩良心发现,还是苏玉琬有心牵绊,整整五天,段承轩没有来找过顾茗烟的事儿,顾茗烟也得以安安稳稳的休养生息,伤口因为这五天青黛和银翘的悉心护理,恢复的十分不错,饶是顾茗烟见多识广也有些惊讶于这个身体的恢复速度。 不过想到原主之前是在号称华佗再世的云老爷子的身边长大,也有些理解,云老爷子这么宠这个外孙女,原主肯定是从小灵芝雪莲的吃起来的,身体底子比正常人好很正常,只是可惜求生意识太差,被段承轩这个渣男一打击就命丧黄泉,这才使顾茗烟成了今天的顾茗烟。 顾茗烟洗漱完毕,拒绝了青黛的搀扶,自己走进了院子活动筋骨,院子里一颗参天大树长势十分喜人,支支蔓蔓郁郁葱葱,看着充满了无穷的生命力,顾茗烟不由感叹道:“这树得有好几十年了吧,长得真好。” 银翘捧着茶杯出来,递到顾茗烟手里,笑盈盈的回答:“可不止几十年,足足一百一十年啦,说起来,这树还有个故事呢,小姐要不要听?” 第十章 回门的日子 顾茗烟接过茶,喝了一口,捧在手里,看着银翘的笑脸心情大好,这两天见惯了她俩的愁容满面,乍一看这笑盈盈的银翘,登时觉得这小妮子长得还真好看,伸手刮了刮银翘鼻子,状似风流才子道:“自然要听,美人说什么我都爱听。” 银翘被顾茗烟这轻佻的样子闹了个大红脸,双手捂在脸上,埋怨道:“小姐越发没正行了,你要听就好好说,做这个怪样子,我才不给你讲呢。” 说罢,一扭头,跑了。顾茗烟微微错愕的愣了一下,笑着指着银翘逃跑的方向,戏谑道:“这丫头脸皮也太薄了。” 青黛伸手从顾茗烟手里把茶杯夺过来,塞了把果子进来,招呼粗使丫头搬了把椅子过来,就着树荫给顾茗烟摆了个茶桌,上面是四色点心,两盘果子,一壶云老爷子看着人做的云顶雾凇茶,拉着顾茗烟在椅子上坐了,一边给顾茗烟揉着肩,一边笑道:“怨不得银翘,实在是小姐太没正形了,哪有姑娘家这样寻开心的。关于这树的故事我也知道,听府里老人说过,似乎这宅子原本是前朝宰相刘韦的府上,建府的时候,这片院子干活的下人不细致,脚下这片土没有夯实,阴差阳错的又落了一包树种在这儿,没成想,压着青石板的地下,竟然长出了一片树苗,歪歪扭扭互相倾轧,大半都没冒出头来,只有这一颗。” 青黛伸出青葱的手,一指顾茗烟眼前这颗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只有这一颗,竟然顶裂了那么厚的青石板子长了起来,大家说,掀开青石板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打开树下的青石板之后,却全都沉默了。这树真正的根,在足足十多尺之外,一天一寸的也不知爬了多久才找到这一块有裂缝的青石,又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气才借着裂缝把板子顶的四分五裂,从此见了天日。刘韦觉得这树强过了多少的人,于是把这个院子重新修整,做了自己的政事堂。” 顾茗烟脸上的笑一分分的收了起来,直到听完,看着面前写满了风霜的树干,心中不由得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青黛或许不知道,这一个她说来想哄着顾茗烟开心的故事,机缘巧合的打开了顾茗烟的心结。 自从从这个异世界醒来,顾茗烟就一直在莫名其妙的遭受原主留下的无妄之灾,数次在生死关头徘徊,到最近这次,顾茗烟是真的累了,只盼着再也醒不过来才好。今天听了这个故事,顾茗烟醍醐灌顶,蝼蚁尚且偷生,草木尚且拼搏,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因为换了个环境,就把斗志全都抛开了吗。 细细的品完了手中的茶,顾茗烟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对青黛说:“你让银翘去喊王爷过来一趟,过门这都快小十天了,纵然再忙,也得回门了,养育之恩不能忘,祖宗规矩也不能废。” 青黛不知顾茗烟听了这个故事为什么沉默了许久,又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回门的事儿。只是顾茗烟身上突然萌生的生机让青黛觉得,这不是坏事,于是喜滋滋的答应了,去后面找银翘。 下人通报银翘求见的时候,段承轩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段承轩像当作顾茗烟不存在一般,若无其事的上朝,下朝就直奔苏玉琬这里。苏玉琬在慕青的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也告诉他那日不过是被顾茗烟吓到了,心里也充满了愧疚,才会一病不起。 段承轩觉得自己是因为苏玉琬的病才无暇顾及顾茗烟,可是最心底却有个声音说,不是的,你就是在躲着顾茗烟,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段承轩愣了一愣才传了银翘进来,银翘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将顾茗烟的原话转达给他,段承轩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我这就过去。” 银翘行礼退了出去,全程当一旁的苏玉琬是空气。 只不过苏玉琬此时却顾不上跟个丫鬟计较了,她觉得段承轩有点不对劲,不由得主动开口试探道:“都怪我,前几日原本就要回去了,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耽搁下来,如今日子都错过了,王妃再回门,会被责骂吧?” 段承轩一挥手,“与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闹了一场才耽误了日子。婉儿,你太善良了,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苏玉琬放了心,段承轩还是向着自己的,而且也确实怪不得自己,是顾茗烟那个贱人先找的事,还语出威胁。想起那天的事儿苏玉琬就觉得心口泛堵,顾茗烟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嘴里让人心惊的话着实吓得苏玉琬不轻,后来的那场病也不是完全假装的,好几回苏玉琬都梦到顾茗烟真的要来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苏玉琬用余光看了段承轩一眼,心里又隐隐有了些担心! 第十一章 顾茗烟不一样了 顾茗烟那天晕过去了,所以不知道,但是苏玉琬可是清楚的很,顾茗烟晕过去之前,段承轩冲过去抱住了她。 虽说后来段承轩向她解释,是害怕顾茗烟真的死了,苏玉琬的病就无法治愈了,而且段承轩确认了顾茗烟只是晕了过去之后,除了安排大夫,确实也没有再过问,但是段承轩离开她奔向顾茗烟的背影,还是让苏玉琬心内一角蒙上了阴影。 苏玉琬心里心事百转千回,过了好几圈,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一副娇弱的白莲花样子,皱着眉头自责:“怎么能这么说呢,错还是在我,毕竟是我身体不济,才一直拖到今天都没动身。” 段承轩一脸温柔的耐心安慰她:“好了,我的婉儿,不要自责了,事关你的身体,我不能置之不理。顾茗烟承诺,只要我陪她回门,她就把凤凰胆和玉龙雪给我,所以越早回门,你的身体就能越早好起来。” 段承轩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步往外走,临出门之前回头冲苏玉琬宠溺一笑:“我去去就回。” 段承轩头回的太快,所以没有注意到,苏玉琬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 银翘回来复命,愤愤不平的跟顾茗烟告状:“王爷也太不成规矩了,那个苏玉琬,没名没分的养在府里也就算了,竟然还鸠占鹊巢的住在正院,小姐您才是正牌王妃,却让您住在这个偏僻院子里,这还是皇家呢,就这么不把规矩当回事。” 顾茗烟听了哂然一笑,全然不当回事,安抚银翘:“莫往心里去,来了也不少日子了,这府里不合规矩的地方还少了?咱们又不是来替他段承轩管规矩的,谁住正院谁操心,咱们乐得清闲,再说了,咱们院子有什么不好?曲径通幽嘛,偏僻了才有意境呢,你看这棵树,像不像外祖府里那棵?正房那花啊朵儿的,你不嫌眼乱?” 银翘似是被说服了,只不过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平之色,好像在说,那又怎样,可以我们小姐说不要,但就是不能你先不给,哼。 银翘生灵活现的表情,让顾茗烟想起刚刚银翘躲羞逃走的时候的窘状,不由得玩心大起,冲银翘勾勾手。 银翘听话的俯身下来,顾茗烟伸出食指,勾住银翘下巴,凑到她面前,近到银翘能闻到顾茗烟身上幽幽的似有似无的兰香,顾茗烟漆黑的星眸盯住银翘双眼,朱唇轻启:“还是说,小银翘这幅表情,是觉得只有小姐我陪你还不够?” 银翘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涨红,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结结巴巴的声音细若蚊蝇:“小、小、小姐…” 见状,顾茗烟先撑不住了,收回手扶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青黛也支撑不住了,笑的捂着肚子哎呦,银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气又羞的跺脚,指着二人:“你们!你们净拿我寻开心!太过分了!” 说罢,撸起袖子直冲青黛而去,捉住青黛肋下就开始挠她痒,一边挠一边说:“你个小蹄子,我不能对小姐怎么样,我还能轻饶得了你吗?” 青黛连连求饶,笑的差点歪倒在地上,冲顾茗烟道:“小姐救我,哈哈哈,小姐,你不能这样不讲义气,哈哈哈,咱们一起寻得开心,哈哈哈哈,不能只有我受罚呀。“说着,趁银翘看向顾茗烟,瞅准了功夫赶紧抓住银翘的手央告”好妹妹,我错了,你饶了我这遭吧。” 段承轩来到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看着顾茗烟主仆们的嬉闹,段承轩突然觉得自己在自己的府里,第一次有了是个外人的感受。 令段承轩更印象深刻的是此刻顾茗烟灿烂的笑着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能笑的如同顾茗烟这般具有感染力,她笑起来,就仿佛天上的星辰跃入了她的眼睛,好像春日的微风佛面,冬日的午后暖阳,让人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咳!” 段承轩等了一会儿,才出声破坏了这份欢乐的气氛,主仆三人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果然如段承轩所料,瞬间收起了笑容。尤其是顾茗烟,眼中的光芒在看到他的那刻,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法看透的黑沉,段承轩的心因此一皱。 青黛和银翘行了个礼推到一旁,顾茗烟从容起身,也福了一礼,道:“见过王爷,让王爷见笑了,顾茗烟御下不严,稍后自会好好管教,希望王爷这次不要再好心替我教训才好。” 段承轩想起上回扇青黛的两巴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上次青黛来催的时候,正赶上段承轩和苏玉琬的晨间运动,因为青黛的到来不得不草草了事,段承轩因此窝了一肚子火,这才对青黛动了手,只是这事不好解释,段承轩也只能当作没听见,迈步走到桌前坐下。 “你让我过来,不是要说回门的事儿吗,我来了,你说吧。”段承轩坐下,伸手拿过茶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喝完不由惊艳称赞“好茶!只可惜有些凉了。” 顾茗烟看着段承轩手里那个刚刚自己喝过茶的杯子,像吃了个苍蝇一般恶心,不愿意让段承轩知道那个茶杯自己刚刚用过,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在段承轩对面坐下,青黛十分有眼力的收走了桌上的茶具,道:“奴婢去沏壶新的。” “关于回门,我觉得有一事不妥,是以请王爷过来相商。”顾茗烟拿着青黛重新换了一套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云顶雾凇果然不是凡品,入口醇绵,回甘深重。 “有什么不妥?” 第十二章 苏玉婉的病? 顾茗烟看着段承轩一脸真诚的疑惑,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可以看出来,这回段承轩还真不是在唱反调,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顾茗烟按捺下想要爆发的怒火,耐心解释道:“别的是都没什么不妥,只是苏姑娘也要跟着一起是不是就不太好了?” 段承轩果然如顾茗烟所料的一愣,继而追问:“与婉儿又有什么关系?” 顾茗烟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索性和盘托出:“王爷是否想过,苏姑娘要用什么身份跟着我回门呢?且不说苏姑娘目前在咱们王府就地位尴尬,无名且无份,王爷暂且不要动怒,先听我说完。” 顾茗烟看着段承轩脸色一黑,似要爆发,连忙抬手安抚,“我并无恶意,我自小在外祖身边长大,十五岁回了顾府后也鲜少出门,对于王爷与苏姑娘的事,我当真全然不知。自然,我也有错,不该不了解清楚就轻率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木已成舟,我现在也不想同王爷继续置气,所以我答应帮王爷和苏姑娘找到治病灵药,哪怕是要我云家的传家之宝我也没有推托。” 段承轩的火气在听完这段话之后终于烟消云散,除了一时明朗不起来的脸色,眼中已然带了探寻,接口道:“那你说的不妥究竟是什么?” “王爷该知道,女子回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娘家知道,出嫁后是否得丈夫宠爱,是否得公婆喜欢。” 顾茗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换了自嘲的语气:“王爷身份特殊,所以暂且不说公婆,我也不奢望王爷宠爱,更何况,我同顾家的情分王爷或许不知,因为自小长于外族膝下,和父母的感情都比较淡薄,当时我闹着一定要嫁给王爷的时候,也把最后一点感情伤透了。” 顾茗烟抬起头,眼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声音也稍显喑哑:“外祖年纪大了,我实在是不愿再让他操心。他如今住在顾家迟迟不走,就是为了等我回门的这一天,看看我自己一手选得夫婿对我到底好不好。可能外祖是唯一一个真心盼着我幸福的人了,王爷,顾茗烟只这一个请求,我不愿外祖伤心,苏姑娘若跟着同去,我实在无法向外祖解释,为何宠爱我的丈夫,要带着他青梅竹马的师妹陪我一起回门。” 段承轩听完陷入沉默,他已经答应了苏玉琬要带她一起去,断无食言的道理。 苏玉琬别说只是想跟着回门了,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段承轩也会想办法给她摘。 顾茗烟所说也不无道理,况且,之前顾茗烟也提过,凤凰胆和玉龙雪如今仍在云老爷子手里,若是云老爷子见从小捧着的外孙女如今受着委屈,是否还会同意这门婚事也不好说。 虽说即使云老爷子要带顾茗烟走,段承轩也有的是别的办法拿到那两味药,只是毕竟时间会比现在长很多,苏玉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怕等不了那么久。 顾茗烟见段承轩长时间不发一言,深知只怕到最后段承轩也不会同意不带苏玉琬,只好抛出最后的底线:“我知道王爷为难,那不然王爷看这样如何,苏姑娘仍旧可以跟着一起,只是不能跟着王爷,得跟着我,假扮成王府的丫鬟。我在此向王爷保证,绝不会伤害苏姑娘一根头发丝儿。况且,回门总共也就分开宴席那么一会儿,其他时候,苏姑娘跟着我和跟着王爷,也没什么差别。” 段承轩闻言,权衡了一下,觉得除了有些委屈苏玉琬,这还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于是略略点头,表示同意:“还有别的事吗?” 顾茗烟正要回答,却听见遥遥的一声“轩哥哥。” 顾茗烟和段承轩回头一看,站在院门前的不是苏玉琬还有谁? 段承轩连忙起身去迎,顾茗烟冷眼看着,心内鄙夷的想,只怕段承轩对他母妃也没有对这个苏玉琬殷勤,而且顾茗烟因为是个外来的芯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苏玉琬这样的姑娘,离了男人就不能活,所有的心眼都用在怎么笼络男人身上了。 “轩哥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顾姐姐了,我只是看你离开太久了,有点想你。” 苏玉琬怯怯的看着段承轩,又瞥顾茗烟一眼,一副犯了错的孩子样儿,让段承轩看得心里一疼,心想,赶紧陪着顾茗烟回完门,把药拿到手,看在顾茗烟还算配合的份上,就不写休书了,两家商量合离也可以。 到时候,婉儿就能名正言顺的坐在王妃的位子上,在这个府里成为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在顾茗烟嫁进来之前,婉儿何曾有过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段承轩扶着苏玉琬来到桌旁,安抚道:“婉儿说什么傻话,你是这府里的主人,这府里哪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话落,顾茗烟还没什么反应,青黛和银翘面上都带了怒色,段承轩这话说的,她苏玉琬是这个王府的主人,那顾茗烟是什么?明媒正娶的王妃倒成了外人了? 顾茗烟冲青黛和银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俩不要生事,对段承轩的话全然不往心里去,目光落在苏玉琬身上,暗自打量。 自从进了府,就一直听闻这个苏玉琬体弱多病堪比林妹妹,之前就是医生的她,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苏玉琬究竟是什么病,看她身边那个御用大夫慕青的样子,也不是个徒有虚名的人,他都治不好,顾茗烟有些手痒。 如果真的只有凤凰胆和玉龙雪才能治好,那顾茗烟也不是守财的人,只是万一这病在现代已经被攻克,那也省的云家的传家宝传到她这一代断了不是? 只不过顾茗烟要是直接要求摸脉,只怕段承轩不会同意,况且他们现在也都不相信她身怀医术。 想到这里顾茗烟不由后知后觉的捏了一把冷汗,幸亏自己本身就是医生,才不至于在青黛和银翘面前露馅,段承轩不知道顾茗烟精通医术,但青黛和银翘知道啊。 虽说顾茗烟大学主修的是西医外科,但托自小受爷爷耳濡目染的福,中医也浸染颇深,她能在那么年轻就成为主任医师,与中西结合的高超医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见到疑难杂症的顾茗烟,有些技痒。 这个时候,或许老天爷因为最近顾茗烟承受的伤害太多,决定给她一点补偿,苏玉琬送给了顾茗烟一个绝佳的机会,苏玉琬摔倒了。 这实在是太巧合了,这个院子因为偏僻,已经多年没有人居住和修葺了,脚下的青石板经过一百多年的风霜侵袭,有些坑坑凹凹,刚刚顾茗烟坐的那个地方,椅子就不是很牢固,段承轩扶着苏玉琬坐下的时候,苏玉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坐下后并没有松开攥着段承轩衣襟的手,段承轩却没有发现,转身要回座位,就这么一扯,苏玉琬直接扑倒在地。 顾茗烟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这次机会,积极的上前搀扶苏玉琬,手顺势就搭到了苏玉琬寸口上,静心感受脉象,越摸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个脉象,不疾不徐,不浮不沉,不绷不涩,这个脉象,这苏玉琬她没病啊! 第十三章 向那阎罗王讨人性命 苏玉婉将手抽离而出,眼见着便要再次跌落在地。 段承轩手疾眼快的将她拥入怀中,反倒是离得近的顾茗烟被撞得踉跄了几步,幸得银翘将她扶住,不然那方才养好的伤口又要隐隐作痛。 “小姐,可有伤到哪里!”银翘赶忙询问。 “无碍。”顾茗烟略一摆手,心中暗道这苏玉婉,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是装的真真的。 她本想怀着医者仁心之意为她治好这病,却不想这苏玉婉如此做作,幸好她发现了,若是真的将那上好的药材用在她身上,岂不浪费。 苏玉婉一抬眸便见顾茗烟呆看着她,便想到顾茗烟好歹也是云氏一脉,那定然精通医术,想到被碰到的手腕,顿时面色惨白。 但顾茗烟一副淡然,像是毫无察觉她的病情。 段承轩扶她坐下,她便装模作样的咳嗽上几声,府中家丁便一个个涌了上来端药递水,段承轩更是轻抚她的肩背以作安抚,生怕这心尖尖上的人儿受了丁点儿苦。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顾茗烟唯一庆幸的便是这才段承轩没有迁怒于她,她便单刀直入的开了口:“外祖父不喜金银珠宝,只喜好些医术相关,不知王爷可有办法寻来九针一套,再准备各类银针三十几根,越精致越好,若是外祖父收了定然会很高兴。” “好。”段承轩一口答应。 “如此便好,另外我还需要一些麒麟竭和药材,最好再买些上好的雪参熬煮,给婉儿姑娘服用,应当是对身体有益。”顾茗烟趁热打铁,赶紧说道。 段承轩听不懂这些,但一听说是对苏玉婉有用,当即答应了下来。 条件提的差不多,眼见着段承轩已经坐不下去,顾茗烟便赶紧送走了两人,心中窃喜,看来她以后若是想要什么器具,只要以苏玉婉当做借口便可以如愿,倒也是不错。 谁知一回头,银翘的手便贴在了她的额上:“小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若非是那婉儿姑娘,您当是人人尊敬的靖王妃才是,您怎么还帮她?” “当时是我自己看错人,误了自己一生,如今可不能将错就错,他们要什么拿去便是,只要不折磨我,我便乐的逍遥自在,要这靖王妃这虚有图表的头衔做什么?”她拉下了银翘的手,却也说的轻松。 反正她就算戳穿了苏玉婉的真面目,也不过得到段承轩这样的渣男一个,亦或是被段承轩一怒之下给打成重伤,都不讨好,如今最好的办法,还不如研习此处的医术药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银翘青黛都以诡异的眼神看她,愈发觉得小姐变了。 反观段承轩一路将苏玉婉送进屋里,边吩咐着慕青为她把脉,边将他今日和顾茗烟所讨论之事详说,末了才轻声道:“只可惜,婉儿你只能以丫鬟的身份跟去,但只要四下无人,我便来陪你。” 苏玉婉心有怨怼,一双眼里却溢满了盈盈泪水,摇摇欲坠,纤长指尖更是死死扣住了被子,声音哽咽:“婉儿不在意这些,只要能陪伴在轩哥哥身边就足够了,都怪我这身子……咳咳……” 她猛地咳嗽起来,一张脸都咳得通红,段承轩险些就心软的让她大大方方的跟去,但一想到还要从云青阳手中拿到那两味药材,辅以秘方才可治了苏玉婉的病,便也只能轻声安慰:“若是你不愿,大不了不去便是了。” 苏玉婉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我……我当丫鬟也不要紧的,轩哥哥不要嫌弃婉儿。” “我怎么会嫌弃婉儿呢!”段承轩哪里受得了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赶紧将人拥入怀中,情话不断,但苏玉婉也没能说服段承轩,让他大大方方的带她去丞相府邸。 等到段承轩夜半因事离开,她才恍然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见慕青给叫了进来:“凤凰胆,玉龙雪,当真在云青阳的手里?” 若是真的拿回来了两副药,那她岂不是不能装病留在靖王府中,曾经无论是师父,还是皇族都不待见她这没有何出身的女子,若非是装病之后才打动了段承轩,这才在靖王府中留有她的一席之地,断然不能因为两味药就放弃! “应当不会,先不说凤凰胆,光是玉龙雪都百年来未出世过。”慕青无奈的看了苏玉婉一眼,方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苏玉婉轻笑了一声,躺回床榻彻底的放下心来,到底还是没能让他开口相劝。 不过两日,顾茗烟便收到了一套九针,做工精良,而其他的银针都不难看出是出自工匠之手,当即将其摆放在一朴实无华的布袋之中,一一摆放整齐,卷起之后以布条束好,挂在腰间。 而那麒麟竭自然是来做止血用药,以防万一。 今日便是回门的日子,银翘一大清早便为她挑了件华贵些的衣服,胭脂水粉一样不落,待到一切都准备好,她才不急不缓的来到门口,坐上马车。 一眼便看见了一身丫鬟青衣的苏玉婉已经坐在马车之中,半靠在段承轩肩上,昏昏欲睡,段承轩目光如水,只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顾茗烟嘴角一抽,倒是一言不发,只是抽了卷医书古卷来看。 马车却猛地停下,顾茗烟一时不慎磕了脑袋,苏玉婉也被惊醒,段承轩当即恼怒起来,掀开车帘怒喝:“究竟发生何事!” “似是有纨绔公子策马闹事,撞了一妇人的孩子!”前边的家丁匆匆的跑了回来。 段承轩眉头一皱,顾茗烟却已经撩开另一侧的车帘看了一眼,便直接跳下马车,有家丁将她拦下:“王妃,今日是您回门之日,见了血怕是不吉利的。” 顾茗烟却挥开他往前走,段承轩怒喝:“给我回来!此事自有人会处理!” 更何况,还有那两味好药在丞相府等待,还有一秘方等着,可不能因其他事情耽误。 顾茗烟心中一凛,回过头去,一双冷眼气势不减:“我自向那阎罗王讨人性命,片刻都耽搁不得!” 第十四章 徒步回府 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却如同一记锤子砸在段承轩的心头。 曾经的沙场之上,也有年过半百的大夫也曾如此不惧不畏,日夜为士兵们诊治,只求能从那鬼门关多拉回几人来。 他沉默这片刻,顾茗烟已然已经窜入了人群之中,认真的为那方才七八的孩子诊治起来,银针入穴,止血药也已经敷上,见东西不够,却依旧冷静吩咐身边的人去拿了木板清水。 “让兵部来处理此事,另外让人将大夫找来,勿要耽搁了回门的日子。”段承轩放下车帘,心中泛起的那点涟漪也终归平静,偏偏那双眼睛却流连于脑海之中,久久未曾离去。 苏玉婉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而身边的慕青则是死死攥紧拳头,看着那车帘缝隙之外行医救人的顾茗烟,只觉得自愧不如! “轩哥哥,这血腥味道有些……”苏玉婉面色白了白。 “走远些。”段承轩赶紧吩咐,家丁们却都没动,纷纷看向顾茗烟,难道不等王妃了? “还不快走!”段承轩赶紧将咳嗽不止的苏玉婉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她的脊背,等马车来到另一条人多繁杂的街市之上,苏玉婉的脸色才好了些,她眼神阴冷,心中自有打算。 回门之日,王爷将王妃扔在路边独自离开,怕不是要成为整个天炎城的笑柄! 而在街市之上,顾茗烟一直等到其他大夫过来才从人群之中离开,再回过头去,只有银翘青黛还跟在她的身后,靖王府的人马哪里还有踪影。 “小姐!方才我们唤了你几声都未答应,王爷早就走了!”银翘急的直跺脚。 “我们自己过去便是。”顾茗烟擦了擦手,见自己这外衣之上染了血,到底是不好穿着回门,索性脱了下来扔到一旁,刚想离开,人群之中的妇人便窜了出来,直接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 “本分之事罢了。”顾茗烟摆摆手,从银翘手里接过了帕子,将指缝手心的血渍都擦拭干净,心想她若是晚过去那么一时半刻,那孩子的手怕就要保不住了。 “姑娘姓甚名谁,待到我儿……” “不打紧,只是日后在街上走的时候小心着些,并非所有人都长了眼睛。”顾茗烟瞥见兵部的人正将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往外拉扯,只是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便快快离开了。 既然段承轩已经离开,她也没想要腆着脸贴冷屁股的意思,直接让青黛带路回丞相府,惊得青黛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我们走回丞相府,这让王爷颜面何存!” “到了你们便知道了。”顾茗烟轻笑,她自然有她的应对之法。 来到丞相府上,段承轩还迟迟未到,丞相顾诚正严阵以待,却只看见顾茗烟独自回来,当即拉下一张脸来,刚想质问几句,却见顾茗烟身后的靖王府马车已经过来,停在了门口。 顾茗烟低笑一声,果然猜的没错。 市集闹事能直接叫来兵部的,整个沧澜怕也只有皇帝和段承轩有这个本事,既然兵部之人已经看见了她徒步回府,又怎么会不通知段承轩呢? 段承轩当真是黑着一张脸下来,没想到这顾茗烟如此大胆,竟敢直接过来,倒是没将他靖王府的面子放在眼里! 苏玉婉也跟着下来,瞥见顾茗烟,心中冷笑。 得罪了段承轩,日后有你好受的! “靖王爷,这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顾诚一见到段承轩便软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将人往里面迎,反倒是将亲女儿顾茗烟视作无物了。 段承轩迈步就想往里走,顾茗烟却一路小跑上来,浅笑:“我在路上碰见了个受伤的孩子,便出手相救。而同我交情甚好的丫鬟在马车上晕了过去,王爷宅心仁厚,路上送她去了躺医馆买药,这才耽误了时辰,想必父亲不会怪罪的吧。” 交情甚好的丫鬟? 段承轩略一挑眉,而背后的苏玉婉已经死死咬住了嘴唇,眼眶发红。 而顾茗烟更是踮起脚来段承轩的耳边轻声说道:“婉儿姑娘身子虚弱,若是风吹日晒却是不好,如今找了个由头,待会儿便将她送至客房休息便是。” 一提到苏玉婉的事情,段承轩便压制住了所有的火气。 顾茗烟这一收一放却是正好,也多亏了她平日里跟医院的病人家属多打交道,应对这些小事情自然是得心应手。 一听是王爷亲自送了丫鬟去医馆,顾诚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只在进门的时候瞪了顾茗烟一眼,低声呵斥:“如今成了靖王府的人,竟还如此嚣张,哪里人值得你这王妃去救!莫要丢了顾家的颜面!” “女儿知晓了。”顾茗烟随意敷衍,紧紧的跟在段承轩的身后。 走到大厅面前,发现此处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看笑话的人却是更多些,毕竟这丞相之女嫁入王府,却等了小半月才回门,当真是前所未见,顾茗烟三个字早已成了城中笑柄。 未及厅中,顾茗烟远远的便看见一青衫女子,穿金戴银,掩嘴轻笑,那双眼睛却始终看着段承轩,她恍惚记起,这似乎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顾子衿,在这府上倒是没少同她作对。 又来一个多事的女人。顾茗烟挑了眉头,下意识的要绕开她。 偏的那顾子衿非要迎上来,假笑:“妹妹日后便是王府的人了,可叫妹妹在府中寂寞,来日可到姐姐的王府上游玩一番?” “子衿!成何体统”顾诚怒喝了一声,却并未生气,只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子衿唐突了。”顾子衿垂着脑袋,离开之时眼里划过一道精光。 顾茗烟还只回忆着家中几人的关系,便觉得脚腕一疼,竟直直的跪了下去,胸口的伤口传来细密的疼痛,竟一时跌坐在地上久久未能回神。 段承轩却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一直等她砸在地上,才探出手来将她扶起来,顾茗烟半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边拽着他的袖子低声威胁:“王爷,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段承轩将她的手腕捏的生疼,却还是柔声开口:“可摔疼了哪里?” 第十五章 你我各取所需 俊郎美人,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那些等着来看笑话的人纷纷惊讶,段承轩是沧澜出了名的冷面将军,唯有面对那位病弱师妹之时才会温柔些,如今却有了个靖王妃,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各路人心怀鬼胎,顾诚惊得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杯盏。 当初顾茗烟吵闹着要嫁,靖王可是迟迟不肯同意,过了许久才松了口将她八抬大轿抬回了王府,这小半月未回门,莫非真的是动了真感情! 顾茗烟却觉得胸口疼的厉害,怕是刚才那一摔摔的有些狠了。 “子衿,还不快给靖王和靖王妃道歉?”顾夫人坐在主座之上,一个劲儿的给顾子衿使眼色,顾子衿只好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歉,却连连瞪了顾茗烟几眼才肯罢休。 顾茗烟这才想起,顾子衿虽为庶女却比她在丞相府中更为受宠,而她同样也倾慕于段承轩。 想及此处,她竟然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 段承轩将她扶稳了,扬眉:“笑什么。” “想笑就笑罢了。”当然是笑这女人瞎了眼,段承轩能面不改色的取了她的心头血,在她胸口上开个洞,哪里是个好人。 “婉儿……”慕青的声音猛然响起。 段承轩和顾茗烟齐齐回过头去,只见苏玉婉竟在那屋檐之下摇晃,眼看着就要倒下,段承轩身形一闪,已经去往苏玉婉身边将她接住,怒喝道:“还不将她带到客房!” “银翘青黛,快让下人们去准备着。”吩咐下去,顾茗烟眼神一暗,冷静的走到慕青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快些跟着婉儿一同过去,好好照顾着。” 等到家丁来了,段承轩竟还不想放手,苏玉婉更是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襟,想要亲昵的叫一声轩哥哥,最好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表明她和段承轩的关系,可是个好机会! “婉儿姑娘身子虚弱,但平日里照顾王爷的生活起居如同亲人,你们肯不能怠慢了,好好伺候!”顾茗烟先发制人,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四周人的人头攒动才平息了下来,原来王爷如此担心这姑娘,只是因为亲如家人,更是一个个暗道王爷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段承轩无可奈何的将人交给了府中下人,苏玉婉更是恨不得将那顾茗烟撕成两段,怎的处处坏她的好事! 顾茗烟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早解释了早好。 到了奉茶的时候,段承轩倒也是恭恭敬敬,只是心中担忧,顾茗烟见他听了一会儿顾诚说话便不耐烦起来,便赶紧道:“昨日王爷公务繁忙,今日精神不佳,若是没什么大事,不如先让王爷小憩一番。” 这般通情达理,段承轩也没有生气的理由,反而揉了揉额角,十分配合。 顾诚脸色变了变,赶紧道:“实不相瞒,老夫却有一事想请王爷帮忙。老夫堂弟有一子刚长成,空有一身好武功,想向王爷讨个职位。” 段承轩眉头一挑,顾诚已经汗如雨下。 这位靖王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眼里揉不得一点儿的沙子,若非是他们顾家这新的一代男丁甚少,他也断然不会如此贸贸然的将其推荐而出,更何况,他还想赌一把顾茗烟和靖王之间的关系。 沉默良久,顾诚抹了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挤眉弄眼。 “王爷,既然他身有武功,不如让他入营试试?”顾茗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轻轻的戳了一下段承轩的手腕,眨眨眼睛。 “好。”段承轩一口答应,顾诚当即眉开眼笑,赶紧让顾茗烟带着他去休息。 一离开大厅,段承轩便露出了真面目,步履如风的朝着客房走去,还不忘看那顾茗烟一眼:“你真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敢威胁着本王为你们顾家做事!” “何来威胁,我父亲乃是丞相,于情于理你都该让一个人情,我让你收下,却也没要求你重用!你可是堂堂将军,这些轻重却也看不清了吗?”顾茗烟跟了几步便觉得胸口气闷难忍,只得面色苍白的停下来,连连喘了几口粗气。 “如此说来,你倒是在为本王着想了?”段承轩停下脚步来回过头,那双眼睛恨不得将她捅个对穿。 顾茗烟冷笑着捂着胸口:“你我各取所需,只谈公理!你若想要救婉儿,便按照我说的做,若是我威胁的过分,你杀了我便是!” “你!”段承轩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扬起手来,却又想到了苏玉婉的病情,只好按捺住性子,甩袖离去,独留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段承轩这个人极端无比,难以沟通。 见日头正盛,银翘青黛怕是还在客房,她便摸索着往外祖父云青阳所在的院落走去,日光晒得她头晕目眩,未免晕倒在此,她还是寻了个凉亭稍作片刻,却未曾想到能碰上顾夫人和顾子衿。 顾子衿原本还因段承轩哭红了一双眼,却见凉亭里坐着个顾茗烟,当即抹了眼泪,跟着顾夫人信步走了过来。 顾夫人生的美艳,一双桃花眼是顾诚最喜欢的地方,而这手段也毒辣的很,在这偌大的府邸之中,就连顾诚有时都要谦让她几分,可见其手段之厉害。 “小半月未见,烟儿似乎有些变了。”顾夫人眼神毒辣,方才不过见上几面就下了定论。 “姨娘说笑了,烟儿哪里变了?”顾茗烟但笑不语,只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茶。 “顾茗烟,没想到你嫁入王府之中,却连规矩都不懂了吗?我母亲是顾家的主母,你见到她应当行礼才是,莫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靖王妃!”顾子衿红着眼睛走了上来,声声指责。 顾茗烟挑了眉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母女,指尖轻叩石桌:“我本就是靖王妃,另外,顾家主母可是皇亲国戚?按理来说,就连父亲都应当向我行礼,子衿妹妹这番话怕不是显得愚钝。” “你竟然说我愚钝!”顾子衿冲上去就想动手。 顾夫人拦下了她,冷声道:“烟儿,你口出狂言,竟敢说你父亲,也不怕出去丢了我们丞相府的颜面!” 顾茗烟皱眉,这顾夫人倒是气势十足。 第十六章 我王府之人 段承轩不喜顾茗烟,其一因为她恬不知耻占了这王妃之位,其二则因为她身怀秘宝威胁于他,其三,便是伶牙俐齿尽耍小聪明。 但他却在安抚了苏玉婉之后,鬼使神差的往前厅走去,似乎是想履行之前的约定,却见凉亭那里气势汹汹,顾茗烟面对顾夫人的咄咄逼人依旧对答如流,要是能看她吃瘪,倒是令他舒心。 “只可惜,烟儿如今已经是王府的人了。” 顾茗烟缓缓站起身来,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放在手中掂量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侮辱父亲,我罚你去祠堂跪上半日!”顾夫人眉头紧皱,还以为顾茗烟还是曾经那个软弱跋扈的无知嫡女。 “跪祠堂?”段承轩信步走上前来,负手而立,淡漠的看了顾夫人一眼:“夫人好大的口气,你可知烟儿是我王府之人?” 顾茗烟扬了眉头,一双晶亮的眸子看段承轩,倒是想问问他是从哪里过来的。 “王爷……”顾夫人心中一惊,却也不知道这王爷为何护着顾茗烟,顾子衿更是咬着下唇,心有不甘。 “王爷莫怪,姨娘平日里总叫我跪祠堂,怕是习惯了,这才脱口而出。” 顾茗烟上前一步,四目相对,段承轩心中只道她心思颇深,却碍于那秘方威胁,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悦,面色凛然:“竟有此事?” 字字掷地有声,惊得顾夫人面色惨白。 偏的顾子衿心中不甘,不服输:“那是因为她不懂规矩,我们顾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岂容她在此肆意妄为!” “如此说来,确有此事了。” 段承轩话音落下,顾子衿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顾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将其拽下,直直跪在了段承轩面前:“王妃性子顽劣,我这才出此下策。” “我同王爷成婚之日,皇上便称赞我兰心蕙质,贤良淑德,姨娘却说我生性顽劣,难不成是说皇上撒了谎?”顾茗烟说的振振有词,偏的她已经闲散的坐在那石凳之上,一副慵懒模样。 好一副伶牙俐齿! 段承轩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只觉得这顾茗烟十分有趣,怕就算没有他来帮忙,这顾茗烟也能将这顾夫人说的喘不上气来。 反倒是顾夫人抖若筛糠,这等高帽子压下来,那可是大罪! “姨娘为何不说话?若是认为烟儿的话大不敬的话,烟儿便带着王爷一同去跪祠堂了,王爷你可愿意?”顾茗烟随手给段承轩添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心之中。 “自然。”段承轩将茶接过,果不其然看见顾茗烟对他轻轻一笑,像是夸赞他演得不错。 一听着王爷要一同跪祠堂,顾子衿就恨不得站起来将顾茗烟推开,反倒是顾夫人多些见识,将她给拉了下来,只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话已至此,顾茗烟已经占了上风,却见顾夫人偃旗息鼓,她自然不会浪费时间,挽上了段承轩的手腕:“姨娘还是快些起来吧,若是让人看见了,可要说我们王爷给您脸色看了。” “是,王妃。”顾夫人和顾子衿都咬咬牙站起来。 顾子衿走上前一步,还想跟上,顾夫人却拽了她一把:“你这丫头,说话也要注意下场合,得罪了王爷我们整个顾家都担待不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整那小浪蹄子!” 走至无人处,段承轩转头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女人,眉头紧蹙,想到今日陪她回门的主要目的,轻咳一声道:“本王已按照你的要求陪你回门,现在是否该兑现你的承诺将那两样药材交出来。” 顾茗烟微微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微微往上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外面的阳光这样的明媚,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这样的冷呢?” “段承轩,我想,我需要提醒你,这一场戏,还没有演完。” “顾茗烟,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 只因顾茗烟手中有他想要的,不然他可不会过问顾家之事。 得不到药材,段承轩自然也不会真傻到陪这个女人去跪祠堂,一甩衣袖信步离开,婉儿现在还在等他,只要这个女人在王府一日,他就不信拿不到那两样东西。 看着段承轩离开的背影,顾茗烟撇了撇嘴,暗骂,还真是一个没有风度的男人,原主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的渣男。 看了一眼日头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茗烟停留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之前,这里人烟稀少,略显寂寥,但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打理,有家丁在架子上晒了些草药,里面的院子里也多是些稀奇古怪的草药,都有专人打理,却是十分安静。 中央的不过是八方两层小楼,屋檐下挂了两个铁铃铛,却是许久未想过了。 “小姐。”身边的家丁恭恭敬敬的唤了她一声:“老先生等你许久了,快些进去吧。” “好。”顾茗烟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向里走去。 两层小楼之中茶香四溢,略微染了些药草味道,着实好闻,却不说其间家具不多,唯有藏书卷轴,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便抚须坐在那软榻之上,手里捧着本泛黄了的古卷儿研读。 “外祖父。”她甜甜一笑,走上前去,轻车熟路的坐在老人脚边的软垫之上,帕子外祖父的肩头,看那书的名字,继续道:“外祖父当真喜欢这本书啊。” “这是自然。”外祖父嚯嚯笑了起来,从那软榻之上坐直了身子,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的今日才回门,害的外祖父好等。” “有些事情耽搁了,还请外祖父莫要介怀。”顾茗烟笑意盈盈。 外祖父却也没了火气,只拍了拍腿,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顾茗烟则从将准备好的布袋拿了出来,其中大大小小数十根银针。 “之前听闻外祖父又犯病了,我之前学了一套针灸,应当有效。” 第十七章 中了云氏之毒 顾茗烟十指不沾阳春水,小指骨却也有些朝里,但一拿上银针,手腕指尖便是稳稳当当,落下的每一针都恰到好处,不急不缓。 “在王府过的可好。”外祖父扬了扬眉头,舒展身子,双目阖上。 “自然是好的,说来倒也有趣,我在王府却也没人敢同姨母那般恶毒待我,都是恭恭敬敬。”她只将坏消息藏起来,却也不想让外祖父担心。 “那便好。”外祖父长舒一口气,朗笑了几声。 待到一套针灸做完,外祖父只觉得全身舒爽,而顾茗烟虽没什么武功,一套针法下来却也如往常一样,没有半点疲惫,刚准备为外祖父添上一杯茶,便见外祖父指向一旁的书架:“烟儿,将那本书拿过来。” “好。”她赶紧走过去将那书取了过来。 “每两页第八行取第九个字。”外祖父轻声说道。 顾茗烟一惊,赶紧草草翻看了几页,最开头的几个字便是岭南云氏,吃惊的看着外祖父,轻声呢喃:“这是……秘方……” “不可说不可说。”外祖父笑着摆摆手,继续道:“凤凰胆,玉龙雪,再加上一味百草崖,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啊。” 外祖父声音不大,顾茗烟却觉得心如擂鼓,赶紧来到外祖父的身边:“若是能找到这些药材的话,外祖父您就……” “不必了。”外祖父搀扶着拐棍站起身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外祖父已经活的够久了,早已看透这世间一切,接着便等着那黑白鬼使来带我轮回咯!” 说着,外祖父已经拄着拐棍往外走,目光从那新来的几个家丁身上扫过。 顾茗烟看着外祖父的背影,只将那书放入胸中口袋,暗自记下。 院落中的家丁大部分都是外祖父云青阳从岭南云氏带来,为人敦厚,手脚伶俐,偏偏那新来的家丁手脚笨拙,外祖父便沉下脸来:“你们不必留在此处了,谁让你们来的便回去哪里!莫要糟蹋了我这院落里的草药!” “可……是夫人让我们……”几个家丁赶紧凑了过来。 “夫人也好老爷也好,与我何干,给我早早离开便是!”云青阳恼了,那几个家丁却迟迟不肯离去。 顾茗烟恍然想起曾经在丞相府中,顾家之人便喜欢往云青阳此处送人送药,如今一看,这送来的人可都不走心,她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按外祖父,冷眼看那群人:“还不快走?以后若是再让我看家你们这群手脚不伶俐的来外祖父这帮倒忙,便别怪本王妃手下不留情!” 几个家丁慌作一团,赶紧灰溜溜的跑了。 反观云青阳,方才的恼怒竟一扫而光,平静之余对一旁的云福摆摆手,云福了然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跑到屋中端了两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出来,除了木盒上附着着一层什么,便只剩下朴实,毫不起眼。 “小姐,可将这收好了。”云福恭敬提醒了一句,便重新回到那药架子旁继续摆弄了。 云青阳沉默不语,唯有顾茗烟轻轻的将这木盒打开,第一个木盒之中正躺着一株果子,被轻薄的丝绸包裹住,却隐隐透出其间的繁杂纹路,更不用说那香气若隐若现。 “凤凰胆。”云青阳轻声提醒,顾茗烟啪的一声将盒子关上,不可知悉的看向他:“这等贵重之物……” “再看看玉龙雪。”云青阳抬手将另一个盒子打开。 这所谓的玉龙雪却像是根茎植物,如同雪白的人参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这玉龙雪上竟长着如同雪花一般细密的绒毛,而它的根须长长。 顾茗烟何曾看过如此奇怪的药物,只道是这时空和她所处的地方有所不同,难掩心中激动,又想到那古书上所出现过的那些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植物,心底又泛起涟漪来。 “只是,这两样东西,既能救人,也能杀人,若是用法不得当,便可直接将人推下了鬼门关。”云青阳说的云淡风轻,从旁的树上摘了片叶子放在顾茗烟的手中:“多年来我授予你医术,却从未教导过你如何用毒。” 若说毒的话,她还真的是一窍不通,毕竟她只顾着治病救人,哪里需要什么毒药。 “毒能杀人,也能救人,玉龙雪的茎干枝叶有剧毒,生于浅水之中,但玉龙雪可治百病,这便是相生相克,若是你能见到这大陆之上的圣物,切记要谨记这一点。”云青阳手中树叶染了清水,在顾茗烟的手心之中写下一个医字。 “烟儿记下了。”顾茗烟眉头紧皱。 “如此便好。”云青阳朗笑了几声,抚须带着她来到一旁四四方方的屋子里,点了不少东西让她带走,便又将基本医书毒书塞入她的手心:“岭南云氏悬壶济世,族中却信奉祖上妖刀,是以杀人、救人皆可,你继承了云家衣钵,来日定当谨记。” 信奉妖刀? 顾茗烟对此毫无头绪,反倒是觉得这岭南云氏十分神秘。 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时,云福已经带着人来帮她打点,而云青阳带着她又回到了那八角小楼面前,仰脸看了那两个铁铃铛,抚须道:“烟儿,你去将这两个铁铃铛取下来。” “好。”顾茗烟更加摸不着头脑。 云福笑嘻嘻为她搬了梯子过来,她探手将两个铁铃铛取下,刚一落地,手心下意识的一紧,便只觉得手心一疼,差点儿将两个铁铃铛扔了。 再回过神来,她只觉得双手发热,微微酸胀。 只能赶紧用帕子将铁铃铛包了起来,给自己诊脉,一双眼睛瞪圆了看向云青阳:“外祖父,这铁铃铛上有毒!” “有毒便对了,云氏衣钵,可并不是那么好继承的。”云青阳不以为意的大笑起来,云福早已了然的打了清水,拿了干净帕子过来。 顾茗烟心中咯噔一声,这古代的事情都这么复杂的吗! “这铁铃铛,你可留好,有朝一日你回到岭南云氏,还要这铁铃铛为证。”云青阳眼睛微微眯起。 第十八章 请王爷手下留情 净手之后,顾茗烟也稍稍冷静了下来。 云青阳带着她回到里间,得知这二楼之上也是万卷藏书,虽不珍贵,但胜在种类繁多,疑难杂症皆记载于其中,还有少许地方风水志。 云青阳将这一切都告诉了顾茗烟,让她研读这楼中古卷,更是将云氏的家牌也给了她,便匆匆将她给打发走了。 院落安静下来,云青阳猛地睁开了眼,脸上总带笑的云福则走了进来,轻声道:“小姐已然离开,靖王半分都未看见听见。” “如此便好。”云青阳这才低笑了几声,重新阖上眼睛,准备小憩一番。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悄无声息的窜入了段承轩所在的屋子。 哪怕在这青天白日,他也一身夜行衣打扮,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单膝跪地:“回禀王爷,云青阳的院落之外有高人守护,属下不敢贸然前去。” “这云氏……”段承轩捏碎了手里的杯盏,眼神阴冷。 岭南云氏在平民之间便是医圣医仙,可在他们这些皇族亦或是爬上来的官员眼里,岭南云氏便是以神秘著称,虽说居于岭南,却从无人知晓其家族身在何处,但数百年来,岭南云氏的后人都同当朝皇帝有所接触,除了皇帝,却也无人知晓其真假,但其背后的势力,的确无人可知。 没想到在这小小的丞相府,那云青阳都能让高手驻守,架子大得很! 顾茗烟将玉龙雪和凤凰胆都放在那一堆草药里,让云福去打理了,这一路上只是眉头紧扣着看着双手,只要一用力,两只手便开始抖动起来。 这针,肯定是没法用了。 这毒看起来并不急,哪怕扩散到全身也需要十数年的时间,而她倒是有自信能做出暂时压制毒性的东西来,只要在针灸前服药,便不会双手颤抖,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埋着头看手,却谁曾想,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啊。”低呼一声,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捂着脑袋一抬头,就看见段承轩一张冷冰冰的脸,便直接站稳了脚步,揉了揉发疼的胸口,沉声道:“王爷,你站在这里等我就算了,没必要一声不吭吧。” “将凤凰胆和玉龙雪交出来。”段承轩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顾茗烟一想到那苏玉婉根本没病,若是将这两味神药交了出去才是浪费,于是心中一横:“凤凰胆和玉龙雪可不是地上的杂草,这两味草药还在岭南云氏家族之中,我若是想要拿到,便要解了身上的毒,亲自去上一趟。” “我看,你只是不想将东西交出来吧!”段承轩抬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顾茗烟呼吸一窒,涨红了一张脸,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你若是不信!直接让慕青给我把脉便知!” 段承轩一把将她甩开,顾茗烟捂着发疼的脖颈猛烈咳嗽起来,扶着树干爬了起来,胸口似乎更疼了些。 慕青匆匆赶来,在段承轩危险的目光之下给顾茗烟把脉,眉头竖起,不可置信的又把脉了一次:“这究竟是何种毒物,我从未见过。” 段承轩挑了眉头,见慕青认真把脉了几次,这才勉强相信。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顾茗烟面色苍白,只堪堪坐在一旁的凳子之上,继续道:“外祖父说我始终是个外姓人,秘方要等到我继承了云氏衣钵之日才能拿到。” “如此说来,我还要助你继承云氏衣钵!?”段承轩眼神如同食人鹰鹫般可怖,慕青只低着头连连后退几步,眉头紧皱。 “无需你的帮忙,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如今能救回你心爱婉儿的,如今也只有在你面前的这一云氏后人。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会履行承诺,你莫要再苦苦折磨。”顾茗烟捂住胸口,慕青走上前来似乎还想为她把脉,她却轻笑着将他挥开,只执着的看向段承轩,只为得到一份保证。 总不能让这王爷天天欺负她吧。 段承轩心中掂量,云氏神秘,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云青阳和一个顾茗烟,若是真的失去了这让婉儿痊愈的方子,的确有所不妥,更何况婉儿久病如此,再等上一年半载却也并非不可。 只可惜不能给婉儿一个名分…… “好,本王答应你。”段承轩点头。 “如此便好,这段日子里我还要研习各类药材,虽说秘方不在我手上,但慕青大夫已经知晓药材,我可先试试其他药材的药性,只希望王爷和婉儿姑娘手下留情,我这身子,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莞尔一笑,面色竟是又苍白了几分。 外祖父并不知道她胸口受伤,这毒性一催,如今更是胸口的伤口如火烧般疼痛。 段承轩见她缓缓站起身来,眉间尽是痛苦之色,下意识的上前扶住了她:“这毒……” “这毒我定然会快点解开,也好继承云氏衣钵不是,王爷可别催我了。”顾茗烟只当是他急于解毒之后,让她回去继承衣钵,便抓着他的手臂直起身子,反倒是舒服了些,这才轻轻的松了手,风轻云淡的笑道:“时间差不多了,王爷也该带着我去跟父亲姨娘道别了。” 段承轩感觉着手里还残留着顾茗烟手腕的温度,他其实并不想催她的。 “轩哥哥……”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段承轩顿时将方才的触感忘得一干二净,只回过头去扶住了弱柳扶风的苏玉婉,苏玉婉面上带笑,却将方才段承轩和顾茗烟两人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眼里划过一丝阴冷,轻咳了几声:“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马上就回去。”段承轩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没想到只是出来一趟就变得如此虚弱,吩咐:“慕青,好好照顾婉儿。” 将苏玉婉交给慕青之后,他便来到了前厅,和顾茗烟一同道别。 旁边的顾子衿见两人关系甚好,心有不满,趁着人多的时候走上前去,假装踉跄了几步,狠狠的撞上了她的脊背。 顾茗烟本就疼痛难忍,顾子衿在她脊背这一撞,恨不得将她的胆汁都给撞出来,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而一只手却稳稳的将她接住。 第十九章 离开王府 入手的重量如此之轻。 段承轩将其扶住,顾茗烟下意识的甩开了她的手,揉着额角后退了一步,一双眼里染了些水雾,一旁看着的银翘青黛赶忙走上前来,将她扶住,心焦不已。 这女人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敢拒绝他? 段承轩却也不知这股怒气从何而来,大步走上前去将人打横抱起,径直的朝着门外走去,顾诚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微动,只有顾夫人和顾子衿面色一变,顾子衿更是当场跺脚离去,哭哭啼啼。 顾茗烟被猛地抱起来,一口淤血竟直接吐在衣襟之上,这才拉回了些视野,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段承轩的下颚和面容,她心里一惊,只捂着胸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颠的我头晕脑胀的。” 将她放下,顾茗烟堪堪扶住一旁的石灯站立,又是两口污血吐了出来,她这才舒服了许多,用帕子擦了嘴角的血污,啧啧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若是你死了,婉儿的秘方便拿不回来了。”段承轩看着地上的那滩血,顿时恼怒了起来:“你若是死了,本王便让整个顾家陪你上路!” 顾茗烟翻了个白眼,这台词若是放在现代怕不是引得多少女孩儿心动,偏的这王爷心有所属,直拿顾家威胁于她。 摆摆手,顾茗烟疼得厉害,更是懒得理他,自顾自的爬上了马车,一坐下来便双手颤抖不已,冷的厉害却满身大汗,嘴唇青乌。 苏玉婉见她这副模样赶紧露出担忧的表情来,等到段承轩上了车,她才拍了拍身边的慕青:“快些给顾姐姐瞧瞧身子……” 慕青简单的给顾茗烟把脉,低声道:“王妃身子虚弱,怕是要作以草药入浴……” “我将药草报给慕青大夫,还请慕青大夫为我寻来便是,我总是习惯让银翘青黛来帮我打下手。”顾茗烟却轻声开口,她的目光在慕青和苏玉婉之间摇摆不定,若慕青和苏玉婉真无半点关系,她是不信的,苏玉婉本不是个什么好人,她自然要提防着慕青点儿。 “是,王妃。”慕青微微颔首。 正在此时,苏玉婉不可抑制的咳嗽了起来,一眼便瞧见了段承轩胸口的点点血渍,只咳得更加厉害,段承轩只将外套人扔了出去,坐在一旁,叫着:“快些回府!” 这一颠簸,装病的苏玉婉倒也是能装的可怜兮兮。 可苦了顾茗烟受了一路钻心的疼痛,生怕痂都裂开,一回到王府之中便直奔凤鸣苑,慕青的人将草药尽数送来,她也只苍白着脸一一看过才将其放入浴桶之中。 入了浴桶,胸口处的痂更是要处处小心。 银翘隔着屏风红了眼,嘀咕道:“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王妃!小姐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王爷还是只顾着那苏玉婉,方才我去拿了些热水,便听见那边的人说道我们家小姐!你说可气不可气!” “银翘,还是少说些烦心事儿,小姐可还病着呢。”青黛赶紧将干净衣服都整理出来,顺便将那多余的药材都收了起来,和那剩下的麒麟竭放在一处盒子之中。 顾茗烟揉了揉额角,在浴桶里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青黛叫醒了她,她这才朦胧的睁开了眼睛,听见屋子外吵吵闹闹,这才从浴桶里爬了出来,只在里衣上披了件外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推开门,正看见银翘张开手将眼前一干人等都拦下来:“王妃正在沐浴!” “银翘,发生何事了?”顾茗烟撩了耳边贴着面颊的头发,走上前去。 这群家丁各个都看不起她,见到她走出来却也不行礼,还一个个带着白色的面巾:“王妃,王爷说您身染重病,若是传染给了婉儿姑娘不好,让我们为您将东西打包到其他院落之中。” “我还挺喜欢这凤鸣苑的。”顾茗烟挑了眉头,对银翘招招手,将她拉了进去,边低声对那些家丁说道:“让王爷亲自来一趟,或者,你们直接烧了我这凤鸣苑也行。” 家丁们顿时没了气焰,面面相觑,还是去苏玉婉的房里找了王爷。 “她的胆子倒是大了。”段承轩拍案而起,身边的苏玉婉正躺在病床之上,我见犹怜的半撑起身子,香肩半露:“轩哥哥不要生气,顾姐姐到底是你的正妃,她不愿换院落也是应当的,婉儿的身子撑得住,实在不行,不出去就好……” “婉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慕青都说你要多晒太阳多走动,这身子才会好些。”段承轩上前一步将她按下,见她平日苍白的面庞此时泛着红,慕青也说她的身子突然就不行了。 无论怎么想,也都跟顾茗烟身上的毒有几分关系。 “既然如此,那轩哥哥可要好好跟顾姐姐商量,切莫生气……咳咳。”苏玉婉又咳嗽了起来,慕青急匆匆的走进来送汤药,段承轩自然是一口一口的喂给她,直到将她哄睡下了,这才放下空碗,疾步来到凤鸣苑。 顾茗烟因病也早早睡下,银翘青黛也回了房间,门口就两个家丁守着,段承轩径直走了进去,敲响门扉。 敲门声如同小锤砸在顾茗烟的脑袋上,她掀被下床,打开门扉。 段承轩一身玄色衣袍,银白月光衬的他愈发的俊朗。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顾茗烟随意的将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起头来看他:“若是王爷认为我身上的毒会传染,不如直接在城中另为我寻一处院落,我自当不会同其他人说。” “另寻一处院落?”段承轩本都做好了要呵斥她不识抬举,却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提出了想要离开王府。 “王爷,你我既是合作关系,不如公事公办算了,反正府中下人也不待见我,不如为我令寻一处宅院,若是有人我再回来便是,自当不会丢了你的颜面,我也好治治伤口,以免扰了你和婉儿姑娘的清净。”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段承轩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答应:“好。” “多谢王爷。”顾茗烟嬉笑一声,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却又让段承轩气恼了几分,甩袖离去。 第二十章 天炎城的小霸王 在这王府之中诸多桎梏,还要跟那苏玉婉斗智斗勇。 顾茗烟心中掂量,却也知道跟苏玉婉对峙定然是她败下阵,既然如此,何必留在此处以供苏玉婉发泄,倒不如直接远离了是非之地。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给她的院落身在闹市,但这院落之中,竟然是荒芜一片。 银翘当即跳脚:“小姐好歹是堂堂靖王妃,他们竟敢选了这么一处院子!” “只怕是那些下人们不长眼,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就连沉稳些的青黛都忍不住。 “无妨,你直接去账房取些银子,雇人来将此处给打理干净便是。”王府的银子,白用白不用,顾茗烟将门口小亭中的石桌石凳都擦拭干净,便坐了下来了下来:“银翘,你去酒楼买些好些的饭菜回来,都从账房里拿。” 青黛和银翘对视了一眼,笑得开怀,赶紧去做了。 这边刚从账房里取了几百两银子,总管便急匆匆的到苏玉婉这边来哭诉此事,段承轩听了之后只是挑眉:“她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属下也不知道。”账房先生赶紧摇头。 苏玉婉捧着杯盏,皱着眉头也不知道那顾茗烟又想弄什么名堂,却见另一个人急匆匆的从外跑了进来,直直的磕了个响头:“王爷,王妃方才又从账房里取了千两银子!” “顾姐姐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还不赶紧去问问?”苏玉婉赶紧爬起来些,靠在段承轩的怀里说道,看起来她才是这一家之主。 小伙计赶紧点头:“王妃说是要修葺院落,还要置办些东西。” 段承轩只觉得头疼,这女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他挥挥手,一道黑影已经窜入房内,半跪在他的面前:“究竟发生何事?” “总管将南大街处的荒宅分给了王妃,王妃现今正整理院落,还买了不少草药,似是要搭个晒药棚子出来。”黑影恭声说道。 总管顿时汗如雨下,段承轩黑着一张脸,这群奴才还真是胆子大了。 但既然木已成舟,他也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摆摆手:“罢了,随她去吧,若是再有此事,直接将银子给她!” “轩哥哥,顾姐姐拿走的可不是小数目啊。”苏玉婉都跟着劝阻起来。 “无妨,只要她能解了身上的毒,为你寻来秘方和两味草药便好。婉儿你只需要调理好身子,不要多想了。”段承轩轻抚过她的发丝,将她拥入怀中。 靠在对方的怀抱里,苏玉婉已经乱作一团。 她本想直接将这顾茗烟置于死地,却没想到顾茗烟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但只要顾茗烟一日在这王妃的位置上,她便一日不会放过她! 远在荒宅之中的顾茗烟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谁在骂我。”喃喃自语,顾茗烟见不少人已经在整理院落,她自然也不能闲着,让银翘和青黛先看着工人,自己带着一袋银子走出门。 沧澜国都城,也叫天炎城,街市之上更是人头攒动,此处不仅有不少商铺小摊,还有人在卖艺打擂台,还有一群书生泛舟湖上吟诗作对,孩童蹦蹦跳跳唱小调,女子亭亭玉立掩嘴轻笑,好不热闹。 “姑娘生的如此好看,若是能用胭脂水粉添些神采,岂不妙哉。” 顾茗烟循声看去,一女子正从铺中款款走来,一眼便能从人群之中发现顾茗烟一身价值不菲,这才迎上前来。 “我们烟雨阁的脂粉广受青睐,姑娘可要进来试试,看有没有心仪的。”这女子脊背挺拔,走起路来却婀娜多姿,清香淡雅,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背后便是那琳琅满目的烟雨阁,已然站了许多小姐在里挑选。 “不必了,倒是想问问,城中最大的药店何在?”顾茗烟浅笑。 “往前走,左拐便是济世堂。”女子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告知她了之后便重新回到店铺之中,看起来倒是很少出来拉人,应当是看见她这一身王府的衣服了。 将这烟雨阁的名字记下,顾茗烟倒是好奇一家脂粉铺子怎么也能有如此优秀之人,此外,现代有药妆,她也曾自己尝试过,如今到了这里,日后若是能合作,倒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她快步来到了济世堂,发现这济世堂中的人倒是不少。 信步走进,她只是从小二那里要来了纸笔,只庆幸她曾写过几年书法,虽写的不好,但这一串药名写下来,却也不会太过丢脸,密密麻麻写了四张纸,她才来到柜台前,将四张纸递了过去:“麻烦将这些药材打包好了,送到我府上。” 济世堂的灰袍老者抚须细细看来,皱起眉头来:“姑娘要这么些草药做什么?这其中大部分都是难寻的草药,也不能平日里治病,多是些治疗疑难杂症……” “我不过是想学着如何解毒。”顾茗烟无奈一笑,将自己的手腕子递上前去,灰袍老者把脉之后便皱起眉头来,将手里的纸交给了一旁的人,又写了个单子给她:“虽不知姑娘中了什么毒,但这些草药却也能解毒,姑娘不妨回去试试。” 顾茗烟眼睛一亮,细细看了一眼,有些药草她还从未想过,当即扬起个笑容来:“多谢先生了!” “无妨,只是你要的草药繁多,他们应当要寻些时辰,不如姑娘明日再带人来取?”灰袍老者也是朗笑了几声,倒是挺喜欢面前这懂得药理的女子,又慌慌张张的多了一句:“若是姑娘不介意老夫才疏学浅,可来济世堂同老夫谈些药理。” “那我在此谢过先生,只是我府中还未准备稳妥,不宜久留。”顾茗烟略一拱手,刚想将药材的钱先给了先生,斜刺里却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按下了她的手腕。 “这位姑娘的钱,本公子出了。”一位翩翩公子正站在她旁边,得意的朝那灰袍老者开了口,直接将一袋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便又匆匆离去。 顾茗烟满头雾水,那灰袍老者则是看了那一袋银两,赶紧抓住了顾茗烟的手腕:“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那位可是天炎城的小霸王之一,他出手如此大方,怕不是看上了你。” 第二十一章 随本王搜山 从灰袍老者的口中,她才得知这小霸王的身份。 方才来的小霸王名叫齐林,乃是烟雨阁老板的小儿子,不学无术,性格乖戾,反倒是喜欢以户部侍郎的大儿子为首,在这天炎城里作恶。 “原来如此,那么他这银子我可是不能用了。”顾茗烟将他的钱袋拿起来,随后将自己的钱袋交给了灰袍老者,多问了一句:“先生,附近可有人上山采药,我想跟去看看。” 此处和她印象里的地方大有不同,定然是要出去看看草药生长情况。 “有的,只是城外的山上虽无野兽,但山路崎岖,若是姑娘要去的话,可要注意安全。另外,可千万别惹了城中的几位小霸王。”灰袍老者连连嘱咐,却还是写了封信交给她,让她明日开城门之际,将信件交给药农们即可。 路上她又去附近小酒楼里点了几个小菜,提着两个食盒回了宅院。 这宅院不大,一共也就两个大院,两个小院,她自己住一个小院,丫鬟下人们住上一个大院,还有一个大院她便准备专门放药放书,还有个小院落便当做客房,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时几个院落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门口的牌匾还空荡着。 “就叫药宅吧,省的多费脑经了。”她边吃着虾饺,边吩咐一旁的工人。 银翘和青黛倒是没有意见,顾茗烟也懒得费脑子,只在干净屋子里将外祖父云青阳送来的东西都整理到架子上,玉龙雪和凤凰胆也被和那些摆放在一起,毫不起眼,她则是挑灯夜读。 直到二更天,她才揉了揉额角爬上床。 次日天还未亮,她便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了套轻便的衣服从小院落里拿了个背篓,嘱咐银翘今日看着他们将棚子打起来便匆匆赶往城门口。 城门口外零零星星站着不少背着背篓的人,但来往的大部分都是运货的,她也来到那群人身边,张望了一下,才有一队领头的女子看了一眼,笑盈盈的:“就等你了,我们走吧。” 她们这一小队加上她也不过四个人,这些药农们都并非是采药去卖,而是属于各个医馆药店,因而几人上山倒也是安全许多。 几人往山上爬,顾茗烟四处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这里的草植长得十分之好,想必这天炎城是个天杰地灵的好地方,不过一会儿她边采了些草药,前面的药农便停下来等她。 爬到半山腰时,顾茗烟已然有些吃力,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旁边几个人已经散开去寻找草药,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等待着。 拨弄了一下背篓里的草药,竟发现此处果然和她想象不多,此处草药密集,但是这里的人似乎认为其中一些只是杂草,她却是采了不少,这些草看似普通,若是入药可是可以混合药性,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如此想到,她又发现山阴之处可怜巴巴的长了些小果子,从未见过,刚想抬手去拿,领头女子却在山上的石头看见,叫她:“小心些!这是虫毒果,表皮有毒,内里甘甜,吃食的人会神志不清,四肢酸痛难忍。” 这可闻所未闻,昨日她在古书上便发现此处的草植要多于她认知中的那些,没想到今日便能见到这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这便拿出一个三指宽的小玉盒来,将那果子拨弄下来,放在里面收集好。 这次她索性跟在那女子后面找,多问了句:“我方才看那些药农大多都是男子,姑娘怎的亲自来。” “我是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天炎城活下去不容易,总要讨口饭吃。”女子抹了额头的汗水,手脚娴熟的将那些娇生惯养的草植都包裹好,这才扔进了背篓之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叫方芳,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烟儿就好。”顾茗烟学着她的动作将前面的草药割下,扔进了她的背篓里,方芳却笑起来:“你往我背篓里扔的话,济世堂可只给我算钱。” “无妨,若非是你提醒,我方才说不定碰了那果子,就直接从山上滚下去了。”顾茗烟笑意盈盈,她本就不是来赚钱的,方芳也只是点点头,继续采摘。 “救命!有谁来救救我!”林中突然传来了一人的尖叫声。 …… “靖王爷,靖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云氏旁支,岭南云氏向来护短,云青阳就连当今皇帝却都不敢动,王爷切莫亏待了靖王妃。”一年过半百的老人喋喋不休。 若是其他大臣,段承轩会直言让人滚出去,可这位老臣一手将他提拔起来,只好一忍再忍,一直将人送走,心中却更加不喜顾茗烟。 若非她是丞相嫡女,云氏旁支,再加之她自己吵闹着要嫁给自己,婉儿如今便是王妃!但转念一想,若是没有她,婉儿的病也可能这一辈子都治不好,他攥紧拳头,更加不知该如何对待这顾茗烟才好。 “王爷!”一身着银甲的兵部将领匆匆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何事?”段承轩挥袖坐下。 “靖王妃清晨之时混进药农之间,出城了,等到手下反应过来再去追的时候,山上已经看不见靖王妃的踪影!”将领狠狠一拱手。 段承轩当即拍案而起,他生怕这顾茗烟不顾家人性命逃跑,便吩咐兵部之人和京城将领们都注意着靖王妃的动向,却没想她这才两日,胆子就这么大了。 “去城外调一百精兵,随本王搜山!” 段承轩当即将架上的刀剑佩在腰间,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苏玉婉端着鸡汤前来,却只看见段承轩的背影,得知段承轩的作为之后,她目光阴冷着回到了房间之中,看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心中越是焦躁不安。 她本想以装病来留住段承轩,却未曾料想段承轩却因她的病,而跟顾茗烟走的如此之近,她死死的攥住了拳头,只认为所有的错都是顾茗烟吵闹着要嫁进王府,不然她便可以在合适的时间里痊愈才是! 而淡薄的雨幕之中,段承轩策马而行,看着这阴沉的天,心中反而有些担忧。 第二十二章 你欠我更多 顾茗烟和方芳循声而来。 正看见这里不知何时坍塌了一块下去,形成了个陡峭的坡道,一药农正捂着汩汩流血的腿在一棵歪到的树干上,眼看着就在那滚落下去的坡道边缘。 “快来人哪!”方芳当即大叫了起来,小跑着去山里寻找几个身强力壮的药农,顾茗烟见那药农的腿不自然的弯折着,若是处理不当,日后可就不能上山了,那药农像是也知道,当即大哭了起来:“我这腿若是废了,那一大家子就……” “你在那里别动,我方才采了些止血化瘀的草药!”顾茗烟当即将背篓里的药材放在手心之中揉搓,记得方才路上好像有处泉水,将帕子浸湿,药材放入湿帕子里轻轻挤压,又捡了两根小粗木洗干净,便来到了那坡上,将这湿帕子扔了过去。 药农一接过,顾茗烟便将之前加了麒麟竭的玉瓶也扔了下去。 她这才用牙咬破了衣服,将碎衣服缠绕在手上,拉着附近的藤蔓一点点的下去。 “姑娘小心些!”坡下的药农忍不住大喊起来。 顾茗烟觉得胸口隐隐有些疼痛,还未下到底,脑袋上便噼里啪啦的落了雨,她微微一咬牙,加快了速度,被石子划开了小腿却也浑然不觉,只落在那药农的身边,将一只腿绑在树干之上,保持固定而不至于跌落下去。 “你这样怕是要感染,我只能给你正骨。”她满头大汗,双手因毒轻轻颤抖,却依旧死死咬牙,帮他正骨之后,用两片干净木板将其绑好,上了些药。 雨势渐大,山上的药农都纷纷聚集过来。 顾茗烟整个人如置冰窖,整个人都被雨水浸湿,双眼被落下的雨水浸的发疼,却忍耐着将他的骨头固定好,抹了一把雨水,这才将他的手和自己绑在一起。拽着那藤蔓渐渐往上。 “快点帮忙啊!”方芳大叫了起来,几个药农才一起凑过来拽着藤蔓。 雨水浸湿泥土,顾茗烟只觉得小腿一疼,险些一脚踩空,背后的药农也跟着低呼起来,险些背过气去。 段承轩匆匆带人赶上山来便看见这一幕。 顾茗烟那纤细的身子仅仅单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却始终拽着那快要晕厥过去的药农不放手,雨幕之中的那双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他鬼使神差的跳下马, 半个身子都探到坡下,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拽住那藤蔓上端。 身子单薄的女子在雨幕里抬起头来,竟是蓦地笑出声来,猛地上前了一步,将抓住藤蔓的那只手给松了开来。 段承轩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茗烟在雨中大笑起来,拽着段承轩的身子爬上坡道,她何曾经历过如此险境,如今站在这坡上看坡下泥泞一片,沙石滚落,登时心如擂鼓,激动不已,当即朗笑数声:“我果然命好!大难不死!” 她咳嗽了几声,笑着想要检查那药农腿的情况,段承轩却一把将她拽住:“你还有脸笑!跟本王回去!” 顾茗烟挥开她,撩了粘腻的衣摆,单膝跪下,细细打量那药农的腿,这才转过头看他:“如今下雨,若是伤口感染这腿就废了,王爷能不能找人将他送回去。” 看见那双不屈不惧的眼神,段承轩只打了手势让人将这山上所有的药农都送上去,顾茗烟这才绽开个笑容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没想到王爷对待百姓却是极好。” “闭嘴!本王还未过问你擅自出城之事!”段承轩将她拽着往山下走,顾茗烟小腿一疼,脸色苍白了几分,来不及说上什么,段承轩便直接将她拽下了坡,她小腿顿时疼痛难忍,低声惊呼:“等会儿……” 段承轩对她的话不闻不问,只来到半山腰的小路上,才将她往马上一扔,这才发现她小腿处已经猩红一片,顾茗烟自嘲的笑了笑,这王爷对待百姓还算不错,只是对待她便是如此冷血。 想及此处,她方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彻底没了,只好在马上艰难的上了药,用湿布将其勒住,这才手足无措的抓住了缰绳,见段承轩自始至终只是在雨里吩咐了属下,却毫不作为,这才烦躁道:“我不会骑马,你难道想让我死在这雨里。” “你的命可是能换婉儿的命,你就如此不珍惜!”段承轩只觉得她的小腿如此刺眼,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入怀中,见她双肩颤抖,嘴唇发紫,只是一拽缰绳,从这山腰上下去。 来到山脚,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雨中。 段承轩将顾茗烟扔了进去,顾茗烟小腿更疼,只翻了个白眼,将裤腿上的布条都撕扯下来,伤口不大,只是雨水浸染的吓人。 马车里还有一些布条,她这才小心翼翼的处理起来。 段承轩坐在马车的一角,噼里啪啦的雨水砸落在车顶之上,他只是看着她手里即使包了布条,却依旧被藤蔓摩擦开口,却认真的包裹伤口,之后便将身上大大小小的玉盒布袋给拿出来一一检查,药味浓郁。 “王爷今日怎的上了山?”顾茗烟抱着肩膀,警惕的看着段承轩。 莫非是苏玉婉又出了什么事情,要怪到她的脑袋上?但若她真的出事,现在的段承轩怕是直接将她给撕成两半。 “本王怕你不顾顾家人性命,擅自逃跑。”段承轩目光一凛,又掏了件干净衣裳来将湿漉漉的外衣给换了下来,丝毫不在乎顾茗烟浑身湿透。 “逃跑?我行的端做得正,还需要夹着尾巴逃跑吗?”顾茗烟嗤笑了一声,她自认为当之无愧,当初要取心头血的是他段承轩,当初想要杀了她的也是段承轩。 “反倒是王爷,娶我只为心头血,反过来却又怪我霸占了你王妃之位,难道不是你欠我更多?”顾茗烟依旧抱着胳膊,面上带笑,那双眼里的寒芒却依旧挑衅着段承轩的每一根神经。 下一刻,段承轩已经狠狠的扼住了她的脖颈,双目猩红:“若非是你当初借用背景想要嫁给本王……” “那王爷还不是为了苏玉婉亲口答应了!”顾茗烟抓着他的手腕,憋着气挤出几个字来。 第二十三章 皇后找上门 “砰——” 重重的被扔在这马车上,段承轩挥袖离开马车,策马离去。 顾茗烟捂着喉咙咳嗽不止,只缓缓的爬起来,重新坐到位置之上,心里暗骂,这段承轩就是个为情所困的,不折不扣的疯子! “靖王妃,您还是不要惹王爷生气了。”赶车的士兵都忍不住的劝阻。 顾茗烟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 雨势不减反而更大,段承轩冒雨回到府上,一入厅中,一道黑影便站在了他的身侧,段承轩揉了揉额角:“派两个话少的跟着顾茗烟,让她别惹事,若是要出城,也要跟本王说。” 黑影很快离开了房间。 苏玉婉端着银耳莲子汤走了进来,见段承轩浑身湿透,赶忙迎上前去。 看着苏玉婉这幅担忧模样,段承轩早已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心中只希望苏玉婉能痊愈,为此他将不择手段。 马车在雨中疾驰,一路回到了药宅。 银翘青黛赶紧打着伞出来,将顾茗烟给扶进了屋子里,打了热水让她好好擦了身子,这才躺回到床榻之上,胸口上方,却不像是之前伤口留下来的。 “小姐,您没事吧。”银翘焦急的看着她面颊泛红。 “没事,休息一下便好,你们去帮我弄点饭菜过来。”她扬起一个笑容,直到等着她们都离开了之后,她才将衣领扯开了些,去发现那锁骨旁多了几个红点,像是汇聚正什么图案,疼得她下了狠手揉了一下,这才舒服了一些,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她神清气爽的醒来,锁骨下的红点凝聚成了小拇指大小的一个扭曲的云字,草草为自己把脉,竟然发现这毒却没有继续蔓延的迹象,而她的双手却依旧轻颤。 “这是什么原理?”她将衣服穿好,思虑着过些日子应当去问一下外祖父,推开门扉,门前却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板着脸,只是一人腰间是长刀,另一人腰间佩着双刀。 一见到她,两人便齐齐转过身来,腰佩长刀微微低头:“属下成一。” “属下成二,皆是王爷派来,并告知让我们转告王妃,若是没有王爷的陪同跟随,王妃不得轻易离开天炎城。”成二来到她的身边,将靖王府的玉牌交到她的手中。 “随你们,只记得待待会儿派人去一趟济世堂,将我的药材取回来。顺道去集市上帮我买些医书回来,还有地方志的书。”顾茗烟打了个哈欠,随意吩咐下去,便自顾自的往外走,去厨房里找青黛那丫头讨些吃的。 成一成二对视一眼,到没想到这王妃虽不受宠,但还挺会使唤人的。 吃饱喝足,她便一头栽进了院落之中,白日研读医书同地方志,到了晚上则是配药研习,一大院子的药材也都是她一人亲自打理,也只有银翘时不时帮个忙。 成一成二则负责隔几日就要去济世堂取药材,因而这短短十日未到,顾茗烟已经制出了大半架子的药,毒药很少,她基本弄出来就带在身上,架子上的金疮药或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她就直接塞给了成一成二。 段承轩则是看着纸上的只言片语,冷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成一:“这么几日以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知道都做了些什么药?” “具体不知,但大部分都是常见之药。”成一的头更埋下去了些。 “顾姐姐做这么多药做什么?”苏玉婉半躺在软榻之上,手里还捧着汤药,声音柔柔。 “属下不知,之前询问此事,王妃只说熟能生巧,若是连小药都做不出来,那大药怕是也做不好,还说之后半个月都要闭门谢客。” “顾姐姐真是奇怪。”苏玉婉挑了眉头,这顾茗烟之前缠着轩哥哥不放,如今莫非是想使一招欲擒故纵? 段承轩摆手命他离开,府中总管却急吼吼的跑了进来,赶忙道:“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来本王这里作什么?”段承轩说完之后,倒是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招手,让成一回来:“给我将顾茗烟给叫回来,现在!” 苏玉婉抿了抿嘴,赶紧从软榻上下来,往外走去。 “婉儿……”段承轩只好站起身来将她拉住,见苏玉婉泪强颜欢笑,只好安慰道:“真是委屈你了,只是皇后此次前来,应当是帮皇帝看看我和云氏之间的关系如何,你还是回院落里好好休息,晚上我便去看你。” “云氏就那么重要吗?”苏玉婉的眼泪轻轻落下,段承轩心中更加怜惜。 “只是皇帝看重云氏罢了。”段承轩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这才将她送回了院落之中,换了身正装才来到大厅之中,应付皇后。 与此同时,药宅的院落之中。 顾茗烟面色苍白,一阵头晕目眩,嘴里的药味还未彻底散去,没想到这里的药量和她所认知的有所偏差,不过幸好她已经让银翘闭门谢客,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大不了窝在药房里躺上几日就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成一从窗边窜了进来:“王妃,皇后娘娘来到靖王府中,还请王妃速速随我回王府。” “现在?”顾茗烟扶着桌沿,颤抖的手摸索过其他几味药材,只能暗骂自己的运气不好:“给我一炷香。” “王妃,王爷那里十分紧急。”成一微微拱手。 “若是你不想直接带着个晕厥的人过去的话,最好还是等等我。”顾茗烟轻笑着回过头去,这疼痛她研究了几日,倒也是习惯了,只是用手摸索到一旁的几味药草,将其捣碎。 成一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只能闭了嘴。 等到一炷香之后,她便带着她赶往王府之中。 …… “皇嫂,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段承轩行礼之后便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皇后徐氏的身上。 皇后今日也只穿了件华贵衣袍,身边跟着两个贴身宫女,端坐在主座之上,见到段承轩的时候也不过随口关心了几句,迟迟未见靖王妃来,这才放下了杯盏:“王爷,怎么不见靖王妃?” 段承轩眉头紧皱,成一为何还没将顾茗烟给带过来! “皇后娘娘,臣妾偶感风寒,这才来晚了。” 第二十四章 王爷是个痴情种 皇后挑眉看去,顾茗烟身形消瘦,脸上便靠着些胭脂水粉遮掩疲态。 顾茗烟行了礼,便坐到了段承轩的身边,这一落座,便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段承轩却发现她气息不稳,脖颈后有层薄汗。 “那靖王妃可要好好休息了。”皇后轻笑,身后的两个贴身宫女便让人将两箱东西抬了进来,这才看向顾茗烟:“你们成婚之日,本宫同皇上都未前来祝福,这么些日子过去也未见王爷带着王妃入宫一趟,本宫这才跑了一趟,顺便带了些礼物来。” “多谢皇嫂关心。”段承轩站起身来。 徐氏当即摆摆手,露出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来,继续道:“王爷不必客气,只是皇上让本宫多问几句,自从王爷成婚之后,便告病不上朝,莫非真的是生了什么大病?可需要皇上为王爷派来御医诊治?” 之前新婚之后一直为上朝,便是为了苏玉婉的身子,还有顾茗烟的心头血,再后来便因为功高震主流言四起,索性将错就错,告病留在府中,许久未去上朝。 “实不相瞒,本王身子因曾经多年征战沙场,留下了隐疾,大夫吩咐我好生休养,再加之前几日季节更替,这才卧床不起。”段承轩无奈轻笑。 皇后对此却又无话可说,草草说了几句便将目光转向了顾茗烟:“靖王妃乃是丞相嫡女,更是云氏后人,王爷可千万莫要怠慢了。” “自当如此。”段承轩也跟着站起身来。 顾茗烟站起身来,心中只道这无聊的话竟然还逼着她过来一趟,当真是倒了大霉! 皇后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一下:“烟儿,你我好久都未聚过,不如带我在这王府逛逛。” 顾茗烟却从不记得自己和这皇后见过面,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只可惜她对这王府也是一窍不通,反倒是段承轩早早反应了过来,让身边的丫鬟带着两人去转转,并吩咐那丫鬟:“多照看些王妃。” “是,王爷。”这丫鬟也是个精明的,哪怕顾茗烟从未见过她,她却清楚的知道顾茗烟和皇后的喜好,更是不急不缓的将她们带到了后花园。 皇后长叹了一声,端着的步子也稍稍缓和了些,转过头来看她:“烟儿,没想到王爷如此关心你,倒真的是你的福分了。” “皇后娘娘……” “现今不过我们二人再加个丫鬟,你还是随以前叫我徐姐姐便是。”徐氏笑得开怀,可顾茗烟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徐氏这张脸的存在?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来,徐氏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若非是你父亲帮忙,我如今也坐不上皇后这个位置,若是烟儿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找徐姐姐。” 顾茗烟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的敷衍了她,皇后倒是关心她和段承轩之间的生活,却都被她巧妙的圆了过去,再走出几步,毒发所带来的眩晕感便让她有些乏力,只能无奈道:“徐姐姐,烟儿身子不适……” “那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只是需得赶紧养好了身子,莫要让王府里的妾侍们爬上来了。”徐氏临走时,在她耳边轻描淡写的留下这句话,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顾茗烟本想早早离开,回去休息,可段承轩却驳回了她的提议:“皇后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试探你我,若是你夜晚回了你那破院子,皇后便知道我们不和了。” “夫妻不和本就是常事,他们知道了又该如何?”顾茗烟又服下一颗药丸,半撑着椅子扶手,半轻轻揉着额角,以缓解疼痛。 “皇族之中谁人不知皇帝最为敬重云氏子孙,他们若是知道你我不和,定然要以为婉儿欺负了你。” “如此说来,还是为了婉儿姑娘,王爷当真是个痴情种。”顾茗烟嗤笑了一声,便拍拍身上站起身来,直接走往凤鸣苑,准备在这睡上一晚。 一走进房间,她便栽倒在床铺之上。 身上的毒还未散去,她暂时考虑不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沉沉睡去,屋檐上的成一闭眼听着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这才离开凤鸣苑,来到段承轩的面前:“王妃一回到房间便上床休息,看那情况像是毒发。” “皇后那边又是如何?”段承轩看向那跪着的丫鬟。 “皇后娘娘似乎在向王妃示好,还让王妃小心妾侍,但王妃看起来并不在意,令,宫里的眼线来报,皇上近日来似乎和云氏有过沟通,而徐氏曾向皇上提出废除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婚约,只是皇上并未答应。”丫鬟同样小心翼翼的开口。 段承轩放下手中的书卷,他不过为了婉儿的病而同顾茗烟成婚,却没想到各路势力都对他们虎视眈眈。 皇上身为他的皇兄向来相信他,而皇后却害怕他这个皇弟来日抢了皇位,自始至终便不同意他和云氏后人顾茗烟成婚,如今事情尘埃落定,皇后自然要拉拢顾茗烟。 他今日表现的对顾茗烟还算关心,她怕不是想要利用顾茗烟在这王府里做些事情,想及此处,他愈发不待见起顾茗烟:“将顾茗烟好好看住,切莫让她多和皇后接触,当婉儿的病治好以后,她虽然没用,但也不能让她被其他人给拉拢了去。” “是。”成一和丫鬟异口同声,纷纷离去。 一更天,顾茗烟被疼痛唤醒,她捂着锁骨上的印记从床上坐起,脊背冷汗一片,五官都痛苦的扭成一团,她慌张的想要将药丸拿出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都怪成一催她太急!她只带了一个小玉瓶的药丸过来,光是和皇后走上那么一遭,便吃了大半。 “该死的。”低低咒骂了一句,此处又并非是她的小院落,要是想要配药的话,也只有慕青大夫的宅院了。 犹豫再三,身体的疼痛还是打败了她对慕青的怀疑,翻身下床,换了身干净衣服,朝着慕青的院落走去。 第二十五章 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慕青的院落和苏玉婉的院子隔得挺近。 她来到这里,慕青已然歇下,门口的灯笼都已吹灭,只是一靠近,便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她咬牙忍着疼痛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慕青赶紧套了件外套便匆匆推开门,本以为苏玉婉,却发现是顾茗烟,他还未说话,顾茗烟已经撞了进来,将一张单子递给他,便向着他平日做药的台子走过去,大喘粗气。 “毒发了。”慕青斩钉截铁的说道,点了蜡烛看那纸上的药材,赶紧为她抓了过来,本想亲自捣碎了给她,顾茗烟却惨白着脸抓了过来,只是轻轻按压了一下便直接扔到了热水里,坐在小凳子上抓着个蒲扇煽风点火。 慕青撩了衣袖走上前去,帮她把脉,顿时皱起眉头来:“你身上的毒为何突然如此猛烈?” “近日来为调解药,这才弄坏了身子,本休息几日可好,要不是今天皇后娘娘来了一趟……”她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拉开衣领看了一眼那锁骨下的印记,却再没有改变过。 “连着试药多次可是要死人的,不如捏成药丸服下,你这熬煮便要几个时辰。”慕青站立一旁,到底还是大夫,见不得人受苦。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顾茗烟露出个惨兮兮的笑容来。 若是她不是急于想解开这毒,也不会贸贸然在这几日内试药数次,本来她就想试药这一次之后多躺些日子,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慕青本想劝阻,可以想到苏玉婉对她的敌意,便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回到房间里躺下,竟是一夜未眠。 清晨伊始,段承轩早上准备上朝,成一便来到他身边,将昨夜顾茗烟毒发的事情告知于他。 “竟有此事?她情况如何了?”段承轩张开双手,两名婢女为他穿上衣袍。 “如今还在熬药,只是听慕青大夫说,多次试药无果会闹出人命,我和成二不敢逾矩劝阻,还请王爷吩咐。”成一倒还记得王妃送来的金疮药和补品,心中对她也是有些感激。 段承轩见他这么快就被顾茗烟拉拢,只是冷笑一声:“她若是死了,婉儿的命也没得治,让她无需心急,一步一步的来,若是她死了,这顾家云氏,本王定然会一并扫清。” 成一打了个寒颤,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天明之时,苏玉婉悠悠转醒,身边的丫鬟锦绣便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她:“而且,慕青大夫似乎还挺关心她的。” “此话当真?”苏玉婉懒懒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倒是要去看看,这顾茗烟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是。”锦绣笑着为她更衣,苏玉婉知道昨日皇后来了,今日段承轩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上朝的,这便拿出了平日里未穿过的华贵衣服,款步来到了慕青的院落之中。 顾茗烟神色疲惫,正将最后一口汤药饮入喉中。 “顾姐姐怎么也在喝药?”苏玉婉慢慢的走了过去,步子小小,更显娇弱。 “当然是因为身中剧毒,婉儿姑娘身子虚弱,还是不要靠近我这身染剧毒之人。”顾茗烟侧过头去莞尔一笑,抬手将桌上的药材尽数捣碎了,将其中溢出来的汁液都装入玉瓶之中,又着手于下一株药材。 苏玉婉看着她全神贯注,刚上前几步,慕青便从里间匆匆走了出来,苏玉婉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却还是娇滴滴说道:“慕青,既然昨夜顾姐姐来到此处过夜,你便应该另寻院落才是。” 慕青知道苏玉婉是生气,只能拱拱手:“婉儿姑娘说笑了,附近都有王府护卫,慕青不敢逾矩。” “但若是传了出去,靖王妃的名声……” “婉儿姑娘多虑了。”顾茗烟将玉瓶装好,走上前来,嫣然一笑:“我都被赶出王府,哪里还谈得上名声不名声,此番多谢了慕青大夫,来日再谢,我先走一步。” 顾茗烟懒得同他们争吵,整个人疲惫的很,匆匆的往外面走。 王府门口,段承轩正骑马归来,四目相对,顾茗烟扯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慢慢的朝着另一边走去,而段承轩则是策马跟了上去:“过几日皇上带皇子们围猎,你与我同去。” “我不会射箭不会骑马,去了也是多余。”顾茗烟仰头看他。 “但你若是不去,皇兄便会对婉儿下手。”段承轩冷眼看他,下颚紧绷:“我既然给了你王妃之位,作为代价,你便要为婉儿遮挡风雨。” 皇帝待他这个弟弟极好,之前便看不惯苏玉婉这无权无势的人嫁给他,生怕苏玉婉拖了段承轩的后腿,甚至还刺杀过苏玉婉好几次,直到他娶了顾茗烟,皇帝才停止了刺杀。 顾茗烟的心沉入潭中,冰凉一片。 原来这一切始终都是为了苏玉婉,但她却觉得怜悯,段承轩还不知他早已经被挚爱之人瞒在鼓里,甚至还一如既往的为她倾尽所有,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天空蓦地阴沉下来,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回头看他:“当个替死鬼的胆量我还是有的。” 她可不是苏玉婉,只懂得靠装病这种低劣手段来拉住男人。 如今丞相府不喜她,云氏外祖父还要给她历练,若是不过怕是云氏也不会为她所用,而段承轩还只知道利用她,世上早已无她的容身之地,但她只要还活着一日,日后便能带着一身医术,行走天下,悬壶济世! 想及此处,她扬起一个纯粹的笑容来,望向段承轩:“但是王爷,总有一日,我不会仅仅只是个替死鬼。” 段承轩看着她的背影融入人流之中,那双在晨光下染着笑意的眼神却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个女子,似乎从来不屈从于他,也不畏惧死亡。 她本就不该待在这天炎城中。这个想法猛然砸向段承轩。 段承轩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早已驻足在此,面对那来往人流露出温和的表情来,直到总管前来,他才下了马,走进王府之中。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顾茗烟穿梭于慌忙的人群之中,暗暗发誓。 既然上天让她代替了顾茗烟,她便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第二十六章 解毒配方 顾茗烟回到药宅之中呼呼大睡,直到天边一轮残月,星辰漫天,她才恍惚着醒来,不免想到段承轩所说的那些话,无非是皇家之中的势力角逐,而她只是个徒有身份的傀儡,谁都想从她这里得到点儿消息。 皇后徐氏她始终都未记起来,但她却总觉得皇后徐氏有些奇怪。 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刚一起身,门口的银翘便冲了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青黛,快去将饭菜热热给小姐吃。” “明日你们派人来将所有屋子都给修缮,再将院落里好好休整一番,我要去济世堂待上几日。”顾茗烟被银翘扶着坐在了桌案前,直接抬起手来给自己把脉。 那毒竟然又藏了起来。 而她却丝毫不知道毒发的前提是什么,若是之后在关键时刻毒发,那就难办,而济世堂那位灰袍老者看起来经验颇丰,也许能够帮到她。 “小姐怎么每日都不停歇的,倒也是为自己倒是身子着想着想啊。”银翘心疼的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人活在世,若是每日休息那也太无趣了。”顾茗烟笑起来,点了银翘的下巴还想调戏一番,银翘赶紧捂着下巴跑开,去找青黛告状,乐的顾茗烟笑的更加开怀。 一顿酒足饭饱,晚上她倒是睡不着,摸黑来到药房,却见成一成二正守在门口,一见到她过来便齐齐跪在地上:“王爷请王妃保重性命,不要再继续试药了。” “我不是来试药的。但你们既然在这里,不如进来帮我整理下药材,顺便将单子上的药材都配好,放到我的手边。”顾茗烟推开药房的门,总是这股子药味才能让她安心。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她才神清气爽的从药房里走出来。 成一和成二却觉得习武都没这么累过,一个个药名看的他们头晕眼花,更不用说还要一一称重了之后再分门别类的交到顾茗烟的手里。 “我等会儿直接要去的济世堂。”顾茗烟说完,直接去厨房里拿了个馒头就直接出门,成一和成二只好跟上,却不知道顾茗烟哪里来的精力。 一来到济世堂,顾茗烟便直接找到了灰袍老者,灰袍老者一看见她就将她拉到了后院,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靖王妃大驾光临……”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就当我将做普通女子就好。”顾茗烟赶紧将人扶了起来,皱眉:“先生是从哪里听说的?” “方芳之前找到我,说是靖王将你带走,士兵们尊称您一声王妃。”灰袍老者也赶紧直起了身子,万万没想到一个王妃竟然还精通药理,甚至还日日往外跑。 “先生应当没有告诉其他人吧。”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自然没有,毕竟靖王妃还是鲜少有人见过。”灰袍老者赶紧摇摇头,他可精明着,这些皇族贵胄的事情,他当然是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闭嘴,怎么会在后面嚼舌根呢。 “如此便好,我叫顾茗烟,先生是前辈,叫我一声烟儿就可以,若是先生不嫌弃我才疏学浅,还请先生帮我找药暂压体内毒性。”顾茗烟开门见山。 “我叫贺近,附近人都喊我一声贺先生,只是之前我为你把脉,私下也寻找过典籍,但是这毒侵蚀极慢,却无需长时间下毒,与理不通,应当是用了什么独特的毒。”贺先生当即分析了起来。 两人聊起药理便没完,不过一会儿,两人便因下雨而坐在后厅之中,翻阅典籍,拟写药方,顾茗烟只觉得收获良多,贺先生也觉得顾茗烟见解独到,两人一拍即合。 两耳不闻窗外事,待到大雨滂沱,前铺子的伙计提着食盒过来才将他们打断,见两个人坐在书堆旁,另一边拿了不少的草药一一细闻,还要不停讨论,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两人停下,这才将食盒砰的一声砸在桌案上:“贺先生,烟儿小姐,这都申时了,你们可一粒米都没下肚呢。” “怎的就申时了?”贺先生恍然抬起头来。 顾茗烟则是低头翻阅,看见古书上记载这天炎城曾有一味草药,名曰萤火草,草尖泛红,根部可入药压制毒性,只可惜百年前就没了,她无奈的摇摇头,将书阖上:“这萤火草若是能留到现在,说不定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 伙计无奈的看着顾茗烟:“烟儿小姐,吃饭了。” “已然是申时了。”贺近也抚须长叹,顾茗烟这才惊觉腹中已经空空如也,两人吃饱之后,便继续钻研,伙计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帮忙关了窗,点了灯,顺带留了两壶清茶。 过了一个时辰,顾茗烟才从这古籍书卷之中翻阅到了一压制毒性的配方,药性温和,只是需要药材繁多,而那些药量却都因为年代久远而看不清明。 “这配方倒是可以一试。”贺近也认同这个药方。 “的确,只是这药量还需斟酌,虽然这药性温和,但若是使用不当,但也有些危险,尤其是金刚藤不可多,不然和其他几味就有些相冲了。”顾茗烟点点头,将这一页记下,便又在济世堂里采买了些药材。 “如此甚好,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日后老夫要是碰见什么疑难杂症,说不定还要你帮忙呢。”贺近朗笑着站起身来,对顾茗烟颇为满意。 “没问题,反倒是今天麻烦贺先生帮我招来这些了,下次我便自己来整理,自己看了。”顾茗烟赶紧顺杆往上爬,这济世堂里的医书可有不少,她要是能全部看了,对她好处可多。 贺近发现她这样贪便宜也只是朗笑几声,连连应好。 来到前厅,一个伙计却朝着顾茗烟砸来,顾茗烟将伙计扶住,一抬头就见一个脸带淤青,浑身湿透的贵公子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眼看他:“别惹小爷我!直接给小爷上最好的药就行!” 顾茗烟眼睛一亮,这不是之前为她付账的那位齐林公子吗? “贺先生,这人没银子!”伙计赶紧站直了对贺近哭诉。 “小爷出门都是下人带钱!我在你这拿了药,你直接上烟雨阁找我爹要钱就行!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齐林拍案而起。 第二十七章 恶霸领回家 贺近一拍那小伙计的脑袋,低声道:“这可是天炎城的小霸王,快去拿药。” “是!”小伙计愣神片刻,赶紧跑去抓药了。 齐林生的还算比较俊朗,被淋成了落汤鸡也端着纨绔公子的架子,冷哼了一声,这才看向了顾茗烟,顾茗烟正将一袋银子掏出来,扔进了他的怀里:“这是你之前帮我付的银子,现在正好用得上。” 齐林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直接用她的袖子擦了脸,碰到伤口还不忘倒吸几口凉气,却依旧嬉皮笑脸的拽着她:“这么多银子你不想要?” “想要,但也不是我的。”顾茗烟任她拽着衣袖,他的手背手臂都青紫起来,她抬起手,狠狠的捏了一下他脸上淤青的地方。 “嘶!你怎么还动手啊!”齐林捂着脸跳起来。 顾茗烟则是抱着双手看他:“谁让你拽着我,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付钱?” 齐林捂着脸后退了一步,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原因。 原来回门那日,那群撞了妇人孩子的纨绔子弟们便是齐林的兄弟,齐林当时匆匆赶去帮忙,便只看见了顾茗烟正在为孩子治伤,这才将她记下,之后便将那几个纨绔公子从兵部里给带出来,并认为他们不该策马闹事,不知轻重。 结果大吵一架,他们都认为齐林是看上顾茗烟的美色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齐林恼怒甩袖离去,回到家里却被父亲指婚,同父亲大闹,还罚跪祠堂,这便逃了出来,还想去那几个朋友家中住上几日,谁知道那几个纨绔公子却不理睬,还带着家丁将他毒打一顿。 “小爷我还不稀罕跟他们当兄弟呢。”齐林冷哼了一声,倒是眼眶微红。 贺近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竟然没想到这齐林虽然是个恶霸,却还有着基本的底线,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噗嗤一声笑起来,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是个不错的小霸王。”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玉瓶,将里面的汁液倒在手心之中,揉搓了之后才轻轻抹上他的面颊,清清凉凉的,舒服的紧。 将那些青紫的地方都揉搓了一下,这才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继续道:“反正那些也都是狐朋好友,没有了就没有了,日后总能找到更好的。” “信你才有鬼,天炎城里家庭显赫还喜欢闹腾的也就他们几个。”齐林捂着脸,还是瞪了她一眼,眼眶好像更红了些。 顾茗烟只当他看成是个单纯的孩子,拍拍他的脑袋:“那你就再回去找他们吧,到时候怕不是要被打的门牙都没了。” “你!”齐林气急的指着她的鼻子:“要不是小爷当时帮你说话,没让他们去找你麻烦,还给付药钱,说不定现在被打的就是你了。” “谢谢。”顾茗烟好不吝啬,将几个玉瓶扔给他:“将药和银子都拿上,总够你出去躲上一阵,我还有事儿,便先走了。” 贺近点点头,让身边的人又拿了些药材给她带回去。 谁知顾茗烟刚将东西都放入怀中,准备离开,衣袖却又被拽住,齐林站起身明明高上她半个脑袋,如今却可怜兮兮的垂着脑袋,瘪着嘴:“我无处可去,若是去了客栈定然会被我父亲捉回去成婚,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要帮我。” “男女授受不清。”顾茗烟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拉扯出来。 “我不管!”齐林还真的赖上她了。 雨势渐大,贺近可是两尊大佛都不敢惹,索性带着伙计去整理药材,留下两个人在厅中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 “咕噜——” 肚子饿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齐林懊恼的低下头去,脸都红了。 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行吧,正好府里还缺个打下手的。” “我帮你撑伞。”齐林顿时笑逐颜开,帮她撑了伞,慢悠悠往宅子里走。 一路上,顾茗烟都只是拿着那配料的单子细细研读,思虑着其中的药量如何,齐林几次都想帮她拿东西,却见她一副专注的模样,只好作罢。 回到府中,银翘青黛见到齐林都露出厌恶的目光。 他们几个丫鬟总是出去采买,自然知道这天炎城的恶霸姓甚名谁,赶紧来到顾茗烟的身边叽叽喳喳,齐林本人倒是丝毫不在意,揉了揉鼻子便没动,一言不发。 顾茗烟见他身上还湿漉漉的,无奈道:“他不是恶霸了,将小院腾出来给他住,再准备些姜茶热汤。让成一和成二去酒楼定了菜拿过来便是。” “好吧。”银翘显得不情不愿,但还是带着齐林回到了小院之中,将他安置下来。 吃饭之时,成一成二在饭桌上沉默不语,银翘青黛巧笑连连,来到此处除了整理东西,连烧饭也不用,乐的清闲,齐林胡吃海塞了些东西,忍不住说:“你这院子怎么这么小。” “够住就行,明日你便跟着银翘青黛做事吧。”顾茗烟一只手捧着医书,一只手吃着饭,倒是不碍事,只是双手用力的时候还是会轻轻颤抖。 “我可是烟雨阁的小公子……” “那你回家里成婚去。”顾茗烟头也不抬的说道。 齐林彻底没了气焰,他平日里只知道跟着那群狐朋狗友上蹿下跳,虽说有些事情他不跟着做,但这名声也搞坏了,如今逃了出来,竟然是一个能收留他的朋友都没有。 如此想到,他只能垂下脑袋,沉默着答应了。 “小姐真厉害,齐公子可是天炎城的小恶霸呢。”银翘大着胆子笑起来,青黛也跟着点点头。 齐林挥了挥拳头以作威胁,银翘情敌见他没真的敢出手,笑的更欢。 不过一会儿,这饭桌上便是吵闹成一片,只有成一成二吃完之后将碗筷都收拾好放到了厨房之中,齐林则是嬉笑着跟她来到药房帮忙。 见这里东西如此之多,齐林四处看看,无意间却碰到顾茗烟之前做好的药丸:“这是什么?” “毒药。”顾茗烟淡笑着瞥了他一眼。 第二十八章 歪打正着 “老天爷呀!”齐林赶紧将手里的药丸给扔了出去。 顾茗烟赶紧将其接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毒药若是不溶于水,便是毫无用处,你怕什么?” “但也是毒药啊。”齐林赶紧将手放入一旁的盆中清洗。 顾茗烟无奈的将东西放回原位,一点点的来调整剂量,熬了两次汤药都有所偏差,她正为此一筹不展,身边的齐林却只是看着天都快亮起来,哈欠连天,索性垂着脑袋睡了过去。 专心致志的熬煮汤药,顾茗烟却觉得这药方里总缺了些什么,回过头去寻,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哎呦一声。 赶紧回过头去,顾茗烟正看着桌案旁之前从山上采来的几株药材少了几株,而齐林正抓耳挠腮的看着那正在熬煮的汤药,满脸歉意:“我方才有些困了,不小心碰到了药材……” “无事,就当是尝试好了。”顾茗烟马上就回忆起之前放在那处的药材,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药材一股脑的扔了进去,顺带又添补了一些药材,慢慢熬煮起来,见齐林还满脸歉意的站在一旁,对他笑笑:“下次若是困了,便回房休息,我一个人倒也习惯。” “你平日里都是每天钻研这些草药?”齐林没走,端了个小凳坐在旁边。 “恩,我还挺喜欢的。” “那你太无趣了,看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倒真的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但我也没见过哪家大小姐日夜不眠的待在药房里熬汤药,不如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玩玩?”齐林因为刚才的事情彻底没了睡意,索性絮絮叨叨的说着曾经究竟去哪里玩过。 顾茗烟听得认真,马上就答应了下来:“行的,到时候顺便将银翘青黛也叫着。” “好!”齐林笑起来。 太阳升起,齐林已经缩在旁边的长椅上睡的正香,成一成二见她又是一夜未眠也不敢劝阻,只能进来帮忙。 顾茗烟倒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不错了些,但也不敢造次,只敢以血试药,将那汤药滴入自己的血液之中,又拿银针试探了一番,顿时眼神一亮。 无毒! 她不顾成一成二的阻拦,直接饮下一口汤药。 身体倒是真的舒服了许多,她又将自己研制出来的药丸塞入嘴中,眼神一亮,只是表情欣喜着却依旧一言不发,继续摆弄剩下的药材。 直到日上三竿,她总算是将完成的汤药装入了玉瓶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齐林也揉着脑袋缓缓醒来,刚下了长椅揉着脖子,顾茗烟就已经快步走过来,欣喜的将汤药递到了他的面前:“我成功了,多亏了你之前的失误,作为回礼,我请你出去吃饭。” 成一成二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的一言不发只是碍于齐林在睡觉。 “真的假的?”齐林对着那味道怪异的汤药露出恶心的表情来。 “当然是真的了,快点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回过头看向了成一和成二,继续道:“你们也准备一下,等会儿便出门吧。” 顾茗烟做任何事情几乎都是风风火火。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六个人已经齐齐整整的坐在了酒楼的二楼,银翘青黛倒是习惯了她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性子,这边的齐林却是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惊异的看着她:“你这一天两夜没睡都不困的吗?” “还好,我睡觉本就不多。”顾茗烟半撑着面颊,一想到自己最起码能找到抑制毒性的药,日后便可以用针了,心中欣喜万分:“多亏了你的歪打正着,你真是我的福星。”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齐林揉了揉鼻子,他平日里不读书也不习武,在府中做事说话也只有人对他不满,认为他是个累赘,这次倒是第一次。 “那里是福星,这才不过歪打正着。”银翘见自家小姐如此夸赞个小恶霸,倒是有些吃醋的意味。 “运气倒也是很重要的。”顾茗烟跟着笑起来,齐林不满,马上就跟银翘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成一成二虽少言寡语,但都喜欢吃肉,顾茗烟则是贴心的叫了些荤菜,成一成二都有些受宠若惊。 本是热闹一片,却听二楼的小二朗声吆喝起来:“这不是广公子嘛!正好这齐公子也在二楼吃饭,正好!” 还在斗嘴的齐林顿时沉下脸来,银翘和青黛也都面面相觑,顾茗烟还有些不解,幸好成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广贤是户部侍郎的大儿子,对其十分溺爱,府里小妾成群却无正妻,是这天炎城的小霸王之首,之前便是他带着其他几个公子打了齐公子。” 听完之后,顾茗烟面色一沉,如今离了按药材医书,她才恍然想起成一成二到底是段承轩派来的人,怪不得消息如此灵通,但见两人兢兢业业的模样,她便没说什么,只是又点了些酒水,自顾自的说道:“冤家路窄又何妨,又并非是你做错事情了。” 齐林的手一顿:“我以前还不是跟他们……” “你都说是以前了,日后帮我配药制药,教你医术,你便救人治病为曾经的事情恕罪便是,不知道比他们死不悔改好上千万倍。”顾茗烟为他添了杯清酒:“这世道,有的人还可悔改,有的人哪怕放下屠刀也活该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而你还是前者。” 齐林说不过她,索性不说,却缩在了角落里,沉默不语。 “没想到你胆子还那么小呢。”银翘笑他。 “要你管。”齐林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 顾茗烟无奈摇头,回过头去,便看见几个衣冠楚楚的公子走了上来,各个潇洒,走起路来却都是一副了不得的高傲模样,为首的便是那广贤,他眼睛略小,只一眼便看出个猥琐劲儿来。 “这不是齐林吗?如今可是又回了府里,继续吃闲饭?”广贤凑上前来,目光顿时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 顾茗烟生的好看,肤如凝脂,一双眼睛总是神采奕奕,鼻梁挺拔,嘴唇略博, 面颊微圆,却是个笑脸模样,更不用说她自顾自添酒只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一双纤纤玉手好不漂亮。 广贤眼睛放光,走上前去,轻扣她的下巴,慢慢凑了过去:“好一个美人儿,不如跟我回府。” 第二十九章 手段也厉害 “好一个广公子。” 顾茗烟浅笑,指尖轻落在他的手腕之上,轻轻一掐。 广贤眼睛一亮,还想继续握住他的手,便看见眼前银光一闪,手腕已经被拉开一条细长口子,他还未反应过来,那指甲已经猛地从他伤口之中划过。 “啊!”广贤惊叫着后退几步,可那手腕上的伤口轻轻,甚至没有汩汩渗出血来,只是疼得厉害。 顾茗烟指尖一动,那不过手掌长度的小刀便在她手中打了个转,悠悠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来将指尖和刀刃都擦拭一番,这才继续道:“小女手无缚鸡之力,生怕出来被人欺负了,这才随身带了个小刀,还请广公子不要介意。” “你!”广贤指着她,指尖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银翘青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我那王妃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怎的直接动了刀子。 “策马闹事,伤人孩童却不知悔改,我划你一刀算是轻的。”顾茗烟却反手将那银刀藏入了袖口之中,径直的坐了下来,见齐林一言不发,只是轻声吩咐一旁的小二:“给广公子他们上一桌好菜,银子我包了,也算是为方才那一刀道歉。” 她对着广贤浅浅一笑,气得几个公子恨不得过来将他们的桌子都给掀了:“你这也叫道歉!毒妇!” 顾茗烟懒得理他,只是对齐林眨了眨眼睛,齐林心一横,站起身来看着广贤,略一拱手:“广贤,我们应当做不成朋友,但好聚好散,日后你若是再来招惹我和我的朋友,我一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齐林,你个胆小鬼,如今竟然找个毒妇来整我,当真是长能耐了,看我不打死你!”广贤给身后几个人都使了个眼色,几个公子后面的家丁一个个都涌了上来,店小二急得直哭却都拦不下来,阵仗之大。 齐林一缩肩膀,顾茗烟只是拽着他坐下来:“别理他,吃菜。” 说着,直接塞了两筷子的菜到他的嘴里,转过头见那群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她也不恼怒,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玉瓶来把玩:“方才忘记跟你说了,我指甲里藏了毒,这是解药。” “你!竟敢给我下毒!”广贤一愣,旋即双目赤红。 “我都说了这是防身用的,不下毒怎的对得起来找茬的人呢。”顾茗烟莞尔一笑,只是将玉瓶扯开,将里面的两颗药丸直接吞了下去,笑意盈盈:“这指甲上的毒还对我有影响呢,我这不得赶紧吃颗解药解毒,广公子若是不想过几日毒发身亡,还是早些看大夫吧。” “什么!”广贤赶紧看向了自己的伤口,那浅淡的伤口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紫色,他抓挠了两下,赶紧冲上来。 顾茗烟面色一沉,眸光一凛,低声道:“只怕是天炎城中除外之外无人能解此毒,你若是对我动手,我便保你一个月之内死无全尸。” 她抬手执了一杯清酒来,她所知晓的毒物和此处完全不同,里面虽有一些夹竹桃,但更多的却是混合药物,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却也能在一月之内将人缓慢杀死。 而她当然有自信,在这古代之中,应当无人知道这毒究竟是如何杀人。 广贤顿时僵硬在了原地,身后的几个公子面面相觑,面色苍白,赶紧将他拽住:“还是去找大夫看看吧……” “你……你给我等着!”广贤指着她的鼻子大喊,倒也是真的不敢对她做些什么,生怕就这样一命呜呼,身后的公子哥也都一个个用看鬼的眼神看她,赶紧拉扯着广贤离开。 楼梯边儿的小二抹了把汗水,赶紧凑了上来:“姑娘,你若是惹了广公子,户部侍郎定然不会饶过你的……” 成二冷眼扫他,撩了腰间的双刀,那小二瞥见那双刀柄上刻着个靖字,当时便咽了口口水:“是我逾矩了,这就上些好菜上来!” 顾茗烟还想拦下他,却已经来不及,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怕是吃不完了。 “小姐,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那可是户部侍郎!”银翘张大了嘴巴,平日里柔弱的小姐怎的如此胆大包天! “怕什么,我就算惹了天大的事情,也有人帮我扛着。”顾茗烟冷笑一声,反正她现在的名头是靖王妃,她若是惹了户部侍郎,也不过是那户部侍郎去找靖王算账,若是户部侍郎不敢欺负靖王,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不过她更想看户部侍郎找段承轩的不自在。 反正段承轩那副倨傲模样,也拿她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想及此处,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身边的齐林却拽住她的衣袖:“你背景很深啊……” “我的手段也厉害着呢,虽然你帮了我,但若是在院子里什么事儿都不做,我照样整你。”顾茗烟笑着对她露出一口白牙来。 齐林缩了缩脖子,银翘青黛都轻笑起来。 “看来离了我的靖王府,你还活的更潇洒了一些。”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大步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都一副刻板模样,像是下属,也像朋友,齐齐看见了她,只是躬身行礼。 成一成二已经跪下行礼,银翘青黛也都跟着行礼。 齐林干笑了几声也赶紧行礼,他们这几个小霸王最怕的莫过于几个皇子和这位手腕冷硬的靖王了。 “这不是多谢了王爷的逐出之恩。”顾茗烟自顾自的夹了菜,目光扫过这二楼,不知何时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已经被清场,段承轩已经走至她的身边,狠狠扣住了她的下巴:“几日不见,你还真是会给本王惹事。” “王爷说的哪里话,你我互相利用,既然想让我心甘情愿不做小手段的帮你,你便也该心甘情愿的为我排忧解难,这道理王爷总不会不懂吧。”顾茗烟倒是没真的敢挥开他的手,只是觉得下巴一疼。 段承轩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王爷,几位大人已经过来了。”身后一藏青色长衫的面瘫走了上来,轻轻的拍了一下段承轩的肩膀,又看了顾茗烟一眼:“她好歹是你的王妃,在外在里却都该给她留些面子,你戾气太重了。” 段承轩总算松开了她的下巴。 第三十章 互不打扰 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却见背后板着脸的人突然对她露出个笑容来,一身白衣,径直的带着身后一干人等去了那一桌。 段承轩却并未离开,反而是从旁拉了张椅子坐下,让小二添了副碗筷。 顾茗烟自顾自的吃个饭,几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回到位置上,齐林惨白着一张脸坐在段承轩的身边,呼吸都生生漏了一拍,方才吃饭的好气氛都被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给打断。 “婉儿昨日心口疼痛难忍,慕青说需要秘方配药暂时压制。”段承轩单刀直入。 顾茗烟从口袋里将早就抄好的秘方递到了他的手里:“拿去便是。” 段承轩将其打开,只见秘方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药材,但其中有些药材却是难寻,其中更有些毒物,他这才沉声道:“真的秘方呢?” “这就是秘方,我自己都还没有搞懂,正好你将其交给慕青大夫看看。”顾茗烟只能说那苏玉婉心思不纯,之前段承轩便没有主动讨要,只让她拿到玉龙雪和凤凰胆,如今前来讨要,不就是认为她碍眼,若是能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给用完,段承轩绝对二话不说的杀了她。 只可惜,她还想利用这王妃的便利做更多的事情。 于是她从袖口里掏出另一张药方来:“这是治胸口疼痛的药方,你可以让慕青大夫看了之后给婉儿姑娘服用。” “你何时如此好心了?明明之前取心头血……” “心头血那是我的性命所在,我还不想死,王爷只需知道,我若在世一天便对你有用一日。”顾茗烟打断了他还未 脱出口的疾风之言,又瞥见一旁的齐林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楚,嘴角扬起:“我没有婉儿姑娘那般有幸得到王爷的垂怜,但也不是一条贱命可供王爷蹂躏,方才听见王爷还有要事,便不留王爷了。” 当真是伶牙俐齿。 段承轩看着手中的药方,为何成婚之日乃至以前,这顾茗烟都是骄纵跋扈,除了传闻倒是半分都看不出其医术了得,如今看来,她的手段的确高明。 逐客令一下,段承轩当真沉默着离开,去往一旁,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些大人来商讨要事,却并未屏退他们,互不干扰。 好好的气氛被打扰,几人也没坐多久便匆匆离去。 段承轩见那桌空荡,低声吩咐身边的下属:“将那户部侍郎的儿子带去给慕青诊治。” 本王还不信,这骄纵性子的顾家小姐真的能制出无人可解的毒来! 与此同时,六个人一离开了按酒楼,齐林这才找回了些力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你竟然就是顾家大小姐,当今的靖王妃!” “恩。”顾茗烟点点头,有些无奈的看他:“你也是奇怪,我记得之前路过烟雨阁前,便有一女子认出了我,你这烟雨阁的公子怎的认不出我来。” “你可不知道你的名号神秘的很,据说你是云氏传人,顾家小姐,如今更是靖王妃,城中多少女子羡慕你,但也听说你甚少抛头露面,我没见过你实属正常。”齐林赶紧摇摇头,拍胸脯顺气。 也怪不得她说她不怕招惹人,原来是有靖王做后盾。 顾茗烟却面色一沉,她更希望自己从未踏入过靖王府中,只是现在既然已经踏了进来,也只能将错就错,不愁银子不愁吃穿,更不愁被人欺负,倒也是不错。 轻叹了一口气,她远远的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窗边的段承轩。 心头血之事,日后定有个了结! 段承轩瞥了她一眼,勾起一抹冷笑,便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身边的白衣男子不忘看向他:“我见王妃生的如此漂亮,你也真敢下得去手。” “一切都是为了婉儿。”段承轩抿了一口茶水,和眼前的人继续讨论朝堂之事。白衣男子和藏青衣衫的男子对视了一眼,无奈摇头。 回到药宅之中,顾茗烟便直接钻入药房之中。 将汤药想办法凝结成药丸,第二日天还未亮,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顾茗烟只着了一身湖蓝衣裙,便上了马车,腰间挂了两个口袋,装的满满当当。 马车之上只有她一人,便让青黛准备了些医书带上。 这一次围猎,也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不仅邀请了皇族众人,更邀请了各位大臣及家眷,好不热闹,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她的马车紧跟在段承轩的马车后面。 “小姐,这围猎听说还要住上一日呢。”青黛突然开了口。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顾茗烟只是随手翻开下一本书。 “这当然不用听说了,皇上的围猎从来都不是一日呢,若是几位皇子公子们兴起,怕是还要多住上些时日呢。”银翘也在旁边说着,边将顾茗烟看过的书整理到一旁。 “比起这个,我倒是担心齐林毁了我的院子。”顾茗烟轻笑。 银翘和青黛想起早上离开时候,齐林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有趣。 一路说说笑笑,来到这围场之中,顾茗烟还未看完手里的医书,便能听见耳边传来了女子们的说笑声,她撩开了车帘一角,却见外面的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手中画扇轻晃,巧笑连连。 赶紧放下车帘,她又看了自己这一身朴素,哭笑不得:“这围场围猎,难道不是该穿些轻便的衣衫吗?” “也就小姐这么想了,来到此处的女眷哪一个不想表现自己正受宠着呢,哪里还会挑选朴素的衣服,怕是首饰都拿来了不少。”银翘笑着从凳子下取出一套首饰盒来。 “还是银翘最贴心了。”顾茗烟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 银翘红了一张脸,青黛则赶紧说道:“王妃在外可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了,还有银翘,在别人面前可不能再叫小姐了。” “达官贵人面前叫王妃,私下便叫小姐嘛,我明白的。”银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和青黛先下了马车,这才伸出手来轻轻的扶了一下下马车的顾茗烟。 顾茗烟双脚一落地,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姐姐怎么没和靖王爷同来?” 又是顾子衿。 第三十一章 不想惹事 顾子衿同一群小姐们站在一起,对她议论纷纷。 这几位小姐同顾子衿都是同路人,之前落井下石的不少,信口胡诌散布谣言的也有,多是官家小姐,父亲官位不高,这才依附着顾子衿这丞相之女。 原主的顾茗烟虽然性子柔弱却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虽没有直言拒绝,却以各种方式逃避躲藏,惹得不少官家小姐不快,而顾子衿却总是喜欢有人依附自己,嘴巴也碎,这便玩到一起,常拿原主顾茗烟调侃。 “谁不知道靖王金屋藏娇,哪里顾得上我们的靖王妃。”顾子衿背后的女子低笑了一声,其他几个小姐都是哄笑起来。 看来靖王府中还有个受宠女人的事情倒是人尽皆知。 “怎么能这么说呢,姐姐现在已经是靖王妃了,跟以前可不一样了。”顾子衿说的阴阳怪气,一双眼里却依旧带着些许轻蔑。 背后几个小姐反而笑的更欢。 顾茗烟总是懒得理睬这些嘴碎的人,毕竟以前的护士办公室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是吵吵闹闹,她早就学会了闭耳不听,只是四处看了看,溜溜达达的走了。 几个管家小姐面面相觑,顾子衿则是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恼怒。 这顾茗烟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顾茗烟只是不想跟她们斗嘴而已,在成一的指引之下,她才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却见他正跟着苏玉婉有说有笑,便又一次溜溜达达的离开。 她都快忘记之前回门装作的那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只不过是为了从云青阳那里得到东西,如今段承轩得到了秘方便也不需要和她演戏了。 自嘲的扬起嘴角,她索性离开的远远的。 银翘见她沉默着离开,赶紧跟了上去:“小姐!你可是靖王妃,你为什么要跑啊。” “不想惹事。”顾茗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马匹之上。 她才想起,她可从未骑过马,应该要好好练练才行。于是她直接抬腿走去。 “王妃,你要是去骑马的话,无论是老爷还是王爷都会骂你的!”青黛赶紧从另一边将她拉住。 “是呀!王妃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呀,王爷喜欢的是温婉贤淑的女子。”银翘也赶紧将她拽住。 虽说沧澜也并非是不许女子骑马,但骑马的女子多是女官或是年纪尚轻的小丫头,哪里有堂堂王妃还要自己骑马的道理。 “没事的,我就骑一会儿。”顾茗烟轻笑,趁着两人愣神的时候,赶紧提着裙子冲了过去,青黛银翘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了过去。 老马夫一眼便看见了靖王妃,赶紧迎了上来:“王妃可是要为王爷取马的?” “我并非是来帮王爷取马的,是想自己学学,老先生能不能帮我找匹温顺的马来?”顾茗烟赶紧凑了上去。 老马夫微微一愣,哪里被人叫过老先生,而且这靖王妃一脸爽朗的模样,这便点点头,从旁边的马厩之中牵了匹全身泛红的马儿来,一停在她面前便抬了蹄子打了个结实的响鼻。 银翘赶紧退到青黛的背后。 “这马性子温顺的很,王妃可以试试,等会儿我叫个马夫来教导王妃。”老马夫轻轻抚摸了一下面前的红马,那红马从鼻腔里哼哼了几声,在附近打了个转儿,又来到顾茗烟的身边,将头低下了些,一双大眼睛望着她。 “真可爱。”顾茗烟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红马便将头放的更下的些,甚至还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旁边有个年轻马夫来帮忙让她上去,顾茗烟骑在马上,同银翘青黛扬扬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王妃,再过不久围猎便要开始了,你可注意着时辰。”青黛大喊。 顾茗烟点点头,那年轻马夫便牵着她的马往旁边的林间走去,林间还有一处空地,应当是特意给这些刚刚练习的人用的,年轻马夫教了她一会儿,便离开。 她也乐的自在,拽着缰绳却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身子一歪便直接掉了下去,这可真的是步步小心,可身下的马儿却是急躁性子,猛地抬起前蹄,吓得顾茗烟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之上,硬生生吓出一身的冷汗。 待到那红马撒开蹄子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顾茗烟拍她的脑袋:“你真是要吓死我!” 不远处林间同样骑马过来的人,看见她对着一匹马自言自语,扬了嘴角。 顾茗烟还丝毫不觉,抓着缰绳想要翻身下马,那红马偏偏不配合的又打了个响鼻,那蹄子眼看着就要动起来,她赶紧抱着马脖子:“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可千万别把我摔下去啊!” 红马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话,但后面的男人却看着她这幅危险的模样,赶紧下马迎了上来:“姑娘小心!”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顾茗烟和那红马都是一愣,顾茗烟下意识的一紧手里抱着的脖子,红马便嘶吼一声着翘起前蹄。 被抖下来的那一瞬间,顾茗烟心如死灰。 凉了。 背后的男人也是一惊,快步上前,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顾茗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的时候,俊朗男子正担忧的看着她:“都是在下方才说话太过突然,吓到姑娘了吧。” “的确吓到我了。”顾茗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幸好没真的直接砸在地上。 那红马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男人赶紧将她拉到了身后:“姑娘体弱,还是不要骑马的好。” 体弱? 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子,竟然没法儿反驳。 只看见那男子将两匹马都整的服服帖帖的,一双眼睛又亮了起来,赶紧凑上前去:“公子是不是很会骑马?能不能教教我?” 男人牵着两匹马,哭笑不得:“你方才还差点摔下来。” “不要紧,我胆子大。”顾茗烟赶紧从他的手里接过了红马。 男人无奈的看着她一上马就紧紧拽着缰绳,全身紧绷的模样,嗤笑出声。 这姑娘,马下胆子大,上了马就草木皆兵,吓得七魂六魄都没了。 第三十二章 暗地拉拢 “子衿姐姐,你也别生气了,我看她这个靖王妃当了还不如不当呢。” “对呀,靖王身边的那位婉儿姑娘可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几位官家小姐早早的来到了猎场之外的高台之上,此处有顶遮了毒辣的阳光,她们自然是怡然自得的吃着点心,目光却从未从靖王那高台上挪开。 顾子衿见段承轩身边靠着一名素衣女子,正是之前回门之日的那个丫头不是,搞了半天,之前顾茗烟的得宠都是装出来的,但她心中依旧不满,毕竟她喜欢了靖王几年,如今还不如顾茗烟呢! “那女子是靖王的小妾,也是师妹呢,可疼爱的很。”旁边的官家小姐不嫌事大的继续说道。 “够了!”顾子衿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的看着那苏玉婉,径直的甩袖离去。 而苏玉婉同样注意到了此处了顾子衿。 她从段承轩的肩上起来了些,扭扭捏捏的说道:“轩哥哥,你这样正大光明的将我带来,会不会……” “不打紧。”段承轩浅笑。 他本是不想将她带来受苦,但苏玉婉却一心一意想要出去玩玩,一时心软,段承轩就答应了要带她来见识见识,只说,顾茗烟自己离开,同他无关,就算皇帝或是其他人想要说些什么,也都怪顾茗烟不守妇道。 苏玉婉当时便笑逐颜开,来到这里便跟他黏在一起,路上也想办法将那顾茗烟的马车给支开到一旁。 “轩哥哥,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苏玉婉拽了拽他的袖子。 段承轩无奈的拍拍她的脑袋,若只是跟她在这里待着,皇帝自然不会轻易动她,但他要是表现的太过了,按照皇帝对他的打算,定然会想尽办法将苏玉婉从她身边剥开。 苏玉婉只好失落的站起来,自己去一旁了。 段承轩只赶紧吩咐着锦绣跟上,又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等到苏玉婉走远了,他才沉下脸来看向一旁的手下:“顾茗烟人呢?若是等会儿皇上来了没看见我和她在一起,怕不是又要威胁我将婉儿给踢出府去。” “王妃似乎正在骑马,快到时辰的时候,成一成二会叫王妃的。”旁边的下属声音低沉,却对其他人的动向了如指掌。 “如此就好,听说今日户部侍郎的儿子也来了,昨日他去了慕青那里,慕青可拿出了解药?”段承轩阴沉着一张脸。 “慕青大夫说他中毒微弱,开了解药却发现并无用处。拿来的秘方似乎还没有弄清楚,只要给婉儿姑娘的药方可以用。” 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没想到顾茗烟身上的本事还不小,这样看来,她或许真的有办法能治好婉儿的病。 但顾茗烟若是不除掉的话,婉儿也上不了王妃之位。 “成山,你认为顾茗烟如何,可以为我所用吗?”段承轩为自己添了一杯清酒。 “王妃的确本事了得,平日里也不同其他达官贵人打交道,倒是值得一用,只是王爷之前那般对待于王妃,王妃心中应该有诸多不满。”成山低声开口。 段承轩沉着脸,也想到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也曾驰骋沙场,守护家国,也在朝堂之上同大臣们纠缠不清,手中性命早已堆积成山,因此他哪怕在面对顾茗烟的时候也同样手下不留情。 难道真的是他太执着了? “王爷为了一个婉儿,的确太执着了。”一白衣公子走了过来,径直的坐在了一旁的高台之上:“你可曾记得你铁血手腕之下也是为了黎明苍生,更何况王妃当时不过爱你太惨,你便去了她的心头血,利用她得到秘方,如今她将秘方也给了你,你总不至于再去折磨人家了吧。” “这样说来,这一切倒是本王的问题了。”段承轩放下杯盏,却并无怒色。 “王爷还是善待于人,只要她不伤害婉儿,你又何必虐待她。”白衣公子扬起手中的折扇,板着脸没再继续说话。 段承轩轻叹了一口气,他可能真的太过恶劣了. …… 苏玉婉离了段承轩的身边,却找到了独自在一处高台上喝闷酒的顾子衿。 屏退了身边的锦绣,她已经走了过去,之前便听说这顾子衿喜欢段承轩,而且她和顾茗烟的关系也不好,倒是个不错的拉拢对象。 轻轻落座,身边的顾子衿见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我叫苏玉婉,王爷总叫我婉儿,不知可不可以叫你一声子衿姐姐?”苏玉婉端起了手边的杯盏,浅笑。 “随你。”顾子衿斜眼看她,不知道她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子衿姐姐,婉儿现在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苏玉婉咳嗽了几声,半阖着眼睛:“我身子日渐虚弱,轩哥哥身边却也没个体己的人,偏偏靖王妃也是个骄纵性子,之前听说子衿姐姐倾心于轩哥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子衿姐姐愿不愿意入王府,日后若是我离世了,也能好好照顾轩哥哥。”苏玉婉顿时红了一双眼睛,咳嗽不止。 顾子衿见她这幅快要死的模样,心头一动:“你真的能让我入王府?” “当然,轩哥哥最听我的了。”苏玉婉扬起嘴来。 哪怕这顾子衿真的入了王府也只有被轩哥哥冷落的份儿,而她还能利用顾子衿来对付顾茗烟,毕竟她作为一个病人,若是自己出手,怕会引起段承轩的注意。 顾子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却又黯淡下去:“只是,我父亲想要将我许配出去,快要定了婚约了。” “那就可惜了。”苏玉婉长叹一口气,站起来想要离开。 顾子衿见她咳嗽着离开,想都不用想这女子肯定时日无多,到时候她只要入了王府,就有办法能将顾茗烟从王妃之位上给拉下来! 于是她快步上前,将她拉住:“我会跟父亲说将这婚约给退了,婉儿姑娘真的能让我进入王府吗!” 苏玉婉低笑了一身,将那些邪恶都藏于了眼底深潭之中,回头看她:“自当如此,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第三十三章 为我所用 清风拂过,鼻尖总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草药味道,略带苦涩,却多是甘甜。 顾茗烟骑在马上,这位萍水相逢的公子倒是教给她不少诀窍,如今和她并肩前行,嘴角带着一抹温润浅笑,问她:“你身上总是带着药味,可是宫里的女官或是御医?” “并不是,不过你既然喜欢这个味道,我就将这玉瓶当做谢礼好了。”顾茗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来,扔给男人,其间放着不少草药和药渣,味道浓郁。 “这味道甘甜多于苦涩,这是为何?”男子似乎很是喜欢,嗅了几次。 “里面有些果干皮,掺着药渣,平日里带在身上只是怕汗味太难闻,你回去可让府里的丫鬟塞些许到枕头里,便是一夜安眠。”顾茗烟拽着缰绳尝试着拐了个弯,见天色也不早,便说道:“今日多谢你了,只是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家里有小丫头要担心了。” “好。”男子将木盒阖上,认真的点点头。 顾茗烟还不敢骑快,慢悠悠的朝着刚才过来的地方走,总是喜欢摸一下身上的红毛。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老马夫一看见顾茗烟就赶紧迎了过来,银翘和青黛正在旁边的树荫之下,将她带来的糕点都吃了个干净,见到她回来,赶紧捧着剩下的糕点过来。 她有些无奈,倒是没下马,只以一个危险的动作,让银翘伸长了手喂她吃了口桃酥,她舔舔嘴角,还未开口,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怒喝声:“烟儿!你堂堂一个王妃,如此骑马成何体统!” 顾茗烟赶紧紧了紧缰绳,银翘青黛也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收起来,乖乖的对着那不远处正跟几个大臣一同走来的顾诚行礼:“老爷。” 顾诚身着官服,身旁几个大臣都一一看过来。 “父亲。”顾茗烟在马上微微低头以示敬意,双腿却一夹马身子,朝着另一边溜溜达达的走了:“王爷还在等我,我便先去了。” 这边人这么多,说起来又是个没完没了,还是早点溜了才好。 “烟儿!”顾诚看着她如此大胆的溜达走,气红了一张脸。 旁边的几个大臣也都安慰着顾诚:“靖王妃年纪尚轻,不过是骑马而已,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了!”顾诚捂着胸口,见这么多大臣在这,却也不好说! 靖王都跟小妾在一起了,他这个女儿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骑马! 银翘和青黛赶紧跟上了顾茗烟的步伐,好不容易来到了山林的旁边,她们才停下来,笑成一团。 而林中的男子看着发生的一切,只是将木盒宝贝的收入怀里,一直跟着她们,直到她们去往了围场旁的高台,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段承轩看见顾茗烟的时候,顾茗烟便小心翼翼的骑着马从一旁的林子里窜了出来,一双眼睛在高台上四扫,最终落在他的身上,这才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银翘和青黛两个丫头赶紧都手忙脚乱的将她一左一右的护住。 她这个动作也能下的来? 段承轩忍不住的看着她那滑稽的姿势。 “靖王妃不是挺可爱的吗?”白衣公子浅笑。 “不如到时候你将她收了?”段承轩调笑。 “我可不敢,这可是靖王妃,我不过是个统领罢了。”白衣公子连连摆手,段承轩但笑不语。 顾茗烟几步走上前来,径直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手心泛红,鞋底还有些泥泞,但她却丝毫不注意,只是悄悄的探了脑袋过来:“王爷,你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可是肖统领?听闻他祖辈习医,传到他父亲那代便弃文从武,家中是不是该有不少医书?” “从哪里听说的?”段承轩倒是第一次见她眼睛一亮的模样。 “青黛说的,而且她还说,王爷你和他是好友。若是王爷能帮我这个忙,日后我治起婉儿姑娘的身子也更好些。”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全然忘记了之前她和段承轩之间的恩怨。 “好啊,正好我家里那些古书也无人翻阅。”白衣公子回过头来,顾茗烟昨日便见过他一次,但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祖辈学医。 顾茗烟马上就来到他的身边坐下,嘴角扬起,甚至亲自为他添了一杯酒:“肖统领此话当真?可不能食言。” 肖统领趁机看了一眼段承轩,段承轩挑了眉头,第一次见顾茗烟对谁如此热情,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抬手将她给抓了回来:“堂堂王妃,成何体统。” “体统不重要,古书才更重要。”顾茗烟还是乖乖的回到了段承轩的身边,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肖统领家里的医书。 这肖统领名为肖海,出身世家,家中有人位于官场,而他和几个兄弟则是留在军营之中,而他这个统领职位也是虚晃摆设,若是有事,他马上就能脱下官帽离开,平日里也都穿着一身白衣四处乱晃,半点没有统领的样子。 关键还是眉清目秀,之前多少人都以为他是柔弱书生。 “怎么还不开始?”段承轩不知为何,却也看不惯她这幅专心模样,只好问了身边的成山。 “皇上和皇后耽搁了些时辰,说是太子将大理寺卿的女儿给带回了府,大理寺卿哭得不成人样,皇上怕是要处理好了才能来。”成山轻声道。 “这太子……”段承轩揉了揉额角,如今的太子虽说是皇兄的长子,但却是个乖戾性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皇帝性子却并不强硬,这才迟迟没有夺了他的太子之位,现在闹到了大理寺卿身上,这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这样也好,这江山本就不是皇帝的几个懦弱儿子能坐上的。 “婉儿呢,这么大的日头,可别晒着了。”段承轩继续说道。 肖海无奈的看了过来,这段承轩真是中了苏玉婉的毒,他还想安慰顾茗烟几句,也好让顾茗烟日后为段承轩所用。 只是这一看,差点儿拿不住手里的杯盏。 只见顾茗烟正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本医书,看的津津有味。 第三十四章 皇后做后盾 顾茗烟这寡淡性子,倒是挺配段承轩。 片刻之后,苏玉婉款款而来,径直走到段承轩的左手边落座,左手本该是主子之位,妾侍应右,只可惜顾茗烟一心只读圣贤书,管他左右。 段承轩却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他生来皇族,虽对苏玉婉百依百顺,但皇族规矩不可轻易更改,若是被皇上看见苏玉婉如此,光是一个藐视皇族的名头就够她去天牢走上一遭。 一把将顾茗烟手里的医书拿过来,果真将顾茗烟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他,伸长了手去取书,段承轩只将书放得更远。 “快将书还我,这可是贺先生喜爱之书,弄脏了可是要臭骂我一顿的。”顾茗烟半撑着桌案将书抢了回来,宝贝似的将其整理好。 “你同婉儿换个位置。”段承轩将苏玉婉扶起,眼神温柔。 苏玉婉暗暗咬牙,她本落座于此便是希望能彰显其地位,却没想到,段承轩到底还是碍于皇帝。 两人换了个座位,顾茗烟却也不敢将那古医书给拿出来,只自己倒了杯酒水下肚,指尖还是颤抖不已,索性将一药丸放入酒中,融化之后饮下。 “轩哥哥,如今都快正午了,皇上怎的还不来?”苏玉婉品了一口凉汤,这正午之时,哪怕是在春日还是有些燥热。 “婉儿姑娘这话说的可及时。”顾茗烟半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围场的大门,远处一行人已经往里走来,皇上便在那马车之上,远远看去倒也是健硕模样,只是年岁大了不少,而一行皇子也纷纷到皇帝身边行礼。 段承轩站起身来,带着他们两人一同去行礼。 皇帝抬眼看他们,一眼便看见了段承轩身边的苏玉婉,顿时皱起了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平身吧,今日围猎,几个小的都放开些吧。” 皇帝一脸随和,顾茗烟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看见这皇帝面露病色,但仔细一看,倒是和段承轩有几分相似。皇帝明显也看见了她,带着皇后徐氏走到了主座之上,等那太监们将礼节都弄完。 段承轩以身体抱恙之事不去围猎,顾茗烟自然也不用跟苏玉婉这矫情之人面对面,只吩咐着身边的人多上些吃食,赶紧过来招呼的青黛都忍不住提醒她:“王妃,等会儿还要烤些猎物,别吃多了。” “没问题的。”顾茗烟对她眨了眨眼,等到吃食上来的时候才发现腰间的袋子少了一个。 她摸了一圈,想着是不是方才在林间策马的时候弄掉了。 “银翘,你去马厩一趟,让他们找找我的药包,青黛,我将木盒给了一位公子,你等会儿去马车里再取一盒,拿去给肖统领。”顾茗烟轻声吩咐。 苏玉婉听得认真,身边的锦绣却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弯下身子来,指了个方向。 那边正坐着户部侍郎和其儿子广贤,广贤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顾茗烟,而苏玉婉只是扬起嘴角,想到昨天有线人来报,顾茗烟和广贤在酒楼里闹了矛盾,便对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点点头赶紧离开。 一时之间,身边的三个丫头都走了,顾茗烟吃着糕点,看着那些人策马而去,自己倒也想骑上马那般驰骋,那该多舒服呀。 一公公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奴才给靖王爷,靖王妃请安了。” 段承轩摆摆手,这公公便自顾自的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将一张纸递给了她:“靖王妃,这是皇后娘娘让奴才带来了,说是您看了便知晓。” “好。”顾茗烟接了纸,顿时皱起眉头来:“麻烦公公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此事难办,小女子那云氏后人的名号不过是虚晃名号, 实际上我还并未找到如此良方。” “靖王妃过谦了,奴才这就回去回禀娘娘。”那公公面露失落。 顾茗烟眼睛滴溜溜一转,却还是将那公公给叫住,继续道:“还请公公帮我带句话,此事如今不行,未来却也并非不可,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 “有了靖王妃这番话,想必皇后娘娘便放心许多了。”公公顿时笑逐颜开,快步回去复命。 公公一走,那主座之上的皇后便对她微微颔首。 顾茗烟轻笑回应,在桌下却将那单子递给了段承轩。 段承轩将纸条翻看,便直接塞回了顾茗烟的手心之中,冷眼看她。 “王爷可别如此看着我,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添些筹码,可没真的准备帮皇后娘娘做事。”顾茗烟却笑着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放入了袖口之中。 皇后娘娘想要的是云氏延年益寿,百病不侵的秘方。 那秘方顾茗烟虽然已经从外祖父那里知晓,却也是最后的王牌,如今自然是要好好藏起来,就连段承轩都并不知道百草崖上的那一味药材。 而她将这纸条给了段承轩,算是让段承轩相信,最后让公公带过去那句话,让皇后相信她还有利用价值,皇后便绝对会为了这药方而成为她的后盾。 “皇后徐氏之前可是十分赞同婉儿嫁给本王。”段承轩冷眼看她。 “那是自然,婉儿姑娘无权无势,嫁给你之后便是少了许多人脉,她自然好推自己的儿子上位。只不过现在,这风向怕是变了,还请王爷自己掂量。”顾茗烟同样不着痕迹的怼了回去。 如今她只要有这秘方在手,上位的人便不敢动他。 但若是有一天为苏玉婉治好病,从王府之中全身而退,她还需要勤学医术,如今留在段承轩的身边,也不过是是为了这些便利。 “你倒是想得开。” “这是自然,而且我这样安抚了皇后,日后皇后定然会向皇上提起我,这样一来,婉儿姑娘的风险不就少了许多。”顾茗烟越过段承轩对她扬了眉头,苏玉婉死死攥紧了衣角,不言不语。 段承轩觉得此言有理,只是,顾茗烟是怎么看出皇帝对苏玉婉十分不满的? 顾茗烟像是早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低声道:“齐林是天炎一霸,是他告诉我,皇帝曾派人暗杀过婉儿姑娘,就在你将她从师门接回来的前一晚。” 第三十五章 看什么都是脏的 齐林也是昨日在得知顾茗烟身份之时才告诉她的,还告诉了她不少宫中流传出来的秘闻,比如皇帝曾经拟旨让段承轩继承皇位,而有关苏玉婉的事情,便也只是这次暗杀的事情了。 听闻此言,段承轩和苏玉婉也想起了那一次。 若非是段承轩及时赶到,苏玉婉怕已经早早的香消玉殒,而之后将苏玉婉带到新建的王府之中,她便一病不起,一直到现在身上的病痛也并未痊愈。 之后他同皇帝大吵一架,皇帝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段承轩当即挥袖离去,不出几日,皇帝便立了皇后徐氏的长子为太子,苏玉婉曾还未段承轩和皇帝决裂之时担忧不已,而他当时也只是一时气恼,现在回想起来。 若是能将皇帝从天上拽下来,他段承轩亲自来坐享这天下,苏玉婉便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不会如今日这般躲躲藏藏。 “咔嚓——”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茶水洒落在桌上。 顾茗烟手疾眼快用帕子堵住了桌上蜿蜒而下的茶水,苏玉婉则是一脸担忧的捧住了他的手,红着眼眶细细打量:“轩哥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是本王激动了。”段承轩阖上眼睛,滤尽眼底的戾气和怒意。 苏玉婉细细的为他将指尖都擦拭干净,一旁的丫鬟则是赶紧凑过来整理桌案,唯有顾茗烟将一切看在眼里,只道这段承轩眼瞎喜欢了个骗子,便自顾自的塞了块糕点,继续说道:“王爷不必担忧,我知道分寸,只是想从王爷这里讨个保证。” “你会有分寸?”段承轩明显不信,昨日在外酒楼闹了那么大的乱子的就是她。 “这是自然,我好歹为你寻得婉儿姑娘的解药,还做了替罪羊,如今还要帮你周旋皇后,你是不是该向我保证?”顾茗烟笑着为他又添了杯茶水,见他拿了起来,这才继续道:“我要的不多,日后只要你不伤我,在外给我留些面子,不至于让我出门难堪就行,若是连这事都不答应,我也愿意同你和离,日后形同陌路。” “婉儿还要你的秘方和两味草药。”段承轩砰的一声将杯子砸在桌面上。 “那就向我保证。”顾茗烟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按照她这身份本就不该畏畏缩缩,只怪这原主面对段承轩太过懦弱。 四目相对,两方对峙。 最先看不过眼的,却是苏玉婉。 她赶紧拽着段承轩的手臂将他拉了过来,心中却想,最好是让她离开,但面上却还是善解人意的说道:“轩哥哥,此时还是围猎,若是让人听见了多有不好。” “婉儿说的对。”一面对苏玉婉,段承轩便柔情似水起来。 没有得到保证的顾茗烟却也不着急,只是愈发的不喜欢这苏玉婉来,既然段承轩都已经将她宝贝到这种程度,她为何还要自己作死,惹得她也跟着牵连其中。 只是这玉龙雪和凤凰胆她还没有好好翻阅古籍,毕竟她总坚信基础最为重要,因而她每日都在研读此处医书,发现这里的草药有奇效的还有不少,只是种类繁多,比她所知道的还多出几倍。 一想到医理,她便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医书,青黛也顺势回来,将一木盒送给了身边的肖海,青黛也不知那木盒装的什么,只好凑过来询问顾茗烟。 顾茗烟只是对他笑笑:“一些安神之物再加上一些滋补品,取一些放入枕中便可安眠,若是无香之后拿去熬煮汤药放入茶水之中,也是甘甜。” “竟然如此神奇?”肖海打开那木盒轻轻闻了一下,倒是甘甜,只是略带苦涩而已。 “肖统领过誉了,更何况我还要翻阅你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古籍,真是不知如何感谢,只要肖统领日后想要些什么小玩意儿,随时叫我就好。”顾茗烟认真的向他弯了身子,坐在椅子上躬身以示敬意。 于她这般医学世家来说,若是能看上别人家的秘方古籍,还要净身焚香,以示尊敬,虽然这礼仪古板无趣,可她却跟父亲爷爷一同认为,这便是对医理的尊敬。 肖海赶紧摆手:“王妃,使不得。” “对古人抱有敬意,本就是世代医者该做的。”顾茗烟只是笑着摆摆手,又吩咐青黛回去的时候准备点东西送到肖统领的府上。 段承轩将一切看在眼里,嗤笑一声,只觉得顾茗烟会拉拢人。 “顾姐姐的人缘真好呢,就连成一成二都对她赞不绝口呢。”苏玉婉在一旁轻声的说道。 “不过是玩弄人心罢了。”段承轩低声说道,亲自给苏玉婉挑了糕点,亲口喂入嘴中,好不甜蜜。 顾茗烟自然听见了段承轩说的这番话,只是轻描淡写的继续拿了医书看。 正可谓是狗眼看人低,自己心思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两人互不对盘,林间却传来一声惨叫,一马夫匆匆从林间跑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喊:“四皇子落了马!围场里的野猪伤了四皇子!” “什么!还不快将四皇子给带出来!”旁边的大臣也跟着惊呼起来,就连段承轩都猛地站起身来,这四皇子算起来倒也是几个皇子之中跟他最亲的,好习武,跟他在军营里长大,怎么会落马呢! “备马。”段承轩大手一挥,皇帝也是面如土色,四皇子倒是他的心头肉。 “我也跟你一起去。”顾茗烟将医书塞进了青黛的怀里,紧跟着段承轩的步伐。 “你去做什么!别捣乱!”段承轩一把将她挥开。 她却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等到段承轩上了马之后,她也不管不顾的拽住了他:“若是他落马骨折,你们随意动他,就不怕他一命呜呼或是以后缺胳膊少腿儿吗!” 幸好她腰间还带了个药箱。 见她这般执着,段承轩倒是想起她一见到伤者便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将她一把提到马上:“若是让钰儿出了半分差池,我定饶不了你!” “与其威胁我不如快点过去!”顾茗烟瞪他。 “驾!”段承轩同样威胁的看了她一眼。 第三十六章 答应你要的保证 苏玉婉看着段承轩这样带着顾茗烟离去,指尖也跟着刺入手心之中。 这顾茗烟到底何德何能!竟然总能陪伴在轩哥哥的身边! 而窜入林间,两人循声而去,果然看见了四皇子正靠在树上,一条腿上鲜血淋漓,另一条手臂也被树枝划开一条大口子,而一头野猪已经冲向了人群。 身下的马儿还未停下,顾茗烟便大着胆子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还滚了两个跟头便爬起来朝着四皇子段承钰跑过去,似乎并未看见那野猪就在附近。 “你不要命了!”段承轩对着顾茗烟大喊一声,却举起手中的弓箭,搭箭,对准了那头不知轻重的野猪,见那畜生竟然将另一公子撞了下来,手臂更加平稳。 “你不是战神吗,大惊小怪不如直接杀了那畜生!”顾茗烟也大声喊着,庆幸于她因为害怕将酒水泼出去,所以早早的服下解药,双手都并未颤抖。 四皇子还没有失去意识,她取出一玉瓶来放到他鼻尖,段承钰便猛地睁开眼睛,顾茗烟用嘴咬破了袖子上的衣服,将那刺激的玉瓶塞进他的手里:“自己闻着,等会儿无论多疼都不能晕过去,明白?” 段承钰好歹是在军营里长大,当下反应过来,点头将玉瓶放在鼻尖,这气味难闻,却提神醒脑,还能让他感觉没那么疼痛。 顾茗烟将帕子塞进他的嘴里,用那碎布条狠狠一勒,段承钰便汗如雨下。 耳边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段承轩手中的两支羽箭已经射出,奈何那野猪皮糙肉厚,这两箭反而让它更加烦躁,转过头来朝着他们涌了过来。 腰间的长刀出鞘,段承轩翻身下马,挡在了顾茗烟和段承钰的身侧。 “皇叔小心,那野猪有问题!”段承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转而就被尖叫声所代替,段承轩手轻轻一颤,回过头正看见顾茗烟将他的手臂包扎好,又用嘴撕下另一些布条,取了不少瓶瓶罐罐来放在一旁。 野猪冲撞过来,段承轩用刀堪堪挡下,思虑片刻,还是在中途换了方向,绕到了另一边,将那野猪给引了过去。 段承钰脊背汗湿了一片,而顾茗烟则是掏了银针给他止血,随后碰了碰他的骨头,随即笑了一声:“幸好没伤到筋骨,只是这伤口太深,我还要处理一下。” 她将他嘴里的帕子取了出来,又掏出另一些玉瓶来将金疮药洒在上面,他疼的龇牙咧嘴,顾茗烟却将他的血沾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挑眉:“你之前中过毒?” “很早之前了,当时已经祛毒了。”段承钰已经远远的看见了一些御医提着药箱子跑过来,只是他浑身脱力,头晕目眩。 “还有残毒,你应该回去好好查查身边的大夫了。”顾茗烟将他手里的玉瓶重新给拿了回来,又从腰包里掏了干净的布料来,轻轻的将他的腿给包裹起来,看他手臂似乎有些骨折。 “你平日里常用这个手臂吧。”顾茗烟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是。”段承钰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嚓一声,顾茗烟竟然直接绕到他的旁边卸了他的胳膊,他正一阵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顾茗烟却已经又将骨头给正好,疼的他眼冒金星,眼看着就朝着另一边倒去。 只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段承轩已经将那野猪斩杀,身染鲜血。 而顾茗烟则是已经手疾眼快的将段承钰接住,见他浑身冰凉,意识不清的模样,只将他拥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又拿出玉瓶来熏了熏,将他睁开眼,这才笑道:“你不是士兵吗?怎的就这么点疼痛就晕过去了。” 段承钰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茗烟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也半靠在树边,方才那些事情都是要不少的力气,她这次觉得那毒药的药效又涌了上来,双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不已,只能抬眼皮看了远处。 野猪已经死在林间,段承轩手执染血长刀,步步走来。 她却还如平日出了手术室那样扬起个笑脸来,对他大喊起来:“王爷英武神勇!” 疯女人! 段承轩被喊的有些无奈,却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来到两人的身边,看了看两人,他还是先一步的将顾茗烟给拉了起来,顾茗烟满身虚汗,站起来的时候只是摇晃了一下,便松开了他的手:“快带四皇子离开这里再去处理一下,他失血过多,刚才我给他正骨的时候还很疼,以后虽不会落下什么病根,但也小心才好。” 段承轩也没敢将段承钰给扶起来,只按照顾茗烟的指示将他背了起来。 几个御医大喘气的来到这里,却发现已经没了事儿,顿时羞红了一张脸。 段承轩也是冷眼扫过他们,这些御医们不会骑马,来到围场还从药房里跑到这里来,时间够长的啊! “各位大夫辛苦了,四皇子没伤到筋骨,小女不才,只是帮忙处理了一下,之后还要劳烦各位呢。”顾茗烟对着这群人笑笑,几个御医脸色才好了些,赶紧跟上。 顾茗烟见段承钰都快没了意识,只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这才几岁,肯定被吓到了。” “钰儿跟我在军营里长大,什么风浪没见过。”段承轩不满她的话。 “王爷说的是。”顾茗烟翻了个白眼,只是将腰包里的金疮药和一些简单的解毒药都交给了段承钰的侍从,这才一路跟着段承轩到帐篷之中。 一群御医忙的不亦乐乎,而皇帝已经在外大发雷霆,让人详查此事。 段承钰之前甚至跟着段承轩上过战场,怎么区区围猎就落马?还有这伤人的野猪究竟是谁放进来的? 顾茗烟坐在帐子的一角,摸出一瓶药水来,直接引入,这才觉得那毒性稍稍压制了些,但她一时却有些站不起来。 “走了。”段承轩命令,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暂时起不来,王爷你还是先走吧。”顾茗烟摆摆手,她觉得吃了解药之后,胸口还是有些泛疼。 下一刻,段承轩的手已经伸到他的面前:“你救了钰儿,本王答应你要的保证。” “这还行。”顾茗烟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七章 亲昵上药 帐篷之外,肖海早就指挥人将围场团团包围,调查此事。 众位王宫贵胄都各自坐在高台之上,议论纷纷,顾茗烟觉得身体舒服了些,这才快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轻声开口:“四皇子体内余毒未清理干净,而且我们过去的时候并未看见他的马。” 段承轩看她:“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野猪应当服用了什么东西。”顾茗烟从帕子里抓住一根银针来,银针已经变了颜色,她继续道:“这是你刀上的血,虽然毒性不大,但的确足以让野猪狂躁。”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此事不用跟其他人说。”段承轩将那银针和帕子都夺过来,卷起之后放入了腰间。 几名将领直面而来,段承轩只吩咐了身边的人将顾茗烟给带回到高台之上,而不少人已经对此议论纷纷,主座之上的皇帝也已经没了踪影,唯有皇后徐氏独坐,面色轻松。 身边的苏玉婉品了一口清茶,看顾茗烟:“顾姐姐,为何要跟着轩哥哥去管那林间之事?皇族之内多是阴谋诡计,若是顾姐姐也深陷其中,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行医救人,天经地义,皇族贵胄在我眼里一视同仁。”顾茗烟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只将烈酒饮入喉中。 从古至今,只要能构建一个权利组织,其间定然少不了尔虞我诈,无论是顾茗烟曾经所在的丞相府中,亦或是她曾在的医院之中,这种事情她倒是见得多,更何况,她看起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却最会处理这些关系。 扬起眉头来,她猛地将手中的杯盏砸在了桌上,段承轩的几个侍从还在背后,见她突然恼怒,自然是多问了一句:“王妃可是想要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顾茗烟平复了心思,目光远远的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处高台之上,那里坐着的正是今日教她骑马的人,而那人却坐在皇子的席位之上,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几个侍从都有些莫名其妙,就连苏玉婉也是有些看不通,不过她却已经探过身子来为她添了杯酒:“顾姐姐怕不是刚才被吓到了……” “哪怕是将人剁碎了放在我的碗里,我也是不怕的。”顾茗烟懒得同她这般假惺惺的人说话,只是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户部侍郎还带了几个儿子女儿来,而那广贤正死死的盯着她。 她竟然现在才发现,只是对着广贤扬起嘴角,站起身来:“今日应当不能围猎了,附近可有小憩的地方,我正好去换件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她自己给撕烂,裙角还带着点猩红,但苏玉婉似乎并没有要提醒她的意思,幸好她自己也反应过来,这样未免太不雅了。 跟着侍从来到了围场旁的大宅院落之中,此处还特意的为靖王辟出了一个小小院落,银翘青黛去为她拿来衣裳,她便先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只穿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脚腕上却多了几个细小的伤口。 她这才弯下身子来为那些伤口上药,顺便将头发披散下来,用浸湿的布条细细的将上面的一些枝叶和泥泞都弄下来。 “吱呀——” 门被猛地推开,顾茗烟低垂着脑袋擦拭头发,只低声道:“总算将衣服拿来了,先放到那边,我等会儿还要看看背上有没有伤口。” “王爷,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一道男声从门边传来。 顾茗烟猛地抬起头来,和段承轩四目相对,而刚才的那个声音好像是肖统领的。她赶紧站起身来,头发零散的落在脸侧,身上单薄的里衣还有些不整。 段承轩揉了揉额角,他进来之时可没想过顾茗烟也会在这里。 “打扰王爷了?”顾茗烟无奈一笑,将布巾放到一旁,取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来,兴许是滚落下马的时候急了一些,她的背后也有些酸痛:“王爷若是无事,不如先出个门?我等会儿还要检查一下背后的伤口?” “谁叫你不要命了,马还没停下,你就敢跳了。”段承轩没由来的一阵火气上涌,直接将门关上,顾茗烟缩了缩脖子,她当时也不是心急了嘛。 “将上衣脱了,背对着本王。”段承轩见她里衣背后并没有被划破,想必是没有身体,直接将她摁着坐下来。 “你干嘛!”顾茗烟赶紧扯住了自己的衣服:“小心我将此事告诉婉儿姑娘的!” “你难道能给后背上药?别逼本王动手。”段承轩的语气又重了许多。 被噎了一下,顾茗烟发现他的话竟然也无法反驳,她的确是够不到后背,本想着让银翘和青黛来,只是那俩丫头将她当是瓷的做的,不敢用力,若是揉不开淤血,疼的难受的还是她。 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索性直接坐在凳子上,将衣服给脱了下来,却将前面遮挡的严严实实,闭着眼睛想着,反正她以前也给别人光着身子检查,怕个什么。 段承轩看着她白玉似的脊背上青青紫紫,右边肩胛骨往下的地方更是有些发肿,看来之前那狠狠的一跌的确是跌的很了。 他用手蘸了药水,狠狠的揉搓上去。 “嗷!疼!”顾茗烟疼的龇牙咧嘴,赶紧蜷缩起来,抱着衣服恶狠狠的瞪了背后那人一眼:“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她眼里还噙着些因疼痛而产生的泪水,肩膀缩瑟的模样倒是让段承轩愣神了片刻,之后便结结实实的往她那肿起来的地方拍了一下。 “疼疼疼!轻点儿!”顾茗烟顿时疼的眼泪都掉下来,只能叼着衣服。 “忍着。”段承轩无奈的看她,下手的力道却是松了一些,心中诸多感慨。 方才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大夫说若不是顾茗烟先处理了一番,钰儿的腿可能就废了,而他在皇族之中唯一亲近的便是当今的皇帝和钰儿了,心中对顾茗烟也是有几分感激。 “钰儿的事情,多谢你了。”段承轩的声音轻轻从背后飘来。 顾茗烟身子一僵,段承轩这样轻声的道谢,倒是让她不自在,只能干笑几声:“应该的。” 第三十八章 祛毒 将里衣拢上,顾茗烟继续擦拭头发。 而段承轩也在一旁将身上染血的衣服给换下来,和顾茗烟的狼狈模样相比,他身上甚至都没有一块淤青。 “看够了?”段承轩翻找出了另一套干净衣服。 “还好。”顾茗烟赶紧收回了目光,只能僵硬在原地摊在椅子上扬起头来盯着屋顶发呆,银翘和青黛怎么还没将衣服拿过来? 一直等到段承轩换好了一身衣服全身而退,青黛才抱着衣服姗姗来迟,略显无奈的看着她:“皇上正在彻查四皇子受伤一事,正在检查各个马车里的东西,我和银翘解释了很久,他们才肯相信我们带来的并非是毒药,这才来晚了。” “但里面的确是有毒药。”顾茗烟无奈的看她,青黛只是摇摇头,将一套衣服放在了她的手边。 一套鹅黄的冗杂衣裙,顾茗烟奇怪的看着她:“这一套不是我的。” “这是顾老爷从子衿小姐的箱子里拿出来的,并让我转告王妃,日后一定要在王府站稳脚跟,切不能被那苏玉婉比了下去,还有,老爷说您日后千万不能再骑马了,不成体统。”青黛将衣服整理好,直接递了过来。 顾茗烟只好乖乖换上这鹅黄衣袍,任由青黛为她盘好发髻,划上淡妆,镜子里的人已经截然不同,方才她穿的朴素,如今这样却是精致许多。 换了衣服,她便将剩下的东西都整理好,重新回到了这高台之上,林间还有人在忙碌,而皇上不知何时也回到了主座之上,似乎在吩咐些什么东西。 她坐在段承轩的身边,只觉得饥肠辘辘,只半撑着半边脸颊询问青黛:“银翘呢?” “去给您拿些饭菜了,马上救回来。”青黛轻声说道,顾茗烟顿时笑逐颜开,拽着青黛:“等会儿将成一成二叫回来吧,我等会儿还想去学学骑马。” “好。”青黛了然的点点头,却发现段承轩正盯着顾茗烟,便赶紧低下头来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顾茗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段承轩黑着一张脸,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不许骑马,等会儿你随我去一趟帐篷里,看看钰儿身上的毒如何才能祛除干净。”段承轩看她。 “轩哥哥,直接让慕青去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让顾姐姐多跑一趟?”苏玉婉双手一僵,赶紧看了过来。 顾茗烟也跟着点点头,段承轩却死死的瞪着他,她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苏玉婉面露失落,段承轩见此只是轻声安慰。 不过一会儿,皇帝离了主座,段承轩便带着她一同离开,走在路上,顾茗烟才轻笑着调侃:“王爷是知道皇上也要过去,所以不方便带上苏玉婉身边的慕青,这才叫上我的吧。” “是又如何?”段承轩侧脸看她,这顾茗烟平日里倒也是一副单纯模样,但偏偏总能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没怎么如何,只不过是觉得王爷这样保护着婉儿姑娘,可曾想过婉儿姑娘会如何理解?她只会觉得比起她身边的慕青,你更相信我,说不定还认为你喜欢上了我,而不想要她了。”顾茗烟悠哉的往前走,果不其然能看到一旁的小路上,皇帝正带着人过去,只是略显隐蔽。 看来这件事情水深的很,段承轩怕是希望苏玉婉听不到半点的风吹草动,也不希望慕青将这些秘闻告诉她。 只可惜,他知道如此保护苏玉婉,苏玉婉却不一定能理解。 “婉儿深明大义,和你不同。”段承轩反驳她。 顾茗烟只是笑了几声,没说话。 一直来到帐篷之中,皇上已经坐在一旁,却早早的摆手让他们不用行礼,只是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你说钰儿身上余毒未消,野猪也吃了毒药,方才我们寻来了钰儿的马,已经死了,但却并没有半点儿用毒的痕迹。” “皇上,并非天下所有毒都能找到痕迹,有些毒虽杀不死野猪,却能令野猪暴躁不已,马匹也是同理。另外,我还想问问,四皇子之前为何中毒?所中何毒?又是以何种药方治愈的?”顾茗烟上前一步,弯着身子看他。 段承钰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浑身疲累不想说话。 顾茗烟轻叹一声,只服了一颗解药,这才将银针都掏了出来,对段承轩努努嘴:“将他扶着坐起来,我要为他扎针。” 段承轩上前一步,半跪在床榻边上,将他扶了起来,边说道:“四个月前,他带兵清剿山贼,二当家是江湖中的毒宗弟子,临死之前用淬了毒小刀刺入了钰儿的肩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顾茗烟将他的上衣脱了,果然看见那肩头有一处贯穿伤口。 她揉了揉指尖,这才为他施针,前面的段承钰眉头紧皱,而她却继续问道:“找到一个月之前为四皇子配药的大夫,一定能问出什么。” “此话怎讲?”皇帝马上就拍案而起,双目发红。 “这毒可并非四个月之前,看着量,莫约是一个月之前就下下来了,若四皇子是在我同靖王成婚之日前几日回来,那时间便差不多,他这毒是在天炎城内中的。”顾茗烟继续扎针,指尖稳定,每一针力道正好,而她却依旧目不转睛。 “竟有此事!”皇帝心中更加恼怒。 段承轩也黑着一张脸,但他却有些不相信顾茗烟:“你能确定下毒的时间?” “当然,这毒下的隐蔽,若想要本人和其他人都并无察觉,需要一定的药量和时间,只要从他如今中毒的情况反过来推算,便能知晓。”顾茗烟轻描淡写的说着。 帐篷之中的另外两个老御医都对视了一眼,倒是觉得这靖王妃有几分本事。 “来人,按照靖王妃所说的,将一个月前给钰儿开药熬药的人都给朕找来!此外,此次围猎的目的是为灾民们祭天,暂留三日,让几个小的进猎场打猎,四皇子之事不宜声张。”皇帝轻声嘱咐,却将所有事情都整理的井井有条。 顾茗烟同样刮目相看,丝毫未注意到,段承轩始终都看着她。 第三十九章 自逍遥 施完针后,顾茗烟已然是大汗淋漓。 皇帝已经去处理此事,段承轩则将段承钰放回到床铺之上,他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但他却朗笑了几声:“皇叔,你这个王妃娶得未免也太好了,日后也帮我找一个呗。”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段承轩冷脸无言,顾茗烟却轻咳嗽了几声:“说的轻巧,如我这般优秀的女子可不多见了。” “我才不信呢。”段承钰朗笑了几声,又牵动伤口却依旧笑得开怀。 顾茗烟也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将被子为他盖上被子,拍拍他的手臂之后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又在纸上写下了药方递给了段承轩:“前三日,每日两幅,早晚各一副,后七日每日一副,早膳之前。” 将单子交给了帐篷外的肖海,段承轩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顾茗烟已经掏出了一本医书,她似乎看的认真了,并未在意他的到来。 段承轩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帐篷,对身边的成山开口:“守好钰儿和王妃。” “是。”成山认真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银翘没在高台上找到顾茗烟,只好提着食盒来到了营帐之中,段承钰已经睡着,顾茗烟便自己草草吃了两口,成一成二索性就在帐篷外守着。 直到夜幕降临,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成二为她点了烛火。 顾茗烟倒是自在的将带来的医书都看完,正看见段承钰已经坐了起来,摆放了个小桌,桌上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只做了些清淡菜色,而他拿筷子有些不稳,顾茗烟索性直接接过他的筷子:“要吃哪个我喂你。” “这样不太好吧。”段承钰尴尬的看着她。 “无妨,你手都受伤了,举手之劳而已。”她抬起手来喂他吃饭。 段承钰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吃完一顿饭脸都红了,顾茗烟则是自顾自的将空空如也的碗盘都整理好,这才坐下来问他:“皇上之前说这次围猎是为了祭天,究竟是为何?” “之前不是阴雨连绵,附近的一些村庄小镇要不是山洪决堤,便是泥沙滚落,都出了不少的事情,更不用说春日的粮食收成,而这围猎祭天,将最大的猎物来祭天便是传统。”段承钰边说着,边将顾茗烟带来的那些剩下大糕点都往嘴里塞。 顾茗烟从来不跟病人计较,虽然喜欢的糕点,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她出去看了一眼,外面只剩下巡逻的人,又看了一眼这粗劣的帐篷,问段承钰:“为何他们不将你送到院子里,还放在这帐篷里,晚上要是染了湿气就不好。” “院子里人多嘴杂,皇叔应该认为这里比较安全,你想做什么?”段承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捞起厚重的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去。 “我还是想试试骑马,而且我刚才发现围场附近还有条小溪,我想去一趟。”说着,她已经窜了出去,段承钰手忙脚乱的叫人跟上她。 顾茗烟小心翼翼的躲开了那人多的院子,窜入到了马厩旁边,老马夫正在给几匹马喂草料,远远的便看见顾茗烟捞着裙子,提着个小灯笼跑过来,背后似乎还跟了几个人,赶紧迎了上来:“靖王妃,这么晚了可还有什么事?” “我想借一匹马去溪边玩玩。”顾茗烟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恳求的姿势。 “若是王妃不介意让人跟着的话,我便为您牵一匹出来。”老马夫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顾茗烟揉揉脑袋,赶紧答应下来。 她似乎对骑马这种运动没什么抵抗力,那种感觉虽然很可怕,但她就是喜欢,一想到回到王府之中便要处处桎梏,她更想趁着在这的时候好好的骑马玩乐。 慢慢的来到这小溪旁边,身后一干跟着的人也都知道保持距离,没有轻易靠近。 潺潺流水,一抹月光,倒是惬意。 她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踩着地上光滑的石头,这小溪对面的树木还零零散散,露出大片的星空来,她索性将过长的裙摆都绑在小腿上,脱了鞋袜,直接踩进了小溪之中,小溪旁边的水刚没了脚脖子,她便笑盈盈的朝着上游小跑去。 小溪里的石头磨得她脚心有些疼,但她很快就跳上了一块石头,只将两条腿放在溪水里轻轻摇晃,抬起来飞溅起一串水花。 “小红,快来踢水玩儿!” 她嬉笑着对小红马招了招手。 只换来对方的一个响鼻,她却更开心了,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向溪水,又用腿无情的打碎。 来到这里,许久都没如此开心过了。 她呈大字的仰躺在这巨大的石块之上,任由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只是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林间传来一些响动,她这才睁开眼睛,却并未有半分害怕。 林间的黑暗里走出一道人影来,此人一声靛青色的衣袍,一双眼睛生的好看,顾茗烟一眼便认出这是今日教她骑马的公子。 “我还以为会是凶手在这林间,没想到是靖王妃。”来者轻轻一笑,也走到了这溪水旁边,低声道:“溪水夜凉,王妃要小心莫要染上风寒了。” “不会的,我就喜欢冰冰凉凉的感觉。”她摇晃了一下双腿,跟着她的人也缓缓的靠近了些,在林间打亮了灯笼,似乎是认出了这位公子是谁,便不再继续靠近。 “王妃不问我是谁?”男人挑了眉头,掬了一捧溪水。 “想问,不敢问,毕竟今日在高台之上看见公子跟几个皇子们坐在一起,有些吃惊。”顾茗烟朗笑一声,在男人的惊异的目光之中,跳入到深一些的溪水之中,身上的衣服湿了大片,她且笑意盈盈:“只不过这晚上能遇到,便不管你是谁了,只要能陪我踢水玩的都是朋友。” 男人愣神片刻,扬起嘴角来,将手中的溪水都泼洒出去,低声道:“踢水便算了,我还是先自报家门,在下乃是当今的三皇子,段承瑞。” “我叫顾茗烟,你若是不来的话,我可就自己摸鱼了。”顾茗烟说着,已经弯下身子来,将手探入水中。 第四十章 心怀鬼胎 段承瑞见过温婉良淑的女子,也见过肆意大胆的女子。 却未曾见过顾茗烟这般性格怪异的女子,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那一双巧手从溪水里捞了两条小鱼上来。 “会烤鱼吗?”她大胆的将两只鱼都扔上了大石头,又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 “会。”段承瑞鬼使神差的回答。 之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她坐在了篝火旁,两只小鱼也都被她随身带着两把小刀给整理干净,套在了两根长长的木枝上,烤着。 她顺带着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给烘干,脸上还带着笑意:“我早就想试试自己捉鱼,自己烤鱼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你夜晚来到这围场的林间,就为了玩水烤鱼?”段承瑞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今日白日见到她身着一身朴素衣服,差点就认为她是哪家不成体统的小姐,后来在高台之上才发现她就是靖王妃。 而如今,靖王妃摇身一变,成了捉鱼丫头,好生奇怪! “还为了骑马,在天炎城里我便想着要阅览医书,可一来到这荒郊野外,就想做些放飞自我的事情,而且,这不是还挺有趣的吗?”顾茗烟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世上做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大多都是想做便去做罢了。 “的确有趣。”段承瑞也跟着扬起嘴角来。 “不过你深夜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调查四皇子的事情,还是想要来毁尸灭迹?”顾茗烟话锋一转,眼神也冷了下来。 她虽然贪玩,却也不是个傻子。 段承瑞只是笑着看她:“没想到你一副单纯模样是装出来的?” “我可不是傻子,方才出了那些事情,有些地位的人自然都想将自己摘出去,你还在这样进退两年的情况下深夜前来,自然是有怀疑的。”顾茗烟搓了搓自己的手。 段承瑞的眼神一暗,却是无奈道:“只可惜王妃多虑了,我来到此处,是想找到蛛丝马迹,钰儿是我四弟,我和他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我没有母亲和母妃,到总是他的母妃贤妃多照顾我,我断不能看着有人害他。” “原来如此。”顾茗烟眼神复杂,她对皇宫之中这些人的关系都了解的并不多,但看段承瑞这副模样倒也没有说谎。 若他真的是来毁尸灭迹,就不该在看见她之后还贸贸然的出来,应该躲着。 除非,他真的艺高人胆大,毁尸灭迹了之后还敢到她面前来。 但是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而段承瑞将两条鱼给拿了起来,递给了她一条:“熟了。” “哦。”顾茗烟将烤鱼接过来,瞥了一眼段承瑞,见他还是神态自如的模样,也放下了戒心,只是这鱼没有调料果然不好吃。 吃完烤鱼,她的衣服也干了大半。 “时候不早,我还是先回去了。”顾茗烟骑上小红,溜溜达达的往回走。 段承瑞对她点点头,也窜入了林间,似乎是从刚才过来的地方返回。 段承瑞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房间里却早已站着一名高挑女子,她身着浅紫的衣衫,一见到段承瑞便站起身来,如果仔细看,便能看见她的脚边还有一些泥土。 “事情完成的如何?”段承瑞敛去了方才温和模样,严肃的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女子走到他的身边为她添茶,低声道:“已经解决了,应当是无人能怀疑到您的头上,而且,那处我已经留下了痕迹,四皇子的人去了也只会认为是靖王所为。” “那就好。”段承瑞认真的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包药粉,扔进了火盆之中,烧毁殆尽。 “只是四皇子,妾身有一事不明,那靖王妃是如何发现四皇子余毒未消,我们已经做的十分隐蔽了才是。而且,方才若不是您将靖王妃牵制住,我们怕是会暴露。”女子顿时皱起眉头来。 段承瑞却轻轻的扬起了嘴角,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有趣,却并未多言。 女子以为再得不到回答,便行礼离开。 屋内的烛火灭了,段承瑞却不禁想起今日月色之下的那抹鹅黄色,和那浅淡的笑意。 这个靖王妃,当真是有趣的很! 另一边,顾茗烟回到帐篷里,正看见段承钰正将什么东西藏到了背后,她不免疑惑:“在藏什么?” “没什么,只是王妃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段承钰干笑了几声。 “叫我烟儿就好,这么晚,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伤口还疼不疼,等会儿便回去睡了。”顾茗烟走上前来给他把脉,见他气息不稳,眯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吃了什么火气大的东西,虽说你是习武之身,但病了就要遵循医嘱知道吗?明早我让银翘给你拿饭来,不许吃其他的了。” “知道了。”段承钰点点头,看着她微微出神。 顾茗烟将草药往他的枕头里塞了一些,这才离开,回到那小小的院落之中,而主屋门口,锦绣正蜷缩在那,她便了然,段承轩和苏玉婉肯定睡在主屋了。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小屋里洗漱了一番,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可在这猎场众人之中,却是暗潮涌动。 三日过去,段承钰已经好了不少,顾茗烟却嘱咐他尽量不要动自己的腿,临走之时,段承轩倒是找到了皇帝,开口:“皇上,钰儿受伤,在京城之中的府邸暂时无人,不如先到我的府上暂住几日。” “好,就这么办吧。”皇帝自然点头答应。 段承钰听闻,脸色有些怪异。 “不如就让他跟我一辆马车吧。”顾茗烟直接接过了段承钰,总觉得段承钰今日状态不佳,她等会正好给他诊脉。 段承轩没有阻拦,苏玉婉则是巴巴的看着段承钰和顾茗烟上了一辆马车,她更想和这位皇子搞好关系,也好培养自己的势力。 坐在马车之上,段承钰的脸色却好了一些,而顾茗烟给他把脉,并无大碍,担忧:“你究竟是怎么了?” “无事,那个,我可以叫你烟儿吗?可以相信你吗?”段承钰突然担忧的看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毫无干系 “当然可以。”顾茗烟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小子。 段承钰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但在这路上除了吃些糕点之外却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等到马车进入到天炎城中,前面的成一才拉了缰绳,轻声询问:“王妃,我们是回王府,还是药宅?” “先回王府吧。” 还是先要将段承钰给安置好才对,顾茗烟如此想到。 “药宅?烟儿你不是和皇叔一同住在王府吗?”段承钰总算开口说话,睁大了眼睛看她。 顾茗烟摇摇头:“我另辟宅邸,既然你也是皇室之人,自然也该知道王爷本就心有所属,我端了这王妃的名号就足矣,不奢求什么。” “可这样太委屈了你,那苏玉婉充其量不过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妾室,怎的能和你这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家的王妃相比!”段承钰气血上涌,十分激动。 顾茗烟拍拍的他的身子让他消消气,苦笑。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明媒正娶的正妻在入府的当夜被就破开了胸口,还取了心头血,不知作何感慨呢。 回到了王府之中,苏玉婉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段承轩将她抱回了房中,段承钰将一切看在眼里,曾经见到苏玉婉和段承轩在一起他倒是没意见,只是被顾茗烟救了一次,便多多少少为顾茗烟感到委屈。 “王爷还真是……竟然将你也给扔下了。”顾茗烟也是看不惯苏玉婉,就为了让段承轩抱她回去,就弄出这么一遭,将段承钰给晾在这里。 但王府中的总管虽是个小心眼,却也是个墙头草,急忙的赶了过来,给他配了几个丫鬟下人,段承钰却更加烦躁:“皇叔为了女色连我都不管。” “吃醋了?”顾茗烟笑着看她,只自己品了一口茶,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既然将你送来了,此处便有婉儿姑娘身边慕青大夫照顾着你,我先回我的药宅补眠了。” 她款款站起身来,还未走出几步,坐在轮椅上的段承钰却一把将她拽住:“我同你回去。” “不可!”一道男声猛地传来,段承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冷眼扫视过顾茗烟:“你倒是有本事,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被你玩弄的团团转,如今连钰儿也收买了吗?” “什么叫我身边的男人?我身边最近的不是王爷您吗?怎么也没见你被我耍得团团转?”她不满的回瞪,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你药宅的齐林算是一个吧,方才我听成山说,三皇子还特意送了几匹布料,让人带话,让你日后不要夜晚去溪边玩水,这一个个男人还不够吗?”段承轩恼怒,竟然是直接抬起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 顾茗烟手腕一疼,却也挣脱不开,只好惨白着脸看她:“那日不过林间偶遇。” “夜晚偶遇?怕不是你和三皇子早有一腿,在那私会吧。”段承轩猛地将她推开来,却也只是冷眼看着她跌坐在地上,冷声道:“我本还以为你个单纯性子,医者仁心,没想到你倒是会攀高枝,是不是想让这后宫朝廷都成你的后盾才好!” “段承轩,你吃错什么药了!”顾茗烟的手腕青紫了一圈,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怒瞪面前的段承轩,明明回来之前还挺好,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一张脸! “皇叔!烟儿也没做错什么……” “谁让你叫她烟儿的!她不过是有几分姿色,你们便为之倾倒了吗!”段承轩对着段承钰怒吼起来。 段承钰的面色一白,竟然是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话说的如此难听,顾茗烟反而被讥讽的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唯一的变数不就是苏玉婉,于是她快步上前,直接拽住了段承轩的衣领,仰起头来看她:“是婉儿姑娘说我身边男人太多,给你丢人了,是吗?” 被说中了的段承轩再次的拽住她的手腕,嫌恶的想要将她给扔开,顾茗烟的指尖却死死的扣着他的衣襟:“我们本就无夫妻之实,那你又以何名义来教训我!斥责我!别忘了,你我之间不过交易关系!哪怕我爱上一个乞丐,也和你段承轩,毫无干系!” “顾茗烟!”段承轩对着她大吼起来:“你可知你顶着靖王妃的名号!” “那你可曾遵守过你的保证!我何曾真正的被人尊称为靖王妃!谁不是嘲笑我得不到你的宠爱,我可曾对你有一句怨言?你若不尊重我,我又何须尊重你。”顾茗烟猛地将他推了一把,见段承轩依旧冷着一张脸,只是挺直了脊背,站在他的面前,自嘲一笑:“我不欠你的,段承轩。” 一旁的总管听得心惊胆战。 而顾茗烟只是捂着自己发疼的手腕,快步离开。 段承轩站在原地,方才顾茗烟的话还历历在目,皱起眉头来。 要秘方,她给了,要药材,她承诺了。 要当替罪羊,她认了,要让她帮忙应付皇后,她二话不说答应了。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做过。 段承钰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也知晓了一些,同样愤恨的看着段承轩:“皇叔,你既然为王妃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情而吃醋,为什么不好好待她?还要脚踩两条船,这样咄咄逼人?” “吃醋?我何时吃醋了?”段承轩的声音不止拔高了一度。 “没有吗?”段承钰却是更加的不解看他:“那你为何在意王妃身边有那么多的男人?” 这一次,却轮到段承轩沉默了。 他恍然想起,那一日山上他握住顾茗烟的手,手心里的触感还未散去,冰凉,却有力。而她脸上却挂着最狼狈不堪的笑脸, 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但他心中却又另一个声音叫嚣着,苏玉婉是你的师妹,曾为你付出更多,你不能负她。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提她了,钰儿,我带你去房间。”段承轩睁开眼,走到他的轮椅背后。 “不用了,皇叔,我还是挺想跟王妃住一起的,她平时还教我怎么应急治伤呢。”段承钰抓耳挠腮的说着。 第四十二章 热闹一时 “她不过治过你一次,你就如此相信她。”段承轩停下脚步。 “这一次就足够了。”段承钰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双手都扣紧了手中的扶手。 见他如此执着,段承轩也无可奈何,只好让段承钰身边的一些贴心之人跟着他一同去药宅居住,待到他离开王府之后,段承轩却少有的在闲暇之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他为何只因婉儿的一句话,就对她大发雷霆呢? 与此同时,顾茗烟徒步回到了药宅之中,青黛银翘正在整理东西,成一成二去了酒楼买些吃食,唯有齐林着一身华贵衣服,翘了个二郎腿坐在那石凳上,两盏美酒,三碟糕点,还有只身轻骨软的黑色小猫崽。 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走过去将那黑色小猫崽摁入怀中,听着小家伙喵呜几声,心都软了,对着齐林笑起来:“从哪里弄来的小猫崽?真是可爱。” “前几日在墙根发现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枣。”齐林给她添了一杯酒,顺便看了她一眼:“你平日里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知道看书, 把它捡来,你也好有个伴儿。” “看来你也不是在我这白住,之前我在济世堂定下的药材你去拿了吗?”顾茗烟将猫咪放在桌上把玩,红枣不怕生,蹭了蹭顾茗烟的掌心。 齐林这便一眼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青紫,将她的手拽了过来。 “这淤青难看的很。”顾茗烟赶紧将手给抽了回来,后来却想到了什么,问他:“听说三皇子送来了布匹还带了话?” “布匹是送来了,带话好像没带。”齐林也没多问,只是回答。 顾茗烟挑了眉头,心中一凛。 看来说三皇子带话一事,都是苏玉婉说的,只是苏玉婉怎么会知道她夜晚曾和三皇子在围场林间相会? 苏玉婉肯定是派人跟踪了她。 将心中这些想法都一一藏好,她这才将面前的美酒一饮而尽,挑了眉看齐林:“我还以为这几日里,你会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小爷我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不会捣乱,我还看了些医书呢!”齐林马上就得意忘形起来,高傲的扬起了下巴。 顾茗烟翻了个白眼,桌上的红枣只是舔舔爪子,便顺着她的手臂爬到肩上,坐下,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齐林,齐林也歪着脑袋看它,煞是有趣。 “小姐,四皇子带着人来了。”青黛突然从门边走来。 “你这出去三日,身边突然就多了两位皇子,也太了不得了吧。”齐林顿时张大了嘴,青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 齐林揉了揉后脑勺,张张嘴倒是一个字没说。 他堂堂一个富家公子,堂堂天炎城一霸,怎么到这里来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呢。 顾茗烟将红枣提溜下来,放进齐林的怀里,这才亲自打开了药宅的门,段承钰背后还跟着四个身着官兵衣服的人,此外还有六个丫鬟和四个下人。 “你还是非要过来?”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他背后的人:“我这宅子不大,住你一个带四个兄弟倒是没问题,这丫鬟和下人肯定是住不下的。” “皇叔就分了个这样的宅子给你?”段承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药宅,门口的墙壁甚至有了裂痕,还有些杂草藤蔓懒得清理,从外面看起来像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是那些下人们看不惯我而已,住还是不住?”顾茗烟对他笑笑。 “住。”段承钰点点头,果然直接将几个丫鬟和下人都遣送了回去,只留下四个亲信。 宅里的人一下多了起来,顾茗烟暂时不想去管段承钰为何如此执着的想要住在她这,只是希望能好好的休息,没到晚上,她已经爬上床呼呼大睡,将宅子交给他们一干人等。 红枣钻进她的被褥里,舔舔爪子。 次日清晨,她轻车熟路的爬起来换了身素白的衣裳,飘进了厨房拿了碟咸菜又拿了两个馒头出来,就溜达到了放药的院子里,细细的检查这几日的药材有没有纰漏。 “他这哪里有王妃样子啊。”齐林提着食盒回来,摇头。 坐在石凳上的段承钰同样点点头,这才不过一个晚上,他和齐林就成了好友,齐林擅长玩闹,比军营里那些死板的军人或是粗狂的军人要好多,段承钰自然也乐的和他交朋友。 “这才是小姐呢,只可惜王爷都看不到小姐的好。”银翘接过食盒,为他们二人将水晶蒸饺和蛋酒都摆好,又去厨房里捧了两碗热汤面加了两个蛋,放在他们面前。 而顾茗烟已经将两个馒头吃完,将剩下的咸菜也放到他们面前,见他们吃得这么丰盛,啧啧嘴:“你们倒是会吃。” “一起吃。”段承钰已经干掉了大半碗热汤面、一屉蒸饺。 “按照你这个吃法,要胖死我。”顾茗烟瘪瘪嘴,赶紧溜进了自己的药房里。 段承钰朗笑了几声:“王妃一点儿都不胖,不过齐林,你是怎么也住到这里来的?烟雨阁的名号我哪怕在军营里可都听过,你不是应该在府里当个小少爷吗?” 齐林连连哀叹,这才将他父亲逼他成婚、还有那群狐朋狗友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你不问这事儿我都快忘了,我父亲当时给我挑的女子,就是丞相府的顾子衿!可是她的妹妹呢!” “子衿小姐?”银翘也赶紧凑了过来,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父亲家中经商,而如今顾丞相根基深,这才想联姻,如果不是烟儿她非要嫁给靖王,说不定和我联姻的就成了她呢。”齐林又哀叹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大门紧闭的药房门扉,赶紧继续摇头:“不过……就算是她,我也不敢娶,太可怕了。” “我家小姐怎么可怕了?”银翘不满。 “她可是直接给广贤下了毒,我生怕有一日我惹了她,她就直接毒死了我,想想就可怕。”齐林打了个颤。 几人看着齐林,笑成一团。 第四十三章 泛舟湖上 夜深人静,药宅之中的各个房间里却都亮着烛火。 段承钰半靠在床榻之上,房间里门扉紧闭,唯有一贴身侍从半跪在地上,将背后的包裹打开来,其中又两只暗箭,还有一柄羽箭,和其他零碎成碎片的东西。 “调查清楚了?”段承钰敛去了白日的单纯模样,眉峰堆起,目光冷冽。 “彻底调查清楚了,这些都是靖王师门才有的东西,而靖王的师门如今只剩下他和其师妹。”侍从将头埋得低低的。 死死攥紧了背角,段承钰面色痛苦。 他自小便跟着段承轩行军打仗,曾经也曾叛逆的不可一世,却也是段承轩教导他礼义廉耻,教导他有所为有所不为,于他是比父皇还要亲近的存在,可如今,为何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而且贤妃娘娘还猜测,靖王当时早早的去救下您,是为了将他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只是这靖王妃……” “靖王妃,是个变数,对吗?”段承钰打断了他的话。 “是!贤妃娘娘以为,靖王妃不得留,若是下次靖王妃又救下了靖王,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侍从压低了声音,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段承钰揉了揉额角:“回去告诉母妃,靖王那边我还须试探,虽然我长住军营之中,但我那几个兄弟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是。”侍从将东西全部包起来,趁着夜色从此处离开。 独留段承钰一人坐在屋中,一夜未眠。 而在药房之中,顾茗烟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胡乱的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一旁,看着这一室的烛火,恍然站起身来,推开门扉,站在这单薄的院落之中。 来到这里,她也是孑然一身。 趁着夜色,她还是离开了药宅,天炎城的大街之上空荡荡的一片,唯有个别几家的门口灯笼还亮着,一直胡乱的逛到天边破晓,街上行人渐多,她才去了铺子里买了些早餐,溜溜达达的往药宅走去。 她似乎忘记了回去的路上正是段承轩早上上朝的路,在拐角处碰见骑在马上的段承轩,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面目俊朗,那身英气便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又低笑起来,从一遇见,便注定她和眼前这男人再无缘分。 她顿时就挺直了脊背,从他的马身边擦了过去。 段承轩也未曾想到这时候会碰到她,只想起昨日的争吵,只是夹紧了马身,朝着皇宫缓步过去。 他何必执着于顾茗烟?顾茗烟于他,不过是棋子、工具罢了。 两人分道扬镳,顾茗烟推开药宅的门,宅里的人已经闹腾起来,她只是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之上,就缩回了药房里,闻着药香味,她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而那铁铃铛,却不合时宜的从帕子里滚落出来,跌落在她的脚边。 “我都快忘了还有两个铁铃铛了。”顾茗烟一拍脑袋,用帕子重新将这铁铃铛给拿了起来,这铁铃铛中间空心的部分却只有一点,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只觉得这铁铃铛的开口有些奇怪,像是什么植物的叶片? 将铁铃铛重新收起来,她转而开始翻阅典籍,寻找类似的叶片。 只可惜整整两日,她都并无收获,在清晨时分,她便只是趴在石桌上,咀嚼着青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点心,回过头,却见齐林换了一身衣裳,手握折扇,对她笑道:“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去游湖吧。” 顾茗烟看着他这贵公子的模样,高兴的抬起头来:“好啊。” 换了身干净衣服,几人带着段承钰上了马车,齐林倒是真的没把他当成四皇子看,唯有成一成二战战兢兢,青黛和银翘也是恭恭敬敬。 租了条画舫,齐林和成二两人小心的将段承钰给送到了椅子上,顾茗烟早已坐在了画舫窗边,见这湖上零零星星的四散着几条画舫,皆是歌舞升平,她倒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们那里还有丝竹之声,看起来好热闹的模样。” “噗。”齐林却是甩了折扇轻笑起来,勾着她的肩膀:“真不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连这点儿也不知道?” 段承钰也跟着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是因为你甚少在这天炎城中,你们若是要人弄些丝竹之声,我马上就能将人叫上船,只是你们若是想要他们那般热闹,我便是做不到了。”齐林朗笑了几声,笑盈盈的对那画舫的船夫打了个手势,船夫只是嘿嘿一笑,赶紧离开了。 段承钰和顾茗烟面面相觑,却又不解。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几个青衫的女子上了船,带着古琴排箫,领头的女子一身素白衣裙,一瞧见齐林便施施然的坐了过去,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澄澈的很,最终落在顾茗烟的身上:“齐公子,许久未见,这位可是您新的红颜知己?” “非也非也,兄弟而已。”齐林爽快的摆摆手,白衣女子已经为他添了酒,眉眼稍稍抬起,那边几个青衫女子便掩嘴轻笑起来,细声嘀咕了些什么,这才落座,抚琴吹箫,还有位女子清了清嗓子,笑道:“齐公子今日想听些什么?” “今日不听曲儿,我还是喜欢你的丹青,不如今日为我这位朋友描上一幅?”齐林指向了一旁的顾茗烟:“我这位朋友总是不记得弄些胭脂,如此粗糙,你们可要带着她点儿。” “我那才不是粗糙,只是太忙了而已。”顾茗烟瘪瘪嘴,旁边的人都轻笑起来,那青衫女子掩嘴轻笑,从一旁的盒子里取了笔墨纸砚,端坐在那一方小桌前,吹排箫的女子也凑过去为她研墨,相视一笑,却是优雅。 顾茗烟看了一眼自己这随意的坐姿,挑了眉头。 她倒的确不同这些女子一般温婉贤淑,礼仪得体。 “齐公子,方才我可看见顾子衿小姐也上了画舫,等会儿说不定会碰的上呢。”那白衣女子话音刚落,顾茗烟就看见了不远处那画舫的窗口处,顾子衿正望了过来,对她盈盈一笑:“姐姐,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 第四十四章 择日不如撞日 冤家路窄。 顾茗烟楞了一下,却也只是笑笑。 齐林僵在原地,顾茗烟帮他将窗边的帘拉下来,齐林这才舒了一口气。 段承钰昨日倒也是听他们说了顾子衿的事情,就连齐林也知道丞相向来宠爱这位庶女,自然不想招惹她,引火烧身。 “这位不是靖王妃吗?怎的还叫来几个男人游湖?可还知晓礼义廉耻?”顾子衿身边的女子嗤笑一声,那画舫的船夫却也掉了头,将那画舫朝着他们过来。 “别这样说,她好歹也是靖王妃,不如请靖王妃上来坐坐?” “靖王妃喜好玩男人,跟我们有什么好玩的。” 那几个官家小姐倒是出言不逊,段承钰一张脸都黑了下来,就连齐林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些个女子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难听。 “姐姐,不如上来一坐?我们也许久没有叙过旧了吧。”顾子衿摆摆手止住了她们的话,面上带笑。 “这就不必了,我可不会同你们那般嚼舌头根子,自当也不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顾茗烟并未回头,只是自顾自的抬手为段承钰倒了一杯她随身带着的药茶。 香气甘甜,茶水微苦,但却是抚平心火的良药。 “姐姐是瞧不起各家小姐?”顾子衿冷笑了一声,上一次在府中要不是靖王出面,她定然能羞辱顾茗烟,今日她身边不过几个女子男子,还不信不能让她丢脸,这才说道:“不如我们吟诗作对,比划比划?” “将吟诗作对这番风雅之事,说成比划,看来父亲和姨娘可没好好教你琴棋书画,还有,你日后还是叫我王妃的吧,叫我姐姐,不知道的以为你个黄花大闺女是王爷的小妾呢。”顾茗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你!”顾子衿恶狠狠的站起身来,顾茗烟只是将手中的杯盏一转,盈盈一笑:“此外,四皇子久未回天炎,我奉王爷之命带三皇子出门,却没想到子衿你如此出言不逊,若是让父亲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吧。” 顾茗烟的目光总算落在了段承钰的身上,段承钰坐在轮椅之上面色沉重。 方才只顾着调侃顾茗烟,顾子衿竟然都没注意到她身边的人竟然是四皇子,一船的官家小姐顿时也都慌张起来。 顾茗烟半撑着面颊看段承钰:“四皇子殿下,你以为她们将你当做我的野男人,这般侮辱皇族,该当何罪?” “该罚。”段承钰冷着脸一摆手,背后侍从已然了然。 “四皇子,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四皇子宽宏大量,莫要同我们计较。”顾子衿赶紧欠身,若是让顾诚知晓他竟然说四皇子是顾茗烟玩的男人,哪怕平日宠爱她,也该打断她的腿! 几个官家小姐也都战战兢兢。 段承钰却是一言不发,只等到那画舫已入了湖中央,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那白衣女子更是掩嘴轻笑:“柳儿方才逾矩了,竟不识得靖王妃和四皇子殿下,还请王妃和殿下恕罪。” “无妨,来到此处就是个玩字,方才不过是被几个嘴碎的小姐扰了兴致而已。”顾茗烟对她眨了眨眼睛,自顾自的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王妃喜欢点心?”柳儿惊异的看着这满桌从各处搜罗而来的糕点点心。 “喜欢的,我平日里多跟药材在一起,总是带着点苦味,所以喜欢甜些的东西。”顾茗烟甜甜一笑。 “那平日里王妃可派人到我们听风楼来,我们这的点心可是一绝呢。”柳儿赶紧说道,对那几个青衫女子摆摆手,几个可爱灵动的女子皆是点点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糕点来。 听得顾茗烟蠢蠢欲动。 齐林还想插嘴,却见船上的女子都已经聊成一片,他只好和段承钰对视一眼,无奈的共饮,段承钰见顾茗烟和一群女子混在一起,巧笑连连,忍不住询问:“皇叔平日里也不来找她吗?” “从未来过。”齐林摊了摊手:“毕竟天炎城人尽皆知,靖王金屋藏娇,心有所属,平日里也是将靖王妃当做谈资,靖王可从未管过。” 段承钰挑了眉头,又看了齐林一眼,沉声道:“你烟雨阁家中也有兄弟姐妹,你可曾相信亲近之人会因家业害你?” 说到这里,齐林眉头一皱,点点头:“我是家中年纪最小,却是不学无术的那个,他们都待我和善,只是我那病弱的二姐,天赋异禀,知晓打理烟雨阁事事,前几年便被大姐推入湖中,近日来日渐消瘦,也无心打理烟雨阁,更不用说几个兄弟之间的你来我往了。” “对呀,齐二小姐真是个可怜人了,之前她还曾来我们听风楼听曲儿,可后面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先前又一次齐公子偷偷带我去府中陪她解闷,谁知被齐大小姐报了信,将我赶了出去,齐公子当时也被父亲毒打一顿呢。”柳儿也插话进来。 齐林苦笑,只是喝了一口清茶。 “你二姐本就体虚,那日入了寒池怕不是落下病根,齐大小姐又如此狠辣,定然是不会让好大夫为你姐姐诊治的,倒是有没有办法将我带入府中?”顾茗烟也从那软垫上爬了起来,一只手搭在了柳儿的肩上。 眼睛一亮,齐林这才想起来身边就有个精通医术的:“当真?” “当真!”顾茗烟轻点了一下柳儿的下巴,柳儿便嗔怪了一声,赶紧离了顾茗烟的指尖,半掩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轻咳几声,段承钰只是无奈道:“你若是插手此事,皇叔知道了定不饶你,之前只因你身边朋友多的事情便伤了你的手腕,若是你还去齐林的府邸帮人治病,他定然会认为你污了王府名声。” “那我只要带个面巾就是,不暴露。”顾茗烟凑过来,和齐林击了个掌。 “只是我身有婚约,不敢光明正大的回去,不如我们偷偷溜进去?”齐林提议,顾茗烟点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是个好日子!” 段承钰额角突突,不知这两个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人要怎么潜入齐府。 第四十五章 齐府二小姐 苏玉婉沉沉睡去,段承轩便轻声灭了烛火,悄无声息的离开。 来到书房之中,成山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是顾茗烟又惹了什么事?”段承轩随意落座,桌案之上早已摆放了不少的纸卷,还有一些信件。 “王妃夜入齐府,帮齐公子的二姐诊治,方才已经到齐府墙根,成一成二不知该如何阻拦,特意来向王爷请命。”成山行礼,面露难色。 “真是大胆!”段承轩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卷阖上,他站起身来:“她可知自己身份,齐鸣也为本王传递消息,若是让齐鸣知道她竟然夜入齐府,那齐鸣日后还会信任本王吗!” “可,王妃并不知晓王爷同齐老爷的关系。”成山甚少见王爷这般怒不可遏的模样。 “本王看她费心费力讨来这王妃之位,也不过是为了给本王添麻烦,备马,本王要亲自将她从齐府里抓回来!”段承轩甩袖往外面走。 成山无奈,只道这顾茗烟霸占了王妃之位,无论她做什么事情,王爷都不会对她有任何一张好脸,若是换做其他下属,王爷也不过是斥责一声,断然不会亲自前去捉人。 但已经翻入齐府的两人,对此丝毫不知。 齐林揉了揉腰:“我以后要是再回来就拆墙!建这么高作甚!” “嘘,小声点,我也摔的惨呢。”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肩膀,两个人藏在墙根处,对视了一眼,都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幸好齐林对此了如指掌,顾茗烟则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小药箱跟着他,好不容易躲开了几个下完巡视的家丁,齐林才带着她躲到了亮着的书房旁边,顾茗烟当时就着急起来:“这里有人,来这里做什么!” “没办法,我二姐的屋子就在我爹书房旁边,这里没家丁敢来,我们先等等,等我爹回去睡觉了再过去。”齐林也是汗如雨下,这偷偷摸摸的真刺激。 顾茗烟抱紧了自己的药箱,屏气凝神。 可书房里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做贼心虚据是吓了一跳。 “我同他好不容易定下了婚约,如今说退就退,这是何意!”齐林父亲齐鸣的声音响了起来,怒意十足。 “齐老爷,这也并非是我家老爷一个人的意思,如今齐公子离家出走下落不明,我们府中的子衿小姐也不喜齐公子这般任性,退了婚约也是理所应当。”另一个人继续说道。 退婚? 顾茗烟不敢开口,只是震惊的看着齐林,齐林则是笑逐颜开,若是能退了婚约,那当是极好的! “你们这般做,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别人都会以为是我们家攀龙附凤于你们丞相府!”齐鸣将桌子拍的碰碰直响,大口喘着粗气,应当真的是气恼。 “可若是说你们退婚,我们子衿小姐日后又有哪家王宫贵胄敢要呢?”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轻响,那人似乎站了起来:“我们家顾老爷的意思,不如说两个孩子都心有所属,不能棒打鸳鸯,这样如何?”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还请齐老爷考虑一番,此时过晚,我便告辞了。”那人态度强硬,竟然直接推开门离开。 顾茗烟和齐林赶紧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听着书房里传来了不少东西落地的声音,之后才灭了烛火,年过半百的齐鸣这才挥袖离开。 等到一切寂静无声,顾茗烟才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来:“吓死我了,没想到我们来的这么是时候?” “的确,只是你父亲为什么悔婚?”齐林点点头,带着她继续朝着另一处院落走去。 “不清楚,我也弄不清我父亲的想法。”顾茗烟紧跟在后。 两人无言,一直绕过了一处小院,齐林才紧贴着墙壁,帮着顾茗烟上了围墙,跟她说:“脚下有架子吗?” “有。”顾茗烟小心翼翼的踩在那架子上,这架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响声,她轻轻的落了地,将早就拿好的绳子绑到架子旁的树上,将另一边扔了出去。 刚扔出去,院落中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顾茗烟赶紧又将绳子拿回来,抱在怀里躲进旁边的草丛里,低声道:“灯亮了。” 齐林也死死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院门口的丫鬟也看见了里面的烛火,提了小灯笼往里走,嘴里去絮絮叨叨着:“二小姐当真多事。” “就是,这么个年纪也不嫁人,就知道留在府里折磨我们。”另个一个丫头揉了揉眼角,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谁叫她是个病秧子呢。”另一个丫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两人骂骂咧咧的走入那房间之中,听见里面传来了咳嗽声,几个丫鬟责怪的声音倒是也大了些。 墙边的齐林听得火气不打一处来,原来院子里的丫头都这么不尊敬他二姐的吗! 顾茗烟也皱着眉头,那两个丫鬟折腾了许久,屋里的烛火才灭了,两个丫鬟更是不耐烦的走出来,离开了院子,将院门也给关上。 赶紧将绳子扔出去,齐林慢慢的爬了上来,踩着架子下来。 “这些丫鬟怎么不在院子里伺候着。”顾茗烟忍不住问,方才听见她咳嗽的模样,像是病种,不该是让人贴身候着吗? “怕染了病,我爹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之前我二姐还有点用处他才另眼相看,如今二姐这副模样,我爹自然不在乎她的死活,也不想让她这病秧子嫁出去给他丢人。”说到这里,齐林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 顾茗烟不再多言,偷偷摸摸的跟着齐林将一处窗户打开。 床榻之上的女子当即坐了起来,竟然是一声不吭,只是呆呆的看着这窗户,齐林赶紧冒出个脑袋来,咧嘴一笑:“二姐,是我!” 见到他,床榻上的女子才扬起一个笑脸来:“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是带着我来帮你治病的。”顾茗烟也努力的从这窗户翻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窗户给关上。 第四十六章 王爷偏见 “你们先在屏风后等一下。” 女子又轻声咳嗽了几声,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下床来,点了烛火。 不过片刻,那两个小丫鬟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却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二小姐,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有完没完了。” “我不过是睡不着,你们还是先去睡吧,我看看书。” 女子无奈一笑,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小姐架势,那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临了还不忘说她:“二小姐,你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我们可也不进来了,一日十二个时辰,我们哪儿能时时刻刻过来。” “好。”女子又咳嗽了几声,两个丫鬟这才关上门离开。 齐林和顾茗烟从屏风背后走出来,齐林眼里尽是心疼,平日里的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此时只是趴在床边,任由姐姐揉揉她的脑袋:“竟然还敢溜进来,若是被爹爹发现了,可又是一顿毒打。” 顾茗烟在一旁听着她们絮叨着,倒是觉得温馨。 齐林的二姐和他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生了齐林之后便离世了,却也是齐鸣此生最爱的女子,因而齐鸣对齐林多有纵容,只是因重男轻女而不重视这位二女儿,二女儿名为齐柔,如名字这般是个温柔的女子。 齐柔和齐林长得有几分相像,嘴唇略薄,更显得齐柔脸色难看。 “这位是?”齐柔这才看向了顾茗烟。 “二小姐叫我烟儿就好。”顾茗烟走上前了一步,让齐林先站到一旁,这才抬手为齐柔把脉,挑了挑眉头,便轻笑:“二小姐只是身子弱了些,病根落下太久,只是烟儿有一言想对二小姐说。” 齐柔咳嗽了几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与其郁郁寡欢,不如借他人之手,待到有一日功成名就,难道还怕不留名?而且,齐林只是没有开窍,也并非是真的一事无成。”顾茗烟认真的看着她,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 楞了一下,齐柔还是将那小袋子拿过来,里面放这些小孩儿才吃的蜜饯。 “多谢烟儿姑娘了,只是小林毕竟是我弟弟,我自然知晓的。”齐柔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始终看着齐林。 站起身来,顾茗烟对齐林使了个眼色,齐林这才赶紧跟她道别,说是明晚会将药带来,这才跟着顾茗烟原路返回。 离开了齐柔所在的小院。 顾茗烟才轻声道:“你姐姐的身子明明就没什么病,那是装出来的。” “怎么可……唔!”齐林还没叫出声,顾茗烟就已经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还不是你不争气,这偌大的齐府里她也只有你一个亲人可以相信,偏偏你也是个不学无术的 ,若是你能接掌烟雨阁,你姐姐便不会如此郁郁寡欢了。” “什么意思?”齐林拽下她的手来,轻声道。 “你姐姐作为女子断然接手不了烟雨阁,之前又遭人陷害,心灰意冷,本想借装病之事激发你的斗志,只可惜你依旧任性肆意,她发现你也无望接管烟雨阁,心中更是毫无希望,再加之这装病,装着装着就成了心病,这才终日咳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顾茗烟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齐林当场便愣在原地,他从未想过,只是想着自己越是不学无术,那些兄弟姐妹便越不会来招惹他,他只顾着讨好姐姐,却从未问过姐姐想要的是什么。 “这世上,可并非只有男子有野心,你若是真的想你姐姐好,就在退婚约之后好好学习。”顾茗烟叹了一声,见那边又来了巡逻的家丁,她赶紧抓着他躲到角落里。 齐林呆呆的看着捂着他嘴巴的顾茗烟,只赶紧拉扯下她的手:“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是把脉,二是,你姐姐一直用望子成龙的眼神看着你,在这齐府,你便是她唯一的指望。”顾茗烟压低了声音说着,还是将他的嘴捂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齐林这才乖乖的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脚收回来,瞪圆了一双眼。 等到巡逻的家丁离去,两人才按照刚才进来的地方,顾茗烟先翻上墙,趴在墙上对他伸出手来。 月光之下,齐林看着顾茗烟的脸,却觉得她像极了姐姐。 “快点。”顾茗烟轻声催促,扬手。 齐林恍然的将手伸了过去,顾茗烟笑着将他往上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勉强将他拉上来,两人一跃而下,不免又摔着,只好一瘸一拐的往药宅走去。 药宅门口的两个灯笼却还亮着。 “应当是青黛留下的,当真贴心。”顾茗烟揉了揉手臂,推开门扉。 下一刻,银光乍现,无数兵刃都对准了她。 心中一惊,她藏于袖口之中的玉瓶已经甩落在地,炸出小小烟尘。 她抬手一遮口鼻,连连后退几步连带着将齐林都撞倒在地,下一刻,她便手忙脚乱的往齐林嘴里塞了解药,自己也服下一颗,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看着眼前这群人都应声倒下。 “几日不见,你便如此了得了。”段承轩低沉的声音却从院落之中传出。 顾茗烟定睛一看,正看见段承轩和段承钰坐在院落的石桌前,桌上还有几碟小菜清酒,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却都纷纷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阵势之大。 成一成二却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低声道:“王妃。” “王爷,你这是准备将我置于死地?”顾茗烟当即冷下一张脸来,步步走进那烟尘之中,穿过人群,来到了石桌前落座,目光灼灼:“不知这次我又做错了什么?竟然闹得如此大的阵仗?” 齐林也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成一成二将门关上,药宅的灯笼戾的灭了。 而段承轩却将手中的杯盏捏的粉碎,茶水流了一地:“你为何要将事情都揽在身上?将齐林带回来安置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你竟然敢夜入齐府,难不成是想帮齐林拿到烟雨阁的秘方,日后帮齐林坐上家主之位?” “我去齐府是为了帮齐林的二姐治病。”顾茗烟看向他。 第四十七章 蜃楼初现 “不可能,你当初便利用权势嫁给我,如今说你没有半点想法就大胆去往齐府,说出来谁信?”段承轩眼里风暴酝酿,他不着痕迹的看着那些倒下的人到现在还未起来,继续道:“更何况,本王却也不知你还会杀人。” “不相信?”顾茗烟挑了眉头,将身上的药箱扔在桌上。 她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每每出门段承轩几乎都会找上门来,向她找茬,她心中已经多有不满。 “本王自然不信,你不过是个只知道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罢了。”段承轩猛地一拍桌,吓得身边的人都后退了几步。 四目相对,顾茗烟看着段承轩的眼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既然说她是狐媚子,又为何要利用她呢?顾茗烟顿时委屈起来。 她只觉得满身凉意,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来,她用手指向了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戳下,将曾经的伤口戳的泛疼:“我问你一句,我的心头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段承轩只是看着她,除了那一日她刺穿她的胸膛,她便再也没有露出这般的表情来,而他的心却如同贴铁块般坚硬,他始终看着顾茗烟的眼睛:“红的。” “但你的心是黑的。”顾茗烟站起身来,指尖翻腾,一柄小刀已经落入她的手中,她用那刀尖对准了段承轩的胸口:“只要让我也取了你的心头血,我便离开这王妃之位,此后互不相欠。” “放肆!”成山在一旁叫了起来:“王妃,还请您将刀放下。” “这是你们家王爷欠我的。”顾茗烟只是看着段承轩缓缓的站起身来:“我路边救人结识齐林,只为勾引他,我围猎随你去救四皇子,也只是为了勾引他当我的后盾,我帮你救婉儿姑娘,将秘方告诉你,你怕不是以为我这样是为了争宠?既然我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不如你将心头血给我,我们就此一刀两断。” “你以为威胁本王有用?”段承轩冷眼看她:“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你也真当我是医者仁心,这把刀从不杀人?”顾茗烟抬起下巴,手中的小刀都又往前推了一分,而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脖颈处已经有一把长刀抵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段承钰慌张起来。 就连齐林都未曾想到,他只不过是带着顾茗烟回府一趟为姐姐治病,怎么就闹成了这样的局面:“王爷,王妃和我回去,真的只是为了帮我姐姐治病。” “跟此事无关。”顾茗烟却大胆的将手中的小刀又推进了几分,她的脖颈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她却依旧面带微笑:“王爷可知道婉儿姑娘是装病?” 段承轩猛地瞪大了眼睛:“信口胡诌!” “随你怎么说,王爷既然想利用我,那自然也要让我利用你,虽不知你为何如此在意齐府的事情,但我也不能忍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顾茗烟手中的下刀破开了他的衣服。 顾茗烟突然抬手将脖颈边的刀刃给推开,只是捂住了那细小的伤口,微微皱起眉头来:“王爷,你竟然给我下毒!” 她胸口泛起一阵痛楚,手中的小刀竟是一个翻转,直直的朝着方才拿刀划开她脖颈的人身上刺去,那黑衣人也是一愣,还想躲开,顾茗烟却一把踩上他的脚背,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坐在那陌生人的身上,手中的小刀却对准了他的右眼。 “看来王爷是不想要凤凰胆和玉龙雪了。”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刀尖也往下了几分,身下的男人顿时怪叫了起来。 段承轩此时也发现了不对,想要将气势汹汹的顾茗烟给拉过来,顾茗烟的手里的小刀却已经探入了那男人的口中,将他想要闭嘴的动作尽数止住,而她已经将手伸进去,从牙齿里将一粒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珠子取了出来,扔到一旁,邪笑一声:“在我面前,可不会轻易的死了。” “够了。”段承轩猛地将她拉了起来,顾茗烟踉跄了几步,段承轩只好将她拥入怀中,身边的成山和其他人已经冲过去将那男人要挟住。 “岭南云氏,血债血偿!”男人大吼一声,成山赶紧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 “顾茗烟!”段承轩眼看着怀里的人晕了过去,手中的小刀也应声落在了地上,却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到这一步的。 段承钰却因此变了脸色,赶忙让段承轩将人抱到药房里,而慕青也被成山从王府之中提了过来,为顾茗烟解毒。 几人都在门外,唯有齐林去帮慕青打下手,银翘和青黛也在忙前忙后。 “他究竟是如何混进来的?”段承轩气恼不已。 “此人嘴里的黑色珠子乃是蜃楼之中才有的东西,据说蜃楼的主人曾也是医药古族,却日渐落寞,如今已经做起了杀人生意,对岭南云氏恨之入骨,只是百年多来,都不知蜃楼的真面目,而此人,已经入府已久,怕不是想趁着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王妃。”成山埋着头,将那黑色珠子小心的放在玉瓶之中,交给了段承轩。 而此时,肖海也闻声而来,将事情都整理了一遍,只是将段承轩和段承钰叫到了一旁的屋子里,无奈道:“王爷,之前我便提醒过,要好好对待王妃,为何这次又动了刀?还让那蜃楼的人趁虚而入。”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齐鸣为本王做事,本王自然不能让人去齐府动手脚,若是被发现,齐鸣哪里还能相信本王?”段承轩的担心不无道理,烟雨阁经商,齐府无人和朝廷官员有过牵扯,算是段承轩的心腹。 只可惜齐鸣年事渐高,对事事都小心翼翼,若是因为靖王妃夜入王府造成什么误会,那他岂不是失去了这一心腹。 肖海只能连连叹气:“这些事情王妃又不知道,更何况,岭南云氏的衣钵放在何处,别人都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王爷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第四十八章 将死之人 听完了肖海的一番话,段承轩反而沉思起来。 他一直讨厌顾茗烟,更是不喜她惹事,但是转念一想,她会下毒也会解毒,能杀人也能救人,行为举止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面对皇后却也能轻易周旋。 若是不将她当做王妃来看,这都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皇叔,你取了她的心头血?”一旁的段承钰却突然开口。 “是,当时婉儿生命垂危,而她身上有岭南云氏的血脉,她的心头血可是极好的药引。”段承轩的声音毫无起伏,听起来这件事情稀松平常。 段承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边的肖海也是满脸无奈。 似是想起了之前侍从说那些东西都是从段承轩师门里出来的,段承钰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段承轩连面对自己的王妃都能如此心狠,而他还是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 若是有一天段承轩想要皇位,而他成了阻碍…… 段承钰不敢细想下去,只好扯了个理由离开,心中却为顾茗烟感到不值。 “王爷,就连您身边的暗卫都没这待遇,虽然不知您为什么对王妃如此有意见,但臣还是想作为朋友说一句,您这一生骁勇善战,对待心腹皆是宅心仁厚,为何不能善待王妃,哪怕将她当做棋子来看待。”肖海轻声的开口。 他永远都是段承轩最好的朋友,也能给出适合的建议来。 “难不成,你们都被她迷惑了,怎么一个个都帮着她说话?”段承轩奇怪的开口。 这才几日的时间,怎么一个个都帮顾茗烟说话了。 “我可跟王妃没什么交流,只是为了王爷着想。您可以爱婉儿姑娘,但这世上没有比皇位更大的权利了,只有坐上了皇位,您才能光明正大的让婉儿姑娘留在身边。而王妃,有可能会成为您最大的武器。”肖海的话音落下,他已经彻底的离开了房间之中。 段承轩沉思片刻,心中无奈。 肖海之前便已经劝阻过他,而他本该是善待顾茗烟的,只是回府之后婉儿的一句话,他便彻底厌恶起顾茗烟这般不知廉耻,一有偏见,便是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了。 也许,他该静下心来好好的同她谈谈。 一直到次日傍晚时分,慕青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连连摇头:“王妃身上的两种毒相融,我却没有办法解毒,只能暂压毒性,只是……王妃若是两年之内找不到解药,怕就要……” 此言一出,银翘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偏偏从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轻笑,顾茗烟只穿了身单薄的衣服便走了出来,脖颈上的伤口虽已经不再流血, 却因为药物而泛着青紫,青筋突突。 “若那一刀并非划在我脖颈上,莫约还是有救的。”她抬眼看向了段承轩,浅笑:“反正我已经命不久矣,不如王爷就放我离开?” “休想。”段承轩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击穿:“只有你能得到玉龙雪和凤凰胆,只要你一日不将东西拿来,本王便绝不会放你走。” “我跟在你身边就没发生过好事。”顾茗烟突然扶住了门框,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来,呆滞的回过神来,脖颈处已经隐隐再次渗出了血,慕青作势要上去帮忙。 顾茗烟只是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就当流血消灾了。” 她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双手双腿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还不想死。 但她曾经却甚少解毒,时日不多了。 她的脑子在一瞬间运转起来,她也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桌前将所有窗户都打开,边吩咐着外面的银翘,轻笑:“可记得帮我带点儿吃的来。” 银翘红了眼眶,赶紧去准备。 院落之中的人面面相觑,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段承轩攥紧了拳头,看着在药房里书写药方、整理起药材的顾茗烟,却又将拳头缓缓的松开,揉了揉额角:“将王妃送回王府, 慕青,本王命你一年之内治好她。” “是,王爷。”慕青赶紧点头,眼神黯淡。 “不必了,慕青是王爷的人,我半分都不敢相信。”顾茗烟却头也不抬的开口,她一定要远离段承轩,日后也不会好心的帮他。 段承轩面露愠色,肖海先一步的拉住了他,对他无奈的摇摇头。 “皇叔,此处有我看着,实在不行,我会直接向父皇借调御医,不打紧的。”段承钰也赶紧过来打圆场,只希望两人不要继续争吵起来才好。 对此无可奈何,段承轩本还想好好的跟顾茗烟说话,如今看来,却是无用,只好带着肖海打道回府,坐在马车之上,肖海又看了他一眼:“王爷,看来你已经彻底伤了她的心了。” “将死之人罢了。”段承轩嘴里吐出来字总是冷硬。 “事不过三,王妃深谙此理,日后王爷若是不用她,却也不能将她逼成敌人才是,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肖海忍不住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那药宅。 “区区女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拉拢人心的本事,本王还是有的。”段承轩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有一块地方有些发痒,像是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 畅通无阻的回到了靖王府中,苏玉婉早已恭候多时,在这夜凉之时,也只穿了身的衣服站在树木之下,一见到段承轩便迎了过来,轻声询问:“轩哥哥怎的现在才回来,这院子里的花儿都快谢了。” “夏日即来,你也不能只穿这么一身单薄衣服。”段承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苏玉婉当时便红了一张脸,娇滴滴的开了口:“轩哥哥……” 这一声总能喊得段承轩气血上涌,而今日段承轩却对此毫无感觉,顾茗烟脖颈上的那道可怖伤疤还在脑海中盘旋,他也只能将苏玉婉揉进怀里,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怎会这样?”苏玉婉惊讶,另一边却不禁想到段承轩对顾茗烟如此在意的事情,顿时眼里噙了泪水,可怜兮兮:“轩哥哥可是喜欢上了顾姐姐,怎的如此在意她的死活?” “哪怕本王再讨厌她,她也帮过本王。”段承轩无奈。 第四十九章 不得不防 苏玉婉身子一僵,心中已成一团乱麻。 只好假借身子不适为由,独自回到房间之中,并且将慕青也给叫了过来,慕青见苏玉婉已经恢复了那副冷血的模样,这才低声道:“是蜃楼的人突然动了手,就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肖统领望王爷拉拢王妃为己用,这才对王妃改观。” “好一个肖海,平日里便看我不顺眼,处处跟我作对,之前我装病好几次他都差点儿试出来,如今又想撮合轩哥哥和那贱妇, 当真是我眼中钉,肉中刺!”苏玉婉死死咬住下嘴唇,心中不忿。 肖海向来为人正直,也是段承轩的患难之交,却只对她一人颇有微词,认为她不知何为段承轩好,更不知轻重。 “不过,王妃命不久矣,如果两年之内,她身体里的两种毒不解开一样,必死。”慕青继续说道。 “那这两年之内也不能让她好过,她是云氏后人,丞相嫡女,而我什么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了蜃楼,这朝堂之上我也要拉拢一二。”苏玉婉目光冰凉。 只要她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哪怕有一日她不在装病,也定能正大光明的站在段承轩的身边,有朝一日待到段承轩登上皇位,她也能名正言顺的继续站在他的身边。 “若是能拉拢四皇子,王爷必定高兴。”慕青见她这幅模样,略显失落。 “说的不错,只是那四皇子如今在顾茗烟的院子里……看来,顾子衿的事情,我也是时候该向轩哥哥说道说道了。”苏玉婉的目光冷了下来,她透过窗户,远远的看见门边的段承轩,霎时心间柔软了一片。 而在药宅之中,被苏玉婉惦记上的段承钰却只是坐在院落之中,齐林早已经进了药房帮忙,顾茗烟还是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刚才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两个侍从从屋檐上落了下来,低声道:“苏玉婉正在暗中调查您的行踪,已经持续了几日。” 段承钰心里咯噔一声,攥紧了拳头:“难道,之前的事情真的是皇叔做的?” “属下不敢断言,只是方才留在王府中的线人来报,苏玉婉正在和王爷商量要将您送回王府,苏玉婉似乎十分不满您在此处居住。”侍从继续说道,远远的似乎看见顾茗烟往这边走来,这才闭了嘴。 段承钰还是不想怀疑段承轩,而顾茗烟已经抱着食盒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侍从,不解:“是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三哥约我过几日酒楼一聚。”段承钰挥挥手,让几个是从离开,复而看向了面前的顾茗烟,顾茗烟脖颈上的伤口依旧如此刺眼,他不禁皱起眉头来:“皇叔既然那样对你,你何必还处处向着他?” “我曾答应过他保他颜面,便遵守承诺。他不遵守保证那是他的问题,我却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顾茗烟叹了一口气,将食盒打开,将为饭菜都给拿出来,有些无奈:“我又不是两年后就一定会死,竟然敢把我赶出来。” “这不是担心你,你才刚被慕青救回来,怎么就一副大忙人的模样钻入了药房之中,就连我看着都担心。”段承钰无奈的帮她摆菜。 这才来到药宅不过几日,他已经学会了自己摆菜,随意的很。 “你想听实话吗?”顾茗烟俏皮的对他抬了抬眼皮。 “怎么?你还有假话?” “真话是,这蜃楼的毒隐隐中和了我体内之前的毒,虽然收效甚微,却也是个突破口。而假话,便是我怕死,想抓紧时间来解毒。”顾茗烟低笑了一声。 段承钰挑了眉头看他:“可方才慕青大夫不是这样说的。” “是我故意吃了毒药瞒他。”顾茗烟反手从袖口之中落下一颗小小的药丸来,扔到了段承钰的手里:“之前山上采的毒草和毒果汁液混合而成的,六个时辰之内不解必死。” 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的眼神此时却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她勾起嘴角:“慕青可是他的人,只要他们知道我是将死之人,就不会对我下毒手了。” “皇叔不是那样的人。”段承钰不相信。 “他本来就不是阴险狡诈的人,但他总是找我麻烦,而且那个婉儿姑娘也当我是眼中钉,不得不防啊。”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拿了干净帕子来擦了方才拿了毒药的手,又给段承钰擦了擦,这才拿起碗筷来吃饭。 又是苏玉婉? 拿起碗筷,段承钰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这苏玉婉派人跟踪他,也不知道皇叔究竟知不知道,但有一点他能确认,顾茗烟跟段承轩肯定不是一条心的。 “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皇叔,就当是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顾茗烟这才想起面前的人算是段承轩的侄子。 无奈的看她,段承钰只好答应下来,如今知道顾茗烟无事,也安心。 次日清晨,顾茗烟还在睡梦之中,就听见门口声音嘈杂。 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因为中毒她醒来时还有些神志不清,却还是拿了件外套往外面走,头发凌乱着,平日里她没睡醒也是这副模样。 只是宅里多了两个人,段承轩和苏玉婉。 一看到段承轩,她的精神就紧绷起来,半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这么早,王爷和婉儿姑娘过来有何要事?” 看着顾茗烟甚至还大大咧咧的揉了揉一头乱发,苏玉婉露出嫌恶的表情来,段承轩还想发火,但想到昨天的事情,若不是他识人不清,顾茗烟也不会命不久矣,只好忍耐了下来。 “顾姐姐,你的身子可还好?”苏玉婉马上就迎了过来,笑容满面。 顾茗烟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婉儿姑娘还是别过来,我这将死之人要是将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我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被赶出来的呢。” 苏玉婉站在原地,面露尴尬,回到段承轩的身边支支吾吾的开了口:“之前都怪我身子虚弱,害的顾姐姐搬出来了,今日来,婉儿便是来请姐姐和四皇子一同回府的,住在此处,也不成体统呀。” 第五十章 互不信任 “我住在这挺好的,还能给自己研制解药,就不劳王爷和婉儿姑娘费心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顾茗烟却是睡意全无,犹豫了一下,她只是用双手拢了拢头发,将手腕的布带取下来将头发堪堪绑在脑后,便朝着厨房飘荡过去。 “顾姐姐不愿意回去的话,四皇子应当也不会回去的吧。”苏玉婉轻声的说道,轻轻的拽了一下段承轩的衣袖。 “为何这样说?”段承轩不解。 “毕竟……我看四皇子好像挺喜欢顾姐姐的样子,轩哥哥既然不喜欢顾姐姐,日后倒也能帮着四皇子多多撮合?”苏玉婉轻声的说道,倒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想到钰儿执意的要来顾茗烟的这里,似乎是真的有些意思,想及此处,他总觉得心里的怒火隐隐的冒了上来。 “皇叔,方才我都听见了,这药宅我倒是喜欢的很,一定要回王府吗?”段承钰被人推了出来,他的腿伤好了许多,过几日自己走路莫约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围场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段承轩干的,唯有在这药宅之中,他才能觉得舒服一些。 “四皇子殿下,王爷只是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这宅子不大,也没有太多的下人照顾着,怕你多有不便。”苏玉婉盈盈一笑,却又轻咳了几声。 想到之前侍从们的传话,段承钰看着她的眼神冷了几分。 “还有顾茗烟,一起回去。”段承轩继续道。 刚从厨房了拿了一碗热汤面出来的顾茗烟正听见这话,只是将碗放在了石桌上,喊了一声:“银翘青黛,成一成二,收拾行李回王府。” 段承轩和苏玉婉都看着她,明明她刚才拒绝了才是。 “你怎么就答应了?”段承钰赶紧凑到她的面前,却马上被顾茗烟塞了一口的咸菜:“我怕我忤逆了王爷的命令,这条小命就没了,只能牺牲一下你随我一同回去了。” 段承钰不解,顾茗烟已经笑着掏出另一双筷子将热汤面吃了个干净。 苏玉婉只是呆呆的看着顾茗烟和四皇子之间的动作,攥紧了拳头。 你这个女人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身边的人都为你倾倒。 得到了保证,段承轩便先带着苏玉婉和段承钰离开,顾茗烟则是找到了齐林,将院子的钥匙都交给了他:“这药宅你给我好好打理着,你姐姐那边的药还没送去,我等会儿给你写个单子,自己煮好了送去,另外,跟你姐姐说,你会回去继承烟雨阁,并且让她帮你。” “你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接过钥匙,齐林忍不住的说道。 “并不是,我只是住在王府,平日我还是回到这里来待着,我只是想帮你和你姐姐拿到烟雨阁,再跟你们合作,这是交易。”顾茗烟拍拍他的肩膀,马上就溜溜达达的出去了。 齐林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一串钥匙,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的那些人都是狐朋狗友,而顾茗烟和他才认识不到几天,便已经像是多年的朋友那般,他咬咬牙,决定按照顾茗烟所说的那样去做。 回到王府之中,她还是住在了偏远的凤鸣苑。 苏玉婉身子不适,早早的回了房间,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玉婉才上了桌,坐在段承轩的左侧,顾茗烟却早已动筷子吃了起来。 段承轩瞪了她一眼,便将她视作无物,只是对着段承钰说道:“等你腿伤好点之后,记得去宫中看看贤妃娘娘,她可是很想你。” “我知道了,皇叔。”段承钰乖乖的点头,忍不住的想要跟顾茗烟说话。 平日里在药宅里吃饭的时候,一群主仆都是说说笑笑,就连他身边那四个面目冷峻的侍从时不时也会上桌吃饭,如今回到王府之中,却是变了。 “啪嗒——” 手里的筷子突然落在盘边,几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只有顾茗烟面色淡然的将那筷子重新握在手里,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可她只是捏着筷子缓了一下,这才继续夹菜。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这样要怎样给婉儿治病。”段承轩突然开了口。 “自当是调药治病,王爷若是看不惯我这副模样,日后便不要叫我上桌了。”顾茗烟回瞪他,她也对此无可奈何,光是中毒带来的全身乏力都够她受的,不过是掉了筷子而已。 偏偏段承轩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只将她面前的菜全部给她夹进碗里:“用勺子。” “哦。”顾茗烟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拿起了勺子。 苏玉婉看在眼里,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将帕子攥成了一团。 “话说回来,王爷为何执意要让我和四皇子回府?是有什么事情?”顾茗烟边吃边问。 “那秘方慕青解不开,你还需要和他一同解开,与其相信你的本事,我更相信你们岭南云氏的秘方。”段承轩死死的盯着她。 虽然之前顾茗烟说过她会配药,但是他始终不相信顾茗烟,毕竟他曾经取了她的心头血,伤害过她的事情也是很多,免不了顾茗烟心中对她有些怨念,而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苏玉婉出任何的问题。 “有道理,正如我不相信你一般。”顾茗烟低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下来,几人各有心思,段承钰私下找到了顾茗烟,想问问有关于苏玉婉的事情,谁知顾茗烟只是拽着他的手腕,轻声开口:“有些话我们可以在药宅说,却不能在这里说。” 段承钰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唯一知道的,便是顾茗烟相信自己。 等到夜晚,段承钰刚想去帮顾茗烟打理药草,苏玉婉身边的丫头锦绣却敲门走了进来,将莲子羹放下:“四皇子殿下,我家小姐之前听王爷说您最喜欢吃莲子羹,这便催着厨房做了让我送来。” 这苏玉婉,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放下吧。”他摆摆手,锦绣便高高兴兴的帮苏玉婉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房梁上的侍从跳下来,用银针送入莲子羹中,摇头:“殿下,无毒。” 第五十一章 一夜守护 一连几日,段承钰都能在府中偶遇苏玉婉。 他向来喜欢豪放直爽的女子,每每见到苏玉婉那般扭扭捏捏的模样,浑身都不畅快,幸得今日他约好了和三哥段承瑞一聚,这才离了王府。 苏玉婉这次可是想去献殷勤都没有办法。 而顾茗烟则是偷摸的跟在段承钰的马车后离了王府,一番询问之下才找到了之前一同上山采药的方芳,方芳家境贫穷,院子也落在按鱼龙混杂的街市上,她找到方芳的时候,她正在喂猪食,一见到顾茗烟就赶紧擦擦手走了过来。 “草民……” “可千万别行礼,叫我烟儿就是。”顾茗烟则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将她扶住,方芳见她抓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腕,赶紧抽了出来,抹了把汗水:“您是王妃……” “没事,反正谁也不知道我是,今日过来,我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顾茗烟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姐姐可知道山中有这样的草药?我昨日在古书上看过,之前天炎多有这啮痕草,不知如今还有没有。” “我记得山崖之下好像有挺多……但从来没人说这可以入药啊。”方芳摸了摸下巴,顾茗烟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又细细询问了这啮痕草在崖底的什么地方,方芳都一一告知。 说到最后,那锁骨处的云字突然发疼起来,她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给了一些散碎银两:“前几日青黛去济世堂拿药的时候,说你的小女儿生了病,虽然贺先生没要钱,但你们吃饭总是要钱的,你先拿着,就当是我对孩子的一番心意。” 方芳顿时红了一双眼睛,顾茗烟只是笑了笑:“是你告诉我这啮痕草的位置,这是你该得的。” 她并未多做久留,只是回过头去,看见这小小院落里,两个孩子扑进方芳的怀抱里,好不温馨,她也跟着扬了扬嘴,步伐却虚浮起来。 将斗篷拉下了些,她捂住发疼的地方,眼前有些眩晕。 可她不能将自己出去拿药材的事情告诉段承轩,如果让段承轩知道她已经能给自己解毒,接下来肯定就要让她回到岭南云氏,破解秘方,交出凤凰胆和玉龙雪,之后,她就不再有任何的价值。 在为苏玉婉解毒之前,她必须要表现自己的价值,才能活命。 想及此处,她窜入人群之中想要偷摸着出城,却在路上碰见了段承钰和段承瑞,两位皇子刚从酒楼里出来,段承钰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斗篷的顾茗烟,赶紧迎了过来。 顾茗烟赶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今天没看见过我,知道了吗?” “你要去做什么?”段承钰不解,身后的段承瑞只是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已经认出了斗篷下的人就是顾茗烟。 “我当然是有要事了,可别让我暴露。”顾茗烟威胁的用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往另一边走去。 看着顾茗烟的背影,段承钰有些不明白,而段承瑞也只是走过来:“四弟,那是你认识的人?” “恩。”段承钰回过神来,对着这位他还比较敬爱的兄长还是十分尊敬:“三哥不是还有公事要处理,那我就先回靖王府了,日后再聚。” “好,路上小心。”段承瑞拍拍他的肩膀,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开。 而他却并没有回去自己的府邸,而是带着人跟上了顾茗烟的步伐,他一直都好奇着,这靖王妃究竟是个聪明人还是蠢笨之人,他也好看看能不能让她也成为一枚棋子。 跟随着顾茗烟出了城,来到了山林之中,跟在她背后的女子却隐隐担心起来,低声询问:“三皇子,小心有诈。” “无妨。”段承瑞摆手,同身后的女子一同藏匿于一棵大树背后。 顾茗烟对身后的尾巴丝毫不知,只是疼得厉害,只能半扶着树干,一只手从口袋里挑了些药丸放入嘴中,又草草的为自己扎了几针,这才吐出一口污血来。 指尖颤抖着拿出帕子擦拭了嘴边的血渍,面无血色。 “真是……就这点毒还真的想杀了我。”她冷笑了一声,索性连带着那染了血的帕子也给扔在那污血旁边,步履蹒跚的往山林深处走去。 下一刻,段承瑞身边的女子已经轻盈落地,探了探地上的帕子,回看段承瑞,眉头紧皱:“剧毒。” 段承瑞挑眉,带着女子一直跟着顾茗烟慢慢的来到了山崖之下,此时都已经是下午,天色渐晚。 顾茗烟则是强撑着身子在崖下寻找,险些摔倒,这才在崖底寻到了两株啮痕草,将一株塞进玉瓶里,刚想站起身来,却一阵眩晕袭来,重重的跌落在草地之间,她咬咬牙,嘴里的铁锈味又翻涌上来。 只好挪动到一旁的巨大石块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等到疼痛略微平息了一些,才从药箱里掏了一些药材来,直接和啮痕草一同捣碎了放入嘴中,却被苦的五官都紧皱在一起。 “天色太晚了,三皇子,山中不宜久留。”身后的女子忍不住的出声。 段承瑞却只是看着顾茗烟吃了药材之后,仰头看了看天,便从腰间掏了大包的粉末来洒在身旁,这便直接蜷缩在石块旁的草地里,面色苍白的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上山归去了。 段承瑞只是静静的看着,等到夜幕降临,身后的女子已经慌乱起来,段承瑞却只是轻声道:“今夜,便守着她。” “那可是靖王妃,您不是一直将靖王当做眼中钉吗?”女子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在这廖无人烟的地方却十分的突兀。 “月清。”段承瑞冷声警告。 被称作月清的女子此时也只能垂下脑袋来,按照段承瑞的吩咐去往另一边的阴影处,只为保护那石块旁的女子。 夜色微凉,段承瑞只站在树木背后,听着林间的野兽蛰伏,而顾茗烟却自始至终都未醒来,那些野兽竟然也不敢靠近她,这让段承瑞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靖王妃,当真是十分有趣。 第五十二章 苏玉婉提议 晨光初现,顾茗烟在阵阵痛楚之中苏醒过来。 紧贴在石块之上的脊背此时传来阵阵寒意,脸侧衣衫之上都染了些初晨的露水,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侧,她却无暇顾及,只是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捂住了胸口。 胃里翻腾,她才忍耐不住的扶着石块站起身来。 又吐出一口污血。 脖颈处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泛起疼痛,汩汩渗血。 她草草的用身上带着的东西擦拭整理了一番,又将脖颈围住,以防止这伤口什么时候再次裂开来,要了她的命。 “这啮痕草果然有用。”顾茗烟揉了揉胸口,痛苦不再,她也不在此耽搁,原路返回。丝毫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段承瑞。 月清跟在顾茗烟的身后也采了几株啮痕草,重新回到段承瑞的身边:“这草有毒,方才靖王妃这是……” 段承瑞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只是紧跟着顾茗烟的背后。 顾茗烟走的不快,却小心翼翼的躲避开了清晨上山的药农,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来到城门口,早已经是汗如雨下。 此时的城门守卫并不多,但顾茗烟还是将斗篷稍稍拉下了些,但城门守卫还是抬手将她拦下,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行礼:“靖王妃,还请在此处等候靖王的指示。” 背后已经有一位将领匆匆的往天炎城中的靖王府过去。 顾茗烟心中一惊,却也只是将斗篷更拉下了一些,注视着眼前的守卫:“段承轩就这么不想我出城?” “哪怕是靖王妃也不好直呼靖王名讳,还请靖王妃注意。”守卫站得笔直,话语平淡,只可惜那双眼里对她并没有任何的尊重,甚至背后的两个守卫手中的长枪已经交叉着拦下她。 段承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跟着月清从城门不急不缓的进去,顾茗烟索性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用斗篷将自己的脸全部都遮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腿,始终没有看见段承瑞他们。 “月清,你说靖王妃究竟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的?”段承瑞在拐角之前,还是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里的顾茗烟。 “妾身不知,但靖王妃并非是个简单之人,她既然能在围场之中救下四皇子,甚至没让四皇子留下病根,光是这一点,妾身以为就该除掉她。”月清的眼神冷了下来,回过头去看顾茗烟的眼神都带着敌意。 “我却不这样认为。”段承瑞低笑了一声,月清赶紧回过头来,恢复了平日里面带笑意的模样。 正在用膳的段承轩得知此事之后免不了大发雷霆:“她就是想惹恼我!” “轩哥哥还是消消气吧,顾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的,想要顾姐姐不乱跑的话,大概只能找她的家人来制约她吧。”苏玉婉无奈的为他又添了一碗汤水,贤淑的很。 “只是出个城而已,皇叔怎的如此生气?”段承钰不解。 “钰儿,王妃和我本就是互惠互利,出城之事是我的要求,若是她直接跑了,婉儿的病又该如何?”段承轩叹了一口气,只是对成山打了个手势。 沉默着,段承钰皱着眉头,始终没开口。 成山直接让人将顾茗烟给带回来, 两名城门守卫将她关进了马车之中,这才将她带回了王府,回到大厅之中,她身上的泥土和狼狈模样就窜入了几人的视野之中。 “这次又是救了药农?”段承轩品了一口茶:“这次出城究竟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药材是济世堂找不到的?” “是的。”顾茗烟将斗篷拉扯下来,用银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泞:“并非所有的草药能卖的,我要的药材,只能我亲自去采,采了之后马上就处理好。” “顾姐姐,天炎城外的几座山多有野兽,你独自前去可能会有危险。”苏玉婉坐在她的身边,还想握住她的手,却被顾茗烟躲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站起身来,顾茗烟揉了揉脑袋:“身上的毒弄得我夜不安寝,不找到解毒办法我也难受的很,若不是王爷要求,我倒是觉得住在山上更好。” 她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往外走去,丝毫不将段承轩和苏玉婉放在眼里。 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成山,日后让成一成二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是,王爷。” 待到大厅中的人都彻底离开,苏玉婉才款款的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半靠在对方的肩膀之上:“轩哥哥,顾姐姐似乎也太过任性了……” “的确,她做事毫无规律可言,若是在外得罪了谁便不好了。”段承轩点点头,庆幸于她和齐林虽然夜入齐府,但齐鸣却并不知道,还是一片平静。 “轩哥哥为何不将她的妹妹也带入王府,以作牵制?师父曾说,若是轩哥哥要拉拢人,便要软硬皆施,轩哥哥都如此纵容,也该强硬些了。”苏玉婉声音柔软。 越是让顾茗烟多出门,便是让她多结识人。 之前苏玉婉便因为一己之私而想尽办法,让轩哥哥将她赶了出去,谁知道她这一出去就惹上了烟雨阁的公子,更不用说段承轩为她出门许多次。 如今想来,倒不如将顾茗烟放在眼皮子底下折磨。 听闻此言,段承轩却惊异的看向她:“婉儿,我怎能再负你一次,一个顾茗烟已经足够。” “婉儿自然知道轩哥哥的心意,只是……婉儿也要为轩哥哥着想,只要轩哥哥一心在婉儿身上,婉儿并不介意府中多一个人,只要轩哥哥能少些忧愁。” 苏玉婉顿时红了眼眶,投入了段承轩的怀抱,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看着怀中的人儿如此痛苦,还为他提出这般的意见,心中更是心疼的紧,只将人拥入怀中,却并未说答应与否。 若一个顾子衿就能将顾茗烟桎梏在王府之中,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此时此刻,天边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顾茗烟独坐在窗边,将一碗汤药引入腹中,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手里的铁铃铛。 这铁铃铛上的纹路,有些有趣。 第五十三章 姐弟之谊 啮痕草阴毒,辅以其他药材却可以以毒攻毒。 她本来还以为蜃楼的毒一定会见血封喉,只可惜此处的人只知晓用毒,却也不知道微量的毒可以入药,而微量的药材却也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玉龙雪,凤凰胆,其性相克。”她单手翻阅着古书,另一只手将铁铃铛染了墨水,沥干了一些之后在纸上滚动按压。 “百草崖是高山之巅,其上有一无名草,夏末时碾成粉碎置于玉瓶之中,三日内置入蛇酒之中可入药。”她念出其上的一段,直接将这古书放到了柜子下面。 只要拿到了这无名草,辅以秘方,便可让人延年益寿。 而铁铃铛上的图案已经拓印在了纸张之上,隐约能看出上面所勾勒出的图案,是玉龙雪,还有其他密密麻麻的草药,她思虑了一下,应当就是从铁铃铛上所有的药材里,寻找到另一个秘方。 她扬起嘴角,这岭南云氏果真不简单。 一直研究到深夜,当晚也只是睡了两个时辰便匆匆爬起来,换上了简单的衣服重新回到了药宅之中,齐林正捧着她之前留下的医书在看,见她回来,便邀请她一同用早膳。 “今日过来,可是让你帮个忙。”顾茗烟边吃了个小笼包,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来,交递到齐林的手中:“云氏的秘方,我已经解开了一部分。” 齐林捧着手中这轻薄的一张纸,却是小心翼翼:“云氏的秘方?这可是……” “云氏秘方可没那么容易解开,打开看看?”顾茗烟随意轻笑了一声,半撑着面颊,寻思起她之前将那些药材拿过来的时候,是将玉龙雪和凤凰胆放到了哪里? 将手中的纸张展开来,齐林满头雾水:“这……这两样药材不是相克吗?这怎么用?” “秘方里多是这样的药材,我只要解开一点就会来给你一次。”顾茗烟随意的将温水一饮而尽,她身中剧毒,日后试药有可能会用到令人产生幻觉的药物,到时候神志不清,若是将解开的秘方记混,那才难办。 “你就这么相信我?”齐林将东西小心的收起来。 “也只有你值得我相信了,毕竟我这东西可不是白给你的。”顾茗烟轻笑:“帮我保管好秘方,我帮你和你二姐得到烟雨阁,我要和你们一起赚钱。” “你还真是会算计。”睁大了眼睛看他,齐林有些委屈。 顾茗烟浅笑:“当然,无奸不商,那么现在,我该亲自将你送回去。” 齐林点点头,早在昨日,丞相府和齐家解除婚约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大部分人都说顾子衿看不起天炎城的小霸王,而齐家人也总算不可不用隐瞒的大肆寻找起这离家出走的孽子,根本不怕被丞相府的人知道。 而有顾茗烟这一王妃作陪,齐林的胆子勉强是大了些。 在路上,顾茗烟更是特意的让成一将华贵一些的衣服拿来,撑起门面,坐在马车里,成一成二分别就骑马在两侧,齐林才轻声询问:“你身上的毒……” “已经找到解开的方法了,但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顾茗烟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齐林认真的点点头,却没想到顾茗烟竟然这样的相信她。 来到齐府正门,齐鸣早已经听到风声在门口迎接。 顾茗烟端着靖王妃的架子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齐鸣神采奕奕的模样,齐鸣略微有些发胖,但精神十分之好,身后还站着不少儿子女儿,却都是一个个高傲模样,唯有齐柔一身朴素衣衫站在后面,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靖王妃,之前便已经听王爷说了,多亏了靖王妃医者仁心,将我这不听话的孽子给捡回去治好,实在是感激!”齐鸣赶紧行礼。 挑眉,顾茗烟可不知道段承轩还过来打了招呼,便也不戳破这层窗户纸,顺着段承轩的话往下说:“也都怪我,甚少出门,不认识贵公子,这才耽搁了日子。” “靖王妃说的哪里话,若是不介意,不妨进来喝杯茶。”齐鸣赶紧带着人让开了一条路来,对她倒是恭恭敬敬。 顾茗烟也不拒绝,便直接走了进去,路过齐柔的身边更是直接抬手为她把脉,略一皱眉:“齐老爷,这位……” “这位是我的二女,自幼身子虚弱。”齐鸣赶紧亮了一双眼睛凑了上去:“之前便听说王妃……” “我明白齐老爷的意思,若是齐老爷不介意,不如让二小姐到我别院小住几日?来的路上可一直听着齐林公子说他二姐学识渊博,我也想于她好好聊聊。”顾茗烟说的随意,俨然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 齐柔轻咳了几声,不等齐鸣说话,已经对着顾茗烟行了礼:“多谢靖王妃。” 两人一唱一和,齐鸣却也不知如何拒绝,只好答应。 喝了几杯茶,齐鸣的大女儿生的美艳动人,屡屡前来搭话,却都被顾茗烟不着痕迹的躲开,她自然喜欢有野心的人,但没有底线的人,她可是不喜欢。 离开之时,她自然而然的将齐柔也带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之上,齐柔才无奈的扬起嘴角:“没想到烟儿姑娘竟然是靖王妃,怪不得会那般劝阻于我。” “我不仅劝你,也劝了齐林,他来日定当好好研习,将烟雨阁得到之后送入你的手中。”顾茗烟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齐林那担忧的眼神,忍不住低笑出声:“齐林明明能为你做任何的事情,偏偏你却只是郁郁寡欢,不愿意强迫他学习。”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是能嚣张一世,当个小霸王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想强迫他。”齐柔的眼神蓦地柔软了下来,别人都望子成龙,而她只希望自己的亲弟弟能逍遥一世。 “但他讨厌你郁郁寡欢的样子。”顾茗烟从口袋里取了个青翠的玉镯来,为他戴上,顺带眨了眨眼睛:“他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镯子,之前弄丢了,前几日他和银翘出去的时候偶然碰见,便为你寻了回来。” 齐柔细细的摩挲着手里的玉镯,沉默良久,才无奈道:“真是个傻弟弟,这都十几年了……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 第五十四章 总是狼狈 回到齐府,齐林当然是免不了一顿毒打,再去跪个祠堂。 等到晚上他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里,窗户被轻轻的推开,成一成二跟着顾茗烟再一次的夜入齐府,这次直接将顾茗烟送到了齐林的房间门口。 顾茗烟赶紧翻了进去,一股脑的将金疮药都扔给他:“你姐不放心你,千叮万嘱的让我过来给你送药。” 齐林揉了揉屁股,疼的龇牙咧嘴:“先不说这边,姐姐可答应你了?” “在拿到玉镯的时候就答应了,但她说日后这烟雨阁还是你的,她倒是可以给你当帮手。”顾茗烟又从怀里掏了几根针和玉瓶来,交到他的手里:“今日来到府中,看见你大姐有些中毒的架势,你也小心些。” “什么!”齐林猛地起来,又疼的五官皱在一起。 “此事你可要自己解决,段承轩可不让我继续管这些事情,若你在府中有事,随时来药宅找你姐就是,我可要先回去了。”顾茗烟赶紧小心的翻了出去,动作有些滑稽,幸好成一成二两个人都会武功,他们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并没有回药宅,而是直接回到了王府之中。 一回到凤鸣苑,成一马上就将在齐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段承轩,而顾茗烟却马上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并且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 “成一,你确定王妃帮助齐家姐弟,是为了日后和烟雨阁合作?”段承轩放下杯盏。 “十分确定,王妃五次三番的提到此事,齐家姐弟也都答应了。” 挑了眉头,段承轩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如今烟雨阁是为他做事,但明面上他们却接触甚少,若是让顾茗烟以自己的名义去接近,不仅能第一时间交换消息,还能明面上给予烟雨阁一些甜头,让齐鸣老爷子更相信他。 只是……他还不相信顾茗烟,若是顾茗烟故意走漏烟雨阁传递上来的消息又该如何? 他思虑一下,决定去探探顾茗烟的底,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一用。 夜深人尽,凤鸣苑中萧条一片。 段承轩来到屋子门口,还未敲响房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不少东西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粗重却毫无规则的喘息声。 “王爷……”成山看了一眼段承轩。 “你先退下。”段承轩皱起眉头,不知道这顾茗烟又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成山赶紧退到一旁,段承轩已经猛地将眼前的门给踹开,里面明显传来了顾茗烟的一声惊声尖叫,段承轩只是信步走近,看着那藏匿在黑暗里的人影,一时无言。 顾茗烟正蜷缩在角落里,啮痕草的副作用令她整个人都恍惚不已,而她哪怕眯起眼睛也不能辨别来者是谁,她只能举起手中的小刀,边用那颤抖的手抓了个玉瓶,继续往喉咙里喂食解药。 没人会在这个点来才是。 “你用刀对着本王?”段承轩朝着她走去。 段承轩的声音在顾茗烟的耳边缥缈不定,她只能空出一只手来按着额角,试探性的询问:“段承轩……你怎么来了?” 该死的,为什么段承轩总能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这让她没法儿保持冷静的去面对段承轩,即使段承轩的手指已经钳住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更是直接将她拽起来,痛楚也没法让她保持清醒。 她发誓再也不会在王府里解毒了。 啮痕草被压抑的副作用令她心焦气躁,根本没法儿能回答长一点的句子。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被放到了床上,但段承轩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而是扣着她的肩膀不允许她躺下,并且死死的盯着她:“你在试药?试毒药?你不要命了。” “以毒攻毒。”她烦躁不堪的挥舞着双手要将他给推开。 而段承轩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双手都桎梏住,并且强迫她那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来看着自己:“看着我。” “别说瞎话,我看什么都是……扭曲的。”顾茗烟几乎从牙齿里挤出这几句话来,啮痕草的毒性又一次的窜了上来,让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而她的脑子也烧乱一片:“你就一定……要看我狼狈的模样!是不是!” 她尖叫着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段承轩,指尖在段承轩的手背上留下几道小小的血痕。 段承轩一个头两个大,但他不想跟一个病人计较,只能耐着性子将她摁回到床上,而顾茗烟已经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甚至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甚至还掉下泪水来。 顾茗烟简直快被自己这幅不堪模样给气死。 但她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只想让面前的人消失,但她落在床榻边上的小刀却划开了她的手背。 段承轩手疾眼快的将她受伤的手给绑了起来,并且将那小刀扔到了一旁。 “你要是死了,就没人为婉儿治伤了。”他低声说着,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暗示。 段承轩其实很想将这个闹腾的女人直接绑在床上,但想到肖海对他的提醒,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烦躁不堪,将人给摁在床上。 直到顾茗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些意识,却只能全身酸软的躺在床榻上,对着段承轩笑的没心没肺:“感觉我这狼狈的时候都被你赶上了,王爷还真是我的灾星。” 段承轩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在痛苦的折磨之后笑出声,但他的确并没有继续小看眼前的女子,只低声道:“你应该和慕青一起,他会帮你解毒。” “但他是你的人。”顾茗烟淡漠的眼神落在段承轩的眼里,她没心没肺的笑意也变了味道,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凌乱的发丝就紧贴在她的面颊,这病态的美感竟然让段承轩挪不开眼睛。 段承轩还能清楚的看见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掐痕。 而顾茗烟已经探了身子上前,声音冰冷:“那么王爷,这么晚了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第五十五章 居心何在 “本王来问你,你可是认真的想和烟雨阁合作?” 段承轩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方才,应当是他第一次对苏玉婉以外的女子产生那种被吸引的感觉。 “当然,我可不想用着王爷的钱,被王爷摆布,烟雨阁的生意对我来说是种诱惑。”顾茗烟也将双腿从床榻上放下,让她以正坐的姿势来面对段承轩。 “烟雨阁为本王提供消息,你若是要和烟雨阁相信,本王可以帮你。”段承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顾茗烟站起身来,她自顾自的将那些破碎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回到原位而不至于被人发现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保密。”段承轩依旧安静的看着她。 “没问题,但我已经不准备管齐府里的事情,我只会将齐柔扣在我的别院,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帮我做到这一点?”顾茗烟将最后的药瓶也给放回到原位,这才将头发整理好些。 “好。”段承轩点点头。 “那么,祝王爷好梦了。”她将门拉开来。 段承轩只好站起来离开,鼻腔里还残留着她房间里的苦涩味道,突然想起她曾给过三皇子和肖海一些药材,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离开。 次日,顾茗烟身边的青黛将一张纸送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其上的药草味道和书房里的墨香味格格不入,上面却写着,玉龙雪和凤凰胆生性相克,她需要在夏日离开一段时间亲自去一趟百草崖。 “她为何不亲自过来?”将手里的纸张扔在桌上,段承轩径直站起身来。 “回王爷,王妃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了王爷或是婉儿姑娘。”青黛回答随意,实际上不过是她需要闭关一段时间来研制解药,不能再让昨晚的事情发生。 顾茗烟一点儿都不想在段承轩的面前丢脸。 段承轩也能猜到几分,却只是告诉青黛:“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但这件事情,本王会跟她一同去。” “是,王爷。”青黛赶紧离开,轻叹了一声。 看来王爷对王妃还是不放心。 与此同时,段承钰自从上次拜别了三皇子段承瑞之后就甚少和段承轩见面,今日,更是他回宫的日子,他早早的来到了凤鸣苑外,却被银翘拦了下来:“王妃还在睡觉,四皇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事,等我回来再问她。”段承钰看了眼时辰,只好赶着离开。 来到门口,段承轩已经站在门边,为他准备好了马车和送给贤妃的东西,吩咐道:“贤妃娘娘等你太久,如今你已经这么大了,可不能让她生气了。” “知道了,皇叔。”段承钰笑着点点头,爬上马车,缓缓驶入皇宫之中。 成山已经不知不觉的落在了段承轩的身边,询问:“王爷,若是四皇子也对皇位……” “不会,钰儿和其他皇子不同,这几日,你紧盯着齐府的动向,尤其是齐林。”段承轩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转身走回到王府之中。 顾茗烟,本王倒要看看你的眼光,这齐林,当真能脱胎换骨? …… 贤妃温文尔雅,擅丹青抚琴。 段承钰步入宫殿之中,贤妃正一身金边紫袍搭在肩头,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眼角微微低垂,更显柔和,一见到段承钰,她的一双明眸便染了尘色,对他招招手:“快来让母妃看看。” “母妃。”段承钰几步上前,之前回到天炎他便因为军营中事务缠绕,再加上皇上有意为他拉拢人脉,这才迟迟未能入宫,后来又摔了腿,在这不能策马而行的皇宫之中多有不便,这才过来。 “我儿丰神俊朗,生的魁梧。”贤妃赶紧让人拿来了不少糕点蜜饯,只将他当做小孩子看,母子二人许久未见,倒是讲了许多琐碎事情。 直到日正中天,午膳上了桌。 贤妃才屏退众人,只是留下了身边的一个亲信,这才继续道:“之前围场之事,母妃已然找人调查过,是靖王身边的一个暗卫,只可惜母妃手下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将人抓住。” 段承钰动作一顿,心中五味杂陈:“母妃可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靖王不仅给你下了套,就连三皇子的马也动了手脚。”贤妃目光凝重:“只是三皇子当时并未上马,这才躲过一劫,你在靖王府中且小心。” “可皇叔他……” “在皇位面前,便没有亲情之分,若是母妃没有铁证,也断然不会相信。” 贤妃的目光也跟着冷了下来,她轻叹一声:“更不用说靖王身边的苏玉婉,那女子却也不简单,竟然联系了江湖中人跟踪于你,母妃都派人帮你甩掉了不少,却依旧源源不断。” 段承钰心中咯噔一声,此时,不信也该信了。 他本还想早上寻找顾茗烟,问问她是如何想皇叔的,如今看来,却已经没有必要。 “钰儿,看清事实,母妃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临走时,贤妃红着眼角揉了揉他的肩膀。 “儿子定然不会让母妃担心。”段承钰赶紧拱手,离开这皇宫。 回到王府之中,段承钰只心烦意乱,回到院落之中,却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四皇子殿下。”苏玉婉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巧笑嫣然。 “苏姑娘来此有何要事?”段承钰一想到这苏玉婉派人跟踪自己,心中便多有不满,动作也也不耐烦起来。 “并无要事,只是顾姐姐闭关不见客,我独自在府中有些寂寞,这便来找四皇子说说话。”苏玉婉赶紧为他添了茶水,挑了眉头:“近日来,总见四皇子和顾姐姐走的很近。” “王妃的性子,和我很合拍。”段承钰敷衍了一句。 “四皇子殿下可能有所不知,顾姐姐平日里可是嚣张跋扈,如今在四皇子殿下面前表现乖巧,怕不是有心利用……”苏玉婉话音还未落,段承钰已经猛地站起身来,吓得她连连后退两步。 却没想背后的石凳,结结实实的跌坐在地,段承钰却恶狠狠的看着她:“那也比你派人跟踪我来的好!苏姑娘,你到底居心何在!” 第五十六章 误会渐深 “婉儿派人跟着你,不过是怕你受伤。” 段承轩怒气冲冲的从门边走来,将苏玉婉从地上扶起,满眼心疼。 落入段承轩的怀抱,苏玉婉一双桃花眼便泛了红,委屈不已的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 心中却不免想到,这段承钰说不定是真的喜欢上了顾茗烟,不然,怎么会她一开口说顾茗烟,他便如此生气? “皇叔,你也知道!”段承钰三座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直视面前这位他视作目标的战神王爷,心中热血霎时化作一片冰霜。 “本王当然知道,你难道还以为这天炎城是那漫天黄沙的边关!能任由你胡乱作为!你可知道光是皇子身份就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段承轩声音连连拔高,如同在操练场上那般严厉。 段承钰松了紧握的拳头:“真希望我不是皇子。” 皱起眉头,段承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段承钰已经愤然离开,独留苏玉婉轻轻的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轩哥哥,还是让他冷静一下吧……他都已经这么大了,应当知道是非了。” 若四皇子不能为她所用,铲除了岂不是更好。 停下脚步,段承轩到底是没有追上去,只是轻叹一声,希望钰儿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另一边,段承钰兴冲冲的来到凤鸣苑。 银翘青黛见他怒火中烧,但顾茗烟这几日说是要试药,无论谁人来都不得见,青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四皇子,王妃真的没办法见你。” 欲言又止,段承钰自知顾茗烟处境也为难,冷静下来想到,若是他将自己和段承轩之间的冤仇也告诉顾茗烟,反而是引火上身,只好甩袖离去,将段承瑞叫到了酒楼之中。 段承瑞今日一身藏蓝长衫,身边还跟了个美艳的妾室月清,见段承钰这般恼怒,不免无奈:“四弟可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皇叔他竟然派人跟踪我!”段承钰将眼前的烈酒一饮而尽,擦了嘴角怒声道:“还美名其曰是为我好!当真可笑!” “四皇子且消消气。”月清赶紧抬起身子,为他添了杯清茶,却又不着痕迹的看了段承瑞一眼,段承瑞挑了眉头,只是将折扇一拢,继续道:“皇叔只不过是担心你。” “罢了,不说这事了,我们喝酒!”段承钰避开了茶水,一杯又一杯的饮酒入腹。 酒过三巡,段承瑞随便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 独留月清一个人照顾着段承钰,月清一如既往的为他添了酒水,这次却是轻声细语的开了口:“月清冒昧,还请四皇子小心些靖王。” “什么意思?”段承钰突然清醒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 月清低垂着眼眸,继续道:“三皇子虽不说,可是妾身是知道的,四皇子可记得三皇子之前闭关养伤,却被下毒之事?” “记得。” “那一次,三皇子已经查出了背后的人是谁,只可惜没有言说……”月清抬眼,正看见段承瑞迎面走来,赶紧回到了座位之上,只偷偷的对段承钰说道:“还请四皇子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段承瑞重新落座,身上早已经换了件衣服,他还有些无奈:“方才跟他们见面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这才来的晚了。” 方才已经听见了月清的话,段承钰又一次的心神不宁起来,只草草的跟段承瑞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段承瑞不过是看着段承钰离开,扭头看向了月清:“可说了?” “已经说了,此时此刻正好,贤妃娘娘那边,月清也已然派人去迷惑了。”月清冷笑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看向段承瑞:“如此一来,靖王和四皇子之间有了间隙,贤妃娘娘推波助澜让四皇子提防,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要离开天炎。” 点点头,段承瑞将手中的折扇重新打开,轻笑:“如此就好,之后的交锋便交由他们,你随我回府,就说我身子不适,闭门谢客小半月。” “月清明白。”月清悠悠站起身来,跟在段承瑞的身边离开。 …… 靖王府中,一片安静。 本是平日里中午小憩之时,苏玉婉却已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将手边的碗里的汤药都倒入花盆之中,身边的慕青轻叹一声:“王妃不相信我。” “之前她中毒的时候,你怎么没让她死了?”苏玉婉冷眼看她。 那一次蜃楼的人都已经下了毒,若非是慕青将她救下,顾茗烟此时应该已经不再世上。 “王妃并非坏人,也不爱王爷,你……为何就不能留她一命,说不定她能帮上王爷的忙,还能助王爷早日登上皇位。”慕青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无奈的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苏玉婉。 “轩哥哥只能是我的。我只允许你错一次,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杀了她。”苏玉婉眼神阴冷,抬起手来,手掌因为今日在段承钰的院落之中摔倒而落下了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起来,可她心中依旧气恼。 “知道了。”慕青轻叹一声,自知无法劝阻她任何的决定。 此时的段承钰早已经是顾茗烟身边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还是让段承钰离开段承轩的身边。 想到这里,她已经吩咐了锦绣去准备好了莲子羹和一些其他的东西,之后更是让锦绣去找段承轩,让段承轩等会儿去找她。 苏玉婉轻咳着带着东西来到段承钰的庭院之中。 段承钰正在独饮,以此来压抑内心之中的愤慨。 苏玉婉便在此时走了进来,款款的落座于他的对面,将手中的东西也跟着放下来,亲手将莲子羹送到了他的面前:“四皇子,今日的事情都是我和轩哥哥做的不对,我会向轩哥哥说……” “不必了。”段承钰砰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桌案上。 “为何?”苏玉婉没有丝毫被吓到,反而站起身来,走到段承钰的身边来将莲子羹的盖子也掀开来,送到他的手边,低声道:“你可是轩哥哥一手培养大的,轩哥哥哪怕想要利用你,也并非不可以吧。” 段承钰回过头去,这弱柳扶风的女子眼里却透出阴冷的寒光,他猛地站起身来,却没发现那滚烫的莲子羹已经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和手臂之上。 苏玉婉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皮肤发红。 第五十七章 不如苏玉婉大 段承钰那被烈酒灼烧过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刚伸出手去想将人给拉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一道银光却蓦地从眼前闪过,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的暗卫正用一柄长刀挡住了他的动作。 他眼神一凛,还想将眼前的长刀打落,刚刚过来的段承轩早已经飞奔进来,心疼的将苏玉婉拥入怀中,见她被烫的皮肤发红,赶紧怒喝:“慕青!” 苏玉婉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轩哥哥……我不过是来……” “我知道。”段承轩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眼角。 身旁跟过来的慕青赶紧迎了上去。 段承轩却又在转过头的时候沉下一张脸来,那双眼仿佛看的是战场之上的敌人,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你真是胆子大了!这几日你就给我在王府之中好好面壁思过!哪里都不许去!” “皇叔,我不是故……” “我知道你对我派人跟踪你的事情怀恨在心,但婉儿身子脆弱,若是她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你,我也会让你用命偿还!”段承轩一把将苏玉婉抱起来,快步从这院落之中离开。 无人看见苏玉婉勾起的嘴角。 站在原地,段承钰猛地睁大了眼睛。 用命偿还? 段承轩是否还记得他也曾和他下过沙场的人是谁,在被逼到困境的时候同他在山林之中生存下去的人究竟是谁! 冷笑了一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被黑色包裹的男人消失,留下他一个人在院落之中喝的酩酊大醉,一连几日,他只要出现在王府之中任何的地方,都会有无双的眼睛盯着他。 雷雨过后,顾茗烟才总算从凤鸣苑中离开。 她比之前又消瘦了许多,在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也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在银翘青黛都并未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举着油纸伞窜入了厨房里,自顾自的拿了些饭菜来,这才提着食盒往凤鸣苑中走去。 并不知道这王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在见到段承钰迎面走来的时候便直接凑了过去,低笑道:“我终于出关啦,要不要跟我回药宅逗弄一下红枣?” 看见她脸上带着笑意的时候,段承钰还微微愣神。 这几日他在王府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今日下着小雨,他本想早早的去厨房拿了东西便不用去大厅面对段承轩或是苏玉婉,却没想到能碰到她。 “好。”段承钰扬起嘴来。 “这几日腿还疼吗?”边走,顾茗烟边问他。 “已经不疼了。”段承钰揉了揉鼻尖,跟着顾茗烟回到凤鸣苑中,吃的酒足饭饱,他突然觉得畅快了不少。 可来到王府门口,两人却被结结实实的拦了下来:“王妃,王爷并不允许四皇子离开府邸一步。” “这是为何?”顾茗烟不解的看向身边的段承钰。 段承钰只好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了顾茗烟,顾茗烟挑了眉头,也不知道这苏玉婉安的是什么心思。 犹豫再三,顾茗烟只将手里的油纸伞塞进了段承钰的手里:“在此处等我,我去将红枣带回来就是。” 她嫣然一笑,直接推开了眼前的守卫,小跑着窜进雨幕之中,顿时没了踪影。 段承钰轻笑出声,便在原地等她。 两炷香的时间,她才将红枣揣在怀里,又提着个药箱子小跑回来,头发湿透,她却依旧笑的灿烂,更是变戏法的从包里掏了袋蜜饯来塞进段承钰的怀里:“幸好这雨不算太大,我们回凤鸣苑吧。” “好。”段承钰乖乖接过蜜饯,吃了一口,甜的发腻,但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而身边的女子则是小心翼翼的揉了揉红枣的脑袋,几率青丝落在她的脸侧,更衬得她肤色雪白,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连带着落在皮肤之上的雨水都带着蜜饯的味道。 “你为何你一出关就非要将红枣带来?”他摇晃了脑袋,轻咳了几声才问道。 “因为齐林说,将红枣带回来就是为了陪我闭关的,我之前闭关的时候忘了,所以出来了一定要抱抱它,下次就让它陪着我了。”顾茗烟将红枣的小脑袋重新按回到没有被雨水浸染的衣服里,又笑着将它的尾巴塞到肚皮底下。 换来了轻轻喵呜声,那尾巴却又抗议似的的跳出来,正打在顾茗烟的下巴。 身边的段承钰却笑了起来,顾茗烟摸了摸被打到的下巴,无奈的将红枣扔进了段承钰的怀里:“开心了?” “开心了。”段承钰手忙脚乱的抱着红枣。 一路回到凤鸣苑中,红枣便撒欢的在屋子里四处乱窜。 顾茗烟只是半撑着面颊,好奇的看向段承钰:“你怎么会惹婉儿姑娘的讨厌呢?她和你可没有半点冲突,说不定这些只是意外。” “若是一次皇叔来了还能说是巧合,两次我便不信了。”段承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几日一直有人跟踪监视着我,我气恼不已,一连几日都没见过皇叔了。” 顾茗烟无奈的点点头,在段承钰还想继续喝酒的时候,将他手里的酒瓶给夺了过来,重新放回到桌面上,沉声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那也比我每天气恼不已好。”段承钰抬手还想拿,顾茗烟却是手指翻转,那小小的酒杯便稳稳的落在了桌案的一角,她修长的指尖轻叩住那瓶颈,抬眼看他:“年纪轻轻,就知道借酒浇愁,可知道这酒也是毒药,日后若是戒不掉了该怎么办?” “你比我母妃还唠叨。”他突然烦躁起来,还想去抢。 顾茗烟手掌一翻,那酒瓶已经落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苏玉婉便是王爷的逆鳞,看不得,碰不得,惹不得。若想活的自在,不去招惹便是,毕竟王爷权势滔天,你我都惹不起。”她低声的说着,随意的将那凳子踢开了些,自顾自的为他添了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段承钰的动作一顿,看向顾茗烟:“她就这么重要?” “你以为我这心头血是怎么被挖出来的?”顾茗烟自嘲一笑,倒是不在意此处有没有人监视,只低声道:“也许段承轩在战场上称霸一方,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可在这王府之中,天大地大不如苏玉婉大。” 第五十八章 天炎遇袭 整条手臂都不得不缠绕上层层的麻布,浓重的药味让她皱起眉头来。 慕青将那些瓶瓶罐罐都放入药箱之中,见苏玉婉盯着伤口发呆的模样,轻声提醒:“伤口不宜沾水,日后可能会留下些许伤疤。” “无妨,只要能让那碍事的四皇子离开,不帮顾茗烟说话就好。”苏玉婉烦躁不堪的将袖口拉下。 这才几天的时间,顾茗烟一出关就和段承钰闹到了一起,段承轩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而她恨不得将四皇子给除掉。 只要能帮的上顾茗烟的人,都该死。 “锦绣,之前在围场之时,你不是已经找到了顾茗烟的腰包吗?解药已经给了广贤吗?”苏玉婉突然看向了一旁的锦绣。 锦绣点点头,那一日在围场之上,苏玉婉便找人弄下了顾茗烟的腰包,随后又让锦绣离开高台去拿,而那里面的解药经过慕青之手,已经送到了广贤的手里。 要是能帮广贤解毒,户部侍郎日后定然会跟她打好关系。 更何况,顾茗烟还信誓旦旦的说无人能解毒,若是广贤好了,那她顾茗烟不就成了个笑话! “锦绣,联系蜃楼的人,就说段承钰心向顾茗烟,若是不除掉他,他们蜃楼的人也绝对没有任何机会再动顾茗烟。”苏玉婉站起身来,邪魅一笑。 锦绣笑着点头,赶紧去准备。唯有慕青赶紧抓住了苏玉婉的手腕,认真道:“那可是皇子,他不过是跟王妃走的近了一些而已。” “这就足够让他去死了,反正我只要轩哥哥。”苏玉婉眼里的疯狂神色再一次的迸发而出,她甩开身边的慕青,信步朝着外面离去。 …… 艳阳高照,王府之中也无人前来找事。 府中的医书已经被看完了大半,顾茗烟的医术也是与日俱增,今日日头正好,自己所要用的药材也所剩不多,便让人准备了马车,去一趟济世堂。 闲来无事的段承钰倒也是每天跟着她,红枣也多是他照顾。 “听银翘说,你给那户部侍郎的儿子下了毒,可解了?”马车之上,段承钰随口一问。 “没解,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等到有一日他亲自上门,跪地求饶,再给解药也不迟。”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段承钰闭上嘴,怪不得齐林不敢娶顾茗烟,换了他,他也不敢。 “哐当——” 什么东西砸在了马车之上,段承钰身手矫健的将顾茗烟给按下,另一只手撩开了车帘,只看见几道银光闪过,已经有不少的暗器刺入马车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此大胆。”顾茗烟倒是没有半分的害怕,更是大着胆子将那暗器拔了下来,马车旁的成一成二更是掏出了各自的刀刃来对敌。 马车停留之处正是那贫穷人家所住旁边,那些穷人更是不敢过来帮忙。 段承钰眼见这马车就要支撑不住,马匹更是低声嘶吼,不顾三七二十一,只赶紧抱着顾茗烟滚出了马车之外,堪堪落地,他抽出腰间匕首,抵住了最近一个人的攻击,对着顾茗烟大喊:“快躲起来!目标是你!” “怎么又是我。”顾茗烟惊呼一声,堪堪躲过了迎面刺来的长刀,就地一滚,赶紧来到了一旁的大树后面,将腰间的瓶瓶罐罐拿出,蓄势待发。 正在她打开盖子的一瞬间,头顶的树枝之上猛地跳下一个人来。 “该死的。”低声咒骂一句,她的身子已经朝着另一边闪了过去,手臂还是被对方划开一条长口子,她咬牙将瓶子中的东西洒了出去,又趁段承钰没注意的时候冲进了人群之中,直接将段承钰扑倒在地。 段承钰被砸在地上,鼻腔里窜入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下一刻,他的嘴里就被塞了药丸,而顾茗烟则是气喘吁吁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见身边的人已经身中剧毒却还是颤颤巍巍站立在原地,霎时反应过来:“他们不怕毒,会不会是蜃楼的人。” “王妃,此地不宜久留。”成一捂着胳膊走了过来,他身上脸上都有多处擦伤,而成二还在奋力迎敌,只是这敌人越来越多。 “但也走不了。”顾茗烟眼神一凛,只大着胆子将打斗的成二也给拉了过来,成二不敢反抗,竟直直的被顾茗烟扔到了成一的旁边,而她则是将瓶中的东西都给洒了出去。 一群黑衣人闻到这股诡异的味道,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对视几眼,低声道:“撤!” “别跑!”顾茗烟还想追上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回过头,正见段承钰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呼吸困难。 “真是的,我都忘记你旧伤未愈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又喂给他几颗药丸,顺带又将解药交给身后的成一成二,掏出银针来给段承钰顺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看见段承钰的手背上有一条像是被烧开的刀伤。 “成一你再去找辆马车,成二你在此处看着四皇子,我马上就回来。”顾茗烟抹了额头的汗水,从他身上爬起来,朝着那巷子跑了进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方芳的家就在里面的第三个拐角的地方。 一路疾驰,方芳的家已经窜入了她的视野之中。而方芳此时正在洗衣服,见到她匆匆进来,嘴里爆出一串药材名字,马上就带着她进去翻找,将药材都打包好塞进她的怀里。 “多谢!”顾茗烟将一锭银子扔给她,又一次急匆匆的离开。 快步回到段承钰的身边,他已经嘴角乌青,而成一找的马车已经缓缓过来,她则是赶紧将药材都塞进嘴里不停的咀嚼,等到马车过来,成二一把将段承钰背上了马车上,平放好。 顾茗烟汗如雨下的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在马车刚刚起步的时候,将嘴里的药草取出来捏干,摁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段承钰猛地睁开眼来,抬起手来攥紧了她的手臂。 被攥紧的地方肯定又青紫了。 成二赶紧压制住段承钰,顾茗烟则将自己随身的解药也拿出来,咬碎了铺上去,随手将帕子塞进段承钰的嘴里,汗水顺着她的面颊落下来:“把他给我摁住了。” 第五十九章 你是灾星 “唔,唔唔!” 段承钰整个人都绷紧身子,上半身毫无章法的想要抬起。 额角的青筋和血管都突突在皮肤之上,眼白上爬满了可怖的血丝,成二压制他的力气都消失了许多,段承钰便借着这个间隙抬起手来,一拳正打在了顾茗烟的手臂之上。 顾茗烟也不过是皱起眉头,当马夫的成一见状赶紧进来:“成二,交换!” “好。”成二大汗淋漓,两个人换了个位置,这才重新将段承钰给压制住。 一路飞奔到王府之中,顾茗烟同样是嘴巴泛白,段承轩第一时间便带着慕青赶了过来,慕青还想要接近把脉。 “啪——”顾茗烟一巴掌扇开了他的手,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的扫过他的指尖:“会中毒的。” 慕青的手一缩瑟,顾茗烟的眼里也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她的嘴角轻轻的颤抖着,只是吩咐着成一成二将他放在王府的青石板小路上,一刻不停的从嘴里爆出一串药材和命令。 段承轩走上前一步妄图将她拉走,但顾茗烟依旧用那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神看着他:“这毒会传染,别碰他。” 下一刻,顾茗烟已经抓起一把草药塞入了嘴里,又让银翘拿来了她房间里的瓶瓶罐罐,这才一股脑的塞进了段承钰的嘴里。 而那手背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出血来,顾茗烟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将嘴里的药材都吐了出去,只是给自己也吃了几颗解药,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这蜃楼,真的不容小觑。 这毒素竟然能顺着皮肤爬上来,若非她当时将药材放入嘴中咀嚼,怕不是她当场就晕过去。 有人还想走上来,她则是赶紧摆手:“都说了别碰我,先让四皇子在此躺上一会儿,我吃了解药就会给他扎针,再让无关紧要的人都滚出去,别碍着我。” 慕青脸色阵青阵白:“我可以帮忙。” “那你来施针,之后记得吃解药。”顾茗烟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已经着手将腰间的银针都拿出来,扔到他的怀里,而她则是走到了成一成二的身边,喂他们吃下解药。 但她心中不解,这毒,怎么碰见了便传染。 她的指尖已经泛了可怖的紫色,段承轩则是屏退了其他多余的人,全神贯注的看着顾茗烟的一言一行。 等到顾茗烟和慕青两人彻底的解完毒,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顾茗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还没站稳,脖颈便一疼,段承轩已经凶神恶煞的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一旁的假山上,她后脑勺都发疼,眼前头晕目眩,却还是无力的伸出手来抓住了段承轩的手腕。 “你……你发什么疯!” “你以后不许再靠近钰儿!”段承轩的理智在她痛苦的神色里总算回来了一些,他抽回了手,继续道:“自从你来到王府,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咳咳……”顾茗烟捂着自己的脖子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你认为我是个灾星?” 她明明救下了段承钰! “你只要记住,你日后是本王的棋子就够了,婉儿也好,钰儿也好,你日后都不许靠近半分。”段承轩回到段承钰的身边,将他背了起来。 顾茗烟半靠在假山上,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阴晴不定,是非不分?招惹上蜃楼的人,的确是我,但把我带进来的,却是你。” “无论你怎么说,本王都不会让你带来的灾难蔓延到婉儿和钰儿的身上。”段承轩鬼使神差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平稳的背着段承钰离开。 慕青跟上,成一成二却站在原地,失落的看向了顾茗烟。 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她总算知道段承轩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极端,偏执,容易失去理智。 等等。 顾茗烟猛地抬起头来,她突然想起,自己还从未给段承轩把过脉,而他这样的表现,除了心理问题之外,只有中毒一说了。 也许她要找个时候试试段承轩。 但她现在心情不佳,纠结了一会儿,她只是赶紧回到凤鸣个将红枣抱了出来,之后便直接来到了药宅之中。 齐柔在药宅之中也会做些胭脂水粉,本来还在写配方,远远的便看见顾茗烟抱着红枣回来,面色苍白,赶紧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无事,只是在王府里待得有些累了,决定回来小住几日。”反正段承轩也不希望她靠近段承钰和苏玉婉,逐客令太过明显。 “倒也不错,我让人去酒楼里买些饭菜回来。”说着,齐柔已经扶着她坐了下来,见成一成二已经到一旁去落座,齐柔才笑道:“你闭关几日,身上的毒可有解药了?” “昨晚已经拟好药方,这几日就在药宅里解毒了。”顾茗烟轻笑,又将齐柔写了一半的方子拿过来看了一眼,仔细思考着在这时候以药入脂粉该怎样普及,又怎样突出效果。 两人都并非是闲来无事之人,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早已经各司其职,齐柔更是亲自去做胭脂水粉,而顾茗烟则将自己关起来,一新解毒,安静十分。 但在王府之中,段承钰一醒来就听见了顾茗烟离开的消息。 仔细询问,得知段承轩不许他和婉儿再靠近顾茗烟,登时翻身下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怒气冲冲的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如果不是王妃,我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段承轩拍案而起,走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衣襟:“若不是她,你也不会受到蜃楼的袭击,钰儿,你说我的亲人,我怎么忍心让你出事!” 第一次挥开了段承轩的手,段承钰退开几步:“那就撤了那些跟踪我的人,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今天遇到事情,他们可来了?” 挑了眉头,段承轩还来不及说话,段承钰已经转头离开,让他无可奈何。 身边的成山已经走上前了一步,低声道:“说来也巧,本来那些人应该跟着,但王妃遇袭的时候他们都不在。” 第六十章 嫉妒提议 “是蜃楼的人拦下了跟踪的人。”成山继续说道,见段承轩摆手,这才敢继续往下说:“据属下猜测,蜃楼这次的目的应该是四皇子,毕竟之前的袭击,对王妃下的毒也并非是见血封喉的,他们绝对不会对王妃下死手。” 眉峰堆起,段承轩想不到蜃楼的人会跟段承钰有什么冤仇。 “王爷,肖统领前来拜访。”门边的仆从恭敬的走进来。 “让他到这里来。”段承轩收回了飘远的思绪。 成山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对蜃楼的了解也并不多,更何况蜃楼本就不是沧澜国所属,他们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是蜃楼跟其他国家王朝有所交易,想要来暗杀皇子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说来,倒是他误会顾茗烟了。 只是,他只要一见到顾茗烟就会无比烦躁。 肖海已经身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手边还提了一壶好酒:“有要事要说,可跟你家王妃有关。” 摆手屏退了所有人,门窗紧闭,肖海也不知从哪里拿了两个玉杯来放在两人之间,倒了两杯好酒:“今日,蜃楼的人袭击了四皇子和王妃。而昨日,云青阳早已得到消息,连夜离开,偌大的院落之中,只留下了云福一人,但我的人却派不进去。” “云氏的势力并未离开,应该是想等顾茗烟证明其实力。”段承轩接过了他后面的那句话。 点点头,肖海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关键是云阳请知道蜃楼的人已经渗入了天炎城中,却并未告知王妃,我们根本不知道岭南云氏究竟是何意思。” 这岭南云氏,再加上这蜃楼,两个家族都称得上是神秘,唯有皇上和云氏的人有过多接触,而他们三番四次的派人去调查云青阳,却都被阻拦下来。 “而且,云青阳连夜出城之后,今早我们便收到消息,要不惜代价将蜃楼的势力连根拔起,并且皇上十分重视顾茗烟,你若是能得到顾茗烟的帮忙,皇上只会更加信任你,并且将皇位交到你的 手里。”肖海继续说道。 点点头,段承轩算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苏玉婉的事情,他已经和皇上之间有了太多摩擦和矛盾,而自从他将顾茗烟给娶回来,皇上便少有刁难,这是好事。 只是他揉了揉额角,如此一来,他不就等于背叛了婉儿? 肖海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拍拍他的肩膀:“世道如此,皇上待你不薄,难道你有一日要杀了他吗?” “我明白了。”杀了皇上这四个字击中了他。 他再怎么残暴不堪,也不可能杀了对自己如此只好的兄长。 “而且,我看王妃的手段,皇上如此重视云氏也是好事。”肖海笑了几声,只将一单子拿了出来,推到了段承轩的面前,上面写着数量庞大的药材:“这些都是王妃入府以来所采买的单子。” “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段承轩只觉得上面的药材数量庞大。 “差不多,而她做了不少的金疮药都给了成一成二,还有一些药是帮济世堂的贺近老先生做的,另外还有些简单的解毒药和治理风寒的药,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毒药或是解药,都被她留下了不少。”肖海认真的点点头。 说到这里,段承轩也彻底明白。 就像是在军营之中,从来都无人敢得罪军营中的大夫。而这岭南云氏,行医救人,却也能杀人,而这毒能杀人于无形,这药也能将鬼门关的人给拉回来。 “慕青虽然医术了得,但他始终比不上王妃。”肖海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那广贤公子之前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解药,吃下去之后疼痛难忍,怕不是这几日就要上门来找王妃要解药了。” “她的毒真的无人可解?”段承轩还是不相信。 “是的,不少大夫都说那只是病了,修养一段日子就好。”肖海笑的更加开怀,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有趣。 两人简单的聊了一下其他的事情,肖海又说现在朝堂之上几个皇子都蠢蠢欲动,让段承轩暂时看好段承钰,段承钰的性子比较直爽,无论是被人陷害,还是一时气急说了不该说的话,都不好。 段承轩答应下来,这才将者每次多事的肖海给送走。 临走前,肖海更是将之前就答应下来的古书留给了段承轩,让段承轩讨好一下顾茗烟,日后必有大用。 “轩哥哥……我都听见了。”苏玉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段承轩回过头去,平日里乖顺的女子此时却是咬破了嘴唇,抱着手臂看着他:“顾姐姐不过只是有些背景而已,轩哥哥的利用是不是要让她一直在你的身边,陪伴你?” “婉儿,你误会了。”段承轩走上前去,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被狠狠躲开:“我只是利用她。” “那就只要利用就好了,为什么你还要去讨好她?她不过只是个小女子。”苏玉婉泪水决堤,她知道的,只要她表现的足够好,段承轩会为了她做出任何的选择! 但这一次,段承轩回应给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以及一句话:“她不只是个小女子,她的身份足以帮我更靠近皇位,还能帮你治好病,将她留在身边,值得。” 苏玉婉全身冰凉。 都是因为顾茗烟,都是她的错。 轩哥哥都不会对她百依百顺了! 她心里疯狂的涌出无数的嫉妒和愤怒,但她脸上却已经恢复平静,她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笑着哭:“那……轩哥哥不如让顾子衿一同入府吧,顾子衿讨厌顾姐姐,她们可以相互的制约,而顾丞相也会为您所用,好吗?” 段承轩皱起眉头,想要拒绝这明显理由不足的请求,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执着于想要将顾子衿给拉进来。 但看着苏玉婉的眼睛,他已经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人拥入怀抱:“都听你的。” “还是轩哥哥最好了。”苏玉婉埋在他的怀里,指尖死死的扣住了段承轩的脊背,眼神里酝酿着疯狂。 顾茗烟,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第六十一章 入烟雨阁 一夜安眠,无梦无痛。 对于顾茗烟来说,这已然是许久未曾感到的舒适。 晨光乍现,红枣正趴在她的枕边喵喵叫个不停,顾茗烟翻过身将这大清早扰人清梦的猫崽拥入怀中,揉着它的小肚皮欺负它,直到红枣全身弓起,喵呜一声从她的床榻上下去,她才揉着脑袋爬起来。 翻开衣领,锁骨下的云字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疼痛。 还多亏了蜃楼的毒,提点了她,不仅解开了外祖父留下的毒,顺带着连那蜃楼的毒也给彻底清除了个干净,而现在为止,所有人都还是认为她的生命不过两年。 扬起嘴角,床边的窗户却被人轻轻拉开,齐柔怀抱着红枣,对她轻笑:“解毒了?” “恩,现在一身轻松,我也该回王府一趟了。”她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天光,恍然想起她昨天清晨解毒,竟然睡上了整整一天一夜,饥肠辘辘。 “我正好让人买了早膳过来,这几日,天炎可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呢。”齐柔揉了揉红枣的脑袋,朝着大厅走去。 顾茗烟赶紧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来到大厅之中。 因之前在齐府处处被丫鬟下人嗤笑,齐柔如今也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着,大厅之中也不过她们两个人,红枣也趴在一旁吃着早膳。 刚吃了个半饱,对面的齐柔已经将手里的碗筷都放了下来:“你妹妹顾子衿要嫁入王府为妾,此事闹得满城风雨,都说丞相教女无方,竟然要你们姐妹两人共侍一夫。” “嫁入王府?王爷答应了?”顾茗烟自顾自的吃着,挑了眉头。 “不仅答应,还允诺了顾丞相提拔家族中人。不过听说顾丞相暴怒,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齐柔摊了摊手,对着红枣招招手,那红枣便乖巧的跳到她的大腿上,蹭了蹭她的手背。 难不成说段承轩喜欢上了顾子衿?不,应该没可能。 用完早膳,齐柔送给她一些胭脂水粉才让她离开,顾茗烟一路晃悠到靖王府门边,还未走进,便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四平八稳的停在了王府大门。 她赶紧躲藏起来,这位父亲,她可不想和其说话。 而段承轩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和顾诚打了个照面:“顾丞相,本王今日还有要事要立刻出门,若是有事,等到本王回来再说也不迟。” 顾诚满腔问话都被挤进喉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策马朝着城门口走去。 摇头片刻,顾诚这才决定打道回府,顾茗烟也偷偷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悄悄的溜回王府之中,还想问问段承钰最近发生什么事情,却想到段承轩的警告,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济世堂一趟。 贺近正在为人把脉,见到顾茗烟便是眼前一亮:“许久未见。” “的确许久未见了,你先忙着,我先将书都给您放回原位去。”顾茗烟自顾自的抱着书往里面走,顺带还帮他将里面的书也都给整理了一遍,摆的整整齐齐。 见贺近今日繁忙,她有些无奈,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贺近便看不下去了:“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去旁的烟雨阁里看看,那位齐林公子如今可是掌管了这一条街上的烟雨阁,正闹腾呢。” “当真?”顾茗烟眼睛一亮,正愁没个地方打探消息呢。 “当真, 你且去看看吧。”贺近抚须,赶紧拿了笔来为病人写方子。 这春日将尽,夏日就快来,倒是有不少的人生了病,更有些春日入了天炎城的外来旅人水土不服,这济世堂竟然是人满为患。 顾茗烟不敢继续打扰,只来到了之前路过的那烟雨阁。 一进门,之前认出她的明艳女子已经款款走来,今日她一身水蓝色的长裙,眼角抹了艳红的胭脂,尽显风情,先是对她行了礼,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妃这边走,齐林少爷可是恭候多时了呢。” 顾茗烟只跟着她往前走,竟发现这烟雨阁背后的小廊错综复杂,干活的杂役却有不少,芳香异常。 而齐林所在的房间便是最里间,这里间里摆放了不少的书卷古籍,另一边则是密密麻麻的账本,窗户都被封死,只足够透气,在这白日里竟还要燃灯。 “这才几日,你便已经掌管这条街上的家产了?”顾茗烟笑着落座,正见他抓耳挠腮的看着账本。 “这才几日,你妹妹都爬到你丈夫的床边了。”齐林反讽,露出一口白牙。 “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了?”顾茗烟揉了揉额角,这齐林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放下手中的毛笔,齐林摸了摸下巴:“此事谁人不知,你这靖王妃早就成了笑柄,昨日我还让柳儿帮忙打听一二,后来才知道,这事情背后可都是苏玉婉一手操办,靖王要去其他镇上的军营巡视,怕是几日都不在天炎。” 听了齐林的话,她这次可一点都不知道苏玉婉起的什么心思了。 “算了,还是不说这件事情,王府里哪怕妻妾成群也和我无关,反倒是你,如何说服你父亲的?”顾茗烟摆摆手,嬉笑着看他。 齐林哀叹了一声:“我跪了三天的祠堂,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楞了一下,顾茗烟震惊的看着他,没想到只要跟姐姐有关的事情,齐林竟然能这么有决心,但齐林却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无奈的揉了揉脑袋:“但这店子我是要过来了,可这账本我还是看不懂。” “那就去找齐柔啊,她每日都在药宅里跟我抢猫呢。”顾茗烟站起身来,还想着继续跟齐林聊聊,方才将她带进来的女子此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靖王妃,靖王的人已经在门口等您了。” “等我?”顾茗烟指了指自己,齐林见状只是拽住她的袖口:“快把治膝盖的药拿来,然后你就快点去见靖王吧。” 这没义气的! 翻了个白眼,顾茗烟抓过毛笔写了个药方,便跟着女子来到门口。 肖海正骑在马上,背后还跟着一匹小红马:“靖王妃,王爷这次便要带你一同去军营巡视。这马也是王爷亲自为你挑选的。” 第六十二章 猜测军营 挑了眉头,四周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都说这靖王妃不得宠,如今靖王却让身边最得意的肖统领亲自迎接,还有这匹好马竟然也是王爷亲自挑选的,那么这王妃究竟是得宠还是失宠呢? 四周议论纷纷,顾茗烟却两眼放光的跑到了这小红马的旁边,揉了揉它的脑袋:“这是给我的?那我以后是不是都能骑马了?” “是,王妃。”肖海见顾茗烟这幅兴奋模样,保持微笑。 “太好了!”顾茗烟赶紧拽着缰绳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摸了摸马背:“家里那只小红枣不喜欢我,你可要喜欢我啊。” 红马在原地打了个圈儿,又背着她小心的走到了肖海的背后去,倒是比之前那围猎场里的小红马要更加的听话。 “它还有没有名字。”肖海慢悠悠的往前走。 顾茗烟骑着马也慢慢的跟在后面,此处还在天炎之中,自然不能策马离开,她也舒服,又轻轻的拍了一下马背:“那就叫银耳吧,红枣银耳莲子羹我可是最喜欢了呢。” 黑猫叫红枣,红马叫银耳,肖海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慢慢的一直走到城门外,段承轩早已坐在马上等待他们,见顾茗烟依旧自顾自摸着马匹的毛发嘀嘀咕咕个不停,只轻咳了几声,继续道:“若是不加快速度,明日也到不了军营。” “我只敢慢慢骑马,为什么要带上我?”顾茗烟整个人都半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蹭了蹭。 “难道让你在王府里祸害其他人吗?”段承轩策马走到她的身边:“你可还记得我之前的命令?” “记得记得,不让我接近四皇子或是婉儿姑娘。”顾茗烟翻了个白眼,拽了缰绳继续往城外的官道溜达过去,还不忘对身下的红马笑得开怀:“银耳,等会儿可千万不要将我扔下去了,知道吗?” 段承轩黑了一张脸就要发作,但顾茗烟此时已经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不走了?不是说时间不够了吗?” 段承轩揉了揉额角,肖海也是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只好带着人跟在段承轩的背后,朝着远处的落霞镇疾驰而去。 落霞镇位于天炎的西南方,位于江畔边,而在湖水对岸的山后,便是一处军事要点,而他们去往落霞镇,最少也要一日时间。 而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顾茗烟已经坐在了段承轩的马上,她速度的确太慢。 靠在段承轩的脊背上,她无可奈何的看着银耳正撒开丫子跟在她身边,打了几个响鼻,才在中途停歇的时候凑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顾茗烟探了身子揉揉她:“银耳,你怎么这么乖呢?” 段承轩恨不得将背后这喜欢马的人给扔下去,却也只能放慢了速度上山。 天色渐晚,山路难行,而他们则是需要早早的去往山中的破庙留宿一晚,明日便能到达落霞镇。 一路爬上山,顾茗烟早已经是昏昏欲睡。 破庙之中已经有人略略打扫过,顾茗烟趁着段承轩和肖海说话的间隙,去给银耳喂了点草料,就自顾自的拿了干草堆积在角落里,取了个药丸服下,便索性直接靠在墙壁上睡了过去。 段承轩和肖海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的正香。 “王妃这不是挺可爱的吗?”肖海轻笑,只吩咐了人将斗篷来给她盖上。 “你既然觉得她可爱,不如直接将她带回去算了。”段承轩无奈,声音却放小了些,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身后的下属们早已经点好了火。 几人围坐于篝火旁,段承轩问道:“落霞镇那边的军营这几日被袭击过几次了?” “这月已经是第六次了,但至今却不知道究竟是哪方势力在作祟。”一旁的副将领面色严肃,忍不住的看了一眼角落的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只是王爷,您将王妃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听闻落霞镇军营里的军医被误杀了两个,王妃正好顶上。”段承轩随口一答。 几人眼里虽有担心,但段承轩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们也无话可说。 “但落霞镇距离天炎如此之近,若是外族也没有必要冒险袭击此处,而江湖人也很少到落霞镇这里来,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 “这倒是个问题。” 几人讨论的热火朝天,顾茗烟睡得不太安稳,不过一会儿便悠悠的从角落里爬了起来,溜溜达达的去包袱里取了水袋喝了点水,便好奇的坐到了段承轩的身边,一声不吭只是听着。 “落霞镇军营是为了天炎所设,我们的水军便是多在那里培养,若走水路,也是前线水路上的一柄利刃。”肖海继续说道,也不知何时拿了地图来看。 顾茗烟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来烤烤火,又从怀里掏了个饼子出来吃。 “但远处水寨的人不是更好袭击?为何要来到落霞镇,而且不仅杀了军医,还杀了三名将领,这不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吗!”旁边有个络腮胡的大汉顿时大吼了起来。 顾茗烟被 吓了一跳,看着那大汉,奇怪道:“那为什么只杀将领和军医呢?落霞镇的军医和将领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肖海顺势接了话,反应过来之后,一干人等都看向了她:“王妃,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令难杀,军医易杀,那为何啥的多的是选杀死的将领呢?”顾茗烟奇怪的询问,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些,继续道:“而且落霞镇算是在天炎的中央之地,攻破这里没有半点好处, 那么擒贼先擒王这点不重要,再说杀军医,杀了军医再投毒倒也是可能,但将领为什么会死?” 几人都陷入沉思,段承轩也思量起这句话:“你怀疑是军营里出了问题。” “我认为不是军营里出了问题,而是这军营本身存在就很有问题。”顾茗烟指向了地上的地图:“此处地处偏远,距离天炎这么近,却又为了前线作战而进行军备,但一直等到死了三个将领才通报到王爷这里,那么,那里一共有多少个将领?而这无人问津的地方每年有多少的油水可以捞?” 四目相对,段承轩已经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 第六十三章 你是正确的 “这样说来,难道是那里的人贪赃枉法!但那里的职务就那么多,将领自然是固定的。”络腮胡的大汉猛地站了起来:“王妃说话可要证据。” “当然有证据。”顾茗烟莞尔一笑指向了地图上的那地方:“我想问问各位,水军长时间都在如此潮湿之地训练,是否需要大量的物资,以及气囊?此外,这里山阴,药材是不是又是一批银子?” “药材怎么了?”那络腮胡子的大汉还是不相信。 嗤笑一声,顾茗烟继续道:“你可知道现在的药材要晒干了用,而此处并无晾晒的地方,这药材必定是源源不断,而多问一句,谁知道那里有多少的军医?” 这个问题,倒是没人答得出来。 肖海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本子,翻阅了一下,突然皱起眉头来:“四十多名。” “这么多!”几个人都惊呼起来,纷纷看向了段承轩。 肖海也小小的吃惊了一番,而顾茗烟却对这样的手段再熟悉不过,每家公司都会有这种钻空子的人,而她看向段承轩,继续说道:“那里地处偏僻,水军作战不用战马,若是徒步爬山再过河,去往天炎回报此事,又要几日时间,成功的又能有几个?” “落霞水军不允许回家探亲。”肖海继续说道。 顾茗烟摊摊手,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那为什么当时他们被杀了一个将领的时候没有上来通禀?只有杀了三名之多的将领,你们才会看到他们的处境。但是呢,等你们过去之后,那些闹事的人肯定都被关了禁闭。” “信口胡诌!我们军营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络腮胡子大汉再一次的怒吼起来。 顾茗烟缩了缩脖子,抱着干粮去角落里躺下了,背过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段承轩和肖海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并没想到这一点。 几位军人都一夜未眠,等到第二日,不少人都对顾茗烟昨天的怀疑保持着不相信的态度,毕竟他们都是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将领,这不就是造反嘛! 顾茗烟本来还想自己骑马,却被段承轩扔到了前面,直接被段承轩拥入怀中, 不急不慢的落在队伍的后面,顾茗烟翻了个白眼:“王爷这速度,还不如我自己骑马呢。” “你认为落霞水军真的有问题?”段承轩轻声询问。 “当然,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会杀军医?而且地图上那边多水,有两位死去的将领都住在船上,若是水性不好,怎么能躲过那层层叠叠的守卫,只有里外相通才能做到。”顾茗烟打了个哈欠,侧过头去不让自己阻碍段承轩的视野。 “怎么想到的?”段承轩继续追问,却稍稍加快了速度。 “因为皇上派你亲自过来了。”顾茗烟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侧过脸去看他:“皇上应该才是那个眼睛毒辣的人,他肯定早就调查清楚了,不然不至于请你这尊大佛前来。” 段承轩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正如顾茗烟所说的那样。 皇上早就知道落霞水军出了问题,而落霞水军时间已久,里面的势力错综复杂,如今里面已经开始内斗,不得不派人去处理。 而只有他段承轩顶着战神的名号过去,才能以执行公事之名,彻底将那些势力铲除。 本来他还想独自调查,却没想到顾茗烟已经看的如此透彻,甚至还告诉了其他人。 “还有,那些将领被杀的事情,我也不相信只有那些底层的士兵去做。”顾茗烟冷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段承轩:“是皇上派人暗杀了他,是不是?” “是我派的人。”段承轩接过了她的话,在顾茗烟略微震惊的眼神之下:“无论是战场上,还是治理军队和朝堂之上,我依旧毫不留情。” “真是你的风格。”顾茗烟无言以对。 只有杀了这第三个将领,落霞水军才会彻底隐瞒不住。 而那些底层的士兵,杀了一个将领就会被镇压,杀第二个都已经是那些士兵的极限,再想得手第三个将领,那就是天方夜谭,毕竟,正如那络腮胡大汉所说,那里作为一个军营,说的上话的将领也只有八名,被杀了一个之后,其他将领绝对会以铁腕治理,短时间怎么会出现第三个。 只是,她还是太肤浅了。 皇上不想亲自做坏人,便让段承轩心甘情愿的过来当刀子。 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你们皇族的人还真是会玩弄人心。” “总要有人唱红白脸。”段承轩此时已经带着她跟上了大部队,身边那些心直口快的士兵和副将领们都不相信军营里也会成为玩弄权术的地方。 看来,他们都被段承轩保护的太好了。 顾茗烟忍不住的对段承轩刮目相看,毕竟只有段承轩一个人将这些肮脏的事情都解决,这些将领们才会如此无知,认为一切非黑即白,军营便有行军打仗的一腔热血。 “看来你这个战神王爷名不虚传,我要是个男子,也想跟着你行军打仗。”顾茗烟忍不住说道。 “你竟然会夸本王?”段承轩冷眼看她。 “因为你是对的,为了光明正大的将他们连根拔起,你杀了第三个将领是正确的。你是在告诉那些玩弄权术的人,你的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同时也在告诉他们,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顾茗烟靠近他的怀里,眼神坚毅,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蜜饯塞进自己的嘴里。 “刽子手,倒是很适合本王。”段承轩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畅快过。 有些事情,他甚至都不会跟肖海说,更加不会告诉苏玉婉。 他们只会在得知真相的时候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在告诉他,他太过冷血,甚至连自己国家的军人都能杀了,若是让别人知道的话肯定会是不小的麻烦。 但只有顾茗烟,认同他是正确的。 而顾茗烟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甘心来做刀的人,只能说,段承轩就是没有感情的刽子手,他只会思考如何得到以儆效尤的结果,但推动刀刃的牺牲品他丝毫不在乎。 顾茗烟突然觉得他很冷血,打了个寒颤:“我可以回到银耳背上吗?” “不行。”段承轩加快了速度,顾茗烟翻了个白眼,不敢乱动了。 第六十四章 落霞水寨 来到落霞镇上,已经日落西山。 此处山峦叠嶂,远处的晚霞倒是好看的紧,段承轩和肖海早已经带着人去了镇上的客栈里,只有顾茗烟独自一人骑着银耳来到了江畔,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坐下来。 她百无聊赖的逗弄着地上的青草,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边,身后的灯火渐灭。 她才拍了拍银耳的脊背,拽着缰绳往回走:“银耳,日后你陪我游山玩水,好不好?” 银耳从鼻腔里呼出一口起来,撒着蹄子似乎不满。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我倒是觉得这世界之大,值得我去走走。”再也不想被关在雪白的医院里,她以前没有享受到自由旅行的乐趣,此世一定要好好实现。 她慢悠悠的回到客栈里点了夜宵,才恍然想起:“老板,你可知道我的房间……” “不是跟那位公子一间吗?”老板疑惑的看她,见她也是僵硬在原地,赶紧解释道:“我们这总是来来往往的商船,房间不多,而且,你们不是夫妻吗?” “哦。”干瘪瘪的回了一句,顾茗烟只好走入段承轩的房间,段承轩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正坐在桌边,见她进来,只是淡淡道:“又加了张床。” “哦。”顾茗烟的语气更加生硬,只等着夜宵上来之后酒足饭饱,她便一股脑的滚到了那临时搭起来的床上,被褥上却染了些潮湿气味。 段承轩直到很晚才回到床上。 第二日清晨,她还攥着被子沉湎在梦境之中,却已经被段承轩无情的摇醒。 “我还没睡饱。”她揉搓着面颊爬起来,并未注意到里衣的衣襟早已微微打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如平日里的习惯那样,她穿上鞋便游魂一样飘荡到衣柜旁,将段承轩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衣服套上,并不繁琐。 段承轩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在男人面前换衣服,竟然没有一点害羞吗? 但顾茗烟直到将身上的衣服都整理好也并未注意到段承轩的眼神,只是飘荡到一楼,自顾自的要了早膳,也不靠近那些将领,只自己独自一桌吃着,时不时逗弄一下这店子里的大黑狗。 段承轩从楼上走下,那些将领们都站起来,桌上的早膳纹丝不动。 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吃,段承轩径直的坐在了顾茗烟的旁边,见她只点了笼包蒸饺,再点了一碗米酒再带小半碗的热汤面,低声道:“你平日里吃的这么多?” “还好,不是很多。”她头也不抬的将小半碗热汤面吃完,那速度倒是和军营里的士兵不遑多让。 等到所有人酒足饭饱,顾茗烟早就已经骑着银耳跟在肖海的身边溜达走了。 “王爷,这王妃……”那络腮胡子的大汉趁着机会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低声道:“这王妃之前在破庙里说的话,莫非不是来找茬的?而且,她跟肖统领……” “她说的并无半点差错。”段承轩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翻身上马,索性道出真相:“并非所有军营都是坦荡荡的将士,不然皇上也不会让本王带着你们几个前来。” 几人面面相觑,竟然一时无言,只好赶紧追了上去。 肖海本走的远了些,见身后的段承轩已经追了上来,这才加快了些速度,银耳也紧紧的跟着加快速度,顾茗烟紧了手里的缰绳,忍不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段承轩。 可千万别跟他骑一匹马,她会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 “等会儿要坐船。”段承轩像是看清楚了她眼里的想法。 点点头,顾茗烟小心的加快了一些速度,往前跑去。 身后几个将领都面面相觑,靖王爷什么时候对苏姑娘以外的人这么温柔了。 只有肖海扬起嘴角轻笑,跟在两人的后面,来到江边直接上了船,船上自然有落霞水军的一名程将领,他年过三十,下巴还带着些胡渣,只穿了件软甲。 “这位便是靖王妃吧。”程将领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王爷此次带我前来,便是来此暂时代替那两位死去的军医。”顾茗烟浅笑走上前几步,站定在段承轩的身边,魄力十足。 上来便直接单刀直入,肖海当然对她刮目相看。 程将领略微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谄媚一笑:“只是我们这水军之中人多混杂,王妃独自一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能出何事?落霞水军乃是一柄利刃,之前死去的三位将领和两位军医有可能是染病而死,是吗?”顾茗烟又走上前去一步。 “当然并非是染病死,而是被人杀害……” “那你落霞水军为何能称得上一柄利刃?你们落座于山间,易守难攻,又有谁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若是山匪为患,那看来这落霞水军也不过如此。”顾茗烟冷哼了一声,将他的手腕子拽过来把了脉,便松了开来:“你倒是没有染病,为何说话支支吾吾?” 这一连串话说下来,竟硬生生的让那程将领急红了一张脸,一双眼睛在顾茗烟和段承轩的身上游离。 话已至此,段承轩只轻轻的将顾茗烟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烟儿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太过担心你们营中情况了。” 好一个烟儿。 顾茗烟故作不满,倒是和路上来时那般乖顺截然不同,瘪瘪嘴俨然一副生气的模样。 段承轩假意拉了拉她,红白脸倒是唱的默契。 “若是王妃愿意,属下可以另辟一间房间来请王妃坐诊,而这军营中事,属下也定当一一禀告。”程将领赶紧找了台阶下,却心想这靖王竟然对靖王妃如此只好。 只是靖王妃之前就是丞相嫡女,听闻就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自当小心翼翼,船一靠岸,他便吩咐了人小心着些靖王妃。 而一路上顾茗烟都跟在段承轩的身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假意被段承轩拦下,倒是将那任性小姐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这还没入寨子,她便爬上了银耳的背上:“不可理喻!” 说着,她已经自顾自的策马往那水寨走去。 “肖海,你且跟着她。”段承轩无奈开口,揉了揉额角,言语之中却是纵容。 肖海心领神会,早早跟了上去,顾茗烟此时早已经换了张脸,对他眨了眨眼睛:“这样一来,我便能借着任性的性子随意闲逛了,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第六十五章 默契无间 程将领还想派人跟着她,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段承轩看着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寨之中,倒是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跟着程将领往里面走,身后几个人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落霞军营有小半部分都在水上,以船只和栈桥为主,即使是白日也是燃着灯火。 顾茗烟只能将银耳套在外面,便毫无的章法的往里面走,肖海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但这军营里大部分人都能认出肖海,纷纷好奇着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没走出几步,顾茗烟见到一刚下船的士兵,身子消瘦无比,她赶紧走上前去,将他拽着为他把脉,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你的身子为何如此虚弱,莫不是这里的伙食不够好?还是水果吃少了?” 那清瘦士兵被这女子吓了一跳,见自己手腕子还被他抓着,登时红了一张脸,抓耳挠腮却不敢说一句话。 “王妃,此处都是男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大胆,若是王爷看见该如何是好?”肖海赶紧凑了过去,将她给捉了回来。 四周士兵一听见王妃两字,纷纷行礼。 顾茗烟赶紧和肖海交换了个眼神,就假装被肖海拉着走了,这一路上,顾茗烟的一双眼睛倒是不停的扫视过这里的士兵们,身子消瘦虚弱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样的士兵,真的能上战场吗? 肖海已经拉到了段承轩的身边,不用眼神,段承轩已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在程将领的面前将她拉到身边:“不许乱跑。” “哦。”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跟在段承轩的身边索性也拽着他的袖子,不再继续说些什么,只是一双眼睛四处不停的打探。 她是个从未进过军营的女子,性子又嚣张,她这样做倒也无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那程将领已经是汗如雨下,最后让他们住在了一处小院之中,这院落之中正好五六间,他们两三人一间倒是住的下去。 只是方才她和段承轩那样一唱一和,自然不可能分房睡了。 等到无人的时候,她和段承轩大眼瞪小眼,只能尴尬的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我方才看见不少士兵都十分消瘦,身子也虚弱的很。” “为何?”段承轩也挪开目光,坐了下来。 “他们没有停下过训练,身上的肌肉不错,只是粮食跟不上他们的消耗速度。而且,刚才一路走来,我见到染了风寒的士兵也在做事。”她随意的坐在了段承轩的身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窗外,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成山的身影。 看来,段承轩的那些暗卫们,始终形影不离。 “染了风寒做事很正常。”段承轩比了个手势,外面的成山便离开了。 “若是我,便不会让这些染了风寒的人在江风边做事。”顾茗烟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此处和未来可截然不同,在此处,若是风寒加重,若是没有好的大夫在身边,那可就少了一条人命,就连外面的大夫都知道这一点,军营里的大夫不可能不知道。 她简单的向段承轩解释了一番,见他正在沉思便继续道:“除非这里的大夫都是庸医,要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能看见好的面貌,强迫他们做事,只可惜我懂医术,他们有病没病,我一眼都能看出来。” “明天,你就跟在我旁边。”段承轩抛下这句话就走到一旁的榻上闭目养神。 顾茗烟看了一眼柔软的床褥,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打了水来,在屏风后洗了身子,这才披了件衣服坐在窗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不过是为了那些底层将士,才帮段承轩的,此乃大义。 如此想着,她倒也放松下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过了一会儿才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黑暗之中,段承轩睁开了眼睛,抬手推开了手边的窗户,被黑色所包裹的人影微微低下头来,只为了听段承轩的吩咐。 “打探水寨消息,直接告诉肖海。” “是。”人影点头,昂转瞬间便从灯火下消失,远处的巡逻队伍缓缓路过,段承轩已然将窗户再一次的关上,在闭上眼睛之前只看了顾茗烟一眼。 这王妃,娶的不亏。 次日日上三竿,顾茗烟才从睡梦中醒来,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她揉了揉颈侧,枕头之上还残留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她嗅了嗅,顿时垮下脸来。 肯定是段承轩给她下的迷魂香, 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悠悠下了床,身子还绵软无力,她撑着身子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房间,还未走出几步,便迎面碰见了段承轩和程将领,段承轩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住:“怎的脸色如此苍白?水土不服?”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扶住额角:“有点儿,我想去药房抓点药。” “王妃身子虚弱,还是早些进房间休息,属下这就派人去抓药。”程将领赶紧上前一步说道。 段承轩向她使了个眼色,顾茗烟了然,登时就从段承轩的怀里挣脱出来:“我本就是大夫,为何还需要别人帮我抓药!岂不是辱了岭南云氏的名号!” “烟儿……”段承轩轻声唤了她一声,继续道:“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程将领顿时放松了些,派人带着两人去厅中吃饭。 他则是朝着另一边走去,神色匆匆。 “他现在肯定去药房里做手脚了。”顾茗烟低声说道,有些不满。 段承轩只是将她搂入怀中,凑过去一些,背后那些人便纷纷了然的后退了些,也方便段承轩说话:“问题是军医,你只要试探军医就好。” “军医当然有问题,但药草如果很多,难道不是一笔银子?”顾茗烟不解,丝毫未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如此贴近,她甚至懒懒的将手抵在对方的胸膛之上。 “昨晚成山调查过,药材没问题,油水出在另外的地方。”段承轩继续说道,扬了扬嘴角,加大了声音说道:“先去吃饭,可不许闹别扭了。” “你才闹别扭!”顾茗烟瞪了他一眼,不知这话中几分真假。 第六十六章 乱刀砍死 两人亲昵模样,众人都不敢靠近。 屋中的菜肴倒是上好,顾茗烟跟着段承轩落了座,那程将领竟然还没有跟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草草的用过午膳之后,顾茗烟便挽了袖口,询问一旁的士兵:“药房在何处?” “靖王妃请随我来。”士兵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茗烟刚走出两步,背后的段承轩就将她的手腕子拉住,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心里,嘴上却说着:“别待太久,此处都是男子。” “知晓了。”顾茗烟笑着凑过去拍拍他的胸膛,那纸条也顺势落入了她的袖口之中。 段承轩挑了眉头,也只是目送她马上就转身离开。 走在水寨的路上,那些士兵见到她都纷纷行礼,唯有身边的士兵大着胆子说道:“靖王妃和靖王爷的感情真是好。” “还好,我只不喜欢他处处限制我。”顾茗烟表现不满,彻底的将衣袖给拉上去。 这水寨的药房正在江畔旁的小屋之中,浓郁的药草味道倒是让她舒心许多,可这里的军医数量却也不多,她皱了眉头,直接走到了一闲散军医的身边,低声道:“想请先生帮忙找点草药,可好?” “好。”闲散军医一愣,顾茗烟倒是注意到身边跟着她的小士兵正在使眼色,心中了然,索性跟着那军医去里面。 药房向来药材繁多,哪怕全部都分放在柜子之中,若是不熟悉,找起来必定麻烦。 而眼前的军医明显是心慌,不过才六味药材就找了许久,满头大汗。 顾茗烟则是走到了一处柜子前,上面几个柜子都没有名字,她便将其拉开来闻了一下,挑了眉头,身边的士兵却手疾眼快的将其关上:“这些柜子多出来的,若是药材多了便放到这里,味道混杂。” “这样啊。”顾茗烟假装相信,而转过头来接过军医给她拿的草药,挑眉:“这药量有问题?” “有……有吗?”军医赶紧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概是我眼神不好。” “倒是个不错的借口。”顾茗烟扬手将这些草药重新扔回到他的怀里:“你可知道这两株草药相克?” “可这不是您……” “我是来试探你罢了。”顾茗烟转过身去,看向那身边的士兵:“你们这里的军医莫非都是庸医吗?” “王妃,我们这里的军人都不是大夫,也不知道他们是对是错。”那士兵也是汗如雨下,却在顾茗烟继续说话之前,就已经让人将那军医给带出去。 只是,是不是真的将那军医给赶出去了也并不知道。 “我说他不对,你们就直接将人给赶出去了?”顾茗烟不解的看着身边的士兵。 “王妃自然说的对,这药房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让属下带您去坐诊的地方看看吧。” 那士兵赶紧带着顾茗烟从另一边走了出去。 顾茗烟则是趁这机会将那纸条拿出来,看了一眼。 两个时辰。 了然的将纸张扔进一旁的水里,她信步跟着那士兵来到坐诊的地方。 这坐诊的地方倒是整洁干净,她一落座,便有人过来,她顿时不满起来,之前明明还装的遇见王妃都绕道而行,如今王妃刚一坐下就来人,这演戏未免也太不走心了。 随意的诊断了一下,来看病的人却都是无病之人,之前那些染了风寒的人竟然到这个时候都消失不见。 知道这里挖不到什么东西,她估摸着也离开段承轩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便找了个理由离开:“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去找王爷。” 士兵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屏退了其他来诊治的人,紧紧跟了上去。 这位王妃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她随意乱窜的找到了正跟肖海他们说话的段承轩,直接推开了眼前络腮胡的大汉,走到了他的身边,眨了眨眼睛:“你都不来看我,这里的士兵一个个都健康的很,我可无聊了。” 段承轩将她拉到身边,对肖海比了个手势,肖海只轻咳了几声顺势将其他人都带走。 程将领却赶紧迎了上来:“王爷,我们是不是该讨论正事了?” “是该讨论,你且找个地方说就是。”段承轩点点头,也算是掐好了时间,将顾茗烟带着和程将领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屋之中。 来到屋中,程将领却不自在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王妃……” “无妨,烟儿从来都跟我同行。”段承轩将糕点推到她的面前。 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提出问题却也不会被人怀疑的人,就是顾茗烟了。 段承轩知道程将领不会在很多人的情况下解释这里的情况,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藏得秘密越是隐藏不住,但他却必须和段承轩说,因而让顾茗烟两个时辰后来找他,顺势将时间空下来。 到这个时候,哪怕是顾茗烟在场,程将领也不得不开口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不知道王爷王妃可曾听说过山鬼?”程将领缓缓叹出一口气来,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张明黄的符纸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解的看着程将领。 见两人不知道,程将领脸上的苦笑更深:“王爷应当知晓,一年之前,附近山上来了一处盗匪,这盗匪凶悍异常,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攻破其山寨,在善后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这山鬼的雕像。” 说着,他推开门跟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外面的士兵便恭恭敬敬的拿了个盒子进来。 重新将门关上,程将领将那木盒打开来,只见里面趟着个焦黑的雕像,五只眼睛甚是可怖,落地的脚却是虎腿,手执一树枝权杖,披头散发甚是吓人。 顾茗烟抬手想要去碰碰,程将领却一把拦住:“碰不得碰不得,之前那位死去的军医,就是碰了这雕像才死的。” “因为有毒?”顾茗烟顺势拍开了程将领的手,指尖轻轻一勾,藏于袖口上的银针便落入她的手中,轻轻的碰了一下那雕像,倒是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也没有毒物的味道,倒是有股子烧焦的味道。 “并不是,那军医是被士兵乱刀砍死的。”程将领又叹了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毒药痕迹 “怎么会是乱刀砍死的?”顾茗烟震惊。 按理说,她甚至以为这里的人会将罪责都推卸到其他人身上,倒是没想到程将领却说了这么个鬼神故事,倒是让她和段承轩都摸不着头脑。 “说来也是蹊跷,那军医正跟他包扎伤口,那右手骨折的士兵不知怎么的突然发了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抢了附近士兵的佩刀,一顿乱砍,旁边几个士兵都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军医一命呜呼。”程将领说到这里,更是面如土色。 “有些毒药也可让人发狂,那发疯的士兵身在何处?我可以看看他中了什么毒。”顾茗烟顺势接下话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要对鬼神表示尊敬,但乱刀砍人,她可就不相信是鬼神所为。 程将领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在杀了军医之后,那士兵没过多久就直接死在了地牢里,连带着看守牢狱的士兵也被他杀了。” “事情闹的如此之大,为何不上报?”顾茗烟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哪里敢乱说,在军营里嚼舌根说鬼神可不行,我们本想自己调查,却没想到后来连着四个三个将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将这件事情通报往天炎的。”程将领连连摆手,后来又看向了段承轩:“本来昨日就想和王爷说起这件事情,只是当时人太多了……这件事情传出去……” “你的意思是,为了营中的面子,这件事情还要偷偷调查?”顾茗烟忍不住看向了段承轩,事关人命,难道真的不能大肆寻找吗? 对于这件事情,段承轩倒是十分同意程将领的话,只好点点头。 军营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百姓便会议论纷纷,尤其是跟鬼神沾边的事情,很容易引导那些信奉神明的人。 顾茗烟只好闭着嘴坐了下来:“这个东西是你们从那山寨拿出来的?” “是的,只是那山寨已经被烧了大半,没有踪迹,军营里又不允许请人来驱邪,这便一直拖着。”程将领认真的点点头,顺带将地图拿出来,指出了那山寨的地方。 那山寨一年前虽然已经覆灭,但其建立起来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当时被烧掉的时候已经有相当大的规模,盘踞在山腰处的深林之中。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一次。”段承轩马上就接了话,程将领认真的点点头。 顾茗烟也是点点头,但想了想,段承轩肯定会让肖海带着人继续在山寨里调查,更何况成一成二在路上还看见过,来到这里就跟成山一样没了踪影,想必已经在水寨各处调查。 “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程将领看了一眼窗外,马上就要夕阳西下。 “明日再去吧,今晚我正好配点药,便麻烦程将领让人将我要的东西都送到屋子里来了,我比较喜欢在自己的屋子里摆弄药材。”顾茗烟将一张单子递给了程将领。 “好。”程将领笑逐颜开,赶紧吩咐人去做了。 用过晚膳,各自回到房间,肖海大大方方的提了好酒和食盒来到了他们的院落之中,顾茗烟便在屋子里做药,补充着自己的腰包。 都怪段承轩急匆匆的将她带了出来,不少的东西她都没有带出来,只好自食其力,以防万一。 窗户大开,也方便她头也不抬的和外面的人交流:“他们的药房里曾放过有毒的药材,时间很长,导致里面的味道都清除不掉,哪怕是在这江边,他们也不敢轻易处理掉那些柜子。” 今日,那些柜子里的诡异味道,几乎是各类毒药的混合体,这样的摆放说不定会害了常在药房的人,毕竟那些毒可都不简单。 “我也调查过,有一部分大夫根本不会医术,被藏起来装作士兵,而在药房里的那些大夫都有各自的背景,来自于各个商贾的孩子或是高官的孩子,另外,这里的将领一个个调查过来,也都很有背景。”肖海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将调查而来的东西都递到段承轩的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让段承轩头大。 看来这里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他头疼的说道:“这附近的那处山寨竟然在水寨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了三四年,怕不是跟水寨的几个将领都有过什么关系。” “我也是这样想的。”肖海朗笑了几声,给他倒了杯酒:“这水寨里面可不简单,还有暗道,夜晚的时候,我会派人偷偷去一趟。 “不用。”段承轩阻止了他:“不要打草惊蛇,时日很多,一点点来。” 顾茗烟扬起嘴角,将已经准备好的药材直接倒进了玉瓶里保存起来,制成药丸却是没时间了,她又着手做些简单的能解毒的药丸,低声道:“那明日我们该去山寨看一下。” “肖海你便负责继续调查这水寨,注意不要被人发现端倪。”段承轩继续说道。 点头答应,肖海的目光忍不住在两个人之中游弋,最终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王爷本来是想将王妃带在身边看着,没想到王妃做事如此聪明。” “若我蠢笨,入王府的第二日可能就香消玉殒了。”顾茗烟自嘲的一笑。 段承轩的动作一顿,打量着窗边桌上忙碌的顾茗烟,心中隐约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情来。 肖海也是面露尴尬,只好收回了目光,只干巴巴的喝酒。 唯有顾茗烟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并没有不正确的地方,专心于手上的事情,在肖海离开之前,她甚至还递了一些金疮药过去,不等段承轩继续跟她说些什么,她只留下一句话就溜达着往外走了:“我去喂银耳了。” 余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之间。 段承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水寨的拐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的确是他小看了顾茗烟,也是时候和她将话挑明,日后也不用针锋相对,哪怕是做朋友也是不错。 而另一边,顾茗烟偷摸着来到了马厩,银耳见到她顿时撒开了蹄子凑过来。 她迎上去揉了揉银耳的脑袋,却听见一道男声在背后响起:“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嘿嘿。” 第六十八章 山神匪寨 月朗星稀,在那银白月光之下,顾茗烟倒是能清楚的看见对方身上的软甲。 这位似乎是个将领的模样。 轻拍了一下银耳的马背,她这才转过身来,那略微肥胖的将领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她的身边,浓重的酒味让她打了个喷嚏。 “没想到在这儿也能找到小娘子,不如跟我回船上,好好快活快活……”胖子搓了搓手就直接凑了过来,顾茗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躲开,顺带着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别碰我。”她单手捂住口鼻,跑到银耳的身面,偷偷地将刚才配好的药给握在了手中。 “没想到你还挺有脾气,这里可是军营,你一个小女子偷摸过来,可是要……”胖子依旧步步逼近,可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被一身黑色所包裹,腰间一套双刀,手腕上贴着两把小刀,手中却握着一把纹路繁琐的长刀,唯有那双露出来的凤眸寒意凛冽,不消片刻,那刀刃已经稳稳的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上,划开一道血痕。 胖子彻底惊醒,不敢乱动。 “你是王爷的人?”顾茗烟轻声询问,从银耳的背后走了出来。 那男人点点头,却是一言不发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胖子吓得双腿发软。 顾茗烟凑过去拉住了那男人的手臂,能清楚的感觉到在那薄薄的布料之下,结实的肌肉,但她只是继续道:“他只是个将领而已,放过他呗,明日他会亲自来向我道歉的。”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胖子赶紧大喊起来,咽了一口口水。 “叫我姑娘可不好,我还是比较喜欢别人叫我靖王妃,今日太晚,你且回去吧。”顾茗烟抬手直接将那男人的手给扯下来,看着那胖子屁滚尿流的离开,她却没有将那男人放开,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男人并未离开,他同时也看向顾茗烟,似乎不解。 “段承轩究竟派了多少人跟踪我?”顾茗烟拽着他的手腕凑上前去,成一成二或者是成山可都不是凤眸。 “只有成一成二,我只是刚好路过。”男人空出的一只手来,轻易的将手中的长刀入鞘。 挑了眉头,顾茗烟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我相信你了。” 说完,她已经自顾自的去拿了些草料来,喂给银耳吃。黑衣男人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才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牵着银耳出去打了个转儿,顾茗烟这才重新回到院落里。 段承轩正在翻看文书,她便走到桌边,再次的摆弄起手里的药材来,互相不打扰。 可等到段承轩已经略有困意之时,他却发现顾茗烟依旧神采奕奕的跟那些草药待在一起,手边的纸张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甚至还有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词组。 已然是三更,段承轩和衣坐在榻上准备睡觉,可顾茗烟却是在桌前熬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段承轩醒来的时候,顾茗烟只是坐在桌前,好像没有半分疲累的模样,那些玉瓶却似乎被她用的差不多,他只好让人出去拿了早膳。 闻到食物的味道,顾茗烟果然洗了手,飘荡到桌边,解决了大份的早膳之后,如同没事人一般看向他:“等会儿就要去山寨了吗?” 段承轩看着她眼里已经爬上了些血丝,始终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解决了早膳。 只是他们刚从院落离开,程将领就怒气冲冲的带着昨晚遇见的胖子赶来,直接跪在了顾茗烟的面前,段承轩对此并不意外,想必是昨天的黑衣人通报过。 那胖子今日见到顾茗烟站在段承轩的身边,抖若筛糠,忙不迭的道歉:“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靖王妃……” “你昨晚醉酒归来,可是违反了军规?”顾茗烟淡淡的开口,另一只手拽住了段承轩的袖子,继续道:“就是他,昨晚还叫我漂亮的小娘子,让我陪他上船玩!” 程将领和四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段承轩看了一眼顾茗烟,却见她笑得欢快。 “军法处置。”段承轩黑下一张脸来,只执起了顾茗烟的手,往那马厩走去:“日后落了日,喂马的事情便交由下人,可知道?” “知道了。”顾茗烟点头轻笑,却在段承轩靠近的时候继续开口:“那胖子倒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待到回来夜晚,我倒是可以去下毒盘问一番。” “好。”段承轩点头答应,见顾茗烟每次一旦有了新招便彻底没了平日里端庄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身后的程将领赶紧将那胖子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你别出去非要出去,怎么就惹上了靖王妃!” “可……可不是听说这靖王妃并不得宠,靖王也还要纳妾侍,今日怎的……”那胖子支支吾吾,却见靖王和靖王妃说说笑笑,到底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闻靖王是冷面王爷,唯有对兄弟师妹才展露笑颜,如今,却还多了个靖王妃。 而被人称作靖王妃,顾茗烟倒也没有讨到什么甜头,都已经将银耳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却还是落在了段承轩的马背上,这黑马好动不好静,一旦撒开蹄子便是一路狂奔。 她本来还想在马上偷个闲,这回好了,只能硬撑着哈欠连连。 段承轩也不喜有人一马同乘,但要不是好好看着这位,怕是要骑着银耳走不见了,想到这里,更是头疼。 肖海跟在一旁,远远的就看见程将领跟了上来,这才低声道:“王妃对那山寨,可还有什么高见啊?” 顾茗烟捂住嘴,将那将要脱出口的哈欠给堵了回去,远远的看了那远处的山林,笑道:“ 没什么高见,只是有一点我还没弄明白,大火烧山方过一年,这里的林子为何能在短短时间里长得如此茂盛。” 肖海倒是没在意,远远的看了过去。 段承轩也会这才反应过来,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里的深林,若是此处的树木并没有被烧焦,那肯定是有人将火势控制住,这才守下了山林。 “而且深林阴郁,多有毒物生长。”顾茗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毫无头绪 程将领远远的赶了过来,顾茗烟也不再继续开口。 反倒是肖海和段承轩多留了个心眼,他们并非大夫,自然不会注意这毒物的问题,但是听顾茗烟这么一说,难道是山寨的人曾经在帮水寨的人种养毒草? 但水寨之中,何处需要毒草? 几人都不说,却等到快看见那烧焦山寨的时候,顾茗烟探了身子望过去,眼睛微微眯起,只低下头来看着地面,直接从段承轩手里夺过缰绳,硬生生的让马停了下来。 “怎么?”段承轩将她的肩膀扣住,这顾茗烟怎的不怕危险,这样急停下来也不怕直接摔下马去。 “别抓着我,这路还是不要让马匹走的好,尤其是银耳。”她更是直接从段承轩的怀抱里跳了出来,拉着银耳去了一旁的树下,拴好。 “靖王妃这是何意?”程将领不解,其他几人都纷纷看过来。 “此处多生毒草,哪怕烧过山,这毒已经在此生根已久,我们走过去倒是无碍,可马匹们会吃杂草,要是不小心吃了这里的草木,可是要癫狂而死的。”她小心的拍了拍银耳的脑袋,又对段承轩身下的黑马也招招手:“小黑也快点过来,等会儿撒开蹄子乱吃的话,肯定要一命呜呼了。” 段承轩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顾茗烟却直接牵着缰绳将马拉了过来,他不得不下了马鞍,跟在顾茗烟的身边。 顾茗烟借此对段承轩使了个眼色,段承轩这才看向程将领,那程将领和背后的几个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诓他们呢。”顾茗烟比了个口型,段承轩了然:“听王妃吩咐,都下马。” 一干人等都下了马,顾茗烟则已经带着段承轩走在前面,轻声说道:“这里的确适合毒草生长,只是这些都是自然生长,并无大碍,倒是那烧焦的山寨里可能会有更多。” “怎么说?”段承轩拽着她走快了些。 “旁边便是江畔,此处深林,山匪们抢谁的银子?抢了银子又要从何处买来粮食送入寨中,更何况四处有杂草,地基不稳,但在这里安营扎寨,也不会受到野兽侵扰,你说,这是为了什么?”顾茗烟站定在这烧焦的山寨前,无数焦黑的枯木都交叉与此,廖无人烟。 段承轩也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此处的事情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但他还是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为了掩人耳目。” “但是我不明白为何要捏造出个山神来。”顾茗烟直接踏入这山寨其中,置身其中,才能发现这深林中的山寨有多大。 身后的段承轩已经皱起眉头来,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跟着顾茗烟往里走,顾茗烟自然在意此处是否长时间种植毒草,哪怕被火烧了,这里的土地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而和顾茗烟所在意的方向不同,段承轩带着肖海竟然在这山寨之中找到了一些寺庙坍塌后的痕迹,程将领只跟着他们,说道:“这山寨里信奉的便是这里的山神,之前甚至还让人作法,最后若非是一把火将这里烧得精光,怕是连那些神棍都留得下来。” “神棍?”肖海从一堆杂乱的东西里挖出个石雕来,段承轩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石雕和之前程将领拿过来的东西别无二致。 但肖海可没见过,程将领赶紧咳嗽了几声。 “肖海,你先去跟着王妃,此处本王会亲自检查。” 段承轩早早的开了口,肖海也将东西放下,去跟着顾茗烟。 “这些神棍之前是不是还下过山去骗钱?”段承轩将那石雕拿了起来,这哪里是山神,明明就是邪神! “这件事情已经是陈年旧事,这山寨的三把手 就是个精通鬼神的道士,广纳了不少的神棍来到山寨之中,创了这个山神,四处欺骗百姓,若非是他们欺骗百姓,我们也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个山寨呢。”程将领说的真真的。 段承轩只是将东西放下,又四处的看看,发现这山寨除了地处偏远,以及信奉山神之外似乎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唯一的奇怪地点只能说是这所谓的山神了。 “乱刀砍人的事情已经有几次了?”段承轩继续问道。 “算起来也有八九次了,这山寨我们也派人来过好几次,只可惜只能找到那山神的蛛丝马迹,现在军营里不少人都在说是山神作祟。”程将领焦躁不安的瞥了顾茗烟和肖海一眼。 顾茗烟只是随意乱跑,时不时才会看一眼地上,但她却从这断壁残垣里什么都没看出来。 一直到正午,几人才不得不因为一无所获而打道回府,一路上顾茗烟都安静的有些过分,肖海也并不知道顾茗烟究竟发现了什么,一回到水寨里,顾茗烟便打着哈欠回到房间里,将门紧闭。 段承轩倒是又从程将领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其他的消息。 比如这里乱刀砍人的人除了士兵,便是最后那一位军医,那位军医是砍伤了一位将领最后才死在了牢狱之中,而这些事情都透漏着古怪。 到了夜深人静,段承轩则是提议领着程将领他们去墓地看上一眼,俨然一副相信了山神之说的模样。 而顾茗烟也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刚翻出房间,成一成二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身边,而昨晚见到的那个帮过她的黑衣男人也在成一成二的背后。 “王爷让你们来等着我的?”顾茗烟赶紧从成二手里接过了黑色的面纱带上。 “是。”那黑衣人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倒是清清的男声。 “正好,先带我去一趟那胖子的房子。”顾茗烟探了身子从窗户里将自己的腰包拿了过来,跟着三个人躲开了那些巡逻的士兵,偷摸着来到那胖子的院落里。 胖子哪里有半分被教训过的痕迹,晚上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顾茗烟皱起眉头来,看来这程将领根本就没有惩罚,只是将他放在这里藏着。 可她却自然不会饶恕这样的恶心男人,只将准备好的粉末抹在了他的唇上,又倒了一些到他的嘴里,之后那黑衣人才带着她离开, 并且继续道:“肖统领在水寨边等您。” “是发现什么了?”怎么会让她去呢?顾茗烟奇怪,黑衣人已经带着她翻越过眼前的高墙。 第七十章 试毒牢狱人 暗道四通八达,肖海一身黑衣疾行穿梭于其间,如同自家庭院。 想必他一定是调查许久,顾茗烟被黑衣人拽着手腕,脚底生风,暗道里四通八达,但出入口也仅有一个,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他们还在暗中调查。 七拐八拐的来到暗道深处,本该粗粒的泥石墙壁此时却爬满了青苔,潮湿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而他们却能听见一丝微乎其微的人的声音,只是四周一片黑暗。 肖海点了火折子,暗道深处依旧只有紧闭的墙面。 顾茗烟双手摸索着墙壁,低声道:“这就是你发现的东西?” “是的,这里面关了人,但我们找不到入口。”肖海将面罩扯下,在如此窄小的空间之中还要带上面巾实在是有些呼吸困难。 “有水声,还有风声。”顾茗烟紧贴在墙壁之上,轻轻的拍打了眼前的墙壁,的确是实心,但有足够的厚度。 肖海同样认真的点点头,段承轩此时已经带着水寨里的一些将领离开,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今晚能找到被关押在这里的人。 “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而被关押在此,而且,他们既然还活着的话,要不就是有作用,要不就是人数众多,不好轻易全部处理掉。”顾茗烟同样分析着,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听见里面的人声更加清晰了一些。 身边的黑衣人一言不发的将她从墙壁上撕下来:“太脏了。” “我们可是在找东西。”顾茗烟踉跄了几步退开到黑衣人的背后,却又被他的话逗笑:“王爷的手下竟然还有你这么可爱的一款?”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踮起脚来抵住了头顶。 “咔嚓——”老旧齿轮严丝密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茗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黑衣人和肖海已经同时扣住了她一边的肩膀,将她捞到了另一边,足以让她的脊背紧贴在墙壁之上。 脚下的石板朝着四个方向缓缓移动,发出沉重而响亮的声音来,而下面的风声水声更加的明显,只有那些说话声顷刻间消失无踪。 距离下面还有大概一人高的距离,攀附在墙上的滕悌看起来已经加固过,肖海还想让顾茗烟在上面等待,可她早就跳了下去,身后的黑衣人紧随其后,成一成二只是在远处把风,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顾茗烟刚刚爬到底部,从这四方的小房间里推开一扇门,就听见了男人的惊呼声:“怎么会有姑娘在这!” “那群畜生!” 那些男人们顿时咒骂起来,顾茗烟这才彻底走出去,没想到这地方都被石柱所支撑着,而右边则是留了一条长长的横口,没有窗户, 外面就是江边,当江水涨潮的时候,那些水一定会顺着横口流进来。 “姑娘,不要害怕,他们的恶行隐瞒不了多久了。”被绑在最近一个柱子上的男人的下半身都被浸泡在冰凉的水里,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 而黑衣人和肖海此时也已经彻底下来,顾茗烟却已经跳入那水坑里,靠在他的胸口听了一会他的心跳,便从口袋里掏了一瓶药来直接灌进他的嘴里:“再继续泡个一两日,你这条命大概就没了。” 那人一惊,背后的肖海已经惊呼起来:“桐舟!” “肖统领,您怎么会在这里!”在水牢之中桐舟也猛地一惊,却拉扯到背部的伤口,疼的脸色发白。 “别激动,有话慢慢说。”顾茗烟毫不犹豫的将袖口的衣服割下来,将携带的草药都包裹在布料里,拧成团来在他的脊背伤口上轻轻点过:“伤口很新。”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肖海也跟着走上前去,想要斩断锁链,可黑衣人拦下了他:“王爷还要找其他的证据。” 黑衣人的意思,自然不能破坏现场。 顾茗烟皱起了眉头,简单的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便从水坑里爬了出来,又来到那角落里呆愣住的男人身边,一个个看了过去,眉头皱的更深,而在角落里还有一堆人被用铁链靠住,他们身上都裹着厚重的黑布。 走上前去,身边的几个男人却已经叫住了她:“姑娘不可以!” “他们身上的毒太重了,哪怕靠近都会传染的。” 但顾茗烟已经一把将黑布掀开来,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赶紧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后面几个黑布包裹的男人都纷纷往角落里拥挤过去。 为他把脉之后,顾茗烟只是缓缓的站起身来,将腰包里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解药和鲜少制作出的止疼药都给他们喂进去,又将随身带着的蜜饯递给他们。 “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会得到比你们疼痛千万倍的惩罚。”她的声音轻柔,眼前的一群大男人却始终碍于身体上那些可怕的伤痕而不敢靠近。 “这位是?”桐舟不解的看向顾茗烟。 “王爷的正妻,沧澜的靖王妃。”肖海死死的握住手中的长剑,下颚紧绷,他甚至能看见这里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这是他曾经训练过的士兵,如今却被困在这可怕的牢狱里。 冰冷的江风如同刀子,而他们一个个衣料单薄,大多数人都中毒,而和肖海相识的将领甚至光裸着上半身,背后的伤口几乎崭新,却被困在水牢之中。 顾茗烟走回到肖海的身边,忍不住询问:“你刚才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桐舟,就是落霞水军死掉的第三名将领。”肖海一字一句的说道。 顾茗烟心中一沉,同样不可置信的看向桐舟。 不对,段承轩不是说是他亲自派人杀了第三位将领吗?为什么他还活生生的在这里?难道是段承轩留了他一命,还是桐舟自己想办法逃走了,那送入天炎的三名将领的尸首,第三个又是谁的? 而看肖海震惊的样子,他明显不知道段承轩亲自派人杀了第三位将领来推动此事,她只好看向了黑衣人,四目相对,黑衣人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就将她所有的问话都堵在喉咙里。 “那些士兵又是怎么回事?”肖海同样询问顾茗烟。 顾茗烟死死攥紧了拳头,眼神阴冷:“他们都被用来试毒。” 第七十一章 盘综错节 “肖统领……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 黑布之下的人惊叫起来,其他人都面如死灰,毫无希望。 肖海皱眉扫视过眼前的一圈人,手中的剑刃已经被举起来,但顾茗烟赶紧凑上去拦住了他:“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知道这水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见顾茗烟的话,肖海也总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里发生的事情,就由我来说,只是关于我还活着的事情,还请肖统领去询问王爷吧。”桐舟咧开嘴,露出一个苦涩笑容来。 听着桐舟的诉说,他们才渐渐知道这落霞水寨的真面目。 桐舟本该跟着肖海留守天炎,只是在一年前的剿匪之后,他便暂时调入这落霞水寨,他在的大半年时间里,就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来到这里领官职,而水寨里已经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军医也在一时间多了起来。 三个月前,他下决心调查水寨里的秘密,却被暂时调配到山上训练另一批驻军,等到一个月之前他带着新兵入队之后,才发现水寨里的军医已经有四十人之多,而他秘密调查到这水寨里在进行买卖各类慢性毒药的生意,大发雷霆决定整顿,却被打晕压在了地牢。 而他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后来假意被人杀死,实际上还在水寨里调查事情,只可惜他刚调查到这个暗道,就被捉了进来,但进来之前,还是给靖王通报了暗道的事情。 “怪不得王爷一定让我亲自来到这里调查。”肖海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那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我还未调查的很深,但这水寨的江岸边是落霞镇,镇子上多有商船经过或者停留,他们便通过商船将慢性毒贩卖出去,而且,此处还有蜃楼的人暗中参与,一年前被剿灭的山寨,大当家的就是蜃楼的人,他们大肆种植毒草养毒虫,杀手遍布,当时也是因为被朝廷发现,水寨才不得已派人清剿,却独独派了我来水寨看守,他们这才慌了神。”桐舟说到这里的时候,额角的青筋都爆发出来。 “怪不得他们需要人试药。”顾茗烟也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尤其还是这种慢性毒,这蜃楼,究竟知不知道医者仁心啊!” “而且,我们这些被拿来试毒的人,都是发现了这猫腻之后反抗的人,还有一些反抗过却被镇压的人也被他们死死盯着,只给一点饭菜以防他们逃跑。”旁边一个士兵也赶紧说道,他看起来中毒未深,精神却也是最足的。 顾茗烟和肖海对视了一眼,怪不得她来到水寨里的时候,都看见有很多人像是没吃饱的模样。 “就为了钱?”顾茗烟看向肖海。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蜃楼渗入沧澜可大可小,另外,这毒现在一定已经在五湖四海,被害的人肯定不少。而且,这毒物的油水又有多少,那些有钱子弟不至于为了卖这些毒药来以身犯险,肯定还有什么。”肖海摇摇头。 顾茗烟也跟着思考了一下,最后只是可怜的看了一眼那角落里的人,走过去将她落下的蜜饯袋子都给收了起来,低声道:“我们还会回来,很快。” “那……那我们身上的毒……”几个枯瘦的男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 顾茗烟握住他那颤抖不止还微微发黑的手,恬淡一笑:“当然有解,所以千万别死在这里。” 几个男人都认真的点点头。 肖海和顾茗烟不得不从这里离开,装作他们都没有来过这里的模样。 回到房间之中,不过半个时辰,天边破晓。 段承轩也带着几个将领从墓地回来,他独自一人回到了房中,见顾茗烟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看着她,那身夜行衣也换成了一身鹅黄的长衫,只是看着他,将暗道里面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段承轩坐下来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你们可将人救出来了?” “没有,事情还未真真清楚。”顾茗烟摇摇头,问他:“你不是说你找人杀了桐舟吗?他为什么还活着。” “在你眼里,本王真的是那么杀伐果断的人吗?”段承轩同样挑了眉头看她,沉声道:“本王不过找人代替他的尸首,之后等他归来通报消息,却一直没有消息,只留下了暗道的巡逻图。” 顾茗烟沉默着,她真的认为段承轩是杀伐果断的人。 像是看出了顾茗烟心里在想些什么,段承轩只是沉下脸来:“只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更加蹊跷了。” “怎么?”顾茗烟赶紧看向他。 “墓地里的尸体都只剩下了一半,而且,那山寨三当家神棍的尸骨更是消失不见,棺材是从里往外打开,里面只留下了山神的雕像。很是诡异,也怪不得那程将领总是将我们引到山神上,这东西真有点邪门。”段承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被烧过的黄色符纸:“那棺材里都是这个。”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水寨的人如果只想隐藏试毒的事情,那跟那神棍应该没关系才对。”顾茗烟也更加的不解,这黄色符纸看起来就跟外面卖的那些并没有区别。 段承轩同样摇头:“这件事情倒是诡异。” 同样点点头,顾茗烟正沉思着这件事情,门扉却被敲响,一脸谄媚的程将领此时直接走了进来,无奈的看了段承轩一眼:“王爷,丞相大人派人过来,说是问问子衿小姐入府一事。” 都忘了这茬了。 顾茗烟直接站起身来往外面走,连个眼神都没留给段承轩。 知道这是演戏,段承轩也赶紧跟了出去,并嘱咐那程将领:“莫要再在王妃面前提起纳妾之事,告诉丞相,等到本王回去便会迎娶。” 一直等到两人走远,程将领的眼神才阴冷下来,喃喃自语:“这靖王妃,就是个变数……” 远处一个士兵却直冲过来:“程将领!大事不好了!王副将也不知怎么了,方才上吐下泻,浑身疼痛,几个大夫都拿他没办法,说他中了剧毒,无药可医,正闹腾着呢!” “这王辉,真是个蠢猪!王爷还没走呢!”程将领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跟着小士兵离去,丝毫没注意,不远处的黑暗里,一个人影正缓缓隐去。 第七十二章 默契争吵 半山腰上,顾茗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们就是吃准了你那边还要纳妾的事情,特意卡了时间过来。”顾茗烟瞥了他一眼,便十分不灵活的想要用地上的花花草草做出一个花环来。 “倒是本王忘记了。”来之前,段承轩可没想到这一茬。 “反正刚才我们俩演出之后,他们只会认为你在讨好我,肯定不会愚蠢的再提纳妾的事情,只是接下来,我们究竟是查山神,还是先将暗道的事情挑明?”顾茗烟头也不抬的摆弄着手里的花草,努力的想要将其编织成一个花环。 段承轩站在树荫之下,看着顾茗烟:“你怎么看山神的事情。” “我不相信,尤其是在蜃楼也牵扯其中的情况下。也许那山神是一种信仰,或者是一种在沧澜国内供他们蜃楼交流的手段。而蜃楼参与此事的目的不明,但他们的确跟落霞水军打下了什么不错的约定。”顾茗烟将手里的失败品放到一旁,爬下了石头决定开始第二个,她总是不喜欢自己的手里闲着。 “有可能。”段承轩点头表示认同,程将领可能只是正好将这件事情拿到他们的面前来说事。 “但肖统领认为,贩卖毒物并不赚钱,还在调查那些子弟隐姓埋名过来当将领当军医的原因。”顾茗烟继续的说道。 程将领几乎努力的想要将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扔给子虚乌有的山神,而其他的士兵则是忍气吞声不敢告诉真相,但那些高官子弟顶着危险在这里制造毒药,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过了一会儿,段承轩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顾茗烟:“你昨晚给那胖子王辉下了毒?” “是啊,怎么了?”顾茗烟总算疑惑的抬头来看他。 “再做一点,让他们以为有人给他们下了毒,反正这里的大夫只有可能是庸医或者是擅毒的大夫,你可以将之前下在广贤身上的毒也给他们下了。”段承轩走到她的旁边。 “明白了,到时候,他们会直接来求着我们说真相。早知道这么简单,我昨天就把人救出来了。”顾茗烟无奈的攥紧了拳头。 “如果你昨天把人救出来,那些知道真相的人肯定会连夜离开,顺着江流到下游,于我们来说可不好捉。”段承轩低声开口,却比了个手势似乎是在吩咐隐藏在身边周围的那些暗卫。 爬上银耳,顾茗烟拽着缰绳不急不缓的跟在段承轩的身后。 刚才,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银耳撒开蹄子往山下跑去的动作打消了她的想法,段承轩已然骑上马不急不缓的追到了她的身边,见她下巴紧绷着看着地面,继续说道:“要什么药材?” “将我送回天炎,等我弄好了之后便将药送来。给我三天。”顾茗烟依旧死死的盯着脚下,生怕银耳一个不稳将她给扔了下去。 两天两夜来去,唯有一日做药,毕竟这里还缺少一些毒草。 但这三天算来,对于段承轩来说却十分难熬,他自然要保证三日之内,这些人都不会因为发现事情败露而逃跑,也意味着,暗道里的那些人还有被囚禁三日。 这让段承轩皱起眉头来,就连顾茗烟也板着脸,若是三日时间,那桐舟大概已经一命呜呼,此事有些难办。 “我等会儿会去做些药草,你想办法让肖海送入暗道之中,这几日你们在附近,他们肯定不会继续折磨,只是桐将领那边,只能你们自己看着了,药我都会留下来,然后你让成一成二送我回去就是。”顾茗烟直接将自己的腰包都扔给了段承轩。 段承轩捧着手里的腰包,又看了一眼她。 似乎是想到肖海曾经对他的提醒,蜃楼的那些人可是将她视为眼中钉。 “我会再派人跟着你。”段承轩看向了林间,藏在其间的人影点点头,明白了段承轩的意思。 “那我们可得演一场吵架的事情,顺势回府。”顾茗烟加快了速度,段承轩也拉开了一些距离之后追了上去,看着不远处已经彻底撒开蹄子跑走的红马,段承轩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顾茗烟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实际上,在彻底唤醒身下的银耳之后,顾茗烟有些后悔,她根本没法儿让银耳停下来,而耳边呼啸的风声加剧了她的恐惧,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害怕的声音传出来,只能死死的盯着地下。 银耳横冲直撞的撞进了水寨之中,门口在等待的程将领见段承轩正在后面追赶,赶紧大喊起来:“还不快帮王妃稳住马匹!” “该死的!”段承轩也只好加快了速度,一直跟着银耳窜到了另一边的校场上,才有人勉强的将银耳给阻拦下来,段承轩也骑马过去,不管不顾的直接将马上的人给抓了下来,拉扯着她的手腕:“不要命了!” 顾茗烟的双腿还有点软,但他听着段承轩的话,猛地将他的手甩开,怒喝道:“我就是不要命了!反正你更喜欢我妹妹,你直接回去娶她就好了!” “这是军营,不许无理取闹。”段承轩将她拉近了一些,在顾茗烟继续开口之前,他直接看向一旁的士兵:“将王妃的马给牵到马厩去,关好。” “凭什么!”顾茗烟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这是我的马,我现在就要骑着银耳回府!” 段承轩的脸色阵青阵白,身边的士兵都退避三舍,只有闻讯而来的肖海以及那络腮胡的大汉走上前来,一头雾水的还想阻拦。 谁知两个人越吵越凶,听起来像是在吵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了一会儿,段承轩才无奈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顾子衿的事情我们日后再说,可好?” 顾茗烟顿时红了眼眶,赌气似的骑着马往外跑去。 肖海责怪的看了段承轩一眼,刚想说些什么,段承轩却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闭上嘴,看来这些事情是他们策划的。 “王爷,王妃这样……”程将领赶紧迎了上来。 “本王派人送她回去,这几日,还是好好调查此处的事情吧。”段承轩无奈的揉了揉眉间,目送顾茗烟的身影远去。 程将领的眼睛总算亮了起来,王妃的医术,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个威胁。 第七十三章 天炎突袭 丞相府派来的人并没有见到顾茗烟离开水寨的踪影。 山下道路的一侧深林,顾茗烟只是拽着银耳停留在高处,看着丞相府的人们带着消息离去,黑衣人就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跟着丞相府的人离开,只会耽误我们的时间。” “成一和成二呢?”顾茗烟无奈的拉了缰绳转了个方向。 “他们拿了马就会跟上来。”黑衣人皱起眉头,在顾茗烟反应过来之前救已经跳上了银耳的马背,接过顾茗烟手里的缰绳疾驰而去。 认命的缩在马背上,她自然也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可没法早早的回到天炎。 为了抢夺时间,他们不过是在路上休息了两个时辰便重新上路,在第二日清晨城门大开的时候走入了天炎城中,回到了药宅之中。 齐柔方才醒来,正抱着红枣就见顾茗烟一头钻入了药房之中,门口还跟了个全身包裹着黑色的人。 而丞相府派去水寨的人也重新回到丞相府中。 顾诚一听到顾茗烟竟然在水寨里对靖王发脾气,顿时火冒三丈,不顾夫人劝阻直接派了家丁去王府,要将顾茗烟叫回来好好询问一番。 王府里的青黛无可奈何的来到药宅,打断了顾茗烟做药的动作:“老爷之前本就因为子衿小姐悔婚之后一定要入靖王府的事情恼怒不已,方才又听说您在水寨里对靖王发脾气,现在正气着呢。” 顾茗烟头也不抬,一双纤纤玉手也继续在桌上移动:“没空,拒了。” “但……那毕竟是您的父亲啊,小姐。”青黛无奈的继续开口:“若是您不去的话,老爷定然不会走的……” 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将手中的药材都放下来。 “我去便是。” …… 丞相府中,顾子衿正坐在一旁,而顾茗烟则是坐在主座旁边的位置上,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茶水,无奈的看着顾诚:“父亲,我同王爷吵架也并非大事,大不了我等会儿过去道歉就是!” “当然要道歉了!那可是我沧澜的靖王爷!”顾诚涨红了一张脸,若顾茗烟不是王妃,他现在恨不得指着他这大女儿的鼻子骂:“日后可不许对王爷发脾气了,要好好的相夫教子,这才是你作为一个女子的本分!” “晓得了。”顾茗烟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起身还想离开,顾子衿却走上前一步将她拦下,眼角泛红,泪水盈盈。 “姐姐,王爷是不是不想娶我了。”这声姐姐倒是叫的心服。 不等顾茗烟开口,背后的顾诚却已经一个健步冲上前来,将顾子衿拉到一旁,怒喝:“你这孽女!我们顾家的脸都被你们姐妹俩丢光了。” “父亲!”顾子衿大叫起来。 “别叫我父亲!你才放跟齐家解除婚约,马上就要求着靖王入府为妾,你好歹也是我顾诚的二女儿,竟然要求着去给王爷当妾室!当真让我颜面尽失!”顾诚将她拽到一旁,呵斥不停。 顾子衿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在这丞相府中,父亲何时如此骂过她? 反观一旁看戏的顾茗烟只是揉了揉眉角,头疼的很,只想偷摸着溜走,方才还在教训顾子衿的顾诚一下回过头来,瞪着她:“烟儿!” “父亲,我在。”顾茗烟只好转过身去。 “可还记得你回门当日,为父向王爷求了个提拔?”顾诚现在略微冷静下来。 “记得,怎么了?”顾茗烟皱着眉头,指尖忍不住的将手里的帕子捏紧了又松开,时间紧迫。 “为父要将其收为义子,日后你要在靖王面前多为弟弟美言几句。”顾诚从旁拿了画卷给她。 展开来,画卷上的男子倒是生的俊朗,只是面部冷硬,一双剑眸倒是锐利的很,若仔细看,倒还能看出跟顾诚有两分相似,旁边是他的名字——顾言之。 直接将这画卷扔到青黛的怀里,她也不过是瞥了一眼顾子衿,低声道:“女儿知道了,落霞水寨出了不少事情,待到王爷归来,便会迎妹妹入府。” 话音落下,顾子衿笑逐颜开,顾诚却是沉着一张脸。 顾茗烟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在离开之时想到落霞水寨也和蜃楼有几分关系,犹豫再三,她还是转头走向了外祖父的庭院。 此处寂静无声,八角小楼如故。 推开院门,此处的药草架子都消失无踪,空荡荡。 唯有之前见过的云福不急不缓的走了上来, 恭敬的向顾茗烟行了礼,低声道:“老爷之前便离开了,只让我在此处看着满楼古籍,等着小姐解毒。” 被云福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已经解开了铁铃铛的毒。 “已然解开了。”顾茗烟笑着将解毒的药方送入云福的手里,云福看了之后更是笑得开怀:“如此一来, 老爷便会在岭南云氏等您归去,这八角小楼中的古书也都交于小姐处理。” “云福,你可知道蜃楼的事情?” 云福只是但笑不语,顾茗烟也并未继续询问,只能吩咐:“等会儿让银翘过来,将这些书和东西都送到药宅之中,好生看管。” “明白了,小姐。”云福笑盈盈的点点头,一头钻入那八角小楼里。 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顾茗烟不禁皱起眉头来。 外祖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是不是跟蜃楼有关系? 想不明白,但她却也只能暂时将这些问题抛诸脑后,快步回到了药宅之中,齐柔已经帮她整理好药材的分量,成一成二也在帮忙,唯有那黑衣人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她上前几步,还未说话,只听见叮当几声,几只飞镖正和几块石子一同落在脚边,黑衣人也已经窜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将她拦在身后:“成一成二。” 成一已经将齐柔送入了桌底,成二早已经蹿上了围墙之上。 “怎么回事!”齐柔低呼了一声,顾茗烟快跑过去和她一同躲在桌子底下,而几个身着布衣的人已经从围墙处跳了进来,和黑衣人和成一打成一团。 顾茗烟眼神一凛,这些人,肯定都是蜃楼派来的。 第七十四章 山神图案 任由明枪暗箭,黑衣人依旧应对自如,身形游移不定。 那来袭的人明显体力不支,更是有三人已经死于黑衣人之手,却始终都没碰到顾茗烟半分,眼看着已经在准备离开。 下一刻,顾茗烟已经自己出窜了出来,来到了黑衣人身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黑衣人动作一顿,顾茗烟已经将准备好的粉末都倾洒而出,蜃楼的人下意识的一惊,却唯有一个人反应及时,趁着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顾茗烟给抓了过来。 “顾小姐!”齐柔大喊起来。 黑衣人愣神片刻,赶紧追上,而蜃楼的人却像是不要命一样冲了上来,成一成二不管不顾的冲下来将人拦下,而本该在庭院之中的黑衣人却消失不见。 等到顾茗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塞进了马车里,而将她抓来的人始终都板着一张脸,直到将她眼前的黑布和嘴里的布条都被拿走之后,那人才开了口:“乖乖跟我们回蜃楼。” “之前你们的人可是想杀了我,今天怎么转性了?”顾茗烟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腿也被拇指粗的绳子绑了四五圈,但他们可没准备杀她。 “当然,之前你还身受云氏剧毒,自然不可能是接班人。但今日不同,你的毒已经解开,日后云氏便有你一份,我们蜃楼,想要的是有价值的人。”男人轻笑了一声,又一次抬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她有些莫名其妙,却听见外面一些士兵正在跟马夫说话。 看来,已经准备出城了吗? 而且,那些城门护卫似乎也并没有看马车里面的意思,这让她更加奇怪,等过了一会儿,那人总算松开了她的嘴巴,低笑一声:“你们云氏后人还真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然知道别人救不了我,我还大喊大叫浪费时间做什么?”顾茗烟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些人既然能这么大大方方的告诉她目的,还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离开天炎。再加上那水寨的人都和蜃楼有所关系,那么,蜃楼的合作人肯定是朝中的高官。 “你还真是看得开。”男人嗤笑了一声。 “你也一样,竟然就直接将你们的话告诉我了。”顾茗烟也跟着轻笑起来:“你们曾经在落霞水寨附近的据点,失去了是不是很可惜?” 男人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直截了当的扼住了顾茗烟的脖颈:“的确可惜,只是没想到你能发现。” “毕竟水寨也归沧澜所有,并非所有人都帮你们保留秘密,那里可都是一群草包。”顾茗烟依旧笑得开怀,不遗余力的想要激怒眼前的男人:“但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都是为了让你们云氏,血债血偿。”男人蓦地放下了手,满意的看着顾茗烟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继续道:“但是,我知道你并非是云氏长大,而是顾家,而且靖王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疼爱你,但我们蜃楼可以帮你,无论是靖王的心,还是日后的皇后之位。” “你们胆子真大。”顾茗烟轻笑起来,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的刀柄上,那里正画着一个扭曲的山神图腾,和水寨看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想直接拉拢她,只可惜,这具身子的原主早已不在。 “当然,我们早已蛰伏百年,只要你带着云氏的秘宝和秘方加入我们,你想要的东西,日后我们都会给你。”男人继续的说道,眼神疯狂。 就像是被人洗脑的疯子。 “真的?”顾茗烟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凑上前去:“你在蜃楼里算个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们能给我这些?” 男人被她盯着,下意识的往后挪动了一下,顾茗烟却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有一日,你们真的想跟我谈条件,也请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来。” “你以为你是谁……” 疾驰的马车猛然打了个弯,男人的话来不及说完就已经回过头去,死死的扣住了窗沿,马车外的马夫已经重重的砸在地上。 顾茗烟也猝不及防的撞到了脑袋,一阵头晕眼花里,马车又一次的奔驰起来。 “混账!”外面的男人大喊起来。 顾茗烟被晃得头晕眼花,挪动身子好不容易能看见窗外又多了一些蜃楼的人,他们几乎将马车团团围住,她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那个黑衣人就算武功高强,应该也没法将她带走。 是她疏忽了。 但下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她在马车里挪动许久,时不时还能听见外面传来刀剑之声,以及某些人从马匹上跌落的响声。 马车再一次的停了下来,马车外的男人直接握着匕首冲了进来:“看来不能让你活下去了。” 顾茗烟心里一惊,被绑住的双腿下意识的踹向男人,男人手里的刀也直接落了下来,她翻滚着避开,男人又一次恼怒的冲了上来,扼住了她的脖颈:“你是故意的!狡猾的云氏后人!我要杀了你!” 顾茗烟不停的挣扎, 整张脸都因为窒息而涨红。 真是玩脱了! 下一刻,身上的人猛地睁大了眼睛,直直的落了下来。 黑衣人弯着身子站在男人的身后,没用多大力气就将顾茗烟从马车里提了出去,用小刀将她身上的绳子都割开,之后便直接将她扔到了银耳的马背上:“王妃,你太冒险了。” “生气了?”顾茗烟心有余悸的调侃他,双手还有点发抖。 “王爷会生气的。”黑衣人的声音调调拔高了一点,但还是上了马背:“药材我已经让成一成二带去水寨了。” “所以我们是不准备回天炎了?直接连夜赶到水寨里继续做药?”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是的,因为您实在是太任性了。”黑衣人似乎叹了一口气。 顾茗烟没心没肺的看着那被遗落的马车,轻笑道:“那你还不是让我心甘情愿的被抓了。” 黑衣人沉默着,快马加鞭的赶往水寨。 第七十五章 多谢 “程将领,你的意思是,水寨里的人命,都是蜃楼的所作所为吗?” 肖海问完之后,对段承轩使了个眼色。 实际上肖海也是去暗道里见到桐舟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跟蜃楼有关,但程将领为什么会现在直接说出真相来? “是的,之前剿灭山寨的一把手就是蜃楼的人,并且,我还听说水寨之中有人跟蜃楼勾结,后来我和死去的桐将领一同调查此事,谁知道调查没过多久,桐将领就……”说到这里,程将领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下去。 “那你之前还说过乱刀砍人的事情……” “有可能是蜃楼的人给士兵下了药,但现在那些尸体都被动了手脚,我们这边的军医对毒物甚少了解……”程将领边说边叹气,好像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你为何不早说?”段承轩冷眼看他。 程将领顿时从位置上离开,直接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我也很想说,但是蜃楼的人无处不在,就在昨天,已经又死了两名大夫了!” “又死了两个?”肖海直接拍案而起,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蜃楼的人在操控吗? “带本王去看看,日后不许隐瞒。”段承轩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往外面走。 程将领赶紧爬起来,紧紧跟了上去。 来到药房之中,死去的两个大夫还没有被埋葬,而只是单纯的用白布遮住,肖海掀开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被人杀死的痕迹,只是嘴唇发乌,像是被毒杀,而他们的皮肤甚至都有些溃烂。 一旁的两个仵作似乎已经验尸过,并且找出了属于蜃楼的黑色珠子:“他们都被毒死的。” “下令,寻找蜃楼的痕迹。”段承轩对身边的肖海发号施令,程将领也赶紧吩咐人去办这件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而段承轩只是仰起脸来看了一眼那边的树枝,草草吩咐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将门关紧。 顾茗烟此时正坐在桌案边,身上早就换上了黑色的衣袍,还对着他招招手:“蜃楼的人果然和水寨的人有牵扯,蜃楼的人甚至可以轻易的离开天炎,朝廷中应该有高官和蜃楼有过交易。” 段承轩也将刚才程将领所说的事情告诉了顾茗烟。 “我可不认为程将领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顾茗烟摇了摇头:“我看,他是看准了我这云氏后人不再此处,才对你坦言说是蜃楼的人,借机将你的目光引到蜃楼的身上去。” “你认为……” “我认为,那两个大夫是程将领自己动手毒死,就为了让你相信是蜃楼所为,而那山神,我在蜃楼的佩刀上见到过,虽然有些扭曲。”顾茗烟继续比划了一下。 段承轩只是坐下来,不过一会儿,窗户已经被打开,成一成二带着草药进来,而那黑衣人已经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将一把佩刀递到了段承轩的手里。 顾茗烟忍不住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竟然将那刀给收了起来。 “但程将领只是认为这山神跟那神棍有关系。”段承轩自顾自的补了一句,那山寨的三把手是个神棍纯粹是他们来混淆视听的,而现在顾茗烟一离开,便决口不提山神的事情,只顾着将他们往蜃楼的身上引。 “等会儿我就能做好足够的毒药,只是,到时候水寨里的人都中了毒,水寨必定会毫无防御力,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顾茗烟已经开始制作毒药,成一也早早的为她打了一盆清水。 “你当真以为成一成二回到天炎只是为了保护你吗?”段承轩同样挑眉看她:“这水寨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若是有罪的,解药也不必给了,无罪的,倒也正好受受这毒药之苦,以长教训。” “有道理,反正是程将领说军营里的事情都是蜃楼弄出来的,到时候就说是蜃楼的人故意下毒,看看多少人能说实话。”顾茗烟也跟着轻笑起来。 这里真正反抗的人已经在暗道的地牢里,剩下的人除了重病缠身和懦弱以外,其他的人都是为虎作伥,偌大的落霞水寨,硬生生的跟山匪勾结数年,如今山匪离去,又整整一年时间隐瞒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 段承轩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不语。 夜晚,程将领自然是早早的打道回府,一夜安眠。 而几个黑影却在山寨之中穿梭着,段承轩也直接带着顾茗烟来到了暗道之中,将所有的将士都解救出来,桐舟早就已经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还有救。”顾茗烟探了探鼻息,幸好她回来的快。 也怪不得黑衣人不等她做完药就将她送回来,而是段承轩早就想好了直接从天炎掉了军队去水寨附近守着,下毒的唯一目的,不过只是让那些人没有力气从水路离开。 一路将桐舟带到了院落之中,其他的将士却也只能暂时在暗道里好好休息,段承轩派了几人看守暗道,以防万一。 一回到院落,段承轩肖海就被赶了出来,顾茗烟顺带还扔给他一个玉瓶:“这是那胖子将领的解药。” “你说,王妃是不是让你去问问那胖子的话。”肖海看着他手里的玉瓶。 “你去吧。”段承轩将瓶子扔给他,肖海只好自己前去,而他只是坐在院落的石桌旁边,把玩着手里的蜃楼佩刀。 顾茗烟,究竟怕不怕死? 无论是山中救人也好,还是纵马疾驰也好,到如今故意被敌人掳去。 难道她一点都不记得曾经死于蜃楼的毒之下吗? 偏偏她却对别人的性命如此在意。 不知等了多久,眼前的门扉打开,满头大汗的顾茗烟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水喝,之后便趴在这石桌上沉沉睡去。 段承轩甚至都无需进去确认,只需要让人拿了外衣来披在顾茗烟的肩上,静静的等待这个夜晚的过去。 他独饮了两瓶烈酒,身子刚暖,想拿第三瓶却捞了个空,回过头去,顾茗烟已然用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手边正抓着那瓶烈酒,刚倒了一杯,轻笑:“忘记说了,桐将领已无碍。” 段承轩无奈,收回了手,只是仰头对着那月色,低声道:“多谢。” 第七十六章 小半部分 “谢什么?”顾茗烟赶紧趁着段承轩还未改变想法,将那烈酒一饮而尽,那烈酒刺激的她浑身发麻,却在这凄冷的夜风里添了些温暖,她索性将身上的外衣包的更紧,维持着暖烘烘的身子。 顾茗烟甚至抱着腿坐在石凳上,搓了搓手。 “桐舟也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段承轩看着紧闭的门扉,却又想到了什么一眼神色严峻起来:“罢了,不提旧事,等到白日,你便在院子里守着他。” “知道。”顾茗烟扬起嘴角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胖子将领问的如何了?” “王辉已经被灭口了。”肖海已经从院落外翻了进来,稳稳的落在地上,手中却拿着一个被帕子包裹起来的东西,最后递到了顾茗烟的手里:“是蜃楼的人。” 顾茗烟将帕子展开来,刺鼻的血腥味裹挟着几不可闻的甜腻气息,她索性直接将这染血的小刀重新包裹起来:“这毒未免下的也太重了,不过我喜欢。” 说着,她已经抱着小刀往房间里走去。 肖海面色凝重的走到段承轩的身边,段承轩只是眉头紧皱着,这水寨将领和蜃楼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待到天明,屋子里依旧一片安静,而段承轩和肖海只是吹了一夜的冷风,等到早膳之时,却都并未有士兵前来送早膳,反而是程将领身边的副将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王爷!蜃楼的人似乎给水寨下了毒,不少人都中招了!程将领疼的打滚,王将领更是死在了屋子里!” “竟有此事。”段承轩面色冷峻,似是第一次听闻此事,和肖海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急匆匆的往外走,而那络腮胡的大汉却也带着人早早的迎了过来,得知此事之后说道:“王爷!那蜃楼的人当真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你们都没中毒?”士兵猛地看向了眼前这群人。 络腮胡大汉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几个跟着段承轩过来的人都毫发无损。 段承轩冷笑了一声,眼前的士兵已经被摁在了地上,他冷脸阔步走向了程将领的院落屋子,推开门扉,身后的几个士兵都未反应过来,段承轩则只是冷眼看着他:“昨晚,程将领和其他几个副将,是想连夜坐小船离开吧。” 程将领疼的面色发白,此时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狠狠的瞪着他。 “你以为,本王身边的成山去往何处了?” 段承轩冷笑一声,成山已经从门口缓缓的走了过来,单膝跪地:“回禀王爷,其余的副将都因王妃的毒而无法离开,山后的将士们已经突入水寨。” “王爷!这水寨可是我沧澜的军队,怎么会让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还让王妃下毒……”络腮胡大汉惊呼起来。 “这水寨,早就该清理了。”肖海缓缓的从后面走来,还扶着奄奄一息的桐舟,络腮胡大汉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眼眶都红了一圈,一口一个桐哥叫着。 顾茗烟也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衫,冲上前去将那络腮胡大汉给推开来:“桐将领身子虚弱,可经不得你这么霍霍。” 络腮胡大汉赶紧退到一边,顾茗烟接过桐舟,肖海便带着一干人等去暗道看看虚实,桐舟此时面色苍白,顾茗烟有些支撑不住,只能将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怜悯的看着地上的程将领:“害人终害己。” “云氏后人……好一个云氏后人!”程将领目光猩红的大喊起来:“蜃楼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这落霞水寨!不要也罢!” 顾茗烟心里一惊,还想冲上前去,却始终晚了一步,程将领已经浑身抽搐,她探手向前,段承轩却已经先一步的将她拉住:“不用救。” “可……我们还不知道这水寨的油水,和那些高官子弟过来的目的。”顾茗烟不甘心的看着地上的程将领。 而且,他们蜃楼为何会对云氏恨之入骨。 直到死去,程将领竟然也未说这水寨半分,却只是盯着她。 段承轩同样想不明白,蜃楼蛰伏百年未曾露面,而顾茗烟也安全的活到了二八年华,却在她嫁给自己之后便处处暴露。 这个顾茗烟,究竟奇在何处? “本王让你下毒,并非为了教训那些士兵。”段承轩将她拉起来,又看了一眼坐着的桐舟,目光发红:“是为了让蜃楼之人自知死期将至,在被发现之前就尽数自杀身亡。” “你这是拿落霞水寨所有将士的性命在赌!”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根本不顾桐舟还在身边,直接拽住了段承轩的袖子:“如果那蜃楼的人觉得有一线生机而没有自杀呢!毒药毕竟是毒药,我可不想为了彻底清除蜃楼的人而让更多人赔上性命。” 段承轩反手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看着他:“但这是清理水寨最快的办法,你要忍耐到极限,再给他们解毒。” “你疯了。”顾茗烟一字一字的说着,她回过头去还想问问桐舟的情况,而他只是用和段承轩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王爷做的没错,水寨接近天炎,若是此处的人未清理干净,必是威胁。” “我成了你的帮凶,靖王爷。”顾茗烟失落的后退了一步,甩开了段承轩桎梏住她的双手,跌坐在结实的椅子上,脚边就躺着死不瞑目的程将领的尸体,她同样心如死灰:“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一个个用刑?逼着那些人在用刑之前就自尽身亡?毕竟,你知道蜃楼的杀手都不惧怕死亡。” 被说中了的段承轩只是点点头:“而你,可以去救救暗道里的那些人。” “我真的是瞎了眼睛才会相信你,你没有彻底杀死桐舟,只不过因为他是你的兄弟,对于你来说,那些士兵的性命只要保留大多数,你根本不介意你成为那小部分人。”顾茗烟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她的目光凶狠的看着段承轩:“你以后也会成为那可怜的小半部分的。” “皇室,本就是这天下可怜的小半部分。”段承轩背过身子去,他并没有离开:“而我,会跟着你,直到你为他们解毒,我知道你喜欢救人性命。” 顾茗烟死死的咬住牙根,只能愤愤离开。 第七十七章 唯你一人 看着顾茗烟离去的背影,桐舟冷不丁的咳嗽了几声:“王爷,属下认为,王妃到底只是个年轻女子,你不用让她知道……” “本王也不想让她知道,怪,就怪在她太聪明了。”段承轩挥袖离去,如约定那般紧紧跟随在顾茗烟的身后,寸步不离。 桐舟只是轻叹了一声,又只是看着地上的尸体,死死扣住了扶手。 没想到,蜃楼的人都已经将程将领彻底的拉拢过去。 顾茗烟走的很快,她毫不留情的借着王妃的名义将路上所有阻拦她的人都推开,正如她可以在看清了段承轩可怕的本性之后继续相信他。 她在段承轩的眼皮子底下为暗道里的士兵们诊治,那些士兵们都窃窃私语着即将迎来的光明和温暖,而顾茗烟的指尖心头皆是一片冰凉,她低声开口:“王爷,你相信昂这世上有菩萨吗?” “若是有神明菩萨,我们为何还会受难?本王不信。”段承轩回答她。 顾茗烟蓦地嗤笑出声:“正因为有神明菩萨执公尺,我们才会受难,吃下自己所种的苦果。” 眉峰堆起,面若冰霜,段承轩忍不住想,顾茗烟这是在劝他多珍惜人的性命? 但过了一会儿,他不怒反笑,地牢里的江风冰冷刺骨,他却往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任由那种子生根发芽,他自冷眼旁观:“那本王更不能放你走了,你我本是夫妻,甘甜苦难应当同享。” “如此说来,日后王爷若是战功赫赫也会有我一份?”顾茗烟轻笑着接了话,眼底却是半点笑意全无,唯有指尖平稳的为他们包扎解毒。 “自然有。”段承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顾茗烟如此聪明,更是精通手段医术,而方才那句话,却在不经意间拨了他心尖尖上的一根弦,痒的发颤,却令他十分享受。 若说苏玉婉于他是此生挚爱,这顾茗烟,便也能算的上是红颜知己。 他一生杀伐果断,冷脸待人,只在苏玉婉那寻得一点温暖,可这一腔愤慨黑暗又该去往何处?如今眼前却有了一个顾茗烟。 “那我自当感恩戴德。”顾茗烟平了嘴角,吃不准段承轩的话语之中为何如此愉悦。 “ 这王妃之位,日后便只有你一人。”段承轩弯下身子来,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将她拥入怀中,紧扣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嘴角落下浅浅一吻。 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段承轩已经将她扣入怀中,自顾自的离开此处,只吩咐身边的人:“按照王妃的方法去治疗。” “你什么意思!”顾茗烟总算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来:“段承轩!你可记得当初让我成为王妃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我们刚刚才在吵架!” “你很吸引人,但你只能为本王所用。”段承轩的眼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他心尖里的种子早就噗的一声破开土壤,生根发芽。 自从来到落霞水寨之后,他就已经无法从顾茗烟的身上挪开眼。 他开始以为,这是对顾茗烟聪明的认同。 而现在,他惊觉那是一种名为欲望的存在。 只能让这般聪明、桀骜不驯的女子为自己所用,不能将她让给别人——只有顾茗烟才配的上他的阴暗面。 “本王对你不用隐瞒,本王只要做什么,你都知道本王的想法,本王喜欢这种感觉。”段承轩将她带到无人的角落里,耳边还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士兵因为毒药痛苦而呻吟。 而顾茗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在看见段承轩的眼睛时了然一切。 “王爷难道就这么寂寞?”她抬起手来捧住了对方的脸,在段承轩短暂的惊异里得到了答案,她的袖口不自觉的划过对方的衣襟,如细微的热浪翻腾在两人的心间。 而顾茗烟的询问并没有停下,她目光灼灼:“你把我当做苏玉婉的替代品,因为苏玉婉不能承受你做这些肮脏事情,是吗?” 段承轩想放声大笑,顾茗烟如此的了解他! 而他甚至在不久之前,还想直接杀了她,将她视作一个愚蠢的女人。 “你眼里的苏玉婉纯洁无瑕,与世无争。而我,亦正亦邪,摇摆不定,所以你才看上了我。”顾茗烟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双腿都轻轻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吸引段承轩,但这头危险的野兽正在她的眼前,她却没法儿停下嘴里的话。 “你想让我代替苏玉婉,陪你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段承轩点头给了她想要的答案:“我才发现,你如此了解我,比肖海或是婉儿都更加的了解我,你说的都是对的。” 所以才这样吸引本王的目光! 顾茗烟在下一刻就如同看疯子一样甩开了她,重新回到一旁的大路上,浑身冰凉的看着他:“王爷,你疯了。” “本王没疯。”段承轩跟着她的步伐走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却毫无暖意。 “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顾茗烟又后退了一步,她死死攥紧了拳头轻笑起来:“而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王爷可没有半点相似的,刚才的事情,我就当做是……” 段承轩的桎梏阻止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段承轩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本王会保护你不被蜃楼所侵害,而你,会一直待在本王的身边。” 顾茗烟愣神片刻,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折断,冷汗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到衣襟之中,只能在段承轩进行下一个疯狂举动之前开口:“好,我答应你。” 段承轩眼里的戾气顿时消失无踪,只是放小了力道,看着她:“你一直都这么识时务?” “当然。”顾茗烟依旧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我比任何人都怕死,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看中我什么,突然发什么疯?” 得到了段承轩的保障之后,她会愈加的口不择言。 而段承轩果然原谅了她的无礼,只是看着她:“因为你是唯一劝我珍视他人生命的人。” “你真可怜。”顾茗烟叹了一口气:“还有,我对于你来说一点都不特别,你会后悔让我留在身边的。” 第七十八章 偏偏是我 段承轩如深林野兽,不知何时便会锁定路过的猎物。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晚霞翻飞,顾茗烟却只能坐在院落里吃着糕点,似乎还未从今日被段承轩盯着的余韵中离开,她有些恍惚的碰掉了手边的碗碟。 而一个人手疾眼快的接下了装有糕点的碗碟。 “桐将领?你怎么出来了?”顾茗烟睁大了眼睛从他手里将碗碟拿回来,颇为不同意的望着桐舟:“你应睡上一觉才是。” “今日王爷将你带走,还宣誓主权的事情,我听说了。”桐舟拢着身上的斗篷坐了下来。 顾茗烟的脸色阵青阵白,一言不发。 说到底,她还是不知道之前还将她视作灾星的段承轩,为何只是在她一句话之后就转了性,甚至在将她送回院落之前,还吩咐其他人不得怠慢。 她当然不相信段承轩是突然喜欢上了自己。 桐舟见她沉默,便继续说道:“王爷将苏姑娘视作宝物,只因为幼时唯有苏姑娘伴他身侧。” “可我只不过劝她珍惜他人性命而已,更何况,我说了之后他依旧没放在心上。而且,他也不是真心娶我,我更不爱他。”顾茗烟自嘲的冷笑一声,她现在还能听见水寨里传来了一些人嘶吼声,以及士兵们忙碌的声音。 “但你对于王爷来说独一无二。” “怎么会,我这样的女子天下万万千千,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顾茗烟半撑着面颊,她看向门口守着们的成一成二,心有不满。 “因为王爷终于看见你了,在你展露才华之后,你便早已从那万千女子之中脱颖而出,也只有你,配站在王爷的身边。”桐舟轻笑起来,那笑意里似乎有些苍凉:“曾经,我们便希望王爷能找到一个你这般的女子常伴身侧,而不是苏姑娘。” “所以你这是来劝我?”顾茗烟轻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之后,将一些药粉也扔了进去,递到他的手边:“能让你没那么疼。” “谢谢。”桐舟将那杯盏拿了过来,继续道:“我只是希望,王妃也可以试试接近王爷,也许你会发现王爷并非您想象中的那样冷血,只是因为身在其位。” 话已至此,桐舟也不再久坐,咳嗽几声之后便钻入房中。 顾茗烟看着空荡荡的杯盏,心里早已经乱了套。 若说之前,她帮段承轩分析落霞水寨,只不过是为了那些士兵,之后又下毒出谋划策,哪怕是演戏也只不过为了能将水寨里的势力连根拔起。 而昨日,段承轩二话不说的改变了计划,又二话不说的表示她会一直坐在王妃的位置上,但他明明最爱的还是苏玉婉才是。 究竟是她做了什么让段承轩改变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夜幕降临,成山和黑衣人从她手里拿走解药,玄色衣袍的段承轩走入院中,和她一同用晚膳,她也没能静下心来,只能抓耳挠腮的看着他:“王爷,婉儿姑娘可是对王妃之位……” “无妨,你便替她坐着,婉儿会明白的。”段承轩只是低头吃饭,仿佛今日所做的疯狂之事都是情理之中。 “可我不明白,我除了聪明一点会点医术,可只会处处惹你生气。”顾茗烟着急起来,她日后可是要解决了所有事情就离开王府的。 “但你应该待在本王的身边。”段承轩放下了碗筷,拽住了她的手腕:“只要是本王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有改变。” 顾茗烟不得不承认,段承轩执拗的时候的确有些吓人。 但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同样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但是,我只要待在你身边一边,便不会纵容你无视人命。” “好,本王给你这个权利。”段承轩松开了她的手。 顾茗烟始终想不通,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不必追根究底,只是埋头吃饭,两人吃饭速度皆快,用过晚膳,顾茗烟还想出去诊脉,段承轩还是将她拦下:“他们已然吃了解药了。” “我不放心,也许会有人没吃下解药,还记得刚才的约定吗?不会无视任何人命。”她直接推开段承轩走了出去,段承轩无奈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扬起嘴角,只吩咐了人跟着她。 看来有这顾茗烟在他身边,他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一道黑影落在了他的身边,黑衣人低声道:“王爷,苏小姐很想念王爷。” “本王马上就回去,另外,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婉儿,并告诉她,顾茗烟十分有趣,可以为本王所用。”段承轩始终看着顾茗烟离去的背影。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还是如此禀报。 顾茗烟反而是一开始工作便停不下来,那些蜃楼渗入进来的人早已经服毒自尽,而剩下的士兵还苦不堪言,她只好回到之前诊脉的地方,一一为人把脉开药,连带着他们之前的病痛也都诊断出来。 一夜无眠,她也恢复了心如止水。 而落霞水寨的将士们也对这位医术了得的王妃另眼相看,只有几个将领才知道这王妃不仅医术了得,用毒却也是一绝,暗道里那些身中剧毒的人,顾茗烟便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帮忙诊治。 一直忙到天边唯有一抹残阳,她才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在段承轩正吩咐其他人之时直接冲了进去,面色凝重:“王爷,那几人身上所试的毒,和四皇子所中的毒有相似。” “什么!”段承轩直接拍案而起,旁边的几个将领也都纷纷睁大了眼睛:“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我自然不会用这事情开玩笑,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情,被试毒的将士曾经都去拦过江上行驶的商船,后来得知这并非是皇帝命令后反抗,之后才被抓去试药的。”顾茗烟烦躁不堪,一日一夜忙碌,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那为何其他的士兵都不说!”络腮胡大汉首当其冲的站起来。 这一点,顾茗烟也不知道。而段承轩已经面色凝重的开口:“落霞水寨,不许士兵回家探亲是何人定下的规矩!” 第七十九章 水寨真相 跟定下规矩的人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无言。 顾茗烟倒是马上反应过来,就连肖海也是面色凝重,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顾茗烟决定还是不继续打扰,只是重新回到药房诊治,两耳不闻窗外事。 四更之时,她才尽数忙完,拖着疲乏的身子挪到了药房外的桌边,双手颤抖的倒了一杯水,成一也不知何时进来,为他提了个食盒过来,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柔和的很:“刚从厨房拿来的。” “多谢了,时候不早,你也早早休息吧。”顾茗烟赶紧打开食盒,吃起饭菜来,整个人都疲惫无力,应当早早休息才是。 酒足饭饱,肖海却已经跟着段承轩走了进来,两人面色凝重,正片水寨也彻底的安静下来,肖海见她才吃完饭,微微吃惊:“这四更天都快过了。” “刚忙完。”顾茗烟将碗碟放回食盒里,站起来揉揉肚子,倒是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倒是对水寨的事情好奇的很:“这水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油水,便是这过往的商船,还有那些来买毒的江湖人,并且,他们还从蜃楼手里拿了不少的东西,余下的几位将领在几个时辰前都相继死亡,此事已经禀报了皇上。”段承轩低声的说着。 更可气的事情,便是因此处人不许回家探亲,因而不少不识字的士兵们都被挑选,时不时以去海上训练的名义阻拦商船,要求送上银子,而蜃楼借他们的山头种植毒草,并且贩售毒物,更是拉拢了不少高官,并且还会给水寨一笔银子。 那些多出来的军医,各个背景不凡,唯有两家是想找蜃楼买毒,另外的几家便是单纯过来捞油水的,而桐舟当初也是调查到了蜃楼和种植毒草的事情,后来才被囚禁起来。 “问题竟然这么大,这可是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顾茗烟摸了摸下巴,溜达着走了几圈,又重新折返回来:“但是此事牵连甚广,还在这样的落霞水寨里,皇帝一定不会大肆宣扬,只能偃旗息鼓借其他机会挨个的找他们的麻烦吧。” 旁的肖海点点头,扬起嘴角来,对顾茗烟拱了拱手:“另外,多谢王妃救下桐舟!” “无妨,只是我们来这水寨算是白来一趟,幸好此处的士兵都还活着好好的,我也放心了。”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窜入房间里早早的睡了。 反正此处的将领几乎都死光,水寨里的势力也都被调查清楚,到时候皇上才会一个个找上门去算账,他们也不必继续表演的那样恩爱。 可她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就从梦中惊醒,梦里江风刺骨,血流成河。 她不会忘记,她也下了毒。还是给整整一个水寨的人下毒。 虽然自杀身亡的人早就被处理掉,但她依旧能想象到乱葬岗上可怕的一幕。 简直不寒而栗,她从床榻上爬起来,换了身干净的素白衣裳,披了件深蓝的斗篷便推开门扉,天边已然大亮,段承轩之前带来的几位将领已经正式接管了这水寨,来了一次大清理,忙的不亦乐乎。 她还是推开门扉,一直飘到了厨房里,厨房的伙夫一见到她便笑逐颜开:“靖王妃怎的起的这么早,昨晚可是忙的那么晚呢。” “睡不着罢了。”她搓搓手,只让伙夫给她下了一碗臊子面,又准备了小碗的馄饨,便直接拉了厨房门口的小木凳子坐着吃早膳。 她刚将小半碗馄饨连汤吃了个干净,门口就咋咋呼呼的进来了一群人,几个人一眼就看见了她,纷纷安静下来,去厨房里拿了吃的出去。 顾茗烟还没睡饱,只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抱着臊子面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可连汤带面吃完,她还是有些饿得慌,索性又去厨房里拿了个菜包叼在嘴里往外面走。 路上的士兵却在见到她的时候纷纷让道。 她皱着眉头将大半个包子从嘴里拿出来,莫名其妙的揉了揉面颊,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一直来到桐舟的院子里,她还是没有找到原因。 桐舟在水牢之中度过了太久,难免落下了病根,而他始终还是水寨的将领,无法离开,顾茗烟便只能竭尽全力的在离去之前治好他,并且早已为他和其他试毒的将士们都准备好了数份药单子。 可是一走进门,桐舟身边却多了个样貌平平的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一见到她突然走进来,只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退到一旁行礼:“民女向靖王妃请安……” “不用。”顾茗烟摆手,径直走到一旁的桌边,药材早已经放好,只等她捣碎就好,她低声道:“你们聊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就好。” 女子一时怔住,桐舟却对她招招手:“让你担心了。” “你假死之前可曾和我说过一声?”女子嗔怪了一声,去又不得不好奇的看了顾茗烟一眼,拽了拽桐舟的袖口:“这位靖王妃,为何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 “眼见为实。”桐舟点点头,安抚性的将她拥入怀中:“都是我不好,等到我身子好全了,便去你家提亲。” 女子顿时红了一张脸。两人好不亲昵。 顾茗烟倒真的一个字未听进去,只是准备好了草药之后顿了顿,这桐舟的心上人在这里,她也不好直接过去给人上药,犹豫一下,还是将那草药塞到了女子的怀里:“将草药涂抹在伤口上,敷上一会儿便取下来,净手,用干布抹去伤口旁的药渍,换上麻布或细布。” “哦……恩。”女子有些奇怪。 顾茗烟又给桐舟把脉,看他一眼:“你也年纪不小,也是个将领,为何不早早的上门提亲?” “还不是来这水寨惹的祸。”桐舟无奈,一旁的女子也是眼神黯淡。 “那现在便好了,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顾茗烟轻笑起来,又写了两份单子,便直接离开,留下两人相视一笑。 离了桐舟的院子,刚关上门转身,段承轩的一张脸便入了眼,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抬头望他:“桐将领正跟心上人在一起呢。” “我是来带你回天炎的。”段承轩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八十章 变了性子 “让人通禀一声就好,王爷何必亲自前来。” 顾茗烟看着眼前突然变了性子的段承轩,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明明之前她可是不怕他,如今他这性子柔软了些,顾茗烟反而担心起来,索性避开了他的目光,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本王想要招拢的人,自然是要表现诚意。”段承轩的声音低沉着,不容拒绝的再次拽起她的手腕往外走,冷声道:“这水寨也好,王府也好,日后便不会有人对你不敬。” “怪不得他们看见我都绕道走。”顾茗烟见他依旧冷着脸,有些无奈:“王爷招拢人却没错,但你平日招拢的人都是男子,他们自然喜欢高高在上,我可不喜欢,我们还是跟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说着,她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 段承轩看了她一眼,只是点点头:“如你所愿。” 暗自松了一口气,顾茗烟便和段承轩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走到马厩里将银耳牵出来,顿时笑逐颜开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银耳,你怎么都不吃胖呢?若是我以后吃胖了,你背不动我了怎么办?” 银耳蹭了蹭她的手心,顾茗烟轻笑着翻上马背,拽着缰绳溜溜达达的往外面走了。 段承轩也骑上马,肖海则是远远追来:“王爷,待到水寨之事平复,我会带着人重回天炎。” “好。”段承轩点头,策马跟上顾茗烟。 这却有几分尴尬了。 来时,段承轩身边还带着几个将领和士兵,可如今回去,却只剩下他们两人,虽不赶时间,顾茗烟却也断然不敢降下速度。 若是这性子阴晴不定的王爷,一气之下直接将她灭口了怎么办?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顾茗烟想早早的回去,却在半夜赶路的时候被困在了来时的破庙里,滂沱大雨砸的屋檐碰碰直响。 段承轩到底是军营出身,马上就生了火,只可惜不能出去打猎些野味。 幸好是春日,顾茗烟之前也没睡一会儿,此时更是困得厉害,吃了些干粮之后便缩到之前的角落里昏昏欲睡,可迷糊之间,她听见马蹄声,猛地又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群人抬着箱子走了进来,看那模样好像是镖师。 几个镖师都人高马大,见这破庙之中有女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被看了也不会掉几块肉,但她却没法儿在男人这么多的地方睡着,索性揉着脑袋爬起来,几日疲惫的身子此时都酸痛着,脑袋也疼的厉害。 “别看了。”领头的镖师见她爬起来,赶紧对几个人摆摆手。 一群镖师带着箱子倒是占据了破庙的一半,顾茗烟这才发现段承轩已经没了踪影,正奇怪着,段承轩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剥了毛的山鸡,背后也多了个成一成二。 顾茗烟已经懒得问成山和那黑衣人去了哪里,只见段承轩沉默不语的烤了鸡,将鸡腿和鸡翅都放在油纸里交给她:“你这身板,风一吹就没了。” “我每天吃那么多也不是白吃的。”顾茗烟抱着鸡腿瞪了他一眼。 段承轩也没继续说话,成一成二则坐在一旁。 那几个镖师倒是不敢看过来了,他们自然知道段承轩腰间上绑着的玉佩都价值不菲,这样有身价的人,他们肯定是不敢惹的。 吃完东西,顾茗烟倒是更加没有睡意了,但也不敢四处走动,索性将腰包里的几个玉瓶都扔给成一成二,成一成二赶紧收下:“这是什么?” “迷魂香,之前刚学的。”顾茗烟得意的又将几个写有金创药的玉瓶扔出去,见成一成二两人井然有序的接住,倒是赏心悦目。 有功夫就是好!比杂耍还厉害! 成一成二只是赶紧将药都藏好,没注意顾茗烟这开心的小心思。 一旁的镖师却在听见迷魂香三个字的时候提起精神,顾茗烟则是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目不转睛。 “看什么?”段承轩还是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顾茗烟赶紧将眼前的手给抓下来,见段承轩脸上似乎有些不满,低笑道:“你还真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了?我们可没圆房,而且还是互利关系,别打扰我看箱子。” 段承轩果然没再阻拦,却感觉到和顾茗烟贴着的肩膀微动。 顾茗烟全神贯注的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来,直接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蹲在近处嗅了嗅,皱着眉头看他们:“你们是烟雨阁的?” 她总算想起来了,之前齐柔给了她不少烟雨阁的胭脂,好像也是这么个味道。 “是的,姑娘是?”那镖师警惕的看过来。 “我跟齐二小姐是朋友,之前她还给过我一些胭脂,只是我没带着。”顾茗烟轻笑:“真是挺巧的,不如一起回天炎城?” 只要不让她跟段承轩单独一起,一切好说。 “好啊。”几个镖师马上就答应了下来,顾茗烟不过一会儿就和他们聊成一片,一直到深夜几人都昏昏欲睡了,顾茗烟才重新趴回到角落里,沉沉睡去。 段承轩靠在一边,火堆已经被熄灭,他却只是看着黑暗里的顾茗烟微微出神。 顾茗烟生的比苏玉婉要漂亮几分,却不比苏玉婉那样打扮,身上的衣服总是简单最好,头发更多的时候只是随意的束着,只有外出见人的时候才会绾起。 刚才若不是他进来,那群镖师可能只认为她是过路的女子。 没有玉佩玉簪,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王妃的行头。 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适合王妃的位置。 他浅浅睡去,第二日和那些镖师一同上路,顾茗烟更是大胆的跟几个镖师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而段承轩远远的骑马走在前面,在快到天炎城的时候才询问成二:“王妃,平日里也喜欢和他人谈天说地吗?” “王妃平日里都喜欢在药房里倒腾,但出了屋子便是什么都要去掺一脚。”成二战战兢兢的回答。 “不仅如此,王妃平日里心血来潮想做什么就做了,随后也就撒手不管。”成一在一旁接了一句。 段承轩只是听着,心中微动,他身边可未曾有任何女子成为过棋子,他该如何拉拢利用呢? 第八十一章 广贤解毒 入了天炎城,顾茗烟只得和一群镖师分道扬镳。 她下了马背,只敢在闹市里牵着银耳往回走,瞥了一眼段承轩,也不过摆摆手:“你回去定然还要向皇上复命,我便先回药宅了。” 段承轩并未阻拦,而她便溜达着回了药宅,一处小院早已经被云福带来的书堆得满满当当,银翘青黛正在帮忙打理,无暇顾及她方才归来的事情,也只有齐柔将红枣塞进她的怀里:“几日未见,你又瘦了不少,好好休息吧。” “恩。”顾茗烟揉了揉红枣的脑袋,钻进房间里睡得天昏地暗。 可等到夜深人静,她又不得不爬起来去厨房里拿些东西吃。 齐柔却已经在厨房里等着她,浅淡一笑:“我给你热热饭菜。” “不用了,我拿点馒头就好。”她赶紧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发,她也知道齐柔作为大小姐,总是端着小姐架子,更看不惯身边的人衣衫不整。 而齐柔倒是没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这几日,父亲已经几次三番的想要让我回去, 可不可以想个办法让我留下?” “我到时候让青黛去说一声便好。”顾茗烟揉了揉鼻尖,闻着那饭菜的香味,却清醒了许多:“为何你父亲这个时候让你回去?” “父亲认为我的病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便想让我嫁做人妇。”齐柔无奈一笑,过了一会儿只是将热好的饭菜放到桌案上,看着顾茗烟的眼里略带艳羡。 顾茗烟被看的不自在,只动了筷子吃上几口:“虽父母之恩不能忘,但人活在世,却是为自己而活的,你无须想太多,若是不想嫁,便不嫁。” “王妃怎的如此不同?”齐柔轻笑着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眼里染了笑意,脊背挺直,端庄好看的很。 “哪里不同,不缺胳膊不缺腿。”顾茗烟手里的筷子转了一圈,复而稳稳的落在碗口上:“你想在此处留多久就留多久,比起齐林那性子,我更相信你日后能执掌烟雨阁。” 齐柔的眼神黯淡片刻,指尖紧扣衣角:“我和王妃认识不久,为何如此相信我?” “看你平日就知道了。”顾茗烟笑了起来:“就像我平日待在药房一样,你既已经在胭脂水粉和店铺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若是还比不过你那几个只会手段的兄弟,那才是不可能。” “你真的这么认为?”齐柔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的看着她。 “当然了,而且齐林现在开始学,纵然他天赋异禀,也绝对追不上你,不要因为身为女子便自认为日后要相夫教子,待到有一日你家财万贯,哪怕一生未嫁,又有何人能真正的戳到你的脊梁骨?”顾茗烟将剩下的饭菜吃了干净,只将碗筷洗了放到一旁,便溜溜达达的去往药房了。 反正她也因为段承轩的水寨之言而心烦议论,难以安眠。 不过一日夜谈,第二日的齐柔却精神焕发了不少,却更加钻研于各店铺的账本和情况,白日也不仅仅是留在药宅,甚至是乔装打扮去各处的烟雨阁细看。 银翘见此,更是有气无力的跟着云福打扫:“这宅中倒都是书虫。” “两位小姐可都是人中龙凤。”云福井然有序的将那些书本都放好,脸上的笑意未减。 银翘瘪瘪嘴,又到日正中天之时,顾茗烟才神清气爽的从药房里走了出来,回到房间将沾染了药味的衣服换下,又只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衫便急匆匆的牵着银耳往外走。 药宅里可没有草料。 她也也是方才想起来,走在路上更是讨好的揉揉银耳的脑袋。 还未走出多远,便看见靖王府的马车正在街道上穿行,马车旁的成山一眼便看见了她,似乎和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便来到她的身边:“王妃,靖王正准备去户部侍郎府上。” 她都忘记自己还在户部侍郎的儿子身上下了毒了。 “王爷去有什么用?”顾茗烟不解。 “还有苏小姐和慕青大夫,苏小姐想要为王爷拉拢户部侍郎,不然广公子的性命不保。”成山焦急的说着,过了一会儿便直接将她手里的马牵了过来:“不如,王妃一同前去?” “银耳还没吃,一定要弄点草料给它。”顾茗烟点点头,揉了一把银耳的马背才走了过去。 爬上马车,苏玉婉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些,只是身子要比去水寨之前的样子要圆润许多,而身边的慕青一见到她就低下头,她则是疑惑的歪了脑袋。 苏玉婉则是乖顺的靠在段承轩的肩上,轻咳了几声:“顾姐姐怎么来了?” “自然是为广贤之事。”顾茗烟随口一答,便直接打了哈欠,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在这颠簸之中,她倒是也能找到时间小憩一番,若回到药宅之中,只要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外祖父留下来的书,她就没法儿忍着不看,更何况药房里还有那么多药材等着她。 顾茗烟闭目养神,苏玉婉却低声道:“轩哥哥……你为何要允诺顾姐姐这王妃之位,难道你……” “她挺有用的。”段承轩看着顾茗烟的侧脸,毫无粉黛,眼底略带乌青,身形甚至要比苏玉婉还要消瘦几分,但他却知道她的脑袋和这双手能做到不少的事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婉儿,她足够留在我的身边。” 苏玉婉看着段承轩执着的眼神,心如死灰。 当年,在师父离世之后,他也是用这般的眼神将她留下。 如今,这样的眼神却用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死死咬住下唇,却也无法反驳,只要是段承轩所认同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回转之地,而她始终只能活在阴影里,被人称作苏小姐。 许是苏玉婉恶毒的心思执念太深,顾茗烟猛然睁开眼睛来,下意识抬起手来碰了碰被蜃楼划开的脖颈,在慕青都并未发现出现何事之前,已经有血顺着指缝落了下来。 瞳孔微微收缩。 是她疏漏了,在水寨解毒之前,她身上蜃楼的毒还未彻底祛除,而方才她不过稍稍用力,这已经结痂的伤口竟然又渗出血来。 “王妃……”慕青下意识的凑了上去。 顾茗烟只是将玉瓶里的药泥取出来抹上,又拿了细布来将脖颈围住:“没什么,我回去再吃几幅药,这毒也就消了。” 第八十二章 寸步不离 慕青只好挪动身子回到位置上。 “顾姐姐,你这伤口……”苏玉婉见她正擦拭着手里的殷红,又往段承轩的怀里挪了挪。 “无妨,只是蜃楼的毒都像是未完成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什么就发作,我想,应该婉儿姑娘身上香囊的原因,里面有些安神之物吧。”顾茗烟缓缓看了过去,心中却已经思考起来,这药材相生相克,究竟又是哪一味相互冲突,才让毒发作了呢? “顾姐姐难道是怪我?”苏玉婉顿时红了眼眶。 段承轩只将她搂紧了一些,刚想说上顾茗烟几句,她就已经轻笑起来:“我从不怪人,只怪我自己放松警惕。” 说着,她已经侧着身子闭目养神,像是浅浅睡去。 一时无话可接,苏玉婉只可怜兮兮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段承轩轻声安慰,此时却不似以往会对顾茗烟大吼,想及此处,苏玉婉更是委屈了几分。 可碍于顾茗烟,她此时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安静着。 过了一会儿,段承轩才低声开口:“水寨暂交给肖海他们管辖,只是此事隐瞒不宜,水军又是重中之重,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听到正事,顾茗烟马上就睁开了眼睛,无奈道:“找人当替罪羊,杀了之后以儆效尤,再大肆提拔寒门子弟,剩下的职位便交由几个重臣之子亲自监督,相互牵制。” 段承轩点点头,又将揉了揉苏玉婉的肩膀:“她的确可为我所用。” 苏玉婉倒是无话可说,顾茗烟反而挑了眉头,盈盈一笑:“婉儿姑娘无须担心,我对这王妃之位并无感觉,等到时机成熟,这位置便是你的了。” 苏玉婉心中更气,可如今段承轩竟然都要帮她说话! 难道真的以为她对王妃之位如此大度吗! 可惜她也来不及发脾气,马车已然四平八稳的停在了户部侍郎的府邸门口,户部侍郎一见到顾茗烟便是一副着急模样冲了上来:“王妃,我儿知错,日后断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希望他能长点教训,直接带我过去吧。”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 户部侍郎爱子心切,只快步的将他带到了广贤的房间里。 广贤正蜷缩在床褥上,满头大汗,白色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已经只瘦成了皮包骨,顾茗烟挑了眼眸,只上前几步将一颗药丸送入他的嘴里,又喂了他一些水:“大人,可是有人喂了广贤公子吃了什么药?” “是!是一江湖郎中,带着药过来说可解毒,只是我儿吃了之后上吐下泻,胸口腰腹都疼的厉害,日夜无法入眠!”户部侍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顾茗烟则是想起了那日在围场里丢失的腰包。 里面倒是有广贤的解药,只是少了两味药材,而要祛毒,还需要另外两味药一同熬煮,方可有用,不然,只会留下副作用。 “可有药方?”顾茗烟坐在床沿,只将广贤脸上的头发都拢到一旁,见他疼的双眼无神,整个人都失神的模样,只是在他的穴道上轻轻揉捏。 户部侍郎马上就让人拿来了药方,顾茗烟只看了一眼就了然。 肯定是有人故意偷了她的腰包,然后将这药方也给拿出来了。 她不曾有书写药方的习惯,平日里放在身上的药方若非是一定会用的上的,她都只会草草带过,而这单子上有两样草草带过的药材便是缺少的那两味。 “不如请慕青大夫来看看?”顾茗烟随手的将手里的药方递给慕青,自己则是将广贤给扶起来,将他的衣领拉扯开来,这毒是致命之毒,如今他身体里淤积太多毒,再加之吃了未完成的解药,应当需要引血了。 将一干人等打发出去,慕青则是看着手里的药方,并不认为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苏玉婉坐在石凳之上,轻咳了几声,轻轻拽了一下段承轩的袖子:“轩哥哥,顾姐姐如此大胆都敢给户部侍郎大人的儿子下毒,你我当初那样对待顾姐姐,顾姐姐会不会……” “婉儿无须担心,虽我让她坐在王妃之位上,也定然不会让她为所欲为的。”段承轩只继续安抚。 苏玉婉紧扣帕子,心中更加失落。 等了小半个时辰,户部侍郎已经按捺不住,还想冲进去,都被成山一手拦下。 过了许久,顾茗烟才端着一碗血走了出来,看向户部侍郎的眼神却是冷冽:“日后广贤公子若是继续胡作非为,便不单单是受苦这么简单了。” 户部侍郎的脸色阵青阵白。 顾茗烟只是将那一碗血送到他的手中,低声道:“更要记得,不要病急乱投医,若是你不给广贤公子吃下那假药,也用不上这一碗血。” “什么……我的儿啊!”户部侍郎双脚发软,只将这一碗血放到一边,直接冲了进去。 顾茗烟则是一言不发的坐到一旁,成山眼尖,只看见顾茗烟脖颈上的细布已经被染红了小块。 段承轩自然也看见,顾茗烟只是喝了一口热茶便继续道:“王爷,我还要回去解毒,就不久留了。” 说着,她已经急匆匆的离开这户部侍郎的府邸,早早的回到了药宅之中,闭门不见整整两日。 两日之后,齐柔带着段承轩走进门的时候,她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厨房的角落里吃面,齐柔被她这幅狼狈模样吓了一跳,顾茗烟倒是饿的厉害,不顾两人的眼神,只将碗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便直接站起来:“解完毒,是时候看书了。” 齐柔见段承轩黑着脸站在身后,她赶紧迎上去拉了拉顾茗烟的手腕:“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王爷此次过来,是要亲自迎你回府,快去打扮打扮。” “回府?”顾茗烟挑了眉头,也不过是随意的用手拢了拢头发,她看着段承轩,几分无奈:“王爷,你难道真的看上我了?” “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段承轩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低声道:“既然本王已经决定重用你,自然不能让你住在这里。” 段承轩的执念总是如此可怕。 等到顾茗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塞进了马车,而之前的黑衣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只用那双凤眼死死盯着她:“属下日后,寸步不离王妃。” 第八十三章 妾室入府 “段承轩,你是认真的?”顾茗烟不可置信的掀开了车帘,看着一旁正策马而行的段承轩,声音不免提高了一些,惹得四周几个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自然如此。”段承轩认真点头。 此次水寨之事,他已经知道蜃楼已经渗透入沧澜的各个角落,而无论是云氏还是蜃楼都如此重视顾茗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身边最有能力的人保护她。 劝阻无用,顾茗烟只能认命。 眼前的黑衣人倒也是救过她几次,只可惜无论天气如何,他都从未露出过另外半张脸,和成山他们不同,黑衣人总是沉默寡言,看起来也并不是那种会拍马屁提意见的人。 “你叫什么?”顾茗烟揉了揉眼角。 “鬼魅。” “怎么起了个这个名字?”太诡异了。顾茗烟揉了揉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要和鬼魅说些什么,索性闭上嘴来,等回到王府的凤鸣苑中,青黛早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东西。 日后便让银翘云福留在药宅,青黛随身照顾。 重回这高墙大院之中,顾茗烟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她快步回到了凤鸣苑中呼呼大睡,段承轩似乎对她并未上桌吃法并无异议,只有苏玉婉轻声说道:“既然顾姐姐都已经回来了,轩哥哥是不是该准备一下顾二小姐的事情了。” “婉儿是想让我彻底将丞相拉拢到这边来?”段承轩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苏玉婉挪开眼神,低声道:“毕竟轩哥哥如今在朝廷中的风评不怎么好,而顾丞相也只有这两个女儿,若是王爷能控制住她们,就不怕顾丞相不帮着你。” “还是婉儿想得周到,但我对你依旧是一心一意,顾子衿入府,我也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委屈的。”段承轩只往她的碗里夹菜。 得到了保证,苏玉婉只是轻笑,内心深处的计划却早已悄悄酝酿好。 顾子衿入府那一日,天色阴沉,云流加快,顾茗烟正在药宅之中将药材收起来,并从院落里搬了些书去王府。 顾子衿并非正室,只能从侧门入,一身华贵衣裳,笑意不减,身后跟着六个丫鬟十二家丁,倒是摆足架势,段承轩却并未亲自迎接,只让府中管家将其安置在另一处略微偏远的清风苑,同苏玉婉、顾茗烟都相隔甚远。 身边唯有机灵的丫头也只有母亲亲自调教的阿兰。 一进门,阿兰便不满的看着这院子,竟还比不上丞相府中的院子,顿时变了脸询问身边的管家:“我们家小姐好歹也是丞相府堂堂二小姐,怎的能住这样的破院子。” 管家嗤笑,这天炎谁不知这顾家的两位小姐都是笑话,明知靖王心有所属却还舔着脸嫁进来,这顾子衿更是连侧妃都没混到,沦落到一个妾室,他这管家又怎会将她放在眼里? “此处院子是王爷亲自选的。”管家已然有些不耐。 “这院子虽然是王爷选的,但这院落摆设难不成不是你们的职责?”阿兰咄咄逼人。 管家只暗道这顾家的人都不好对付,便直接说:“我自然听王爷的吩咐。” 顾子衿和阿兰气恼,但又无法拿这管家如何,只好生了闷气。 而等到顾茗烟将一切书卷都在凤鸣苑里整理好,管家便急匆匆的赶来,一改之前冷漠的态度,倒是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只将此处堆得满当当。 “王妃,日后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找我就行。”管家谄媚一笑。 顾茗烟闹不懂,倒是旁边清点东西的青黛无奈道:“小姐你是不知道,你闭关那两日,王爷便让人将您好生伺候着,这管家才变了性子。” “我看是王爷变了性子才是。”顾茗烟翻了个白眼,这段承轩真的想拉拢她了? 但她日后可不想帮他做那些事情,更不想在段承轩面前多话引他注意。 “王爷若是真的喜欢上小姐您,岂不是了了小姐您的心愿。”青黛轻笑起来,低声道:“自那日以后,小姐可是对王爷一见倾心,如今有了机会,可要好好抓住了。” 顾茗烟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那所谓的一见钟情,却是至真至纯。 那日不过在星辰皎月之下的一瞥,她便对段承轩念念不忘,并无理由,仅是一见倾心。可在她看来,若是没有那一瞥,原主也不会落到此地步。 “对了,今日子衿小姐入府,等会儿的午膳可不能缺席,小姐可要好好打扮打扮?”青黛动作一顿,赶紧走到顾茗烟身边来,细细打量她这一身,顿时无奈起来:“瞧我这记性,夏日将至,小姐还没定下几套衣裳呢。” “说起来我才想起,药宅没了你,他们岂不是天天要去酒楼吃饭。”顾茗烟也扭过头看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焦躁起来,这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 青黛只好出门将这两件事情给解决,顾茗烟倒是换了身好些的衣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眼看着正午将近,天边已经惊雷频频,不过多时便下滂沱大雨,天色阴沉着。 只好翻找出一把油纸伞来,小跑到大厅之中。 苏玉婉和顾子衿早早落座,段承轩肩上湿了一块儿,似乎也是刚到。 她将伞收了递给一旁的下人,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毕竟是顾子衿第一日入府,饭菜倒是挺丰富,她正累着,见段承轩已经动了筷子,便也不多说的吃起来。 唯有苏玉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轻咳了几声:“有些太油了。” “换。”段承轩亲自为苏玉婉倒了一杯茶水,四周的下人对此习以为常,只将这满桌菜肴换了个干净,顾茗烟虽很少上桌吃饭,倒也略有耳闻,便放下筷子等着。 顾子衿矜持的擦了嘴角,一双眼更是在苏玉婉和顾茗烟的身上来来回回,最终却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低声道:“这阴雨天气,苏姐姐没有胃口也是常理之中,不如让我带来的厨子为苏姐姐做上些菜色,可好?” 微微一愣,苏玉婉只好点点头。 顾茗烟一见到顾子衿这模样,饶有兴趣的扬起嘴角,只站起身来:“王爷,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便不留了。” 第八十四章 合作齐府 “吃了饭再走。”段承轩已然开口。 身边的几个下人也正好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这饭菜如此美味,顾茗烟想了想,还是重新落座,继续吃饭。 她可不想跟这两个女人同桌吃饭,难受的很。 下一刻,苏玉婉便娇滴滴的往段承轩的碗里送菜,顾子衿见状还想效仿,可身后眼睛尖的阿兰悄悄将她拦下,她只好作罢,乖乖吃饭。 苏玉婉见几人吃的差不多,便说道:“顾姐姐和顾妹妹都是顾家的,日后该如何分辨才好呢?” “王爷和苏姐姐叫我子衿就是。”顾子衿赶紧接了话。 顾茗烟却早已是吃的差不多,只将碗筷一并放下,只半撑着面颊揉了揉肚子,看着段承轩:“我以为王爷知道王妃和妾室的区别呢。” 顾子衿脸色难看,阿兰只赶紧将她拉住。 “烟儿说的有道理。”段承轩同样放下碗筷。 单单烟儿两字便惊得在座的苏玉婉和顾茗烟不约而同的回过头,顾茗烟只当这段承轩是吃错药了,难道在靖王府中还要演戏? 段承轩倒是面色不改,只是看着顾茗烟:“烟儿既然是本王的王妃,日后便该跟妾室不同,烟儿,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是,王爷说的是。”她还能说什么? 顾茗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好扯了个理由离开。 而苏玉婉面如土色,偏偏段承轩日夜都顺着她,唯有这件事情不顺着她,她为了端着个深明大义的架子而没法儿开口,只能忍着。 段承轩吃完饭不等顾子衿说话便已经匆匆入宫。 夏日将至,大雨不停,阿兰执伞送顾子衿回了清风苑,细细打听才得知顾茗烟的凤鸣苑也偏远的很,唯有苏玉婉住在主院中。 “可王爷明明是宠爱顾茗烟的。”顾子衿坐在梳妆台前发火。 “小姐稍安勿躁,说不定是大小姐用了什么手段才得到了王爷的青睐,毕竟她可是云氏后人,给王爷下药都是有可能的。”阿兰赶紧将顾子衿掀下去的东西尽数给拿起来整理好。 “有道理。”顾子衿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大雨更加的心神不宁。 而早早回到凤鸣苑的顾茗烟早就将湿透的鞋子衣裙都换下,只想着那百草崖上的药材要如何找到而不被段承轩发现才行。 玉龙雪和凤凰胆都已经在她手里,唯一辅佐的药材只要能在百草崖上找到,便万事无忧,唯有一件事情,外祖父曾经告诉她有味就名叫百草崖的草药,得到这珍惜药草,便能让人延年益寿。 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段承轩知道,他手段狠辣,对苏玉婉执念颇深,若是知道,这草药便会直接落入苏玉婉这没病人的手里。 而这延年益寿的药方,若是被世人所知,也不知道要争得怎样头破血流才好。 门扉被扣响,她才悠悠起身,以为是青黛回来。 “听说蜃楼的人已经是渗入到水寨之中,你没事吧。”段承钰正站在门口,鞋子裤腿都湿了大片。 “当然没事。”顾茗烟让开一条路来让他进来。 段承钰只是随意的落座,他盯着顾茗烟的背影,看着她倒了热茶递到他的手里,目不转睛:“皇叔明明知道水寨出了问题,为何还要带你去。” “还不是怕我这灾星再给你们带来灾难。”顾茗烟挑了眉头:“对了,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我一个人乐的清闲。” “你是怕我被皇叔骂吧。”段承钰笑起来。 “我是怕段承轩骂我,我可还想好好活着呢。”顾茗烟只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便随手拿了手边的书来看:“不过现在雨势正大,我就不赶你了。” 段承钰笑了笑,倒也没说话。 待到青黛归来,段承钰已经离开,顾茗烟正捧着医书看的出神,只无奈的摇摇头,迎了上去:“小姐,你日日只知道研读医书,怎么也不见你讨好王爷?方才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子衿小姐带着东西去王爷书房呢。” “争来争去,毫无意义。”顾茗烟还是乖乖将书放下来:“夏日的衣裳可都定好了?” “定好了,明日裁缝便要上门来量尺寸。”青黛点头,只帮顾茗烟将东西整理一番,便继续道:“而且,方才王爷让你去书房一趟,怕是要碰到子衿小姐呢。” “让我去书房作甚?”顾茗烟不解,青黛却也不知。 如此一来,也只好顶着大雨过去。 来到书房之中,果不其然见顾子衿和阿兰正坐在一旁,两人见到顾茗烟进来皆是微微一愣,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反倒是被盯着的顾茗烟一派淡然,径直坐到一旁:“王爷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日后,你自己看着你妹妹。”段承轩头也不抬的拆开了下一个信封。 顾子衿咬牙。 “王爷,我身上的毒已然解了,夏日一到,我便要回岭南云氏,之后还要去百草崖一趟,在加之,齐家二小姐还在我药宅住着,这几日我便要将她们安置好,怕是少有待在府中的时候。”顾茗烟皱皱眉头,一想到要去岭南都要花上小半月,她就有些头疼。 听闻此言,段承轩也小小震惊,这才几个月不到,她竟然就将毒解开了? “岭南云氏我会派人跟你回去,而这百草崖,本王亲自陪你去。”段承轩总算抬起头来,目光又落在了顾子衿的身上:“既然如此,我便让管家照顾你妹妹了。” “哦。”顾茗烟点点头,门外的丫鬟已经走了进来,将一碟糕点放在她的手边,又倒了一杯清茶,她随意拿起来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顾子衿死死攥紧杯沿,她已经在此做了许久,可顾茗烟才刚来。 过了一会儿,成山将几份东西都递到了顾茗烟的手里,低声道:“王妃日后应当需要这些。” 那盒东西里有写着烟雨阁地点的纸,也有烟雨阁和靖王府的令牌,以及一些烟雨阁其他的东西,她看了一眼便将木盒盖上:“王爷是认真的?” “取而代之,你得和他们好好合作。”段承轩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明日我会陪你亲自前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偏袒谁。” 第八十五章 阿兰提议 “好,但明日不行,蜃楼的毒有所残留,今日我已让人准备药材,明日要去为四皇子诊脉,若是有余毒,可能还需要给他开个方子。”顾茗烟索性又吃了几块糕点,还带着点儿桂花糖的味道,有些过于甜腻。 “等你忙完。”段承轩只是再次埋下头去,处理事情。 顾茗烟见状也只是对门口候着的丫鬟摆摆手,便看向了顾子衿:“王爷不喜有人在书房多待,不如我送你回清风苑?” “好啊,姐姐。”顾子衿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来跟着顾茗烟。 大雨之中,顾茗烟心中倒是将要做的事情一一规划好,可一旁的顾子衿却是暗自咬牙,只认为顾茗烟这次过来是为了给她不痛快,此处无人,她也露出了本来的样子:“没想到姐姐魅惑人心真是有一手,亏我以前还以为姐姐心思单纯呢。” “此处是靖王府,并非你所住的丞相府。”顾茗烟只是望着前方,一群下人丫鬟正打着伞疾步离去,她却放缓了步子:“你若是继续信口开河,真当靖王府容得下你。” “别以为你成为王妃就能指使我了。”顾子衿快步走到她的身旁,将她拦下:“王爷如此厚待你,而你我本是姐妹,你若是帮我一同照顾好王爷,父亲想必也会十分高兴的。” 厚待? 不过是利用而已,哪怕水寨之时也不过是段承轩对她稍微感兴趣了一点,这王府之中最大的还是苏玉婉。 轻叹一声,顾茗烟后退了一步:“既然你是我妹妹,我便奉劝你一句,小心行事,这府里可没有你的朋友,王爷也并非是会被美色所诱之人,你今日才刚刚入府,王爷不同你计较,来日你若犯事,我绝对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她不过是转身离去,独留顾子衿站在原地生气:“若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我要是个嫡女,这靖王说不定就是我的了!” “小姐别生气,大小姐骄纵脾气您也是知道,我想呀,她一定是担心您入府抢了她的风头,这才不愿帮忙的。”阿兰赶紧凑了过去,眼神危险的看着顾茗烟离去的背影。 顾夫人在临走时便嘱咐她,这顾茗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牙尖嘴利,性格刁蛮,做事毫无章法,让她跟着子衿,便是为了给顾子衿出谋划策勾引靖王,这顾茗烟充其量不过是个绊脚石,不足为惧。 顾子衿气消了些,却又转向了主院:“我去找苏玉婉……” “哎呀,小姐莫去!”阿兰赶紧将她拦下,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将小姐拉到了清风苑的屋中,这才继续说道:“虽然大小姐和您不和,但有一句话是没错的,这王府里啊,可没有您的朋友。” “但若不是苏玉婉,我又怎能进王府?”顾子衿瞪了阿兰一眼:“母亲叫你过来帮我,并非是让你过来多管闲事的。” “小姐,阿兰从不多管闲事。当日苏姑娘说她命不久矣让你照顾,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为何偏偏选中了身为靖王妃妹妹的您呢?难道小姐真的认为苏姑娘是为了让你照顾王爷,而并非是跟大小姐针锋相对?”阿兰只赶紧跪下来,真诚的望向顾子衿。 听了阿兰的话,顾子衿也不免疑虑起来。 对啊,为何偏偏是她呢。 “若是小姐不信,只要在等些时日,若是苏姑娘是真心实意让您代替她照顾王爷,这几日便一定会让您去侍寝,如若不是,便是要利用您了。”阿兰自然是趁热打铁,继续说着。 顾子衿点头答应,决定这几日先静观其变。 次日,天色依旧阴暗,青黛只是将剩下的书卷都整理好,便笑道:“这雨一停,夏日也就不远了,天气也该热起来了。” “看来这几天下雨要好好珍惜。”顾茗烟则是拿起了自己的小药箱,又提了个食盒,里面放着两碗汤药,无论如何,段承钰肯定是要喝下去,以防万一的。 青黛跟着顾茗烟来到段承钰所住的无名院落。 此处在王府中心略偏一点的地方,但此处的摆设却是极好,更有一个大大的庭院,引了湖水进来,十分清幽雅致,却不知为何没有名字。 而段承钰的房间里除了必备的东西便是空荡荡的,甚至没有什么古董花瓶或者是架子,而段承钰似乎正写好了一份书信,见顾茗烟带着青黛走进来,倒是手忙脚乱的将书信收了回去。 顾茗烟坐到他的身边,将药箱取出,忍不住调侃道:“怎的?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没有。”段承钰揉了揉鼻尖,只将桌上的笔墨镇纸都摆放到一旁,空出位置来让顾茗烟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 “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顾茗烟给他把脉,却又担心的取了他的一点血,似乎已经没有余毒,才将两碗汤药递到他的手里。 段承钰将汤药一饮而尽,正看见顾茗烟的手腕,挑眉:“王妃是不是又瘦了?” “有吗?”顾茗烟捏了一下自己手腕,奇怪:“我明明每天都吃那么多。” “但您太忙了。”青黛随手将空碗和药箱都整理起来。 “也不忙啊,我平日里也就看看书,做做药。”顾茗烟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腕。 “可您看书和做药的事情未免也太长了些。”青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里是掩不住的关心和小小的不满。 被看的心虚,顾茗烟也是无奈,她以前不是每天做手术,就是被叫去做什么学术研究,空下来的时间便是写论文或者是去医药大学开讲座,每日都被堆积的满满的,到了此处,她自然也闲不下来。 “你倒是比我活的还像是士兵,平日忙碌,吃饭做事都快的不得了。”段承钰也忍不住开口。 “我会注意的,反正你身体里的余毒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药宅看书了。”顾茗烟瘪瘪嘴,无奈的站起身来,又带着青黛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段承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只是将之前藏好的书信拿出来,最后还是将其递给了窗外的人:“交给孟有为,另外,让人调查皇叔在朝堂上的势力。” 第八十六章 在商言商 淅淅沥沥的小雨,路边的积水已深。 靖王府的马车更加小心谨慎的穿梭在街市之中,昔日的繁华尽数被大雨冲散,也唯有那些以卖菜为生的摊贩不得不在小雨中继续生意。 王府的马车最终停留在听风楼前,柳儿姑娘一袭素白长衫如同仙子,身后跟着几个俏皮的女子,而顾茗烟却是遭了报应。 身为大夫,昨日刚从药宅回到凤鸣苑便头晕脑胀。 今日染了风寒,只好拿了件深色斗篷将自己严丝密合的包裹起来,更是用染了药水的纱巾掩面,只露出一双因风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 “给靖王爷,靖王妃请安了。”柳儿退到一侧,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只因王爷今日下了令,听风楼在这风雨之中索性不接客,大厅之中空荡荡,却多有轻纱将这大厅隔开成四四方方。 柳儿带着二人去了二楼的雅间之中,已然有琴师在轻纱外抚琴。 两人落座,顾茗烟才将斗篷放了下来,咳嗽了几声,也不过是掀开面纱的一角喝了茶,身边的俏皮女子凑上来:“不如我取些药茶过来吧。” “不必了,麻烦给我弄些热水。”顾茗烟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病来如山倒,说的也就是她这幅模样了。 女子赶紧提了壶滚烫的水来,顾茗烟倒了一杯便将药粉洒了进去,便放到一旁等待,不过一会儿,这眼泪便因风寒扑簌簌的落下来,只好拿了帕子去擦。 “你的身体未免也太差了,是王府的人没给你吃饭吗?”段承轩看着伸出半截来的手腕,倒真的比苏玉婉还要细上几分。 “不是,只是我吃不胖罢了。”她声音还有些嘶哑。 若非是今天邀约了齐鸣过来,她也不必染着风寒出来了。 柳儿见状,糕点是不敢递了,倒是取了些蜂蜜来加入温水,放到一旁,盈盈一笑:“王妃喝了药之后可以喝些甜的。” “多谢。”顾茗烟轻笑,柳儿只是微微点头,便离开。 不过多时,齐鸣便匆匆赶来,背后跟着一双儿女,女子生的极其美貌,只是那高傲都写在脸上,便是齐家的大小姐齐雨,而另一边的便是齐林,齐林这几日看起来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却精神许多,见到顾茗烟更是笑逐颜开。 顾茗烟也只是微微点头,将放入药粉的茶水一饮而尽。 几人落座,齐鸣便笑盈盈的看向了顾茗烟:“王妃是想明面上同我烟雨阁做生意?” “恩。”顾茗烟揉了揉发痒的鼻尖,眼眶又红了一圈。 齐鸣又看了一眼段承轩,似乎是认真询问。 以前烟雨阁四通八达的运送消息也是暗中为了段承轩做事,如今若是放到明面上,岂不是不妥? 可段承轩却继续道:“放到明面上也十分稳妥,毕竟王妃同烟雨阁合作,倒是比烟雨阁攀附丞相府来好听的多。” “王爷这话说的,我本就想着王妃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这才有心联姻,只怪我管不住这孽子,害的顾二小姐被退了婚,今日带来,也是特意向王妃道个不是,耽误了顾二小姐的婚事。”齐鸣赶紧拍了一下齐林,让他低下头来。 顾茗烟见齐林这幅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无事,齐老爷无需在意。” 齐鸣这才放过了齐林,却免不了狠狠的瞪他一眼。 段承轩又吩咐了齐鸣不少的事情,齐鸣自然也乐的在明面上和王爷搭上关系,暗地里的事情最没有保障,而明面上大的合作却也需要更大的勇气和计划。 两人商量着,顾茗烟倒是有些昏昏欲睡,只半撑着面颊。 正在她快睡着之时,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她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段承轩正轻柔的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顾茗烟全身顿时紧绷起来,不解的看向他。 “睡吧。”段承轩拍拍她的肩膀。 睡得着才有鬼了,顾茗烟只好轻咳了几声,从段承轩的身边离开,正襟危坐的吃了些东西,段承轩已然再次和齐鸣聊起来,她却不敢睡了。 段承轩肯定是疯了。 齐林倒是将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身边的齐雨却已经向顾茗烟伸出手去,手里正是烟雨阁的胭脂:“这是烟雨阁的胭脂,王妃可以试试。” “不用了,二姐之前已经给王妃塞了许多,只是王妃平日忙碌,甚少用。”齐林却抬手拦下了齐雨。 齐鸣似乎并未注意到此处,而齐雨只能尴尬的收回了手,还想和靖王妃攀谈几句,若是能得到靖王妃的赏识,日后也好从父亲手里拿下烟雨阁。 但顾茗烟只是托着下巴对着她轻笑:“齐二小姐郁结成病,不知齐大小姐可知道?” “自然知道,齐府人尽皆知,毕竟二妹自幼身子虚弱,如今能得到王妃的诊治……” “我从不喜别人拍马屁,我只知晓齐二小姐精通调配秘方,对账目也在行的很,在我药宅居住之时更是指点过我,且在此问上一句,齐大小姐可会调配?”顾茗烟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强硬。 就连齐鸣和段承轩都纷纷看了过来。 齐雨面露难色,一言不发。 “既然如此,我便同你没什么好谈的。”顾茗烟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虽然擦了眼角的泪水,她那双眼眸却刺向了齐林:“你可会调配?” 齐林也低下头来,一言不发,他最近只要能看清账本就已经足够了。 齐鸣见一双儿女都被难倒,赶紧出口解围:“这胭脂调配有了秘方便足矣,烟雨阁中……” 顾茗烟却缓缓的站起身来,对轻纱外的柳儿招招手,柳儿便款款落座于她的身侧,乖顺道:“王妃可有事情?” “我问你,这听风楼中可有不会沏茶,不会琴的人?”顾茗烟这才缓缓坐下来,只将柳儿那不算细滑的手放入手中。 “自然没有,下至茶婢,上至老板,自然都会,只是精通各有不同罢了。”柳儿从来都会看人眼色,更通晓人心,当即跪在软垫上为她们倒茶:“既然是做茶楼这一行,自然要从头到尾的知道。” “说的不错,齐老爷子可听见了?”顾茗烟拿了茶杯把玩,一双桃花眼玩味儿的看向齐鸣,只看的齐鸣心中一惊,不再有怨言。 第八十七章 一唱一和 段承轩目光深邃,见顾茗烟这般强硬模样,心中微动。 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很,明明齐林算是她半个朋友,却也能让他如此抬不起头来,倒是个公私分明的硬气丫头。 可沉默了一会儿,顾茗烟的指尖灵巧的划过杯沿,落在柳儿的指腹上,那儿有一层薄薄的老茧,柳儿无奈轻笑。 “怕是齐老爷子也许久未调配过了吧。”她抬眼看他。 齐鸣自当是尴尬的点点头,他都这把年纪,家财万贯,哪里还需要他去自己研磨调配。 “如今是高官贵胄的子女为显摆优越才选烟雨阁,但若有一日来了家更好的胭脂铺,怕不是这烟雨阁的招牌就砸了。”顾茗烟的言语一下锐利起来,她目光灼灼的看向齐鸣:“昨日我派人查过,烟雨阁可是两三年未更新换代,如此怠惰不愿提升,我为何要来同你们合作?” “可……王爷不是说今日是来商讨合作之事,王妃怎的不愿了?”齐鸣紧张的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顾茗烟。 “在商言商,若王爷让我帮忙做中间人联系双方,我自然愿意,但若是真的要我入股做生意,我却还需考量。”顾茗烟马上敛了脸上的怒容,只松开了柳儿的手,转而一双好看的眼瞥向了段承轩:“王爷,烟儿说的可对?” “烟儿说的对。”这丫头给他留话说了吗? 齐鸣脸色阵青阵白,一时不该说些什么。 顾茗烟却莹莹一笑,乖顺的靠在了段承轩的肩膀上,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脸上的纱巾,低声道:“若是齐老爷子拿不出成效,我便决定跟齐二小姐合作,另开一家胭脂铺,反正都是齐家人,想必齐老爷子并不在意的吧。” “齐柔?”齐鸣的眼睛一下瞪大。 齐林的手也跟着一抖,更不用说齐雨黑着一张脸都快滴出水来。 “对啊,平日里我在药宅里做药,二小姐便在一旁钻研胭脂配料呢。”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又打了个哈欠,见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些,她不免担心起马厩里的银耳,见刺激齐家的也差不多,便继续道:“王爷,烟儿有些累了。” 段承轩在暗下捏了捏她的手腕以示警告。 可顾茗烟哪里是听话的人,段承轩稍稍冷静了一些,她便不冷静起来,只撑着座下的软垫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是烟儿刚才的话说重了?” “是。”段承轩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但是顾茗烟的这双眼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那看来是我太激动了。”顾茗烟失落的垂下眼眸,只好轻咳了几声看向齐鸣:“齐老爷子,是我言语有些偏激了,可能是因为风寒,我的情绪有些不稳,还请齐老爷子日后不要怪我。” 她的眼泪趁着她急着说话的时候又落了下来,这次,段承轩已经拿了她的帕子来为她擦干净,语气却是严厉:“病了也并非借口。” “没事的,王妃说的有道理。”见此,齐鸣赶紧出来打圆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靖王妃深受靖王喜爱,自然不能真的得罪了。 不过齐鸣也想起那个久卧病塌的二女儿,如今竟然被王妃如此赏识。 顾茗烟在面纱下扬了嘴角,得意的拍拍段承轩的手背,段承轩也只是淡然的回归到位置上,某种意义上,他们俩演戏倒是配合的默契无间。 不过是一唱一和,顾茗烟刚喝下一口蜂蜜水就猛地咳嗽起来,身边的柳儿大着胆子拍拍她的肩膀,反而让她更难受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桌上的糕点,动不得。 “烟儿在府中都无人管她,太闹腾了。”段承轩继续同齐鸣说起来。 “王爷,你看这合作的事情……”齐鸣尴尬。 “王爷答应,烟儿就答应。”顾茗烟趁机开口,将烂摊子都扔给他。 段承轩头大,只好安抚齐鸣,顺势说道:“竟然如此,不如让齐二小姐和烟儿一同合作,平日也见她们合得来。” “好好好。”齐鸣赶紧答应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柳儿却没有离开,顾茗烟小声的和她说话,一直等到用午膳的时候,顾茗烟面对满桌菜肴也只是摇摇头,她一个病人怎么好和他们一起吃饭。 齐林无奈一笑,自然知道顾茗烟平日里吃得多,只对烟儿轻声吩咐,烟儿便了然的将饭菜都装出来,放到顾茗烟的面前:“这样就好。” “谢谢。”顾茗烟对烟儿和齐林都说了一声,更是俏皮的对齐林眨眨眼睛,齐林也了然的一挑眉,两人像是好的不行的朋友。 段承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如今想来,这齐林之前还住在顾茗烟的药宅里。 他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去。 为何一想到顾茗烟曾和其他男人相处在同一屋檐之下,他便如此心怀不满? 段承轩始终没有多想,只在酒足饭饱之后想着带她离开,却不料顾茗烟只是对齐林招招手:“陪我回趟药宅吧,你姐姐近日可想你了。” 齐林大大咧咧的上了王府的马车。 段承轩沉着一张脸,齐林不敢出声,马车之中也只能听见顾茗烟咳嗽的声音,她的声音闷闷的,等马车停在药宅门口,段承轩才拽住她的手腕:“回来用晚膳。” “为何?”顾茗烟不解。 “你妹妹今日算是第二日入府,总不能让婉儿解决她的事情。”段承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知道了。”顾茗烟闷闷的说着,便抓着齐林的肩膀跳下马车,窜入了药宅之中,大门紧闭。 段承轩只在马车上揉了揉额角,孤身一人回到府上,书房之中,苏玉婉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手中的笔墨早已成了她手下的丹青,画的不过是眼前屋檐和那门外的小池。 “轩哥哥回来了?”苏玉婉惊讶的站起身来,只赶紧将毛笔放下,涨红了一张脸:“婉儿只不过是是想在这等等,久未等到轩哥哥,这才……” “婉儿的画还是如此好看。”段承轩已经大步走上前去,细细看过那副丹青,顺手便将软玉般的女子拥入怀中,亲昵的摩挲着对方的面颊。 苏玉婉红着一张脸将他推开些,噙着泪水:“只是婉儿也想出去看看。” 第八十八章 王府人多 段承轩身子一怔,见苏玉婉期期盼盼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心中无奈。 幼时苏玉婉的身子还好的很,那时候她也跟着自己上蹿下跳,恨不得将附近的山沟沟都玩闹个干净,可日渐长大,她便端庄贤淑起来,不再理师父教导的功法剑术,反而习得礼数女工,琴棋书画。 再之后,她还未去看过千山万水便落下病根,只能在这四方大院之中独守。 “轩哥哥,我能不能也跟你们去百草崖?”苏玉婉猛地回过头来,望向段承轩的眼里充斥着泪水。 若她再继续待在这王府之中,段承轩可能就真的会被人抢走! 只可惜段承轩摇了摇头:“你身子太虚弱了,而百草崖位于极寒之地,一年四季都是白雪覆盖,光要爬上去就不容易。” “我可以在暖和的地方等着你。”苏玉婉继续说道。 “这太冒险了,离了天炎,我还有不少的仇家,若是伤到你半分,我该如何是好。”段承轩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只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只有你在这保守万全的王府里,我才能安心。” “那……那轩哥哥不要离开好不好?”苏玉婉手忙脚乱的回抱眼前的人的,神色慌张。 段承轩一想到顾茗烟,只是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一定要跟着她,顾茗烟十分狡猾,岭南云氏我也会暗中跟去。” “我想一直待在轩哥哥的身边。”苏玉婉终于大哭着埋进段承轩的怀里:“我不要离开轩哥哥那么长时间……” “婉儿,我这也都是为了你,等你身上的病痊愈了,我便不需要时时跟着她了,她会成为一颗棋子,而我,还是只属于你一个人,我们还有大半辈子呢。”段承轩安抚的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苏玉婉泣不成声的想要告诉他真相。 可一对上段承轩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轩哥哥若是知道她这么长时间来都是装病,还能将她留在身边吗? 她不能说。 这将是个永远的秘密。 段承轩只一遍一遍的安抚着她,苏玉婉的心里依旧一团乱麻,一个谎需要千百个谎来圆。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的更大了些。 顾茗烟依旧咳个不停,整个人更是虚弱的厉害,只早早的爬上了床榻睡去,身上盖了两层被褥,只希望捂出汗来,醒来时这风寒也好了。 青黛倒是在晚膳开始之前的半个时辰就将她叫醒,她头晕脑胀,好像更加难受了一些,离开时却被齐柔叫住,她也只能闷闷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齐柔却不像是感恩戴德的模样,锐利的眼神直直的扫到她的身上:“王妃,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如此帮我?” “若是帮你有错,那我便是罪人了。我知道你疑心重,但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坐上烟雨阁之位,有朝一日,你便知道我真心还是假意。”她随意一说,只头疼的揉着额角。 “二姐,她本来就是个烂好人。”齐林直接从雨幕里冲了进来,无奈的将齐柔往外面拉,低声说着:“二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真的是个好人。” 这次反而轮到齐柔有些尴尬,只可惜她很难相信别人,如此直爽的询问,也不过是因为之前相处几日,不愿意拐弯抹角,见顾茗烟似乎更难受了一些,她也只想着自己心急,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我叫了马车送你回王府。” “多谢了。”顾茗烟咧嘴一笑,任由他们姐弟俩将她送上马车,在马车之上她更是直接睡过去,青黛对此也无可奈何。 齐林倒是趁机在药宅里住上一晚,顺便向齐柔学了些本事。 而顾茗烟只能可怜兮兮的顶着头晕脑胀来到了桌上,她只在路上换了面纱,药味略微浓重了些,顾子衿便用帕子遮掩了口鼻,阿兰也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苏玉婉却轻声道:“顾姐姐的风寒如此重,这几日且好好休息吧。” “多谢婉儿姑娘好意,只是再过段日子便要出门,院子里留下这么多书,实在是太想看,可不能休息。”顾茗烟只能揉了揉发疼的鼻尖。 背后的青黛无奈的点点她,小姐这一病,倒是什么话都敢跟苏姑娘说。 似乎说的太多,她也只能尴尬的揉揉鼻尖,勾了勾青黛的手背讨好。 “姐姐何时如此喜欢看书了?平日里可是见姐姐最讨厌药房医书了。”顾子衿还是轻声开了口, 却还是按照阿兰所说的那样为苏玉婉添了一碗汤,继续道:“莫不是为了苏姐姐的身子?” 顾茗烟见这两个人默契的一唱一和,只闷声道:“何时子衿也如此了解我了?我可记得你平日里都恨不得见不到我,以前你生辰时,一看见我便指着我的鼻子大哭,让父亲将我扔出去呢。” 这次轮到顾子衿面露尴尬,身后的阿兰赶紧开口:“王妃说的哪里话,那时候二小姐还小呢。” “你那时候还没进府,怎么现在就信口胡诌了?”顾茗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吩咐着青黛将饭菜都分到碗里,她才好吃。 阿兰吃了个哑巴亏,苏玉婉见状赶紧喝了一口顾子衿递过来的汤水,低声道:“子衿妹妹也是好心。” 顾茗烟耸了耸肩膀,不再同两人理论。 段承轩将三人的模样尽收眼底,苏玉婉也添了汤递给他:“轩哥哥,如今府里多了人,可比以前热闹许多了呢。” “若是你喜欢,就让顾子衿多陪陪你。”段承轩认真的点点头。 “我日后会多陪陪苏姐姐的。”顾子衿赶紧表明心态,段承轩也不过浅浅瞥了她一眼,便满心满眼的都是苏玉婉了。 顾茗烟倒是慢斯条理的吃着,正想离开,段承钰却已经信步走了进来,见这一桌子的人顿时愣在原地,一拍脑袋:“对不起,皇叔,我都忘记你又纳了一房妾室,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顾二小姐,多有失礼。” “无妨。”顾子衿尴尬,想起之前泛舟湖上偶遇的口不择言,赶紧自顾自的吩咐人多准备了副碗筷。 段承钰这才落座吃饭,倒是没再看顾子衿一眼,只见顾茗烟昏昏沉沉的吃饭,顿时笑了起来:“王妃昨日是不是又开着窗户读书了,这风寒不找你才是怪了。” “就你会说话。”顾茗烟擦了擦眼泪,瞪了他一眼,段承钰却笑得更欢。 第八十九章 阴差阳错 “之前银翘青黛都提醒你下雨天要注意,可是你自己不在乎的。”段承钰笑的更欢,吃起饭来却也不含糊,速度快的很。 顾茗烟自知理亏,揉了揉鼻尖索性不说话了。 “四皇子当真关心王妃呢。”苏玉婉浅笑,目光也落在了段承钰的眼里,倒是看不出半分的爱意。 那为何段承钰如此帮顾茗烟说话呢? “不过是王妃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挺有趣。”段承钰倒是不着痕迹的将苏玉婉那暧昧不清的话给扔了回去。 竟然敢说皇子关心王妃,怕不是想给王妃泼污水。 “原来如此。”苏玉婉干笑了几声,她之前还以为这段承钰只是个莽撞武夫,如今一看,到底也是皇室血脉,不是个草包。 “钰儿,王妃身染风寒,勿要靠近。”段承轩面色不改的将最后一口吃下。 此言一出, 段承钰脸色一变,顾茗烟倒是轻笑一声,款款站起身来:“说得有理,我这一身病可不要传染给其他人了,烟儿这就回药宅好好休息。” 这顿晚膳,何必过来? 病中的顾茗烟只觉得头疼,本就不想应付他人,也不想听任何人的冷嘲热讽,方才应付苏玉婉和顾子衿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她可不想再面对再次冷漠下来的段承轩。 “你可记得你已经回到王府了。”段承轩的言语之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胁。 “我也记得当初我是因何去的药宅,此次烟儿也会知道分寸,先去药宅,日后府中再有什么事情便同我无关。”顾茗烟没好气的说着,又吸了吸鼻子,抬手抓住了旁边的青黛:“我们走。” “是,王妃。”青黛赶紧将她扶着。 似乎吃完这顿饭之后,王妃的脸色更差了些。 一离开大厅到一旁无人的长廊之中,顾茗烟马上就挣脱开青黛,扶着一旁的柱子吐得天昏地暗,青黛急的只能拍打她的肩膀:“小姐你没事吧!” 顾茗烟只是淡然的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喃喃自语:“有谁会给病人吃大鱼大肉的,刚才我就有点儿想吐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吃啊。”青黛更加心疼了。 “我宁愿吃了吐也不想跟他们你来我往,头疼死了。”顾茗烟可怜兮兮揉了揉眼角,青黛无奈,见顾茗烟吐了之后路都走不好,只好劝阻:“不如就留在王府吧,这下着雨还去药宅,有些远了。” “要去的,齐柔刚才表现的那样激进,可别因为我让姐弟俩吵起来。”顾茗烟叹了一口气,青黛拗不过她,只好将她扶着往外走。 这一切都被同样早早离席的顾子衿看的清楚。 “王爷和大小姐之间,到底是亲昵还是疏离呢?”就连身边的阿兰都看不懂了,明明之前还恩爱的很,怎的现在又如此冷漠。 回到药宅之时,齐柔已经冷静下来,对刚才的激动向顾茗烟道歉。 “只要你们不会因为我的决定吵起来就好,不过我真的觉得你比齐林更适合按掌管烟雨阁。”顾茗烟快速的说完话,不等他们回答就直接钻入了房间里。 齐林将还想冲进去询问的齐柔拉住:“其实,我也觉得姐姐你更加合适,我最近管一家店都有些焦头烂额,而且王妃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姐姐不如争取一下?” 齐柔沉默片刻,无奈的看向了齐林:“但是,她如此明目张胆,其他的兄弟姐妹定然不会饶过你的。” 顾茗烟迷迷糊糊的听见姐弟两个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上午,顾茗烟醒来时便觉得风寒好了许多。 青黛正在一旁坐着,见她醒来,第一反应却是将齐柔给叫了进来,齐柔那模样似乎还有些紧张,赶紧将她摁了回去,低声道:“你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就是嗓子有点儿疼,鼻子有点儿堵。”还是第一次见齐柔这般娴静的女子有如此大的动静,顾茗烟只呆呆的看着她。 “你昨晚没醒吗?”齐柔松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坐在床沿看着她。 “昨晚怎么了?”顾茗烟记得自己可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昨晚,蜃楼的人来过了。”一道男声已经从门边传来,段承轩身上还穿着上早朝的衣服,似乎是匆匆赶来。 顾茗烟揉了揉额角,她在起身的时候感觉到有些耳鸣,而她直接掀开衣领来看了一眼身上,没有被银针刺扎的痕迹,也并没有伤口。 但齐柔直接拍下了她的手,红着脸说:“王爷还在呢。” “我只是看有没有伤口。”顾茗烟只好将衣领整理好,又瞪了段承轩一眼,便直接翻身下床,给自己把脉之后便匆匆的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带锁的盒子,而上面的锁已经消失无踪,放在里面的几个玉瓶已经消失。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将那盒子拿了过来。 这个盒子本来属于衣柜里的一个凹槽,算是这老宅子里为数不多的可以用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被藏起来的木盒。 “见血封喉的毒药。”顾茗烟叹了一口气:“我是怕红枣有时候不小心将玉瓶里的东西弄出来,吃了之后毒死,所以才藏起来的。” 齐柔闭上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段承轩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看向了身后的鬼魅,鬼魅虽然是一身黑色,但身上的血腥味却掩盖不了,只是淡漠的继续说道:“他们的目的是玉龙雪和凤凰胆。” “所以他们认为我藏得最好的东西就是那两样?”顾茗烟嗤笑了一声,只是将面纱戴好,继续道:“那不过是两样药材,但红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呢。” 一片沉默。 大概不会有人为了一只猫将东西藏得如此之深。 鬼魅的一双凤眼似乎也跟着染了些笑意,段承轩只是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拽住了她的手腕:“跟我回王府,鬼魅一个人可保护不了你这个宅子。” “但我的大部分书只能放在这,话说回来,我的书……”顾茗烟猛地窜了出去,齐柔第一个轻笑起来:“王妃果然不是平常人呢。” 第九十章 王妃可怜 看着顾茗烟盘腿坐在地上同云福清点古书。 段承轩却没有早早离开,本来他不过是听见玉龙雪和凤凰胆才匆匆下朝赶来,而如今看来,顾茗烟这奇怪的想法倒是未让对方得逞,唯一美中不足的,不过是她自己昨晚被下了迷魂香。 他不忍让苏玉婉不开心,在府中自然只能委屈顾茗烟受气。 “一本不差。”顾茗烟安心的阖上手中的清单,这才缓慢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转过身,同段承轩四目相对,小小吃惊:“王爷竟然还没走?难道真的以为我这里有玉龙雪和凤凰胆?” “不然蜃楼的人为何会找来?”段承轩挡住了半边大门。 “这要问他们了,外祖父只告诉我,若我回了岭南云氏继承衣钵,便告诉我这两味药草的位置。”顾茗烟说的随意,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看着段承轩。 为了那两味药材不会白白进了个没病人的身体里,她自然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段承轩自然毫无怀疑,毕竟这药宅就这么大,若真的有凤凰胆和玉龙雪,也早就按搜出来了,何必还要等到蜃楼的人亲自前来? 只是顾茗烟自己却有些郁闷,她不过是染了风寒,蜃楼便趁机而入,若是她要是受了重伤,那还得了? 两人各怀心思,竟是一时望着对方相对无言。 门口淋了雨的齐林见状,只敢轻咳几声,唤回两人思绪之后却也不免被两个人一瞪,只堪堪后退了一步,无奈道:“靖王爷,那些尸体都已经被人带走,父亲让我带句话。” “说。”段承轩这才转过身来。 “蜃楼之人似乎已经离开,六皇子铲除了蜃楼的一个据点,正乘胜归来。”齐林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段承轩。 嗯哼,又来了个六皇子。 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便朝着房间走去,她应当梳理长发。 并且,她自然也不准备留下来听一些皇室秘闻。 在顾茗烟离开之后,段承轩便直接离开了药宅,询问身边的成山:“这六皇子倒也不是个善茬,他不过比钰儿小上几个月而已。” “但六皇子的确心机深沉,而且算起来,他也算是皇后徐氏的二儿子,两人十分亲近,此次太子惹了大理寺卿,这太子之位眼看就保不住,皇后徐氏说不定会推举六皇子。”成山赶紧说道。 而偏偏这二皇子三皇子却也是不成事的,若是太子落马,真正竞争的人可能也只有如今在天炎的四皇子段承钰了。 回到府上,段承钰自然是听到了这件事情,他并非傻子,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况进退两难,若是想要压下六皇子,他便要崭露头角,而他长在军营,朝廷势力不稳,如此迎头直上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段承轩特意找到他说起此事,只是劝慰:“六皇子此次回来风头正盛,你且不要和他争抢,一切交给本王便是。” “皇叔要如何解决此事?”段承钰警惕的看向了段承轩。 之前事故的种种证据都指向段承轩,而他如今半信半疑,段承轩却又让他在这争抢之时敛去锋芒?他心中更加警惕。 “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废了太子,而之前水寨之事还要本王再去一趟,到时候你陪我前去,避开六皇子的锋芒。”段承轩面色不改。 段承钰纠结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他已经不信段承轩,但有一句话却是没错,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废了太子。 “只是,再过几日便是皇后寿宴,皇叔可记得帮王妃准备宫宴衣裳?”段承钰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忘了。”段承轩无奈,最近日日忙碌,他哪里还记得这件事情,想他之前都是独自一人前去宫宴。 段承钰的脸色变了变,只是无奈:“王妃也是可怜。” 看着段承钰的背影,段承轩只是站起身来,身后的成山上前几步。 “成山,本王当真对王妃过分了?”段承轩提问。 成山一双眼睛转了转,无奈摇头:“王爷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先说假话吧。”段承轩只落了座。 “王爷待王妃极好,平日里在外面却也是给王妃面子。”成山轻笑,见段承轩眼神微冷,只大着胆子继续道:“若是真话,的确如四皇子所说,有些可怜。” 将未入口的茶盏重新放下,段承轩开口:“说。” “王妃帮了王爷那么多,王爷还将她玩弄鼓掌之间,先是水寨演戏以假乱真,后是王爷坦言想要王妃为自己所用,可如今回到王府之中,却有一派冷漠,更不用说王爷之前是如何对待王妃的了。”成山直言不讳,倒是字字砸入段承轩的心中。 他此时却摸不清自己是如何看待顾茗烟的了。 但他知道一点,他已然认同了她继续坐在这王妃之位,本应如此。 “让人去为王妃准备衣裳首饰,不得比任何人差。”段承轩摆手。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准备。”成山了然,倒是扬了嘴角往外面走。 而此时的药宅之中,顾茗烟对宫宴之事一无所知。 她只是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末了也只能吃块蜜饯,嗓子更痛,就连翻看手中的古书也心不在焉。 正午过后,小雨停歇,阳光倾洒而下,院落之中几些积水。 她悠然起身,只款款走到了院落之中,半靠在门框之上,手中的古书半遮了她的面颊,眼角眉梢却是染了笑意,灰溜溜的红枣磨蹭在她的脚边,痒痒的。 “雨过天晴,日头正好,可不能继续待在这四方小院里了。”她低笑一声,只将古书放在窗台之上,抬手将红枣搂入怀中,趁着几人都在院中清理积水,便一溜烟的小跑出去。 天炎城的热闹归来,她倒是觉得这鼻塞也并非大事。 只溜向了一旁的馄饨摊子。 待到成衣铺子和王府找来的裁缝们到了药宅,却不见靖王妃的半根毛,只得面面相觑。 唯有巷口暗中保护的鬼魅看着馄饨摊上吃的开怀的人,顺势将溜跑出来的红枣抱入怀中,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几位裁缝来了宅上。” 第九十一章 齐雨威胁 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鬼魅吓了一跳。 顾茗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对他招招手:“时辰还早,不如先过来吃碗东西,我可从未见过你揭开面巾。” “奴才不能同主子同桌。”鬼魅执着,只抱着红枣站在一旁。 “姑娘,这是你的清汤面。”另一边汤面摊子的老板则是端了大碗的热汤面放到她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鬼魅:“小伙子,吃什么呀?” “他抱着猫不能吃。”顾茗烟随口一说,便来解决这一碗馄饨和热汤面。 鬼魅自始至终只是在一边看着,一直等着顾茗烟酒足饭饱,她才愿意跟着鬼魅回去,眼见着两位裁缝迎面走了过来,一个个嘘寒问暖,只帮她量了尺寸之后便匆匆离去。 她吸了吸鼻子,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问青黛:“你去几家成衣铺定了衣服?怎的要量两次?” “就城北最大的那家,另一个裁缝我便不知道了。”青黛奇怪的摇摇头。 银翘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大大方方的让红枣跳到怀里,顿时嬉笑起来:“小姐,方才齐府的大小姐齐雨来了一趟,说是邀请您去百味楼用午膳。” “哦。”顾茗烟瘪瘪嘴,也不知这齐雨是想做什么。 “大姐向来骄傲,一定是你之前说的话刺激到她,你这次可不能如此大胆了。”齐柔也随着她坐在了台阶之上,颇有一种入乡随俗的感觉。 半撑着下巴,顾茗烟只是点点头。 只希望身边的女人都简单点,最好都像银翘这样可爱该多好。 她风寒未愈,今日倒是换了身厚些的衣服,来到百味楼的时候,侍者已经了然的凑过来将她往楼上请,齐雨依旧是明艳动人的模样,脸上的脂粉略微重了一些,四周更是有不少人纷纷看过来。 除去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顾茗烟倒是算得上清秀,看的舒服,但加上这双眼睛便是明艳,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而齐雨却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是美艳的有些妖气的女子,可她却十分端庄。 两人坐在窗边,倒是不错的风景,只是少有人知道顾茗烟便是靖王妃。 “王妃……” “在外叫我顾姑娘就好。”顾茗烟浅浅一笑,鼻尖还微微发红。 齐雨楞了一下,只轻笑道:“顾姑娘,之前相见都是我学识浅薄,这才没能让顾姑娘如意,今日想来赔个罪。” “何罪之有,我当时也不过因为风寒,性子有些急躁,齐小姐不用在意。”顾茗烟轻叹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下来,又来了个拐弯抹角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会儿,齐雨这才切入正题:“之前便听闻顾姑娘对我的弟弟妹妹便有好感,是否因为这样,才会故意刁难于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我在乎和齐林的交情,便不会当着他父亲的面那样说。只因在商言商。”顾茗烟抬起头来,桃花眼里的冷光却令齐雨当即低下头去,心虚不已。 顾茗烟行的正坐得端,说起话来自然是有底气。 过了一会儿,齐雨似乎是调整了情绪之后才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顾姑娘可愿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带着您看看这各处烟雨阁?” “等我风寒好了便约个时间,只是我十分好奇,你为何知道去药宅找我,而不是去王府找我?”顾茗烟问了之后,更是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 齐雨此时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肯定是派人跟踪了齐林,毕竟昨日齐林在药宅里住了一晚上,齐雨肯定派人跟踪齐林,同样也知道她昨晚也回到了药宅之中。 这个问题却像是捅破了窗户纸。 眼前的齐雨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她挺直了脊背轻笑起来:“王妃昨日留宿药宅而非王府,看来果真如同传言那般,顾姑娘并不得宠,而从昨日商讨合作之事看来,顾姑娘怕不是被当做了棋子吧。” “没想到你竟然会挑明了说话。”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齐大小姐果然聪明,但你如此说来,是想用这件事情威胁我还是如何?” “顾姑娘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只要顾姑娘愿意帮我,我自然也愿意帮顾姑娘,男人心可比不上我们女人的心。”齐雨莞尔一笑,那双眼睛却更加魅惑人心。 “如此说来,齐大小姐是想帮我得到王爷的心?” “自然如此。”齐雨认真的点点头。 顾茗烟却在一瞬间敛去笑意,冷冰冰的直视她:“若你真的有这本事,这王妃之位便不是我坐,而是你坐的了。” “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我这里倒是还有个有趣的小道消息。”齐雨倒是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反而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王爷曾为苏玉婉取了您的心头血,而您如今依旧如此深爱王爷,却得不到王爷,难道真的不想让我帮您搏上一搏?” 顾茗烟身子一僵,这齐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转念一想,既然烟雨阁和王爷早之前便已经通气,那么王爷能得到烟雨阁的消息,烟雨阁为何又得不到王府的消息呢? 只是,真的敢将王府的事情拿出来威胁,这齐雨倒是胆子大。 “我不想博得王爷喜爱,齐大小姐只错估了我。”顾茗烟冷笑一声。 “不想便不想,但我若是将此事告知其他人,你说王爷会如何说你呢?怕不是只会认为你通风报信,而苏玉婉本就是皇上的眼中钉,要是知道这件事情,怕是要对苏玉婉下手,到时候……”齐雨倒是觉得说的够多。 顾茗烟面色一白,到时候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段承轩只会认为是她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 “话已至此,还请顾姑娘好好考虑。”齐雨只得意的扬起嘴角,径直离去。 而在她离开之后,顾茗烟早已经是一派平静。 齐雨将这筹码拿了出来,还真当她不会先下手为强?只要她告诉段承轩,这齐雨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她便会尸骨无存。 而且,段承轩也不是傻子,她这么久都没说,难道齐雨说她说了那就是她说了?当真可笑! “没想到,堂堂靖王妃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道熟悉的声音猛地从背后传来。 第九十二章 皇子野心 同她背对背的身后人站起身来。 顾茗烟身子一僵,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会碰到三皇子段承瑞,而他款款落座在方才齐雨坐下的地方,仿佛昭示着他已经将刚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三皇子怎么也在这?”她轻咳了几声,装傻充愣。 反正这些靖王府秘闻也并未是她说的,若真的被段承轩知道,也同她无关。 “今日雨过天晴,便想着出来走走。倒是也没想到能在百味楼里碰见靖王妃,还能得知一些靖王府秘闻。”段承瑞说完,径直的吩咐了人多拿了一副碗筷,又点了些小菜清酒,似乎准备长谈。 对方挑明了话,顾茗烟也只能继续开口:“三皇子也可以将这当做没听见的,不过是我同靖王之间的事情罢了。” “皇叔难道就对你如此心狠?”段承瑞却抬起头来,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指腹摩挲过杯沿,顾茗烟倒是觉得嗓子更疼了些:“若是三皇子想听实话,那么是的。” “为何你不怨,若是你将此事告知皇上皇后,他们定然会为你讨个公道。”三皇子的语速稍稍加快。 “公道是人心,他们帮我也不过是为了让我日后辅佐段承轩,说来说去,都不过为了他,若是我告诉了,他失去了心爱之人我便活不了了。”顾茗烟轻抿杯中清酒,挑眉看他:“虽然世间没有公道人心给我,但我还不想死,这个理由可好?” 这次反而轮到段承瑞心中掀起波澜。 哪怕在说这话之时,顾茗烟的眼里也并没有半分的怨怼,唯有两分坦然三分认命,剩下五分却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且她看的如此清明,更甚宫中人。 “之前都听闻靖王妃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如今看来,那些不过都是你的演技,只是我还是好奇,你身为丞相府嫡女,云氏后人,为何要活的如此憋屈。”段承瑞忍不住的去一探究竟,面前的靖王妃究竟是个如何的女子。 “身份天定,运命自定,我不信这几个身份能让我一生高枕无忧,自当不会滥用,不过靖王妃这头衔我挺喜欢,平时也就乱用,只是我可以没觉得半点憋屈,只是三皇子看不见罢了。”顾茗烟突然笑了起来,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些可爱。 她平日里想做什么做什么,应对王府那些人也不过是无可奈何。 可试问天下众人,谁又没有个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哪里算的上是憋屈。 段承瑞只是看着便也忍不住的勾起嘴角来:“可靖王妃难道一点都不恨靖王吗?” “自然恨的。”顾茗烟索性趴在桌案上撑着半边脸颊,任由那小二将小菜清酒送来,又送了些可口的糕点。 “那你还辅佐他解决水寨之事,平日里更是维护于他,难道靖王妃就不想找另一人合作?”段承瑞将那糕点推递到她的面前。 挑眉看他,顾茗烟反倒奇怪起来。 这段承瑞平日里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围场狩猎也不去讨皇帝欢心,平日里从段承轩或是其他人嘴里也甚少知道他的消息,更多的反而是知道他长居府中,不谙世事。 “我倒是看不出谁可以和我合作?”但是,不妨试试这三皇子。 无论如何,好歹和这三皇子的第一次见面,也称得上愉快。 “靖王妃这是聪明人装糊涂。”段承瑞无奈摇头。 “好吧,只是我跟四皇子的关系更好,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这位才不过几面之缘的皇子合作?”顾茗烟直接将杯盏放了下来,目光如炬:“给我一个理由。” “只有我,能坐上皇位。”段承瑞依旧是一派温和。 朗笑了几声,顾茗烟甚至都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只看着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只是悠悠站起身来:“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让我找了个盟友,日后有事将东西送给银翘云福便是。” “你信我?”段承瑞也站起身来。 “为何不信?你蛰伏已久,却依旧野心勃勃,但你的仁心我还未看见,只能拭目以待。”顾茗烟揉了揉额角,大步的离开这百味楼。 鬼魅不知何时又跟在了后面,顾茗烟将他叫出来:“鬼魅,你每日都跟着我,我是不是交朋友也没有隐私了?” “自然不是,属下只负责保护王妃,其余之事同我无关。”鬼魅似是不解。 “王爷真是将你教的好,我果然还是喜欢你胜过喜欢成山。”顾茗烟蹦蹦跳跳的窜入了集市之中,鬼魅只好加快步伐紧紧跟上。 她倒是要看看这三皇子,值不值得她效劳。 不过一介女流,她向往逍遥自在,不奢望权倾天下,但她也不介意效忠他人以活的更自在,顺带,她也想看看朝代更替,看几年之后,到底是百年盛世还是战火绵延。 只是齐雨之事,她还需要再三思量一番。 一溜小跑到药宅,背后的鬼魅衣衫上连褶皱都没有,她却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也只换来院中抱着红枣晒太阳的齐柔一句调侃:“若是有人追杀你,你说不定直接摔在地上给人杀了。” 顾茗烟瞪了她一眼,心中无奈,她这体质似乎真的差了一些。 齐柔抱着红枣对她招招手:“大姐可对你说了什么?” “只是讨好我。”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齐柔一旁的石凳上,手边已经放着几本医书,她边抬手拿起来看,不过一会儿就全神贯注。 顾诚和顾夫人前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反倒是刚从书阁里出来的银翘先看见了门口的顾诚,只快步走到门边恭恭敬敬的行礼:“老爷,夫人!” 此言总算唤回了顾茗烟和齐柔的思绪,齐柔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丞相和丞相夫人,自当是起身行礼。 唯有顾茗烟将书阖上,缓缓看过来:“父亲和姨娘怎的到这里来了?” 顾诚的脸色阵青阵白,只带着顾夫人走了进来,上来便要给顾茗烟一耳光,幸得身边的成一上前一步将其拦下:“无人可伤害王妃。” “你这不孝女!不住夫家另辟宅邸成何体统!”顾诚被抓住了之后依旧气恼不已。 第九十三章 王妃架子 “是子衿告诉父亲和姨娘的吧。”顾茗烟嗤笑,只将书卷放下。 “若非是子衿告诉为父,你是不是还准备继续在这什么破药宅里碌碌无为!我让你嫁给王爷是为了给皇室开枝散叶,是让你为为父出一份力,竟没想到你如此没有出息。”顾诚还想上来,这次就连成二都不得不上前挡在了这父女俩的中间。 “你们这群下人还不让开。”顾夫人上前一步,气势汹汹。 “沧澜皇室为天,如今我作为靖王妃,丞相夫人可该对我行礼?”顾茗烟轻声开口,丝毫不顾身边的齐柔轻轻的拽了她一下。 听闻此言,顾诚更气:“她是你姨娘。” “她并非皇室,如此算来,父亲身为丞相,却不知皇室地位,是蔑视我沧澜皇室还是瞧不上靖王爷了?”顾茗烟依旧胆大的说道,她甚至拉开了眼前的成一成二,径直走到顾诚的面前:“顾子衿身为妾室撺掇父亲上门辱骂王妃,该是几等罪责。” 她扬手只为急躁而来的父亲拢了衣襟,便将目光放在了顾夫人的身上:“另外,教女无方,顾夫人又是几等罪责。” “回王妃,侮辱皇族,乃是大罪。”成一微微拱手。 “既然如此,还请父亲和姨娘不要太过激动,这大罪若是真的降下来,我区区一个靖王妃也无可奈何。”顾茗烟后退了一步,只吩咐银翘:“将父亲和姨娘带到靖王府中好生招待,我随后就到。” “是,王妃。”银翘兴奋的眨眨眼睛,只赶紧将两位请出去,朝着靖王府走去。 齐柔倒是跟着顾茗烟走入了房间之中,后者只不过是将一些东西都带上,最后又抱了几本书在怀里悠悠的往外走:“看来这几日我还要回王府好好待上几日,这药宅只能拜托给你了。” “他们可是你的父母,你怎的能如此说话?”齐柔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父亲好歹也是位丞相。” “若他真的是个称职的父亲,便不会上来就要打我。”顾茗烟对顾诚始终没有任何好感,之前若说是让着顾诚不同他计较理论,但今日他都准备动手,那么她当然也不该给他留下任何颜面。 而且在她的印象之中,顾诚向来对她严苛,却并未好言相劝过。 也不怪原主落得个骄纵的性子,也都是这位丞相父亲给逼出来的反骨。 “你的性子倒真是极端了些,还有你这一柜子的衣裳也太难看了。”齐柔无奈的看着她这一身并不算是小姐的衣服,无奈。 “你们为何都揪着这点不放,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顾茗烟心虚的擦了擦鼻涕,她这生病与否,每日都还是要应对不少的事情,当真烦心。 齐柔只是笑她,目送她离了药宅。 她慢悠悠步行回到了靖王府,府中的下人表明已经将两位送入厅中,她这才在路上随便拉了个人:“让青黛去将子衿也叫来。” “是,王妃。”那下仆匆匆离开去叫人。 顾茗烟来到厅中,顾诚俨然冷静下来,顾夫人也在这王府之中端着架子,见到她进来,两个人犹豫再三反而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悠然落座,身边的丫鬟为她添了茶水,她才低声开口:“齐二小姐身染重病,我常住药宅为其诊治有何不妥?” “齐二小姐与你何干!”顾诚似乎一听见顾茗烟的声音,这火气就窜了上来,只恨不得将女儿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不好好得到王爷的宠幸,竟然去给那什么小姐看病! “这是王爷吩咐的,父亲可满意这个答案。”她悠然将杯盏放到一旁,见顾夫人眉头紧皱,只是继续说道:“王爷愿意让我同烟雨阁合作,我自当表现诚意,再说父亲,您之前收养的养子顾言之,也是我请王爷帮的忙,父亲还有何怀疑?” “王爷让你和烟雨阁合作?那子衿为何说你不受宠,比不上那位姑娘。”顾诚反倒是冷静下来,不解。 “那位姑娘陪着王爷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哪怕作为王妃也只能大度宽容,还是父亲希望我同她争宠,最后反而被王爷所不喜?”顾茗烟挑眉反问,已然有些不耐。 顾诚闭了嘴,顾夫人却并非善茬:“如此说来,你同王爷举案齐眉,为何除了传言,却也未见王爷出门带上你。” “不过因为王爷带上我的时候,都无人知晓罢了。”顾茗烟自当是将话挑了回去,只说的顾夫人哑口无言。 不过片刻,顾子衿已经带着阿兰过来,身后却意外的跟了个段承轩。 段承轩一身藏青服饰,鞋尖有泥,衣角有黄沙,似是从外归来,而过了一会儿,就连段承钰也跟着进来,他倒是比段承轩还要狼狈几分,脸上都染上了些污渍。 “王爷,四皇子。”顾诚赶紧带着顾夫人行礼。 “坐吧。”段承轩自然而然的落座在顾茗烟的身边,问她:“风寒好了?” “还没,好了大半。”顾茗烟只是指了指自己发红的鼻尖。 段承轩微微点头,只是将她放在旁边的书拿起来看了几眼,又放下。 顾茗烟见他对这些医书毫无兴趣,倒是扬了扬嘴角,将书也扔给了一旁的段承钰,段承钰露出恐惧的表情,不解的看向她。 “钰儿不喜看东西。”段承轩将书拿回来给她。 将书收回来,顾茗烟本来想着顾家一家子打开天窗说亮话,让顾诚不找麻烦,但现在段承轩和段承钰也过来,想必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六皇子独自剿灭蜃楼在南方的两个据点,还有几日就要带功归来,而二皇子三皇子全无争斗之心,丞相以为四皇子该如何做?”段承轩话锋一转,直接将话题扔到了顾诚的面前。 顾诚微微一皱起眉头来,又看见夫人和两个女儿都在,面露难色。 “这个问题自然交给四皇子自己裁决,王爷何必将你和丞相都拉下水?”顾茗烟却不解的看向了段承轩。 挑了眉头,段承轩倒是意外的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旁的顾诚见女儿如此大胆妄议朝政,赶紧开口:“我认为,四皇子如今可以暗中观察太子府的动向,大理寺卿那边虽无动作,但按照那性子定然是不会放过太子,等到太子……” “本王却以为,王妃说的有理。”段承轩打断了他的话,开了口。 第九十四章 试探警告 在座众人皆是一愣,顾夫人和顾子衿听得一头雾水。 顾茗烟倒是对段承轩的想法没有任何惊讶。 她也不愚钝,无论是段承轩本人的野心驱使,亦或是为了未来让苏玉婉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将皇位纳入囊中。 虽然他照顾四皇子,但皇位是绝对不会让的。 想及此处,顾茗烟只是指尖轻点在桌上,发出叩叩的声响来:“王爷应当有其他的事情要找父亲吧。” “你倒是了解本王。”段承轩不怒反笑,只是看了一旁的段承钰:“之前帮丞相提拔而上的义子即将分配,却不知丞相是想让他待在天炎效力,还是去往边关?” 这段话说出来,倒是给了顾茗烟十足的面子。 “自然是去往边关……”顾夫人还未说完,顾诚就已经瞪了过来,只赶紧道:“留在天炎便好,日后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告知我们便是。” 顾诚面色如土,王爷这意思不就是要用他们丞相府,这问一下,也不过是看看他是否对靖王忠心,义子还能再从家族中寻,但若是得罪了靖王,便不妥了。 “烟儿认为呢?”段承轩却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顾茗烟。 顾茗烟对行军打仗军营调度之事一窍不通,当即愣神,摇头:“我不知道。” “若是去边关,则可积攒功勋,但若是在天炎,日后也必定是高官,你以为哪个好?”段承轩倒是难得的耐心解释。 顾茗烟奇怪的看了段承钰一眼,段承钰耸耸肩表明自己也不明白皇叔的意思,她也只能思忖片刻,见段承轩似乎想表示什么,才道:“若是能跟在四皇子身边,倒是不错。” 段承轩的嘴角稍稍上扬,顾茗烟知道这是猜对了。 怪不得段承轩之前要提到四皇子和六皇子的事情,后来又跳到了顾言之身上,原来是早就想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丞相去为四皇子效力。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段承钰还是不解。 “这是为四皇子你好,若有我父亲相助,你在朝中便有了自己的势力,自然不怕明枪暗箭了。”顾茗烟对他眨眨眼睛。 而顾诚也反应了过来:“王爷是想让我帮四皇子在朝廷之中站稳脚跟?” “钰儿虽年轻,但日后也定是沧澜的一位猛将,朝廷之中容不下他这武夫,本王只能让丞相帮忙了,子衿,你觉得本王说的可对?”段承轩最后更是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顾子衿。 她身子一怔,赶紧点点头。 顾诚这次可是想逃也逃不开了,两个女人都已经入了靖王府,养子又要调配到四皇子的身边,靖王是摆明将他吃的死死的,让他为四皇子开路。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四皇子和王爷其中一人日后成了皇帝,他这攀附倒也不亏,这才舒服了一些。 “本王言尽于此,之后便留给你们一家人团聚吧,若是聊的晚了,便在此处住下也无妨。”段承轩站起身来,不过一会儿便带着段承钰离开,当真只留下了他们一家子。 顾诚此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子衿,只是有气发不出,只能暗自拍打扶手:“我怎么会生了你们两个这样的女儿啊!” “父亲,子衿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都是姐姐在跟王爷妄议朝政,与我何干!”顾子衿当时瘪瘪嘴,露出真面目来。 顾夫人只赶紧将顾子衿摁着坐下来,低声道:“若非是你硬要嫁进王府,你父亲哪里容得人如此牵制。” “姨娘切勿乱下定论,此事是福是祸还说不定。而且,父亲被就想攀附王爷,今日如愿以偿,却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有些不好吧。”顾茗烟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到了顾诚的面前:“王爷刚才可是塞了个东西给我,也不愿意亲自说出口,给你留了面子。” 说着,顾茗烟只是从医书里抽出了一张纸来,准确来说,那是一封信。 这正是顾诚所写的信,是希望边关的人能照顾顾言之一二,等到顾言之功成名就,崭露头角之后便会拉拢他们,最起码分一些兵权到手中。 “父亲身为丞相,竟然想分兵权,若是让皇上知道此事,你可知道有多严重?”顾茗烟只将这信件扔到了顾诚的面前。 顾诚更是满头大汗,顾夫人和顾子衿都暗暗吃惊,原来王爷并非是无聊才翻阅她的医书。 “此事王爷隐瞒,已经是给了天大的恩赐,日后父亲若是再做这样的事情,便是不顾子衿妹妹的性命了。”顾茗烟冷笑。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你也是老爷的女儿,若是老爷出了什么事情,你还不是连带……” “所以我才出声警告,再有下次,整个丞相府都跟着父亲陪葬吧。” 顾茗烟冷眼,知道今日将公事这么一说,她也没办法给顾子衿一个下马威了,只得心有余悸的离开,目光阴沉。 而长廊远处,段承轩并未离开,只是在那处等待。 顾茗烟走上前去,冷笑:“顾子衿告诉父亲,我不在王府,这些事情王爷都是知道的吧。” “知道。”段承轩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她却并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今天父亲过来的事情既然都是你一手策划,如今还在这里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神色轻松的男人。 给顾诚一个警告有不少办法,为何偏偏要带上她? “本王只知道你与众不同,却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丞相府的。今日一见,你果然是铁石心肠,面对亲生父亲,倒也是大义凛然,眼里揉的不得沙子。如此一来,本王日后定当重用你。”段承轩低下头来,像是摩挲着她的肩头,而他的余光却能瞥见方才厅中的顾子衿已经看了过来。 顾茗烟也知道段承轩这般和她亲昵都是为了演戏,并没有拒绝,可心里已经冰凉一片:“你在试探我。” “只有被试探过的人,才值得本王重用。”段承轩的声音低沉,重重的砸在顾茗烟的心间。 而她也在听见背后脚步声传来的时候继续问他:“那你对四皇子可是真心照顾?” 第九十五章 自欺欺人 “若是你真的聪明,便应该知道。”段承轩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她,却并未松开她的手腕,只是眼神冷了下来,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顾子衿:“何事?” 顾子衿停下脚步,嫉妒的看着顾茗烟毫不在乎的将段承轩推开,头也不回的离开,而段承轩却并没有生气,嘴角还带着笑意,心中的嫉妒疯狂蔓延。 “妾身只是见今日天气甚好,想请王爷……” “不如多去陪陪婉儿。”段承轩只扔下一句话便跟着顾茗烟的脚步离开。 阿兰赶紧将想要发怒的顾子衿拦下,低声道:“小姐!老爷和夫人还在等您去送呢。” “好。”顾子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便愤愤的甩袖而去。 顾茗烟,以后别让我再找到你的不是! …… 顾茗烟一路离开,她已经许久都未如此生气过。 虽然段承轩刚才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但他此番此举的确是为了四皇子。但她最生气的却是段承轩依旧可以表现的如此爱他,毫不吝啬的在她的父亲面前表现出恩爱的样子。 而他甚至并不相信自己!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向远方。 为什么她会因为段承轩不相信她而如此恼怒? “该死的风寒。”她决定将巨大的情绪波动都归罪到风寒的身上,可等她刚迈出步伐,手腕已经被人抓住。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站在了段承轩的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段承轩脸上的表情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却看不懂:“你追过来干什么?还不许我安静一下了吗?” “本王只是好奇你在为什么生气,是这个时候才惊觉本王在利用丞相,还是气本王算计你?”段承轩其实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 只是在看见对方脸上的怒容之后,便想追上来一探究竟。 “都有,王爷试探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我都选择了把您,但现在,你将我的父亲卷入进来,而且你这样做,难道不是想故意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更好的让我为你所用吗?”顾茗烟冷笑,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换来的也只有对方力道加的桎梏。 “你还是很聪明,过些时日本王要和钰儿去一趟水寨,避开六皇子,而这王府之事,便要交由你解决,本王要保证你不会趁机包庇顾丞相。”段承轩满意的看着她的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看来你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得知了对方的目的,顾茗烟反而冷静了下来:“你还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看好你父亲的义子,他会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被调到王府,你知道该怎么做吗?”段承轩缓慢的松开了她的两只手腕。 “说实话,我不明白,那只是一个义子。”顾茗烟疑惑。 “但那也是你弟弟,让他为你所用。” “为我所用?不是让他效忠……唔。”顾茗烟还没来得及说完,段承轩已经钳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吻,目光如同野兽一般:“本王很想重用你,但你也需要有人保护你。”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疯的人,像是了解了什么一样抬起手来扣住了对方的肩膀,在段承轩若即若离的时候将他重新拉了过来:“你为什么要吻我?这不是第一次了。” 顾茗烟大胆的用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柔软的嘴唇应当是甜美果实的味道。 段承轩不得不承认,心尖里破土而出的嫩芽里染了些药香味道,和苏玉婉那股子淡香不同,这药味却要浓厚许多。 “本王看上你了。”段承轩直言不讳。 这可真是…… 顾茗烟的那双眼睛瞪大到极限,随后她却强忍着快速跳跃的心脏,只是想起段承轩曾经对她的冷言冷语和所作所为,她都不相信:“你是想借此来让我为你所用,别骗自己了王爷,你根本不爱我,甚至连一点喜欢都没有。” “本王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要是知道的话,现在就该去找婉儿姑娘,而不是时不时的对我发情。”顾茗烟拽着对方的衣襟将他推开了些,趁这机会她离开了这被堵住的尴尬,重新回到了一旁的小道上。 似乎他们两个只要神情激动的争吵,那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便会破土而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纠缠不清。 而段承轩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后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襟,他不应该对其他的女人动心,婉儿已经等了他太久。 顾茗烟也知道,她和段承轩是不可能的。 “王爷,我认为我们互相利用就足够了。”最后,却是顾茗烟先一步的看清了事实,她当然可以完美的将这股奇怪的情愫按压下去。 “如你所愿。”段承轩心中那股子痒痒的感觉又爬了上来。 两人背道而驰,本就不该相遇相知,更不该了解对方。 段承轩快步来到了苏玉婉的院落里,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对方身上浅淡的药草香味,也跟着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才对,他爱的人只有苏玉婉。 而苏玉婉却在被怀抱的一瞬间闻到了对方身上更加浓厚的草药味,那是属于顾茗烟身上药草味道,她只是身子一僵,还是回抱了他:“轩哥哥……今日……” “婉儿,我爱你。”段承轩亲吻着她的脖颈,如视珍宝的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柔软的床榻,怀里的人身形消瘦,皮肤白皙,此时更是乖顺的攀上他的脖颈。 段承轩心中微动,只将帷幔放下。 这才是他的挚爱之人。 另一边,顾茗烟则是早早的回到了凤鸣苑中,那棵老树竟然落了几片叶子,青黛也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宅院之中,也只有她独自一人,形单影只。 但她只是坐在石凳上,摸了片落叶把玩,翻阅书卷,怡然自得。 谁说世间非要一双璧人,她哪怕独自一人也可以活的逍遥自在,何必要去找段承轩,段承轩于她,似敌似友,如此便足矣。 第九十六章 隔墙有耳 两日过去,顾茗烟和段承轩相安无事,一如既往。 唯一不同,便是顾丞相在朝堂之中拉拢势力站边四皇子,而在当日清晨,顾茗烟刚刚醒来,青黛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小姐!齐林公子在运货途中滚下山崖,摔断了腿方才被送到济世堂去了。” “什么?”顾茗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赶紧换了衣服跟着青黛去往了济世堂。 贺近老先生早已经将他的伤口都处理过,可齐林只是面色苍白的靠在床榻边上,齐柔坐在一旁更是红了一双眼:“都说了让你小心些,怎的还听大姐的话。” 齐林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父亲让我去,我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没想到大姐这么胆大。” 只是听了两句,顾茗烟便了然,只好走到贺近的身边:“贺先生,齐林的腿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并无大碍,只是想要跑店子怕是不行了。”贺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赶紧吩咐着伙计去熬点补血的药来。 顾茗烟走进去之后将门带上,齐柔抹了眼角的泪水,低声道:“都是大姐唆使父亲让小林去帮忙送货,可是刚出城没多久,就自导自演了一把,在争吵之中将小林给推了下去。” 只能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除此之外,顾茗烟也做不了什么。 今日她倒是想到了之前齐雨的威胁,但她却并未将此事告诉段承轩,鬼魅也如所说的那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而她心中倒是有个其他的计策。 “齐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扬起一个笑容来:“可以帮我去一趟三皇子府上,带一封信。” 齐柔不解,但她只是看着顾茗烟自信的模样,点头答应下来。 段承瑞在得知齐柔上门的时候略有不解,但发现信上是顾茗烟要请他吃饭的事情,这便一口答应下来。 等来到了百味楼的雅间之中,除了顾茗烟之外的两人都十分惊异。 齐雨赶紧站起身来向段承瑞行礼,段承瑞反倒是看了顾茗烟一眼,只能尴尬的落座,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妃叫来三皇子,不知是何意思?”齐雨面上带笑,心中却拿捏不准顾茗烟的意思。 “之前你我说话,三皇子可是听的实实在在,索性今天一起叫上。”顾茗烟笑盈盈的让小二将门扉关上,一张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无踪。 段承瑞同样奇怪的看向了顾茗烟,低声道:“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叫你来吃饭啊,今日我只是过来和齐大小姐说说齐林的事情的。”顾茗烟直接夹了菜到他的碗里。 “王妃是在说笑吧,齐林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齐雨奇怪的看过来:“而且,之前我询问王妃的事情,您还没给我答复呢。” “当然是不答应了,你若是觉得我会被你威胁到,就去其他的地方将此事说给别人听,我倒是要看看,是我王府的人杀人快,还是你那一双腿跑得快。”顾茗烟得意的扬起了下巴。 “王妃当真有趣,靖王并不喜欢你,这王府的人难道还能为你所用?”齐雨嗤笑了一声,说完之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面前的三皇子。 顾茗烟满意的拉住了三皇子的手,低笑道:“三皇子会为了我杀人灭口的,是吗?” 顾茗烟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段承瑞,像是询问。 段承瑞皱起了眉头,他只听说过这位齐大小姐,当然也不会帮顾茗烟杀她。 “不会。”段承瑞放开了她的手。 看着眼前顾茗烟如此得意的模样,他都有些分不清真正的靖王妃究竟是如何的了。 “看来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的合作人,竟然连这都做不到。”顾茗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却缓缓的转过脸去看向了齐雨:“若是我帮你,你是不是便不会害齐林,也不会将知道的事情说出去了?” “是。”齐雨还是一头雾水。 而段承瑞却是若有所思,刚才顾茗烟的那个问题是在试探他? “鬼魅。”顾茗烟总算离开了身边的段承瑞,鬼魅也推门而入,即使他在白日里也是穿着一身黑色,一双凤眼落在顾茗烟的身上:“王妃唤我何事?” “你若是不听我说话,怎么知道我在叫你?”顾茗烟执起酒杯:“之前的事情你听了多少,是否都告诉了段承轩?” 鬼魅难得没有开口,顾茗烟倒也是全部了然了。 段承瑞倒是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她是故意让自己今天过来,假装决裂的。 下一刻,顾茗烟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鬼魅的肩膀:“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且回去告诉段承轩吧,他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说着,顾茗烟已经离开了雅座。 她当时一和齐雨说完话之后,段承轩就直接带着段承钰匆匆回来试探,甚至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衣服,原来是有原因的。 她怎么会相信鬼魅真的什么都不会听。 齐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顾茗烟反正要假装和三皇子决裂,面上还要戳穿鬼魅的谎话,不如索性带着齐雨一起死。 顾茗烟自顾自的回到了药宅里,只抱着红枣给银耳喂草料。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鬼魅才跟着段承轩走了进来。 “原来你昨天就看出来了。”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 顾茗烟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不耐烦的坐了下来:“段承轩,你只是试探我而没有直接警告我,是不是就是吃死了我不会和三皇子合作?” “你向往的是自由,可不是皇族斗争。”段承轩总是能轻松的说出她的心中所想。 顾茗烟烦躁不堪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怀里的红枣喵喵叫起来,警惕着眼前的段承轩,好像只有小动物才会感觉到一些人身上无法抹去的血腥味儿。 “而且今天,你也证明了这点,三皇子心太软,哪怕真的蛰伏太久,也爬不上去。而我不同,你如此聪明,自然会知道择良木而栖。”段承轩留下这句话和鬼魅,再一次离开。 特意来到药宅,也不过为了劝她。 顾茗烟一言不发,却不知齐柔已经将第二封信送到了三皇子的手中。 第九十七章 把握机会 段承瑞将手中结盟的信件纳入抽屉之中。 “这靖王妃,果真是有趣的很。”段承瑞嘴角上扬,宽大的袖口从桌案边上扫过,沾染了些飞溅而出的墨汁,几不可见。 可伺候在一旁的月清却看见了那细小的黑点,只半跪在地上,拿了帕子来细细擦拭,端详着段承瑞脸上少见的笑意,忍不住低声道:“靖王妃不过是想利用三皇子罢了。” “彼此利用,倒也是不错,只可惜如此聪慧的女子已然入了靖王府,若是能入我的府邸之中,那便是如虎添翼。”段承瑞忍不住发笑,却不自觉的想到那日围猎林间火堆旁,顾茗烟那盯着烤鱼的眼神。 而他目光落下的地方,正是之前顾茗烟送给他的草药,半分未动,却一直放在最近的桌案之上,日日可见,浅淡的草药味道也总是钻入鼻腔。 月清眼眸低垂,只敢轻声开口:“可靖王妃让你整个月都埋伏在百草崖旁,百草崖位于高山之巅,哪怕是我们派人去了,却也不一定能伤害到靖王半分,更不用说靖王武功高强……” “月清。”段承瑞轻声呼唤,倒是制止了月清接下来的猜测。 “可是妾身何处说的不对?”月清赶紧低下头来。 段承瑞无奈的摇了摇头:“自然不对,百草崖地处偏远,也只有那里我们才好下手,到时候若是得手,便说靖王是滚落山崖不幸身亡,若是没有得手,任谁也怀疑不到我的身上。” “可是,只要知道王爷要去,在路上动手岂不是不错。”月清总算不甘的抬起头来,依旧不解。 “可只有在那百草崖上,他才无人保护。”段承瑞只无奈的轻叹一声,怜悯般的看向身边的月清。 继续垂下脑袋,月清死死的咬住下唇,竟然一言不发。 “也都怪我,平日里只苛求你的武艺,在人心筹谋方面还是没有好好的培养好你。”段承瑞倒也不可能因为月清看不清便责罚于她,心中也是有些无奈。 月清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平日里便是他的妾室,若是无人的地方便是他手中的利刃,同那被硬塞过来的三皇子妃不同,月清反而是这府上他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又是个女子,平日里自然也就宠着。 但如今,有了顾茗烟这般聪明通透的女子出现,一相比较,这便有了三六九等。 “都是妾身未曾好好学习,不能为您分忧。”月清只将头埋得更低。 段承瑞只得伸出手来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见月清被斥责的红了一圈眼眶,也只是无奈一笑:“都是我太苛责了,近日来,夫人可在府中闹了什么幺蛾子?” “三皇子妃前些日子去烟雨阁大闹一场,只说那烟雨阁的胭脂水粉不过凡品,赢不回您的心,闹了个大笑话,如今还有不少长舌妇说起此事,妾身尽力派人压制,却也收效甚微。”月清赶紧说道。 这所谓的三皇子妃虽然不是个官家女子,但却也是善茶坊老板唯一的女儿,家财万贯,府中的三位哥哥各个都是经商好手,又倾心于三皇子。 段承瑞的那几个兄弟自然巴不得他娶了这么个商家女儿,自然是忙敢着向父皇说起此事,硬生生的将她塞了过来。 想及此处,段承瑞更加的头疼,复而又想到了什么:“夫人之前大闹了烟雨阁?” “是。”月清点头。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也来试试这位靖王妃的本事。”段承瑞扬起嘴角,只低声吩咐月清,月清了然,赶紧吩咐人去做了。 …… 而此时,顾茗烟依旧抱着红枣蹲在一旁。 鬼魅站在她的身边,那双凤眼里堆积了许多的不解,似乎是在思考平日里的大忙人为何会看着一匹马若有所思,而且手中的红枣看起来都昏昏欲睡,她却能在这样的晴天之下待上如此长的时间。 “鬼魅,你觉得为段承轩做事,值得吗?” 在段承轩离开之后,她第一次的开了口。 “不知道。”鬼魅摇摇头,他在太阳底下包裹的十分严实,有些汗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黑色的布料却不易被察觉,而在发现顾茗烟没有回答他之后,继续说道:“我是被王爷捡回来的。” “所以你才会为他效命。”顾茗烟抱着红枣站了起来,有些麻麻的双腿让她只能单手扶着墙壁缓了一会儿。 “是。” “那你真是幸福。”顾茗烟轻叹了一声,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最起码你不用去思考下一刻该用什么语气的话去面对别人。” 鬼魅微微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真伪。 顾茗烟觉得他低下头思考的时候还挺可爱,但她可从来没有见到过鬼魅的正脸,也从不知道一个人也能有这样敷衍的名字,哪怕成一成二这两个名字就已经足够潦草。 她将红枣轻柔的放进了窝里,便起身离开,去往了济世堂中。 齐林已经沉沉睡去,齐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着,在看见顾茗烟的一瞬间直接站了起来:“齐雨怎么样了?” “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你的父亲应该不会让她再踏出一步。”顾茗烟安慰的揉了揉她的肩膀,便直接坐了下来:“你呢?是不是该在大姐和弟弟都不在的时候回去争取一下?”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小林……” “那么你会让得到烟雨阁的机会溜走,他在这里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而你,需要现在,立马去跟你的父亲说,你要掌管烟雨阁。”顾茗烟抬起头来,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气势足以让震慑住齐柔。 齐柔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齐林,眼神坚毅:“麻烦你照顾小林了。” 顾茗烟只是点点头,目送着齐柔离开,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生活的步步为营是如此令人疲累,她恨不得一头扎入药房里不问世事。 但总有些事情来的如此凑巧,不过两个时辰,爱子心切的齐鸣一听见儿子受伤的事情便匆匆赶来,嘘寒问暖也不忘记塞一些金子给这里的伙计。 临走之前,齐鸣听了下人的话之后猛地回过头来:“王妃,还有一事想要请您帮忙。” 第九十八章 三皇子妃 “齐老爷请说。”顾茗烟摆摆手。 “方才有人来报,说是三皇子妃又到我们烟雨阁里来闹,但三皇子妃这身份,我们也不敢轻易动得,不知王妃可否……”齐鸣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三皇子妃? 她倒是对此一概不知,四皇子段承钰沙场归来还未娶妻,而三皇子竟然都已经有了家室?转念一想,她隐约记得在围场之时,他身边倒是的确坐了个美艳的女子。 不过,可不会事事凑巧。 这三皇子难道也是想试探试探她的斤两? “带我去吧。”顾茗烟悠然站起身来,只跟着齐鸣来到了烟雨阁中。 齐柔此时已经正在店中,不少的官家小姐还在一旁挑选胭脂水粉,唯有齐柔身边的女子面带怒容,而那女子的身边,便是之前她在围场里偶然瞥见的女子,这女子倒是比那生气的女子生的漂亮,还多出一份英气来。 齐柔不曾想到自己一来便遇到这棘手的事情,只觉头疼。 如今见到顾茗烟走进来,赶紧恭敬的行了礼:“靖王妃。” “阿柔就不用行礼了,这两位是?”阿柔两字倒是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那面露怒容的女子果然噤了声望过来。 “这常小姐乃是三皇子妃,月清姑娘也是三皇子府中的妾侍。”齐柔总算找了个喘气的机会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靖王妃。”月清见到顾茗烟自然是乖乖行礼,只是那双眼里倒是有些敌意。 顾茗烟并不在意,反而是看向眼前的常一琴,轻笑:“原来是三皇子妃和月清姑娘,我之前还和三皇子有几分交情,不若由我坐庄,去旁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 常一琴不似其名,倒是个真正的骄纵女子,听了顾茗烟这靖王妃的话却也是板着脸:“不必了,今日过来,便是好好说说这烟雨阁的胭脂水粉,几年都未上新,如今我用了之后也没得三皇子半分青睐,一点用都没有!” 挑了眉头,顾茗烟竟然想不到会有人以这样的理由上前找事。 齐柔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对此无从下手。 “三皇子妃果真有趣。”顾茗烟从她手中接了胭脂,只是细细一闻,便扔回到齐柔的手中:“阿柔,这胭脂味道太香,不适合三皇子妃,你且拿些清水过来。” 齐柔不解,只吩咐了人去做。 “靖王妃这是何意?”常一琴感觉不妙。 顾茗烟但笑不语,等到端了小盆清水上来,顾茗烟便用水沾湿帕子,半扣住常一琴的脸将她脸上其他的胭脂水粉也都洗掉,见常一琴就要动手,顾茗烟只拿着帕子赶紧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如此一来,三皇子定然会去看你。” “什么意思!”常一琴赶紧拿了一旁的铜镜来看自己,没了胭脂水粉,她的脸色倒是苍白了不少。 “三皇子不喜欢的,可不是烟雨阁的胭脂,而是你这因为小事儿出来丢人现眼的夫人。”顾茗烟走上前去,将她手中的铜镜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的碰上了她的面颊:“你生了一副好皮囊何须胭脂水粉,不过是得不到宠爱就迁怒于人。” “你!”常一琴作势要动手。 顾茗烟却又溜溜达达的后退了几步,见四周不少小姐都纷纷看了过来,也不过莞尔一笑:“看来我说了实话,当真不好意思。” “王妃且不要继续说了。”齐柔赶紧上前几步拦住了常一琴,低声劝慰:“靖王妃向来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还是让我再为您挑选几样?” 说来,靖王妃仗着王爷无法无天,她倒是也知道。 而身边的月清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顾茗烟,这女子可没有半分的骄纵跋扈,不过是仗着这噱头故意为之。 被戳穿了心思的常一琴气恼不已,赶紧挥袖离开。 月清只好道了歉之后赶紧跟了上去,心中却不知这顾茗烟有哪里值得三皇子喜欢上的。 顾茗烟同样注意到了月清那略带敌意的眼神,思来想去却也不记得自己何曾得罪过她,只是好奇这位常一琴究竟是谁,便询问了身边的齐柔。 齐柔倒是对此十分了解,将常一琴的背景尽数告知,末了更是不忘叹气一声:“只是因为她自小就被父亲宠到大,几个哥哥也都纵着她,如今嚣张跋扈也是自然。” “没想到我催着你回来,却碰上这事儿。”顾茗烟倒也是无奈。 她方才借着三皇子过来将齐雨给解决了,如今这三皇子倒也借着烟雨阁试探她,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倒是对了她的性子。 “不过也是你帮我解决了,以后不如就请王妃叫我阿柔?”齐柔浅笑。 “那你可就要叫我烟儿了。”顾茗烟也跟着坐下来,又看了眼常一琴留下的胭脂,算起来倒也是贵品,这味道也是清香的很。 齐柔见她这幅第一次闻到胭脂味道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之前你同王爷回来的时候,不是闻出烟雨阁的脂粉味儿了吗?” “你知道?” “自然知晓,不然你当真以为我听了你那番话之后,还能独坐药宅?”齐柔又拿了些胭脂到她面前,见她依旧素面朝天,倒是无奈:“你倒也是,平日里也不喜大半,上次抹了唇出来,吃完饭便没了。” “你也知道我吃得快,不比你们小口小口。”顾茗烟反倒是被说的不自在,齐柔却在一旁掩嘴轻笑了起来。 顾茗烟总是习惯快速解决饭菜,这样便不会浪费时间,梳妆打扮自然疏漏。两人随意聊了几句,顾茗烟便不想久呆,直接去了济世堂将齐柔回了烟雨阁的消息告诉了齐林。 “真的吗!”齐林赶紧一个激灵坐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你这腿还要些时日才能痊愈,你是想回齐府还是药宅?等会儿我便派人来接你。”顾茗烟递了两包蜜饯。 “小爷要回药宅当霸王。” “信不信我让成一成二教训你?”顾茗烟白了他一眼,齐林乐的上气不接下气。 第九十九章 可能动心 “如此说来,夫人以为这是靖王妃的错?” 段承瑞独坐书案前,只放下了手中的笔墨,无奈的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常一琴,而月清只是端庄的坐在一旁,抿了口茶水,眼里一片空洞。 “是。”常一琴气红了一张脸,却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来望着段承瑞:“瑞哥哥可否为我讨个公道?” “自然不行,靖王妃乃是皇叔的逆鳞,高贵的很,我自动不得。”段承瑞无奈摇头,见常一琴顿时消了气焰,脑袋低垂,便继续道:“不过,明日我也无事,倒是能陪你去挑选些胭脂水粉,可好?” “瑞哥哥,此话当真?”常一琴顿时亮了一双眼睛。 “当真。”段承瑞认真点头,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常一琴给打发走。 月清本跟着常一琴离开,末了却又折返回来,不解:“皇子为何要宠着夫人,那善茶坊也并非是大家,何须惧怕他们来为夫人道不平。” 段承瑞的眼神暗了暗,倒是七分无奈:“一琴虽然骄纵,但心思单纯,自来时便对我一心一意,我虽用不了她,却也不能刻意伤了她。” “皇子如此,未免太过心软。”月清低垂着脑袋。 心软二字,于皇子来说,无异于致命弱点。 但段承瑞同其他兄弟不同,他不喜直来直往,只喜欢细水长流,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只是来者是客,落了个不错的名声,平日里更是和那些大臣相处的不多,但暗地里却已经牵起不少根线。 但始终,月清常伴于他,却不了解他。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月清的身边将她扶起来:“我本心善,日后就不想改了,你也切记善心,不要因为我教你武功便忘了。” “是。”月清只认真的点点头,心中虽有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 …… 而晚上,顾茗烟自当是叫了人将齐林给送回了药宅之中。 没了旁人打扰,银翘青黛也将她要回岭南云氏的东西准备妥当,而她自然而然的挑灯夜读,早就将之前染上风寒的事情抛诸脑后。 能看书的时日不多,她自然要抓紧。 只是几天时间,段承钰借着来看齐林的由头,实际上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倒是推着齐林的轮椅到天炎城里为非作歹,害的顾茗烟每每都要去帮忙解决问题。 就像今日,两人大大咧咧的点了大桌饭菜也不带钱袋。 顾茗烟抱着医书前来,两个人对她笑的灿烂:“忘带银子了。” 气得她想用医书将这两个小霸王给砸了,最后想到自己手里那珍贵的医书,还是忍住,只能只被段承钰摁着坐下来:“刚好一起吃。” 换来了顾茗烟一个白眼,但她还是乖乖坐下继续吃了。 不吃白不吃,她可是付了钱的! 只是她依旧边吃边翻着书,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又多了个人,只是在放下碗筷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头也不抬的将目光放回到书上:“没银子了,你们要再惹事我就下毒了。” “给本王下毒?”身边的人猛地开了口。 顾茗烟动作一愣,回过头去,段承轩正端坐在她身侧,身上还染着泥土的味道,像是刚刚从城外回来,还有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作为医者,顾茗烟直接拉开了他略微破开的衣襟,细小的血痕展露无遗。 段承轩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对面的齐林更是大气不敢出,段承钰则是看着他们微微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你是来找我验毒的?”顾茗烟的手很快就落到他的手腕。 根本就没有中毒,而她突然想起,曾经她也在思考他会不会是中过毒,所以才会反复无常,如今看来,一切正常。 段承轩将她的手拉了下去:“不过是几个犯人而已。” “哦。”顾茗烟重新将目光放回到医书上,看着上面所记载的秘方,她只能全神贯注的将其记下,回到宅中身体力行几次才能记下。 段承轩挑了眉头,对面的段承钰也只是耸了耸肩:“我们不过是怕她每天都待在药宅不出去,所以才出来为非作歹的。” “她每天除了看书什么都不做吗?”段承轩忍不住提问。 “还吃饭。”段承钰无奈的回答,他又看向段承轩:“皇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明晚的宫宴,你也忘记了吗?”段承轩沉着脸来看向他。 段承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明日就是皇后的寿宴,皇宫里肯定是要大摆筵席的,如今又看向了沉迷书卷的顾茗烟,更是头疼。 他竟然在宫宴的前一天,带着本应该试衣的王妃出来闲逛!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已经悠悠然的站起身来,抱着医书往外面走,似乎是准备回去,段承轩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扔下了银两便强行的将人带走。 “你究竟又发什么疯!”楼下传来了顾茗烟的叫喊声。 齐林汗颜的看着楼下的马车离开,见段承钰黑着一张脸,奇怪:“你怎么了?” “我觉得,皇叔可能真的动心了。”段承钰皱起眉头,齐林捂住耳朵假装没有听见这皇室秘闻。 而一直被带到王府,试了一套繁冗的衣服,顾茗烟才得知明天晚上要去参加宫宴,面对这件事情,她唯一能说的也不过一句:“浪费时间。” 门口的段承轩听了之后只是带着成山离开。 “王爷,王妃向来和药材医书为伍,对皇宫中的礼节……” “本王护着。”段承轩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抢过来的医书,还是递给了成山:“交还给王妃,明日请烟雨阁的二小姐来为王妃打扮。” 拐过屋子,段承轩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书房之中。 不远处,顾子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死死的攥紧了裙子,咬牙切齿:“已经几日,苏玉婉都不曾为我进言,她只是让我来给顾茗烟找不痛快。” 阿兰赶紧将激动的顾子衿拦下,眼神阴暗。 “小姐勿要生气,等宫宴过后,王爷就要带四皇子去水寨,到时候,这宅子之中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准呢。” 第一百章 宫宴挑事 铜镜中的人,顾茗烟都不曾见过。 她那一双桃花眼被脂粉衬的愈加美艳,唇间染了妖艳大红,一身黑金交汇的衣裳下却有一白鹤振翅,稳重更不失美艳,更不用说那鹤顶一抹红色正嵌在她的的胸口,领边的金边特意用了云纹,略带英气,倒是和靖王妃的身份相符。 但顾茗烟也不过是悠然站起身来,只瞥了镜中人一眼便收了眼神,头上的装饰太多,略微有些沉重,倒是不方便她低头看书,只好做在一旁,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脑袋:“竟然这么重。” “可别弄坏了。”齐柔赶紧将她的手拍下来。 悻悻的收下了手,顾茗烟也不过轻声道:“这宫宴乃是皇后寿辰,为何我还要如此盛装打扮,难道皇后不会认为我喧宾夺主了吗?” “你乃是靖王妃,哪怕你艳压群芳也无妨。”齐柔虽未进宫,但却是深谙此道:“宫里不比外面,里面各个都有身份,哪怕是为了靖王爷和你自己,也不能再骄纵蛮横了。” “你倒是知道的多。”顾茗烟冷哼了一声,揉了揉脖颈。 “那是自然,你以为烟雨阁每年要为皇宫里送去多少脂粉。”齐柔掩嘴轻笑,只赶紧将她扶起来,亲自送到了王府门口。 段承轩同样是一身玄色衣袍,和平日无二,唯有那双眼在看见顾茗烟的时候蓦地亮了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顾茗烟从头到尾的打扮了一遍,上至点翠玉簪,下至金线鞋履,更不用说抹了胭脂水粉的那张脸要比过多少涂脂抹粉的女子。 哪怕是说上倾城之姿也不过为过。 只是下一刻,心不在焉的人就被大门槛被绊了一下,段承轩只抬手将人扶住,却听见顾茗烟拍着胸脯,心有余悸:“这要是摔个狗吃屎还得了。” “去了皇宫可不能出差错。”段承轩轻声提醒。 “是,王爷。”顾茗烟认真点头,只就着段承轩扶着她的动作上了马车。 不过多时,到了皇宫门口,两个人还是需要下来步行,皇宫中的奴才都有规矩加身,一个个不仅恭敬,更是行为统一,走路都有规矩。 顾茗烟进宫门没一会儿就险些摔了,幸好段承轩将她扶住,更是让她扶着自己,更是放缓了步子,生怕她穿着新鞋等会儿又摔了。 “这鞋子有些紧,是你故意给我穿小鞋的?”顾茗烟简直要被这双鞋给磨死。 “那日裁缝过去,可是你自己草草了事。”段承轩自然也不想将人扶着走进宫里,却又更怕她直接在皇帝皇后面前摔了。 被噎了一下,她若是知道当时会出差错,断然不会草草了事了。 哑口无言,倒是一路安静的来到了宫宴所在的地方,众人纷纷落座等待皇帝皇后到来,而作为皇族,他们自然而然的坐在厅内,大臣及家眷便露天而坐,在大厅之外。 段承轩作为皇帝如今留在身边的唯一弟弟,自然是坐在右边。 而速来未曾见过的太子此时正带着太子妃落座,顾茗烟细细打量,这太子看起来敦厚,反而是身边的太子妃一双眼里总感觉不怀好意。 二皇子坐在太子身侧,算起来,便是三皇子坐在段承轩旁边一桌。 而常一琴今日也好好梳妆打扮,端坐在段承瑞的身边,见到顾茗烟则是狠狠的瞪了一眼,让顾茗烟无奈一笑,只喝了一口清茶。 “拿碗雪梨枸杞粥来。”段承轩吩咐身边的人。 顾茗烟顿时亮了一双眼,但凡是和雪梨蜂蜜有关的东西她都喜欢。 不过一会儿,一位公公不仅带来了粥,还带了小碟的小食来放下,笑呵呵道:“宫宴还有许久,这些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送来的。” “多谢。”顾茗烟笑脸迎人,马上就拿了勺子要吃,段承轩却抓住她的手:“慢些吃,此处是皇宫。” “你平日里吃东西还不是很快?”顾茗烟不满,但还是放慢了速度。 雪梨甘甜,果然味道不错。 段承轩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却没想到对面的太子已然对着顾茗烟轻声开了口:“皇叔今年娶妃,当真该恭喜一番。” 段承轩不过是举起酒杯,淡漠收下这祝福。 顾茗烟倒是自顾自的吃了口小食,见对面的太子妃死死盯着自己,索性便拈了块糕点塞进段承轩的嘴里,边笑盈盈的低声道:“这太子妃可跟我有仇?” “太子与我有仇。”段承轩低声回答,细细说来:“当初皇帝迟迟未立太子,便是因为有我在,日后还是我同皇帝吵架之后,才立的他。” 顾茗烟了然,另一只手倒是习惯的帮他接住了吃糕点落下的残渣,顺手放到卓边角上,段承轩只看着她手心里的碎末,微微皱眉:“平日你也对别人这样做?” “不然呢?这碎屑落在地上可是要招老鼠的。”顾茗烟不解,她一向习惯如此,也不知道哪里有差错。 而已经有不少人都纷纷看向了他们,太子妃更是轻笑出声:“民间之前还传出流言说靖王同靖王妃不和,今日一见,王妃和靖王倒是天生一对,恩爱的紧。” 女子说话,自然女子来接,顾茗烟当即接下话头:“哦?太子妃是从何处听说?” “不过是市井流言,但更多的却是说靖王妃常对王爷耍小性子,好像之前还在水寨的众多将士面前……”太子妃没继续说,却也表明了意思。 不就是想告诉其他人,这靖王妃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吗? “那太子妃可不要听信谣言,水寨之事,本就是我同王爷策划的。”顾茗烟直言不讳的将手中的粥转了个弯,送入了段承轩的嘴里:“那场戏骄纵的戏可是演给别人看的,不过我的小性子,却只有王爷知晓真假了。” 此话说暧昧不清,太子妃当即噤了声,其他人也都纷纷议论。 “就你牙尖嘴利,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段承轩冷着脸将她固定回了原位,但话语严厉,那吩咐人将桌角碎屑整理下去的动作可贴心的很。 两人对视一眼,这演戏的功夫,倒是不相上下。 第一百零一章 四皇子妃 “四皇子还未娶亲?” 顾茗烟环顾四周,就连五皇子身边也有夫人,而四皇子身边却空空如也。 “他身在边关无暇娶亲,今日宫宴,想必皇上已经想到要将哪家姑娘许配于他了,说不定水寨归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了。”段承轩让身边的宫女斟了一杯清酒。 顾茗烟了然的看向段承钰,怪不得他愁眉苦脸的模样。 不多时,皇帝皇后走进来,众人行礼,待到落座,皇后徐氏落落大方,而另一侧还坐着另外一位贵妃和三位妃子,徐氏生的明艳动人,贤妃温婉,每位妃子都各自不同,却都面上带笑。 几位妃子不一会儿时间便谈笑风生起来,也不知那笑意之下的话是否藏着刀子。 众人纷纷献宝,顾茗烟只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觉得索然无味,只可惜身边也无医书,就连针包腰包也不能带进来,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被段承轩塞了一口糕点。 她回瞪过去,想问问这段承轩究竟几个意思。 “唉声叹气,成何体统。”段承轩警告。 一直等到众人献完礼,才有人将饭菜都呈上来。 顾茗烟心不在焉,却不料那上头正明争暗斗的皇后徐氏却是看向她:“之前听闻靖王妃平日多多照顾四皇子,不若听听她的意见?” “我?”顾茗烟只赶紧提起精神,丝毫没注意到方才她们都聊了什么,可如今众人都纷纷看了过来,皇后徐氏眼里更是带着一丝试探。 顾茗烟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倒是讨好过皇后,但皇后力挺太子和六皇子,算起来倒是和段承轩两个阵容,让她此时选择站边,未免也太过艰难。 “烟儿平日里也不过是陪着钰儿瞎胡闹,哪里算得上照拂。”段承轩直接搂住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只端了酒杯,继续道:“钰儿的婚事还是交由皇上决定才好。” 段承钰顿时黑了一张脸,想要争辩。 可贤妃只是无奈的对他摇摇头,段承钰才愤愤的坐回去。 他怎么可能喜欢别人硬塞过来的女人! 这话又扔回到皇帝的身上,其他人便不敢继续说些什么。皇帝良久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开口:“我倒是的确想听听靖王妃的意思。” 段承轩的目光一凛,兄弟两人的目光交汇。 皇帝最近在想些什么,段承轩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既然如此,我便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了。”顾茗烟端坐在座位上,只是对段承钰浅笑:“四皇子性子单纯,又好习武,自然要找个精明能干的女子照拂,不知各位可有人选?” “人选自然很多,靖王妃还怕挑不到好的?”太子妃忍不住嗤笑一声,其他人也都窃窃私语,如今将四皇子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大部分人莫约是准备好了人选,顾茗烟这话问的就有些没见识了。 只是顾茗烟却挑衅的对着太子妃一笑:“自然挑不到。” “哦?说来听听。”皇帝朗笑了几声,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女子并非物件,哪里容得各位挑来挑去,要我说实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想必贤妃娘娘和皇上才真正懂得如何为儿子寻得一位得体夫人。”顾茗烟轻笑一声,索性也将这事给推了出去。 她既不帮段承轩说话,也不帮皇后徐氏说话,倒是站了个中立。 “钰儿,你觉得靖王妃说的可对?”皇帝微微点头。 “儿臣以为靖王妃说的对,一切都听父皇母妃的安排。”段承钰蓦地松了一口气,反倒是贤妃的眼睛亮了亮,一刻不停的盯着顾茗烟。 她本都已经不奢求能将自己这边寻找的女子嫁入四皇子,但顾茗烟这几番话说下来,倒是有了几分希望,这便赶紧说道:“皇上,臣妾之前的确为钰儿物色了几名人选。” 不等皇后继续开口,贤妃已然将人选的册子给递了上去。 接下来的言语便同顾茗烟没了关系,但对面的太子妃似乎和她有所过节,如今她也只能端着架子同段承轩说话商量:“贤妃娘娘究竟给四皇子选好了哪家姑娘?” “贤妃娘家分支的女子,名为荔湾,被称作江南美女之一,幼时便是贤妃一手培养起,本来是想将其推入府中为妾的,方才你说了话之后被皇上采纳,说不定便会是未来的正妃。”段承轩低声解释。 “荔湾?还有这个姓氏?”顾茗烟奇怪:“而且如果这样算起来,那这荔湾无权无势,那在这朝堂之中不是站稳不了。” “贤妃能爬到此处,自然会有不少的势力。现在贤妃要做的,便是不让别人将人塞进王府,还不能找个有身份的女子树敌。”段承轩继续解释。 顾茗烟却忍不住的垂下眼眸:“四皇子会答应吗?” “既然他是皇族,就该知道命运如此。”段承轩同样看向了顾茗烟。 正如顾茗烟有资格嫁给他一般,靖王如此优秀,能相配的女子自然也不能差,唯一有所不同,便是在成婚之时,他们两人未能相敬如宾。 但若是能回到那日,苏玉婉病急,为了救她,段承轩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刺破她的胸膛。 而顾茗烟看着段承轩看着自己的眼前,也以了然:“如此便好,你我能勉强做个朋友都是奢望。” “你知道就好。”段承轩也喝了一口酒,却觉得这酒味久久不能散去,化作一汪苦涩。 顾茗烟没由来的酸了鼻尖,两世为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反正身边的人总是匆匆过客,从来没有一人会常伴她的身侧,她也在习惯。 两人埋头喝闷酒,皇后徐氏还想推荐其他女子,却都被皇帝驳回:“靖王妃说的不错,贤妃既然是钰儿的生母,便由她做主,朕也放心。” 如此一来,算是打破了几人的肖想,唯有贤妃十分高兴。 喝了几杯,顾茗烟本就挑灯夜读头晕脑胀,索性半靠在段承轩的肩膀上昏昏欲睡,此时宫宴已经行了大半,段承轩并未说她,只吩咐身边的太监:“倒些温水来给王妃解酒。” 第一百零二章 齐雨逃走 宫宴无趣,几个节目也都被顾茗烟给错过,待到清醒一些,段承轩已经将温水喂给她,她恍然的想要揉揉脑袋,却被段承轩握住手腕制止:“可还记得齐柔的嘱咐。” 只好将手给拿了下来,顾茗烟故作不满的鼓起腮帮子。 “皇上已然走了,你若是待不住,就让人跟着你去皇宫转转。”段承轩见她想动又不能动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好。”顾茗烟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起身离席,身边的两个宫女太监赶紧跟了上去。 离了那大厅,外面的露天席位却是一派热闹,大臣们推杯换盏,各位家眷也都一个个巧笑连连,酒味弥漫,星辰灿烂,倒是十分惬意。 她让身边的太监带着她四处闲逛,可还未走出多远,便看见了路边的贤妃,只好上前行了礼,刚想擦肩而过,贤妃却将她叫住,更是将身边的人都遣离。 “靖王妃,钰儿之前便向我提起过你。”贤妃轻轻一笑,温柔至极:“靖王妃是真的想帮我钰儿,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了靖王妃。” 顾茗烟只是摇摇头:“若非是皇上早就决定好了这件事情,我说什么都是无用,贤妃娘娘不用来谢我。” “没想到靖王妃竟然看的如此透彻。”贤妃蓦地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笑容,阴沉下来的脸色带着一丝威胁,仿若眼前的妃子下一刻就要扼住她的喉咙。 如此可怕的猜想还是让顾茗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才让贤妃突然对她起了这么大的敌意。 “靖王妃不用害怕,我此次过来,也不过是提醒你一句,我不希望钰儿身边有你这般的人存在。”贤妃步步走来。 “为何?”顾茗烟停下脚步,同样看向眼前的贤妃。 “钰儿心思单纯,你休想利用于他。”贤妃目光狰狞。 听闻此言,顾茗烟心中却不免觉得好笑,她对段承钰好,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段承钰这爽朗的性子,何曾想过要利用于他。 但她自更加不喜欢有人对她随意评价,只抬起头来,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贤妃:“我从不利用朋友。” 说罢,顾茗烟也没心思继续闲逛,只能愤愤的回到大厅之中,一言不发。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段承轩并不知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在宫宴结束之后,这气恼不已的女人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头栽了下去,幸好他手疾眼快的将人给拉住:“刚才出门闲逛怎么没见你摔倒?” “那时候我还没生气呢。”顾茗烟尴尬的扶着他站起来。 闹了个小笑话,今日的宫宴也到此结束,两人坐在马车上打道回府,顾茗烟还是没将贤妃今日说的事情告诉段承轩,免得让段承轩和段承钰两人心生嫌隙。 回到凤鸣苑中,青黛早已备好一切,为她梳洗。 可等到晚上躺倒在床上,她边睡意全无,索性爬起来挑灯夜读。 一连两日,她都被宫宴膈应的不想出门,直到第三日,父亲口中所说的养子顾言之上了门,她才不得不换了衣服出门。 来到前厅,顾子衿已然早早的来了,正在对这位为见过面的弟弟嘘寒问暖:“这几日你在王府小住,若是有事情,随时来找姐姐便是。” 可这位顾言之却是长了张面瘫脸,眼睛略微有些大,这样还显得有些老实,身子却是瘦瘦弱弱的,像是被谁苛责了一样,皮肤也有些被晒黑的痕迹。 “好。”顾言之过了一会儿才回应顾子衿。 顾茗烟款款走了进来,只是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腕子,姐弟二人四目相对,顾茗烟便松开了手,发现这位弟弟身子强健的很,便只是坐下来吩咐:“青黛,去将凤鸣苑旁的小院收拾干净。” “姐姐是让弟弟去跟你住?”顾子衿不满的看了过来:“父亲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弟弟,自然是落脚在清风苑旁才是。” “也可以,青黛,按照子衿的吩咐去将院子清理了。”顾茗烟挑了眉头。 “是,王妃。”青黛认真的点点头,出去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王妃莫要忘了今日还要去给齐林公子诊病。” “这样啊,那你等会儿整理完院子便直接去药宅找我吧。”顾茗烟俏皮的对着青黛眨了眨眼睛,惹来青黛一个无奈的笑容,这才匆匆离开。 顾言之的眼睛在两位姐姐身上游弋,最后只是低下头去:“我……给两位姐姐添麻烦了。” “你说的什么话,姐姐带你去院子看看。”顾子衿拍拍他的肩膀,直接将人给拉走了。 顾茗烟只是喝完了茶,这才前往药宅。 这几日段承钰和段承轩为了明日去水寨做准备,无人陪着齐林疯闹,他便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书,比起平日不知安静多少。 银翘则是习以为常的拿了糕点过来,对顾茗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茗烟了然落座,反正诊治不差这一时半会,她便也随便的拿了本书出来看,等到齐林发现她在的时候吓了一跳,手里的医书都给扔了出去,顾茗烟赶紧上前将书接下,也是吓得够呛:“幸好我的书没掉!” “明明是你吓到我了。”齐林捂住胸口。 银翘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在两人落座的时候才推了推齐林:“你昨日不是还说有件要紧事情要跟小姐说的吗?” “的确有事。”齐林赶紧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回过神来:“齐雨昨天从齐府里跑掉了,父亲派人去找,如今还没有线索。” “跑了?”顾茗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齐雨被你父亲禁足的好好的,怎么就跑了,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雨在府里就巴不得将你粉身碎骨,她在外面人脉甚广,你就不怕她找你报仇?”齐林白了她一眼。 顾茗烟眉峰堆起,齐雨好歹也帮忙照管烟雨阁许久,四处走访的次数也多,外面人脉很广,要是找些江湖人来暗示她,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平常姿态 次日清晨,段承轩和段承钰一同离开天炎,去往落霞水寨。 顾茗烟为两人准备了不少良药伴身,而她在这几日之中还要帮段承钰打理一下新府邸,而贤妃也不知为何非要让荔湾姑娘暂住段承钰,美名其曰要培养感情。 王府刚走了两个人,却又来了个荔湾和顾言之。 幸好荔湾是个表面娴静的姑娘,一来到王府之中也不顾苏玉婉的拉拢,便直接来到了她的凤鸣苑中,还带了不少江南特产,更是一口一口一个姐姐。 她只能随意找了个女眷的院落让她住下。 “好累呀,青黛。”顾茗烟烦躁不堪的趴在桌案上,眯着眼睛看向青黛。 “王妃本就要操持事情,只是平日王爷并没有让小姐管家而已。”青黛掩嘴轻笑,只将已经量身定做好的夏衣都放入到衣柜之中。 长叹了一口气,她想必是有段时间都没法儿回药宅去找齐林了。 手中还有四皇子府邸的图样,这几日便要亲自带人去从里到外的打理一遍,幸好有青黛跟在她身边帮忙,不然可真是为难她了。 “姐姐。”顾言之从门边探了脑袋进来。 “怎么了?”顾茗烟赶紧从桌案上爬起来。 “我比较习惯每日练武,但是那院落的池子太大,没什么位置。”顾言之尴尬的揉了揉脑袋,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院落倒是挺大的,你随时来就好。”顾茗烟轻笑。 段承轩不在,王府多有禁地,顾茗烟可没胆量再给他找一处更大的院落,幸好她这院落因为地处偏僻,所以院落很大,却也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 “只是,我这样可能会打扰到姐姐休息。”顾言之再次垂下了脑袋。 “无妨,我这个睡眠很死,更何况你是我弟弟,随便用就是。”顾茗烟随意的摆了摆手,又特意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箱子塞进他的怀里:“平日若是身子不舒服便来找姐姐,这些药你平日练武磕碰到哪儿也都能用。” “谢谢姐姐。”顾言之扬起一个笑脸来,抱着药箱跑了。 身后的青黛倒是抱着衣服走了上来:“小姐,小少爷还挺可爱的。” “的确挺好。”顾茗烟点点头,随后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对着屋檐大喊:“鬼魅。” 一道黑影堪堪落在台阶之下,鬼魅依旧是平日里的那副打扮,走到了顾茗烟的面前来:“王妃有何吩咐?” “我觉得你武功还挺不错的,平日里若是言之来练武,你便陪他过上几招,可好?”顾茗烟靠在门框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可以。”鬼魅认真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顾茗烟一把抓住了手腕,连拖带拽的往外走:“你每天这一身黑也不怕被太阳晒死,我带你去成衣铺做两件衣服。” 听到这里,鬼魅瞬间就停了下来,任凭顾茗烟怎么用力,他依旧巍然不动。 “王妃,属下并不需要改头换面。”鬼魅反手拽住了顾茗烟的手腕。 现在无法动弹的人是她了。 顾茗烟只能停下脚步来,突然抬起手想要将他脸上的黑布给扯开,却被鬼魅的另一只手接下,并且以同刚才同样技巧桎梏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面对面,顾茗烟却勾起一个笑容来:“王爷如今不在府上,天大地大我最大。” 鬼魅的那双凤眼划过一丝疑惑。 “王爷将你放到我的身边,便是听我指挥,我需要你以最平常的姿态待在我的身边。”顾茗烟顺势将自己的手给抽离出来,重新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她不能继续让鬼魅藏在暗处偷听了,只有鬼魅待在她的身边,她才不会有失误在别人面前说错话的时候。 鬼魅是段承轩的人,不能让他看透。 鬼魅自然不知道顾茗烟心中阴暗的想法,只是认真的来到了成衣铺,换行了一套深蓝色的衣裳,脸上的黑布也不得不扯掉。 顾茗烟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眉清目秀的人,噗嗤的笑出声来:“怪不得他都不让你露脸,怎的生的这么嫩。” “王妃。”鬼魅黑着一张脸,哪怕他有一双凤眼,但是整体看来他却十分稚嫩,如今改头换面,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对着一旁的铜镜扬起一个笑脸来。 这笑脸马上就被顾茗烟捕捉到,她笑意盈盈的冲上去勾住对方的肩膀:“你平日里是不是也是在黑布下憋笑。” “是。”鬼魅倒是认真的点点头,见顾茗烟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上,低声道:“王妃不知廉耻。” 顾茗烟笑着白了他一眼,顺带还拍拍他的胸脯:“日后你就不许只穿按一身黑了,平日里就在我院落附近,可明白?” “知道了,王妃。”鬼魅点点头,随后便继续道:“只是明日六皇子归来的日子,六皇子到时候说不定会直接住到王府里来。” “为什么!”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因为六皇子也算是军营中人,又是皇子,未成家室却已经成年,不得在皇宫内住,而王爷作为统帅,自然如此。”鬼魅继续说道。 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头答应。 等待日落西山,四边的城门都即将落下,一人一马策马而入。 城门落下,整个天炎也逐渐安静下来。 顾茗烟正挑灯夜读,窗户也只开了小半,凤鸣苑中寂静无声,她便全神贯注的翻到下一页。 “铛——”刀剑相撞之声猛地传来,顾茗烟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银光便贴着她的脸侧刺入背后的墙壁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陌生男子的惊呼声:“烟儿!” 谁? 顾茗烟奇怪的将窗户彻底打开,却正看见一个人影肆无忌惮的从那窗户处飞扑进来,吓得她下意识的想要将人接住,却被硬生生的扑倒在地,还滚了几圈。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跨坐在男人的身上,而她身下的男人正露出一口白牙:“烟儿,我回来见你了。可想我?” 这谁!顾茗烟愣在原地。 第一百零四章 浓重爱意 顾茗烟撑着双臂想要爬起来。 地上不要脸的男人只是抓着她的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顾茗烟有点生气。 下一刻,有人来将她的手给拉了出来,并且轻柔的拉着她的腰际将她拉起来,不再继续保持刚才她几乎平躺在陌生男人身上的动作。 真是飞来横祸,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庆幸烛火并没有受到伤害,而她的医书也完好无损的躺在桌面上,身边的鬼魅同样弯下身子来帮她整理好裙摆。 地上的陌生男人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双臂还想将顾茗烟抱住,却被鬼魅抬手拦下,刀剑之声再次响起,就在两人袖口相撞的地方。 顾茗烟倒是胆大,拉开了鬼魅的袖口,一柄小刀正藏在其中。 而对面的陌生男人见状,也拉开了自己的袖口,里面同样是一把小刀,却比鬼魅的要精致许多,顾茗烟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对方就将这精致小刀送到了她的手心里:“烟儿喜欢的话,拿去好了。” 顾茗烟歪了歪脑袋,摇头:“我不认识你。” “但我记得你,你是我最爱的人,只是被皇叔抢走了而已。”男人自顾自的将那小刀塞进了她的手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日后你叫我阿烨就好,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但你带着刀来看我,我该怎么相信你?还有,你究竟是几皇子?”顾茗烟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段承钰还稚嫩的人,更加不会错过对方口中所说的皇叔二字。 “我排行老六,之前听说蜃楼的人袭击你,我就带着人去搜寻,抄了他们的老巢。”段承烨兴奋的往前走了几步,握着顾茗烟的手让她将这精致的小刀握好,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瓶要来,抹在了她脸上的伤口上。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倒是愣住了,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刚才都是我失手了,烟儿可不要怪罪我。”他擦了药之后又将药瓶塞到了顾茗烟的怀里,随后便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鬼魅:“若是皇叔欺负你了,你直接来找我,我让皇叔和你和离,我在娶你回府做夫人,好不好?” 听着这大胆至极的话,顾茗烟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你都在想些什么。” “我只想让烟儿陪伴在我的身边。”段承烨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很快被鬼魅给打掉,鬼魅上前一步站在了两人之间:“六皇子夜闯靖王府,可知道规矩。” “我本来就住在靖王府,反倒是你这个下仆竟然敢拦下本皇子,还让烟儿受了伤,该当何罪!”一面对鬼魅,这稚嫩脸庞的六皇子瞬间就变了脸色,怒目圆瞪,颇有一种要将鬼魅撕碎的冲动。 鬼魅皱起眉头还想直接将人给赶出去,身后的顾茗烟却抱住了他的手臂,无奈道:“这大晚上的别吵了,都回去睡觉。” “好啊,明日我会带着早膳过来的。”段承烨一看见顾茗烟,脸上的表情就瞬间柔和了下去,变脸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一会儿,他便直接爬出窗外,离开了。 将窗户重新关上,顾茗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却也不解的看向了鬼魅:“六皇子今日就回来了?” “两个时辰前就入了城门,去了一趟皇宫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从方才来看,六皇子应该是为了……王妃您。”鬼魅说到这里,也同样皱起眉头来。 顾茗烟愣了愣,只将鬼魅打发走之后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只是躺倒在床上回想这位六皇子,不少人都说六皇子心思深沉,心狠手辣,但是方才一见,却是十分的不同。 而且,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那里拿到这小小的金疮药。 翻了个身,她这一夜倒是睡得正好,次日醒来,青黛为她梳洗打扮,王爷不再,王妃便是王府的脸面,自然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打扮,她正由着青黛摆弄头饰,自己则是哈欠连天。 “烟姐姐。”荔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茗烟只睁开了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荔湾,荔湾虽是江南女子,可来到天炎之后却喜好穿花花绿绿的美艳衣服,今日更是浓妆艳抹,好看的紧,她这才点点头:“荔湾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我只是想问问姐姐,四皇子可有什么喜好和忌口。”荔湾说着,倒是红了半张脸,害羞的很。 “等会儿让青黛为你写下。”顾茗烟努力不打出第二个哈欠,等到头上的头饰整理好,荔湾却并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的等着,顾茗烟自然觉得更加的奇怪:“怎的不去大厅用膳?” 荔湾楞了一下,旋即无奈道:“可是烟姐姐还未去,我们为客,自然是不能吃的。” 无奈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顾茗烟只是低声道:“如今王爷不在,王府之中随时都有吃的,正好等会儿我们一起去。” “好的,烟姐姐。”荔湾莞尔一笑,只跟着顾茗烟边说着四皇子的事情边往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之中,府中的人除了苏玉婉身体不适,其他人倒是来的整整齐齐,也包括昨晚突然冲进来的六皇子段承烨,此时顾子衿正借着是自己妹妹的身份和段承烨攀谈。 而桌上的早膳,似乎有些丰盛过头了。 “烟儿,今日的早膳可喜欢?”段承烨一见到顾茗烟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是你准备的?”顾茗烟看了一眼这丰盛的早膳。 “这是自然,既然是我昨日答应烟儿的,今日自当如此,若是有不喜欢吃的,明日我再让人换。”段承烨兴奋的点点头。 实际上,顾茗烟平日里早膳也不过是馒头咸菜热汤。 “姐姐,为何六皇子一口一个烟儿叫的如此亲昵?”顾子衿玩味儿的开了口:“而且,六皇子昨晚才回来,姐姐怎的在晚上就见了六皇子,这也未免有失颜面了吧。” 还未等顾茗烟说话,段承烨已经大力拍在桌子上,连带着让对面吃饭的顾言之都给吓了一跳,顾子衿更是惊呼出声,就连鬼魅也是眉头紧扣的站在一旁。 “顾子衿如此调侃靖王妃,该当何罪!”段承烨怒喝。 第一百零五章 是她夺走 “瞎说什么罪名呢。”顾茗烟直接塞了双筷子到他的手里,又塞了个小笼包到他的嘴里:“认真用早膳,等会儿我还要带着荔湾去帮四皇子整理府邸,你莫要在这王府里给我惹事儿。” 顾子衿被吓得不轻,哪里知道这刚才还聊的不错的人,怎么她才不过调侃了几句顾茗烟,六皇子就变了脸。 被顾茗烟塞了小笼包的段承烨马上就变回了乖巧的模样。 荔湾只是用帕子掩嘴,目光在六皇子和顾茗烟的身上来来转转,忍不住低声道:“烟姐姐,你和六皇子,究竟是……” “烟儿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心爱之人,如今虽成了皇叔的正妻,我也不会放弃的。”段承烨语速极快,这番话说完之后,就连被表白的顾茗烟本人也都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下一刻,顾茗烟只是揉了揉额角:“六皇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是真心如此。”段承烨猛地看向了她,那双眼里的执念之深,更不用说还带着浓浓的爱意,着实吓了顾茗烟一跳,倒是第一次有人让她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明白。”顾茗烟叹气。 “只要我明白就行,我若在世上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段承烨依旧认真的看着她,仿若顾茗烟在他的心中是如何无上的珍宝一般。 而在段承烨这样直白认真的目光之下,顾茗烟却只是挪开了目光。 若是段承烨真的如此喜爱自己,也想将自己从这靖王府中带走,只要再早上那么几个月,她说不定便会跟着这毛头小子走了。 但是如今,她和段承轩之间已经不再是苏玉婉的事情,还有更多的事情和想法都纠缠在一起,无法拆开,更何况,她早已经结盟于三皇子,如今她只能在这王妃之位上。 “你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顾茗烟还是笑着昂揉了揉他的肩头:“我是你皇叔的正妻,你若是为了我好,也不要再说些胡话了。” “好。”段承烨认真的点点头,对她报以笑容:“那等会儿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四哥的宅邸吗?我久未回天炎,烟儿可能带着我四处逛逛?” 这六皇子突然又变回了那副单纯的模样,令人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桌上的人纷纷埋头吃饭,唯有顾子衿忍不住的看向顾茗烟,心中不忿。 顾茗烟究竟要勾引多少皇子才满意! 一顿饭吃完, 顾茗烟自然是井井有条的带着荔湾去了一趟四皇子的未来府邸,又按照青黛所吩咐的那样带着她去挑选了衣服手势,之后索性三个人在天炎城里闲逛到夕阳西下,这就打道回府。 而这一日,顾茗烟还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六皇子见过。 段承烨同样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只是任由她猜测,在被询问到过往的时候也只是报以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和轻飘飘的一句:“烟儿肯定会想起来的。” “你就不能叫我王妃吗?”顾茗烟只觉得段承烨用那双眼睛看着她时,让她感觉到害怕。 段承烨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那也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了,她只能带着人回到府上,一头扎入了凤鸣苑的医书之中,自然要趁着去往岭南云氏之前将这些书都看上大部分。 等到月朗星稀,顾言之倒是提了剑过来找鬼魅切磋。 她也不过开着窗户点燃烛火,一心一意的扑在手中的书卷之中。 而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六皇子段承烨却离开了房间,他站在无人的街市之上,四个身着黑衣的人分别跪在他的身边,其中一个忍不住的抬起头来:“六皇子殿下,靖王妃早已将您忘记,如今已然成了靖王的人,为何您还要我们暗中保护?” “她成了靖王之人都怪我办事不利,未能早日归来,我不怪她。”段承烨的一双眼蓦地黯淡了下去,死死攥紧了拳头:“她不记得我,也都是情理之中,如今回来,我也要保烟儿平安。” “是。”黑衣人认真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只是皇后还未彻底放弃太子,而四皇子莫约也要留在天炎,六皇子以为属下该如何才好?” “挡路的人,杀了便是,你们四人,只要帮我盯紧烟儿,若是她受了任何的欺负,我便让你们偿命。”段承烨目光阴翳,袖口之中的刀刃若隐若现。 几个黑衣人不敢耽误,瞬间四散开来。 而他再一次的回到了王府之中,来到了凤鸣苑的院子门口,只是远远的看着那窗边看书的顾茗烟。 烟儿,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 而此时,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苏玉婉所在的主院和顾子衿的清风苑,顾子衿为了今日被六皇子训斥的事情而辗转反侧。 苏玉婉却只是将杯盏放下,亲自拟写了一封信交给身边的锦绣:“将这信送到水寨之中,就说六皇子和靖王妃有染,让轩哥哥速速归来。” 锦绣低笑一声,赶紧去办。 虽然靖王并不喜欢靖王妃,但若是知道靖王妃和六皇子之间有些什么,定然是要大发雷霆,更不用说段承烨对顾茗烟如此的直白,甚至都不需要将两人送到一张床上,只要听段承烨多表白几次就可以。 “婉儿,靖王本就不喜欢靖王妃,日后定然要和离,就算靖王妃同六皇子交好也并无不妥吧。”慕青站在一旁,眉头死死皱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苏玉婉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手边所有的东西都摔在地上砸得粉碎,而她更是红着一双眼:“她占了我的位置!无论是王妃的位置还是轩哥哥!她都占了,我不能让她好过!” “但是,王爷并不喜欢靖王妃……”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我和轩哥哥从小长大,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说到这里,苏玉婉跌坐在地,声音哽咽着:“轩哥哥……他早就喜欢上了顾茗烟!哪怕上一次他对我说爱我,可那眼里映照出来的明明就是顾茗烟!都是顾茗烟夺走了我的轩哥哥……” 慕青低垂着眼,想要将她扶起来,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是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一百零六章 王妃之命 “烟儿,今日我们去戏园子好不好?”段承烨坐在窗户边上,对她招了招手。 方才醒来的顾茗烟不耐的翻了个身子,早已对段承烨翻窗进门的行为见怪不怪,不过是她昨晚睡得太晚,外面太阳才方升起,她断然是不会起来的。 段承烨扬了扬嘴角,几个家丁却来到他的身边,行了礼:“六皇子,王妃还未醒来,不宜叨扰的好。” “烟儿都不介意,你们也别惹我不开心。”段承烨见到那群家丁,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几个家丁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将青黛推了进来。 偏得青黛也是个心大的,只自顾自的推开房门将清水端进去,又细细的帮顾茗烟整俩昨夜看完书之后凌乱的桌子,一直忙碌,却对段承烨视而不见。 两个时辰之后,顾茗烟才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她才发现床榻边正坐着个人:“你怎么坐这了?” “坐了两个时辰了。”段承烨轻笑一声,将青黛为顾茗烟挑选的衣服放到旁边,便揉了揉她的脑袋:“醒了便起来,等会儿让人给你做点好吃的。” 被一个黄毛小子当做小孩子来对待,顾茗烟忍不住笑出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六皇子还挺有趣的。 待到她更换衣服,一会儿就将饭菜吃完,那早上等了她两个时辰的段承烨却跑了个没影儿,说是有要事要做,反而是顾言之提着剑从门外走来,身上都是泥泞。 “怎么?有谁欺负你了?”顾茗烟赶紧站了起来,拿了帕子给他将脸擦得干干净净的。 顾言之紧绷的像块石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最近天炎里多了一群人贩子,我早上出去隐约看见,谁知出了城我不了解路,跟着的途中被算计,从山上滚下来了。” “这天炎竟然还有人贩子?”顾茗烟一惊,双手却已经摁住顾言之的肩膀让他坐下来,青黛赶紧拿了碗筷过来,放下。 顾言之手上还有些泥泞,不好意思拿碗筷,顾茗烟倒是记得这顾言之自小就在镇子上长大,自从来到天炎便是处处不好意思,平日里门也没出过,在府里更是战战兢兢地,更不用说顾子衿还给他灌输些礼仪之类。 倒是她这个姐姐疏忽了,只用了帕子染了清水,将他的手一一擦拭干净,便自顾自的帮他挽起袖子:“王爷不在,不用管什么规矩。” “可是二姐姐说……” “不必在意,就当此处是自己家,在自家该怎么就怎么,你若是还想追人贩子,出示令牌便会有人陪你一同前去,这样也安全。”顾茗烟将自己腰间的王府腰牌取下,弯着身子为他戴在腰上。 顾言之更加不好意思,吃了饭之后却还是去了外面,要去找那人贩子。 “青黛,平日里你若是没事儿就去言之身边陪着,别再让顾子衿教他什么天炎的规矩或是王府的规矩,那些规矩都是差事用的,在府里不用拘着。”顾茗烟边整理着腰包边说道。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让他多习些规矩不是挺好吗?” “本来这天炎的条条框框就够多,若是在府中还要循规蹈矩,那便不用活了。”顾茗烟无奈一笑,带上腰包准备去一趟济世堂。 前几日段承轩刚离开王府,贺近便向她递了信。 说是水寨大夫都被扣押,王爷离开之时带走了济世堂不少大夫,希望顾茗烟若是有时间便过来帮忙坐诊,想到贺近老先生对自己提点,她自然是答应,偏偏这几日走不开身子。 幸好这几日荔湾已经知道如何自己打点四皇子的新府邸,这才空出时间来。 “那我就先去济世堂了。”顾茗烟轻声说道,随后便将鬼魅给叫过来带在身边,往济世堂走去。 还未进济世堂,便已经看见路人将门口团团围住,议论纷纷。 顾茗烟奇怪,难不成是这济世堂开错药杀了人?想及此处,她便钻入人群之中,意料之外的却是那之中竟然是跪着的万芳,她只穿了件麻布衣衫,额头都被磕破,脸上的血泪都融合在一起:“贺老先生!请您帮帮我,我在这天炎实在是无人可依!只有您!” “都说这贺近老先生善心,怎么都不帮帮这女子。” “你且说笑呢,贺老先生能治病救人,哪里能帮她找回孩子,这不是为难贺老先生吗!” 身边两个多嘴的男人都议论纷纷,顾茗烟这才想起人贩子之事,又想到万芳平日里外出赚钱,那两个孩子便只能放在院子里…… 这人贩子,真是不可饶恕。 她刚想上前一步,身边的鬼魅却将她捉住,只低声道:“此事三皇子已经派人处理,想必六皇子下午归来时便也要解决这件事情,王妃插手便危险了。” 怪不得段承烨突然离开。 将手抽离而出,顾茗烟从腰包里掏了面纱戴上,只在济世堂伙计出来之前来到了万芳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见她哭得更加厉害,只将她扶进了济世堂里,熟悉她的伙计自然隔着面纱也能认出她,这便将两人请到了隔间之中。 “王妃……请救救我的孩子……” “已经有人去解决这件事情了,不出意外,这几日便能有结果。”顾茗烟轻叹了一声,许久未见万芳,她倒是瘦了一圈,她也无可奈何,只帮人将额头上的伤口清理好。 “我之前本也去了王府……可是,那些人都不让我进去,我无可奈何之下才……”万芳哭着解释。 顾茗烟挑了眉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难受。 她都快忘了这靖王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齐林家财万贯进不得,万芳贫困潦倒进不得,唯有有权有势的人才能进。 她好像都不记得以前连轴转的给人治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稍安勿躁,你这样只会让贺老先生难办。”顾茗烟安抚着她,边看向身边的鬼魅:“以王爷的命令调动人手去寻找。” “您不该如此……” “那我这个靖王妃的头衔也不必要了,立刻,派人。”顾茗烟笑的人畜无害,鬼魅犹豫片刻,只能听命。 第一百零七章 窝里斗 “越俎代庖调派人手,烟儿果真没变。” 段承烨拉了缰绳朗笑几声,此时他们已然重新回到天炎城中。 “六皇子,皇后娘娘为您另寻宅邸,并让属下传话,切莫同靖王妃走的太近,免得惹人非议。”身后的下属低声提醒,眼看着这六皇子都打了个弯要去济世堂找靖王妃。 段承烨面色一冷,只翻身下马:“天大地大,自然是烟儿最大。” 几个下属见劝阻无用,只好跟上,更是有人将此事禀报给皇后,皇后在宫中大发雷霆,竟没想到这孩子自小念叨的心上人竟然是顾茗烟! 顾茗烟才安抚了万芳,正在同贺近讨论坐诊之事。 “我只能戴着面纱诊治,贺先生便随便给我挂个名字就是。” “这个好办。”贺近朗笑了几声,倒是愈发欣赏顾茗烟起来,许久未见,顾茗烟却突然对各类药材有了不同的见解,更不用说她还带来了不少偏方草药,甚至丝毫不吝啬的同他分享,他自然更加欣赏。 秘方本就是一医学世家的立足之本,因而有不少的秘方配方都是代代相传,从不外传,但顾茗烟却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你就不怕我带着你的药方另开炉灶?” “我是相信您的,贺先生。”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将两个医治风寒的药方交给他,这两个方子草药易找,价格也便宜许多,给济世堂正好。 “烟儿!”段承烨推开身边阻拦的伙计走了进来。 贺近不解,顾茗烟则是赶紧站起身来捂住他的嘴,免得这位六皇子自报身份,她可好不容易才跟济世堂的活计混熟,身份可还瞒着呢。 “你不是去负责人贩子的事情,怎的过来了?”顾茗烟低声询问。 段承烨赶紧趁机将她的手拿来,继续道:“有了线索,已然派人跟上,只是三哥有些碍眼,我便回来让其他人去混淆视听了,顺便独吞了这功劳,还能忙里偷闲来看看你。” “你倒是想的周全,我还要商量坐诊之事,你且回去,若是无聊了就陪你四嫂去打理府邸。”顾茗烟不知为何,总是对段承烨讨厌不起来。 “四嫂无趣,还是烟儿你比较可爱,不如我带你去看日落,山顶之上的风景可是好看的很呢!”段承烨步步逼近,就差直接将顾茗烟拥入怀中。 顾茗烟倒是被他的热情弄得愣神,末了也只是在段承烨彻底靠近之前捧住了他的面颊:“不能放肆。” “烟儿……” “让你叫我烟儿已然是最大的退让了,若是他回来了,你会害死我们俩的。还有,究竟是谁跟我说过你心思深沉来着?”顾茗烟的指尖突然窜进他的耳后,不轻不重的拍打两下:“快去办你的事情,别因为我误了事。” “好。”段承烨红了耳尖,只快步离开,继续去找人贩子。 一旁的伙计抓耳挠腮的看了全程依旧一头雾水,反倒是贺近皱着眉头:“那位是……” “老六,我只将他当做弟弟。”顾茗烟赶紧点头。 “之前我听传闻,说靖王妃同四皇子走的很近,且还在酒楼里同三皇子用膳……”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贺老先生,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只是把他们当弟弟来看,别无他想。” 贺近嘴角抽搐,但看着顾茗烟这幅单纯模样,决定不再说什么。 若说三皇子四皇子是流言蜚语,那方才六皇子表现出来的爱慕也太过明显, 顾茗烟应当看出来了,竟然还是将他当做弟弟,他这老人家自然也不好取管年轻人的事情,只继续讨论起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顾茗烟才从济世堂归来。 厅中用膳,她本如往常一般落座,身边的顾子衿却突然开了口:“苏姐姐之前不是看中了我那条裙子吗?阿兰今日已然买来一条一模一样的,送到了苏姐姐的院子里,苏姐姐可要记得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顾茗烟吃饭的速度不变,只是偷偷看了苏玉婉一眼。 苏玉婉面色白了一些,轻咳了几声:“子衿妹妹这是怪我?” “哪有,今日之事不过巧合而已。”顾子衿冷笑一声,握着碗筷的指尖却都泛了白,更不用说两人背后的锦绣和阿兰正怒目而瞪。 发生什么了? 顾茗烟不解,刚低下头去,苏玉婉的泪水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身边的锦绣惊呼着凑过去递了帕子:“小姐莫哭,还请王妃为小姐评评理!” “那……发生什么了?”顾茗烟只好停下,轻咳一声。 “王妃,都怪苏小姐今日弄坏了子衿小姐的簪子,那簪子可是陪着夫人嫁进丞相府的东西,直到子衿小姐嫁入王府才带了过来,弥足珍贵!”阿兰也不依不饶的开了口,这次,反而连顾子衿也落了泪。 顾茗烟心中翻了个白眼,更加不想知道她们两人住的那么远是如何在一起毁了簪子。 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顾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苏玉婉低声哭泣。 “姐姐……”顾子衿更是撒娇。 “这件事情还是交给王爷回来定夺,我自拿不了主意。”顾茗烟继续埋下头吃饭,心中却不免想到这两个人又在自导自演些什么。 王爷既然没有归来,她们在自己面前争风吃醋可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两个人看起来要对此事不依不饶,她索性摆手叫来了鬼魅:“将此事拟作信件,送到水寨交由王爷决断。” “顾姐姐可是王妃,若你都不能做主……” “我自然可以做主,但我同你们可不熟,到时候没帮上你们还自己惹了一身麻烦,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做。”顾茗烟没了吃饭的心情,直接站起身来来,临走时更不忘瞥了一眼顾子衿:“另外,子衿妹妹日后可要将东西好好放好,婉儿姑娘最好也好好调养身子,王爷不在,你们为难我也没用。” 见两个人脸色都变了变,顾茗烟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有可能并不是真的想作妖,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矛盾? 若是她们俩窝里斗,她倒是能清净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零八章 在意王妃 “并非只是为了簪子,子衿小姐是和苏小姐在池边大打出手,却不知为何要将这事情来向小姐你说事。”青黛却告诉顾茗烟另一个真相。 “婉儿姑娘都没直接摔倒在地,将罪责都怪在顾子衿的身上,看来,她怕不是还想着拉拢顾子衿来对付我。”顾茗烟倒是了然,毕竟在苏玉婉眼里,顾子衿可连对手都称不上。 不过,这顾子衿何时如此聪明,知道和苏玉婉反目成仇了? “小姐,子衿小姐不足为患,子衿身边的阿兰却不是个善茬。”青黛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说?”顾茗烟倒是没注意顾子衿身边的丫头。 “跟您举个例子吧,之前在丞相府中,我们无一人知晓她是夫人的眼线,直到子衿小姐出嫁才知,第二,她在丞相府中不结仇怨。”青黛认真的说道。 若说第一点十分会隐藏,倒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不同人结仇结怨,唯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结仇的人都被她暗中解决,第二种便是她懂得揣测人心,无论是哪一点,都值得注意。 “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顾茗烟彻底转过身去询问,十分好奇。 “我在府中也未曾同人结仇结怨,算是同性相斥。”青黛轻笑,这回反而轮到顾茗烟傻眼,在她看来,青黛平日里定多算得上手脚伶俐。 但细细想来,她初来王府并不受宠,但管家却也并没有从青黛手里克扣什么,更不用说青黛比起银翘根本不引人注目。 摸了摸下巴,顾茗烟还是觉得自己斗不过这些女子,索性去摆弄药材。 青黛在一旁轻轻的笑了起来,却并未多言。 只可惜,顾茗烟没有要斗的心思,等到第二日清晨早膳,顾子衿更是嚣张跋扈的同苏玉婉大吵起来,而昨日顾子衿送去的那件衣服也被扔在了顾茗烟的面前。 “你竟然敢在衣服上动手脚。”苏玉婉说的气喘吁吁,只扶着桌沿身子颤抖。 顾茗烟将那衣服拿起来,闻了一下便皱起眉头来,这毒倒是和之前在水寨里看见的一种毒有些相似,但是剂量不大,更用了花香掩盖。 “我从未动过手脚!”顾子衿被污蔑了之后更是气恼。 顾茗烟则是将这衣服整理好,让青黛拿了布来将其包裹住,边吩咐鬼魅:“将这衣服送到药宅保存,书信王爷,说蜃楼党羽在天炎还有残存。” “是。”鬼魅点头,将东西交给成一成二去解决。 顾子衿和苏玉婉同时安静了下来,苏玉婉心中一惊,她明明之前还跟蜃楼的人商量好,暂时离开不会出手,怎的如今这毒还下到了她的身上? 顾子衿却是奇怪,这蜃楼她可从未听过。 顾茗烟揉了揉额角,索性站起身来:“这几日都不要出门,婉儿姑娘的衣食起居便交给慕青大夫负责,派人将荔湾和言之都叫回来,不许再出门了。” 身边的人自然按照吩咐去做。 顾茗烟则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府,这苏玉婉和顾子衿两人都是草包,遇到这类事情不动头脑,反而只会破口大骂,她最为讨厌。 府中不能清净,可等到她换了一身干净浅淡的白青长衫,戴上了雪白面纱坐诊的时候,身边的牌子上也不过挂了二字,耳清。 这还是济世堂第一次有女大夫诊治,附近不少妇人都对此颇为不满,这女子端坐在那,身上的首饰极好,那双眼睛更是生的漂亮,还如此招摇的坐诊。 可那些男子们自然好奇,纷纷前来,倒也没什么大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病痛,顾茗烟偏偏还好脾气的一一告知,若是有人受了外伤,她便暂时离席帮人处理。 一直到正午,身边的伙计抹了额头的汗水,此时人不多,便送了饭菜过来:“耳清姑娘,快些吃点东西吧。” “多谢。”顾茗烟笑着点点头,只将面纱摘了吃饭,更不忘记捧着书读。 而三皇子同六皇子从城外归来之时,正看见顾茗烟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捧着书,远处来了个弓背的老妪,她便放下东西,一一擦拭了指尖才为老妪诊脉:“婆婆,平日里可不能总生气,心火郁结可不好,等会儿我开个方子,早晚两次便好。” “好。”老妪笑的开怀,过了一会儿却又折返归来:“姑娘可有婚嫁,我孙子……” “我已然嫁做人妇,只能多谢婆婆美意了。”顾茗烟轻笑,只是赶紧吃完了东西,见无人过来,更没看见三皇子和六皇子正坐在对面的酒楼上看着她,只是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没想到靖王妃也会出来坐诊。”段承瑞随口一说。 段承烨反而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只豪饮了手边的酒水,复而饶有兴趣的看向了眼前的三皇子:“之前的灾民如今为了讨生活才来拐卖小孩儿,三哥之前难道都对此不闻不问。” “我本就不想管事,若非是皇叔和四弟都不在,也轮不到我来调查,这不,幸好有六弟帮忙。”段承瑞更是不着痕迹的将这个话题给推了回去。 段承烨只是但笑不语,只随口吃了几个小菜便吩咐了身边的小二:“准备些味道不错的菜给耳清大夫送过去。” “少爷说的可是对面坐诊的大夫?”小二搓了搓手,倒是没见过眼前这看起来凶狠的男人。 段承瑞出来的也少,竟然也没被认出来,他便沉默着,却拿不准这段承烨的性子。 “是。”段承烨将两锭金子扔了过去:“只要她坐诊,饭菜便由我包了。” 小二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两锭金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低声道:“这位女大夫可漂亮的很,少爷若是有意思……” 小二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直接被段承烨给扔了出去,正眼冒金星,段承烨的拳头已然落在了他的脸上:“有我在,无人可动,知道了吗!” “客官,这究竟……”老板闻声跑了上来,二楼的客人更是跑了个干净。 段承瑞也被段承烨的动作惊到,只上来出示了一下自己的令牌,便让人都灰溜溜的跑了下去,而段承烨依旧凶狠着一双眼,重新撩了衣摆落座,又是一壶烈酒下了肚。 “六弟竟然如此在乎靖王妃。” “怎么?你也想动她?”段承烨手中的酒壶被捏的粉碎。 第一百零九章 上门惹事 世人都知这常年在外的六皇子就是下一个段承轩,甚至更甚。 段承轩自小手段狠辣,出了师门立下战功时更是杀伐果断,若是有人说了不对的话或是做了什么,那便是他的刀下亡魂。 而六皇子却更加暴戾,相传他在边关四处惹事,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被军营里的将军教训也只是咬牙忍着,日后再打回来。 若说段承轩是懂得蛰伏的狮子,那这六皇子便是乱咬人的野狗了。 段承瑞在面对六皇子这凶狠目光的时候却也感到一丝凉意,只赶紧摆摆手:“怎么会, 不过是我夫人之前和靖王妃起了些冲突,吃过两次饭,觉得有趣罢了。” 话音落下,段承烨眼里的凶狠尽数消散,却也没了吃东西的性子,连句话都给没给三皇子留下,只径直离开,临了更不忘吩咐老板每天去送饭菜。 段承瑞忍不住看着桌面上被捏碎的酒壶,若有所思。 这顾茗烟,和六皇子究竟又是个什么关系? 他远远的看着,那边正在为人诊脉的顾茗烟便直接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奇怪隔着面纱揉了揉鼻尖,身旁的活计赶紧送来了温水:“可别被这巷口的风给吹病了。” “无事。”顾茗烟摆摆手,继续为人诊脉。 下一位是个漂亮的女子,她贤淑端庄的落了座,倒是满脸病容的模样,顾茗烟刚搭上对方的手腕,那女子便惊呼起来,将手抽离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靖……靖王妃,恕小女子眼拙……” 此言一出,后面排队的人纷纷惊呼。 顾茗烟倒也被吓了一跳,只好让那女子站起来,而济世堂的伙计们更是一个个的看了过来,这平日里在济世堂里插科打诨的竟然是靖王妃? “靖王妃怎么会在这……”那些人都纷纷行礼,却也不敢继续排队了。 顾茗烟尴尬,见那女子战战兢兢的模样,想着会不会是哪一家的小姐,以前曾有过几面之缘,这才看了出来,只写了个药方递给她之后,继续道:“下一位。” 后面那位铁匠倒是不敢上前,顾茗烟只呼出一口气来:“我虽是靖王妃,却也不会吃人,只是过来帮贺老先生的忙罢了。” 那铁匠听了之后,被后面的人推搡着上前。 顾茗烟发现这铁匠常年都跟钢铁打交道,总是热的满头大汗,这才开了一副药。 之后还有几人也都不敢上前,但发现她似乎话不多,也没发脾气,这才重新排队起来,只是不过多时,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知道堂堂靖王妃竟然在济世堂里坐诊,而靖王正出府解决水寨之事,一时之间都对这靖王有所改观。 只是总有人多嘴。 “不过听说这靖王妃不怎么得宠,怕不是因为府中容不下才出来坐诊的呢。” “不仅如此呢,这靖王妃还是个狐媚子,都不知道多少人被她迷惑了。” 不远处几个妇人像是特意拔高了声音,而本坐在一旁的鬼魅也走了出来,站定在顾茗烟的身边,眼看着就要上前教训那几个长舌妇。 顾茗烟头也不抬的写着药方,低声道:“反正总有人看不惯我,不用管就是。” “是。”鬼魅乖乖的站定在顾茗烟的背后。 那几个妇人随意说了一些才离开,顾茗烟却在她们离开之后抬起头来,挑了眉头,这几个妇人看起来是故意到她面前说,给她添堵的,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她正奇怪,手边的砚台却猛地被掀翻,墨水溅在她的身上,着实吓了她一跳,鬼魅还想上前,顾茗烟反而习惯性的抬手拦下,也不管自己脸上还飞溅了些墨汁,只是缓缓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几个高大男人:“何事?” “你开的药方让我娘吃了病更重了!还好意思在这为人诊脉!”领头的男人作势将一旁的毛病也砸向顾茗烟,幸好鬼魅手疾眼快的将毛笔给握住,一双眼里风暴酝酿。 顾茗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听见耳边的人窃窃私语,只是坦然道:“那便将您重病的母亲带来交给贺老先生诊治,还是说,你以为随口污蔑我一句,便能骑到我的头上了?” “我呸!你还一堂堂靖王妃!难道我真的会说假话吗?那可是我的娘亲!”领头的几个人还要动手,顾茗烟只是拦着鬼魅后退了一步,顺带将鬼魅手里的毛笔重新放回到桌上。 “信口胡诌,只要给足你银两足矣。”顾茗烟款款落了座,看自己这一身白青衣衫上染了点深黑的墨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他:“将你母亲的药方拿过来……” “我还带着那害人的药方……”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顾茗烟也不敢用袖口擦拭脸上的墨汁,只拿了帕子一点点的擦拭,边仰着头对他轻笑:“若你不相信我,便将你母亲送给济世堂的贺先生好好看,莫要耽误了病情,我也正好证明清白。” 面前的人反而一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大哥,跟她说什么,直接动手!”身后一个人阴恻恻的说着。 顾茗烟挑了眉头,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当即站了起来,在几人动手之前就直接爬到了桌上将那背后的人给捉了出来,身后的鬼魅见状,跟一只手稳住桌上的顾茗烟,另一只手直接将那人给提了出来,重重的砸在桌上。 同时,鬼魅的手已经轻缓的落在了她脖颈后面的衣服上,轻轻拽了一下,将她从桌上抱了下来,稳稳的放回到刚才的地方:“不成体统。” 顾茗烟被他逗笑,却见那桌上的人还想离开,顾茗烟却手疾眼快的扼住了他的脖颈,沉声道:“你是广贤的小跟班,我还记得你。” 一听到广贤的名字,后面几个惹事的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没动。 附近看戏的人倒是反应过来。 广贤是谁!可是这天炎城的小霸王啊!只是他竟然敢惹上靖王妃,当真是不要命了! 顾茗烟似乎没有一点儿要放过桌上那人的意思,她眼神狠辣的用劲儿:“你真以为我在王府不受宠?” 下一刻,成一成二从屋檐之上落下,一左一右的拧断了他的胳膊。 众人哗然。 第一百一十章 不顾性命 那人所发出的所有惊呼却都被顾茗烟的帕子塞进了嘴里。 顾茗烟没想到这广贤还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竟然敢直接上门来找事,还是在这诊病的摊子上,当真是惹火了她。 钳制住他的下巴,顾茗烟凑近去看他脸上的满头大汗,冷声:“我最不喜有人在我诊病的时候找事。” 说着,她对成一成二比了个手势,这次倒是记得鬼魅刚才那句不成体统的话,径直的翻身坐在这张小桌子上,跳到他的身边,又将他的两只手臂给接了起来。 这一次,四周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了。 顾茗烟站定在眼前这群人的面前,嬉笑着推开眼前的人,一直穿过这几个来找事的混混,最后从腰包里取出了一颗药丸服下,浅浅一笑,轻声道:“方才我的毒好像因为你们的袭击而漏出来了,既然你们帮广贤做事,便去找广贤要解药吧。” 她朗笑了几声,从他们身边离开,重新回到鬼魅的身边,抱着手臂对着他们开口:“现在可别求情,我还很生气,你们最好都离开。” “王妃……我们只是……” “鬼魅。”顾茗烟重新落座,身后的鬼魅则是站定在她的面前,气势骇人,几人总算是不敢继续留下,一溜烟的跑了。 成一成二对视了一眼,倒是许久都没下过狠手了,见顾茗烟对他们眨眨眼睛,便了然的将这桌上的人给带走。 旁边的人都一哄而散,顾茗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在贺近走来的时候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我搞砸了。” “也怪我让你来。”贺近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只是我可没想到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还有如此的手段。” “给您添麻烦了,日后我还是只给药方算了。”顾茗烟失落的站起身来。 她又要回到四方的宅院里同书卷相伴了。 但无人能看出她究竟在因何而感到伤感,只是目送着她带着鬼魅打道回府,贺近也不过是轻叹了一声:“真可惜了这好苗子。” “贺先生,耳清大夫当真是靖王妃啊……” “不然呢!”贺近瞪了他一眼,只将这一干伙计推回去,继续经营这济世堂。 一回到王府之中,青黛便看着她那一身墨汁惊呼着跑了过来,更是细细打量生怕她被人欺负了,顾茗烟只能笑着说没事儿,反倒是想起了出门找人贩子的顾言之,询问:“言之还没回来?” “已然回来了,好像是没跟上,子衿小姐正照顾着他。”青黛赶紧为她将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那就好。”反正顾子衿身边有个人精,想必也不会对顾言之做些什么。 换了衣服泡了澡之后倒是神清气爽,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拿起手边的书卷,窗户就被又一次的打开,一身夜行衣的段承烨同样扔给她一身夜行衣,笑的开怀:“我找到那些人贩子所在的地方了,烟儿可愿随我同去。” “我不会武功。”顾茗烟抱着夜行衣,不解的看着他:“会拖你后腿的。” “我就喜欢烟儿在我身边,而且,你就不怕那人贩子对孩子们下药吗?”段承烨笑得开怀,趴在窗户上对她伸出手来:“正好出去散散心。” “你知道我不开心?”顾茗烟抱着衣服站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烟儿最喜欢的就是治病救人,都怪我下午离了城,不然可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你。”段承烨往后退了一步,将窗户关上:“快点哦。” 看来还真的是吃准了她一定会去。 顾茗烟看着手里的夜行衣,又想到段承烨那灿烂的笑容,只点点头,换上了夜行衣,也学着段承烨的模样从这窗户翻了出去,只不过动作有些滑稽。 段承烨嘲笑了她一声,却还是妥帖的将她给扶住。 顾茗烟自己带上了面巾,便跟着段承烨上了马,段承烨的马倒是和银耳有几分相似,脾气却比段承轩的马还要大,没等段承烨上马,这马就撒开了蹄子,顾茗烟被吓了一跳,还幸好段承烨早已习以为常,稳稳的落座。 “你不怕马?”段承烨看着她,轻笑。 “怕,但是喜欢。”顾茗烟揉了揉身下的马背,这马呼噜了两声就已经疾驰而去,段承烨生怕她掉了下去,倒是将人搂的紧紧的。 一路疾驰,没想到这天炎城的城门竟然留了个出口,那些守城将士似乎早就知道六皇子今晚要将那些人贩子一网打尽,自然也没有多看看马上另一个带着面纱的人。 骏马快速窜入了林间,哪怕是在这黑夜却也不曾停留。 不过多时,他们已经稳稳的落了地,而与此同时,马蹄声从后面传来,段承烨啧啧嘴,忍不住道:“真是条鼻子灵敏的狗。” 回过头去,跟来的人却是同样一身夜行衣的鬼魅,他一声不吭的直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有意的将顾茗烟和段承烨给隔开:“王爷不许靖王妃离开天炎。” “烟儿可不是皇叔养的狗,皇叔既然不喜欢烟儿,何必还将她留下。”段承烨冷眼看着眼前的鬼魅,而鬼魅只是冷冷的看着。 两人对峙,顾茗烟却早已从鬼魅的后面离开,她倒是闻到一股子迷魂香的味道,过了一会儿段承烨和鬼魅才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经去往前面,赶紧跟了上去。 顾茗烟自顾自的藏在了旁边的角落里,放了一颗药丸到嘴里含着,另一边则是顺手掏出两颗来扔给两人,便直接看着前面的火光走了过去。 “小心。”段承烨还想将她拉下。 顾茗烟却甩开了他的手,直接小跑过去。 那有火光的山壁背面,此时正站着不少的人,而顾茗烟一眼便看见了正骑在马上段承轩,还有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段承钰。 几人都纷纷看了过来,唯有顾茗烟只是惨白了一张脸, 直接跑到了旁边的山洞里,里面的孩子都已经被迷魂香迷倒,而她只能颤抖的将手里的药丸捻成粉末,给他们喂下。 段承轩竟然拿她准备的迷魂香来对付人贩子。 他是想杀了这些孩子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也不赖 顾茗烟一言不发的将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抱起来,往外跑,放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又折返回来,段承钰和段承烨见状都赶紧冲上前去,跟着顾茗烟将剩下的十几个孩子都给抱到了外面的树林里。 而段承轩自始至终只是让人将那些人贩子给抓起来。 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到了外面,顾茗烟才颤抖着给最先醒来的孩子一个浅淡的拥抱,她努力确认着:“有没有事……身体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却始终抱着她喊着娘亲。 顾茗烟小心的将孩子抱着,直到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将那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士兵,并且将她给拉起来,怒视:“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 “我是来看看你一个堂堂将军是怎么给孩子用迷魂香的!那是我给你对付敌人的!而他们都还是孩子!”顾茗烟转过头去拽住段承轩的衣襟。 她的一番好意如今被段承轩踩在了脚底。 而她积攒而来的怒火几乎在一瞬间暴涨起来,她满眼血丝的将他推到了身边的石壁上,身边的士兵们都上前一步却不敢动弹。 从古至今,哪怕是苏玉婉也不敢这样对段承轩做! “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但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们是一条条人命,和你一样的人命!”顾茗烟狠狠的砸向他的胸口,随后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他们都活着,和你一样活着。” 段承轩抓住了她的手腕:“但他们只是穷人的孩子!” “啪——” 顾茗烟的另一只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段承钰见段承轩阴沉着脸,只赶紧将顾茗烟给拉扯下来,而她却不依不饶的还想上前:“沧澜就是这些人组成的!不仅有你们这群富贵人家,也有他们这种穷人家!你竟然用我给你的东西去对付孩子!” “王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段承钰死死的抱着她的腰际,不能再继续让她惹怒段承轩,那么段承轩会对她做出任何无法预料的事情来。 “是我错了。”段承轩抹了一把嘴角,却是自己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将她抓住,只是那一瞬间,顾茗烟眼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她狠狠的给对方的胸口来了一拳,段承轩也只是皱起眉头:“是刚才的探子未经我允许用的。” “那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你的手下!”顾茗烟止不住的流下眼泪来:“那些都是孩子,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段承轩轻叹了一声,他几乎没有见过顾茗烟落泪,如今只能将她狠狠的按进怀里,不让其他的人再看见她的眼泪。 而只有一旁的段承烨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顾茗烟是区别对待他们的,而且,段承轩也并非是如同传言一样对顾茗烟不好。 段承轩只吩咐人去将那些孩子都带走,另一边他只能黑着脸将顾茗烟带到一旁去,怀里的顾茗烟依旧为了那些不相识的孩子而低声哭泣,而段承轩也是第一次发现,一个女人的哭泣竟然能让他如此的触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他:“你不是应该在水寨吗?” “我听说你跟六皇子有染。路上有我手下的人来报说找到了人贩子所在的地方,便顺势过来了一趟。”段承轩稍稍将她放开了一些,想起这个消息还是苏玉婉告诉他的,之后便冷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已经紧紧跟来的段承烨身上。 段承烨也同样不遑多让的看着这位皇叔,轻笑:“没想到别人都说我是小靖王,如今看来,我们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一致。” 顾茗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还没来得及说话提醒段承烨不要乱说,段承轩已经将他重新搂入了怀里:“本王的人,你也敢抢?” “不敢,但我可以等。”段承烨毫不退让的站在那里:“烟儿永远不会是你养的一条狗,只要皇叔你不好好对待他,我就会不遗余力的打败你,将烟儿给夺回来。” “拭目以待。”段承轩冷笑了一声,搂住了顾茗烟的腰际:“但现在,她是我的。” 段承烨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给撕了。 而顾茗烟来不及说些什么,段承轩已经不管不顾的将她扔上了马背,将她搂入怀中,吩咐段承钰留下来收拾残局,便直接带着她疾驰而去。 “以后离六皇子远一点。” “别忘了我们只是互相合作,我喜欢那个小子。”顾茗烟直截了当的反驳,最起码,跟段承烨讲话要舒服很多。 “但你还是我的王妃。” “没人把我当做王妃你还要说几遍!我现在正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不要逼着我直接把毒喂进你的嘴里!”顾茗烟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现在就像是火雷一样,一点就燃。 对于段承轩来说,他从不会为那些不相识的人而流下任何一滴眼泪,更加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大发雷霆,但是顾茗烟会。 似乎只要每次见到顾茗烟不一样的一面,就会被下意识的吸引过去。 于是他只能沉默着放慢了速度,将人带回到王府之中。 顾茗烟已经冷静了许多,她从马背上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段承轩的嘴角已经被她的手指给划开了一道口子,想到自己刚才的脾气,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腰包里的一瓶药拿出来塞进他的手里:“刚才是我误会了。” “你给了本王一巴掌。”段承轩在握住药瓶的时候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我可以道歉。”顾茗烟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段承轩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你还跟六皇子夜晚外出。”段承轩将她拉到身边:“注意你的身份。” “我只将他当做是弟弟,而且,我也很想去救下那些孩子。”顾茗烟执着的看着他,感觉她的火气再一次的冒了上去,深呼吸了几口气,她强忍着上去直接跟他讲道理的冲动,走上前一步:“你该知道的,我们之间的联系仅此而已,再多的那些,早已在第二次你吻我之后都烟消云散,我们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顾茗烟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对着他招了招手:“有个人等我离开你的感觉,也不赖。” 段承轩全身紧绷,他必须克制住而不去将她按在身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碗血 段承轩久违的做了个梦。 不再是苏玉婉冬日里落入他手心里温热的小手,也并非是在 漫天黄沙里嗅着死亡的味道,更不是在战场上厮杀着飞溅的温热血液。 而只是顾茗烟一个模糊的背影。 梦里的顾茗烟恬静的坐在桌案边,手里的书卷被翻开几页,而她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书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屋檐外有细雨落下,悄悄的砸在他坚硬的心上。 在梦境的最后,那个看完了医书的人只是轻笑着站起来,只留给他一个更加落寞的背影走向淡薄的雨幕之中,她那寂寥的声音直接传入段承轩的耳朵里:“有人在等我。” 有人在雨幕里为她打伞,而她的侧脸都染着幸福。 等她的人不是我。 所有恬静都被黑暗包裹,滂沱大雨砸在屋檐的声音将他从美梦里唤醒。 段承轩坐起在床榻上,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没有梦里那些令人烦躁不堪的雨声,却也没有恬静的坐在窗边的顾茗烟,他只烦躁的下了床。 成山很快就听见了动静而凑到了门边,低声询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打盆冷水来。”他穿好鞋站起身来,打开窗户让夜风吹散他的梦境。 这称不上是个好梦,却也并非是噩梦。 只是顾茗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恬静的一面,她似乎永远都吵吵闹闹,风风火火的去做每一件事情。但只有今天,她为了那些孩子对他这个无人敢动的王爷大打出手,并且为了那些人而流泪,还告诉她,她喜欢被段承烨等待着的感觉。 不能让她走。 心里有个人在叫嚣着,他烦躁不堪的接过成山手里的冷水来,洗了一把脸,才将那些本就不该有的想法给抛诸脑后,他毫无耐心的坐到一旁:“这几日,王妃在府中都做了什么。” “我去将鬼魅叫来。”成山快步离开。 不过一会儿,鬼魅就已经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将这几日发生过的事情尽数告知,包括哪些段承烨不停的表白示好,以及坐诊时候的状况,连带着府邸里苏玉婉和顾子衿之间突然出现的小小战争。 “看来户部侍郎当真不知道轻重。”段承轩冷冰下一张脸来,继续道:“等待户部侍郎亲自登门致歉,另外,去告诉顾子衿,以她的身份,这府里还轮不到她和谁斗气,顺带将那衣服从药宅取回来,让皇帝去决断蜃楼之事。” 成山皱起眉头。 这并非是平日的段承轩。 若是平日里的段承轩,断然不会先解决王妃的事情,而是会先解决苏玉婉和顾子衿之间的事情,这种诡谲的感觉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点头,将这些事情吩咐下去。 鬼魅转身想要离开,段承轩却叫住了他:“六皇子可派人跟着王妃?” “派了,不过属下对此不闻不问。”鬼魅点点头,这几日以来跟在顾茗烟身边的人都有三四个,只是平日里藏得很深,极少露出马脚。 “你可知道六皇子之前和王妃之间的事情?”段承轩还是多问了一句。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段承烨是出了名的性子阴晴不定,而且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今日却敢对着他开口要等顾茗烟,如此看起来似乎真的动了真格。 “王妃似乎也想不起来和六皇子之间有过什么。”鬼魅如实交代。 “派人去调查,另外去警告六皇子让他把人撤了,不然就杀了。”段承轩摆摆手,鬼魅了然的离去,段承轩却彻底没了睡意,只能翻看起这几日积攒留下的公文。 几个时辰之后,天边亮起。 顾茗烟睡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了身干净的衣服,又从厨房里拿了一些早膳,只让青黛去照顾顾言之之后这才独自离开。 鬼魅在她出门之后就跟上了她的步伐。 顾茗烟对此不闻不问,只是来到穷人住的街上,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万芳的家里,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院子里烧饭的万芳,便直接推开院子门走了进去,顺带着将手里的食盒也放下:“两个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多亏了王爷和六皇子……”万芳滔滔不绝的感谢起来,顾茗烟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万芳激动的说完之后,她才提出:“我想去给孩子诊脉。” “好!跟我来吧。”万芳赶紧用手在身上擦了一下,这才为她推开了门。 两个孩子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顾茗烟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发现两个孩子只是睡了过去,但身体营养看起来有些跟不上:“是最近没吃的吗?” “不……不是,之前你留下来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偷走了,所以才……”万芳不好意思的说着。 顾茗烟看了一眼这里,想到自己这一路走到这条街上的情况,这里会住着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她这次不准备直接用钱帮她:“济世堂里最近应该缺不少的伙计,你可以去试试。” “我会的,这次多谢你了。”万芳认真的点点头,顾茗烟已经帮她够多了。 没有继续留下,顾茗烟早早的折返回到王府之中,慕青也小跑到她的凤鸣苑门口,脸色苍白的开了口:“王妃,婉儿姑娘又病倒了。” “想让我去为她诊病吗?”顾茗烟下意识的询问。 “需要……您的血来做药引子,您是云氏后人,身体里的血也有所不同,更加可以治疗婉儿姑娘的病。”慕青说到这里,紧绷着下巴。 顾茗烟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苏玉婉病倒的还真是时候。 “你知道她没病吧,她只是想要我的血,想要我死,是不是?”顾茗烟突然开了口,她扬起一个笑脸看着他:“我都快忘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婉儿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判!”段承轩快步走了进来:“婉儿要你的血,刻不容缓!” 段承轩好像又变成了成婚当日的他,为了苏玉婉而不讲任何情谊。 “一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段承钰赶紧追了进来。 “只要一碗血。”段承轩拦下了段承钰,冷声开口:“现在。” 顾茗烟想要说他没病,而她只觉得脖颈一疼,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而成山在她的背后收回了手刀:“放血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命最珍贵 战场上的血腥味道是寡淡的,更多是黄沙的味道。 而现在,难闻的血腥味几乎在段承钰的胃里翻搅,他只能被段承轩拦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那细白的腕子里不断的落下血来。 慕青生怕那些血液还未落下就凝固起来,一次又一次的将那伤口扩的更大些,甚至用指甲去挤压,只为了让那血落下的声音更快。 一滴,两滴。 “皇叔!你疯了!”段承钰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大喊起来,他想要推开面前阻拦的段承轩,反而被成山直接扣住了一只胳膊。 “六皇子还请稍安勿躁。”成山不卑不亢的开口。 “她可是你的王妃,而且平时她都要吃补品补血,你是真的不把她的命当命吗?”段承钰不甘的扭动,却只会让更多的人来扣住他,他低吼起来:“我认识的皇叔虽然杀伐果断,但绝对不会用身边的人的人血做药引!” “我还用过她的心头血。”段承轩淡漠的开口。 段承钰看不清段承轩的表情, 但他却觉得如置冰窖,冰冷彻骨。 而慕青本该是医者仁心的大夫,却在一碗血之后,还用玉瓶接了一些,这才将草药敷到上面,之后索性直接让鬼魅来帮忙包扎:“王爷,我去为婉儿姑娘做药了。” 段承轩微微点头,身后的成山也直接松开了段承钰。 段承钰径直的冲了上去,只看着鬼魅为她包扎好伤口之后,见她面色苍白的模样,他只敢轻轻的将她稍稍扶起来一些。 “你喜欢她?”段承轩看着他。 “我喜欢她,就像我喜欢皇姐一样!”段承钰将人搂进怀里,恶狠狠的看向了段承轩:“你怎么敢为了苏玉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难道忘记皇姐,那个曾经跟在你身后帮你解决事情的皇姐!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了吗!” 那是痛苦的回忆,段承轩都难得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她是为了苏玉婉才丧命的!我始终记得,所以我才会尊敬苏玉婉,因为她的命是皇姐的命换来的,现在,你还想让王妃成为下一个皇姐吗!”段承钰红着眼睛,曾经的往事似乎历历在目。 她的皇姐段灵儿是天盲,天生看不见,幼时曾跟着段承轩去师门里休养过一段日子,之后更是在苏玉婉被暗杀病发的那晚帮她挡了一刀,不治身亡。 从那日开始,段承钰知道苏玉婉的命是他亲姐姐的性命换来的,所以才处处尊敬苏玉婉,但现在,他却丝毫不想尊敬苏玉婉。 “你还记得皇姐临死前说过的话吗……” 段承轩脸上的痛苦稍纵即逝,他只是看着段承钰:“照顾好她。” 说着,他已经快步离开,只留下了段承钰独自将顾茗烟打横抱起,送入到床榻之上,外面的天空阴暗了一些,正如段灵儿死去的那日。 段承钰始终记得,那日段灵儿只能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的留下最后一句话:“人命,比什么都珍贵。” 段承钰知道,段灵儿不后悔救下苏玉婉。 但现在,顾茗烟就躺在病床上,气息虚弱,而府中唯一的慕青却早已去往苏玉婉的主院,段承轩只将她一个人扔在这凤鸣苑里。 “鬼魅,去济世堂将贺近老先生请来,让青黛也赶紧回来。”段承钰沉着脸发号施令,鬼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决定擅离职守一次,也并无什么。 只是顾茗烟的手冰冷的吓人。 段承钰倒是想起了曾经她还笑嘻嘻的捧着红枣银耳莲子羹说可以养颜补血,而且也是段承钰的最爱,所以他们每天都会去酒楼买,之后才从银翘口里听说,她平日里还给自己准备了不少补品。 只因为她自知时日不多,一分一刻都容不得她停下来好好修养。 贺近赶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平日冷静从容的青黛更是一瞬间慌了神,只赶紧给贺近打下手。 即使如此,顾茗烟还是发了高烧,贺近在府里住了两日为她诊病,才总算是将她给拉了回来,而段承轩自始至终却从未踏入过凤鸣苑。 段承钰也是从府里的下人那里得知:“王爷一直都在苏姑娘那里,寸步不离。” 对此,段承钰也是不闻不问,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顾茗烟已经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脸上依旧苍白着,青黛正一口一口喂药到她嘴里。 “苦死了。”顾茗烟嫌恶的挪开了脑袋,青黛却强硬的将她给抓了过来,往她嘴里塞:“良药苦口,小姐您不也是大夫吗?怎么还怕这些。”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茗烟只能认命,见段承钰站在门边,身子僵硬了一些,他和段承轩还有几分相似,随后却又反应过来,对他扬起一个笑脸来:“听说是你将贺老先生找来的?” “恩。”段承钰走了进来,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床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前贺老先生离开的时候说你都不顾自己的身子,又被取了这么多的血,这才会病倒。” 顾茗烟干笑了几声,被划开取血的手腕还没什么力气,隐隐颤抖着,她便将手臂给藏了起来:“这没什么,都习惯了,等我解决了麻烦事情就会好好调理身子的。” 段承钰和青黛两人又问了些东西,顾茗烟都是笑着回答,没心没肺的将两人给赶了出去:“别再说我了,要怪就怪王爷,我要睡觉了。” 两人只能无奈离开。 等到夜深人静,顾茗烟在黑暗里爬起来,点燃了窗边的烛火才重新回到床上,右手握着疲软无力的左手,浑身颤抖不已,冷汗浸湿了衣裳。 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要死了一样。 而却无人知道,本在主院陪着苏玉婉的王爷,此时就站在凤鸣苑的屋外,他紧贴在墙壁上,只听见从房间里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哭泣声。 顾茗烟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 “真是的,怎么会流眼泪啊。”她慌乱的抹了脸上的泪水,没有发现外面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但是她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累了 苏玉婉的病几乎不过几天时间就好了许多。 段承轩更是破例的带着她出门游玩,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顾茗烟却要比平日里更加沉默寡言,日日就坐在房间里的窗边看书,顾言之曾关心过她,她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儿。 荔湾打理好四皇子府邸的事情,自然是每日都跟在段承钰的身边。 “四皇子,似乎和王妃走的很近?”荔湾同段承钰坐在酒楼之上,悄悄的打量段承钰的神情。 “她很像我之前死去的皇姐。”段承钰无奈的饮了一口酒,这几日他在王府之中看见了段承轩也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而顾茗烟似乎也不想见到谁,他这几天很是郁闷。 “但您这几日都……” “王妃生了病,而皇叔并不理睬,我才去照顾,你无需担心。”段承钰轻笑,却知道这短短几日之中,他自己也有所改变。 荔湾到底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长了个心眼。 而楼下,王府的马车正缓缓行驶过去,段承钰皱起眉头来,才惊觉这几日都没看见六皇子,转念一想,之前蜃楼之事又被皇叔上报,而六皇子曾剿灭过蜃楼,应当是去做些什么事情了。 而等到段承轩带着苏玉婉回到王府。 几日都未曾出门的顾茗烟一身素白带粉的长裙,只是坐在那池边的石块之上,双腿放入池中玩耍,手边还放着两本医书,三叠糕点,而同样几日未见的六皇子段承烨就坐在她的身边:“这医书我看不懂,不如烟儿为我讲讲?” “跟你说了怕也是不懂。”顾茗烟心情难得好了一些。 “王爷,苏姑娘。”背后却传来了管家行礼的声音。 顾茗烟身子一僵,段承烨也回过头去,只看见段承轩正和苏玉婉亲昵的挽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顾茗烟已然将手收了起来,只光着脚站在石块之上,恭敬的行了个礼:“王爷。” 挑了眉头,段承轩都已不记得顾茗烟行礼的模样。 苏玉婉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倒是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嘴角,却又赶紧起了身,满眼担忧:“顾姐姐的身子……都怪我……” “没什么,茗烟不过贱命一条。”顾茗烟眼眸低垂,倒是一个眼神都不留给段承轩,只弯下身子拿了医书便想离开。 “顾姐姐怎么这么说话,难道是想怪轩哥哥之前的所作所为吗?”苏玉婉轻咳了几声,只愈发的往段承轩的怀里钻。 “不怪,也不敢怪。”顾茗烟只是将那医书拿了起来,一眼却也看不见自己扔到一旁的鞋子去了何处,索性直接朝着凤鸣苑走去,裙角落在地上染了泥泞而不自知。 段承轩和段承烨都能看见她的小腿在打颤。 “烟儿。”段承烨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给拉住。 “烟儿也是你能叫的吗!”段承轩怒喝,只将六皇子和苏玉婉都给吓了一跳,而段承轩只是将苏玉婉交给一旁的成山,便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顾茗烟的面前,攥住她的手腕,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你还想魅惑谁!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顾茗烟身子一颤,只扬起头来看他:“我可不是狐媚子。” “本王是担心你丢了本王的脸面。” “反正你的脸面也被我打过了,何须在意?”顾茗烟朗笑了几声,反而抬起两只手来捧住了段承轩的面颊,邪邪一笑:“还有,谁都可以叫我烟儿,唯有你不配。” 段承轩只是看着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段日子,我可曾负过你?”顾茗烟垂下还颤抖着的两条手臂,眼角染了笑意,她却只是轻轻的后退了两步:“可你负了我,除了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帮你半分,总有一日我们会形同陌路,段承轩。” “王爷的名讳……”管家更是趁机迎了上来。 “这次是我负了你,便如此吧。”段承轩甩袖而去。 顾茗烟如释重负的轻笑,转过身去,依旧光着脚朝着凤鸣苑走去,段承烨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将人横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开口:“总有一日,我会超过皇叔的。” 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你一定会等我的,对吗?” “当然了,烟儿。”段承烨笑的开怀,只如视珍宝的将人拢进自己的怀里,顾茗烟只是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冰凉一片。 她真的累了。 而段承轩则是半抱着苏玉婉往回走。 苏玉婉和顾茗烟,他也只能选择一个。 回到凤鸣苑中,顾茗烟直接爬回到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承烨趁这机会跳出了凤鸣苑外,独坐在围墙之上询问那些手下,在他不在的这几日里究竟发生何事,几个下属却都被段承轩的人彻底的拦在门外,对立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看来皇叔是放弃烟儿了,我也该好好筹谋一番了。”段承烨更是留恋的看了一眼凤鸣苑的方向:“既然烟儿有人保护,你们便离开,去为我做点其他事情,势必要将蜃楼连根拔起。” “蜃楼同我们……” “蜃楼将烟儿视为眼中钉,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去做。”段承烨自围墙上落了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快步离开了王府。 而在床上躺着的顾茗烟却缓缓睁开了眼睛,贺近此时走了进来,告诉她:“万芳入了三皇子府邸做事,可是你让她去的。” 挑了眉头,顾茗烟只是扬起一个笑容来:“不知道,但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万芳,不如请贺先生帮我送一趟信。” “好。”贺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顾茗烟只是起身写了信件,又写了几个药方,随后又七零八散的写了点东西一起塞进了信封里,交给了贺近:“里面是一些药方,若是万芳的孩子不舒服,也可以用用。” “好,我等会儿就送去,先给你把把脉。”贺近了然的将东西放入口袋。 顾茗烟随意的让他把脉,却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屋顶,也不知道鬼魅会不会发现她写的信有问题。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道不公 “三皇子,这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月清屹立在一旁,轻声询问。 万芳收到信件的时候她便留了个心眼,除了给万芳的药方之外,里面果然还有一封信是要她给三皇子的,月清便从万芳手里将这封信给拿了过来,交给了三皇子。 段承瑞细细读了一遍手中的信件,便交给了身边的月清:“我本以为她知道万芳如今到了我的手下,会给点情报。” 只看了一眼,月清的脸就黑了下来。 信件之中的顾茗烟直截了当的询问,段承瑞是不是同蜃楼有过交易,之前被下了毒的衣服是不是出自于他手,甚至连水寨制毒的事情都拿过来询问。 最后一句话让月清忍不住低声咒骂。 “别以为将万芳带走我就会提供什么消息,你我合作,我并非你的下属。” “看来我将万芳抢到府中是个错误,那下毒的衣服却也太草率了。”段承瑞冷笑一声,只拿过旁边的笔墨来,继续道:“月清,你觉得他是如何发现我和蜃楼有过牵扯的?” “月清不知……”月清赶紧跪了下来,战战兢兢。 段承瑞眼神锐利,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馅,却只看见那信封之中还有一张纸,这才拿了出来。 “月清姑娘自幼服药太多,多用胭脂水粉,味道浓重。水寨王辉之死,便有月清姑娘的一份儿。” 原来早在水寨里,顾茗烟就已经知道了蜃楼背后的人是他吗? …… 而此时正在凤鸣苑中的顾茗烟只不过从那腰包之中掏出三枚银针来,这银针不似她用过的那些银针,这银针更粗,也更长。 虽然水寨当日她看起来像是在为桐舟治病并未去看过王辉,但她在将士们将王辉的尸体搬入棺材之前,以做药之名找到了这三根银针,药水浸泡,但因为常年放在月清的口袋里而染上了些香包味道。 扬起嘴角,这三根银针便顺着她抬起的手腕落入袖中。 而门外的段承轩也已然走了进来,站定在她的面前:“等到婉儿的病治好,本王便同你和离。” “知道。”顾茗烟同样站了起来:“只是,血债血偿,王爷可要提防着我对婉儿姑娘下手。” “你会吗?”段承轩淡漠的看着她。 顾茗烟只是给他留下一个浅淡的笑容,指尖从桌案上划过:“当然不会,有鬼魅看着,我自当不能伤害婉儿姑娘分毫,若是你真的相信我,那便让他离开。” 段承轩沉默的站在原地,并未回答。 若是没有了鬼魅寸步不离的跟随,顾茗烟只会有危险,更不知道会在外面闹出什么事情来。 “我不过贱命一条,秘方都已经交给了慕青开解,王爷难道还不许我逍遥自在些,等到四皇子大婚之后,我便要回到岭南云氏了。”顾茗烟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这珠串听闻还是青黛去外面求来的,能辟邪消灾。 “你就不怕蜃楼的人。” “别把我当傻子了王爷,六皇子已然去寻找蜃楼痕迹,他们暂时不敢冒头,你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看着我,免得我死了便无人来做婉儿姑娘的药引子了。”顾茗烟一拍桌案,径直从段承轩的身边擦肩而过:“府里容不下我了,段承轩。” 最后一声轻轻的,段承轩只是站定在原地,他当然不可能继续阻拦她。 若说最开始嫁入王府的顾茗烟算是笼中鸟,那么如今,这笼中鸟已经羽翼丰满,她懂得的从别人那里得到庇护,而六皇子和四皇子如今都将是她坚强的后盾。 有时候,段承轩真的怀疑她是哪里的狐媚子。 似乎永远都的懂得如何勾住他们的心畔,却遥遥的走在她们的前头,只露出属于她的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一如现在,他转过身去时,顾茗烟已然走远,背影轻盈,仿若她并无尘缘,更不被世俗所拖累。 顾茗烟一身轻松的走入药宅之中,腿还没痊愈的齐林正坐在椅子上,在看见她的时候笑起来,可爱的小黑猫也窜入了她旁边的围墙,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正有趣的瞧着她。 “你怎么还知道回来了?”齐林正将葡萄塞入嘴里。 “你倒是鸠占鹊巢的舒服,倒是不知我在王府过的痛苦。”顾茗烟只探了身子将红枣捞入怀中,摩挲着它脊背上的毛发走到齐林的身边坐下:“我看你也无心经商,不如帮我个忙?” “先让小爷听听是什么忙。” “帮我跟三皇子牵线搭桥。”顾茗烟直截了当的开口,齐林手里的葡萄顿时落了地,他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睛:“你怕是神志不清了,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王爷,要连王爷的份一同和烟雨阁合作!” “那又何妨,反正你日后也继承不了烟雨阁。”顾茗烟直言不讳,调笑着看向齐林:“你父亲可希望段承轩有朝一日坐上王位,才帮他四处打听消息,但若是他坐不上王位又该如何?” “可为什么是三皇子?”齐林只压低了声音。 顾茗烟只是轻笑,之前那番话说出去,段承轩定然不会再让鬼魅跟着她,这时候成一成二还未过来,她也只有这个机会找到一个帮手而已。 “因为轮得到他。”顾茗烟坚定。 大皇子两年之内必定倒台,二皇子暂不惹事,而三皇子蛰伏已久,却已然联系上了蜃楼之人,只是不知道他之前为何要让埋伏王府的人直接动手毒杀自己。 “我看你反而跟四皇子六皇子熟悉一些……” “你觉得段承轩会放过他们吗?段承钰总有一日会做个闲散王爷,六皇子段承烨倒是有些机会,可他按照顺位,想要真正爬上去,的确不易。”顾茗烟细细分析,怀里的红枣懒懒的在她的大腿上转了一圈,便稳稳的落在地上。 齐林看着顾茗烟眼里的寒冰,忍不住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因为这世道待我不公,我便也要让这世道更替。”顾茗烟莞尔一笑,齐林却觉得不寒而栗。 这世道,难道真可改变?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债血偿 齐林没敢开口,顾茗烟却破功笑出声来。 “喂,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想改变这世道吧。” “你是在逗我吗?”齐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方才顾茗烟那副认真的模样,他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只是看着掉在地上的葡萄,却不敢吃:“真的,这样风险可不小。” “虽不是为了世道,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段承轩继承皇位。”顾茗烟懒懒的缩进椅子里,继续道:“只要不让他成为皇帝,我什么都会做。” 齐林咽了一口口水,阻止如今最得宠的王爷登上皇位,难道不是霍乱世道的事情吗? “为什么?” “因为他挚爱之人饮了我的血,该偿。”顾茗烟冷笑一声,回过头看向齐林:“怎么?愿不愿意帮我联络三皇子?” 看着顾茗烟脸上的笑意,齐林心里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却不知为何身体已经点头答应下来,换来顾茗烟的嗤笑声:“这样一来,我们便是享有秘密的同伴了。” “你还真是相信我。”齐林叹了一口气。 “就是相信。”顾茗烟倒是和齐林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比起那种一见钟情少了情愫,但这种感觉让顾茗烟很舒服。 他并非皇族宗室,也并非聪明之人,但齐林总能跟她随意开口,哪怕在之前也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而不觉得丝毫尴尬,大概,顾茗烟比青黛银翘更信任他。 齐林揉了揉脑袋:“可能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也说不定。” “有这个可能。”顾茗烟笑得开怀。 …… 独坐书房,月清只跪在门边,沉声道:“还请三皇子不要被顾茗烟所蒙骗,她既然在水寨之中就看见了端倪,直到如今才说,无非是想要挟我们为她所用,此女心机深沉,不可用。” 段承瑞手中捧着书卷,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跪在门口的月清,无奈道:“杀不得,弃不得,如今我们的把柄被她抓在手里,若是她将此事爆出,别说是父皇皇叔饶不了我,哪怕是蜃楼知道我暗中还和她有所勾结,也断然不会放过我。” “死人不会说话。”月清咬牙。 总算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段承瑞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心中无奈。 自从刚才有人传来消息,说顾茗烟身边的人被撤走,而她也离开了王府回到药宅之后,月清便更加认为她臣服颇深,能改变段承轩的主意,而且胆大妄为知道蜃楼不再敢出手,所以才如此坦荡。 可如此聪明的女子,若是这样毁了,岂不可惜。 更何况,手边的木盒里还放着顾茗烟赠与的东西,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只低声道:“若是她死了,下一个死的便是我了。” “怎么会?只要太子倒台……” “我要将她收为己用, 如今我蛰伏已久,你以为真正能帮上我的有几人,那些幕僚谋士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蜃楼更是上不了台面,若是顾茗烟愿意帮我,传递消息,那我扳倒段承轩便不是难事。”段承瑞拍案而起,眼神锐利。 他从书案前走到了门边,而月清却毫不退让:“那她若本来就是靖王那边……” “那我早就死了,以她的聪明才智,难道看不出我暗下布局的野心?水寨已破,她更不喜滥杀无辜,不说却是给我的警告。”段承瑞只弯下身子将月清从地上给扶了起来,继续道:“段承轩身边除了亲信,你可见过有几个人能从他手里讨到好处的?” 此时,月清才反应过来。 段承轩身边除去亲信,就连最好的两位朋友肖海和莫一也都不敢在他手里的造次,而如今唯一敢无法无天的人也仅仅只有顾茗烟一人而已。 “但她也不过一介女流而已。”月清还是不甘心。 她也是女子,怎么看不出段承瑞对那顾茗烟的心思! 不过一个平平木盒,这段日子里却一直都放在段承瑞的桌面上。 “这天下,可说不定就因这一介女流而改变,正如那么多人之中,我偏偏看中了你这一介女流。”段承瑞浅笑,将月清搂入了怀中。 月清红了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三皇子说笑,月清知晓你当时挑选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子,能正大光明的陪着您……” “只因你与众不同。”段承瑞握着她略带薄茧的手,微微出神。 月清红了一张脸靠在段承瑞的怀里,却不见他眼神冰冷。 月清说的并无差错,若非是月清一心一意倾心于他,他也断然不会选择这区区一介女流,而他如今更想要的人就在靖王府。 有朝一日,他也许能让顾茗烟常伴身侧。 也只有顾茗烟这般聪颖的女子足够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正妻。 只可惜这一切都埋藏于三皇子的内心,月清只是暗中咬牙,更加想要将顾茗烟置之死地。 “四弟已然水寨归来,更是大婚在即,我们自当邀他们一聚,让人去准备明日酒席,更提醒一琴切莫在四弟面前没了规矩。”段承瑞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轻柔。 “是。”月清腼腆的点点头,赶紧去做这件事情。 众人离去,段承瑞才恢复了淡漠的模样,只看了一眼夜幕将要降临,他只是从衣柜里取出了夜行衣,从窗户外离开。 说来也巧,无人问津的三皇子,谁也不知道他武功了得。 当窗前落下一个人影的时候,顾茗烟甚至以为会是闻讯而来的段承烨,眼神一亮,却又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黯淡了些,却还是拢了肩上的衣裳站起身来:“三皇子,可是来杀我灭口的?” “自当是来看看你的情况,究竟发生何事,才让你将蜃楼之事说出。”段承瑞从门边走了进来,将房门关上。 顾茗烟也将窗户关上,吹灭灯火,便无人知晓房间里还有第二人。 “苏玉婉饮了我的血,我便恼了。”顾茗烟露出手腕上的细长伤痕,这伤痕被人取血挑开过,怕是要留下印痕,她却一派淡然:“我想让她血债血偿,但她有段承轩护着,我便找到你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叔侄动手 “看来我不过是你的下下之选。” 段承瑞随意落座,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这才几日没见,就消瘦如此,更不用说她平日就不喜胭脂水粉,更是不修边幅,如今看着更是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令人心生怜爱。 但顾茗烟却毫无自觉,反而半靠在书案轻笑:“那我还是选了你,所以你现在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我想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事情。” 眉头轻扬,顾茗烟抱着双手看他:“我还知道,你可不是如同表面这般温润的人,自从上次中毒之后,段承钰似乎见过你一次,之后他便疏离了段承轩一段日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段承瑞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目光不时游移到这房间的四处,这里多是医书药材,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苦涩的药草味道,而顾茗烟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 顾茗烟一直等到他打量完眼前所有的东西,才继续开口:“我刚才只是诈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这次,段承瑞也不再隐瞒,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你就是太过聪明了,让我和皇叔都不得不提防你,却一点感情都不敢用在你的身上。” 顾茗烟一下慌了神,她奇怪的看着眼前的段承瑞:“什么感情?我们才不过见过几面。” “足够了。”段承瑞认真的看向她,顾茗烟在他的眼里就跟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珍贵,而且她如此的令人怜爱,却不知段承轩是如何做到虐待她半分的,于是他步步逼近:“按照段承轩对苏玉婉的性子,肯定还没有碰过你吧。” “你还真是了解他。”顾茗烟抬手抵住了他。 “他就是这样一个混蛋,怎么忍心对你下得了手。”段承瑞长叹了一声。 “因为他眼里只有苏玉婉的性命,而且,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和段承轩,我更倾向于六皇子,请你自重。”顾茗烟索性直接将他推开了些,小手臂还轻轻颤抖着,不过她本人并未察觉,只有段承瑞察觉到了她的颤抖。 “六皇子比段承轩还像是野狗。” “最起码他从不在我面前野。”顾茗烟再次拢了拢肩上的衣服:“而你和段承轩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只是帮你,可没准备把我自己给搭进去。” “你还真的敢在我的面前提条件,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段承瑞这次却并没有走近,只是惊觉外面那些说六皇子和靖王妃关系甚好的流言都不是空穴来风,而他心中同样感觉到了一丝不悦。 得到了一句威胁,顾茗烟反而笑的更加开怀:“那你就得不到内应了,你永远都只能走在段承轩的后面。” 四目相对,顾茗烟的眼角眉梢尽是自信笑意,只让段承瑞也跟着败下阵来,无奈:“你说的对,我不敢动你。今日过来,是想问你,我挑拨四皇子和段承轩之间的关系可成功了?” “段承钰不想争皇位。”顾茗烟皱起眉头来,她可不想将段承钰牵扯到段承轩和段承瑞之间的争斗中来。 “我不会伤害他,但六皇子……” “我也会帮他,只要是他想要的。”顾茗烟紧绷着神经坐在了床沿,她局促不安的捏紧手下柔软的布料。 为什么? 段承瑞很想直接脱口而出,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将自己的感情暴露的太快,这样反而会让他被顾茗烟吃的死死的,只能轻咳一声:“甚至皇位?” “当然。”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的目的告诉段承瑞,并且,她依旧继续道:“你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跟他没有太多交集。”段承瑞始终看不透顾茗烟这个人:“你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以后不相信你?” 顾茗烟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如同顽固的石头坐在床沿,没人知道她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之下想的什么,而段承瑞显然也知道他不可能得到任何的答案,只好深夜离开。 窗户打开,穿透进来的夜风吹醒了顾茗烟。 当然了,只有段承烨对于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没人会知道她害怕黑暗,正如没人看出她也想要一个陪伴在身侧的人。 一直到院落之外传来了更夫的声音,她才恍然的站起身来将窗户都关上,重新躺回到床榻之上,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她拥有扳倒段承轩的价值,哪怕今天坦白自己的立场,段承瑞也不会轻易的放弃这个合作伙伴。 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她便收到了消息——三皇子邀请段承钰和荔湾去府中一坐。 “这四皇子究竟是站哪边?”齐林倒是十分上道的关心起这件事情来。 “他一直都是中立,没什么的。”顾茗烟摆摆手,只是面对着一屋子的药材有些犹豫,去岭南云氏,她应该带上些什么东西才好呢。 正在她纠结之时,银翘和云福却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发生什么了?”顾茗烟转过身去。 “方才四皇子离府之时撞到了婉儿姑娘!婉儿姑娘被砸伤了脑袋,此时王爷直接和四皇子大打出手,您快去看看啊!”银翘赶紧抓着她往外面走。 “小姐,不可去,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您若是此时插手,只会让王爷更讨厌您。”青黛却有不一样的意见。 脚步一顿,她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松开了青黛的手:“四皇子待我不薄,我得去看看。” 青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只要咬着牙跟了上去。 快步来到王府,段承钰已经被鬼魅和成山狠狠的压在一旁的柱子上,满身狼狈,段承轩脸上还有些轻伤,但他此时却黑着一张脸,手中还握了长刀,气势汹汹:“不知轻重!本王平日都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那还不是你放纵苏玉婉,她才敢害我!若是她趴在我身上,皇叔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段承钰吐出一口血痰来,声音不减。 “放肆!”段承轩提刀走上前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禁足半月 青黛根本没拉住顾茗烟,她已经站在了段承钰的面前,张开双臂来面对怒意十足的段承轩,毫不退让:“四皇子是你最爱的皇子,发生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给我让开!”段承轩抬刀,刀刃距离顾茗烟的鼻尖不过半拳,银翘青黛纷纷惊呼却又不敢靠近。 顾茗烟指尖轻颤,却依旧继续道:“说不定只是个误会。” “让开!”刀刃再近一分。 顾茗烟咬牙,背后的段承钰额头渗血,只将身边的鬼魅成山给甩开,上前一步来将顾茗烟给拉到了身后,沉声道:“是苏玉婉自己撞过来的,我根本闪避不及!” 只是顾茗烟方才挡下的那一刻,让他冷静了许多,却始终紧紧攥着拳头。 “你是习武之人,怎么会闪避不及,你自昨天开始便处处对婉儿不满,这些不都是为了她顾茗烟吗!”段承轩却也冷静了几分,只将长刀给收了起来,继续道:“靖王妃不知廉耻,勾引皇子,禁足半月,没有我的吩咐,无人可探望!”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还未开口说话,身后的成山已经抓住了她,并且捂住了她的嘴,而鬼魅彻底的挡下了还想回头的段承钰。 “该死的!那个苏玉婉就是个小人!”段承钰没法打过鬼魅,只能不耐的大喊起来。却没想到害了顾茗烟! 顾茗烟眼神一暗,根本挣脱不开成山的桎梏,只能被人拖走,重新扔到了凤鸣苑中,将苑门紧锁,就连银翘青黛都不让进来。 没想到段承轩竟然还迁怒于她! 想想就来气,她愤愤不平的踢了一下门,却换来门口人一声讽刺:“王妃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王爷这番话,您的名声都没了。” 我要名声有个什么用! 顾茗烟愤愤的又踢了两脚才回到了石桌前,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握住轻轻颤抖的手腕,只是皱起眉头等待着颤抖消失。 只希望段承钰不要继续硬碰硬了。 只可惜外面的段承钰并没有硬碰硬,反而是直接带着荔湾去了三皇子府,未等段承瑞说些什么,他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更是不满的看向荔湾。 在顾茗烟为他出面的时候,荔湾自始至终都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让他对母亲送来的女子瞬间没了好感。 “皇叔这样做,真的是不顾你和王妃的面子了。”段承瑞本来就有意挑拨,却没想到这苏玉婉做的事情恰到好处,正好也免了他想办法挑拨的时间。 “何止如此!我甚至都怀疑苏玉婉根本没病,无论是皇叔一回来她就病倒也好,还是今日故意撞过来的事情也好。”段承钰愤愤不平。 “四皇子且消消气,您来到这里也就是说明是想向三皇子讨些意见不是?如今还是来想想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吧。”月清轻声开了口,悄悄的看了段承瑞一眼。 荔湾见段承钰似乎真的准备向段承瑞讨教,还是低声开了口:“靖王妃和靖王本是夫妻,我们本就不该插手此事。” 段承钰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而段承瑞倒是清楚的看见了这一眼,轻笑着开了口:“四弟,这件事情的确不该我们插手,只是没想到皇叔为了苏玉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根本是皇叔的逆鳞。”段承钰这次倒是冷静了许多。 若非是他咄咄逼人,顾茗烟也不会出手。 此时想起来,当时他跟段承轩起冲突的时候,青黛银翘根本就不在一旁,究竟是如何将顾茗烟给叫过来的? “混蛋。”段承钰低声咒骂了一句,径直的离开了座位,朝着靖王府而去。 荔湾当即皱起了眉头,还想跟上去。 “此时跟上,早已为时已晚。”段承瑞低声开口,只看了一眼窗外已经疾驰而去的人,继续道:“你配不上四弟,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讲义气。” “义气?三皇子难道不知道这样逞能,四皇子的立场会……” “皇族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无情,我记得靖王妃之前可是手把手的教你来着,如今她为了帮你的丈夫说话而被进了院子里,你便是如此对待,可谓无情。”段承瑞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的同时更不忘拉了身边的月清。 月清也是无奈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荔湾:“妾身也以为荔湾姑娘说的没错,而且四皇子若是真的继续为了靖王妃说话的话,怕是连自己的名声……” “月清。”段承瑞将她的手腕紧了紧,月清这才轻笑:“是妾身多话了,还请荔湾姑娘不要在意我说的话。” 段承瑞轻轻的点了点月清的手心,径直带着她离开。 只留下荔湾独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段承钰来到王府之中,没过多久就已经找到了青黛银翘。 细细询问一番,青黛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话说回来,云福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情的?” “是王府中的管家让我告诉银翘姑娘的。”云福平日都住在药宅之中,对这些关系昂一概不知,这便直接告诉了银翘。 只可惜银翘是个急性子。 “管家平日里就站在苏姑娘的身边,结果不言而喻。”青黛低笑了一声,段承钰懊恼的捂住了脑袋,指尖碰到什么粘腻的东西才恍然,方才的伤口他只是随意的擦过,现在才发现还没处理好。 若是顾茗烟能在就好了。 都怪他太冲动了,不然怎么会因为这小小的事情而跟皇叔起冲突,更不会连累到顾茗烟也被关进凤鸣苑中。 反倒是被关在凤鸣苑中的顾茗烟看着翻墙而入的人,挑眉:“你怎么来了?若是王爷知道的话,大概就要骂你了。” 顾言之只是安静的站在顾茗烟的面前:“但……我刚才看见四皇子受了伤,平日里姐姐你似乎很照顾四皇子的样子……” 顾茗烟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将腰包塞进了他的怀里:“拿去给他疗伤,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就去济世堂,顺便帮我向齐林带个信,让他帮我去找个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知晓真相 “齐柔,齐林的二姐,便说这半月我被禁闭于凤鸣苑中,让她将这些单子都试试,若是可行,便实行即可。”顾茗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单子,塞进顾言之的手里。 “可姐姐,齐二小姐怎能救你出来?”顾言之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无人可救得我,我不如就此得过且过。”顾茗烟自嘲的扬起嘴角,见顾言之明显对此心怀不满,这便站起来弹了他的脑门:“你如今也算是我弟弟,日后做事要知分寸进退,靖王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我被紧闭,自然无人可救,你也要速速离去,切莫让靖王发现,可知道了?” 顾言之赶紧捂住了脑门,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姐。” 顾茗烟这便重新落了座,见顾言之身手灵巧的离了凤鸣苑,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只呆呆的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来:“没出息,不过是靖王和几个皇子而已。” 我肯定能解决这些破事,活下去的。 如此想着,夏日将至的天空再一次的阴沉下来,而凤鸣苑中却不再有青黛银翘伺候,却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在府中会不会受欺负,却又想到段承钰那护短的性子,想必应该无事,这便自顾自的走进屋子里。 待到下雨落下,天边雷电滚滚。 凤鸣苑的门扉才被推开,一身玄色衣袍的段承轩步入庭院,步履匆匆,甚至连打伞都顾不上,而顾茗烟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躺在床上,听见声响便直接坐了起来,在看见段承轩进来之时奇怪:“王爷怎的来到这偏僻院落了。” “你撺掇钰儿对婉儿下手的,是吗?”段承轩眼神阴暗。 “不是,我同苏玉婉的仇,我有朝一日自会光明正大的报回来,何须让四皇子代为出手。”顾茗烟嗤笑一声,小腿发颤,可她却也只能直面段承轩。 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这顾茗烟依旧惹人恼怒。 “如此说来,你当真要对婉儿下手……” “我若是真想下手,不过稍改几个药方,亦或是直接给你下毒即可。王爷同四皇子都用过我的药,可都并无不适之处。”顾茗烟了然看他,一双眼睛哪怕在这阴沉天气也依旧是熠熠生辉。 顾茗烟从不服输,更不惧段承轩。 这点段承轩早已知晓,末了,他竟然也无法对她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步入雨幕之中,浑身湿透却也不停歇,顾不上家丁在后面为他打伞,只来到了苏玉婉的主院之中。 苏玉婉正躺在病床之上,慕青早已经开了单子让人去取药,如今只在床榻边守着。 见到段承轩进来,只赶紧让开了位置:“王爷,婉儿姑娘被撞到了脑袋和脊背,伤的不轻,怕是需要许久时间来调养。” “钰儿说他并未用太大的力气,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段承轩的指尖轻轻扫过苏玉婉的面颊,竟然如此冰凉,他皱着眉头,只将被角掖了掖。 慕青一时愣神,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兴许是撞到了身边尖锐之物。” 如此拙劣的借口,饶是段承轩都能听得出来。 之前婉儿便和钰儿起了争执,今日更是闹出了乱子,但偏偏他都匆匆赶来,说不怀疑,那也是假话,只是他始终不忍怀疑苏玉婉,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便好生修养,本王亲自陪着。” “是,王爷。”慕青垂着脑袋,胸中苦闷。 “另外,将四皇子给请回来,就说本王今日气急,说话重了些,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段承轩难得说了句软话,一旁跟随的成山只点头吩咐人去办。 末了,成山才想起了顾茗烟,询问:“那王妃……” “好生招待,今日本王说的话,不可传出去半个字,切莫污了王妃的名声。”段承轩既然已经知道今日的事情有可能是苏玉婉一手促成,自然也不会去怪罪出面帮段承钰说话的顾茗烟。 错就错在,今日之后,他和顾茗烟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偏偏心里空落落的。 成山派人去寻,倒是在济世堂里找到了段承钰,段承钰听了话之后只是不言不语的回了靖王府,荔湾紧紧跟在一旁,低声说道:“您同靖王的关系如此之好,想必靖王是不会为了此事为难您的,回到府上我便亲自绣上屏风为婉儿姑娘送去,也好让王爷消消气。” 段承钰攥紧了拳头,只看着身边这位母亲送来的女子,愤愤道:“你也看得出皇叔更宠爱苏玉婉?” “自当如此,不然怎么会因一妾室怪罪于您。”荔湾倒是想到了之前月清的提醒,话锋一转:“而且,若您真的想为靖王妃好,便不要招惹靖王妃了,今日若非是靖王妃出面,王爷又怎会发如此大的火?” 荔湾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自认为自己说的话无错。 可听在段承钰的耳朵里便是变了味道,若非今日是顾茗烟出现,段承轩手里那把刀便不知道要落到哪里了。 “你认为日后我该如何?”段承钰停下脚步来。 荔湾只赶紧望了过去,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大胆开了口:“自当是远离靖王妃,一心一意为靖王做事。” “这是母妃教导你的吧。”段承钰蓦地松开了拳头。 “是的,不过这些的前提便是您不觊觎皇位,若你想要更上一层得到皇位,那荔湾便是您最坚强的后盾,为你出谋划策。”荔湾特意压低了声音,可在声音融入雨幕之中,却更加让人心烦。 段承钰后悔让母后如此指婚了。 若是像荔湾这样机关算尽,他的人生却索然无味。倒不如之前跟着齐林在外出门吃霸王餐来的爽快! 只可惜,事已至此,他自然也不会再提出意见:“我不想争皇位,日后我会是个逍遥王爷,而且,比起你思考的事情,我更想活的潇洒点,靖王妃的事情,你便不用在意了。” “四皇子……”荔湾还想追上,却只被雨水染湿了裙角。 靖王妃那般奇怪的性子,究竟哪一点值得人另眼相看了? 第一百二十章 齐人之福 “二小姐,这是靖王府送来的东西。” 烟雨阁的家丁只将东西交到了齐柔的手中,齐柔这几日忙碌不堪,父亲齐鸣更是好不容易才对她另眼相看,如今慌忙之中听到靖王府的消息,倒是勾了唇角,扬起个放松的笑容。 看着里面的方子,她更是跃跃欲试。 顾茗烟看起来认为女子皮肤也需要温润滋养,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胭脂水粉,里面更有几个香包加上草药的方子,当真有趣,竟直接站了起来:“去一趟靖王府,就说我邀请靖王妃一聚。” “二小姐,邀请一聚怕是不行。”旁边熟悉的家丁低声凑了过来:“方才老爷传来了的话,说是靖王妃和靖王禁足,无人可去。” “为何?”齐柔不解,手中一抖,却又掉出一封信来,到不像是顾茗烟的笔迹,倒像是男人的字迹,刚劲有力,只将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齐柔当即皱起眉头来。 这苏玉婉当真不是个什么好角色,偏偏顾茗烟又为了四皇子撞到枪口上。 她来回踱步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继续道:“之前靖王妃来烟雨阁订了些胭脂水粉,你便派个机灵的人送去,切记,一定要亲自送到靖王妃的手上才行。” “可……若是让王爷知道此事的话,定然要责怪老爷和您的。”家丁犹豫不决。 “若不试试怎么知道?”齐柔轻笑,只写了东西便交给了家丁。 之前是顾茗烟带着齐林去四方宅院里将她带出,她自不能不报此恩! 齐府家丁来到靖王府门口便直接上报名号,通禀段承轩。 段承轩正在苏玉婉床边坐着,听闻此言,自然知晓这不过是障眼法,顾茗烟也许会在济世堂定下上百草药,却断不会去烟雨阁买这些胭脂水粉,不过他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摆手:“去吧,莫要让王妃出来即可。” 管家小小吃惊,却还是照办。 王爷对王妃的态度阴晴不定,却也不知道是喜爱多些还是厌恶多些。 齐府的家丁这才进入了凤鸣苑,顾茗烟第一时间便明白了齐柔想帮自己,只细细的翻出那里面的信件。 “我该如何帮你?” 寥寥几字,顾茗烟心里却升腾起一股暖流来。 “等我片刻。”说着,她已经回到房间里,匆匆写下了东西便交给了齐府的家丁,继续道:“请务必让齐二小姐帮我做到这件事情。” “是,王妃。”家丁躬身离开。 凤鸣苑的大门再一次的关上,而齐柔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面的唯一一句话,无奈一笑:“你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而那信件之上,唯有一句话:“千万拦下六皇子,此事不该他参与其中。” 齐柔之前就听说六皇子对靖王妃倾心已久,如今看来,真正能让顾茗烟动心的关照的,也不过一个方才回来少露面的六皇子段承烨。 “派人日日去靖王府门口等待,若是看见六皇子,便告诉他,靖王妃不想他参与此事,一切事情靖王妃都可自行解决。”齐柔简单下令,只将那信件扔到了一旁的水杯之中,墨色晕开,她便专心于手中的方子。 第二日,还想上门寻找顾茗烟的六皇子就被拦在了门外,当即了然了意思,却只能愤愤离开,同水寨回来的肖海桐舟擦肩而过。 肖海和桐舟自然要向六皇子行礼:“六皇子。” 段承烨的目光淡漠的从两人身上划过:“之前听闻肖统领曾将祖上医书赠与靖王妃,靖王妃甚至回礼草药,今日去往王府,还请肖统领别忘了同王妃的情谊。” 肖海不解,桐舟同样奇怪:“六皇子怎的说起这件事情了?” “怕是靖王妃同靖王之前出了什么事情。”肖海面目严肃。 段承轩的性子他也算是了解,只不过他从来都不看好苏玉婉,苏玉婉背景无权无势先不提,光是平日里苏玉婉受宠的程度和她无意间流露出的勾引,都让肖海难以直视,而靖王妃如今自当是苏玉婉的头号敌人。 两人加快了步伐来到王府之中,一进去便从管家那里得知了事情,之后才来到前厅之中和段承轩一聚,段承轩神色如常:“可都解决了?” “一切都解决了,只要等到皇上派兵过去驻守即可。桐舟过些日子也要成亲,便暂时在天炎住下。”肖海直接开口说着,不等桐舟问起靖王妃,他已经继续开了口:“靖王妃一事……” “砰——”段承轩手中的杯盏重重砸在桌案之上。 桐舟只闭上嘴巴,不敢言说。唯有肖海却熟识段承轩,知道段承轩此时心中烦躁不堪,便继续道:“王爷聪明,可不至于被女子耍得团团转,孰是孰非你应当发现,为何要怪罪无辜的靖王妃?” 段承轩当然知道真相,可覆水难收。 等他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早就打了段承钰,更直接将顾茗烟给关进了凤鸣苑,若是贸贸然将王妃放出来,苏玉婉醒来更是免不了一顿闹腾。 段承轩看了一眼桐舟,最终只是单独的将肖海叫到了长廊之中:“这件事情,的确是因婉儿看王妃不满,才顺便利用钰儿下的手。” “那你还将靖王妃禁足!”肖海更是恨铁不成钢。 “木已成舟。”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既然这是婉儿希望的……” “王爷,我可记得你在水寨对王妃的所作所为。难道你能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对王妃并无半分爱意?”肖海冲上前去,一双冷冽的眸子只在段承轩坚硬的外表下切开了一条裂痕。 这便是段承轩最为苦恼的地方。 长廊寂静,许久之后,段承轩才长叹了一声,眼里难得空无一物的望着凤鸣苑的方向,自嘲一声:“那又如何?两人之中,本王不过只能选择一个。” “若婉儿姑娘当真大度,为何不能让你做享齐人之福?”肖海提议,见段承轩似乎动摇,直接站定在他的眼前:“顾茗烟本就是你的王妃,你想留她,谁又能劝阻。” 她,是我的王妃。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父女之间 肖海的提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好。 从大局上看,得到顾茗烟等于得到了丞相府的支持,更不用说她背后势力。在加之苏玉婉如今身体孱弱,段承轩要是有朝一日要登上皇位,自然需要人开枝散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顾茗烟都是不二之选。 “一夫多妻的男人那么多,你不过是想爱着两人,日后只要不放开王妃,她便能常伴你身侧,更能帮你。”肖海压低了声音。 他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他喜欢顾茗烟多于苏玉婉。 而且,只要段承轩不放开顾茗烟,手里就多了一个筹码。 肖海并不在意顾茗烟愿不愿意留在段承轩的身边。 “王爷,苏姑娘醒来!正发了脾气要见您!”一旁的家丁冲了过来。 段承轩身子一愣,身后的肖海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若你真想两位美人入怀,不如先去跟婉儿姑娘说清楚。” “恩。”段承轩随口应下,只快步走往主院。 还未进入院落,段承轩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苏玉婉的怒吼声,慕青的安慰几乎都被苏玉婉的尖叫声给掩盖,而慕青始终还是牢牢的将她按在床榻上:“王爷之前都发现是你故意找茬了……” 下一刻,苏玉婉就直接捂住了慕青的嘴:“我只想见到轩哥哥!我不喜欢顾茗烟也不喜欢四皇子!” 苏玉婉几乎在醒来的时候就从慕青那里听说,王爷还去了一趟顾茗烟那里,却并没有对顾茗烟做些什么,明显是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苏玉婉一手策划的。 “我知道。”段承轩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慕青匆忙的跪在了一旁,而苏玉婉则是调转了方向,直接光着脚扑进了段承轩的怀里,段承轩稳稳的将她接住,刚才想说的话却都被苏玉婉给砸进喉咙里。 “轩哥哥!我不想见到四皇子和顾茗烟了……我讨厌他们,他们总霸占着你的喜爱。”苏玉婉攥着他的衣襟,低声抽泣起来:“我只有轩哥哥你了……” 段承轩怔神片刻,没想到苏玉婉真的会承认这件事情。 在他的印象里,曾经的苏玉婉还是那样纯真。 “我作为皇室,总有一日要开枝散叶,王妃之位,只能是顾茗烟的。”段承轩第一次将苏玉婉给轻轻推开,在苏玉婉哭得更厉害之前,段承轩已经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苏玉婉揪着他的衣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轩哥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若有一日我登上皇位,也只有你会是我的皇后。”段承轩只弯下身子来亲吻苏玉婉的额头。 苏玉婉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死死的咬住下嘴唇,她攀上段承轩的肩膀:“你还是喜欢上了顾茗烟……” “是。”段承轩从来不会对苏玉婉说谎。 她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一样无法呼吸,只能红着眼眶,断了线的泪珠濡湿了她的大半面颊:“为什么……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和你一样,独一无二。”段承轩只能轻轻的吻去苏玉婉的泪水,却被她大力的推开,苏玉婉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离开的应该是顾茗烟才对! 都是顾茗烟让轩哥哥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段承轩看着苏玉婉眼里的疯狂,就像是看见曾经单纯的师妹变成了蛇蝎妇人,但他始终会将她捧在手心,所以他只能挺直了脊背:“婉儿,我要是能和王妃为皇族开枝散叶,皇上只会更加放心的将皇位交给我……” “我不要见到你!”苏玉婉大喊起来。 慕青赶紧凑上前去将即将从床上跌落的人给扶住。 段承轩还想继续劝阻,而肖海却早早的闻讯而来,将他给叫了出来:“顾丞相来了,是顾子衿将靖王妃和你争吵的事情告诉了丞相。” 段承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而苏玉婉的门马上就被从里锁死。 肖海只是无奈的摇头,当段承轩想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根本没人可以让他停下脚步,现在,他既然已经为顾茗烟迈出了第一步,便不会回头。 听着房间里继续传来的东西破碎的声音,肖海只能想办法将段承轩带走:“婉儿姑娘若真是为你着想,总有一日,她会明白的。而你现在也该去看看你的王妃了。” “不必了,我得先解决婉儿的事情。”段承轩站定在主院的门边,不准备离开。 肖海张了张嘴,说不出劝阻之言,只是为了王妃而无奈的摇摇头。 哪怕做享齐人之福,段承轩始终更加偏爱苏玉婉。 …… 凤鸣苑大门被推开。 顾茗烟惊异的抬眼看去,只见顾诚身着一身丞相的官服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她只赶紧站起身来。 指尖却不小心碰到桌边的杯盏,碎了一地。 “啪——” 面颊发疼,顾茗烟身形不稳的跌坐在地,尖锐的碎片割开了她的手,汩汩的鲜血从她的手掌里滑落,而她只能呆呆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顾诚:“父亲……”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顾诚恼怒的将桌上的杯盏砸在地上。 “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顾茗烟抬手挡住了那些朝着她面颊飞过来的杯盏,不顾手心疼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眼里之前的悠然彻底消失,只染了些许笑意,重新落座于石凳之上:“你从未将我当做过你的女儿,我便不需要你来教导,更不允许你再伤害我半分。” “我将你抚养长大,你却是这样对待我的吗?”顾诚被气白了一张脸:“当初是为父让你嫁入王府,如今你来到王府之中竟然勾三搭四!怪不得王爷将你禁足!” 顾茗烟轻轻碰了碰自己已经发胀酸痛的面颊,回过头去,顾诚已经指着她的鼻子继续大骂起来:“若非是子衿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便准备在这凤鸣苑里待到死,若你真想夺宠,就跟为父去向王爷道歉!” 顾诚大力的抓住了顾茗烟的手腕,却被后者挣脱开来。 “没人可以逼着我道歉。”顾茗烟淡漠的站定在原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醉酒真言 “你!”顾诚被气的不轻,只捂着胸口粗粗喘气。 顾茗烟却依旧站定在原地,殷红的血从她的指尖砸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的站定在原地,只是看着眼前的顾诚。 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似乎从未为她这个女儿着想。 就连当初为她决定和靖王之间的婚事,也都是想着女儿有朝一日可以攀龙附凤,若是靖王有一日能成为皇帝,他们丞相府便也可以根基稳固。 “你没资格做我的父亲,你只会指责我,而不管我的死活。顾子衿才是你的女儿,唯一的女儿。”顾茗烟的眼里涌上失落,指尖轻轻颤抖,却不敢紧握成拳,生怕顾诚看见了她的脆弱。 顾诚猛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颓丧的坐在了石凳之上:“你从来都不像我!只像极了你那离经叛道的母亲!” “你从未提起过我的母亲。”顾茗烟没法儿在记忆里找到母亲太多的影子。 “她根本不值得提起!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姓顾,是我们顾家和云氏的纽带,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是。”顾诚稍稍冷静了下来,并且继续道:“跟我去向王爷道歉。” “恕不远送了,顾丞相。”顾茗烟冷笑一声,径直的走到房间里,将门关上。 背靠在门扉上,她不去听门口顾诚的谩骂声。 只是她总算知道一点,顾诚对她那记忆模糊的母亲没有半点情谊,对她同样没有半点情谊,如今独自被扣在这凤鸣苑中,她也不过独自一人而已。 直到顾诚匆匆离开,她也只是站定在原地,手心的伤口甚至都不再流血。 僵硬的回到桌前,清理伤口,上药,用细布轻轻的包裹起来,她犹豫着拿了一本医书才推开门扉,院落的大门早已经被严丝密合的关上,她轻笑一声,也不管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只一心读书。 肖海等不到段承轩,只能独自前来,得知顾诚大骂王妃之后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让人拿了几坛烈酒,想必按照顾茗烟的性子,还能喝上几坛。 只可惜推开门扉,顾茗烟也不过抬眼看她,面上带笑,话语却是冷冰冰的:“肖统领,许久未见。” 靖王妃变了。 肖海如此想到,快步走近,将手里的几坛美酒放在桌上,又见地上的碎片染了血腥,顾茗烟的手心也被细布包裹着:“没想到顾丞相平日里一派正气凛然,面对你这个女儿却丝毫不留情。” “他就没将我当做女儿。”顾茗烟笑了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子:“怎么?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段承轩总算想清楚了,要派你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现在倒是不比水寨,彻底不相信王爷了?你可知王爷为了你……” “肖统领说笑,段承轩所作所为不过都为了苏玉婉,你们如此看重于我,不过因为我背后有顾家云氏,还有一身医术。”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 她要是再相信段承轩及他身边的这些人,那她可就太愚蠢了。 这些人不过都是为了利益驱使,何曾在乎其他人的性命。 肖海被噎了一下,只道这靖王妃看的一切都太过透彻,如今段承轩动了心,但他想就算说了,顾茗烟也不会相信,而且她这幅淡漠样子,对饮怕是不行了。 “你今天心情不好,过几日我再跟你说正事。” 肖海一离开,顾茗烟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看着眼前这几坛烈酒,轻叹了一声,还是决定去房间里研读医书。 只可惜等到二更,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未睡着,索性直接拿了个碗出来喝酒。 “真是世道不公!”她愤愤想着,直接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她在里面喝的天昏地暗,却未曾听到凤鸣苑外的脚步停下。 段承轩抬手,背后的家丁们都纷纷噤声止步。 而院落之中,倒是传来了顾茗烟半醉时的怒骂声:“每天都是麻烦事!我招谁惹谁还要平白无故的扔了一碗血……还说是我父亲,怕不是前世冤家这辈子故意当我父亲来讨债的……” 絮絮叨叨骂了半天,段承轩只是听着,他倒是从未见过她醉的如此厉害。 “段承轩倒是痴心,不过幸好我放得下!”顾茗烟没头没脑的朗笑了几声。 背后的管家可听不下去了,一旦这靖王妃恼怒了就直呼段承轩的名讳,他这个墙头草怎能容忍,只低声道:“王妃竟然直呼王爷名讳,还不来人……” “闭嘴。”段承轩烦躁不堪,只摆手让身后这一群絮絮叨叨的人都离开,独自推开门入了凤鸣苑。 石桌上已经空了两三坛,还有沉甸甸的一坛被那醉了的人抱在怀里。 段承轩皱着眉头下意识还想斥责一番,嘴角却早早的扬了起来。 哪里有人被禁足了还敢独饮自醉,顾茗烟循声看来,模糊的视野里倒是只能看见个大概,段承轩一身黑袍,倒是让她将怀中的酒坛子举了起来:“鬼魅,你来的正好,红枣近日胖了一圈,都抱不动了。” 这女子! 段承轩气恼不已,本以为顾茗烟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好不容易将苏玉婉给劝睡下了,这才过来要说正事,没想到她还真的看见酒就喝了。 将她手中的酒坛子给放到一旁,段承轩只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我不是鬼魅,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何事都和我没关系。”顾茗烟也不知认出他没,只赶紧甩开他,自己却身形不稳的踉跄了几步,段承轩皱着眉头还想斥责。 一滴泪水却顺着面颊落下。 “我才不想管你们的事情!”顾茗烟胡乱的用袖口抹了脸上的泪水,歪歪倒倒的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我就想抱着红枣好好的睡上一觉……或……或者离开天炎去看看,我不想当什么云氏后人,我就想没病没痛的去治病!” 段承轩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她。 醉酒的顾茗烟抹不断不断落下的泪水,只颓丧的蜷起双腿来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也怕疼的……我也不想当个聪明人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绿叶回忆 月色微凉,段承轩看着她边絮叨着边哭,甚至为了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水而气急的踹了几下坚硬的地面,随后却又因为疼痛哭得更加厉害。 段承轩看着她被割破的手心,还有石桌旁碎成一片片的杯盏,皱眉。 如果他刚才听了肖海的话过来,顾诚是不是就不敢对顾茗烟发脾气。 这一切都是苏玉婉的错。 过了一会儿,那坐在台阶上的顾茗烟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将那沉重的酒坛子给夺了回去,还打了个酒嗝儿:“这是我的。” 她空出手来抹了眼泪,段承轩根本没法儿和她沟通,只能强硬的将那酒坛子给放下,抬手直接将这瘦弱的人给扛了起来。 “放我下来!坏人!我要毒死你!”顾茗烟的眼泪流下的更厉害,她只觉得胃里翻腾着要吐出来。 段承轩只将她带到了凤鸣苑的墙角,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吐得一塌糊涂。 顾茗烟撑着墙面干呕,只随便扯了段承轩的衣袖来擦拭嘴角,便又一次的嘀咕起来:“我恨顾诚,他不是我的父亲。” “但他就是你的父亲。”段承轩嫌恶的甩了甩袖子,却也无可奈何的将她从这肮脏的墙角给扶了起来。 顾茗烟不满的还想甩开他,却被他抓的更紧。 恶狠狠的瞪了段承轩一眼,顾茗烟一拳头砸在段承轩的胸膛,指尖却缠上了他的衣襟,连带着将自己整个人都撞了进去:“只有段承烨对我好……为什么你们都不对我好,我也想被宠着。” 段承轩楞了一下,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顾茗烟和苏玉婉到底是不同的。 以前的师父就算苏玉婉再怎么淘气,也会拼命宠着,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给她,而顾茗烟自幼便不受父亲喜爱,日后为了让父亲多看几眼,更是形成了骄纵无礼的性子,却偏偏不愿出门招惹人,最后嫁入王府之中。 段承轩也并未给过她半分自由和爱。 就连顾子衿他都赏过锦衣绸缎,亦或是给她母亲一些东西。 只有顾茗烟,他什么都没给她过,就连那些承诺他也会在转瞬之间抛诸脑后。 “我还是想改变这世道。”怀里的人突然推开了她,踉跄了几步就朝着房内走去,她从柜子里跌跌撞撞的捧出一些医书,段承轩毫不怀疑她刚才撞到的地方都会青紫一片。 而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将医书放好,那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不够……根本就不够,我才是才疏学浅的那个,求什么爱!求什么感情!竟都不如这几本医书!” 她疯狂的大笑起来,疯魔的一样翻看手里的医术,摆弄着手边的药材,振振有词:“我比任何人都值得活下去,这些书还不够。” 段承轩不明白她酒后的话真真假假,只是在她险些被右腿绊倒的时候将人给抱起来,扔回到床上,顾茗烟四肢并用的想要挣脱。 “我会留下你。”段承轩将她拥入怀中,紧扣着钻进柔软的被褥之中。 顾茗烟在一刻停下了动作,那双发红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段承轩:“为什么?我自己可以留下自己,没人可以留下我……” “睡吧。”段承轩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这世上,女子生来便是被人疼爱的。” 正如师父仙逝那日,师娘便在师父的墓碑之前自刎。 那日,大雨滂沱,段承轩却听清了师娘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这辈子都未宠过我,我却痴痴随你去,是你……欠了我……” 虽是痴情人,却不懂珍惜。 他不愿负了苏玉婉,却也不想再失去顾茗烟。 怀里的人渐渐气息平稳,浓重的草药味道如今也染上了层层酒气,鼻腔之中苦涩不堪,段承轩却睡得安稳。 次日醒来,顾茗烟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坐起身来,却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只是床榻边空无一物,她揉了揉脖颈,无奈道:“难道昨晚我是梦见红枣陪我睡了一晚?” 不过是感觉,她也并未多想,只悠悠起了身。 窗户一夜未阖上,怪不得她头疼之后脖颈也酸的厉害。 而凤鸣苑的门扉还是紧闭,唯有门扉前多了两个食盒,她挑了眉头,只是眼神黯淡的看向了桌案的书,目光晶亮:“还是医书最好。” 她爬下床,却看见那几本医书上都留有几片绿叶,不免奇怪。 而在靖王府的书房之中,段承轩同样揉着额角,他昨晚只顾着将醉鬼送上床榻,竟然一时忘记了关窗户,此时更是难受。 而他手边,同样正躺着一片绿叶。 身边的家丁想要将这碍事的绿叶拿走,旁边的成山却将人拦下,家丁不解,只赶紧道歉离开。 段承轩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本王许久未去师父师娘的墓碑前了。” “是。”成山认真点点头,只看着那片绿叶,轻叹。 段承轩的师娘,平日不爱花草,最爱绿叶,而师父临终前几月,日日便瞅着绿叶度日,只可惜秋日到来,师父的性命也随风而逝,死于那秋色之中。 “婉儿昨日可还发了脾气?”段承轩轻声开口。 “并未发脾气,只是郁郁寡欢不让人陪伴。”管家赶紧说道,见段承轩动容,只更加添油加醋:“苏姑娘昨夜哭得厉害,似乎是知道了王爷您去了凤鸣苑呢。” 挑了眉头,段承轩决定安慰,肖海却正和桐舟走了进来,肖海见他这副模样,只继续道:“你总要让她一个人面对,更何况你都准备做享齐人之福,若是不狠下心来将自己的爱一分为二,那便是对王妃不公。” 段承轩只好忍耐,却依旧冷着一张脸。 桐舟倒是听懂了一半,却不准备说起此事,只是继续道:“王爷,最近蜃楼又崭露头角,六皇子还在追寻,只是这天炎城中的调查怕是要麻烦王爷。” “他们还真是源源不断。”段承轩冷眼,只吩咐着人死守着凤鸣苑,和肖海桐舟商量了一番之后才恍然想起:“钰儿何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负心 美酒佳肴,美人伴身侧。 这些本都该是齐林之前所过的生活,而如今,段承钰不顾荔湾的阻拦沉溺于此,已经过去几日,段承轩对他不闻不问,更未解开顾茗烟的禁足。 “你还要怎样消沉下去?”三皇子段承瑞撩了垂在脸边的帷幔,不耐的嗅着浓重的脂粉酒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三哥……你来的正好,我让春儿陪你喝上几杯。” 他嗤笑一声,只将半靠在怀里的娇滴滴女子给推了出来,直直的扑进了段承瑞的怀中,面颊泛红,声音柔媚。 段承瑞眉峰堆起,只赶紧将女子扔到一旁,更将这满房间的女子都给赶了出去,关了门扉,段承钰这才抬眼看他:“三哥,我总是惹了没完没了的麻烦,为何每次皇叔都怪罪到靖王妃身上,她明明就和皇姐……” 说到皇姐二字,段承钰自己也是停了下来,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一样难受。 一时沉默,唯有门外的嬉笑打闹之声隐约传来。 段灵儿乃是天盲,父皇自幼可怜幼女,多加照拂,也正是因为她当时为保苏玉婉而丢了性命,皇帝才会如此不看好苏玉婉,只认为苏玉婉祸害皇族,先是段承轩,再让爱女丢了性命。 “不过,也只有你一人认为,苏玉婉值得。” 段承瑞无奈的将他手中的杯盏拿了个过来,见段承钰眼神黯淡,他只继续说道:“苏玉婉若是没有任何手段,你真当父皇会想将其杀之后快?” 段承钰身子一僵:“那我只要告诉皇叔,这苏玉婉的真面目……” “皇叔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宠着苏玉婉而已。你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对靖王妃最好也要敬而远之。”段承瑞只将银子放在桌上,便将段承钰半拖半拽的从这花街柳巷里给带了出去。 月清和荔湾正坐在马车上等候,只是月清一见到段承瑞,就悠悠的下了马车:“三皇子,府中方才来了客人,正等着您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送四弟回去了。”段承瑞说着,已然执了月清的手,朝着三皇子的府邸走去。 荔湾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羡慕不已。 而段承钰则是朦朦胧胧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这夜晚来临,整个天炎城里也唯有花街柳巷热闹些,怎么会有人在这晚上上门问事情。 和段承钰分道扬镳,段承瑞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蜃楼那里还未联系上吗?” “方才得到消息,蜃楼另寻了主子,怕是日后再也不会同我们合作了。”月清只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恭敬的说道。 段承瑞转念一想,之前水寨之事,蜃楼那边就已经颇有微词,问他为何不帮忙隐藏,可他为了蛰伏自然是不能答应蜃楼,去拦下段承轩他们。 “罢了,这几日我都会陪伴在四弟身边,你且安抚着荔湾,切记要挖出点消息来。”段承瑞眼角染了笑意,只重新将月清的手放在手心之中,轻轻裹住:“你我是主仆,也是夫妻,这手可是牵得的。” 月清只红了半张脸,低垂着脑袋:“那可不能让一琴夫人看见。” “对啊,若是让她看见,怕不是又要将我的府邸闹得天翻地覆了。”段承瑞也跟着轻笑几声,脑海里却始终想着那夜篝火、烤鱼。 两人牵手回府,而回到靖王府中的段承钰此时却挥开了荔湾的手,只抬手解决了两个看门的家丁,将凤鸣苑的门推开。 凤鸣苑中灯火通明,走廊上的灯笼正亮堂。 而在院中的顾茗烟反倒是被吓了一跳,她好不容易才让人送来了一张大桌,弄了个顶棚,这几日便在这院落之中钻研药方,她正熬药,就看见段承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神色匆匆的荔湾。 “王妃!我根本劝不住四皇子,他喝了酒非要来见你。”荔湾小跑进来。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还未说些什么,段承钰已经走到她的身边,竟然是直接跌坐在地,半趴在她的大腿之上振振有词:“皇姐……三哥竟然让我对你敬而远之,你说他是不是没有良心!” 皇姐? 荔湾和顾茗烟具是一愣,只有门边闻讯赶来的管家只赶紧派人去叫王爷。 末了,顾茗烟才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脑袋:“的确没有良心。” “皇叔对王妃可一点不好,但那王妃却像极了你。”段承钰却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装模作样,只一个劲儿的撒娇。 顾茗烟草草敷衍了几句,最后索性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都这么晚了,钰儿怎的还不回去睡觉?” 这句话段承钰倒是听了个清楚,只可惜还未有动作,一股力道就将他从顾茗烟的腿上给抓了起来,顾茗烟侧过头来,正看见段承轩站在一旁,直接将段承钰扔给了旁边的家丁:“带钰儿回屋。” “四皇子方才逾矩,还请靖王妃,靖王不要在意。”荔湾赶紧行礼。 顾茗烟沉默不语,唯有段承轩摆手示意他们俩开,只撩了衣摆直接坐在了顾茗烟的身边,见她在又翻看起医书,摸索药材:“之前的事情……” “我不在意,这些本是王爷家事,我不该管的。”顾茗烟神情冷漠,声线平淡,摆明了不想理睬。 “钰儿将你当做了段灵儿,如今看来,你们俩却丝毫不同。”段承轩没头没尾的开了口。 “何处不同?”顾茗烟倒是对这位段灵儿好奇。 段承轩只是看了一眼那药方,只沉声道:“灵儿眼中只有我和她的几个弟弟,而你,眼里什么都没有。仿若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段承轩说出了真相。 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并非是这里的人,无牵无挂。 落寞的扬起了嘴角,顾茗烟却觉得心痛难忍,她指尖僵硬的将手中的医书给阖上,目光凄凉:“为何偏偏是你……” 如此了解于我,却也伤我至深。 “有时候,本王也在想,为何偏偏是你。”段承轩没来由的笑了一声,宽大的手掌却已经覆盖上了顾茗烟的手背:“只是,本王不能负了婉儿,却也不想负了自己的心。” 顾茗烟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权宜之说 段承轩的宽大手掌温热,负有安全感。 可段承轩这想要做享齐人之福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得认真。 “我也不想负了自己的心,我爱自由胜过爱你。”顾茗烟缓缓的将自己的手给抽离而出,故意避开了段承轩平淡的目光,只低下头来看着草药:“我同婉儿姑娘不能和平相处,若王爷你真的想做享齐人之福,怕是要迁就与我,让我住到药宅,不同她相见。” “可以。”段承轩却始终看着她。 顾茗烟的身子一僵:“我还想要自由,你也能给我?” “若我有这天下,便给你这天下的自由,如今我不过一介王爷,也只能给你这一王府的自由。”段承轩说的认真。 他也曾在师门之中师妹眺望远方,也曾征战沙场看那乌鸦啄食,可如今他已经足够折磨自己和顾茗烟,到头来却发现,顾茗烟于他才是唯一的星光,唯有将她留在身边,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放纵自我。 那些苏玉婉都不知道的事情,却都可以诉诸于顾茗烟。 顾茗烟挑了眉头,只笑意盈盈:“那我便常伴王爷身侧。” “好。”段承轩认真的点点头,只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你是我的了。” 之后,顾茗烟便亲眼看着凤鸣苑的大门打开,段承轩在她的额前留下一个淡淡的亲吻之后才离开,她却只是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却又蓦地放松下去。 和段承轩如此直面自己的感情不同。 她却不准备暂时将自己的感情交付于一个曾伤害过自己的男人。 只是……撒了个谎而已。没想到段承轩会这么相信她。 自嘲的扬了扬嘴角,她懒懒的靠进了椅子里:“我总有一天会被上天报复的,但我还是放不下戒心呐。” 她怎么可能相信段承轩,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 离开了凤鸣苑,段承轩来到书房之中和肖海说起此事,肖海都忍不住的开口:“你真相信了?我记得靖王妃这个人可是……” “事到如今,我相信她。”段承轩只将手里有关蜃楼的东西都细细看了一遍,肖海自然不多言,不过吩咐着人将库存的藏书都给顾茗烟送去。 …… “怎么会这样!”苏玉婉疯子一样的将梳妆台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锦绣跪在苏玉婉的身后,瑟瑟发抖:“王爷不仅解了王妃的禁足,甚至吩咐了管家,以后见到王妃如见到王爷,就连肖统领都送了不少东西给王妃,桐舟大人更是亲自登门道谢……” 和顾茗烟究竟是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药! 怎么无论皇子还是这些将领一个个都偏袒她! “闭嘴!”苏玉婉猛地站起身来,免不了又咳嗽一番,但她却顾不上这一切,最后只留下了锦绣一人,怒喝道:“我怎能留她!告诉蜃楼之人,他们帮我杀了四皇子,我便将顾茗烟的行程告知于他们!” “小姐,这件事情和四皇子无关。之前王爷已经有所察觉,若是这次让人知道您想刺杀四皇子……” “只要四皇子在一日,我便下不了手!我可不信轩哥哥真的会喜欢她!不过是碍于她招惹的其他男人!四皇子也好,六皇子也好……”苏玉婉僵直了身子站定在原地,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 锦绣不敢再多言,可一旁的慕青也早已沉默。 只要是苏玉婉想要的东西,慕青大夫都会不留余地的为她得到。 锦绣只能认命的去联系蜃楼的人,而蜃楼的人更是毫不意外的答应了下来,得到消息的苏玉婉简直欣喜若狂,可面上她却只能苍白着面庞来到了段承轩的书房,将手中的蛋羹放过在了段承轩的手边:“轩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放下手中的东西,段承轩只将人拥入怀中:“不会。” “那轩哥哥为何还要留下她……”苏玉婉眼睛眨了眨, 那晶莹仿若马上就要落下。 “她……和婉儿你一样,都适合我。”段承轩还是没能将对顾茗烟的爱意说出口,只是不希望再伤害苏玉婉。 苏玉婉垂下眼眸,眼底一片黑暗,而段承轩并未发觉。 怀中的人儿却侧过身子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泪水也顺着面颊滑落而下,只低声看着他:“小时候轩哥哥最喜欢吃蛋羹了,婉儿可还记得呢。” 别样的默许,段承轩只认为是她变回了曾经那个毫无心机的苏玉婉。 芙蓉帐暖,到底比过夜冷衾寒。 可顾茗烟即使看着那大开的门却也不想迈出一步,青黛总算伴在她的身侧,连夜去酒楼里买了热腾腾的饭菜,更准备了不少补品,只希望她的身子能更厚实一些。 “青黛你倒是担心我,我可没久病床榻,哪里需要这么多补品。”她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面怕不是还有库房里送来的千年人参。 “王妃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禁足这几日怕是都不好好吃饭。”青黛嗔怪了一句,随后又看了眼桌上的盒子,无奈:“这些都是院中下人送来的。” “送我这干什么?”顾茗烟嫌恶的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翠玉。 “王爷既然说日后见您如见王爷,这地位便是不可同日而语,府中下人们自当都巴结着。”青黛赶紧将东西撤开,将饭菜都放了上去。 顾茗烟翻了个白眼,只拿了碗筷吃饭。 吃到一半,坐在对面的青黛却轻声开了口:“王妃,你真的愿意常伴王爷身侧?我记得曾经……” “你都说是曾经了。”顾茗烟抬手捂住了青黛的嘴,扬起一个笑容来。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更了解她,除了段承轩,便只有青黛了。 青黛的眼睛睁大了一会儿,最后却是了然的点点头,等到顾茗烟松开了手,她才继续道:“但我会陪伴在王妃身边。” 顾茗烟挑了眉头:“何必呢?你都猜到了我答应不过是权宜之计。” “青黛这条命,是您母亲的,日后也是您的。”青黛目光灼灼,没有半点虚假。 顾茗烟倒是好奇起来,那从未见过的母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喜事生变 凤鸣苑解了禁足。 第一个来到此处探望的人,却是顾子衿。 她一袭青蓝长裙,脸上只不过稍稍一些脂粉点缀,便已然美艳。 顾茗烟今日倒是细细看来,顾子衿倒是随了母亲那般,生了一双魅惑人心的眼,却不如顾夫人那般有神韵,身高并不挺拔,却也端庄。 若是不开口,倒是个美人。 “没想到姐姐总是能全身而退,还能得到王爷的喜欢。”顾子衿横了一双美目,仅剩的那点儿端庄也都荡然无存。 顾茗烟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器具,低声道:“你来了又为了何事?” “妹妹来探望姐姐,难道不行了?”顾子衿只摆手,背后的阿兰便已经放了两个锦盒在顾茗烟的面前:“这两个锦盒曾是姐姐生母留下的。” 青黛沉了脸色,阿兰却是笑意盈盈的将其打开,一个锦盒里放着宝玉簪子,令一锦盒里却放了个花纹繁琐的铜镜,年代已久,镜片也碎裂开来。 顾茗烟走到桌边,指尖还未碰到那簪子,阿兰却已经将锦盒拿开了些。 “这又是什么意思?”顾茗烟轻笑,倒是收了手。 “自然是做个交易,我来到府中还未侍奉过王爷,只想请姐姐帮忙说几句话,应当不难吧。”顾子衿倒是一副忍笑的模样,似乎觉得刚才顾茗烟那探手的动作十分可笑。 青黛走上前几步,顾茗烟却笑着将她拦下,只抬了抬下巴:“妹妹说的有理。” “那等到我侍奉了王爷……” “我也该同父亲做个交易,许言之一份官位,换我母亲所有遗物。”顾茗烟却打断了她的话,只是笑着落座于顾子衿的面前:“这,应当也不是难事吧。” 顾子衿拍案而起,气得脸色阵青阵白。 身侧的阿兰却赶紧上前将顾子衿拦下:“王妃说笑,一官职位,哪里是那么容易讨得到的。” “好一个讨得到。”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摆手:“青黛送客,只将我母亲的东西留下即可。” “顾茗烟你不要欺人太甚!”顾子衿眼见青黛要过来拿盒子,只赶紧将两个锦盒都抱到了怀中。 “那本就是我生母东西,你将其据为己有,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正在研究齐柔送来的那些无法使用的方子,不想再继续同顾子衿多说。 顾子衿还想拦下,阿兰却想到如今形势,只能将锦盒交了出去。 离了凤鸣苑,阿兰才继续道:“王妃日渐高傲,小姐你惹不得,不如继续蛰伏,反正您已经入了王府,时日还多得很。” “我究竟要蛰伏到什么时候,王爷甚至未主动看过我。”顾子衿攥紧了帕子。 “一山不容二虎,小姐不如等着苏姑娘和王妃两败俱伤之时,再做手段。”阿兰只紧了紧顾子衿的手腕,顾子衿虽有不满,但还是按捺住。 而在凤鸣苑中,顾茗烟也不过是让青黛将两个锦盒好好保管,便回去看药方子。 这边顾子衿刚走,那边段承钰就带着荔湾过来,顾茗烟这次只能放下手里的事情,只将之前段承钰醉酒进来的事情说了一通。 段承钰抓耳挠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你本来就和皇姐很像。” “你倒是把我当姐姐,怪不得之前吃了霸王餐记得让我去付账。”顾茗烟笑了笑,倒是顺手从旁拿了些胭脂水粉递给荔湾:“齐二小姐送来太多,我平日用的不多,反倒是荔湾应该多多打扮打扮。” “多谢王妃。”荔湾笑的甜美。 顾茗烟随意招待了一下两人,就听段承钰开口说了起来:“齐林听说你解了禁足,去百味楼里订了桌子菜,你是不是该给个准话?” “自然去的,我先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你们到时候记得将齐柔也叫上。”顾茗烟点头答应,只赶紧回到桌边继续捣腾东西。 段承钰点点头,只带着荔湾离开。 成山不过多时就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段承轩,可段承轩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日后王妃想要做什么,就派人伺候着。” “看来王爷这次是来真的。”肖统领轻笑了一声,旁边的桐舟倒是觉得奇怪:“王妃和王爷如此,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肖海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可等到日正中天,几人已经齐聚在百味楼中。 顾言之正手足无措的将红枣揽在怀里,齐柔齐林姐弟二人正商量着烟雨阁的事情,时不时跟段承钰推杯换盏,唯有荔湾一人独坐在一旁,感觉像是外人。 “三皇子您怎么来了。”一旁的小二只赶紧开了口。 段承钰动作一顿,转过头去,正看见段承瑞带着常一琴和月清走了进来,只赶紧招呼着坐下,呼啦啦的坐了一大桌子,齐林也是个不怕死的性子,上来就推了酒盏到段承瑞面前:“今日是为了王妃解了禁足而来。” 段承瑞只是笑着点点头,反倒是常一琴瘪瘪嘴:“靖王妃与我们何干。” “夫人。”月清只轻轻的唤了一句,常一琴的脸色倒是更差了。 不过幸好齐柔倒是知道如何同这些人打交道,不过一会儿就聊成一片。 “姐姐怎么还不来?”顾言之好不容易安抚了怀里的红枣,这才开口询问。 话音刚落,几个男人的眼神瞬间一变,只听见破空之声传来,几人纷纷将身边的人都给拉到桌下,段承钰更是直接将荔湾扔到了顾言之的旁边,肩上硬生生的挨了一刀。 十数名黑衣人从空落下,旁边的宾客都四散逃跑,段承瑞只堪堪拉着身边的两位夫人无暇抽身,唯有段承钰抄了刀冲上前去缠斗。 齐林赶紧抱着齐柔滚到楼梯旁,齐柔见段承钰身上落了不少伤口,那几个黑衣人摆明是冲着四皇子来的,当即拉着齐林站起来:“还拦着干嘛!快去叫人来,他们的目的是四皇子!” “啊……是!”齐林却也不敢真的丢下齐柔,只赶紧拉着她下了台阶,叫来顾言之好好看着,这才匆忙的跑下楼。 刀光剑影,段承钰堪堪抵住眼前人的一刀,面色一沉:“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火雷救人 段承轩立于门边,青黛抬眼看见,只退居一旁。 顾茗烟今日只着一身鹅黄衣衫,头发高高绾起,为了见齐柔而抹了脂粉,指尖的药渣还未清理干净,却让段承轩目不转睛。 四目相对,顾茗烟的一双眼却不如初时那般澄澈,却总是染着几分笑意。 “王爷可是想随我去百味楼?”顾茗烟脚步未停,只是低垂了眼来,细细的将那指缝的药渣都一一清扫干净。 府中的药渣堆积太多,她倒是习惯用药渣的水来洗手,这次太过匆忙,便留了一些。 “听闻你这里有些药,能治婉儿的咳嗽。”段承轩走了进来,倒是一把将她拉住:“本王亲自来取。” “好啊。”顾茗烟不着痕迹的将段承轩的手拉扯下。 段承轩也并不恼怒,只跟着她进了屋里,见她翻箱倒柜的寻找那些杂乱无章的药瓶。 另一边,他细细打量过这凤鸣苑的各个角落,之前仅剩的那些古玩花瓶也都被顾茗烟给送到顾子衿的清风苑里,剩下的摆设也都随着荔湾入了府而都给了。 如今架子上倒是摆满了木盒,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各类药材。 “找到了。”顾茗烟探了半个身子到衣柜里,从下面取了个巴掌大的木盒来,里面装着几包药材:“贺先生那份,只能来日在做了,青黛,让成一成二再去买点药材。” 顾茗烟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段承轩。 这才继续往外面走,段承轩倒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只在出了院门之后将木盒交给了成山。 “近日未见你在府里拿银子,这药材都是哪里买来的?” “直接从济世堂拿的,我为他们做药,他们便给我药材,再给我些银两,如今已经赚了几百两,都已经送入库房了。”顾茗烟倒是自然而然的往外走。 “库房?”段承轩同她并肩而行,侧脸看她。 “之前我买来药材,花了一千多两银子,这便还给你。”顾茗烟也侧过脸去看向他。 她既然日后想报复苏玉婉,现如今便不留任何人情,这钱,到底是要还的。 段承轩沉默不语,只是陪着她走到了王府大门,才抓住了她的手腕:“等到钰儿大婚之后,我陪你回云氏。” “好,等会儿我会记得让人包点糕点回来。”顾茗烟随口一答,只对青黛招招手,让她跟上。 段承轩这便骑马要去往城外的营寨一看。 青黛紧紧跟上顾茗烟的步伐,不知道这才一日,王爷和王妃二人是如何做到今日这幅随和相处的模样,忍不住询问:“王妃,您是不是真的对王爷动了情?” “是或不是,也不重要了。”顾茗烟轻笑一声,止住了青黛的话头。 话音刚落,青黛就将她拉扯到旁边的小巷之中,顾茗烟踉跄了几步,就已经看见百味楼那边出了事儿,城中百姓都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唯有青黛只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顾茗烟的脑袋上。 “那边不是……” “王爷曾吩咐,能在天炎作乱的如今只有蜃楼一党,目标既然是您,便不能过去,我假装您生了病,先去济世堂一趟吧。”青黛只轻轻压了顾茗烟的背,带着她往济世堂走。 百味楼的声响不断,顾茗烟还想停下脚步,青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将她压得低低的,继续道:“这都是王爷为了您好。” “你何时站在王爷那边了?”顾茗烟心有不安,更怕百味楼出事。 “只要是为您好,青黛站在那边又算什么,更何况,今日王爷突然来要治咳嗽的药,王妃以为究竟是谁想牵绊您不来百味楼。”青黛带着她逆流而行,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苏玉婉?她的目的是我才对,为何要牵绊我……”顾茗烟话音还没说完,突然想到了她和段承轩之间关系最大转变的事情:“她的目的是四皇子……只因四皇子护我?” 青黛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有可能,但无论如何,她也好,蜃楼的人也好,目标始终还是您。” 青黛说的如此认真,反倒是让顾茗烟刮目相看。 如今想来,青黛每次遇到事情都是临危不乱,分析事情更是井井有条。 如果她刚才真的进了百味楼,只怕那袭击的人就要转向他,段承钰能护住自己一人,却怎么也护不上两个人。 两人疾步而走,倒是没来由的和眼前的人撞了个满怀。 齐林和顾茗烟都捂着脑袋连连后退,互相看见对方之后才大吃一惊。 齐林大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王府叫人去!” 顾茗烟微微一愣,却见百味楼二楼落下一个人影来,青黛下意识的将顾茗烟给拉到身后,那落下来的人影却正是段承钰,他看见顾茗烟的时候小小吃惊,却还是继续道:“六弟的兵马就在旁边,应该能看见这里的动静。” 青黛将顾茗烟的头微微按下,躲入人群之中,更没忘记将齐林也给拉着。 “我们难不成要逃。”齐林大喊。 “你去找六皇子的兵马,我去帮四皇子。”顾茗烟将头顶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扔到一旁。 “王妃!刚才不是说了……”青黛来不及抓住顾茗烟,却也不敢贸贸然的过去当累赘,只好带着齐林去找六皇子的兵马。 几个黑衣人都跟着段承钰一跃而下,顾茗烟攥紧了袖口里小刀——那是段承烨曾给她的刀。 锋利无比,更是淬了毒。 而段承钰堪堪将几人的长刀短剑给挑开,脑子里又是一片眩晕,幸好顾茗烟之前的解毒药丸已经被吞了下去,不然怕是现在站都站不稳。 而几个黑衣人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调转了方向,朝着顾茗烟而来。 “该死!”段承钰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赶紧往顾茗烟身边赶,却反而被顾茗烟给扑倒在身下,手里形状奇怪的瓶子砸在地面爆裂开来,烟尘四散。 段承钰在顾茗烟的身下睁大了眼睛,鼻腔里还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六皇子和靖王府的兵马纷纷赶来,眼前却一片狼藉。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把小刀 段承轩不顾眼前的烟尘,孤身窜入烟尘之中,段承烨也不遑多让。 顾茗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只将药丸塞入嘴中,手背微微发疼,应该是弄错了里面火药的分量。 身下的段承钰只赶紧抬起身子爬起来,顺道将顾茗烟从地上拉了起来,护在身后以防再有人袭击。 顾茗烟则只是将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便拉着他离开。 烟尘之间,看不清前面。 猛地撞在一起,幸好一只手将顾茗烟拉住,她还未看清,眼前的人已经将她拖拽着离开,离了烟尘,她才看见黑着一张脸的段承轩,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火雷是我做的,王爷担心什么?” 段承轩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背发红,裙角都被烧了一角,兴许是方才踩踏而过,才好歹没有燃起火苗来。 “没事吧。”段承轩只能压抑了心中的怒气,身边的几个人还想去烟尘里,顾茗烟只扔了个玉瓶过去,抹了一把脸就弯下身子来给段承钰把脉,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段承轩:“他有点中毒,下手的人肯定是蜃楼。” 段承轩昂皱了眉头,只让成山带着他去济世堂。 而此时,三皇子段承瑞更是带着酒楼之中的人匆匆赶下,荔湾未见段承钰,只赶紧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询问,红了一双眼睛:“王爷……四皇子他……” 略一摆手,鬼魅已经从烟尘之中窜了出来,要带着荔湾去往济世堂。 常一琴被吓得不轻,唯有月清和齐柔只是略有惊慌,齐柔一见到顾茗烟就迎了上来,细细询问,反倒是将靖王晾在一旁。 段承轩也只是看着,吩咐人将烟尘之中的六皇子也给带出来。 几人重新聚首,两位皇子和一位王妃倒是都卷入了这事情之中,顾茗烟自然不想多做久留,只碰了碰齐柔的手背,低声道:“我先回药宅一趟。” “我也随你去,小林,你也来。”齐柔走到那边将齐林也给抓了过来。 “青黛。”顾茗烟却不知发现了什么,叫了青黛就匆匆离开,而六皇子还想跟上,段承轩却一把将人拦下:“蜃楼之事,皇上都交给了你。” “烟儿可是受伤了。”段承烨顿时紧张起来,他本以为只要早早的将蜃楼余党给解决,顾茗烟便不会受到危险,如今看来,却是失策。 “大局为重。”段承轩留下这句警告就匆匆离开。 段承烨目光阴冷的站在原地,只吩咐人等到烟尘散去后将人都给解决了。 …… 药宅之中,顾茗烟对裙角的烧焦不闻不问,只是听着齐柔将百味楼上发生的其他事情都说了一遍,到最后,她倒是低声开口:“顾公子发现袭击的两拨人,他刚才独身去追,我让他等会儿若是找不到,便马上回来。” 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方才的确没有看见顾言之。 齐林倒是摸不着头脑,只奇怪:“你怎么树敌如此多?” “我本想,若是此事都是蜃楼所为,那我便能咬定苏玉婉和蜃楼暗中有所交易了。”顾茗烟低垂了眼睑,只将今日她莫名其妙被拦下,还有青黛的分析都说了一遍。 “但如今是两拨人,可不能说苏玉婉能联系上蜃楼了。”齐林这才了然。 不过一会儿,药宅的门扉被推开,顾言之正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表示自己入了林子便跟不上,叫了城门守卫竟也没有追上,这才打道回府。 几人聚头,只庆幸于各位都并未受伤。 顾茗烟的指腹摩挲过杯沿,她想了想,若是苏玉婉跟蜃楼有仇,而另一拨人则是跟四皇子有仇,倒也是说得通,不过眼前多了个顾言之和齐柔,她却不敢开口告诉。 马蹄声渐渐靠近。 顾茗烟抬眼,正见段承轩下马走来,身边几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唯有她只是站起身来看他:“王爷不该去处理市井上的事情?火雷之事可大可小。” “火雷之事先不论。”段承轩大步走到她的身边:“六皇子对你……” “一片真心。”顾茗烟只早早开口,一双眼睛看他:“王爷应当以大局为重,方才三皇子在那处,齐柔不方便开口,方才我们讨论一番,那群人似乎并非是一伙人,怕是有人的目的本身就是四皇子,他近日来可有仇家?” “若说仇家,只有六皇子段承烨了。”段承轩的眸子跟着冷了下来。 顾茗烟一愣。 段承烨若是想继承皇位,前面几个哥哥之中,唯有一个有用的敌人,便是同样立有战功的段承钰,更不用说段承钰背后还有段承轩。 算起来,段承烨就算想要让四皇子死也并非不可。 段承轩见她微微愣神,心中更恼,只遣了其他人,只留两人站在院落之中,他才发狠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太过相信六皇子,聪明如你,竟然未有半分怀疑于他。” 被说中了心事顾茗烟只是略一犹豫,便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眼睛:“我的确相信他。” “就因为他倾心于你?”段承轩的力道不禁加大了些,似乎昨日的誓言,今日的相敬如宾都是南柯一梦。 顾茗烟被抓的疼了,却也不肯服软:“因为只有他给了我一把刀,只因为我喜欢。” 说着,她将那精致小刀给拿了出来。 本来今日她还想用来防身的,最后却也没舍得,只索性铤而走险炸了软筋散的药瓶。 听闻此言,段承轩反而更来气,顾茗烟倒是做好了要迎接他的怒火,谁知他只是松了手,只执起她的手看了手背:“伤口也不处理。” “你不生气?”顾茗烟惊异。 “只气我当时赠与你一套银针,还是你借口送给云青阳讨要的。”段承轩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针包。 “说来,你当时也看见我未将东西送给祖父,却未曾向我讨要。”顾茗烟心如擂鼓,三分心虚,六分心动,还有一分纠结,嘴里却还是继续问道:“你那时,便已对我动了心,是吗?” 段承轩沉默不语,只是指腹摩挲过她的面颊:“反正你如今也是本王的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怀疑云氏 面颊上的指腹带着厚厚的茧子,宽厚温暖。 段承轩如今坦诚相待,她却不一定能做得到,自从六皇子段承烨出现,自从那把小刀被放入手心的那一刻,她便注定不能继续相信段承轩了。 但她却依旧附上了段承轩的手背,半眯着眼睛:“王爷与其在这儿对我说些好话,不如解决了事情才好,而且,温情可不适合你我。” “倒也是。”段承轩的指尖划过她的耳垂,撩了几缕发丝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顾茗烟只是看着段承轩离去,知道他该去调查这两拨人的背景。 而她只不过将那小刀重新放在腰间,齐家姐弟也不知带着言之青黛去了哪里,段承轩离开之后竟然也未进来,她只好上蹿下跳的找到了架子上正睡午觉的红枣揉进怀里,毫不意外的获得了几句不满的喵喵声。 她揉了揉对方灰色的毛发,轻笑:“这小刀,倒是可以叫莲子羹了。” 这三样,都是他人诚心送给她的东西。 而段承烨就是她的光,若说之前和段承轩在泥潭里挣扎着,那么见到了光之后便不会愿意投身黑暗了,她可不想继续沦为苏玉婉的牺牲品。 “不过莲子羹这名字有些奇怪,就简称小莲好了。”她轻轻的碰了碰红枣的尾巴,尾巴就叫嚣着跳了出去,她轻笑了几声,索性也不再呆在此处。 段承钰绝对不会叫三皇子来,今日碰见,难道真的是巧合? 她可不信巧合。 反正现下无人,鬼魅成山各司其职,另外几人怕是不想打扰她和段承轩之间的亲昵,早早离开,她边从药宅里换了件衣服,披了件深色斗篷遮了脑袋,才直接来到了三皇子府邸门口。 几个家丁将她拦下,她只将一个玉瓶交给家丁,不过一会儿,段承瑞只穿了一身锦纹白衣走了出来,看见她只是将她带到了一处明显无人使用的院落之中,四处积满灰尘。 而他只是负手而立,看着顾茗烟将斗篷拉扯下。 “你倒是大胆,若是被皇叔发现,你我可都只有死路一条。” “胆小如鼠,也做不成大事。今日的另一批人,可是你派的人?目的何为?”顾茗烟单刀直入的开口,顺便将送到他手里的玉瓶给拿了回来。 “你认为是我?”段承瑞走上前一步。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顾茗烟认真看他。 “但无巧不成书。”段承瑞无奈的摇了摇头,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石子暗器,送到顾茗烟的手里:“那一拨人,可是小心谨慎,直接混入其中朝着四皇子而来,你可以猜猜是谁养着蜃楼的人,而不被得知。” 石子又能证明什么?但顾茗烟却不觉得段承瑞在说谎。 “你的意思是,有个位高权重的人正养着蜃楼?”顾茗烟将那石子放在手中把玩,倒是圆润的很,看来那边的人是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但这次可是有勇无谋。” “但只要大家认为是蜃楼的人做的就行,这两拨人的目的是四皇子,但真正的目的却不一定是四皇子。”段承瑞说的半真半假,饶有兴趣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想了想,倒是有些明白段承瑞的意思。 蜃楼如此大胆,若是那一拨人的目的是为了帮蜃楼造势,从而让沧澜铲除蜃楼,倒也是情理之中,但这样的几率又有多大,她又该如何判断,却是难事。 “蜃楼最大的仇敌便是云氏。”段承瑞又补了一句。 顾茗烟挑眉:“你以为是云氏混入其中,阻挠蜃楼的同时,还帮蜃楼大出风头,这样更好借皇上的手将蜃楼给连根拔起。” “有太多可能,这也不过我的猜测,不然就我如今看来,第一波来的人出手狠辣,可之后加入黑衣人之后,四弟却并未怎么受伤。”段承瑞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却也不给顾茗烟消化的意思,只拉着她往外走:“皇叔爱你,怎么也不给你疗伤。” “早就擦了药。”顾茗烟倒是没挣脱开她的手。 也许是她的错觉,段承瑞的府邸似乎错综复杂,而一直带着她来到了小门,路上竟然也没碰到一个人,这却是十分奇怪了。 来到后门,段承瑞倒是将她的斗篷亲自给她戴上,低声嘱咐:“日后我会派人去找银翘联系。” “齐林也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顾茗烟说了这话之后就匆匆离开,窜入远处的人群之中,转瞬间消失无踪。 反倒是段承瑞愣了愣,他是以为顾茗烟找不到可信之人,看来还是他小瞧了她的。 并未回到药宅,而是回到王府,顾茗烟到底不想拿自己的性命来当赌注,还是王府安全一些,刚进府,马上变了一张谄媚脸的管家就迎了上来:“王妃,王爷正在厅中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现在还未吃饭?”顾茗烟抬头看了眼时辰,这时辰倒是有些奇怪了。 却还是走到大厅之中,顾言之此时倒是也在,段承钰虽不在,荔湾却是坐在段承轩的身侧,右脸肿胀着,明显是被人打了一耳光,有趣的是,桐舟和肖海竟然都在。 这究竟是公事还是私事? “今日又是发生何事了?”顾茗烟索性坐在了顾子衿的身边,离段承轩远远的。 “太后下了懿旨,让桐舟暂护天炎城,四皇子的大婚也提前了几日。”肖海随意开口,只是在看见荔湾脸庞的时候微微愣神,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段承轩也是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反倒是只有顾子衿才幽幽道:“没想到四皇子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幸好是言之带着青黛拦着。” “四皇子说了什么?”顾茗烟直接看向了身边的青黛。 怪不得方才他们都走了干净。 青黛面露难色,其他人也都不准备掺和,倒是苏玉婉和顾子衿的脸色好些,许久没人回答,对面的荔湾却无奈的捂着面颊开了口:“都怪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顾茗烟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而身边的苏玉婉只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她:“这件事情,可是跟王妃你有关呢。” 第一百三十章 暗器防身 “我?”顾茗烟只自顾自的拿了碗筷,让青黛盛了米饭吃起来:“说来听听。” 荔湾脸上的巴掌印未免太过刺眼,此时几双目光纷纷看了过来,她便只低垂了眼,点点晶莹在眼眶中打转:“我不过是希望他能少理靖王妃的麻烦事儿,他便打了我一巴掌,还说要退婚。” 退婚二字一出,眼眶里的晶莹也总算落了下来。 在座几人这次都将目光放到了顾茗烟身上,唯有肖海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却看向了段承轩,似乎在调侃这靖王妃究竟惹了多少人的心。 段承轩只是沉默,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被提到的顾茗烟却蓦地笑出声来,只添了一碗汤递到荔湾面前:“荔湾这话我也认同,这次可是四皇子的问题,既然你说了,想必明日王爷便会为你讨个公道,现今可别饿了肚子。” 看着汤碗,荔湾却是更加不解。 这靖王妃难道不会对她这话有些怪罪?或者是再说些有用的,怎么就只递了一碗汤。 青黛见状,轻轻的推了一下顾茗烟,弯下身子低声说道:“荔湾姑娘说起此事,应当是希望王爷能讨个说法,王爷如今等着您回来裁决呢。” 眉梢轻扬,顾茗烟倒没想到段承轩等自己来吃饭是这个意思。 有了青黛提醒,她才想起之前自己也没怎么揣测心思,小心应对,现在只好轻咳了一声:“那还是我明日去找四皇子……” “就如此决定吧,吃饭。”段承轩马上接了话茬。 苏玉婉和顾子衿本想借这件事情再多说些,被段承轩这么有意截断,只能闭了嘴。 “轩哥哥,今日的汤似乎有些怪味儿,我还是回房随意吃些吧。”苏玉婉见段承轩如此,心生嫉妒,看着这一桌饭菜,早已经没了耐心,不等段承轩答应,她已经早早的带着锦绣离席,可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一眼碗里的汤,还是尝了一口。 味道香甜,她这才反应过来苏玉婉是心情不佳,但她的心情反而相当好。 段承轩的目光目送苏玉婉离开,最后还是跟了上去,饭桌上的人这才一一松了一口气,肖海这才继续道:“靖王妃,桐舟不日将要成婚,只是他那心上人身子日渐虚弱,却找不出原因,不知可否……” “时间自然有,只不过最近要赶制济世堂的药草,怕是只能在药宅诊治。”顾茗烟无奈,夏日到来,先不说要准备些消暑散火的汤药,平日里那些跌打损伤的药几乎也都是她一手包办。 都怪贺老先生说她的药方不能外泄,不然也用不着她帮忙操持了。 “明日我便将她带来,便麻烦靖王妃了。” 顾茗烟点头答应,只扫干净自己碗里的东西便早早离开,丝毫未见荔湾看向她的一双眼异常阴冷。 今夜还要留宿凤鸣苑,顾茗烟只是早早的沐浴,随后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书桌前,窗户大开,夜风微凉,顾言之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也过来练剑。 一切都十分平和,唯有她的手背隐隐作痛,只好重新上了药,却也没心思继续看书,今日也不好沾水摆弄草药,索性披了衣服去同青黛在院中聊天:“青黛,你明明这么聪明,之前可也没听你劝说我几句,只由着我的性子去做。” “只是近日才发现小姐变了,这才敢开口。”青黛端了一壶热茶来放下。 “怎么变了?莫非之前我不是这样的?”顾茗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青黛那手法娴熟的为她添了茶水,便如以往那般坐在了顾茗烟的旁边,低声道:“之前的小姐嚣张跋扈,无论是谁的劝阻都听不进,只听得进老爷的,久而久之,我们这群丫鬟便也不轻易开口了。” 顾茗烟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倒是轻笑出声:“说的有理,但你平日冷静,和那多动活泼的银翘不同,怎么就成了朋友?” “还不是因为小姐你喜欢银翘的性子。”青黛无奈,顾茗烟干咳了几声,以前的她的确是闹腾的厉害。 不过现在银翘管理药宅倒是井井有条,云福平日懒得多言,也只有见到顾茗烟才会多说几句,如此说来,这三个人的性格确实完全不同,能凑到一起倒也是缘分。 她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将银翘云福给带回来,身边的青黛却已经起了身,躬身行礼。 她略一愣神,还未回过头去,还湿漉的头发已经被人轻轻一拽,她低呼一声回过头去,正看见段承轩收了手:“王爷这是干嘛?” “你的火雷是从哪里得来的?”段承轩径直落座,青黛只赶紧为他添了茶水。 “之前自己随意凑的,今日之事只是个意外。”顾茗烟心虚的揉了揉鼻尖,她倒是知道怎样做火雷,但对于火雷各个东西的分量却不是十分了解。 段承轩见此,只是执了她的手过来:“你这火雷用的,地上的砖块可都被掀起来,你可知道此举闹得天炎人心惶惶?” 顾茗烟却突然想到了今日三皇子的猜测,继续道:“这明明是蜃楼引来的混乱,王爷可将那些人都给杀了?” “准备引蛇出洞,只可惜慕青解不开你的毒。” “怪不得王爷现今来找我,那毒加了烟尘,大概有些难解,不如你带我过去看看?”顾茗烟径直的站起身来,从房间里将针包和其他药材都拿了出来,便对段承轩招手。 段承轩见到她每次救人治病都这幅匆忙模样,只是无奈,只将一竹筒模样的东西放入了顾茗烟的手中:“将你那些淬毒的银针放进去,日后以作防身,火雷就不要用了。” 顾茗烟倒是没回答,只将竹筒藏入袖口。 这火雷到底还是要备一些,这个肯定是不能让步的。 段承轩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带着她来到了牢狱之中,六皇子的兵马正在此处日夜看守,而那十几个黑衣人都被分散到三个牢房之中。 顾茗烟环视一周,一想到三皇子曾推测这其中有云氏之人,心里自也有了想法。 “我先从此处看起吧。”顾茗烟只选了附近的一个。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看不清 蜃楼如今转行做了杀手,之前的杀手却都自幼服药,不易中毒。 而是药三分毒,外祖父自幼教导,应当不会给他们自小服药。 如此一来,两拨人马倒是十分容易分辨。 “小心。”段承轩将她往后拉了一些,她才回过神来,眼前这几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人竟然还有精力冲过来撞他。 顾茗烟反手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腕站起身来,这一一把脉肯定是需要,但若是蜃楼的人因身体原因解开了药性,再出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她只好又一一的将毒药给喂了进去。 几个看守之人见那几个人双目翻白,直直晕了过去,纷纷议论纷纷:“这靖王妃不是医者仁心吗?怎的这么可怕。” “别瞎说,之前还说王妃不受宠爱,但靖王不还是来了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段承轩听得清楚,顾茗烟却像是听不见,只将一牢狱的人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彩绳子来,绑在几人的手腕上:“这几个人,到时候直接让我带到药宅里吧。” “他们会伤害你。”段承轩跟在她身边。 “自然不会,他们身上中了云氏之毒,也就是之前我从外祖父那里染上的毒。”顾茗烟突然想到了自己锁骨上的云字。 但这毒似乎没有自己之前中的那般深。 “这群人,可能是云氏下了毒要挟过来帮忙的江湖人。”顾茗烟给出答案,但实际上她也说不准,也有可能是云氏继承她这一女子是云氏后人,有意过来伤害。 但无论如何,她也要将这件事情给弄清楚。 “到时候然鬼魅带人去看着。”段承轩这才答应了下来,顾茗烟只给几人解了毒,但中了云氏之毒的人却只有五人,还有人似乎逃跑,顾言之并没追上,算起来大概有八个人。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会不会折返回来。 今夜最终还是回了药宅,齐林和银翘正在上蹿下跳的找猫,一见到段承轩都赶紧迎了上来,恭敬的行了礼。 鬼魅只将五个人给押进房间,成一成二则是负责看守。 “天色这么晚,王爷还是早早回去吧。”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明日起,你便还要为四皇子操持婚事,更何况桐舟的婚事似乎也要你稍作帮忙。” 段承轩点点头,嘱咐了几句就不动声色的离开。 等到段承轩离开了,齐林和银翘才敢大着胆子凑上来:“你和王爷……” “啊!我太困了,要睡觉了。”顾茗烟赶紧趁着这两个八卦的人继续开口之前,就直接落荒而逃,窜入了房间之中,可那二人依旧调侃个不停。 一夜安眠,第二日她倒是早早醒来,醒来只吃了两大碗馄饨,便着手制药,一直等到日正中天,桐舟才带了上次见到的心上人上了门,还提着个不错的食盒。 一番诊治之后,她也无心吃饭,只顾着制药。 桐舟的心上人名为韵音,是个贤淑温婉的文家女子,倒还是第一次见到顾茗烟这般忙碌的女子,免不了询问:“如今不都说靖王妃得到宠爱,怎么如此忙碌?” “我就是个操劳命。”顾茗烟笑着将两包药材塞入怀中:“再有三日便是你们大婚了,到时候我自当献上好礼。” 韵音红了一张脸,桐舟只赶紧点点头。 放任桐舟带着韵音四处打量,顾茗烟只执着于手中的药草,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三日之后,桐舟韵音大婚,顾茗烟同段承轩到场,看韵音的凤冠霞帔,而桐舟更是在那一拜天地之时,目光真挚,如同神仙眷侣。 而顾茗烟的记忆里,却并没有原主成婚那日的细节,仿若在她死去的同时也随之掩埋。 宾客之间,段承轩在桌旁握住了她的手:“你倒是日渐瘦了,就连婉儿都要比你胖上几分。” 不仅如此,段承轩已然发觉顾茗烟的指尖也不再柔软光滑。 顾茗烟并未挣脱,只是看着四皇子和齐林笑闹成一片,恨不得直接将旁边的肖统领给灌醉,桐舟也被压着喝了几杯,倒是一片热闹。 嘴角轻扬,顾茗烟只是看着一切,齐柔荔湾他们都聊得正欢,顾言之更是在向鬼魅成山讨教招数,银翘青黛更是跟烟雨阁里打下手的姑娘家丁打成一片,就连贺近和身边的两个伙计也都大大咧咧。 这样的场景值得留恋,顾茗烟却在一瞬握紧了段承轩的手:“王爷,你说这幅光景,我能看到何时?” “若你想看,便可一直如此。”段承轩随口一说。 顾茗烟却是轻笑一声,只将自己的手抽离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酒杯敬了段承轩一杯。 段承轩这话,就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 在座的皆是人中龙凤,隔壁桌更是坐着其他几个皇子,如此背景身份,如今能同坐一桌,日后只要不成为敌人都已经是庆幸。 顾茗烟几杯酒下了肚,段承轩便直接揽了她的腰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是将她手里的杯盏给扔了出去,一旁的肖海早已灌趴了齐林和四皇子,凑上前来:“看来王爷对靖王妃的确是真心实意。” “你醉了。”段承轩站起身来,只将怀里的人儿大横抱起,四周闹成一团,倒也无人多看几眼,唯有段承烨看了几眼之后,只恨恨的多喝了两杯。 肖海只是看着他离开,嗤笑一声:“皇族一辈子,越是真心,便越是伤得很,靖王爷啊靖王爷,你怎么始终都看不明白这一点。” “肖统领!快继续喝啊!”醉倒的齐林还死死的将他拽着,肖海朗笑了几声,只继续喝了。 段承轩一路将顾茗烟送到屋中,半醉的人迷迷糊糊的落了泪,却神志不清的叫喊着也要做天炎城一霸。 直到将人放到了床上,那人才安稳了点儿,只翻了个身子抱着被子便一埋头睡了过去,跟回来的青黛见状,只低声说了一句:“王妃为了参加今日桐将领大婚,一宿没睡。” “怪不得瘦成这副模样。”段承轩无奈,只吩咐青黛:“等会儿让成山将未看的公文拿来。” 青黛眼睛一亮,赶忙道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流言再起 银月当空,靖王府。 苏玉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然是一脸病容,却也多生出一副别样美来。 慕青为她诊脉之后微微皱眉:“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你这脉象倒是比之前更弱了些,怕是日日如此待在府中,再加上心中郁结,怕是真的要生病。” “那又如何,只要能得到轩哥哥的垂帘,生病又何妨?” 苏玉婉轻轻的撩过耳边的碎发,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子,之前听轩哥哥说顾茗烟要比自己还有瘦弱一些,当真可笑,她顿顿少吃怎么会比顾茗烟日日多餐还来的圆润。 慕青一言未发,只有锦绣推门进来,犹犹豫豫:“小姐,今日似乎不用等王爷回来了……” “怎么?”苏玉婉的眼神顿时狠辣起来。 锦绣支支吾吾道:“王爷今晚已经决定在药宅落脚了。” 苏玉婉深呼吸了两口气,下一刻,梳妆台上的铜镜已经被她扫在地上,摔的粉碎。 锦绣只赶紧跪了下来,战战兢兢不敢继续开口,一直等到苏玉婉气喘吁吁的砸了眼前的东西,暂时消了气,这才继续道:“小姐,都是顾茗烟那狐媚子勾去了王爷的魂儿。” 苏玉婉气红了一张脸坐在了椅子上,自当认同锦绣这番话。 之前无论她做什么,轩哥哥不是百依百顺,若她看不顺眼,便是那路上多如星辰的碎石子也能给她清理干净。 可如今轩哥哥却说倾心于这样一个狐媚子! “气死我了……”苏玉婉愤愤的将帕子也扔在了慕青的脚边。 锦绣见状,一双眼睛倒是滴溜溜的一转,只赶紧走到了苏玉婉的身边,低声开口:“要我说啊,这顾茗烟说不定还真的是个狐媚子,小姐可只四皇子最近成了天炎一霸,更是不想同荔湾姑娘成婚,说不定,就是那顾茗烟连着四皇子一起勾引了呢。” 听闻此言,苏玉婉倒是若有所思起来:“如此说来,她难不成真的是狐妖?” “这可说不准呢,不过之前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曾对她有意,如今又勾了王爷的魂儿,说不定还真是狐妖现世,更何况您之前取了她的心头血,她如今还活蹦乱跳着呢。”锦绣自然顺着说,倒是振振有词。 想来,苏玉婉心中倒是也有了想法:“你去将这些谣言散布出去。” 锦绣只莞尔一笑,赶紧去做了。 慕青欲言又止,还想阻止,却在看见苏玉婉眼中疯狂的时候不再开口。 第二日,这狐妖现世,祸国殃民的消息便长了翅膀一样,在这天炎城中不胫而走,更说之前火雷之时说成是上天震怒,还有人说皇子齐齐归来,也都是狐妖之力,说的跟真的一样。 而顾茗烟却不知此事,醒来之时看见段承轩正在一旁更衣,只吓得她匆忙爬起来,却见自己只有一身里衣,更不管不顾的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身下。 段承轩只打量着她的所作所为,低声道:“本王可不会吃一个醉酒之人的豆腐。” “谁知道呢……”顾茗烟小声嘀咕,却是松了一口气。 哪怕同睡一榻,也不会有些什么。 她也大大方方的往身上套了衣服,不涂脂抹粉,见段承轩继续处理桌案上的公文,她便只将东西搬到了庭院中的石桌上。 两人不过只隔着窗框,两人只要一抬眼,便能看见对方,却除了用早膳,两人都只各自忙碌。 段承轩耳边只听见碾碎药材,以及打包揉捏之声,倒是比靖王府中寂静许多。 没有苏玉婉时不时前来的引诱,更无顾子衿总是上门来送东西的谄媚,烦心事却也断断找不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明白顾茗烟为何喜欢此处。 如此一来,两人倒是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日一夜。 翌日清晨,顾茗烟只翻过段承轩的身子跳下了床,段承轩当即醒来:“去哪儿?” “去济世堂送药,如今天色正早,送完回来我还能买了隔壁那家的蒸饺和牛筋面。”顾茗烟风风火火的换了衣服便冲了出去。 段承轩也没了睡意,只看了一眼天色,恍然想起顾茗烟昨日三更才睡,就连他都有些犯困,也不知顾茗烟哪里来的精力。 早上街市无人,顾茗烟独身一人提着两满满食盒的药包,背后背篓里也背满,倒是悠悠哉哉来到济世堂,开早门的伙计这次一见到她,当即接了东西:“靖王妃……您这是……” “还是叫我烟儿姑娘。”顾茗烟只将背篓放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贺近正在院落之中和人争执,便自顾自的坐下来,让那伙计点点药材。 伙计边清点着药材,便低声说道:“王妃,昨日这天炎城传了不少您的谣言呢。” “说来听听。”顾茗烟倒是好奇,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有什么流言。 那伙计自然而然的将那狐妖现世的流言给说了一遍,满是担忧的看她:“王妃可别不在意,这流言蜚语也是能杀人的。” “你都说了,流言蜚语能杀人,但我不是狐妖吗?”顾茗烟不怒反笑。 伙计彻底没了声,而贺近也同人谈完,拉了半开的帘子进来,一见到顾茗烟就赶紧迎了上来:“你来的正好。” “怎么了?”顾茗烟不解。 “昨日坐诊的大夫,回家时也不知道被哪个混混给打了,今日来不了,可这最近来的人多,你既然是靖王妃,不若帮我找找……” 顾茗烟却将杯盏放下,想到伙计说的流言之说,只轻笑道:“不如,让我来坐诊吧,正好凭着医术,我还能破破这可笑流言。” “别闹,你的王妃身份如今可是暴露了。”贺近顿时板起一张脸来,可到底耐不住顾茗烟可怜兮兮的望着,最后也只能答应下来,让她重新挂了耳清的牌子坐诊。 摊子一摆,牌子一挂,她只吸溜吸溜的吃着牛筋面,又吃了两笼蒸饺,便等着人上来诊脉。 路人们本来还避之不及,可他们可从未见过吃饭如此豪迈的狐妖。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说走就走 半个时辰却也不见顾茗烟回来,段承轩起身换了衣服,刚踏出院子,青黛便迎了上来:“王爷,王妃临时有事去帮济世堂坐了诊。” “堂堂王妃,怎的还如此招摇。”段承轩嘴上责怪,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青黛轻叹一声,只抬眼看他:“都是王爷不知,这天炎城中,昨日起可是多了不少王妃的流言蜚语,王妃如此坐诊,也是想破破这流言。” 扬了眉梢,段承轩便吃着银翘买来的早膳,边听着青黛将那各个不同的流言讲述一遍。 这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倒是容易让那些市井小民相信。 而成山听见青黛的描述,更是说的详细了些:“如今天炎人人都在传,四皇子如今嚣张跋扈也都是狐妖作祟,只因四皇子即将成婚,惹了狐妖不高兴。” 段承轩动作一顿,只擦了嘴:“如此说来,是故意有人要将矛头指向王妃?” “看来是的,甚至拿了几个皇子做例子。”成山继续接了一句。 段承轩顿时了然,大多数人都喜欢将皇族的事儿当做笑谈来说,也怪不得这流言飞的如此之快,不过顾茗烟好歹是他的人:“派人将这些流言都给压下去,另外,再派人看着摊子,莫要再让人搅了王妃的善事。” “是。”成山赶紧去办。 青黛在一旁倒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 与此同时,顾茗烟用了早膳之后,已然帮几位人诊脉。 她正为眼前的妇人写了单子递过去,再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然坐着个熟悉的人,他一身藏青衣袍,眉眼总是带着几分嚣张跋扈,腰间只挂了一枚玉佩,便是两把刀,一长一短,手腕处有一伤疤。 “烟儿,当日未来的及时,今日我可来的及时?”段承烨笑的深情。 顾茗烟则是轻笑,只抓了他的手腕:“可及时了。” 在她看来,段承烨看她的时候,眼里总是一片热忱,跟像是个孩子。 把脉之后,顾茗烟只摆手:“你且去做自己的事情吧,等会儿我让银翘将新做的药枕给你送去,你最近心火太旺,应该是整日心烦吧。” 被说中之后,段承烨反而笑的更加开怀。 他退到一旁也不再打扰,只细细的看着顾茗烟在这里为人诊脉。 本来还有人害怕狐仙之说,但在顾茗烟为一小乞丐的妹妹诊病之后,便是刮目相看。 顾茗烟一身白衣染了污泥也不顾,只将那才七八岁的女童抱入厅中,只将她被划开的小腿给细细处理好,又拿了帕子将那女童的小脸擦干净。 “下次可不能随意上山了。”顾茗烟治疗的时候更不忘嘱咐那个小乞丐。 “可……若是不上山采点东西……”小乞丐急红了一张脸,随后从口袋里摸了两个碎银子:“我只有这点钱了。” 顾茗烟一拍他的脑袋:“这钱不够,这药材都不值这么多钱。” 小乞丐看来都要急哭了,而旁边帮忙坐诊的贺近见此,只低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可他无父无母,只能靠着采蘑菇山菜过活,冬日一来他们也该冻死了。”顾茗烟只用帕子抹了那小乞丐哭的稀里哗啦的脸,无奈的又掏了二两银子给他们:“贺先生正愁近日无人采药,我看你这胳膊腿都结实的很,倒是不错,贺先生,你觉得如何?” 正在诊脉的贺近回过头来,那排队的人也都纷纷看来。 “倒是不错。”贺近朗笑几声:“正好我院子里空了几个房子。” “如此甚好。”顾茗烟也只是轻笑,虽然这孩子看来不过十一二岁,可在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也只能做些工活度日,这便继续道:“这药材可要三两银子,加之我赠与你的五两,等到你长大成人之后,可记得还我。” 小乞丐愣神许久,过了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还想跪下,顾茗烟却将人拉下:“男儿膝下有黄金,日后要靠着双手吃饭,可知道?” 小乞丐拼命点头,顾茗烟这才拍拍他的肩膀,轻柔的将那女童抱起来往里走。 她一走,几个排队的人马上就变了风向,这那里是狐妖,明明就是个明事理的好女子啊! 段承烨只看着这一切,扬了扬嘴角。 这般的女子如此优秀,而他仅仅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配的上她。 小半时辰之后,顾茗烟才治理好那女童,见贺近已经诊脉上手,她便捋了袖子帮他整理了下账本,旁的伙计为她打了水:“外面站着的那人是?” 顾茗烟抬眼看那顾茗烟,轻笑:“六皇子,段承烨。” 伙计腿软,顾茗烟只扶着他,无奈道:“他性子可不错了呢。” 似乎是听见了顾茗烟的话,段承烨也直接走了进来,拿了她的毛笔要帮她,顾茗烟也就随他去,只给他报数。 伙计跑得飞快,顾茗烟掩嘴轻笑,再一低头,倒是没想到段承烨虽然是皇族,但这字倒是有点难看,甚至比她的还不端正,这便继续道:“你这字……” 可话音还没落下,排队的人只传来几声惊呼,而段承轩已然带着成山走入济世堂。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段承轩已然将她揽入怀中,只面对段承烨开口:“你明日不是要去往边关,怎的今日还在这里?” 去往边关?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看他,段承烨只是尴尬的对她笑笑,倒是一言不发,早早离开。 “你不是在这里诊脉?”段承轩自然的将矛头对准了顾茗烟。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看见顾茗烟和段承烨正在柜台前如此亲昵,心中不满。 “不过刚才来了个女童,又见贺先生正在诊脉,我便去写账本了。”顾茗烟挣脱开来:“倒是王爷你,待在我药宅里,难道不去看看婉儿姑娘,明日我也有事要忙呢。” 顾茗烟指了指眼前坐诊的摊子,段承轩只是看了她一眼,最后只将成一成二留下之后就往王府去了。 看着段承轩离去的背影,顾茗烟却只是看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字,微微出神。 段承烨,说来就来,如今,说走就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街柳巷 夜深,她独自开了窗户撰写要给齐柔的药方。 未到二更,一道人影便已经被放行进来。 段承烨还是那身衣服,同之前一样,他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今日却只是盘腿坐在桌案上,顾茗烟手中的毛笔还未落下,只是看他:“明日要走?” “不然可配不上你。”段承烨抓耳挠腮,只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根小指粗的红绳,红绳尾绑了个木头雕的小猫:“这是我之前照着红枣刻的,就是手笨了点。” “的确挺笨的。”顾茗烟笑着将这红绳收了下来:“这离别礼物我便收下了。” 两人细细碎碎的聊了许多,顾茗烟更告诉他自己给小刀起了莲子羹的名字,段承烨笑的合不拢嘴,却在临走时落寞的开了口:“明日,你能不能去送送我?我这一去,怕是要好久。” “好啊。”顾茗烟倒是一口答应。 段承烨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顾茗烟却不明白为何他配不上自己。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顾茗烟就将那红绳木猫挂在了腰间,只捞了红枣抱在怀里就来到了城门前。 今日的段承烨一身神色长袍,不似昨晚那般扭捏,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几位皇子都齐齐送他离去,就连段承轩都骑着那匹黑马立在一旁。 段承烨对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好颜色,唯有在看见顾茗烟的时候亮了一双眼睛,只调转了头来到顾茗烟的面前,见到他腰间的红绳,笑的开怀:“有一日,我会比皇叔更加优秀。” “就为了这个离开?”顾茗烟摸了摸他身下的战马,那马儿却温顺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倒是和段承烨有几分相似。 “当然!”段承烨朗笑几声,不再停留,在转身之时,身下的马儿已经撒开了蹄子,疾驰而去,未曾对其他人有所停留,唯独只有顾茗烟一人能让他驻足。 这种心绪太过复杂,就连顾茗烟也看不清。 她甚至不记得她曾和段承烨有过任何的交际,两人之间更是少有见面,但那双眼睛却足以刻骨铭心。 但当她惊呼着被段承轩拽上马背时,脑海里的段承烨就被驱除了个干净。 “王爷有事?”顾茗烟不解的挪了挪位置,能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些。 “你就对六皇子如此恋恋不舍?”段承轩反问。 顾茗烟只是轻笑了一声,推了他的肩膀,转瞬间便落下了马,更是将那将要溜走的红枣给拥入怀中,留下一个浅淡的笑容:“怎么会,我如今依然是你的王妃了。” 她自然还有不少的事情要解决,便溜溜达达的回了药宅。 段承轩沉着脸看着,心中恼怒,只愤愤回到王府之中,苏玉婉倒是听闻了早上顾茗烟送六皇子离开的事情,心中高兴,也不顾之前的流言传的如何,只带了好酒来到段承轩的书房之中。 “轩哥哥怎么不开心了?”苏玉婉挑了一媚眼,她虽然也同顾茗烟一般生了桃花眼,偏偏多了几分妩媚,只撩拨的段承轩心动。 但他只要一想到顾茗烟和六皇子之间的事情,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恼怒,只跟苏玉婉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来,喝到醉了, 更是免不了将人拥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可有一点不同,他从不想在顾茗烟面前醉,在顾茗烟醉了之后他却不忍下手。 只是他自己都并未发现而已。 此处有人翻云覆雨,这边的青黛却也是消息灵通,只将这事情告诉顾茗烟。 顾茗烟也不过自嘲一声:“那是他的一生挚爱。” 于段承轩,苏玉婉依旧是那心头的白月光。 “可,王爷之前明明对王妃您那样好。”银翘总是看不下去,只愤愤的拿了药材架子出气,云福赶紧凑过去将架子扶好。 “罢了,还是先弄弄这单子吧,齐柔之前同我说有几份单子不好,我且要改改试试才行。”顾茗烟只一心拨弄药材。 若是真的能将护肤一类的东西在此处卖出,于烟雨阁也是有利,而她也能从中赚上一笔。 只好忍耐了心中的不耐,只顾着尝试手中的药方。 只可惜,这世道从不让她有多时间。 夕阳西下,她正饥肠辘辘着要去厨房找点吃的,荔湾却已经哭哭啼啼的找上门来,本该为过几日的大婚做准备的新娘子,此时直直的扑进她的怀里。 吓得顾茗烟赶紧将手里未干的毛笔递给青黛,只赶紧将人拉住:“发生何事?怎的如此匆忙?” “齐林带着四皇子去了花街柳巷,方才无论我怎么说,却都拦不下来。”荔湾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能去那里,以前也没听齐林去过!”顾茗烟顿时黑了一张脸,这段承钰和齐林之前当霸王也不过是吃霸王餐,惹了混混再让她过去,可从未去过花街柳巷。 青黛银翘也都皱起眉头,只有云福早早的将看守之前那些刺客的鬼魅给叫了过来。 “鬼魅,你去将那两人给我叫出来,大婚在即,他这样所作所为要是被王爷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训斥。”顾茗烟只赶紧摆摆手,顺带让青黛去租辆马车,只想小心的将这事解决了才好。 荔湾这才止住了哭声,赶紧跟着顾茗烟坐着马车来到了那旁边的路口。 这路口的另一边早已经一片安静,唯有那边的青楼戏阁还灯火通明着。 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鬼魅才扶着两个人影走了出来,齐林和段承钰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七歪八倒的在马车里,顾茗烟只将齐林扔到一旁决定交给齐柔解决,这边也只能将段承钰推到了荔湾的旁边。 “真是,竟然还喝这么多酒。”她倒是真的将段承钰当成了弟弟,只赶紧将味道刺激的药给他闻了闻,还想问问他怎么到这里来。 稍微清醒一点儿的段承钰只是睁开了眼睛,在看见身边荔湾的那一刻,顿时皱起眉头来:“你怎么在这儿?我……一点儿都不想听你说话!” 说着,段承钰直接转向了齐林,抓着他要和他行酒令。 荔湾呆愣在原地,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挑拨离间 从未想过段承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茗烟只吩咐着鬼魅将马车开到王府去,另一边还要将那两个醉鬼分开,边轻声安慰荔湾:“他不过是醉酒之言,无需在意。” 荔湾愣神片刻,只赶紧回过头去看向顾茗烟。 顾茗烟正将两个人扶正,又怕两人磕了脑袋,从包里掏了两个柔软的小枕头给两人垫着,细致入微。 这一刹那,荔湾竟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茗烟和她不同,段承钰总是喜欢和顾茗烟在一起,也更喜欢和她说话聊天。 如今看来,顾茗烟似乎走到哪里都知道照顾人,而她只会惹段承钰不快。 “别太在意,四皇子年纪还小,说的话都是气话,这花街柳巷里他们也肯定只有胆子来喝酒,不敢胡闹的。”顾茗烟见她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荔湾只轻轻一点头,沉默不语。 如此,顾茗烟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只能跟着沉默不语。 到了王府之中,自有家丁将段承钰送到房中,她便也不久留,只带着齐林回了药宅,让鬼魅细细照顾着,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晚了。 顾茗烟揉了揉额角,还是点燃了蜡烛,细细调试几个药方子,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真是个操劳命。” 次日清晨,靖王府。 早膳之上是一片和谐,荔湾同容光焕发的苏玉婉用了早膳之后便回到了院落之中。 还未去看看段承钰是否醒来,府中的家丁就已经迎了上来:“荔湾姑娘,门外有位月清姑娘,说是您的朋友。” 微微愣神,荔湾才恍然想起这位曾经在三皇子段承瑞身边的妾室。 虽不知她为何而来,也还是出门看看,月清今日一身淡紫衣袍,脸上的妆却并不浓厚,却依旧生的美艳,和她截然不同。 月清邀请她去百味楼一聚,一落座,便轻声开口:“昨日在路口,我见齐小公子同四皇子入了花街柳巷,便赶紧派人知会了你,情况如何?” “原来是你告诉我的,真是谢谢,两人昨夜都无事。”荔湾小小吃惊,却记得这月清也曾给她出过主意,不过段承钰却并不领情。 月清这才松了一口气,细细聊了几句,却又想到了最近的流言蜚语,低笑一声:“不过这天炎的流言也是有趣的很,竟然说靖王妃是狐妖在世,还说四皇子也被靖王妃迷惑了,倒是可笑。” 荔湾紧了紧手中的杯子,低垂眼眸。 “我可不觉可笑。” “哦?荔湾姑娘信这鬼神之说?”月清顿时来了兴致,眼神一亮。 被反问一句,荔湾也回过神来,脸上只挂了甜美的笑容,指尖轻叩杯沿,摇头:“方才走神了,怕是说错话了。” 可方才荔湾脸上的表情,月清都已经收入眼中。 “不过四皇子的确多有依赖靖王妃,之前还曾在药宅住过一段日子,美名其曰是养伤,但却听说两人一同出去游湖,如今传来这谣言,我都觉得靖王妃说不定真的是魅惑人心的狐仙了呢。”月清掩嘴轻笑,却细细打量着荔湾的一举一动。 在听见住过药宅、一同游湖之后,荔湾扣在杯沿上的指尖都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月清心中笑的更是开怀。 若是荔湾这般亲近的人能对顾茗烟抱有敌意,那下手岂不是十分容易。 虽然三皇子总是如此看重顾茗烟,但在月清心中,顾茗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绊脚石,但她碍于三皇子无法下手,如今,也只好借刀杀人了。 沉默良久,荔湾才抬头望她:“月清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不会说假话……”月清话还未说完,荔湾已经冰冷了一双眼离开。 而她不过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端庄了抿了一口酒水,知道自己已然成功了大半。 荔湾表面一派平静,回到王府之中,段承钰早已没了踪影。 “四皇子去了哪里?”她面无表情的询问身边的家丁。 那家丁还是第一次见平日温婉可人的荔湾露出这般表情,惊了一下才赶忙道:“四皇子方才,好像是去药宅了,说是要找王妃取些治头疼的药。” 荔湾死死攥紧了拳头,只在家丁面前钻入房间,将门紧闭。 只剩她一人,便无需再假装温婉可人。 她此生成长,本就是为了日后能辅佐四皇子,为他所用。 而如今,四皇子哪怕看在贤妃的面子上却也不曾给她半点尊重,甚至还去花街喝酒!却只听顾茗烟一个人的话! 顾茗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 …… 远在药宅之中的顾茗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却只庆幸自己早早的就将小馄饨吃进肚子里,身边的段承钰和齐林都宿醉头疼,眼前的馄饨才吃了两口,人都是蒙的。 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只让人买了两碗粥来给两人醒酒。 “头好疼。”齐林还是受不了捂着脑袋大喊起来:“我就不该陪着你天天喝酒,要是被姐姐知道,肯定又要骂我了!” 段承钰捂着额角,吃痛的挤出几个字来:“我也不天天喝酒了。” “你不仅不许喝酒,还要好好回家陪陪荔湾。”顾茗烟敲了敲段承钰的脑门,听着他低低的哀嚎了一声,便继续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妻子,怎的能醉酒之后说讨厌她,荔湾该多伤心啊。” 段承钰眯着眼睛哼哼几声:“我才没说。” 顾茗烟瞪了他一眼,段承钰只好连连应是,最后扬了嘴,趁着顾茗烟不注意,将她今早排队买来的小笼包塞进嘴里。 气得顾茗烟倒吸了一口凉气,幸好青黛赶紧又拿了一笼过来。 齐林捂着额角摇头:“你们哪里像是皇子和王妃,摆明了就是俩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顾茗烟和段承钰默契的踹了他一脚,齐林疼的不知道该捂着哪儿:“你们姐弟俩别欺负我,我也是有姐姐的!” 顾茗烟笑着有踹了他两下,力道不大,最后只将那一笼小笼包吃了个干净,便去忙碌药方子了,只有段承钰呆愣着原地,揉了揉脑袋,问齐林:“她真挺像我姐姐的,你说,我认她当姐姐可还好?” 齐林恨不得抄起筷子砸他:“那是你皇叔的正妻!认个什么姐姐!”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氏派人 鸟雀啼鸣,晒的半蔫儿的红枣只舔了舔爪子,仰着肚子占据了方桌一角。 顾茗烟熬了一夜,总算将要送去烟雨阁的方子给整理好,细细调试一番,虽不知擦在脸上会有何益处,但最起码不会同脂粉相克,更不会损伤肌肤了。 将毛笔放到一旁,她只细细的将方子和药材分门别类的放好。 “喵呜。”红枣扭了扭身子,顾茗烟只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肚皮,笑了笑,只将东西尽数放进盒子里,便抱着红枣去了躺厨房,青黛为她将未吃的早膳热了,又怕她吃不饱,只闷了猪肉饭给她吃。 酒足饭饱,齐柔才带着不再出去瞎闹的齐林进来。 她只将盒子交到了齐柔的手上,齐柔更是轻笑:“没想到这护肤的方子倒也是极好,只是产出不多,但莫约能买上个不错的价格。” “的确,这要细细研磨,还要注意比例。”齐林也在旁边故作认真的闻了闻,这染了花香的盒子的确是好闻,那似有若无的药味倒是完美融入其中。 “但只要能用,也能算得上烟雨阁的新品。”顾茗烟懒懒的打了哈欠,见齐柔和齐林在研究那方子,只能揉揉隐隐酸痛的手腕,继续道:“你们且看着,我先去睡上一觉。” “等等。”齐柔赶紧叫停了她,随后便从口袋里取了两锭金子和八百两的银票放入她的手中:“你都帮我们烟雨阁出谋划策,这点钱权当是心意了。” 齐林睁大了眼睛看向齐柔,这八百两可是个大数字。 顾茗烟却是坦坦荡荡的收下,只让青黛将这银两给收起来,之后便继续道:“拿五百两送去王府,之后拿金子去请两个厨娘回来吧。” “是。”青黛微微欠身。 顾茗烟这便走入到房间里,和衣躺下,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院落中的齐林倒是不准备回去,只抱着红枣晒太阳,唯有齐柔轻叹了一声,只将青黛给拉住:“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是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了?”青黛奇怪。 “狐妖的流言暂时压了下去,可如今苏玉婉再得宠的消息已然被传进了宫里,就在方才,王爷已然进了宫,却不知为何没来找她。”说着,齐柔的目光也落在了顾茗烟的屋子上。 她说与青黛听,不过就是让青黛小心注意着点。 青黛了然,齐柔才离开。 …… 与此同时,靖王府主院。 苏玉婉得意的侧躺在那软榻之上,一旁的锦绣则是伺候着她吃些糕点,她便懒懒的开了口,随口一问:“这顾茗烟再怎么得宠,却也比不过我那一杯酒,当真可笑。” “就是就是,她哪怕坐在王妃的位置上,每日却在那济世堂乱晃,不少官家子女都将她当做笑柄,却也没有半分尊敬。”锦绣连连称是,只要苏玉婉的心情好,她们的待遇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顾子衿最近可不安生,趁着小姐您将王爷留下的间隙,她倒是锲而不舍的想要勾引王爷呢。”锦绣突然继续开了口。 苏玉婉的身子一僵,心底一片冰凉。 本来她以为这顾子衿不过是个蠢蛋,若是能将她拉入王府之中对付顾茗烟,倒是没想到那顾夫人送来她身边的丫头那样的精明,竟然让顾子衿这段时间都未和她见面,而是直接去拉拢王爷。 如今顾茗烟得到了王爷的喜爱,也自然爱屋及乌的不会对顾子衿冷言冷语。 “她如今身在何处?”苏玉婉只从软榻上起了身。 “现在还在清风苑呢,这几日似乎都一直拉拢着顾言之,不过邀我看,那顾言之看起来老实,一双眼睛可亮着呢,同顾子衿没有丝毫亲近,只对王妃好。”锦绣只赶紧小心的将杯盏拨到一旁,免得苏玉婉心情不佳,又砸碎了杯子。 苏玉婉这才放下心来,却只是拨动指尖。 却也不知道这顾子衿日后究竟是个麻烦还是帮手,犹豫再三,她只要一日爬不上段承轩的床,似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才继续道:“外面的流言都如何了?” “流言蜚语散了大半,如今说的可都是靖王妃妙手回春,菩萨心肠。”锦绣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生怕苏玉婉生气。 可苏玉婉却并无半分生气,只是嗤笑:“那就让她妙手回春去,只要轩哥哥是我的就好了。” 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她倒是早早的落榻休息,不问世事。 只要她能得到段承轩,顾茗烟的名声和她可没半点儿关系。 而当明月当空,星辰璀璨之时,顾茗烟倒是被青黛提醒着明日还要去四皇子府帮忙,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刺客还都被成一成二给死死看着。 她这才只随意披了件外套便径直的爬起来,来到了那房屋门口。 成一成二轮换值班,如今成二见她还要进去,只拉开门,里面的屋子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置了个铁笼子,顾茗烟见里面阴恻恻的,只吩咐着银翘点了火烛。 “靖……靖王妃?”突如其来的光亮反而让几人都捂住了眼睛,顾茗烟只好用宽大的袖子挡了光,蹲在那铁笼子的外面看他们:“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我们都被下了毒,说是让我们要保护好你,只有等你回了老家,我们才能回去拿解药。”其中一个瘦瘦弱弱的人低声开口。 回老家? 顾茗烟扬起一个笑容来,只歪着脑袋看着里面几人:“原来如此,你们之前都是做什么的?怎的就被下了毒。” 刺客们噤了声,顾茗烟则是轻轻拍了拍裙角站起身来:“你们身中剧毒,如今四肢颤抖,胸口如同蚂蚁噬咬,若是再拖上五六日,可就一命呜呼了。” “我说!我之前是山上的土匪,但那也是迫于生计……” “我之前是个偷儿。” 五个人细细道来家底,果然都做过些不太好的事情,不过看之前的情况,几个人的武功也就是平平,到底还是让段承钰受了伤,不过知晓答案,她便将一个玉瓶扔了进去:“此药能暂时压制毒性,你们回去云氏告知,再过几日,我便会启程,这解药,你们自然也拿得到。” 刺客们激动的痛哭流涕,唯有顾茗烟沉着脸,想入非非。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皇子府 云福被深夜叫醒,却也无半分恼怒,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王妃可是有什么事儿要问?”云福搓了搓手,只过来为顾茗烟添了一杯茶。 相比于青黛银翘,反而是云福更加懂得她的口味,而她既然知道幼时在祖父云青阳身边之时,这云福便已经跟着,小时候还是个瘦瘦高高的小猴子,如今却成了个知道主子心思的好奴仆。 细细想来,顾茗烟才发现,云青阳能在丞相府里辟了个宅子,还建了个八角阁楼,再加之,似乎只要和云氏有关的事情,便是段承轩都打听不到,这云氏背后究竟和沧澜有了什么交易? “我问什么,你便全部回答于我吗?”顾茗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只谨慎提问。 “自然不会,但若是王妃可以知道的,我便告知。”云福笑意渐浓。 顾茗烟皱了眉头,犹豫再三,她只继续开口:“之前水寨发现那山神图样,我们云氏是否也有自己的图腾?” “有的,岭南云氏,家徽便是仙鹤。”云福说着,只将袖子一路拉上了肩,在小臂之上虽然隐晦,却的确留有一仙鹤,只是有些扭曲罢了。 顾茗烟想到自己锁骨上的云字,却是不解:“之前的毒……” “云氏血脉拥有自己独特之处,您若是解了毒,自然会留下一个云字,以此来确定云氏血脉。”云福甚至都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云氏……” “再多的,云福便不能多说了。”云福打断了她的话,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眼睛却带着些许威胁:“只是有一言,云福却不得不说。” 顾茗烟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氏后人已出,蜃楼自当也是如此,青阳老爷能帮您在丞相府里远离是非,如今您已经嫁入王府,便是护不住了,与其相信皇室,不如相信云氏多一些。”云福轻声说完,便是恭敬行了礼之后就离开。 顾茗烟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感到奇怪。 之前不是还说这皇室和岭南云氏交好,但为什么云氏的人却说要她小心皇室呢? 想不通,顾茗烟便也不继续作茧自缚,只是回到房间里补眠,只想着等到四皇子大婚之后,她便可以回到岭南云氏得知真相了。 次日清早,顾茗烟刚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化了妆容,齐柔便也已经入了药宅,见到她也只是盈盈一笑:“是父亲让我来的,说是多陪陪靖王妃,有利无弊。” “你倒是说实话。”顾茗烟只干笑了几声。 四皇子的府邸早已经准备齐全,红绸子双喜也都准备就绪,就连那龙凤烛都细细准备好,如今只差将顶之类给搭起来,生怕那日大雨倾盆,来不及躲避。 毕竟夏日的雨水说来就来, 说去却也去得快。 一入王府,便看见那水池之上的凉亭之中,正有段承钰一个人独自饮酒。 “四皇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和荔湾姑娘成婚。”齐柔只轻声说道。 顾茗烟对此却也无可奈何:“若是让他娶了眼线,那便是更加不高兴了,如今只能得过且过,更何况荔湾也是个好姑娘。” 齐柔反而颇为惊异的看了顾茗烟一眼:“你倒是看的开,之前荔湾可只是提了你的事情,便被四皇子打了耳光,之后四皇子便肆无忌惮的闹事,你难道不认为荔湾看你不顺眼?” “应当不会吧。”顾茗烟摇了摇头,这荔湾平日里看起来便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而她也好生对待着她,应当不会有问题。 一旁的齐柔欲言又止,却正见荔湾迎面走来,顿时噤了声。 今日的荔湾倒是不同之前住在王府那般清秀,换上了华贵的衣裳,珠钗手镯一个不少,身后还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丫头,倒真的是有了四皇子妃的架势。 “王妃,齐柔姐姐。”荔湾只上来行了礼,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齐柔微微点头,顾茗烟则是嘘寒问暖了一番,荔湾只是笑的更加柔和,倒是只字未提段承钰,过了一会儿才挽住了顾茗烟的手,看向了齐柔:“齐柔姐姐,能否请你帮我看看那边的顶,我和王妃来这边看看。” “不必了,还是我随着王妃吧。”齐柔到底是不相信贤妃送来的女子能多单纯,最好还是呆在顾茗烟的身边才好。 不然这靖王妃说不定认为皇室的人都是好人了呢! “既然如此,那我去那边吧。”荔湾倒是没有半分气恼,只带着两个丫鬟走到另一边去。 顾茗烟依旧是严谨的细细打量过这院落,生怕大婚当日出了什么事情。 齐柔只轻叹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凉亭中的段承钰也是远远的看见了顾茗烟,也只是放下了酒杯,吩咐身边的人去做些事情。 两人步行来到了旁的棚子之下,这里也只是架了一半,齐柔却只是轻轻摇头:“如此大的架势,这才不过是一介皇子而已。” “的确啊,这皇族成婚当真是劳民伤财。”顾茗烟也跟着啧啧嘴。 却换来了齐柔的一个小小白眼:“你当初嫁入靖王府,那可是整个天炎的盛世,当日靖王府前的那一条街,可是百花齐放,当夜火烛不灭,飞升至天的烟花更是映的天炎如同白昼,难道你都忘了?” 顾茗烟却是半点记忆都没有。 转瞬想来,那一刀刺入胸膛,她倒是的确能看得清段承轩脸上的每一分冷硬。 只是沉默着,齐柔这才想到之前顾茗烟并不得宠,说不定那日新婚之日,她便只能看着窗外的盛景独守空房。 “我并非是……” “说实话,若那并非是我成婚之日,我倒是想看看。”顾茗烟轻笑,只拉着齐柔的手往前走去。 两人都微微出神,身边的人扛着木材绕了过来,却也是半分未曾差距。 眼看着就要撞上,顾茗烟赶紧拽着齐柔去往一边,却听耳边传来一人惊呼。 顾茗烟猛地抬头,却不知那天上的木材即将落下。 “小心。”顾茗烟眉头一皱,只来得及推开身边的齐柔,齐柔却连她的半分衣袖都未碰到,瞳孔微微收缩。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随遇而安 刺骨疼痛并未传来。 “只是让你来四皇子府邸打点打点,倒是没有半点小心。” 段承轩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顾茗烟只眯起眼睛,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小腹,倒是能感觉到段承轩搂着自己的动作更加用力,似乎对她如此大胆的动作而不满。 顾茗烟看了一眼落在一旁的木头,四周的人早已围拢过来。 荔湾更是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的赶过来,似乎一听到这件事情就过来了。 “王妃,您没事吧。”荔湾小心翼翼的迎了上来。 “无事,只是木头不不稳,我觉得这顶,应当想个办法改改。”顾茗烟却也没有离开段承轩的怀抱,只是攀着段承轩的肩膀直了身子,更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反倒是王爷,你怎么来了?” “钰儿叫我来的。”段承轩只将人扶稳。 这顾茗烟倒真的是奇怪,方才还惊呼一声,如今见木头落了地,倒是彻底放下心来。 “为什么?是怕我搞砸了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 段承轩则是看向了一旁的荔湾。 说了半天,原来王爷和齐柔都担心的同样一件事情。 看来,待到四皇子成婚之后,以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怕是不能再做了。 看了一眼这顶,她也懒得为此出谋划策,只是环顾一周,才找到了惊魂未定的齐柔,只赶紧将她拉了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齐柔拍了拍胸脯,倒是看向了一旁的荔湾。 那荔湾像是被段承轩震慑在了原地,除了方才那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开口。 这荔湾摆明了有问题。但齐柔可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来说未来的四皇子妃。 而段承轩只是冷眼看着荔湾,最后径直的将顾茗烟从此处带走,扔进了马车里,这才继续道:“钰儿大婚之后,便启程去往岭南云氏。” “哦。”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只是点点头。 “之后我便陪你去百草崖取药。”段承轩继续开了口。 顾茗烟微微愣神,这才想起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入的王府,究竟为了什么才能同段承轩成了如此的关系。 不过是自嘲一笑,顾茗烟直接叫停了马车,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我想走回王府,王爷便不用等我了。”她只留下了一句话快步疾行。 段承轩坐在马车里,一时无言。 顾茗烟的心又不是铁打的,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齐柔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倒是看不清靖王爷和顾茗烟之间究竟是如何相处。 “小姐,小公子正找你呢,说是要留宿四皇子府,免得他再去喝酒,问问您的意思?”旁边的街上却已经闪过来一个烟雨阁的伙计。 “自然可以,只是让他小心些荔湾,那姑娘可不好对付。”齐柔冷着脸发了话,只回了烟雨阁,只希望四皇子大婚之时,不要再出事的才好。 重回凤鸣苑,顾茗烟直接闭门谢客,段承轩倒是了然的未去打扰。 苏玉婉本还想缠着段承轩卿卿我我一番,却拗不过段承轩对四皇子的重视。 转瞬间几日过去。 大婚前夕,齐林日夜看着段承钰不让他喝酒,到了今日,段承钰自己却也不喝,只是将自己的长剑佩戴在腰间,问齐林:“你说,我是随遇而安还是争一争?” 齐林乐呵呵了几声:“争来争去,倒不如随遇而安,我知道你几日以来都为迎娶荔湾的事情而苦恼,但那毕竟是个好姑娘,哪里配不上你。” “可我……” “你也并无心上人,这不是正好。”齐林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阴沉了一张脸下来。 他们日后的婚娶都由不得自己,齐林虽可以逃跑一次,但也不能次次逃跑,也不能次次都有顾茗烟这般的贵人相助,而段承钰也是如此。 顾茗烟帮她退而求其次的娶了荔湾,却也不用迎娶一个眼线到身旁,已然是退了一步。 之后,却只能随遇而安了。 段承钰看了一眼齐林,倒是没想过自己这皇子竟然会和一个小霸王成为兄弟,只笑道:“既然不能喝酒,不如我去凤鸣苑找顾言之练剑?定要将所有的愤怒都挥洒出去才好!” “今天你最大,随你了!”齐林朗笑了几声。 两人风风火火的将还在练字的顾言之直接给提到了凤鸣苑,借着银翘青黛将门打开,正在石桌上捧着碗的顾茗烟险些没将碗给扔了:“你们怎么都来了?明日可是你……” “所以才要来放纵放纵,日后,我便不能来了。”段承钰朗笑了几声,走到顾茗烟面前,才发现她捧着是一碗汤药,倒是不解:“病了?” “前日染了风寒。”顾茗烟揉了揉鼻尖,却也不知道自己无论在哪儿吃上多少东西,却都是胖不起来,而且,这病倒的次数倒是频繁了许多,不过:“你们不用在意我,今日喝了药便好了。” 几人倒也彻底放开来,闹腾的不亦乐乎,连带着第一次进王府的齐林都激动万分。 就连跟来的鬼魅成一成二也被拉了进来,银翘被放到围墙上的时候吓得都快哭出来,倒是恨不得将她这凤鸣苑的房顶都给掀了。 本来还想探探病中的顾茗烟,段承轩一走进院中便看见这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光景,而顾茗烟不过是提笔继续在桌前忙碌。 “不进去了吗?”成山不解的跟在段承轩的背后。 “不扰了钰儿的兴致。”段承轩只打道回府,末了继续吩咐成山:“观察荔湾的一举一动,只要她再玩任何的花招,都不必手下留情。” “是。” 段承轩目光阴冷,这荔湾今日竟然因为嫉妒敢对靖王妃下手,明日,是不是钰儿待她不好,她便要杀了段承钰! 等到日落西山,几人才消停了下来,唯有顾言之和段承钰还在孜孜不倦的练剑。 顾茗烟酒足饭饱之后便钻入了药方之中,只吩咐了齐柔将齐林给带了回去。 等到顾言之也练不下去偷偷翻墙跑了之后,那白日潇洒豪放的段承钰却直接仰躺在了顾茗烟脚边的空地上,胸脯起伏着,低声道:“我还是想认你当姐姐。” 顾茗烟落笔不停,只是轻笑:“心中有姐姐就好,日后,这路却还得你自己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月清心思 皇子大婚,天炎共庆。 红妆十里,主街道之上热闹一片。 而房间里却一片安静,青黛银翘早已为荔湾打点好一切,凤冠霞帔,平日温婉的女子如今也变得端正,眼角眉梢都上提了一些,尽显媚态。 顾茗烟捏着指尖笑看她:“只可惜你父亲娘亲无法来到天炎了。” “我早就知晓如此结果了。”荔湾轻笑,指尖因为紧张而扭曲在一起。 她本不受本家喜欢,如今更是没法儿用父亲的姓氏,也只能留下荔湾这两个字,若非是贤妃有意暗中培养,主家也不会提供任何的帮助。 顾茗烟自知说错了话,只好尴尬的转移了话题,祝她幸福,更是细细安慰这只是个仪式,就算出了什么小细节的问题,也都无人在意。 荔湾只是轻笑,任由旁边的婆子为她披上了红布,只朗声道:“新郎官都到了门口啦!新娘起身了!” 目送着荔湾的新丫鬟牵着她往外走。 顾茗烟也不多做久留,只带着银翘青黛从后门绕出去,坐了马车早早的来到了四皇子的新府邸,只悄悄藏匿于人群之中,免不了听见她们的流言蜚语。 “这靖王妃哪里得宠,我倒是看那靖王府的妾室得意。” “若我也是丞相之女,云氏后人,我自然也能嫁给靖王爷呢。” 两位官家小姐倒是认不出来她,这倒是纵着她在人群之中看着两位新人入厅,段承钰和荔湾共执红绸,便直接跪在了无人的主座之前,桌上搁着沧澜所信奉的神明雕像,不拜天地,不拜夫妻,只在众神之前执红绸、立誓言。 一路哄闹,顾茗烟在段承钰带着荔湾离开之时便也去往府中的酒席,只是她风寒未好,昨日又同他们闹了,风寒倒是更加重了,只忍着不咳嗽。 旁的青黛端了温水过来:“都说昨日不该熬夜了。” “无碍的。”顾茗烟将温水抿了一些,便放回到旁的桌案上,这才回到了她本该所在的地方。 一方桌前,苏玉婉正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表示艳羡,段承轩看向苏玉婉的眼睛里更是温柔的能挤出水来,不过段承轩到底给她留了面子,将那左边的位置留了下来。 太子和二皇子只是遣人送了礼,如今桌前也不过段承轩和三皇子段承瑞在,她自轻轻落座,身边正坐在之前见过的常一琴,她并不得宠,段承瑞似乎和月清谈论什么,她便扭过头来看顾茗烟:“靖王妃难道不吃醋吗?” “不吃。”顾茗烟只忍着发痒的喉咙,身边的银翘却也不知从哪里弄了碗热汤面来放到她的眼前,两个鸡蛋洒了葱花,只是看着就知道味道不错。 她全然不在意耳边是苏玉婉一声声的轩哥哥,却也不在意常一琴露出惊愕厌恶的表情。 她只是未用早膳,饿极了。 不过一会儿,段承钰便一桌一桌的敬酒拼酒,来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一双眼只是看着形单影只的顾茗烟,恭恭敬敬的敬了一杯酒:“谢谢皇叔和王妃的祝福。” “祝你们百年好合。”顾茗烟也只能拿了酒杯起来,轻轻一碰。 两人相视一笑,顾茗烟却觉得这成了婚的人瞬间就成熟了许多,只笑的更加柔和:“以后若是荔湾到我这里来哭闹,我定然饶不了你。” “知道啦。”段承钰笑的更开心了些,这才去往下一个地方。 顾茗烟撩了衣裙落座,银翘为她取了件斗篷来搭在她的肩上,她只是轻笑着拢了拢衣服,未等段承轩说话,她便开了口:“王爷,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便不多呆了。” 她面颊微微泛红,指尖发热,但整个人都怕冷的紧,的确坐不住。 只是她刚离席,段承瑞便轻轻点了点身边的月清,月清了然的起身离开。 她来到一处本该无人的巷口,看着刚刚离席的顾茗烟正在站在那里,手中却还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盒,见到她过来,只是扬起嘴角:“何事?” “百草崖的人已然准备好了,你又会何时启程?” 顾茗烟只是用那双桃花眼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只要等着就好,段承轩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可最近他可是如此宠爱你,你却想要伤他,觉得我会如三皇子那般轻信于你吗?”月清悠悠抬起手来,一道银刃便抵在了顾茗烟的脖颈处。 后者微微抬了下巴,倒是惊讶于月清的行为,只可惜紧张之后的咳嗽让她整个人轻轻颤抖,月清便将那银刃往旁边挪了几分,顾茗烟看在眼里,不禁笑意更浓:“你何时看见段承轩宠爱我了?无论如何,我付出的血,也要血来偿还。” “你倒是比我还心狠。”月清咬牙看着眼前满脸病容的顾茗烟。 指尖轻轻推开了那抵在脖颈处的刀刃,顾茗烟只将怀里的木盒放到了她的怀里:“还请三皇子帮忙,将此物送到边关赠与六皇子,这是我答应了却忘了给的药枕和替换的药材。” 月清捧着木盒,就听见顾茗烟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后她只是将斗篷拉上,小心翼翼的从旁的路口离开。 这顾茗烟,怎的如此奇怪。 月清上前跟了几步,却感觉到四周有人靠近,只紧了紧自己的袖口,一把小刀便滑落在手心之中,可在听到顾茗烟的闷哼声之后,她只犹豫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将银刃收了起来,准备回去向三皇子复命。 而在背后的巷口之中,几个粗布麻衣的人将已经晕过去的顾茗烟抬入马车之中。 月清只是重回到宴席之上,面对三皇子的眼神询问,她不过轻轻一笑,将这木盒的缘由一说,之后便继续道:“她看来还是我们这边的。” “如此便好,这木盒便交给你去处理了。”段承瑞扬了嘴角,不见月清眼神阴冷。 纵然三皇子如此信任靖王妃,但在月清的眼里,这靖王妃是敌是友并未清明,这般的人,更要早早清除了才是。 她挑拨荔湾,未能伤她分毫,如今她被人掳去,她也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第一百四十章 听风楼 悠悠转醒,耳边人声沉浮不定,难以明辨。 下巴一疼,顾茗烟被迫半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只模糊的能看见一个轮廓,而她身下似乎就是马车,颠簸个不停。 下一刻,那人便松开了她的下巴,像是揭开了她已然宽松的衣襟,似乎在看见锁骨下的云字之后,十分心满意足的说了一些话。 顾茗烟脑子里一片混沌,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从四皇子府后的巷子离开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颠簸的头晕脑胀,就连晕倒都不被允许,才总算拉拢了些目光,看清了正坐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这女子年纪轻轻莫约十七,眼角眉梢尽是傲气,手腕之上还可见妖娆纹身。 “看来,你终于清醒些了。”女子见她打量自己许久,这才弯下身子来,只将她拽了起来,也拉到那马车的座椅上坐下,让顾茗烟能靠在她的肩上。 顾茗烟觉得那反胃的感觉好了些,只是指尖刚一抬起,那女子便已经用镣铐套上了她的手腕,并且拍了拍她的面颊:“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云氏后人也会生病,而且,你这手腕子也太细了,看来这靖王妃做的也并不好嘛。” 女子强硬的掰过她的脸去看,细细打量之后更是嗤笑几声。 顾茗烟只觉得喉咙发疼,头晕脑胀,只缓了许久才靠在女子的肩上开了口:“你是蜃楼的人……” “怎么看出来的?”女子拽了拽镣铐的绳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顾茗烟。 “听你的话便知道了。”顾茗烟无所谓的抬了抬手,只是轻笑着:“你们既然能如此大胆的将我掳走,应当也是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女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只是往顾茗烟的嘴里喂了些什么东西,才继续道:“你可知道你们云氏对我们朱家做了什么事情吗?不知你的母亲和外祖父可曾对你提起过!” 顾茗烟倒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索性靠在了角落里,只奇怪的看向她。 面前的女子这才开了口,她名为朱蝎,乃是蜃楼本家的小姐,可她自幼就从前辈那里听说,云氏曾经便是朱家的主子,却并不将朱家当人看,只将朱家的人用来试药,并且以求朱家保护云氏。 而朱家的后辈在得知真相之后纷纷离开,发誓报仇,但是朱家血脉里却依旧留着曾经试药的残毒,无论怎样的人却也无法解开,最长寿的人也不过能活过四十五。 “但别人都说蜃楼的医术曾与云氏齐名,如此说来,当偷儿的也是你们朱家。”顾茗烟却扬了扬嘴角,顾不上自己这句话直接换来了朱蝎一个响亮的耳光。 朱蝎红着一双眼睛:“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搞不懂云氏为何会选择你来继承衣钵!” 脸颊发疼,眼冒金星,顾茗烟挪动着,重新看向了朱蝎:“我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云氏蜃楼都要将我牵扯其中,说来,最无辜的反而是我。” “你才是那个得到一切的人!云氏如今为沧澜皇室所用,而我们朱家只能四处游走以免被人发现,更何况,你已然是靖王妃,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为等她说完,顾茗烟便已然自嘲的扬了扬嘴角。 这马车之中如今一片漆黑,路途愈加颠簸,明显是早已离开了天炎城,而平日那些连她出城都会阻拦的守城将士却并未见他们拦下,而段承轩似乎也并未派人追踪,不然这马车也不会如此悠悠哉哉。 朱蝎一下闭了嘴,似乎也反应过来,只撩起车帘看了一眼:“你的丈夫,对你倒是没有半分的情谊。” 只是点点头,顾茗烟只抬手想要摸索身上的东西,却发现身上早已经空空如也。 哦,对了。 她们既然是要劫持自己,又怎会留下任何的东西。 只是她的脑袋里像是有无数的小锤子在敲击,疼得她现在只想埋在被褥里睡上一觉。 “你也是个可怜人,等会儿可要听话些,蜃楼的其他人可不如我这般温和了。”朱蝎像是看清了她脸上的痛苦,只往她嘴里喂了些温水和吃食,最后才将药放入了她的嘴中,给她喂了下去。 顾茗烟在昏睡过去之前,只想知道蜃楼究竟是个如何的存在。 …… 新郎新娘,洞房花烛。 无人打扰,半醉的宾客们四散而去,就连段承轩都无可避免的被灌了半醉,身边的苏玉婉只能涨红了一张脸才能勉强的将他扶住。 成山从一旁走来,扶住段承轩的同时看向了滴酒未沾的肖海。 肖海了然的吩咐了下人去准备马车,另一边还要来到苏玉婉的身边,低声道:“婉儿姑娘,你今日出来这么久,此处乌烟瘴气的,我之前便已经吩咐人将慕青带来,不如为你诊脉?” 苏玉婉很想说自己没病,但在精明的肖海面前,她只能乖巧的点点头,甚至搭上对方的小臂假装呼吸不过来而轻轻喘息着。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病。 肖海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放心的将她交给了慕青诊脉。 一直回到王府之中,段承轩半醉之际才询问:“王妃呢?” 此言一出,肖海他们都是一脸的茫然,只有苏玉婉低声道:“轩哥哥,王妃之前便早早的离开了,应该是回到了药宅,不用担心的。” 段承轩这才点点头,跟着苏玉婉走向了主院,而段承轩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只是这些东西都被醉酒而被压的深深的。 青黛银翘只以为顾茗烟离开之后回到了王府,这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无人发现事情有所不同,而在夜深无人的街道上,却又一道黑影窜入了听风楼中。 一盏灯在听风楼中亮了起来,随后,身着一身青衣的柳儿踏着黑暗来到了靖王府,却被拒之门外,之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齐府:“我要见齐林公子。” “小少爷醉了正睡着,姑娘还是矜持些,明日再来吧。”那家丁不过打量了一下柳儿的面容之后,便乐呵呵的关了门,更不忘同值守的小子们开口:“现在的姑娘竟然都敢深夜出来,这世道,果真是变了。” 只留下柳儿独自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第一百四十一章 蜃楼朱家 鼻腔之中都是甜得发腻的脂粉香味。 如今不仅是两只手都被镣铐牢牢套住,就连她隐藏在被褥里的双腿也被布条绑住,并不算紧绷,甚至可以算是宽松的套住她的脚腕。 而眼前的房间充斥着暧昧的气息,轻柔的帷幔都被染上淡粉浅紫,屏风之上更是惟妙惟肖的勾勒出男女对坐,半羞半恼的对望,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这里,究竟是哪儿? 过了一会儿,门扉才被推开,一打扮妖娆的女子端着东西款款进来,见她醒来只是掩嘴轻笑,用手中的帕子为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才继续道:“你既然醒了,且来吃些东西吧。” 晃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镣铐,这似乎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这个要更加的沉重。 那女子只是轻笑着,端起碗来喂她吃,边说道:“我可还未喂过女子呢。” “这里是?”顾茗烟便懒懒的靠在了一旁,饭来张口,倒是惬意。 “客人可嘱咐了我不准告知的,我可不敢乱说。”女子依旧带着笑意,顾茗烟却能从她一瞬间的僵硬看见她的恐惧。 顾茗烟便不再追问,只是她的风寒依旧没有治好。 等到她将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那女子才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嗔怪:“区区一个女子,倒是比我见过的客人还能吃。” 顾茗烟挑了眉头,倒也不理她,女子呆了一会儿想跟她聊聊天,顾茗烟都是一副闹了脾气不予理睬,似乎是吃准了对方不告诉她任何事情,她便也跟着一言不发的模样,女子只愤愤离开,推开门的时候却也不知道跟外面的谁说起话来。 “那小姐倒是个无趣性子,公子怎还让我进去伺候……”女子撒娇似的开了口。 随后,一道略微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女子暧昧的低呼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罢了,随她去吧。” 外面传来了跌跌撞撞的声音,顾茗烟一时竟然不想去思考那究竟是何声音。 等到门扉被阖上,啪的一声上了锁,她才将身上的镣铐链子抱了起来,想办法拆了那染着脂粉香味的布带,便直接光着脚下了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却黑了一张脸。 她都能听见门扉之外传来了不少男男女女调笑嬉闹的声音,不多时便了然此处乃是青楼,更何况隔着墙壁她还能听见一些调情之声。 推了推窗户,却是一动不动。 想想,这青楼如此不开窗,也只是为了不让姑娘们离开才是。 她索性大着胆子推开了面向长廊的窗户,轻而易举便被提上,从此处往下看,倒是能看到不少寻欢作乐的男女,她刚一愣神,门锁便被打开,一高挑男人正半搂着方才离开的女子走了进来。 男子手腕上有大片刺青,那女子更是衣衫凌乱,面色潮红。 “怎么?还想逃跑?”男人低声开口,只是一挥袖,顾茗烟脸侧便拉开了一条细小的伤口,这令顾茗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朱蝎呢?”顾茗烟抱着沉甸甸的镣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股脑的将这镣铐都放到了桌案上,细细打量过眼前的男人,却觉得他长得和朱蝎有几分相似:“你也是朱家人?” “我是朱蝎的哥哥,朱彦。”他冷笑一声,却直接搂着怀里的女子上了床榻。 顾茗烟愣神片刻只站起身来想要离开,门扉却不知何时已然被重新关上,而那女子低喘的声音不绝于耳,能听见是一回事,可如今能看见,却只是另一件事情了。 她红着脸绕开了屏风,只敢坐在那桌前,趴在桌上将自己的耳朵都给捂住。 不敢听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音。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许久,直到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将她从桌上给拉扯起来,镣铐落在地上,她才因为手腕的疼痛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就被男人牢牢的钳制住了下巴:“你长得倒是不错,可听说你一点儿都不得宠?” 下巴发疼,两只手腕却也不知道破皮了没有,只疼得厉害。 而顾茗烟却只是抬起手来,想要抓住男人的腰侧,却被男人拉开了距离。 “我不会武功。”顾茗烟轻笑着看着这男人的举动。 朱彦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是觉得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会?” 顾茗烟感觉自己知道了些什么,便继续问道:“怎么?我该会吗?” 她重新将镣铐放回到桌面上,发现手腕上果然被蹭破了点皮,心中无奈。 他们蜃楼之人竟然如此警惕自己,这镣铐看起来可十分重。 朱彦又一次的凑了上来,捏了捏她的掌心,又碰了碰她的小臂:“你当真是云氏后人吗?” “是。”顾茗烟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朱彦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最后只是套了一件外衣,便直接将她拽着走出了房间,而长廊之上的朱蝎也迎面而来,手里似乎正拿着两包药,一见到朱彦动作如此粗鲁,只赶紧继续道:“哥,她好歹是个女子。” “滚开。”朱彦只拽着顾茗烟的手腕往前走去,丝毫不顾她还光着脚,而手里的镣铐如此沉重,她只能踉跄着被拖着走。 可手腕如此发疼,她却不禁觉得这对兄妹之间有些奇怪。 最后顾茗烟几乎算得上是直接被扔进房间,这房间明显要比之前的房间大一些,而她的手腕则是彻底流了血,她只能忍着疼痛爬起来,朱蝎也紧紧的跟了进来:“哥!我们留着她还有用呢!爹爹他……” “闭嘴。”朱彦直接将门扉给关上,夺过朱蝎手里的药扔到了桌案上:“你一个女子就好好呆在屋子里,若是我看见哪个男人碰了你,你知道……” “不会的。”朱蝎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顾茗烟总算知道朱蝎之前为何说其他人不如她那样温和了。 “我都将你捉来,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恐惧吗?”朱彦冷着一张脸将她拉扯起来,看着她手腕已经流血,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声开了口:“对了,我听说云氏后人身上都有印记……” 顾茗烟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拉开一些,而那锁骨下的云字也暴露在了朱彦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妃失踪 刀刃刺入皮肤,顾茗烟苍白着一张脸想要后退。 她甚至没看清楚朱彦是从哪里取出这小刀,就觉得锁骨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无法控制的跌倒在地上,根本顾不上那刀刃只会划开她更多的皮肤。 朱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并没有上来阻拦。 该死的,她的风寒甚至还没好! 顾茗烟的身子蜷缩在一起,锁骨处和肩上都被划开了伤口,而她却觉得风寒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而朱彦已然蹲在了她的面前,扣着她的面颊:“你怎么这么脆弱?” “你怎么就这么想看我恐惧的表情?”顾茗烟眯着眼睛回话,她嘴角微微扬起,之前朱蝎那一耳光还让她一边的面颊微微肿胀,在看见朱彦目光发冷的时候,她只是咬了咬下嘴唇来缓解转移疼痛,便继续道:“因为云氏也曾羞辱过你们,带给你们恐惧……我说的对吗?” 朱彦将她甩在了地上,顾茗烟甚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但依旧堵不上她的嘴:“你们也只敢对我下手,却不敢找到真正的云氏报仇。” “你快闭嘴吧!”朱蝎走上来踹了她一脚。 她顺势翻转着仰面朝上,只是看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困了。” 朱彦凶神恶煞还想冲上来,朱蝎却赶紧将人给拦下:“够了,哥哥!她不能死!” “云氏后人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你给我滚开,我要折磨死她!” “最起码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跟别人翻云覆雨,也不会用小刀伤害别人,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我只是顾茗烟,我从未伤害过你们。”顾茗烟侧过头去看他,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明。 朱彦更加恼怒,他一把推开了朱蝎将她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顾茗烟疼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你身上流着云氏的血!你们如今的成就都是我们朱家的祖祖辈辈用命换来的!你怎么敢说的如此云淡风轻!”朱蝎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茗烟头晕目眩,最后也不知道朱蝎是怎样才将朱蝎给劝走,只是血液流失的冰凉裹挟着黑暗一起袭来,她稍稍抵抗了一会儿就只能缴械投降。 她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 段承轩已然有一日未曾见到顾茗烟。 本来今日四皇子段承钰和荔湾成婚之后,第一日就应该入宫奉茶,可那时候顾茗烟也并未出现,他猜测她肯定又为了什么药方或是医书而不眠不休,没有去打扰。 身边的苏玉婉为他研墨,看着段承轩微微出神的样子,更是心生嫉妒。 “轩哥哥,今日日子正好,不如你带我出城玩玩吧?” “好。”段承轩正好在四皇子大婚之后也无事可做,更何况苏玉婉的身子好了许多,的确该出去走走。 苏玉婉挽着段承轩的手臂,一想到顾茗烟随时都能回来打扰段承轩,这便轻声说道:“轩哥哥,就我们俩出去好不好?我们都许久未曾单独在一起去山上了呢。” 段承轩看着苏玉婉脸上难得露出曾经的天真,只认真的点点头,带着她上了马。 两人刚刚出城,齐林就已经带着青黛银翘来到了王府,身后却还跟了个听风楼的柳儿。 几个家丁看见几人如此匆忙,却又知道段承轩并不在府邸之上,只道:“王爷不在府上,还请齐公子之后再来吧,另外,王爷之前还让我们问问,王妃今日可还回来。” “王妃真的不在王府吗!”银翘睁大了眼睛冲上前去。 而青黛这是奇怪的看向了一旁的柳儿:“看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本来也是昨晚听说,只可惜等到今日日上三竿齐公子才醒,而我去往药宅济世堂却也联络不上你们,这才耽搁了,却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要来问!”柳儿也急了起来,未等齐林开口,她就已经冲上了台阶:“靖王妃昨晚就被人掳走了!还不快上报给王爷!” 几个家丁还在犹豫这件事情的真假,齐林就已经走上前去:“还不快点去找王爷!若是靖王妃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的小命怕是都不想要了!” 一听到自己的小命,几个家丁这才去通知管家,吩咐着人去寻找。 而苏玉婉早早的就将段承轩一个人带走,只带了成山和鬼魅暗中跟随,成一成二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出去四处打听,可没有靖王在,他们根本就无法调兵遣将。 柳儿冷着一张脸,齐林倒是少见这温柔如水的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只走上前去,低声道:“你昨夜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消息的?” “听风楼,自然听得见这天炎的风声。”听见齐林的声音,柳儿顿时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靖王既然已经同苏姑娘单独离开天炎,想必许久都不能归来,事态严重,齐公子不如去往其他几个皇子府邸求助。” “有理。”齐林一拍脑袋。 虽然今日去打扰段承钰多有不便,但这到底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他来到四皇子府邸,这里的管家早就知道齐林和段承钰是好兄弟,自然放行。 来到正厅时,段承钰夫妻二人正在用午膳,荔湾见到齐林带着柳儿进来,微微愣神,心中总对不速之客多有怨怼,却只能忍着:“齐公子现在过来,所为何事?” “靖王妃昨日被人带出了城,如今寻不得靖王,我只能来找你了。”齐林皱着眉头,只将柳儿推到了四皇子的面前。 将昨晚她所知道的一些细节都尽数告知。 段承钰当即放下了碗筷,荔湾也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晚上这城门应当是不开的才是。” “正是因为昨晚城门打开,我才能得知此消息,之后派人调查,发现靖王妃自从宴席之后便无人看见,这才找了齐公子帮忙。”柳儿低垂着脑袋说着。 “来人。”段承钰离了座位,大步往外面走去,边吩咐着府邸里的下人:“去将此事告诉桐将领和肖统领,让他们派人去寻,不用惊扰父皇。另外,速速去寻到皇叔的下落!” 荔湾只看着段承钰快步离开,看着眼前已然有些凉了的饭菜,心如死灰。 又是顾茗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势力交杂 再次醒来,门外的喧嚣早已不再。 顾茗烟觉得喉咙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而她全身都沉重无比,光是掀开眼皮就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床边有个灰发老者。 朱蝎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哥,我都说过她身子孱弱!你怎的还下如此重的手!” 朱彦坐在位置上,也是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他来到此处,本就想着要在将人带回去之前好好折磨羞辱,可这顾茗烟的身子却不是一点半点的弱,气血不足是一方面,再加之她体虚又多劳累,吃下去的饭食也都并未吸收,之前中了毒之后身体便一直都没养好,一一堆积,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灰衣老者颤抖着身子站起身来:“最好是休养十日,辅以汤药补品,不然她怕是撑不住日夜颠簸的赶路。” 朱彦狠着一双眼睛站了起来,径直扼住了这灰衣老者的脖颈:“十日!” 灰衣老者面色通红,朱蝎只赶紧将他拦下,对着那灰衣老者大吼:“无论如何,你要尽早将她治好,三日之后,便要离开此处!” 那大夫此时可是半点都不敢拒绝,只能连连称是,逃一样的离开。 朱蝎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朱彦,床上的顾茗烟倒也是清明了许多,眼神微微眯起。 若是三日过去,她便真的不知道要离天炎城有多远。 而且,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病这么严重?想到这里,她不免斥责自己对自己一点儿都不上心。 “你醒啦?”朱蝎坐在了床沿,喂了她一点水:“你这哪里像是个靖王妃,就连府里的下人大概都比你身子好。” 顾茗烟只干笑了几声,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床榻上:“我报几个药草名字,你去抓来。” “啊?”朱蝎一愣,顾茗烟却已经一一的报了药名来,之后便直接阖上了眼睛:“而且,我也饿了。” 朱蝎手忙脚乱的扯了文墨来,让她又说了一遍,才呆呆的离开。 朱彦自始至终只是看着顾茗烟,依旧咬牙切齿:“你倒是泰然自若。” “若是不坦然面对,难道我还能指望哭出来然后让你放了我?还是直接脱了衣服扑在你的身下求欢?”顾茗烟难受的从喉咙里哼哼出几个音节,这才发现自己手上镣铐已经消失,手腕上被细布包裹着,应当是已经处理过。 朱彦明显再一次的被激怒,他上前来拉着她的衣襟将她拽了起来。 还想做些什么,却感受到手中轻盈的重量,还有刚才那大夫说的话,却也只能压下火气将人给放下了,他沉着脸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却只是正过头去看着墙壁:“一切都于事无补,但我可以表现我的价值,这样一来,你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我。” 朱彦震惊的侧过头去看着她的侧脸。 这女人!究竟是如何做到无时无刻不在挑衅他的底线的! 不知过了多久,朱蝎已经带着饭食进来,顾茗烟自此之后也不再说话,任由朱蝎如何提问她也不开口,兄妹俩拿他没办法,只好一起退了出去。 去往另一间无人的房间,几个黑衣人已经跪在了朱彦的面前。 “少爷,靖王府本无人知晓,只是听风楼的姑娘将靖王妃失踪的事情告知。” 听风楼? 朱彦和朱蝎只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奇怪。 这听风楼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个茶楼酒楼,不牵扯任何的朝廷势力,只负责好好活着,背后的老板曾经还是窑子里的姑娘,嫁人丧夫之后才开了听风阁,只是和几个高官有过来往,这才立住脚。 她们为何会在意顾茗烟的事情? “听风楼之前可有异动?”朱彦沉声询问。 “属下不知,不过之前和三皇子联手之时,他曾说过听风楼从不多管闲事。”那黑衣人表示不解。 朱彦黑着一张脸,如果不是听风楼欺骗了所有人,那么就是三皇子给了他错误的情报。 他们将顾茗烟带出天炎的时候可谓是十分隐秘,甚至买通了上下不少的关系,就连更夫那一环都注意到了。 而现在,却说一个茶楼知道了这个消息。 除非听风楼从一开始就注意着顾茗烟的下落,不然是不可能会发现这件事情的。 “苏玉婉那边呢?”朱彦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她已经将离去之时的时间和路线都告知了。”黑衣人之时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朱彦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她还说了什么?” “希望您杀了靖王妃,永绝后患。”几个下属回答的极快。 朱蝎顿时变了脸色,再看朱彦已然是进退两难的表情,她刚想上去劝阻朱彦不要意气用事,对方就已经直接开了口:“不可能,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跟我没有半分情谊了。” “但是苏姑娘说,若是您不帮她除了靖王妃,日后她会告诉沧澜皇室,当初段灵儿是如何死的。”下属咽了口水。 朱彦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古怪,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最终只是离开了房间。 朱蝎将所有的人都遣走,只看着朱彦落寞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哥哥为何总是如此执迷不悟呢。” …… 树林繁茂,黑色的马儿只在身后的树边打着旋儿。 而段承轩和苏玉婉席地而坐,苏玉婉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便笑着拍了拍身下的大石头,低笑道:“轩哥哥,原来你还是将师父平日里喜欢打坐的那块石头给运了回来,我都不知道。” 身下的这块石头,便是段承轩当日带着苏玉婉回来之后,所下的第一个命令。 但他并未将石头放到王府,而是扔在了这天炎外面的山上,如此巨大的石头根本无人可以搬动,他自然无需担心。 只是师父一生不愿踏足天炎,却愿意为了先皇来教导他,抚养他长大。 “不过,婉儿许久都未同轩哥哥出门了,轩哥哥可还记得曾经你我在雪地里打滚,爬了大半夜的山就为了看看朝阳?”苏玉婉只一一细数过来。 而段承轩只是眺望远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婉儿依旧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婉儿,轻拍了一下身下的石头,他不免想到。 师父如今离开的,应当也算是安心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听风主子 段承钰带着人搜了大半边的山也毫无收获。 守城将士则是在段承轩进城之时一一行礼,一守城将士径直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昨日守城的将士都被敲晕,喂了毒之后扔在了贫民街上,如今已然送去了济世堂救治。” “治下不严!如今靖王妃已经失踪一日,你们竟然连昨日守城将士被调换却也不知!”段承钰沉着一张脸,更是用上了曾经在军营之中的气势。 守城将士们皆是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 段承钰也懒得理睬,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找到顾茗烟才是。 “皇叔究竟去了哪里!”他气急败坏的打了个转儿,只吩咐着身边的人去往天炎城的各个地方,看看有没有看到过靖王妃,有任何的下落。 另一边,他只能派了更多的人去搜山,只希望段承轩能早早回来处理这件事情。 与此同时,听风楼的最上一层,柳儿只是端坐在古琴面前,一只白色信鸽已然落在了她手边的桌案上,她只是轻笑着将信鸽脚下的信封取了下来,细细看了一遍。 旁边楼梯上来几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跳跳闹闹的窜到了柳儿的身边。 “柳儿姐姐,你看的是什么呀?”一个扎着小发髻的丫头趴在了柳儿的大腿之上。 柳儿只将手里的信纸重新塞回了信鸽的脚下,揉了揉那小丫头的脑袋:“我在看主子的消息,你们且小心着出去打听打听,若是能听到一丝靖王妃的消息,主子便十分高兴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主子?”丫头瘪瘪嘴。 “只要你们做好了该做的,主子日后便带着你们去谷里玩乐了。”柳儿拍拍她的脑袋,那几个丫头便兴奋的四窜出去,游走于各个街市之间。 待到无人之时,她便冷下了一张脸来。 而一身妖艳,露出大片肌肤的女子只款款走了上来:“怪不得主子最喜欢的便是你了,哪里像我,真是脏得很。” “你一点儿都不脏,主子也是怕你自怜自艾,才带着你来看看天炎繁华的。”柳儿轻声安慰,只从那女子的手中接过了笔墨纸砚来,细细的在那小小的纸条上写上密密麻麻的字。 女子一直等到她写完好几张,才抱来了一笼子信鸽,一点点的帮她装上,甚至还低垂着眼眸:“你说主子为何不自己……” “主子若只是为了自己,我们便早死在来往天炎的路上了。”柳儿轻笑,最后只是将笼子关上,那妖艳女子便将东西带走。 半个时辰之后,天炎各处都接二连三的有信鸽伴随着其他的白鸽一同飞出,还有不少丫头们四处乱窜,时不时路过糖葫芦的架子,时不时去往成衣铺里有意询问。 一直到夕阳西下,段承轩才同苏玉婉骑着黑马晃悠悠的下来。 苏玉婉今日倒是同段承轩聊起了不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像是回到了曾经在师门中的时候,她靠在段承轩的怀里,低声呢喃:“我也希望成为轩哥哥的王妃。” “怎么不开心了?”段承轩将怀里的人紧了紧。 “我若是轩哥哥的王妃,便没有如今的王妃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苏玉婉只往身后的怀里紧了紧:“曾经明明只有我们二人,为什么现在……” “因为这天下太大了。”段承轩扬起嘴角,只加快了步伐:“本王必须向前走,而婉儿,只要留在本王身边等待就好。” 策马疾驰,苏玉婉心中有些许感动,更多的却是嫉妒。 她为了留在段承轩的身边,只能停下脚步。 只可惜,她只停了一会儿,那顾茗烟便闯了进来。 她怎么能将轩哥哥拱手让人! 一路疾驰到城门口前的官道之上,段承轩才稍稍停下了一些,生怕苏玉婉的身子根本无法承受这般激烈的动作。 可苏玉婉还未开口说一字,远处已经有人策马而来,几位守城将士已经直接来到了段承轩的眼前,朗声道:“王爷,靖王妃昨日失踪!还请王爷调兵遣将早早寻找!” 段承轩面色一凛,只策马向前,似乎也忘记了苏玉婉还在马上,只细细询问。 苏玉婉顿时黑了一张脸。 顾茗烟啊顾茗烟,为何你每次出事的时候都如此恰到好处! …… 苦涩的汤药入了口,楼中的喧闹也早已不在,显然已然是白日。 顾茗烟如今被几个青楼女子死死看护,甚至连她下床都不被允许,而那灰衣老者每次只能目不斜视的进来为她诊脉,更细细说起此事:“你的身子太过糟糕,应当好好调理才是。” “只可惜时日无多,大夫你又准备如何用药呢?”顾茗烟顺其自然的接下了话茬。 这大夫别看是个懦弱模样,但这来了两次诊脉,却都不跟他提到外面一字。 只是她虽然被困于床榻,只是听着昨晚外面的声音便知道按情况。 来的人倒是有不少的贵胄,而她却在其间听见了一些熟悉公子的名字,细细想来,她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天炎,而是在天炎的花街之中。 只是这花街柳巷向来是三不管的地界,反倒是安全。 怕是那朱家兄妹打的就是这样的心思,不过这也让她舒心些,最起码知道自己在哪儿。 “你乃是云氏后人,用药姑娘自己便能决定,只是老夫有一句话要说。”那灰衣老者抚须,低声道:“老夫这一生并未做过坏事,如今却无法救你,也只因老夫家人被他们桎梏,实在无力,希望姑娘不要怪老夫。” 说着,那灰衣老者只躬了躬身子。 顾茗烟不过是笑着摆摆手:“无碍,这世上,谁没个短处,能让自己活得好便足矣了。” 老者这才离开,应当也是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 这世上的好人同坏人差不多是对等的,而这些人都和顾茗烟毫无关系。 她才不会准备等着谁来将她救出,要主动出击的才是,于是她对那正吃着糕点的女子招了招手:“姐姐,我这养病无聊的紧,能否陪我聊聊青楼趣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本王很认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朱彦却还是小心谨慎的让人四处去打听,倒是没想到这靖王竟然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才想到王妃不见,倒是让人啼笑皆非,不过面对如此紧密的搜索,他们再想将人带出去便是难上加难。 几个下属都纷纷紧张,生怕出了纰漏就被一锅端。 而朱家兄妹却还是泰然自若,朱蝎按照今日的份儿来给顾茗烟送些吃食,生怕她身子继续不好,却也不敢多油多肉,只折腾了厨子好久才弄出三个菜来。 可一推开门,房间里却是笑意盈盈,一姑娘更是红着脸将葡萄往顾茗烟的嘴里送,还有的正趴在那床沿,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真是羡慕你,我倒是也想去那池子里晃腿呢。” “我也许久未看看灯市,就连买个胭脂水粉也不行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相干的事情,朱蝎只冷着脸将那些女子都给赶了出去,愤愤的将盘子放在了顾茗烟的面前,嗤笑:“你倒是男女通吃,倒是白瞎了我在哥哥面前为你求情了。” 顾茗烟挑了眉头,依旧贯彻着不同她说一句话的记录。 朱蝎烦躁不堪,只能呆呆的看着顾茗烟风卷残云的将这些菜都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捻了块之前姑娘们留下的糕点塞入嘴中。 朱蝎瞪了她几眼,拿了东西离开。 “你父亲需要我救治吗?”顾茗烟掸了掸身上的糕点沫子,挑了一双桃花眼看她,也直接侧着身子坐在了床沿,晃动着双腿等着朱蝎回头。 果不其然,朱蝎在犹豫了一会儿就回过头去:“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从你们这里知道的,但我可从来不记得回过云氏,外祖父除了陪着我疯闹,其他事情都一概不告诉我。”顾茗烟倒是实话实说。 她已经能保证自己有价值而不被杀死,当然顺带还要保证一下她这一路上过去不会缺胳膊断腿儿。 停下了脚步,朱蝎已经将东西都放了下来,看着她:“哥哥想先废了你的腿。” “只要不挑腿筋。”顾茗烟反而快速的跟她谈起条件来。 朱蝎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骂她:“那可是一双腿!你怎么说的如此云淡风轻!” “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反正只要不挑腿筋,她还能保证自己以后可以用双腿行走。 朱蝎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看了她良久:“你怎么是这么个性子,哪里有半点儿的小姐模样。” 顾茗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朱蝎听不下去还想动手之前,她才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我是顾茗烟,可不叫小姐,而且这命就一条,性子生来如此,可没办法。” “你就不怕惹怒了哥哥,真的将你杀了?”朱蝎生气。 “这不是有你拦着吗?”顾茗烟索性光着脚站起身来,看着朱蝎警惕的目光也只是伸了个懒腰:“你别瞪着我,我就只能在你在的时候能起来活动活动了。” 她的手腕还没有好,胸口更是疼的厉害,她却轻笑着凑到了朱蝎的面前,将衣襟拉开给她看胸口的伤口:“这就是靖王爷刺的。” 朱蝎顿时黑了一张脸:“什么时候?” “大婚当夜,只为取我云氏后人的心头血为他的白月光治病,后又取了我一碗半的血。”顾茗烟将衣襟拢好,忍不住的大笑几声:“他如此残暴,我也能活下来,就多亏了我这一双巧手,未来能拿了秘方为他的白月光治病。” 朱蝎这一次张大了嘴巴。 也许朱彦听到她的发言只会厌恶,可朱蝎也是女子,她既然如此了解顾茗烟,自然也知道顾茗烟当时是一心倾慕靖王,才好不容易嫁入王府,一颗真心被人捅了个对穿,该是何其难受。 而顾茗烟则是坐在朱蝎身边为自己添了一杯茶:“顾诚更不将我当做女儿,我这是从丞相府的龙潭入了靖王府的虎窝,如今又落入你们这群不将人性命看在眼里的狼群之中,其实,和之前的日子也并无差别。” “你不恨?” “恨的,可我如今孑然一身,处处有人想要害我,我也报复不得,只能苟延残喘的忍着。”顾茗烟接连喝了三杯茶才停下,随后捏了捏朱蝎的面颊:“就麻烦你用你的善心留我一命了。” 朱蝎拍开她的手,十成十的力道。 顾茗烟的手背红了一片却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朱蝎只觉得这顾茗烟愈发的奇怪,只快步离开,留下她一人坐在原地。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这朱蝎能不能保下自己,说实话,她还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双腿。 过了一会儿,那群姑娘又乌压压的涌了进来,硬生生的将她扔回到床上,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不敢得罪这几个丫头,只是心中细细寻思着逃跑的机会。 最好是出城离开的那一瞬间。 …… “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吗!” 段承钰大发雷霆,如今依然是黑夜,而顾茗烟却没有半点的音讯,如此算来,倒真的是整整一日。 段承轩更是亲自带人去寻,成山和鬼魅更是早早的派了出去,竟然连蜃楼的尾巴都没有发现。 他只能沉着一张脸下了马,面对段承钰的大发雷霆,他始终是一言不发,也只有刚才打道回府的肖海才知道段承轩已然盛怒,只低声道:“也不知那六皇子是如何找到蜃楼踪迹的。” 段承轩看向他,肖海被他那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道:“六皇子之前剿了蜃楼的人,已然不止一次,你可派人快马加鞭去问。”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已经从黑暗里窜了出去。 就连肖海也都吃了一惊,直到那些黑影都彻底的融入了黑暗之中,他才咽了咽口水,震惊的看向了段承轩:“就连上战场我也从未见到他们出现过,你这次对王妃是……” “本王很认真。”段承轩负手而立,目光阴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给你看 已经是翌日夜晚。 青楼之中火烛通明,白日里拥挤在顾茗烟房间中的女子们都已经四散着离开,她们更需要去哄那些男人的一颗心,偌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一老练的青楼女子端坐在这里,她似乎位分很高,并不需要出去做些什么。 “你认识我吗?”顾茗烟轻声开口。 “我们只认识谁家的放浪公子。”女子颇为不耐的拈了糕点放入嘴中,一双媚眼却都一次不看向顾茗烟,似乎是得到了朱彦或者是朱蝎的嘱托,并不会同她说太多。 她之前说明自己身份,却换来几个女子的嬉笑声。 她们未曾见过靖王妃,只听说过流言蜚语,更加不会相信一个被困青楼的女子会是高高在上的靖王妃。 只好叹了一口气。 正在她已经决定好在逃跑时候另想办法的时候,她听见窗外传来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伴随着姑娘们的惊呼声传来。 房中的青楼女子眼神一变,只愤愤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拉开窗往下看了一眼。 “他娘的!别以为你是户部侍郎的公子,老子就不敢惹你了!” 顾茗烟听得清明的同时更是微微一愣,是广贤吗? “惹不惹我倒是不知道,但你可别惹怒我,我今日的心情可是差得很!”这是广贤的声音。 顾茗烟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却已经有了个点子。 那女子拉开窗户对其他姑娘吩咐了几句,下面便传来了重物相撞的声音。 “唔。”顾茗烟跌坐在床边,发出一声惊呼,那女子便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只赶到她的身边来将她扶起来:“你可别想着逃跑,快回……唔。” 女子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了顾茗烟的面前。 顾茗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小凳子,只匆匆说了一声道歉就将她抬到床上,将她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和自己对换,更是细细的将自己的头发也绾起来,只庆幸着这青楼女子总是带着扇子,她便清了清嗓子,只学着媚声说话。 推开了门,楼下已然乱作一团,几个外邦大汉正和几个年轻公子吵得不可开交,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围在一旁,她沉了沉眼,倒是没看见朱彦和朱蝎。 “阿芳,你不是……”迎面而来的女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总不能待在房里。”顾茗烟只对着扇面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害的我吃个点心都被呛着了。” 那女子这才点点头,给她让了位置。 顾茗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来到一楼之时,她隐约看见朱蝎已然正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像是要去朱彦的房里,只沉了眼,挤入人群之中,在一片混乱之中,她总算在朱蝎离开朱彦房间之前就已经站在了广贤的身后。 从袖口之中掏出了杯子的碎片,她一只手搭在广贤的肩上,手里的碎片却抵在他脖颈处:“带我离开。” 广贤被吓了一跳,只可惜这碎片被袖口挡着,四周的人只会以为他们趁乱调情。 只咽了咽口水:“你这要是被妈妈知道了……”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顾茗烟扭着他的脸转过来。 广贤一看见顾茗烟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而顾茗烟此时倒是已经看见朱蝎离开了房间,她心中不免焦急:“将我带走。” “我可以……可以帮你去告诉靖王。” “我不会相信你。”她和广贤之前就已经有不少的过节,怎么能相信他。 被说中来的广贤一时感到心虚。 而顾茗烟却已经不能继续等待,朱彦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朱蝎像是已经发现了房间里的情况,她只好用大了力气,趁乱桎梏着广贤往外面走。 但是她低估了广贤。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传来钻心的疼痛,广贤似乎看准了她手腕上被包扎的痕迹,狠狠扭动,并且将她摁在了旁边的柱子上,巨大的闷响声已经让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顾茗烟头发凌乱,可二楼的朱彦却认出了他。 她心如死灰,却看着广贤脸上得意的笑容,沉声道:“你也是自寻死路。” “你现在在青楼里,不就是给人舒服的吗!”广贤的手甚至还没碰到她的腰侧,朱彦的人已经在这混乱的角落里将他给打倒在地,顾茗烟还想逃跑,还没走到门口,朱蝎已经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你不该逃跑的。” “我说过我不想死。”顾茗烟停下脚步,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朱彦正站在她的背后。 “哥,这次只要给她带上脚链就可以了。”这是顾茗烟晕倒之后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茗烟觉得身上各处没有地方不疼的,双腿和双手都已经被镣铐牢牢桎梏,朱彦正坐在对面看着她,面色阴沉:“要不是妹妹拦着,你的腿。”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顾茗烟不冷不热的嘲讽了一句,刚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就看见了马车里还七横八竖的躺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张脸是广贤的时候,顾茗烟却只是冷笑一声:“可惜我交的朋友都是正人君子。” “他不是你的朋友?”朱彦也跟着冷笑了一声,踹了一脚地上早就晕过去的人,冷声道:“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放了他,他看到了一切。” “户部侍郎不会放过你的。”顾茗烟怒斥一声。 虽然她十分厌恶广贤,但她到底不能再搭上一条人命。 “那也要你们俩都有命回去,更何况,听说户部侍郎很喜欢这个儿子。”朱彦脸上的笑容更加邪恶。 顾茗烟只能咬了咬下嘴唇,侧过头去。 “我们不会那么轻易的出城门,你们最好放了我。”顾茗烟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但她就是忍不住。 朱彦拽着她的绳索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腿边,顾茗烟只能跪在广贤的手边,被迫被朱彦捏起下巴来对视:“别对我虚张声势,不然我会考虑拔了你的舌头。” 顾茗烟扬起一个不怕死的笑容:“那我就死给你看。”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规矩还是人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地。 段承轩派出去的所有人几乎都无功而返,身边的段承钰亲眼看着段承钰换下了所有城门守卫,并且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调遣了各处的人马,分为四人小组朝着可能的路线去搜索。 即使如此,天炎城中依旧是一片安静,似乎无人知晓发生何事。 “城中还有何处没有搜?”段承轩突然看向了身边的肖海,并且拉住缰绳直接停在了原地。 “还有花街和南大街的几个商铺。”肖海奇怪:“王爷是认为他们可能还留在天炎?” “马上派人去查。”段承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都怪他以前只顾着排兵布阵,却早就忘记了在这种情况下就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许调换城门守卫本身就是一个噱头也说不定。 “那王爷,我们还要继续外出寻找了吗?” “是。”段承轩总不能将筹码都压在一个可能的结果上。 不止他派人去调查,丞相府的人也派人寻找,顾诚却发现,云青阳一离开,他们便失去了所有和云氏沟通的渠道,云福突然间好像从天炎城里蒸发,军人们更不好去花街大肆寻找,只能拜托齐林联络了听风楼的姑娘们。 柳儿派人一家家的寻找,更是不忘问齐林:“靖王是认为他们并未离开天炎?” “是这么个意思。”齐林点点头,只分负责着几个女子寻找,他则是去找了段承钰说起这件事情,顺便跟他一起寻找。 两个时辰之后,听风楼的姑娘们借着军令将一位妈妈给带了出来,直接带到了段承钰的面前:“这位妈妈当时支支吾吾,怕是知道些什么。” “就是就是,而且她家青楼之前明明起了争执,却还死不承认,有诈!”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凑成一团,义愤填膺。 老鸨只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四皇子殿下,还请您明察,我不想将闹事的事情说出来,不过是不想将事情闹到官府,这……着其他的楼里也都是这样的呀!” 段承钰反倒是没来得及开口,闻讯而来的段承轩一身黑色长袍,一双眼里更是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血丝,肖海来不及劝阻,段承轩手里的长刀已经刺入了那老鸨的尖叫。 听风楼的姑娘们都尖叫着后退,柳儿只沉着脸将人带走。 “皇叔!”段承钰猛地站起来,没想到段承轩的动作如此之快。 血花飞溅,那老鸨捂着肩口大喊起来:“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几个人带走了我们楼里的姑娘以做要挟!我不得不帮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人会是王妃!真的不知道啊!” 说着,老鸨只能捂着发疼的伤口,细细将之前的事情道来。 “不过,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我哪儿,现在肯定已经跑了没影,还请靖王饶过我一命啊!”老鸨磕了好几个响头,更念叨着那靖王妃还打伤了她家的姑娘。 “知情不报,关押皇族,把她拖去天牢,其他人守住城门口,另一批人去打听附近可有离开天炎的密道。”段承轩冷眼开口,径直站起身来往外走。 老鸨神情呆滞的跌落在地,不一会儿就被人带走。 段承钰看着段承轩的背影,不禁感叹。 他都有些不记得段承轩是个急性子了,如此想来,现在的六皇子也是杀伐果断,而段承轩和他比起来,只会更胜一筹。 可是直到夜晚,依旧没有听到任何顾茗烟的消息。 夏日的夜晚本该闷热,今日却下起雨来,段承轩只疲惫的回到王府,苏玉婉见他浑身湿透,只赶紧将他扶住:“何必亲力亲为,他们有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王妃,你一个人去了又能怎么样?轩哥哥,你要是病了……” “婉儿。”段承轩打断了她的话,只用自己冰凉的手碰了碰她的手背:“若是你不见了,我就算掘地三尺都会将你找到。” “但王妃……” “王爷!刚才有一匹马队在要关城门的时候冲了出去!”一个士兵从雨幕里冲了进来。 段承轩当即拍案而起,没入雨中。 留在原地的苏玉婉将桌上的碗筷都扫到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才叫来了锦绣:“去给朱彦传信!” 快步来到城门口,几个城门将士都没想到蜃楼的人如此胆大,根本反应不及,仅仅抓下的两个人也早就吞了牙齿里的毒药,死无对证。 段承轩沉着脸思虑着他们该去往何处,另一个将士却从城外赶来:“王爷!在乱葬岗里发现了一个新的洞口,可以通往皇宫外隐蔽处的山林,似是许久之前给宫女太监们抛尸用的小道。” 究竟走了哪一条路呢! “鬼魅,成山,将人叫来随我去,另外的人顺着城门口离开的方向去追。”段承轩翻身上马,早已顾不上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天炎一段日子。 肖海匆匆赶来,却连段承轩的背影都没看见。 只一拍脑子:“你真是不知道功高震主!如今让你回到天炎不就是想卸了你的兵权,可不要为了一个顾茗烟牺牲前程啊!” “肖统领,人命难道比规矩更重要吗?”段承钰骑马来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肖海冷着脸看他:“于靖王来说,规矩当然比人命重要。” 段承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来,最后只是策马而出,决定带着另一群人离开。 等了一会儿,肖海才离开城门口,去为段承轩的离开而找借口,却不曾见到听风楼窗户大开。 柳儿的袖口都已经被飞溅而入的雨水浸湿,却依旧望着窗外:“主子的希望到底还是落了空,也不知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那妖艳女子只在一旁扭扭捏捏的倒了水,笑看她:“她和主子的命说不定都是一般大,天要让她们身处此境,也无可奈何。” “若是靖王当真不喜欢靖王妃,那才是遂了主子的心意。”柳儿半捧着面颊,手里却留下了半卷纸张,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尽快找到靖王妃,将其送到主子身边。 那妖艳女子凑过来看,柳儿便已经将纸条给扔进了大雨里,女子嗔怪:“你说,这主子为何如此在意靖王妃呀。”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为爱服毒 “段承轩已经带着人追上来了。” 朱蝎在雨里驾着马车,只跟马车里的朱彦说道。 看了一眼马车里已经毫无知觉的广贤,朱彦只看了一眼他们剩下的马匹,只庆幸着之前出城的时候还剩了两匹马,而对面的顾茗烟正眯着眼睛,面色潮红,正因为生病而难受着。 略一取舍,朱彦抬手:“停车!” 四周的马匹纷纷停下,朱蝎也只敢将马车停在一旁的小路上。 “咔哒——” 顾茗烟四肢上所有的束缚都被解开,而刚刚还眯着眼睛的人马上就手疾眼快从马车上跑了了下去,还没出两步,朱彦就已经结结实实的将她牢牢桎梏住,扔上了马背的同时更加不忘狠狠的捏了一把她肩上的伤口:“你倒是不知道放弃!” 顾茗烟疼的脸色发白,雨水打在脸上融进伤口的疼痛只让她喘了几声,身子就向前倾倒过去。 朱彦只草草抓了一根绳子将她的腰自己的腰绑住,顺带将她拉着嵌入自己的颈窝之中,才吩咐身边的朱蝎:“把广贤就扔在这里,马要,车不要。” “我知道了。”朱蝎只赶紧点点头,又担忧的看了一眼顾茗烟:“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这雨水……” “马上就到下一个地方了,那里黑的很,段承轩以前都不打水仗,不可能知道那江边还有个没人管的黑市。”朱彦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后便直接策马离开。 只是,也不知道要在那里耽误多久的时间。 朱彦脸色一沉,又想到如果不是这个顾茗烟这么会惹事,他们本来应该偷偷的离开城,而不是非要搞那一出飞快出城的把戏。 而实际上,他们的确是走的暗道。 顾茗烟似乎知道朱彦的想法,迷迷糊糊的想到了那处乱葬岗,她特意将那洞口用脚弄得十分明显,虽然换来了朱蝎的两条鞭子,但应该值得。 而在她晕过去之后,似乎看见一个人离开了队伍。 …… 段承轩看着乱葬岗洞口处明显是人为的痕迹,哪怕在这滂沱大雨之中,也能看见用鞋尖摩挲的痕迹,如果不是这些,他们也不会在层叠的尸体和苇席之下找到这个洞口! “再往前走,应该是哪里?”段承轩看向了身边的鬼魅。 “再往前面走的话,应该会遇上两条岔路。”成山一一指来,并表示蜃楼之前的势力都分布在何处,段承轩只能让人兵分两路。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段承轩才在半山腰发现了被扔下了广贤和一辆明显已经被遗弃的马车。 广贤满身伤口的用嘶哑的声音呼喊,在看见段承轩的一瞬间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成山将他从地上给拉扯起来,看见那张脸之后只冷声道:“广贤?” 段承轩的脸色又冷了一些,只摆摆手准备带着人顺着这条路的痕迹去寻找,只可惜雨停之后的痕迹已经所剩无几。 “救……救救我!我知道靖王妃去了哪里!我和他一起过来的!”被丢下的广贤顿时大叫了起来。 “一起过来的?”成山回过头去,段承轩虽然沉默着,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广贤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只抬起头来,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只是扭曲了一下事实,证明他是被一起发现的。 “你帮了她?”段承轩调转了马头。 “当……当然了,那可是靖王妃啊……” “是吗?”段承轩冷着一张脸,只扬起一个冷笑来:“如果你真的帮了她,就不会在这了,鬼魅。” “属下明白了。”鬼魅微微躬身,只目送段承轩骑马离去,成山嫌恶的将手里的广贤扔了出去,接下来自然有暗卫来将其接住,带走。 广贤被捂住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几个暗卫。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惹恼了谁。 …… 天炎城,靖王府。 苏玉婉只冷笑着看着手里的一封信和一粒药丸。 没想到朱彦的行程这么快就已经被轩哥哥给找到!现在竟然还有求于她! “小姐,这药吃不得!若是伤了身子……” “闭嘴。”苏玉婉看了一眼手里的药丸,如今轩哥哥竟然如此重视顾茗烟, 她当然用任何的办法奋力一搏,而这手中的蜃楼的毒,她是吃定了。 “不可啊,小姐!就算平日里王妃再怎么得宠,王爷也未曾同王妃同床共枕过,而您日后养好身子若是生了个……” “啪——” 锦绣捂着被打的面庞跌坐在地上,眼神凉了半分。 苏玉婉只是看着锦绣,眼里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从来不在乎自己和轩哥哥之间的子嗣,他们明明就同时爱着对方,不需要一个孩子来牵绊他们。 她只要段承轩留在她的身边! 将手里的药丸服下,她只是捂着顿时刺痛起来的胸口,看向了一旁的锦绣:“还愣着干什么……” 锦绣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找慕青大夫过来。 苏玉婉双眼迷离,最后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将那信封扔进了手边的茶水里。 日正中天时,段承轩还带着人策马在山林之中,越过这个山头附近还有不少的村子需要调查询问,他们匆匆来去,却没想到一加急的士兵直接从天炎闯到了他们的面前,告诉段承轩:“王爷,苏姑娘被蜃楼的人袭击,下了毒,如今正昏迷不醒。” 成山微微一愣,鬼魅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而段承轩则已经直接调转了马头,脸上黑的能滴出水来:“我回天炎,你们继续!” “是。”成山点点头,只带着人继续搜索。 鬼魅并没有跟着段承轩离开,而是跟在了成山了背后,那双凤眼里,难得的有些落寞。 比起总是不想见的苏玉婉,鬼魅还是更加喜欢那个奇奇怪怪的王妃。 只是他都看的出来,哪怕王爷对王妃真的动心,却永远比不上一个苏玉婉。 “别想了,还是早些找到王妃才是。”成山见他难得心不在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鬼魅合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然如同以往那般冰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想再掉块肉 月朗星稀,这山里破旧的屋子许是哪家猎户留下。 窗户门扉皆是破破烂烂,唯一的一张床也给了顾茗烟。 她已经被朱蝎换了一身黑色长袍,面色苍白的坐在床上的一角,弥漫在鼻腔附近的灰尘惹得她咳嗽不已,其他的人三三俩俩的坐在一旁说话,点燃的火盆正在烤一些野味。 顾茗烟看着大开的窗户,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脚上的铁链子,只是咳嗽了几声:“我们要去哪儿?” “把你卖了。”一光头大汉嗤笑了一声,咬下一大块肉的时候还带下来不少吐沫星子。 朱蝎不同他们坐在一起,慢条斯理的捏着手里的大腿肉,往顾茗烟的嘴里塞了一些,倒也并不在意那些汉子对顾茗烟说些粗鄙的话。 “要我说啊,要是这云氏后人都长得这副模样,那我们岂不是偷了人去青楼卖了,都能赚好大一笔银子。” “说的有道理啊,不过我倒是想尝尝她们的滋味儿。” 几个人说的话越来越露骨,顾茗烟反倒随遇而安了,朱彦这头子都能为了恶心她去要了青楼姑娘,这几个粗汉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正常了。 朱蝎更是习以为常,还想将最后一点喂给她,朱彦却已经踢开了附近的大汉,将朱蝎给拉了起来:“她现在就是个阶下囚,浪费什么粮食!” “哥。”朱蝎无奈的甩开了他的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却看见附近人多,只好拽着朱彦往外面走,还嘱咐道:“你们都不许偷听,不然就上鞭子!” “是是是,大小姐。”几个汉子敷衍的点点头,倒真的没人准备出去。 两人去往旁边的林子里,这边的光头汉子只是将骨头随便的扔在了地上,搓了搓手站起身来:“头儿不在,我们不如尝尝这小女子的滋味儿?” “想什么呢你,要是被头儿知道了……” “去你娘的吧!”旁边另一个魁梧的汉子将那软蛋踢倒在地,边扯开腰带边往顾茗烟的身边走,后面几个人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过来。 顾茗烟生的本就漂亮,如今柔柔弱弱的样子更是惹人疼爱。 那几个大汉跟着赶了几天的路,正愁没个泻火的,这都忍不住了。 顾茗烟本来还想挣扎,却看见那几人比自己小腿还要粗的小臂,最终只是嘴角扬起一个浅笑的弧度来:“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魁梧大汉笑呵呵的搓了搓手,随意的将那腰带扔到了一边,坐在了床沿边上:“王妃殿下啊,你这要是能配合点儿,哥哥我当然让你少受点儿苦。” 床上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挑眉看他:“怎么配合?” “没想到你这靖王妃还挺上道的。”后面的男人们都哄笑起来,顾茗烟也只是轻笑着任由眼前的男人将她拉起来一些,魁梧大汉眼里冒着火,可还没来得及扒开她的衣裳,肩膀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顾茗烟狠狠的咬住大汉的肩膀,她当然知道哪里的肉更疼、更容易下口。 “啊!”男人怪叫了一声,抬手想要将顾茗烟推开,顾茗烟反而只是加大了牙齿下的力道, 血液浸透了男人肩膀上的布料,旁边的光头只过来一把将顾茗烟给扯开。 顾茗烟被扔到床榻的角落里,脑袋磕的发疼,只将嘴里的血沫吐到了那光头的脚边,只用那染着鲜血的嘴角继续扬起一个笑容来:“你这血的味道也是涩口的紧呐。” “你这小娘们!”光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血沫子,只愤愤的冲上扣住她的脚,拽着她扔下了床。 顾茗烟发出一声低呼,只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 “娘的!你这是准备直接把我的肉都给咬下来吧!”魁梧大汉直接给了顾茗烟一脚,顾茗烟被踹到角落,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给藏了起来。 向敌人示弱,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额头的汗水都已经冒了出来,她只能死死攥紧衣角,依旧不服输的看着那魁梧大汉,出声调侃:“怎么?还想再掉块肉。” 说着,她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嘶哑的笑声,脚腕和手腕上的伤口应该也都裂开,可她却毫无知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娘的!今天我不打死你个小娘们!” “住手!” 朱蝎的鞭子正落在那魁梧大汉的脚边,几个汉子都愤愤不平,顾茗烟却松了一口气。 朱彦和朱蝎本来还在外面收到了苏玉婉的信件,只听见屋子里的叫喊声,他们便匆匆赶了回来,正看见顾茗烟被扔在地上,几个人要动手的样子。 朱蝎来气,本来顾茗烟的身子就不适合长途跋涉,这群没眼力见儿的还要惹事! 朱彦也沉着脸进来,直接赏了几个人一脚,看见被扔在地上的腰带和肩膀上的伤口,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一个小女人咬破了肩膀,你还真的能!” “头儿,是她勾引我……” “呵。”顾茗烟嗤笑了一声,只扶着旁边的桌椅站起身来,重新回到了床边落座:“就你这猪脑子的模样,谁会勾引你,青楼里的姑娘看见你怕不都会反胃!” “你!”魁梧大汉挣扎要冲上来。 朱蝎只将人拦住,朱彦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了一些,只将顾茗烟重新给拉到身边:“直接启程。” “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她的身体……” “启程。”朱彦冷着脸再重复了一句,顾茗烟翻了个白眼,只从朱彦的手里将水袋拿了过来,洗清了嘴里的血污,才和朱彦上了马。 “我们要去哪里?”顾茗烟又问了一句。 只是短短几天,朱彦所剩无几的耐性几乎都用在了对付顾茗烟身上,而顾茗烟此时不过是百无聊赖的揉了揉面颊,手里还攥着那木头猫咪和红绳,心情缓和了一些,没有得到朱彦的消息,她又继续道:“你们不是有求于我吗?不好好对待我,我就给你爹下毒。” 如果不是在马上,以朱彦的脾气肯定要给她几拳,但顾茗烟的话不无道理,他只能压抑着愤怒,继续道:“我是有求于你,但这云氏后人不止你一个。” “那你怎么不去找其他的?”顾茗烟冷笑,朱彦黑了一张脸。 第一百五十章 江边黑水镇 岭南云氏,隐秘山林,却暗中操持国事,由沧澜保护和一神秘势力所庇护,人人擅长医术,少有武者出现,是个只能依附于其他势力所存的一族。 而蜃楼曾经离开云氏另辟和门户之后,便放弃了从岭南云氏那里学来的医术,而转向了暗杀和调查情报,同各个大国为敌,树敌无数却遍布四海。 也是正因如此,蜃楼几乎人人喊打,对曾经的云氏更是恨之入骨。 百年来的恩怨不曾消散反而变本加厉,再加之蜃楼的人几乎因为曾经的事情而残留下来了这些病痛,代代相传,两方哪怕都已经和曾经不同,却依旧势如水火。 这一切也都是朱彦在马背上告诉她的,只是对她依旧没有好脸色:“别以为你从未去过岭南云氏,就真的能撇得清。” “我当然不会撇清,毕竟无论是谁,只要一出生便身负罪孽,最起码,从你吃第一口肉的时候就有罪了。”顾茗烟倒是觉得这朱家兄妹虽然都是急性子,但也许是因为他们身处高位可看见更多的东西,对待大事倒是不会半点马虎。 一旦知道无法羞辱顾茗烟,便不会故意刺激,这一点倒是看得开。 “你真是惹人生气。”朱彦沉着脸加快了速度,他们正穿梭在山林之间,距离那江边的黑水镇,可还远着。 黑水镇表面说是临江,多是游船进入其中,而他们正位于江边的分支的一条河流旁边,此处不被官船商船所知晓,四周皆是山林野兽围绕,也无一条路进去,要想找到这里,可需要不少的根基。 此处黑市居多,其他青楼的姑娘甚至都会从这里运出,但同样的,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宜招惹,大多是那些有钱却被通缉的犯人的好去处。 一直翻越了一座山,他们才总算来到了这隐秘的黑水镇上。 黑水镇上的人几乎都粗鄙无礼,外邦或是原中逃犯都聚集于此,朱彦却还是将她带到了一处青楼。 “进去吧。”朱彦给了那老鸨两锭金子,才推着她往里走。 此处的青楼不似之前天炎的青楼那般闲情雅致,这里的女子几乎衣不蔽体,而大厅之中更是乱作一团,甚至还有不少的男人正在划拳喝酒,若非是身边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子,哪里看的出这里是青楼。 那老鸨将他们安置在了二楼的一处房间,目光细细从顾茗烟的身上扫视过,顿时眼睛一亮:“公子,你带来的这位倒是一副好皮囊,不如让妈妈我好好调教一番,那可是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拿些饭食过来,把她关在你们这最牢固的地方,不要让人跑了,好生对待着。”朱彦只沉着脸一把将顾茗烟推了过去。 那老鸨接过她的时候只忙不迭的点点头,又从朱彦这里拿了银子才笑嘻嘻的去办事了。 越是像这种无人管束的地方,这规矩却越是牢固,这老鸨只将她待到了窗户都被铁链子死死锁死的柴房里,见这里环境不怎么样,还是让人搬了床和被褥进来,又啧啧嘴:“你倒是好运,不过等会儿还有几个坏了规矩的丫头也要困在这里,你可不要帮人,不然妈妈我连你也教训。” 顾茗烟倒是看不出自己有半点好运。 不过有了朱彦的提醒,一顿不错的饭菜倒也是能拿到。 到了晚上,她总算知道了自己好运的意思,被扔进来的三个丫头看起来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可都骨瘦如柴,身上青紫一片,仅剩的能套在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烂烂,除了一张脸上只有两个巴掌印,倒是白白净净。 顾茗烟正在吃饭,看到的时候惊了一跳,走过去还想帮忙,那妈妈却一把将她挥开:“你这贱蹄子!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多管闲事?” 顾茗烟只好回到了位置上,只等着那妈妈锁上了门扉,那三个丫头已经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她桌上的饭菜却也不敢靠近,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她倒是也没心思继续吃下去,只隔着铁链子和破窗户看见妈妈已经走远,将自己的饭菜分了一些给她们,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赶紧吃起来。 顾茗烟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完了剩下的,见那几个丫头身上青紫一片,心里心疼,却想到自己处境,只低声道:“你们知道江在哪边吗?” “跳江的话,你会死的。”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才将碗筷放回到她旁边,梗着脖子说道,旁边两个人也都点点头。 “你们倒是猜得出我的心思。”顾茗烟撑着面颊笑了笑,环顾这柴房之中倒也没有能帮她们治伤的东西,只好将自己的被褥扔给她们,不然这里潮湿,她们实在穿的太少了。 那几个丫头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才有个人大着胆子说道:“不要想着逃跑,会被打的,你也是新来的姑娘吗?” “我不是,我是靖王妃。”顾茗烟将碗筷收拾好,一会儿就看见几个丫头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这惹得顾茗烟继续开口:“你们只要告诉我,曾经有没有逃出过这里,用的什么办法。” “你会死的。”那丫头似乎深信不疑。 “我不会的,因为我是靖王妃,他们不敢真的打死我,我可以尝试,还能帮你们叫救兵。”顾茗烟的声音又低了一些。 “我记得……之前有两个姑娘跳了江,有一个不会水性的找到了尸体,但还有一个,好像被冲到下游去了,妈妈没能找到。”后面最瘦弱的那个小丫头轻轻的开了口。 这里虽然是分支,但江流飞速,运气好才能着陆,若是运气不好,便只能成了水上浮尸,但顾茗烟倒是觉得这里可以一试,她不能放弃任何的机会。 但这几个丫头却反复的说着会被捉回来,更何况去江边还有一小段路。 “咔嚓——”门锁打开的声音传来,顾茗烟手疾眼快的将被褥拿回来,搭在腿上。 生怕老鸨训斥这些丫头。 门扉大开,门口站着的人却是朱蝎,她眼神复杂:“后天清晨,我会带你走。”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爷英明 “什么?” “后天清晨,我会独自带你回去,若你还想清醒着回去,就不要多问。” 朱蝎砰的一声重新将门关上,三个丫头被吓了一跳,顾茗烟则是懒懒的将那被褥又给扔了回去。 这朱家兄妹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然这朱蝎也不可能贸贸然的要带自己单独离开。 不过转念一想,这朱蝎平日里性子多变,倒是维护着她,但论起功夫,她似乎也不比朱彦的差,自己要是被朱蝎死死看住,逃走的机会反而更小了。 啧啧嘴,她只和衣躺在床上。 若真是能有逃离的机会,那也要等到后天清晨了。 而此时正住在楼中的朱彦只看着眼前的信鸽飞走,微微出神。 朱蝎随手将门扉给关上,还是走到了朱彦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说辞,她从来就没将你放在过心上。” “那又如何。”朱彦阖上眼睛,开了口。 “就算你不为朱家着想,不为蜃楼着想,可爹爹到底什么都没错,若非是他,娘亲早在我们出生之时就将我们给扔了!顾茗烟已然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朱蝎只赶紧拽住了朱彦的衣袖,见朱彦挥手,却也不敢松开些许。 朱彦缓缓睁开眼,眼底却只剩下一汪深潭。 “难道云氏后人只有她一个了吗?” “但朱家后人也只剩我们两个了,哥!你就是听了那女人的话才杀了其他的家人,现在我们只有父亲了,顾茗烟是最好的选择,而苏玉婉已经是段承轩的人了!”朱蝎怒不可遏的抓住了朱彦的衣领,红着眼眶看着他。 任由朱彦残暴,但她们也已经是最后的家人,父亲才年过四十就已然是死期将至,之后的蜃楼如今虽凝聚成一股绳,但要是解不了毒,日后也不知会何去何从。 “容我考虑一番。”朱彦只能妥协。 “没什么可以考虑的,你不能为了苏玉婉就杀了顾茗烟,我一定会拦下你的。”朱彦甩开了他的衣襟,只大步离开。 …… 苏玉婉面色潮红,眼角湿润一片。 这朱彦送来的毒只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慕青只要给她喂任何的药,全身上下就会像是骨头错位一样的疼痛难忍,她只能哽着嗓子大哭,竟然一时无可奈何。 慕青倒真的以为是蜃楼的人来下了毒,只用银针封住血脉,可苏玉婉疼的没法儿入睡。 “还不能解毒吗!”段承轩心急如焚,只对着慕青大吼,双目赤红。 “王爷,蜃楼的毒多是祖上留下的古毒,如今失传,我只能尽力压制,而且,方才我已经派人去请济世堂的贺近老先生来了。”慕青汗如雨下,心中同样焦急。 这毒暂时伤不了苏玉婉的性命,他却看不得苏玉婉如此受苦。 锦绣只战战兢兢惨白着脸色站在一旁,心乱如麻。 这才两日,王爷就已经找来了四名江湖郎中,而那四名自称可解毒的江湖郎中如今都被扔进花园剁碎了成了肥料,锦绣便颤抖不止。 苏玉婉只死死的拽着段承轩的衣角,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将一切收入眼底,慕青只觉得眼睛刺痛,心中却也不免对顾茗烟起了杀心,只冷声道:“王爷,王妃招惹蜃楼之人害了苏姑娘,日后说不定还会轮到王爷。” 段承轩只侧过头去看他,心中一凛。 “先是四皇子,如今又是婉儿姑娘,慕青不才,我本是追随婉儿姑娘而来,如今看见婉儿姑娘如此可怜,慕青只为婉儿姑娘不值!”慕青双腿发软,却还是不服输的开口:“您坐享齐人之福并无大错,却也不能害了婉儿姑娘!” 字字砸在段承轩的心头,似有千斤之重。 “没……事儿。”苏玉婉只忍疼说出这番话来。 段承轩只觉得心脏被一双大手给攥住。 慕青本就是师父旧时的关门弟子,追随他们入了王府,医术不是最好,却也是一忠仆,更是苏玉婉的友人,当年师父离世之前将苏玉婉托付给自己,可不是让她如此受苦的。 脸色一沉,锦绣只看见门外匆匆走来的贺近,眼睛一亮:“贺老先生来了!” 贺近步履匆匆,并未行礼便直接为苏玉婉诊脉,苏玉婉下意识的想要躲开,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了之前她身子并不虚弱的事情,而慕青则是对她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并催促着贺近:“贺老先生,婉儿姑娘的……” “这毒蹊跷的很,却并非无解。”贺近竟然一时愣神。 这毒竟然和顾茗烟之前中的铁铃铛毒很是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剂量和毒性。 铁铃铛毒剂量虽少,毒性却强,只是触碰便染了毒,四肢发颤,头晕目眩,却不要命。 而这毒并不厉害,但剂量之大,却对身体并无太多伤害,更没有铁铃铛毒那样的难解。 如此想来,之前顾茗烟给他的药方倒是派上了用场,他只赶紧道:“王妃之前解毒之时曾留下不少药方,如今却是用得上。” 贺近只赶紧将药方写了下来,段承轩则是沉了一张脸。 又是顾茗烟。 “老夫虽被称作鬼才,大多因为我这一生行医救人,若真的算是医术造诣,这天炎之中应当无人可超越靖王妃了,无论是治病救人亦或是解毒制毒,一一精通。”贺近挥笔写下,心中到底是想为顾茗烟多说几番好话,只继续道:“如此良才,王爷若是不好生对待,来日必当后悔。” “王爷让你来为婉儿姑娘诊病,不是让你来此为王妃说话的。”慕青攥紧拳头,心中也多有嫉妒,他行医至今,虽称不上天赋异禀,却也精通各类,而顾茗烟一来不仅有得天独厚的天资,更有独一无二的背景,自当艳羡。 贺近将方子交给了锦绣,只是朗笑几声:“若非王妃于我济世堂有恩,此次我也不会前来,再说个不好听的,若非是王妃未慷慨将药方坦荡赠与老夫,那这床榻上的苏姑娘便是要疼上数月。” 慕青既然一时无言。 段承轩只缓缓睁开了眼,只看向了贺近:“贺老先生说的有理,本王定然会派更多人去寻找王妃下落,定然不让她落入歹人之手。” “王爷英明。”贺近略一拱手,只提着药箱离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赌上一把 黑水镇人声嘈杂,柴房之外甚至都能听到打斗起哄之声。 半夜青楼,便是灯火通明,倾泻白日火气的好地方,而那三个丫头今日又被毒打了一番,今日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曾说,更不敢接了她的棉被。 顾茗烟便也不强求,只任性的让人送来了火烛,又送来了文房四宝,美名其曰要写下自己所知的解毒方子,朱蝎这便同意下来。 她已经离开天炎几日,却也不见人追来,此时再相信有人能给她一线生机,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一会儿,青楼的老鸨已经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放到顾茗烟的手边,细细打量了一下顾茗烟手里的药方子,顿时眼睛一亮:“你是大夫?” “怎么?”顾茗烟只是沾了墨汁,并未抬眼。 “不过是少见罢了,这黑水镇里啊,可没大夫赶来,是死是活那都只听天命,若是想要看病啊,那定然要走上一日翻了山去镇上诊病呢。”老鸨笑呵呵的搓搓手,更是吩咐外面的人再准备点饭菜来,边继续道:“不如,你帮我看看楼里的姑娘?最近风声很紧,姑娘们换不了新,只能拿旧的用,只是最近人多,接的客人多了不少,这不一个个都病恹恹的。” 换新这两字只听得顾茗烟眉头一皱,这里的人还真的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但如今她也算是被困,却也只能淡然的开口:“并无不可,只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可不好办。” “这点你且不用担心,只要能为我这姑娘看病,让她们能多用点时日就行。”老鸨顿时眼睛一亮,想着大不了黑吃黑,而且眼前的这女子长得可是不错。 顾茗烟只放下了手里的笔杆:“妈妈既然胆子这么大,我倒是能直接给你调养身体的方子和诀窍,但需要妈妈也能大着胆子帮我一件事情。” 说着,顾茗烟倒是将练瑜伽的办法和一些调血补气的方子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老鸨眼神一亮,若是能让这些个姑娘们身子更柔软,怕不是能卖出大价钱! “而且,你若是好好调教了,还不怕外面楼子的人花大银子向你取经?”顾茗烟莞尔一笑。 “哎哟!姑娘你真是个奇才,快详尽同我说说!”老鸨一听到银子就两眼发光,直接坐在那草堆上等着。 “你只要帮我逃走,这东西都是你的,我也会冒险一把,那兄妹绝对找不到你的头上,如何?”顾茗烟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火烛上。 老鸨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冰凉:“姑娘好大胃口。” “我有这个本事,帮或是不帮,我只等你一炷香的时间。”顾茗烟也只是冷笑。 两方对峙,到底还是老鸨经不住金钱的诱惑,答应了下来。 可顾茗烟却也不敢真的相信她,只向老鸨要了不少的细碎东西,老鸨自然都答应。 翌日清晨,朱蝎果真如同之前所说来到了柴房门口,只将她从位置上给拽了起来,顾茗烟手腕发疼,只无奈道:“究竟怎么了?” “无需多言,过来就是。”朱蝎冷冷看她,心里却还是有些胆怯。 她还是第一次背着哥哥私自行动,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朱彦为苏玉婉在府中的地位杀了顾茗烟,只将人带来了马厩,而顾茗烟只是退开到一旁,趁着朱蝎正在偷偷将马牵出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四周。 若是要从青楼的院墙翻出去,莫约要经过一条街,这也是为了防止姑娘们逃跑所以才选在这里。 而此时清晨,那老鸨只是在楼上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着开了口:“朱姑娘,这是要走了吗?” “你给我闭嘴!”朱蝎急匆匆的低吼了一声,老鸨只赶紧住了嘴,走下来,吩咐后院里做事的家丁:“还不去将泔水倒了,再出去买点菜回来!” “是。”几个家丁只赶紧去做,更是为了车辆运送,直接将后门推开来。 老鸨轻咳了几声就离开了,顾茗烟则是笑着点点头,正看见一个伙计正奇怪的将墙角里多余的干草放在车上往外面运。 顾茗烟只是将袖口里的火折子给掏了出来,她退开马厩,想到这些马几乎都是朱家的,只冷笑了一声,将昨天蜡烛上扣下来的沫子扔到了那草料上,偷偷将火折子点燃。 面前的马儿长啼了一声,那老鸨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呼起来:“哎哟!马厩怎么着火了!快来人啊!走水啦!” 朱蝎正将行礼搭在马背上,就看见旁边的两匹马已经冲了出去,硬生生的将她和顾茗烟截开。 “混账!”朱蝎低呼一声,还想冲过去,被点燃的草料却一下燃起大火,朱蝎被呛了一下。 顾茗烟却远远的看着她勾起嘴角,转身从后门离去。 楼上的朱彦在听见走水二字的时候便陡然惊醒,匆匆来到后院就看见了燃烧的大火。 顾茗烟不要命的将蜡烛沫子洒了一路,昨天留下的灯油也找老鸨要了瓶子给装好,一路撒走。 就连老鸨都睁大了眼睛,竟然没想到顾茗烟一路走过去,只要能点燃的东西几乎都给点了,面对这无法无天的地方,顾茗烟可没有半点的怜悯之心,这一路跑到码头,就连朱彦带着的人都跟不上。 “这小娘们胆子竟然这么大!”光头汉子咬牙切齿的踩过别人的货架,只快步的跑到了码头前,朱彦更是黑着脸,对着顾茗烟大喊起来:“你死定了!这次就算是朱蝎也保不了你!” 顾茗烟才跑了这么短短的距离就已经是汗如雨下,此时只借着之前破碎的杯盏扼住一个船夫的脖颈,更是将灯油也散落在船上:“开船!” 船夫被惊了一跳,想到自己借以为生的船,还是滑动起来,这要是一艘船都被点燃了,他可就亏大了! “姑娘……我就是个路过的,你可千万小心着别把我的船给点燃了。” 顾茗烟只看着那朱彦和光头大汉都上了另一艘船,一双眼也沉了下来,只看了看这船似乎已经远了许多,只是这里水流湍急。 “赌一把吧。”顾茗烟只是轻笑了一声,跃入汹涌的江水之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路遇贵人 岸上一片火光,无数人不都大喊起来。 “他娘的!”光头大汉只一把将朱彦给死死抱住:“头儿!这娘们下了水肯定死了,就算你现在跳下去,追不追的上也是问题了!” 朱彦这才冷静了一些,只手握长刀架在那船夫的脖颈上:“回岸上。” 再看江面之上,已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青楼之中,除了背后的马厩走了水,其他地方倒是毫发无损,蜃楼的马匹趁乱跑走了两匹,朱蝎灰头土脸的将剩下的几匹马都给找了回来。 青楼的老鸨气得牙痒痒,只赶紧吩咐了身边的伙计:“还不给我将那贱蹄子给找回来!我还以为她临走时还会将方子给我,结果我还要重修个马厩!” “妈妈,刚才那姑娘走的时候,塞了个竹筒给我。”旁边一个伙计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赶紧将竹筒给交了故去。 老鸨只看了一眼,里面写着四张方子和练瑜伽的十几张办法,最后却只留下了一句话:“打骂留不下人,不若调教好了卖高价。” “这姑娘倒是个善心人。”老鸨沉默了片刻,像是回忆起了从前,最终只是笑盈盈的将那竹筒给收好:“罢了,便不追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妈妈我连自己楼里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人帮他们去追人。” 朱彦匆匆赶回,朱蝎只颓丧的坐在一旁的稻草堆上,泣不成声。 “你还好意思哭!”朱彦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不让我杀了她,结果呢!看看她几乎将半个黑水镇都给点燃,如今跳了江!要从何找起!” 如今没了马匹,黑水镇虽然隐秘,但同样的,只要在这里待着便难以联络上其他的人,就算顾茗烟真的还活着,他们也没时间去寻,只能打道回府,另寻云氏踪迹。 “我……我还不是怕那苏玉婉又魅惑了你!” 四目相对,兄妹俩竟然一时无言,朱彦轻叹了一声,也坐到了朱蝎的身边:“日后,我不会再对她多有留恋了。” “我也不会再瞒着你了。” …… 江水寒冷刺骨,却也比不上爬上岸边的那一刻。 伤口酸胀几乎毫无知觉,喉咙里呛了江水如火烧,她却依旧张开双臂朗笑几声,只看眼前丛林蔽日,远处山峦叠嶂寻不到边,许是不出三日她就会命丧于此,却依旧大笑了几声,仰头看那天空。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这世自由! 并无奇遇被人救起,却是重伤未愈,眼前毫无去路。 “不过,我倒是能活下。”她咳嗽着大笑,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入林中,只庆幸于此处有简单的药材清水,只草草解决了被水泡过的伤口,这便踉跄着向林间走去,只希冀天黑之前能找到一落脚之地。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天黑之后,便钻入了林中的洞中,火折子没法儿用,她便知草草的用草将洞口遮掩,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头脑发胀,四肢酸软,却也只能扛着继续去寻找。 饥肠辘辘,浑身无力,她只细细寻找,一直到日正中天,她才看见此处似乎有人走过的痕迹,顺着痕迹找过去,竟然找到一条小路,只能凭感觉往另一边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恍惚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女子的惊呼声:“相公,你看前面那是不是个姑娘?” “这么长的路,怎的有姑娘一人独走?”男人的声音也传来。 顾茗烟只转过头去,正看见身后正有个破旧的小马车,一对夫妇一人驾车,一人正撩了帘子在看,下面还有个扎了两个小辫儿的丫头。 她只停下脚步,只等到那小马车来到身边,赶车的男人见她这幅落魄模样,又看了眼身后的妻子,最后也只是给了她一份吃食:“人心险恶,我孩子便在身边,不好捎上你,再往前走上半日路程,便有个镇子了。” 顾茗烟只看了一眼手里的干粮大饼,点头对着那小丫头笑了笑:“多谢了。” 说着,她便只吃了两口那饼,继续往前一点点的走去。 车上的妇人却奇怪的拽了拽他:“我看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倒不像是个山野之人,这还有十几里路,她这幅病容怕是撑不过。” “娘子,此处荒僻,你还大着肚子,她要是心怀不轨……” “爹爹,那姐姐怎么又进了林子?”小丫头拽了拽男人的衣襟,夫妇二人这才看了过去,只看见顾茗烟弯下身子将那些草药都摘了下来,只留下叶子之后用衣服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便揉成一团,敷在了手腕之上,又继续往前走去。 “不如,带上她吧。”妇人到底还是有些不忍,方才见到她双手腕处一片血肉模糊,哪里像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到最后,顾茗烟还是坐上了马车,这让她略略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怠慢的将剩下的草药都给拧出汁来,连带着自己的脚腕上也上了药。 身后的小丫头探了脑袋要看,她只赶紧将自己的手腕脚腕都藏了起来,轻笑:“夫人,这伤口怪吓人的,小孩子看到可不好。” “无妨,阿莫自小就随他爹行医救人,什么伤口都看过了。”妇人摆摆手,只说叫她风妙,而他的丈夫则叫徐有为,而她已然怀孕四月,这才想着不再出去云游行医,只回到家乡安心养胎。 顾茗烟只是笑笑,前面的徐有为则是取了些药来拿给她,风妙让她喝了些水,那圆滚滚的小丫头倒也是不在乎她身上脏兮兮的,只盯着她腰间的红绳木猫。 “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需不需要等会儿为你家捎信。” “我自天炎来,若是我送信出去,需要多久才能到?”顾茗烟细细想来,她似乎在江上飘了许久,上岸的时候已然是下午。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只呆愣的看她:“你若是送信去天炎,半月两三月才能到呢。” 竟然会这么远了? 心中一惊,如此说来,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只继续道:“我也会些医术,也能帮你们老家的医馆打下手,能否容我待上几日,赚些盘缠?” “无妨,只是等会儿寄信,你要将信寄去哪里?”风妙轻笑了几声。 “天炎,靖王府。”此言一出,眼前的夫妇顿时睁大了眼睛,只有小丫头咯咯笑起来:“姐姐,骗人是不对的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化名耳清 “什么叫做毫无消息。” 段承轩回头去看背后的鬼魅成山,他们早已找不到蜃楼的痕迹。 段承钰带人寻找也是无功而返,一切尽是徒劳。 “六皇子已经快马加鞭的回了信,表示蜃楼若是失去了痕迹,便是彻底寻不到,一定不能跟丢。”肖海只是轻叹了一声。 段承轩呼吸一窒,若是他当时并没有为了苏玉婉而回来,说不定…… 一名士兵从外冲了过来,双手抱拳。 “王爷!皇上已经听闻此事,要求此事事关云氏和皇族颜面,不得大肆生长,并已经派遣了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私下派人寻找,还请王爷稍安勿躁。” 段承轩的拳头松开了一些却又再次握住,最终只是点点头:“继续派人寻找,切勿声张。” “皇叔!无论父皇如何说,那也是一条性命!”段承钰只上前开口,段承轩却只是砰的一声将门扉关紧,不再言语。 桐舟也顾不上新婚燕尔,只同妻子匆匆道别之后便出去寻找顾茗烟的下落。 而段承钰还未走出靖王府,便已经看见了一身华服正站在门口等候的荔湾,一见到段承钰,她便带着身后的丫鬟凑了过来:“四皇子,母妃方才派人送了话。” “母妃说了什么?”段承钰眼神柔和许多,只从荔湾的手中接了帕子擦了额头的汗水。 自从成婚之后,他们便没见上几日,可段承钰到底不再视而不见她,甚至只要一见面便对她关怀有加,只让她胆子大了许多,只轻声道:“母妃让您不要继续为此事奔波,说是……与其将时间用在此地,不如争一争皇位。” 荔湾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觉得这话难以说出口。 她自从之前惹怒了段承钰之后,便知道有些话说不得了。 段承钰果然变了脸色,但到底是贤妃说的话,他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继续道:“夏日天热,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到此事告一段落,我便带你出去游玩一段日子,散散心。” “好。”荔湾乖巧点头,只赶紧让开了路。 待到段承钰离开了此处,荔湾身边的丫鬟才低声道:“夫人,四皇子看起来似乎对皇位没有半分兴趣,贤妃娘娘望子成龙,我们该如何劝诱的才好?” “先不急,我还未得到他的信任,靖王妃失踪之事的细节他也从不告诉我,怕不就是害怕我告诉了母妃,毕竟母妃可讨厌那狐媚子。”荔湾登时冷下了一张脸来,只转身离开。 这靖王妃,若是日后回不来才好。 没有了靖王妃在其中周旋,只要母妃和自家略一挑拨,四皇子便不会再以为靖王待他如此之好是真心,四皇子是靖王最亲之人,同样,也是杀了靖王的一柄利刃。 毁了靖王,四皇子才有登上皇位的那一日。 这区区四皇子妃,可不是她和母妃心中所想。 …… 善林镇四周多农田,虽说是镇子,却是覆盖极广。 而徐有为世代在此行医,有为医馆似是积灰数年,顾茗烟身上有伤,回来之后便昏睡过去,醒来之时,医馆后的三房小院已经收拾妥当,他们倒是给顾茗烟单独一间屋子,平日虽是用来摆放药材,但摆放一张床,倒也是无碍。 顾茗烟醒来之时,正看见风妙正在擦拭药柜。 “我睡了多久?”顾茗烟觉得头疼好了许多,只赶紧下了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过,她也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就直接站了起来。 风妙还想让她别下来,顾茗烟却已然拿了草药来细细一闻,倒是扬了扬眉头,只觉得这沧澜国中倒是有不少草药,有时候甚至多的令人发指。 她扬了扬嘴角,只接过风妙手里的布来:“我来吧。” “可你的伤口……” “无妨,我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你若是让我躺着,我也耐不住。”说着,她回过头去也看见院子里的架子买来了不少的草药,只继续道:“那些药材,我也会放进去的,你还身怀有孕,最好是去院中晒晒太阳,只可切记这夏日只能晒上半个时辰,便要去阴凉地方乘乘凉。” 顾茗烟声声柔和,竟然一时忘了拒绝,便离开了。 而阿莫这小丫头别看才五六岁的模样,却是个机灵性子,倒是帮顾茗烟放了不少的药材,还十分高兴的询问顾茗烟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方,顾茗烟都一一道来。 徐有为有买了不少药材回来,见风妙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这便凑了过去,风妙只是呆呆的看向他:“相公,我觉得……这姑娘怕真的和靖王府有关。” “发生什么事了?是她摆了架子吗?”徐有为只赶紧凑了过来,顺着风妙的目光看向了那大门敞开的屋子,见阿莫正拽着姑娘的衣角走来走去,那姑娘便缩小了步伐,小心的看着她,边一点点的装了草药。 “只是感觉罢了,家中的文墨都没了,你且去买些,还是让她写封信回去吧。”风妙总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只拍拍徐有为的肩膀。 徐有为只点点头,赶紧去做。 等到傍晚,顾茗烟将东西一一放入药柜之中保存,吃东西倒是又多又快,看不出半点富贵人家的模样,可她并不在意,想到自己久未进食,便也不敢多吃,只放下了碗筷,索性就到一旁去拿了文墨。 只写她已然到了善林镇,只是不知蜃楼之人何在,以防万一,她便隐姓埋名,化名耳清独身前往岭南云氏,只求段承轩勿念,落款,也只有耳清二字。 徐有为见她这字也不是那种大小姐能写的出来,又见耳清二字,不免好奇:“当真要送去靖王府吗?” 顾茗烟略一思忖,若是有人中途拦截了这封信,不是知道了她和靖王府有关系。 这边犹豫一下,只写下那另一封信,落款为一个烟字,只提齐林之前同顾子衿之前的婚事,便交给了徐有为:“是我太越矩了,只要交到天炎的烟雨阁,齐柔小姐的手中便好。” “好。”徐有为只点头,却没看见顾茗烟嘴角稍扬。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族软肋 半夜微凉,顾茗烟只披了单衣奋笔疾书。 徐有为风妙出手相助,此乃救命之恩,断然不可轻易离开拖累,此时也只能隐姓埋名,但此处是医馆,她便顺手留下一些简单药方。 风妙半夜醒来,只觉得小腹微重,竟然是难以入睡,信步院落,正看见顾茗烟窗口大开,奋笔疾书,丝毫不顾手腕上的伤口。 “怎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停歇七日,我便从此处离开,到时候可能要向你们借些银子,如此我便写几张药方留下,日后你们也用的上。”顾茗烟嘴角轻扬,却是面色苍白。 风妙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索性陪着,只是细细看来,这药方细细,药材众多。 虽然她不通医道,却也知晓药方十几味已然算多,而顾茗烟的一张药方甚至二十乃至三十,倒是有些不觉明历。 这一陪,便陪到半夜。 顾茗烟见风妙在一旁睡了过去,只小心着将人扶到了自己的床上,之后只写了一会儿便伤口发疼,她也不敢多熬,只关了门窗,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这一世,倒也孤身一人,不知该哭该笑。 …… 靖王府中,苏玉婉方才疼的昏睡过去。 段承轩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榻边上不曾离开,派出去的手下却都无一人带来了好消息,顾茗烟了无音讯,他紧急如焚,却也未曾离开苏玉婉身边半分。 只独自望月,心中多愁丝。 鬼魅独坐无言,过了许久才轻轻开口:“王爷,王妃音讯全无,我们是不是该调转方向,毕竟,您的软肋,可不能再露出了。” “你的意思是?”段承轩的眼睛黑了一些。 “太子殿下将王爷视作眼中钉,如今派人寻找,王爷就不怕他将王妃当做您的软肋,将其囚禁,待到日后威胁。”鬼魅一板一眼的说着,语气倒是有些僵硬。 段承轩沉默良久,才冷笑一声:“这话,是肖海让你说给我听的吧。” 鬼魅只是看了看天,倒是没说话。 段承轩了然,身在皇族,那么一切软肋都会成为对方对付你的利器。 若真是为了王妃好,最好还是不要如此大肆寻找。 “将明面上的人都撤回来,只让暗卫他们去寻找,成一成二也叫回来。另外,去向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那传个消息,就说王妃之前被掳只是误会,她不过回了岭南云氏,已然来了消息。” 段承轩说完这段话,就听见背后苏玉婉的房间之中隐约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只转身进去,就见苏玉婉疼的哼哼,只疼惜的将人拥入怀中。 第二日,众人收回兵力,靖王称病不上朝,靖王府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段承钰和桐舟成了第一批被拦截在外的人,段承钰怒不可遏,只道段承轩对结发妻子竟然也如此,愤愤回到四皇子府。 桐舟也被肖海拦下,细细说了其中玄妙。 这才一切归于平静。 而正在此时,顾茗烟早早的便从桌上醒来,将昨晚写好的药方都细细整理了一遍,只是做了个噩梦,惊得她一身冷汗,就连整理东西的手都微微颤抖。 风妙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在此处睡了,一眼便看见了顾茗烟满头大汗,指尖微颤。 “你难道一夜没睡吗?相公若是看见你一个病人还这么拼,就要打人了。”风妙只赶紧扶着她坐下,顾茗烟只是揉了揉额角:“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到段承轩挖出了她的心。 看着窗外,她突然有点儿不想回去了,但只要在沧澜,她就逃不出去。 风妙拍了拍她还未安慰,徐有为已经梳洗好了,只以为是耳清姑娘陪着娘子睡了一晚,只风仆尘尘的赶来:“那信等会儿我便送出去了,先来给你把把脉。” 顾茗烟只将自己的手腕子递了过去,徐有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你这身子,积劳成疾,你自己就是大夫,难道不知道吗?” 心虚的挪开了目光,她以前做事也是这般忙碌,鲜少休息。 被风妙和阿莫这小丫头硬生生的看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她才重新换了身合适的衣服,离开了院落,只四处闲逛。 这善林镇上倒是应有尽有,她只在衙门口处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只是绕开,来到前院的有为医馆,这医馆倒是很大,里面却只有徐有为一人忙碌,眼前排队了几人。 她有些闲不住,还是走进医馆,自顾自的帮起忙来。 “孩子的风寒已然好的差不多了,药就不必了,回去只稍吃些清淡,八分饱就行。”顾茗烟随意的跟排着队妇人说了一句,之后便去帮徐有为取药。 后院的风妙正提了食盒过来,阿莫只缠着顾茗烟:“姐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阿莫,怎么能这样问人呢,太不礼貌了。”风妙只赶紧将她给拉了回来。 顾茗烟愣了一会儿,只继续道:“再留几日就走,到时候可还要向阿莫借银子呢,阿莫借吗?” “可是爹爹还没看你的方子,不能借。”阿莫嘟着嘴将手背到背后,风妙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边的徐有为这才想了起来,索性将位置让给了顾茗烟试试,自己则去看看那几个方子。 顾茗烟一一诊脉,诊到一大汉手臂上的旧伤时,只皱眉道:“之前为你诊治的大夫用错了药,怕是会留下伤痕,阴雨天酸痛是正常。” “怎么会用错药!我看你这眉清目秀的姑娘才是庸医。”面前的猎户汉子马上就站了起来。 顾茗烟这才想起这可不是天炎,那拳头可随时都能落下来 不过她也只是一愣,不等徐有为过来,她便已经笑着站起身来:“若是不服,你将那大夫找来同我对峙,一试便知。“ “你这小丫头片子能有……” “你若是不懂医术,便说不得我的对错。”顾茗烟只重新落座,只为下一个人诊脉写方子,那汉子只怒气冲冲着离开。 顾茗烟不卑不亢,徐有为只看完了手里的药方,低声询问:“你这是祖传的秘方?” “差不多,也不知能不能换些盘缠,我要去岭南一趟。”顾茗烟支支吾吾的说着。 “岭南的话,你最好租个马车去,莫约十日就到了。”徐有为眼睛一亮,只赶紧凑了过去:“不过,你如果医术了得的话,可能帮我一个忙?若是达成,我便找人送你去岭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弱书生 善林镇外出一里的林子里还有一处宅邸。 门前的匾额上正写着孟府二字,顾茗烟跟在风妙的身后往里走,这孟府倒还是闲情雅致,比起过多的装饰,他的窗户都是精心雕刻,细细入内,只看一年四季,十二月各自不同的窗户。 走到厅内,府里的管家也迎了上来:“徐老爷,徐夫人,徐小姐。” 管家生了个福相,一张笑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年纪大了说话却都俏皮的拔高了音。 “哎哟,这位水灵灵的姑娘是谁?可是徐老爷为我家小少爷寻得良人吗?”管家看见顾茗烟,便是眼前一亮,见她身形消瘦,却又话头一转:“姑娘这是没吃饭呢,红丫头,快去布菜去!” “是!”一旁的丫头掩嘴轻笑,只赶紧走了。 顾茗烟尴尬,马上就被这管家推到了位置上坐着,就连自我介绍都做不了。 过了一会儿,桌上已经放满菜肴,徐有为带着人早早落座,不等主人先来就已然动了筷子,像是将此处当成了自己家,徐有为这才解释道:“孟老爷是我的结义兄弟,他的大儿子外出经商,小儿子一身才情,却生来身子虚弱,孟夫人也因生子落了病根,日日为了小儿子的病情郁郁寡欢。” “所以这次前来,你是想让我为孟夫人和孟公子诊治?”顾茗烟也拿了筷子来吃,风卷残云的速度让旁的管家和红丫头都咂舌。 “是,我看过你的方子,效用先不提,哪怕我家世代行医也不敢开出你这般的方子。” “你便不怕我害了你的兄弟?我可是来路不明之人。”顾茗烟只将空空如也的碗筷放下。 被问到这里,徐有为只是抓耳挠腮,旁的风妙只低声道:“我相公也是位大夫,若你想要动手脚,也得过我们这关呢。” “夫人真是直言直语。”顾茗烟只是微微点头,看来徐家夫妇也并非是毫无防备之心,这便起了身,直立于门扉处眺望远方,微微出神。 老管家和红丫头只对视一眼,那红丫头便了然的走上前去:“姑娘怎的站在此处,此处可是风口呢。” “刚吃了饭不宜久坐。”而且她手腕和胸口又泛疼,有些喘不过气来,站在此处却是正好。 徐有为风妙还未吃完,便见旁的长廊里正走来一深蓝长衫的男子,面容削瘦,身子看似瘦弱无比,没踏出的一步却都沉着一口气,当真是重病之相。 顾茗烟也看了过去,四目相对,她便想着这男子似是中了毒,而那羸弱男子见到她却是愣了神,只快步走来,扯了红丫头问:“怎的随便放姑娘进来了。” “小少爷,这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姑娘,可是徐老爷带来的大夫,说是来帮您和夫人治病赚些盘缠呢。”红丫头倒是反而将小少爷给拉扯到了正厅。 小少爷只恭恭敬敬的同徐有为他们行了礼,倒是十足的敬意。 “在下孟旭,不知姑娘……” “耳清,因有事落魄至此地,特意化名不惹事端。”顾茗烟倒是能看出徐有为和眼前的公子都是心思纤细之人,只将自己的来意尽数告知。 听闻之后,那小少爷倒是咳嗽了几声,顾茗烟也不耽搁,只凑过去为他诊脉。 这一诊脉,顾茗烟倒是奇怪的看着孟旭:“你曾身中剧毒,寻不得医治之法,之后便强压着,如今毒性退散,之前的药却是淤积体内,再加上此处地阴潮湿,你怕是夜不能寐,满身虚汗,次日醒来四肢疲软无力,近日来可有些头疼?” 话音刚落,顾茗烟便从徐有为的药箱里抽了把刀来,划开了孟旭的指尖,滴了血入酒杯,银针倒是略略变色,她只挑眉:“这毒竟然还未散去,究竟是为何?” “耳清姑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孟旭和旁的管家都微微吃惊。 这点反而问倒了顾茗烟,古医本该是望闻问切,而她来到此处,才发现沧澜草药繁多,而同样的,世世代代在这土地上成长的人,若是身体因药出了问题,便会在身体各处出现问题。 只是她还没寻到大概的规律,有时候也是一分猜测,九分经验。 “只是习惯罢了,只是不知当时你中的是什么毒?” “当初,是有人和大少爷经商作对,后穷途末路请了蜃楼的杀手来对小少爷下手,用的都是那蜃楼之毒,至今无人可解,当年云游的那位老仙家也只是暂压毒性。”旁的管家顿时娓娓道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希望。 挑了眉头,顾茗烟倒是点点头:“这毒若还想散去,怕是也要许久的日子,只是你不能以药压毒,以后要断了药,以针调理,平日里若是迫不得已要喝药解毒,却也要注意药不能过浓。” 这毒既然存了如此之久,就连她也没把握真的直接将毒解开。 若是贸贸然试药,按照孟旭的身子,怕是不出三日就要落下病根,而她能留在这里的时日无多,却也不能耽搁。 想及此处,她便将孟旭给拉了起来:“去你房间,我今日便为你施针,明日辅以草药加诸伤口。” “这……男女授受不清。”孟旭一惊。 “你将我当做男人便是,我在此处只停留五日,之后便要去往岭南云氏,一刻都耽搁不得。”顾茗烟只捏了捏他的手心,让他带着自己去了房间。 老管家笑嘻嘻的捂住了脸:“哎哟,小少爷这还一本正经的害羞起来呢。” “我也随去看看。”徐有为只赶紧提着自己的小药箱跟了过去。 风妙倒是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想着若真的是能为孟旭找一个这般有才学又有善心的女子,似是不错,这便对老管家招招手:“你去同孟老爷禀报此事,等到明日他归来的时候,可别吓着人家姑娘。” “明白的咧。”老管家捂着脸一溜烟的跑了没影。 红丫头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只赶紧跟着去凑热闹,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孟旭的惊呼:“不可!为何要脱衣服!” “不脱衣服如何施针?”顾茗烟不解,只将他的上衣扒了干净,让人躺在床上,她便凝神施针,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雄心壮志 整整两个时辰,徐有为只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在顾茗烟时手腕疼的时候帮忙。 不过徐有为和顾茗烟到底还是不同,顾茗烟虽然聪慧,但这身子的一双手还未练就,徐有为施针却是多年积累,到了后半个时辰,便是她开口,吩咐徐有为了。 来看热闹的红丫头见施针完毕,只赶紧拿了糕点茶水过来。 顾茗烟手腕上的细布上已经泛了红,她只要来了草药,将其重新包裹好,仿佛丝毫不疼,旁的红丫头忍不住惊呼:“耳清姑娘,你这伤口怎的如此严重……” “只是手腕的严重一些。”顾茗烟干笑几声。 “之前都说,这几日好好养伤不要用手,你倒好,不是写方子就是帮我抓药。”徐有为只将上好的药都给她,顾茗烟极少被同是大夫的人训斥,只干笑了几声,不敢回嘴。 而孟旭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觉得身轻如燕,胸口不闷脑袋也不刺痛。 “多谢耳清姑娘。” “不必,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顾茗烟倒是觉得锁骨处又隐隐作痛,想着会不会是胸前的伤口发了炎,只看向旁的红丫头:“可有空房间,我想换个药。” “有的,不如就让我来陪着您吧,是后背受了伤,还是前面?”红丫头见她衣襟处似乎还有细布,顿时将顾茗烟也当做了病人来照顾,只扶着她往外走。 孟旭正奇怪,旁的徐有为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只继续道:“前几日碰到这姑娘的时候,肩上锁骨之下都有大伤口,两只手腕的伤口最重,像是从上游逃下来的姑娘,伤口被江水一泡,如今疼痛难忍,她却偏偏不愿休息,我也是拿她没办法。” “徐伯父,她究竟从何而来。” “说是天炎,但如今却要去往岭南,不过她一身好本事,应当能治好你,这几日,我便将人交给你们照顾了,可千万莫要欺负这可怜姑娘。”徐有为义正言辞的说道,只恨不得将这孟旭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旁的阿莫听见了,小跑到孟旭身边:“哥哥,我也想留下,这姐姐人可好了,之前还允诺了要教我做痒痒药呢。” 风妙只轻笑,徐有为有些无奈,索性就将这丫头也留在这里。 孟旭只将阿莫牵着去院子里玩耍,却忍不住的看向顾茗烟所在的房间。 他被困于此,平日里倒也见过善林镇上的大家闺秀,可未曾见过如此有才的女子。 顾茗烟得知徐有为要将自己留在这里,倒也是不担心,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将这几日略略收集的药材裹着店里的药材,研了迷魂香来防身。 更何况,还有个阿莫陪着。 红丫头等到她换完了细布和药,这才拿了套干净的衣服送来给她换上:“耳清姑娘,你的伤好像还挺重的,只在此处停留五日,会不会太少了些。” “时不待我。”顾茗烟只将腰带系好,顺带着将那红绳木猫也给系上。 唯一不满,便是她那把名曰莲子羹的小刀已经被蜃楼的人给拿走。 总有一日,她会将莲子羹给带回来的。 红丫头只赶紧将染了血的东西和不干净的衣服带走,老管家告诉她了一些耳清的情况,便敲响了顾茗烟的门扉:“耳清姑娘,若是在府里有任何要做的事情,随时吩咐我们就好。” “知晓了,不过孟少爷半夜盗汗,我可否和他同院,看看情况。”顾茗烟只轻轻碰了碰手腕。 “这可不行,若是传扬出去,对您的名节……” “人的性命高过天,名节之事只要你们不说,便也无碍。”顾茗烟之事轻笑,老管家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待到夜晚,孟旭果然夜不能寐,顾茗烟细细观察之后,第二日便开了方子。 非要放了他的一点血,又让徐有为过来施针,才能喝上一碗汤药,孟旭喝药之后只摆摆手:“她昨日照顾我了一夜,你们且好生照顾着。” “这是当然了,不过耳清姑娘正徐小姐缠上,正闹腾着呢。”老管家轻叹了一口气。 孟旭只换了衣服起身,将阿莫给带在身边,让顾茗烟去休息。 等到孟老爷和孟夫人回来的时候,顾茗烟已经沉沉睡去,倒是没见到。 徐有为和孟老爷兄弟相聚,倒是相谈甚欢,得知顾茗烟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本事,只朗笑道:“别说是去岭南,就算说她想去天炎城,我也要亲自派人送她去。” “老爷……”旁的孟夫人拽了拽老爷的袖口,对着孟旭挤眉弄眼。 孟旭正茶饭不思,又听徐有为说这姑娘样貌人品都不错,孟老爷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只等到晚膳的时候和顾茗烟共同用膳,后者却风卷残云的吃了不少,只听着孟老爷夸奖,只是低声迎合,倒是十分乖巧。 晚膳之后,顾茗烟为孟夫人看病,只是轻轻摇头:“等到孟少爷的身子好了,您的病自然也好了,只是近日不要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孟夫人也只是点点头,吩咐着人好好照顾这位耳清姑娘。 一连两日,顾茗烟都为孟旭调理身体,今日倒是无事,孟旭也觉得身心舒畅不少,便提笔作画。 顾茗烟闲来无事只翻阅他书房里的书籍,翻到一本他自己写的小记的时候,倒是轻笑:“先家后国,人心在前,利益为后,却少有人这样想了。” “你是如何以为的?”孟旭停了笔,问她。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也倒是看出了顾茗烟不同其他的人,时不时看他的笔记两人都能聊上一会儿,倒是十分投缘。 放了手中的笔记,顾茗烟只是去找下一本:“世上本无是非对错,我如何以为不重要,关键你一腔雄心壮志,若是浪费在这一方宅院里,就可惜了。” 孟旭的确是眼光独到,他自小身居大院,却因哥哥四处奔波,再加之博览群书,倒是没成为那百无一用的书生,反而思绪灵活,无论是经商还是一些想法,都远远超前。 许是他不用同其他人明争暗斗,自不用勾心斗角,只用一心钻研。 想及此处,她倒是收了拉拢的心思,如果孟旭日后能入朝为官,有一番成就,她以后也能多个靠山,便转过头去:“若你想投身仕途,我可帮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招揽势力 “耳清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孟旭明显不信,虽然顾茗烟与众不同,但那天炎城是个什么地方,没点儿根基的人去了那里,最后也不过落得个成为棋子的下场。 “我很认真。”顾茗烟拿起了他另一卷有关于治水的笔记,只低声道:“只要你将这书卷交递给朝廷,我便允诺你一的官位。” 她如今乃是靖王妃,但总有一日她要和段承轩决裂,丞相府也并非上上之选。 武将她已然相信顾言之的实力,而文官,她倒是觉得这孟旭是个不错的人选,等到她根基扎稳,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了。 孟旭一愣,只眉头紧皱:“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不过是个聪明人罢了,你我投缘,更能造福百姓,我想让你爬上官位,保我平安,这等交易,你可满意?”顾茗烟面色严肃的走到他的面前:“你的才华如此,善林镇于你不过一破旧鸟笼,你应当展翅翱翔,游走于沧澜土地。” 顾茗烟声音平平,说出来的一番话却硬是让孟旭听见了丝丝野心。 “我不信你。” “但我信你。”顾茗烟笑着抽出另一本笔记,讲的是如何平国,而非平天下,里面有些点子虽还粗糙,但按照顾茗烟看来,却已经要比现在的人前进许多,只继续道:“我的身份若是告诉你,若是有人听见,蜃楼之人还会再来,我不能牵连你们。” 孟旭皱眉:“你真的能帮我走上仕途?” “能,你本就有这个实力,只是关系打点方面我会帮你,你只要记得你上位之后是为国为民,当一清廉官员,我便保你。”顾茗烟说着,只站在了孟旭的身边。 写下了一封信件,落款为一烟字,便继续道:“你若是来日科举考试拿了状元或是探花,将这封信送到靖王府即可。” 说到这里,孟旭却还是有些不相信,只是将东西给收了下来。 见他收下,顾茗烟也是放了心,倒是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还能找到个不显山路手的才子,倒是不错。 等到晚膳,孟旭提到等身子好了之后就要进天炎赶考。 “当然是好!”孟老爷朗笑几声,眼眶都微微湿润,只看向了旁边的顾茗烟:“多谢了耳清姑娘一番照顾,这三月的方子,老夫定然都会派人盯着他好好服下。明年春日,便让他去天炎。” “孟老爷不必客气,只是过几日我就要去岭南,还请老爷能施舍点盘缠。” “施舍谈不上,正好我大儿子四日之后有商队要从这里经过,只让他们带着你绕个弯去一趟岭南就是,你若是还想要什么,只跟我说就好。”孟老爷拍着胸脯说道。 顾茗烟只要来了不少的药材,日夜研究,只重新买了个小药箱,做了不少的东西,将里面填的满满当当,有趣有为医馆里寻了些药材,为孟夫人做了个药枕。 眼看着三日过去,孟老爷有心撮合二人,可孟旭只是无奈:“我和她做夫妻,不如我们俩成为知己,成婚之事,还是等到我功成名就之后吧。” 若是不这样,怎样能配得上顾茗烟如此聪明。 他未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等到顾茗烟离开那日,孟旭只是为她准备好了路上的盘缠和她喜欢的糕点:“若是下次相见,便是在天炎城了。” “恩。”顾茗烟只上了那商队的板车旁坐着,身上的伤口除了肩上和手腕上的都已经结了痂,在这路上,她应当还要好好的休息一番。 “一路小心。” “谢你吉言。”顾茗烟学着江湖人的拱了拱手,这停留片刻的商队便带着她离开,去往岭南了。 正是太阳初升,顾茗烟坐在板车上颠簸不停,旁的商队伙计却告诉她:“岭南正乱,到时候姑娘若是到了岭南,还是少露面的才好。” “岭南发生什么了?”顾茗烟抱着自己的包袱,询问。 “岭南八角楼再现,江湖上人称剑仙的白袍老者仙逝,留下一把名剑无暇入了土,如今只留下了一柄青霜剑,这双青剑据说是沧澜开国之时的宝剑,曾在战乱之中杀伐无数,为了去除妖邪,才用那极北之地的青霜冰封,才得此名,如今天下江湖人都齐聚于岭南,官府可管不过来。”旁的人说的玄玄乎乎。 顾茗烟倒是亮了一双眼睛,她还可从未见过如此的盛景,心中向往。 …… 与此同时,天炎城的烟雨阁中,总算是收到了顾茗烟的信。 齐柔将信打开,一眼便知道是顾茗烟的信件,只赶紧来到靖王府门口通报。 “王爷说过,这几日闭门谢客,齐二小姐还是回去吧。”管家只瞥了齐柔一眼,便直接关上了门。 齐柔面色发冷,没想到顾茗烟失踪,段承轩不仅不派人寻找,如今还闭门谢客,将所有想要上门询问的人都拒之门外。 冷笑一声,她便折返到四皇子的府邸。 只可惜好不容易进了这四皇子的府邸,却不见四皇子人,只有荔湾来到了齐柔的面前:“四皇子今日去了宫中找母妃,齐二小姐可有重要的事情?” “是靖王妃传来了消息,而靖王府闭门谢客……” “不是说靖王妃已然去了岭南云氏?自然无须担心才是。”荔湾奇怪的打断了她的话,只帮齐柔添了一杯茶,继续道:“而且,顾丞相都是如此说的呢。” “你之前便嫉妒四皇子同靖王妃走的很近,大婚之前的木材掉落之事先不提,如今你还想装作不知,才好让四皇子没法儿早早前去,是吗?”齐柔只抬眼开口。 眼前的荔湾只沉下一张脸,脸色变了变:“齐二小姐的话,我听不明白,来人,送客。” 再次被拒之门外,齐柔倒是彻底的为顾茗烟所不值,最后只能动用了烟雨阁的人力去寻找。 而她连夜写好了两封书信分别送入靖王府和四皇子府邸,自己则去了药宅,让银翘和齐林上路去善林镇一趟,青黛要入靖王府,竟然都被挡在门外,只庆幸于顾茗烟此时去了岭南,并无危险。 齐柔放下笔杆,只对身边的青黛开口:“人心叵测,靖王府是指望不上了,你可否联系上熟人寻找?” “我记得,齐公子好像派人去了三皇子府邸。”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四处挑拨 “这靖王府和四皇子府当真有趣。” 收到齐林的消息之时,段承瑞忍不住的冷笑几声,只看手里的信件,微微出神。 倒是没想到这顾茗烟无人帮助,也能从那蜃楼的手中逃离而出,当真是屡次都让他感到新奇,不过此时,他却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 冷眼看向旁边的月清,段承瑞声音低沉许多:“你,便是最后见到顾茗烟的人,为何知情不报?任由她被蜃楼之人掳走?” 月清一惊,难道那日顾茗烟被带走的时候瞥见了她? 想及此处,她只赶紧跪了下来:“我只是不想因顾茗烟的事情暴露了您的计划,您如今正在挑拨离间其他皇子,若是这个时候出头救下靖王妃,定然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就算我不出手,也要通知靖王府出手,你可知顾茗烟这般的好棋子可不多了。” 段承瑞怒目而视,只将手里的信件也给扔到了月清的脚边,继续道:“我不过诓你一下,却没想到当日你真的看见了!” 月清涨红了一张脸,只狠狠的磕了两个响头,更加憎恶那顾茗烟。 “去跪到太阳落山,另外,立马派人去通禀父皇此事,让父皇去处理这件事情。”段承瑞自然是怒不可遏。 月清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忠士,但是如今看来,她却根本分不清孰轻孰重,难道真的以为他是喜欢上了顾茗烟才如此在意,却不知顾全大局。 正在恼怒之时,常一琴却端着糕点走了进来:“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让月清妹妹在外跪着?” “她犯了错,自然要罚,今日我留宿书房,你们便不要等我了。” 今夜,段承瑞自然要派人去打听各路消息,更要去那善林镇看看,顾茗烟究竟是死是活,还是说,这消息就是假的。 若是顾茗烟死了,他便没有一个可以埋在靖王府当眼线的人了。 常一琴眼神落寞,只放下了东西便离开了,路过月清的时候,却被月清拽住了衣角。 “怎么了?”常一琴只赶紧也蹲下来看她。 月清红着眼眶,面色苍白,只轻轻的说道:“三皇子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近日来竟然为了靖王妃的事情责备于我,说我当时离开偶见靖王妃,却不保护……” “这……靖王妃同殿下可没什么关系才是。”常一琴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怎么没有关系,之前的流言蜚语也不假,一琴姐姐,你且小心着。”月清说着,心中也更是委屈,十几年的陪伴,竟然还抵不过的一个顾茗烟。 常一琴愣了愣,只将话听了进去,私下却派人去寻找靖王妃的事情。 待到日落西山,月清也执拗不起,段承瑞对她叹气,她也不过心中一声冷笑。 殿下被人迷惑却不自知,月清自当会为你铲除。 …… 第二日,皇帝在贤妃的寝宫勃然大怒,只宣靖王和四皇子入宫。 早朝还未上,靖王和四皇子已然在御书房里,皇帝案上的东西已然被掀翻在地,他双目赤红,几乎是指着靖王怒气冲冲的开口:“朕将云氏后人托付给你!是让你好好珍惜!你可知我们皇族亏欠了云氏多少。” “我已经私下派人寻找了。”段承轩站立于前,这半月过去,他同样是心急如焚,更担心苏玉婉若是再得不到云氏秘方好好调养,日后便会落下病根。 段承钰闻言微微一愣,却也继续道:“儿臣也已经派人寻找,可未曾找到蛛丝马迹。” “你们两人闭门谢客,若非是烟雨阁的人将此事通禀给瑞儿,朕可不知道她都已然脱险,已经独自去了岭南!”皇帝挥袖坐下。 叔侄二人皆是的面目一沉,怎么没听府中的人提起过此事。 皇帝大发雷霆,贤妃因管教四皇子无方而被禁足半月,朝堂上下都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何事,而段承轩和段承钰离开之后却都闭口不言。 段承轩一回到王府,就来到了苏玉婉的房间,低声告知:“我要去一趟善林镇,找到了顾茗烟的下落。” “轩哥哥,我不想你走……”苏玉婉想要抓住段承轩的衣角,段承轩却已经站起身来。 “我一定要早早的找到顾茗烟,为你寻来玉龙雪和凤凰胆,还要那云氏秘方来治你的病。”段承轩轻声安慰,最后也不过在苏玉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早早离开。 苏玉婉狠狠咬牙,只将管家训斥一顿:“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管家简直欲哭无泪。 只将管家给赶出去,锦绣那边也从朱彦那里得来了消息,只赶紧告诉苏玉婉:“他们前两日实在寻不到顾茗烟,便早早离开,不敢招惹了。” “那我不是白白吃毒了!”苏玉婉怒不可遏的拍打枕头,更是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顾茗烟到底是有什么本事,竟然能从蜃楼的手里逃出来! 真是大难不死,日后必定是个隐患! 只可惜,事到如今,得不到蜃楼帮助的她对此事也束手无策。 看来,只能等到顾茗烟归来之时,再想个办法将她给杀了。 …… 这一路走来,沧澜风光她看了不少,就连那药材都在路上寻了不少。 整整十日,从人烟稀少一直到如今的门庭若市,顾茗烟倒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离了天炎城,她便不像是平日里足智多谋的王妃,而像是个第一次见到花花世界的小丫头。 这里岭南临水,四周山峦叠嶂,一入岭南地界儿,路边是茶摊驿馆,执剑之人来去匆匆,更有几个名门正派来往于此,街市大大小小十分繁华,更不输天炎,此地的女子只比天炎的女子更加温柔如水,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 此处的书生也多,吟诗作对、琴瑟丹青倒是处处皆是。 “不过啊,这青霜剑被藏于八角楼,引来了不少江湖中人,如今此地正是盛景,耳清你自当可以好好玩玩,但千万注意了不要惹了人,不然这里的官府面对这么多人,也是为难。”商队临走时,几个大哥哥样的人只千叮万嘱,后又给了她十两银子以寻亲人。 只可惜,她刚来到酒楼,就撞上了翩翩公子,刚刚讨来的一碗清水尽数落在了那公子的衣衫上。 第一百六十章 江湖立名 这可真是…… 顾茗烟倒是的确未见他出门,只无奈道:“多有得罪。” 而那公子腰间佩剑,眼神凛冽,虽然衣着昂贵却并非是一介书生,而是门派公子,只抬手将顾茗烟给拦了下来:“姑娘不过是没看见我罢了,如今来到此处,也不像是为了青霜剑。” “我不认识公子,自当不会告知我是为何过来。” 顾茗烟只忍着手腕的疼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这公子,方才摩挲着她手心之间,还真当她毫无知觉吗? 那公子而眉峰堆起,见顾茗烟进了酒楼点了两三人份的饭食,却也不敢带着人贸贸然前进。 虽然女子生的美艳,但保不准是哪家的姑娘,出手阔绰,性子强硬,可得看准了再下手。 而旁的小二将这看的一清二楚,只来到顾茗烟的身边,搓搓手:“姑娘可是来岭南寻人的。” “是。”顾茗烟还想问问云氏,后又怕蜃楼的人埋伏在此,索性决定暗中调查,再做决定。 “岭南最近可乱,姑娘还是早早回去,那些个人都是来者不善。”小二提点了一句话之后就径直离开。 顾茗烟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只想到这里的人莫约是以武为尊,而她看起来却并非是习武之人,外加上刚才那公子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的脸看,倒是了然。 这样的下流胚子,到底是去了哪里都有。 如此想到,她只是轻笑着吃完了手里的饭菜,便点了两碟糕点落座不走,旁的几个都身着同样衣服的人纷纷看了过来,似是奇怪,而方才招惹她的公子已然走近,顾茗烟此时却突然拍案而起,轻笑着捏住了他的下巴,将糕点塞了他满嘴。 纵然他是个习武之人,却也没想到这瘦弱女子速度之快,只呛咳好几声来。 “你还真当我是好惹的,若你现在不去医馆解毒,六个时辰之后你的五脏六腑怕就被烧得不成样子了。”顾茗烟轻笑着后退了一步。 这公子身边的其他人一下就窜了过来,无数银刃直直的面向了她。 顾茗烟神色不改,心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对这种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表示兴奋,她只负手而立,目光冰冷的扫视过眼前的一众人:“怎的?以多欺少,当真以为我怕了?” 那公子只将糕点吐了出来,腹痛难忍,他的师妹只赶紧将他扶住,沉声道:“你这毒妇,快将解药拿出来。” 顾茗烟眉梢稍扬,不顾眼前银刃,只步步走进那师妹,其他人到底忌惮顾茗烟手无寸铁,若是杀人到时候免不了麻烦,竟然都退步。 走至那公子的身边,顾茗烟只是冷笑:“惹了我耳清还想让我拿解药,怕不是辱没了我家师门。” “耳清是谁?” “可从未听过,不过看她倒像是个用毒的。”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顾茗烟只是沉着脸步步靠近,见那公子捂着肚子浑身轻颤的模样,只继续道:“要怪,便怪你起了色心。” 说着,顾茗烟不惧那师妹的长剑抵在肩头,只微微倾身上前,再一次扣住他的下巴,一字一顿:“我师门本是行医救人,但你如此不堪,便是反其道而毒,只提醒你一句,这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大夫。” 话音落下,她也不顾自己的肩头被戳开了血痕,只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回到了桌案上,恢复了方才那副恬淡的模样,甚至还对小二招了招手:“小二,你可知道岭南云氏何在?我可要好好上门讨教讨教。” 周围的江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岭南云氏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他们这些江湖人也是知道的。 可这姑娘竟然还要上门讨教,定然是背景深厚,不过她看起来并非是为了青霜剑来,但她来路不明,到底不是个好惹的,更何况刚才她的气势凛然,不像是弄虚作假。 几人纷纷收回了目光,顾茗烟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寻找云氏的下落了。 旁的小二咽了咽口水,还真的相信了这耳清的背景十分厉害,想了想,只无奈道:“这云氏想来神秘,似乎就在附近的山里,只可惜外面都是毒瘴,你肯定是进不去的。” “你们可知道大概位置?”顾茗烟认真的询问。 “这毒瘴可有四五个地方都有,那里只有毒草生长,可不知道云氏究竟在这几个地方。”小二只赶紧继续道,继续说这云氏十分有背景,只劝着顾茗烟不要去。 简单了解了一下,顾茗烟便不再这里多待,生怕那群江湖人从医馆回来了要报仇。 不过想了想,手里的钱买不了小刀长剑配身,最好的办法,还是低调行事,细细寻找。 云氏乃是医药世家,她去寻的第一站便是每一个医馆寻过去,第一句便是:“此处可有玉龙雪?” “姑娘,这玉龙雪是什么东西,你寻遍天下却也是没有一株的。” 一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便离开。 一日一夜露宿这岭南,除了白日的时候有人斗殴,晚上有人给隔壁下了迷魂散之外,似乎并无事发生,她戴上了面纱,只每天游走于街市之上,处处寻找。 今日她倒是看见集市有人乱斗,一江湖人被砍伤了大腿被抬了出来。 顾茗烟也只是看着,并不帮忙。 既然此人不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里,她自然不会出手帮忙。 只是离开之后,她看见衙役们过来,只赶紧躲开,寻找云氏所在,她几乎无从下手,只可惜那铁铃铛也被留在了王府之中,就连个信物都没有。 正奇怪着,她远远的便看见借口的一家医馆,牌头上似乎正挂着一个奇怪的纹饰。 从来都无人注意,而顾茗烟却知道这纹饰正是那铁铃铛的一块。 她依旧进去询问,只找了那小伙计询问:“此处可有玉龙雪?” “姑娘,世上哪有玉龙雪啊。”那伙计瞪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顾茗烟只好离开,只将这纹饰细细记下,如若看来,这仅有一块的纹饰,大概也是云氏的旁支,想到这里,她更是对这总是维护自己的云氏起了兴致。 “如此一来,我倒是要好好寻找了。”顾茗烟扬了嘴角,只细细看过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骗心 段承轩日夜不分的策马,短短几日便直接来到了这甚少人知的善林镇。 善林镇几乎都是自给自足,就算是有人来往,也都是本地人,毕竟是善林镇位于山林之中,商队都极少从那里走。 段承轩带着鬼魅赶到的时候,已然是清晨。 他们顺藤摸瓜,知道这送信之人乃是有为医馆的人,便径直带人停留在了这有为医馆的面前,风妙和徐有为方才将门打开,就看见了眼前的黑马和乌压压的衙役,只惊了一跳:“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徐有为下意识的将风妙和阿莫护在了身后。 可阿莫却抬头看着段承轩下了马,只歪了歪脑袋:“是来找姐姐的吗?” 徐有为一愣,却听旁边的衙役开了口:“你们还干什么,没看见腰牌呢,这可是靖王爷,还不行礼!” “靖王。”徐有为只带着风妙和阿莫跪下来,只希望阿莫刚才的话不要得罪了靖王爷。 段承轩则是直接将徐有为给扶了起来,将那信件递给了他,身后的鬼魅低声道:“这是你的?” 见鬼魅全身都黑漆漆的,徐有为打开一看,这不是正是耳清之前的信件吗? 想到这里,徐有为和风妙对视一眼,竟然没想到这耳清真的和靖王爷有关系,只赶紧道:“之前是我们在路上救了她,回来之后她便说要隐姓埋名,不给我们添乱,之后便送了信。” “何处救的?”段承轩沉着脸,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就差没化作利刃划开他们的脖颈了。 徐有为只将当时的情况一一告知:“之前我们是在善林镇的路上捡到她的,她是从长江上游飘下来,爬了小半座山才过来的,当时她手腕脚腕都有被镣铐桎梏的模样,血肉模糊,胸口肩上都有伤口,被江水浸泡化脓,之后养了几日,便去草民兄弟孟家帮忙治伤,赚了盘缠之前,十日之前便跟着孟家商队,去了岭南。” 鬼魅皱起了眉头,只有段承轩微微出神:“你可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可安全?” “她说不能牵连我们,就没说。”徐有为只战战兢兢的说道:“不过她说她现在化名耳清,十分的安全,到了岭南之后会书信一封寄往天炎。而且,商队已经传来了消息,似乎是已然将人平安送到岭南。” “回天炎吧。”段承轩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要顾茗烟安全下来,他便不需要再多担心了,苏玉婉还等着他。 “王妃去了那里,也不知真假,还是让鬼魅带人去一趟吧。”成山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话音刚落,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鬼魅已经彻底的没了踪影,身后的成一成二也没了踪影。 段承轩只是摆摆手,旁的路上却同样来了两个人。 齐林和银翘两人从巷口走了出来,见到段承轩来之后就乖乖行礼。 “你们何时过来的?为何不通禀本王!” “王爷,之前您并未收到消息,因此乔二小姐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我们前来,我们却不敢贸然过来调查,昨日便到了。”银翘倒是比旁边的齐林还要早的开口。 齐林对段承轩早已没有好感,只是沉默着。 “王爷为何不亲自去岭南将王妃带回。”银翘见段承轩准备离开,只赶紧开口如此质问。 “本王还有许多要事并未处理。”段承轩只是留下这一句话。 银翘死死咬了下唇,成山却也没准备真的将两人留下,只吩咐着去租了一辆马车,将两人给带回去,齐林和银翘对视一眼,竟都不喜段承轩这般做派。 只在归途中,段承轩却看向了旁的成山:“书信一封送到岭南云氏,让他们代为照顾,等到顾茗烟离开之时通知本王。” “王爷的意思是……” “等到她拿到秘方从云氏归来之时,本王便带她去百草崖。”段承轩拉紧了缰绳,疾驰而去,成山紧紧跟随,将身后的人远远扔下。 “许久之前,王妃便已经给了一方子,本就可以调理苏姑娘的身子,此时为何还需要云氏的秘方?”成山不解。 “你真当那方子是好的?”段承轩冷笑,这岭南云氏向来狡猾,就连皇族要同他们联系都要费尽周折,这秘方怎么会轻易的落入顾茗烟的手中。 成山只闭口不言,过了许久,成山才开口:“王爷,可是真心爱她。” 风声喧哗,段承轩的话语却一字不漏的传入了成山的耳中:“婉儿才是本王挚爱,倒是没想到连你都被本王骗了。” 成山的眼睛微微睁大,却看见段承轩脸上少有的露出了笑容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同情起顾茗烟来。 原来之前的宠溺都是一派假象,实际上,都只是为了苏玉婉。 …… 此时的岭南,衙役们已然管不住这些嚣张跋扈的江湖人士。 而顾茗烟此时正同江湖人士们拥挤在一处酒楼的二楼,只是她独坐一桌,倒显得独树一帜,可她却目不转睛的看向那八角楼。 据说这八角楼本只是宅院,出现之时便要敲掉四周的围墙砖瓦来。 八角楼曾都由功成身退的江湖前辈看守,只要是宝物出世贩卖,便会亲自主持。 而这些同顾茗烟却都无关,她只是看着这八角楼和云青阳之前在顾府的住所十分相似,而上面虽然没有挂着铁铃铛,却挂了一个牌子,上面正画着铁铃铛。 身边的小二却告诉她:“那牌子上的花纹,都说是那八角楼里死上一位前辈,便画上一笔,可没什么太多的含义。” 顾茗烟只点点头,还是离开了这酒楼,直接走向那八角楼。 虽说这八角楼都是江湖老前辈看守,但他依旧需要吃喝,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而这纹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云氏在背后资助。 如此一来,段承轩用尽办法也没法儿从云青阳口中得知消息,便一眼明了。 岭南云氏私下勾结朝廷命官为己所用,将子女嫁入皇族王爷,再和江湖人通气,倒真是几重保障,不过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维持平衡,这云氏的前辈也是了得。 只可惜她刚走进这昂八角楼前,一白发白须的枯槁老者便落在她的面前:“姑娘不带武器,可是来赴死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氏辛秘 “我向来只同阎王爷抢人,可不只死字如何写。” 顾茗烟只是略一拱手,既然找到了云氏这边的人,她便大着胆子开口:“我叫顾茗烟,乃是云氏后人,外祖父名为云青阳,还请前辈代为转达。” 听闻此言,那老者只是眼睛微微眯起,环顾一周却也没见她身上带着信物。 “你并未带东西来,老夫可不能帮你通禀,还是早早回去,准备好了一切在来吧。” 话音刚落,顾茗烟只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掀开来,并不快,但她停稳的时候的确是踉跄了几步,旁边的江湖人士都看见这一幕,纷纷哄笑起来。 “我当是个如何厉害的丫头,竟然连白老鬼的一招都接不下来。”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还真当这八角楼是好入的吗?” 旁边的嘲笑声此起彼伏,顾茗烟却只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继续朝着那八角楼走去,那被称作白老鬼的老者再一次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一次却是带着些愠怒:“姑娘莫要纠缠不休,下一次,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你去告诉云青阳,他的孙女便在此处等她,他若是不来,我便不再认他,也不同他学医术,还要将他留给我的书都烧个精光。”她低声开口,生怕旁人听了去,明面上,她却是无赖般的盘腿落座, 瘪瘪嘴。 白老鬼一时无言,想想,还是让人去了。 这若真的是云青阳的孙女,那便是当今的靖王妃,嚣张跋扈,背景雄厚,可惹不起。 她盘腿落座,这八角楼的比武台却从不停歇。 八角楼前有一半人高的高台,来挑战者便在此处比武,能比到最后的人便是赢家,时日只为七日,七日之后,哪怕你是侥幸的站在台上,也算你赢。 这才第一日,真正想要的人却没上去,上来的都是想一展本领的江湖人。 毕竟此处江湖人云集,独行的表现出色能找个好门派,而有门派的自然能立威,只是血腥便避免不了。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手臂被砍得血花四溅,而她在那人落下的时候,只赶紧跪在地上,用布遮盖了伤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的人:“这台上不是说的点到为止。” “你可真蠢,这台上自然是有下狠手的。” 说着,那台上的人还想出手,白老鬼却直接将人给扔了出去,只抚须道:“这姑娘,你惹不得。” 顾茗烟只撕碎了自己的外套,将他的手臂给上了一些止血药,便好好包裹起来。 外面的人群里总算来了一群人,感谢了顾茗烟一番便将人给抬走。 顾茗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重新回到了刚才盘腿落座的地方,身上还带着血。 “你不去换身衣服?” “银子花光了,他若是再不来,我就饿死了。”顾茗烟揉了揉鼻尖。 这姑娘眉清目秀的,怎的如此不讲理。 白老鬼也只是呵呵一笑,只让人赶紧去通报。 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这台上和八角楼倒是无人来了,白老鬼递了张大饼给她,顾茗烟吃完了之后更是大着胆子又讨了两张,吃了干净之后便直接躺在地上睡觉,不过倒是记得带上面纱,免得丢人。 白老鬼抓耳挠腮的看着,直到夜深人静,三更之时。 才有挂着云氏灯笼的马车从山里的小路里窜了出来,云青阳一眼便瞧见了地上呼呼大睡的人,却看她眉眼里透着疲惫,还染了些风寒,只吩咐着身边的丫头小子将人给抬上马车。 “这还真是你的外孙女。”白老鬼啧啧嘴。 “这不挺端庄的吗。”云青阳只是低笑了几声,也跟着爬上了马车。 白老鬼摇摇头,他倒是没看出这丫头哪里端庄贤淑了。 第二日早上醒来,顾茗烟只翻了个身,见床边正有俩毛头小子和几个小丫头对着她的药箱嘀嘀咕咕个不停,见她醒来,却又退开许久,嘀嘀咕咕了许久,才一起跪下来,齐声大喊了一句:“靖王妃!” 顾茗烟彻底被吓醒,只赶紧叫几个人起来,可她还没下床,一群小屁孩儿又冲上来将她给摁在床上:“老爷说你是恩人,还特别不爱惜身体,要让你在床上躺上个几日才许你出门。” “老爷是指我的外祖父,云青阳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 几个小孩儿忙不迭的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送来了汤药给她服下。 一直照顾着她吃完了两人的饭食之后才离开,她倒是觉得好奇,这几个小孩儿口口声声说她是恩人,更说她之前受了委屈,实在不行,便不要离开算了。 等到孩子们都离开,云青阳才独自进来,怜惜的看了她一眼:“你身上的伤口,外祖父都知道了。” “那些都是蜃楼所为……” “可有人取了你的心头血,我都不知那该有多疼。”云青阳沉着脸,只让顾茗烟噤了声,才继续道:“你本是我云氏最后嫁给皇帝的一代后人,得知你喜欢靖王,我还以为他无论如何也能看在我们的背景是对待你,如今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外祖父,此事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怪不得别人。” 顾茗烟的眼眶微微湿润,她记忆里的云青阳总是宽厚待她,任由之前的顾茗烟如何嚣张跋扈,云青阳总是纵着,等她无理取闹了,才会出手阻拦。 而之后留下的医术之中,更是写满了一些外祖父关心之语,她都细细记着,当时才卯足力气将那些书都看了个干净。 云青阳倒是发现曾经的骄纵的外孙女变了模样。 “让你受苦了,如今你来到了此处,我也该告诉你一些真相了。”云青阳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是一脸严肃的看向顾茗烟:“沧澜朝堂早已改变,我们不能再站在这风口浪尖,决意隐居,于是和当今皇帝做了交易,我为他延续长寿,代价便是你要嫁给皇室当做质子。” 顾茗烟心头一紧,总算知道皇帝为何如此重视云氏。 谁人不想要自己在这皇位之上多坐些时日呢。 “但,你如今被皇族欺负,不如直接留在此处,其他的事情……” “不可,若我不回去,待到日后靖王得势,便会屠尽云氏一族。”顾茗烟猛地一抬头,眼睛里迸射出可怕的寒光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外桃源 天炎城,靖王府。 皇帝身边的亲信小泉子信步入府,只有一份口谕告知靖王:“靖王爷,岭南青霜惹了江湖人,衙门口管不住,今儿个皇上便想请王爷前去镇压,以免有人趁乱惹事。” 江湖事,江湖了。 只可惜现如今江湖人不再出身乱世,便寻着法子闹腾,街头比武比比皆是,亦或是上门寻衅滋事,更有的血溅匾额,再不用说那些擅用暗器的门派和侠客。 旁的成山只听了一半,就沉声道:“公公,江湖械斗,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王爷出面。” 小泉子面露难色,而段承轩则是冷眼相看。 两方对峙,小泉子顿时软了一双腿,只赶紧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王爷,这些都是皇上的吩咐,说是王爷应当随王妃归去才是。” 段承轩黑了一张脸,却不知皇兄为何如此执着于岭南云氏,如今并未下圣旨,而是直接下了口谕,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但这强制之意却是明显。 背后正提着药箱出来的慕青听闻此言,只黑了一张脸。 苏玉婉因为蜃楼如今还卧床不起,他都后悔曾经未曾真的将顾茗烟给杀了,不然苏玉婉也不会落得今日的病痛下场。 “我明日便会启程。” “王爷!皇上让你立刻动身,断然要将靖王妃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小泉子如今却也不拐弯抹角,只埋着头浑身颤抖着为皇帝将话带到。 段承轩的拳头紧握着,只冷着脸点头,便朝着苏玉婉的房间里走去。 若是婉儿知晓此事,又不知道该如何闹脾气了。 慕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直等到段承轩从苏玉婉的房间离开,吩咐人去备马前往岭南之时,他才重新回到了苏玉婉的房间之中。 躺在床榻之上的人面色如土,再也不同之前那般拿东西撒气。 “婉儿,王爷他不过是受皇帝命令……”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苏玉婉自嘲的笑了起来,只是缓缓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吩咐着锦绣打开了窗户,那泪水便是直接脱框而出,在被褥之上点下了深色的痕迹,而她却是笑的更加开心:“皇帝就是不想我和轩哥哥在一起,他总记得我曾经和朱彦害死了段灵儿!明明他都保密着不曾告诉轩哥哥,却暗中打压于我,允许轩哥哥将我带入府中!却不许我得到半点儿名分!” 锦绣何曾听见这皇室秘闻,更不知道这件事情,只赶紧跪在地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慕青脸色一黑,知道段承轩并不在府上,而这管家却又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当然不会将苏玉婉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但他依旧不放心:“婉儿姑娘的话说多了,皇上自然不是这般的人。” “那他为何将我视为眼中钉!他就是想看见我痛苦!”苏玉婉狠狠的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她心里委屈,曾经还有段承轩陪伴身侧,如今身边空无一人,她便被夺走了所有的理智,曾经所做的恶事几乎都被她藏了起来,但今日,她却疯狂的大笑起来:“不过……若是让轩哥哥知道师父是……” “你不能继续说下去了!”慕青只赶紧凑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 苏玉婉挣扎了一会儿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想起刚才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只惶恐的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旁边的锦绣,只一把挥开了慕青,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你都听到了什么?” 苏玉婉的眼神十分的吓人,锦绣只赶紧摇摇头:“小姐说的什么,锦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还请小姐千万不要杀了我!” 慕青只赶紧将她给拉扯开:“你只有锦绣这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她对你是真诚的。” 苏玉婉只坐在了床沿,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锦绣和慕青,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续道:“罢了,如今我相信的也只有你们二人罢了,等到顾茗烟归来之后,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慕青挑眉。 “我要让她要让她尝尝这被拘禁王府的日子。”苏玉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脸上却还残留着泪痕。 …… 而此时的岭南云氏,顾茗烟已然被摁在床上好好休息了几日,手腕常用难以结痂,若非是云青阳出手调理,她的伤口怕是还会经常裂开。 以前未曾看出,这云氏众人的医术几乎都是精湛高超。 顾茗烟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地有人一套金针施法十分厉害,就连那才七八岁的孩童,都能将药理念得朗朗上口,而之前看见的丫头小子每日都闹腾个不停,但下了药田整理药材,倒是没有半点马虎,山口他们还请人种地,厨房里的几个厨娘都耳濡目染。 坐在这粗劣的秋千之上,顾茗烟只是摇晃着双腿,忍不住对身边的云青阳说道:“这云氏哪里有世上说的那么神,如今看来,这里更像是世外桃源。” “云氏千百年的基业,也才造就如此盛况,可等到他们到了二八年纪,便不能这般自在逍遥了。”云青阳负手而立,只继续低声道:“只可惜,你身为云氏后人,却不在此长大。” “毕竟我姓顾。”顾茗烟只是跳下了这秋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是留恋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若是能长居于此,钻研医术,也是一件美事。 这一路走来,哪怕途经的地方都比不上天炎的一半繁华,但人情地理却都各自不同,善恶对半,世道依旧艰辛,但却比那天炎的四方天空要好上太多。 “云氏后人,只分血脉。”身后突然走出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她总是一袭白衣,几日相见也只是知道她医术了得,但一双眼里总存着浓浓的忧伤,似乎和这红尘格格不入,而她并不姓云,而是云氏一女子的独女。 “此处有多少异姓,但只要有云氏血脉,我们便收下抚养长大,待到他们长大之后,便只顶着云氏的名头,四处行医亦或是从商,却无一人去往朝廷。”女子回过头来,那一双凤眼却已经落入了顾茗烟的眼里。 “云氏祖辈,一甲子,只有一人嫁入皇室。顾茗烟,你只是云氏的牺牲品,哪怕知道真相,你还是不愿意从皇室泥淖里脱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非她 风起,顾茗烟快要被耳边青丝迷了眼。 而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道:“你身上也有沧澜皇室的血脉。” “你看的出来?”女子低笑一声,七分自嘲,似是不悦。 “只是诓你罢了。”顾茗烟掩嘴轻笑,只将那迷乱眼睛的青丝拢入了耳后:“顾诚不将我视为亲女儿,而外祖父却一心向我,就连你这不识性命的同族都劝我早早离开,如此一来,我便更加不能从这泥淖里脱身了。” 女子惊了一跳,只想继续劝阻,旁边的云青阳却只是看着顾茗烟微微出神,思忖片刻,他只叹气:“就算你要回皇室,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定会吃亏……” “外祖父慧眼如炬,应当早就发觉了。”顾茗烟猛地转过身去,眼神犀利,周身的气势都隐隐改变,而她只是撩了裙摆径直的跪在了这土地之上,一双明眸只看着云青阳:“你早已发现我并非之前的顾茗烟,所以才故意用那铁铃铛给我下毒,以测真假。” 云青阳的脸色变了变:“你为何……” “因为此处的孩子都并无听说过这件事情。”顾茗烟目光灼灼。 “你是你,却也不是。”云青阳轻叹了一声:“烟儿从来嚣张跋扈,却又善心泛滥, 只可惜内心单纯,不识诡计。” “我同样是烟儿。”顾茗烟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既然云氏认我,我便是云氏后人,哪怕以后让我保这云氏昌盛,我定然也不会推辞。” 云青阳本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如今看来,自己心爱的外孙女似乎已经成了另一个人,而他也只有轻声叹息,只将人轻轻扶起,低声道:“老夫也不过你一个外孙女,虽不知你是从何而来,但我权当是上天的礼物。” 顾茗烟只悠悠站起身来,目光凛然。 如今回到云氏,肩上却也不再是自己一人的性命,但是她付出的心甘情愿。 反正她聪慧过人,和皇族周旋却也不差,若是换了其他的人去,也不过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旁的女子却听不懂两个人之间的意思,只是凑上前来扣住了顾茗烟的手腕:“靖王性情暴虐,白老鬼已然得到线报,当日便是靖王撤兵不去寻你,若是你当时并未从蜃楼手中……” “无妨。”顾茗烟只是冷笑一声。 也只有大难在前,她才能看清段承轩的真面目。 云青阳埋在天炎的眼线早就告知了消息,是他段承轩半路因苏玉婉之事折返回府, 也是他段承轩从善林镇归去之后便不再前往岭南。 更有一件事情,只将她心中仅剩的一丝情谊给击的粉碎。 段承轩为不让皇帝说他被苏玉婉迷惑, 才闭门谢客,此行此举,她便恍然大悟,之前的相敬如宾, 之前的默契爱意,不过是段承轩的障眼法。 只是真真假假之前,两人又付出多少,便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品味其中的苦涩。 “我虽然是医者,但我可没那么大的心胸,他既然将我的感情视作玩物棋子,我便以牙还牙,纵然皇室水深,我也要搅上一搅,说不定,我这小人也能戳破这大天。”她只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去,看两人:“也许,我生来就适合活在那处。” 女子竟然一时无言,云青阳却都被她这番豪言壮语所惊呆。 可只有顾茗烟自己看得清,这云氏内里如仙境,而外在却也是一环扣一环,花费多少心血才换来这片刻自由。 而她想要的是天高海阔任她行,与之想同的,便也要她权势滔天,金钱在握。 段承轩和苏玉婉,更会付出代价。 “老爷,这……云氏后人可从未有过如此的性子,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顾诚所教导?”女子死死扣住指尖,只认为顾茗烟此行此举已然是钻牛角尖。 而云青阳略一思忖,只是轻轻摇头:“顾诚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但烟儿不同,她看的更长远,若是想要这天下一般大的自由,便要有这天下的权势在手,她的野心,可不小。” 顾茗烟却是来到了药房之中,同这些整理药材的孩子们一同整理。 等到夜深人静,云青阳拿了好酒来寻她,顾茗烟便只坐在云青阳的身边,喝了一口烈酒便不敢再碰,只轻笑道:“外祖父,病人碰酒,乃是大忌。” “只是你憋闷太久,心里委屈却都不曾与人说过。”云青阳只抬起手来,捏了捏她的面颊,见顾茗烟微微愣神,神色委屈,只继续道:“既然我是你的外祖父,便是你的靠山,有事,你便向我说。” 未曾有人问过她可疼过。 可她却不允许自己弯下脊背,只低低一笑:“烟儿无需倾诉,反正总有一日我挣脱了桎梏,便有天下的美事儿等着我,若我委屈的跟您诉了苦,日后无人倾听,那我可是要不平衡了。” 收了手,云青阳倒是发现她果然与众不同。 也许,这般小小人物,还真的能将这天给捅破了。 只是仰头看那满天星辰,云青阳一想到曾经的顾茗烟,倒是略有哽咽:“她……何时离去的。” 顾茗烟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成婚之后,取了心头血之后。” “我曾劝过烟儿,可她却说不怨不悔。”云青阳只是捂住了自己的眼:“我已然没了心爱的女儿,如今护不住她也护不住你,我这外祖父,当真是无能……” 顾茗烟眼神闪烁,不去看云青阳暗自伤怀,直等到酒尽,她才换换站起身来:“日后,我便代替她来护着您,我不曾见过如此的家,只希望外祖父不嫌弃我鸠占鹊巢。” 云青阳愣神看她,只落了泪,却硬撑着朗笑了几声:“你是我云青阳的好外孙女,这世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便为你寻来。” “好。”顾茗烟脸色变了变,只扬起一个惨兮兮的笑容来,半捂着脸回了房间。 任凭夜风了寒冷刺骨,却也比不过人心炽热如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容不得外人 “你这才修养不到七日,怎的就要离开?”白衣女子只将她拦在了药园门口。 顾茗烟只戴上了面纱,提着自己的小药箱,更从外祖父这里拿了金针银针,更背着外祖父从几个小辈手里掏了不少有趣的药粉来研究。 “我实在坐不住,这里虽好,但我时日无多,要多多积累功德才行,而且我可化名耳清,以云氏后人的身份行医救人,岭南正乱,我去正好,若是能拉拢几个江湖人,倒也是不错。” 莞尔一笑,顾茗烟还从云青阳手中取了乌丝手套,这手套粹了不少的药,毒物不侵,还能抵御刀剑,倒是个好东西。 “你还真是看的开,几个小辈总喜欢跟着你,你却跑了,到时候让我如何同他们交代?” 顾茗烟却只是摆摆手:“我一个人无足轻重,而且,我的确有要事要做,外祖父说靖王已然启程,几日之后便要到此处,我可不能将他带入云氏,若有一天云氏和皇室反目,他们面对毒瘴,却也无可奈何。” 但若是她带了段承轩识路进来,那么到时候真的发生此事,那云氏覆灭便只要片刻。 “你为何如此谨慎,我云氏好歹……” “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总是无错,外面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就好。”顾茗烟只是打断了她的话,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白衣女子恍惚着回过头去,只觉得风一吹,这顾茗烟就该飘走了。 只可惜这身板小,却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犹豫片刻,她还是轻叹了一声,独自下了云氏,去那八角楼寻白老鬼时时看着她。 来到岭南,眼看着今日便是夺得青霜剑的最后一日。 擂台之外人山人海,顾茗烟看不懂那一招一式,只是跟着那白老鬼在一旁等着。 高手过招,短短几招就决定了胜负,顾茗烟便在台下等着,为几人疗伤,几个江湖人总看向她,她却不恼,细细为人将那伤口包扎好。 倒是有个女侠客被刺穿了肩膀,落败下来便大着胆子问她:“你为何要在此治病救人,也不怕招惹了是非?” “我乃云氏后人,听说这八角楼伤员众多,岭南医馆应接不暇,便只能帮些小忙,若是姑娘不愿,我便随意包扎了,你再去寻大夫便是。” 顾茗烟只帮她绑了个好看的结。 只可惜话音刚落,台下又被扔下一人来,顾茗烟瞥了一眼,只扔了个药瓶过去。 那跌落下来的公子,却正是最开始贪图她美色的男子,这一眼便按看清了她就是之前的那个可怕女子,只赶紧离开了那药瓶:“你这毒妇!” “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顾茗烟掩嘴轻笑,只将同样的药瓶塞进了那女侠客的怀中。 那公子之前被毒的几日都未曾好,如今哪里敢信,只落荒而逃。 众人议论纷纷,一日下来,却总是有人真的殒命于台上,顾茗烟救不过来,却也不觉得遗憾。 如今能在台上以命相搏,也是他们自行选择。 这一日大家都知云氏耳清行医救人,自当敬佩,但却有流言说她亦正亦邪,实际上是个用毒的好手,之后几日,她便游走于岭南各地,若是遇见有人受伤便出手相助,平日里便是去寻热闹。 这青霜剑却是落入一个蒙面侠客的手里,大家都议论纷纷,不肯散去,说不清这蒙面侠客究竟是谁,师从何处。 顾茗烟只听着,却不理睬,独居在云氏名下的一处小小宅院,说是宅院,也不过只是一个小院子,一间屋子摆放药材书籍,另一间屋子也就是给她住的了。 有了耳清这个名号,倒是有不少江湖人敢直接上门来寻求医治。 毕竟云氏后人可出名的很。 不出五日,这旧宅再一次的被推开,眼前便是一匹黑马。 四目相对,短短一月,便已经是物是人非。 顾茗烟似笑非笑,只轻笑:“靖王受皇上所托,前来镇压岭南械斗,为何登门寒舍?” 段承轩脚步一顿,后知后觉才想起岭南云氏人才辈出,虽远在岭南,却依旧掌握天炎各事,但他还是信步上前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本王来寻王妃,还有何不妥?” “现在你却知道我是你的王妃了。”顾茗烟只是站起身来,微微掀开来自己的袖口,见段承轩脸色不变,反而笑意更浓:“我无需依靠于你,便也能自保,你说,我为何要同你交易,为你的婉儿疗伤,难道就因你以情骗我?” 顾茗烟侧过头去,一双眼如寒芒刺入段承轩的心间。 “你呢?同我相敬如宾,可曾真心爱本王?”段承轩只走上前去,将她的手腕牢牢捏在手中,同样是气恼不已:“我们俩既然互相欺骗,互相隐瞒,如今相互利用又算的了什么!” 顾茗烟挥开他的手,只踉跄了数步,面色苍白:“你取我的血,欺骗于我,不过就为了苏玉婉!你立誓护我,可曾兑现!” 段承轩竟然一言不发,顾茗烟心中更冷,只是深呼吸了几口气,平缓了心情之后才重新落了座,将那已经凉了的汤药灌入喉咙,声音更轻:“罢了,我们斗来斗去,受伤的人也不过只有我一人罢了。” 段承轩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一月未见,本就消瘦的人如今看起来轻轻一碰就要落在地上,身上的药味甚至要比苏玉婉身上的药味还要浓厚。 他深吸一口气,只走到顾茗烟的身边落座:“我不会再伤害你。” “我已不信了,只是我身子骨柔弱,王爷别一击将我杀了才是。”顾茗烟低笑一声,并未远离段承轩身边。 段承轩冷脸等待,见顾茗烟手腕上的宽大伤口已经结了痂,甚是可怕。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茗烟还是将袖口放了下来:“你去做你的公事,跟在我身边我也拿不出玉龙雪来。” “云氏秘方,你可拿到了?”段承轩轻轻开口。 微微一愣,顾茗烟才想起这段承轩并不信自己给他的药方,只低笑一声:“我这就去一趟云氏。” “本王同你前去。”段承轩看向她。 顾茗烟只撑着桌案站起身来,戴了面纱:“不必了,云氏之中,容不得外人。” 外人?段承轩身子一僵,心里竟然如此之痛。 第一百六十六章 青则养子 “秘方我之前,已经给你了。” 云青阳正将一婴孩抱在怀里,倒是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你同靖王……” “我同靖王日后只需相敬如宾,外祖父无需担心。”顾茗烟只早早的回答道,探了脑袋过去看那婴孩,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染了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孩童从何而来,前几日怎么没看见?” “他名为青则,是那白老鬼仅剩的后人,日后冠以云氏后人的名头长大。”云青阳只摇了摇手里的婴孩,那婴孩便咯咯笑起来。 “真可爱。”顾茗烟拨弄了一下他的小指头,那青则便瘪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云青阳在旁,轻声笑起来:“我同那老鬼说好,你若是愿意,待到青则长大之后,便叫你一声娘亲。” “我?”顾茗烟不解。 将手里的青则放进顾茗烟的怀中,后者只手忙脚乱的将人托着,云青阳指点她如何抱孩,边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你同靖王本就无半点儿情谊,日后总不能孑然一身,自当是有养子傍身才好,此外,青则出生之前,母胎有损,你更要照拂,互相搀扶相依。” 原来,外祖父还是不忍她日后一人。 只扬了扬嘴角,抱着怀中的孩子轻轻点了点青则的额头:“没想到我还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娘亲了。” 见她大胆的戳戳点点,云青阳只赶紧将青则给抱了过来:“你这丫头,性子还是如此胆大,这小孩儿的皮肤娇嫩着呢!戳戳点点当什么娘亲!” 顾茗烟揉了揉鼻尖,倒是将方才秘方的话题给转移了过去。 不过如今云青阳也算是照顾着这些孩子,日日总有云氏之人归来久住,倒是一片热闹,她只眷恋的看了此处一眼,便跟着那白老鬼下了山。 可若她说秘方便是之前的东西,段承轩可能信她? 正思量此事,身边的白老鬼却只是死死盯着她:“你当真要当青则的娘亲?” “前辈不许吗?”顾茗烟只回过头去,疑惑。 白老鬼的脸色变了变,只挤出个笑容来:“自然是许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不拒绝?” “没什么好拒绝的,而且青则十分可爱,我日后说不定真的要孑然一生,如今多了个养子,我便也有了盼头。”顾茗烟只是轻笑,虽然才只见了一面,她便已经想着将这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了。 她幼时多是同书籍药理为伴,如今再世为人,她定要好好弥补曾经的遗憾,最起码不能再让青则不被陪伴着了。 “你倒不像是个二十的丫头。” 听闻此言,顾茗烟不过笑笑。 她运气太差,身边所遇到的人几乎都是坏人,唯一几位好人,她却不忍心来将人牵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形单影只,若再如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怕就成了刀下亡魂。 重回这小小旧宅,白老鬼半路便没了踪影,她只抬手推开了门扉,段承轩还是落座在之前的位置,并未离去。 “外祖父说,那秘方之前已经给我了。” “是吗?”段承轩黑着一张脸,只认定了顾茗烟是在欺骗于他,当即拍案而起,双目赤红的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身边,沉声道:“云氏秘方怎么会如此简单的交给你,那玉龙雪和凤凰胆呢!” 手腕隐隐作痛,却不及心痛十之一二。 顾茗烟被拽的踉跄,只能抬起头来看着暴怒之中的段承轩,冷笑一声:“秘方反正你已经拿到了,玉龙雪和凤凰胆外祖父说当日便已经夹带在其他的药材里给了我,只要去百草崖上取上一味……” “别想骗我。”段承轩截断了她的话,只将手里的力道用的更大了些,顾茗烟低呼一声,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你若不信,我也毫无办法。” 顾茗烟死死咬住牙根,下巴紧绷,另一只手却死死攥住,并不还手推拒。 “咔嚓——” 顾茗烟脚下一软,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听见这一生,段承轩才发现自己究竟用了多少的力道,只赶紧将倒下去的人给扶住,却被顾茗烟给狠狠挥开,她神色警惕的后退了几步,只捏着自己的手腕,发狠的往上一抬。 顿时虚汗直冒,她跌到围墙的角落里,力气用尽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疼的流泪,却也不忘看向段承轩:“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残虐暴戾。” 段承轩皱着眉走上前去。 他本不该如此生气的,但是只要这件事情一牵扯到苏玉婉,他就没法儿忍住的想要发火。 只将人从地上给拉了起来,顾茗烟浑身颤抖,瘦弱的身子竟然要比之前还要轻盈一些,段承轩微微皱眉,只提醒自己,曾经的一切都是惺惺作态,之前的感情不过都是她为了拉拢顾茗烟的真心而所做的事情。 但如今将挣扎的人扣在怀里,他却心疼愧疚十分:“对不起……” “并非出自真心的话,便不用说了。”顾茗烟倒是彻底没有力气挣扎,只等到段承轩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才抬眼看他:“我当然知道你不相信,但事实如此,容不得你不信,另外,我们去往百草崖路上虽以夫妻相称,你却也别碍着我的事。” 听见最后那一句话,段承轩顿时变了脸色:“怎么?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秋日将来之前,才是那药材药性最好的时间,而且我这路上还要调制药酒到时候保存药材。”顾茗烟一板一眼的说着,同时冷眼看向了段承轩:“另外,我绝对不会同你和离,这王妃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你总算露出真面目……” “我有了一位养子,他虽和我并无血脉联系,哪怕是为他着想,我都要坐在这位置上保我云氏至死,与之交换,我可在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同你相敬如宾,为你出谋划策。”顾茗烟冷眼看他。 “你真当区区一个王妃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段承轩沉着脸。 这才一月,她竟然都已经有一位养子了! “我可助你登上皇位,但若你负了今日誓言,日后,我便让你一切愿望化作泡影。”顾茗烟声音平淡,段承轩却没来由的脊背一凉。 当真的好大的口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市闹腾 不出三日,两人便租了马车离开岭南。 成山当做仆从常伴身侧,顾茗烟手腕伤口只更加严重,但她并不在意的日日上药,锁骨下和肩上的伤口更是可怖,段承轩帮她上药的时候,倒是惊了一跳。 他从未知道区区女子也能承受如此伤痛。 而顾茗烟到底是不同的,她在傍晚落脚在客栈里便不怕死的惹上了一群地头蛇,逼得段承轩和成山两人出手,将几人打的皮青脸肿才停下了恶毒之语,乖乖吃饭。 “不要惹麻烦。”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顾茗烟倒是自顾自的使了小性子,又要了一碗鸡蛋羹来。 成山见顾茗烟吃多少也不长胖,倒是奇怪。 段承轩看着她那如此纤瘦的模样,竟然一时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每天让成山按时盯着她吃饭,不可整日都沉迷在那药材之上。 顾茗烟还未吃完,那不远处便来了几个拿刀的大汉。 “这草龙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非要我们跑上一趟。” “草龙涎可是个邪乎东西,要是能偷到,那可能弄不少的银子。” 两人的话倒是很快的传入了顾茗烟的耳中,顿时眼神一亮,只放下了手里还剩下的半碗鸡蛋羹,段承轩成山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然走到了那几个大汉的面前:“这草龙涎在何处?” “怎么?你个姑娘家家还想要这破东西?”那大汉的目光从顾茗烟身上扫视而过,怎的以前没发现这小破地方还能有如此美色? “这是自然,你告诉我地点,我去拿也可,你们若是能抢来,卖给我也行。”顾茗烟更是大胆的一只手撑在了他们的桌面之上,故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只看的那几个大汉都双眼发直,他们正风仆尘尘赶来,如今见了个漂亮女子,可不得想办法将人给留在身边。 “既然这样,姑娘不如坐下看看,喝上几杯酒?”那大汉倒是大手一挥,就想将顾茗烟揽入怀中。 “咔嚓——” 骨头传来疼痛,那大汉猛地被摔在了地上,坐着的凳子也跟着被摔成了两截。 成山只收了手,不等几人拔刀,就将那头头模样的人物给扼住喉咙,拉了起来:“我家夫人问你们,草龙涎何在。” 字字掷地有声,段承轩则将顾茗烟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只冷眼看她。 顾茗烟只是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抬手搭在了对面那男人的肩上,阴恻恻的一笑:“还是说出来吧,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来。” “你这口出狂言的丫头!”几个大汉抄了刀就冲了过来。 段承轩眼神一暗,知道这顾茗烟是故意在报复自己之前的行为,这才出来多久,就已经是麻烦不断,而他也是个耐不住受气的性子,只掏了长刀砍了一人的肩膀,顺带着要将顾茗烟给捞到自己的身后。 却没想身边的人已然走了个没影儿,顾茗烟已经蹲在了成山的身边,看着那重新被摔到地上的人:“现在可愿意说了?” 几个大汉只颤颤巍巍的说此处的黑市就有草龙涎。 顾茗烟这才将人放开来,临走时更是好奇的碰了砰桌上那些长刀的刀柄,段承轩只赶紧将她给拉了过来:“走了。” “去趟黑市。”顾茗烟只点点头,自顾自的带着他们去寻了黑市,基本上都是靠着成山的一手武功问出来的,段承轩觉得自己若是不砍点什么,就要被顾茗烟这般的流氓行为给气死。 “我这不过是黑吃黑罢了,比起你的狠心,我才不过给你惹点儿麻烦而已。” 顾茗烟笑的更欢,如今只有她一人知道那秘方中的辅药在百草崖上,更是有办法将其收存,如论如何, 段承轩对她这种异常报复的行为也无可奈何。 他越是威胁顾茗烟,顾茗烟便越是要对着干,索性随着她的意思。 就连成山都隐隐头疼,可顾茗烟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已经走入了黑市之中,直接买下了一块手臂粗长的枯木,交到成山的手里:“等会儿把外面的枯木给砍了,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辅以干草放在木盒里。” “这是什么?”成山不解。 “这叫惠光木,虽然我之前只在医书上看到过,但这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里面长的那些粘腻的东西给刮下来,可能降压泻火,对男子女子都是个不错的补品,不过相克的东西挺多,多服还有毒。”顾茗烟随意的说着,眼睛泛光的看着这黑市。 这黑市上倒是有不少的东西,一些有毒的药材竟然也有。 不过一会儿,顾茗烟就满盆而归,若是不符合价位,她只要投个毒,或者是让段承轩以武力要挟,只让不少人避之不及,却也无可奈何。 成山提着背着,手里还端着不少的东西。 段承轩见顾茗烟还要去里面,只将人给拉住:“若你想四处游玩,不如回天炎,半个月之后再出发也无不可。” 顾茗烟挣脱开了他的手,只低声道:“你可知云氏秘方不可尽信,治病还需对症下药,我早就拟了不少的方子交给了齐林,你可知道?” 她本来不想宣扬此事,毕竟未完成的药方总是拿不出手。 可她若再是不说,这段承轩便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准备,还真的以为馅饼是天上掉下来的。 “以前我本想一一试好了告诉你,但现在,我却不相信你了。”顾茗烟只是轻笑:“不仅如此,我更尝试了诸多办法,只可惜我从未向婉儿姑娘把过脉,就因为你不信我。” 段承轩沉着脸:“你当真……” “不信便不信吧,我还要去拿这草龙涎呢。”顾茗烟冷笑一声,只继续往黑市里走。 段承轩快步跟上,背后的成山犹豫的看向段承轩,只低声道:“王妃做的事情太多太杂,我们并不懂药理,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王妃的确打探过苏姑娘的病情。” 看来,是我误会了她。 段承轩消了气,只快步跟着她走到了屋内,这黑市屋内更是鱼龙混杂。 段承轩一进门,顾茗烟已经和那三角眼睛的老板聊了起来,气得段承轩的脸又黑了几分,只赶紧到她身边守护。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毒医耳清 “姑娘是哪里听说的,我这边只有金银珠宝,你若是要些古物,我这里倒是有,但草龙涎是药材,怎的能有啊。” 小眼睛的瘦长条老板只是看着段承轩微微皱眉,也不知怎么真的有人会穿如此昂贵的衣服来到这黑市,倒也是不怕被抢。 顾茗烟却也不恼,只是把玩着手里的一柄簪子,这簪子看起来已然有许久的年头,不过保存的十分之好,倒是不错:“这簪子多少银子?” “这可是百年前的古物,姑娘你这么有眼光,二十两金子就行。” 这还真的是狮子大开口,段承轩自然知晓这东西值不了二十两金子,还未开口,顾茗烟就已经探了身子,拽住那老板的衣襟,旁的护卫们都一一抽出刀来,对着顾茗烟。 “你这腰牌不错。” 顾茗烟的手往下探去,只将他腰间上的东西给取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 旁边的几个人刚松了口气,放下刀去,顾茗烟便轻笑着坐上了桌:“不过,方才我趁着抓你衣襟的时候喂了点毒,若是不想死,只将你头上的人给我叫来,若是谈的得体,这草龙涎的银子我还出得起,可别闹了人命。” 旁边之人齐刷刷的拔刀,前来买东西的人都纷纷看向顾茗烟,却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一号可怕的毒女。 那老板面如土色,都快喘不过气来,只吩咐着旁边的伙计赶紧去叫人来。 顾茗烟只冷着脸,不顾段承轩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她只是继续把弄手里的簪子,一直等到一大腹便便的走了下来,她才将那簪子扔回去,只走到那人身边,边对身后的段承轩招招手:“走了。” 段承轩倒是不知她如此厉害了,身后的成山也赶紧大包小包的跟上。 换了这大肚子老板,这事情便是好说了。 这老板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到段承轩的身上,这段承轩一进了里间,浑身的气势都迸发而出,而旁的成山也是满脸严肃,只有顾茗烟看了一眼这盒子中的草龙涎,认真的点点头,将东西抱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夫人……”成山微微吃惊。 而那老板竟然是一言不发,甚至还做了个请的动作。 几人离开了这黑店,顾茗烟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手里的盒子,旁边的段承轩拉过她:“这才出来几日,你倒是已经无法无天了。” “我不过听方才的人说,若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过晚上的时候会遭人暗算,若我反杀了他们,便不用出银子了。”顾茗烟只是轻笑,和段承轩一起在地方找了个客栈住下。 两人以夫妻名义同房,段承轩只是擦拭刀刃:“我只见你救人。” “这黑市倒卖的人都该死,我无需怜惜。”顾茗烟眼神一凛,人善被人欺,就算要做,那她也要做那个欺负别人的人。 “你真下得去手?” “呵。”顾茗烟只是轻笑,只听窗外有些混乱,她推开了那窗户往下看去,不禁扬了嘴角,喃喃自语:“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不过片刻,门外就听见一个伙计大喊了起来,拼了命的砸门。 “姑娘!来了不少人正在楼下找你呢!” “来了。”顾茗烟只点点头,段承轩微微皱眉,却也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只放下了东西,紧紧跟着顾茗烟下了楼。 来到楼下,段承轩就看见几个大汉东倒西歪在桌边,成山凑过来:“他们都中了毒。” 也是这几个人告诉了顾茗烟草龙涎的位置,段承轩只是看了一眼顾茗烟。 后者已然走到那几人的身边,弯下身子戴了手套将他们腰间的长刀都给一一卸了下来,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过来,只是来看热闹。 “你们难道还没发现这毒从何而来?”顾茗烟拍了拍他的面颊,只从里面随意挑了一个,喂了一颗药丸。 段承轩只是冷眼,想到离开之时,顾茗烟似乎碰过那些刀柄。 “姑……姑娘,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替人办事啊。”那人四肢依旧酸软无力,可好歹身上不那么疼了,手腕上的黑色也褪去大半,只红着眼眶:“这草龙涎我们不跟姑娘抢了!还请姑娘将解药都给我们。” “不给。”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草龙涎我已然拿到了,我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我们都做!”那人只赶紧爬起来了一点。 顾茗烟蹲在他的耳边说完,就见那男人脸色变了变,对峙良久,只认真点点头,从顾茗烟手里拿了解药之后,就连滚带爬的跑了个没影。 “你让他们做了什么?”段承轩同她并肩上楼,低声询问。 “草龙涎,外邦剧毒,缓慢杀人与无形,但是造价昂贵,就算以草龙涎入药,也只取一点点。而之前,四皇子身上有毒,便有这草龙涎一份,虽量甚微,但的的确确存在。”顾茗烟只冷下了一双眼来。 能运送此毒物的,那黑市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回到房间里,段承轩只是看着王府送来的各个迷信,而顾茗烟也不知弄了多少的东西,甚至设置了几个机关在房间里,有几次若非是段承轩出手,她可能在设下陷阱的时候就被刺伤。 顾茗烟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而两人却都不知,门外的那些江湖人或者是道上的人都知道有个姑娘厉害得很,四处打听下来,只当有一人刚从岭南过来,只赶紧道:“那人啊,可是耳清,是个了不得的人呢,惹了她,她便毒你,若你因事受伤,她便救你一命不求回报,可是个奇怪的人呢。” “生得漂亮,就是性格诡异,还听说这耳清是云氏后人,她这性子,怕不是云氏的叛徒,最近流落江湖,只是出手阔绰,背后却也不知道是谁。” 几人议论纷纷,却不知这耳清二字不过多时便传到了这江湖之中。 到了晚上,黑市老板果然派了人来。 成山还未出手,那一波刺客就已经落荒而逃。 这些机关竟然没有丝毫的暗箭,竟然全是用的毒,却也不真的取了他们的性命。 深夜之中,顾茗烟等到门外的人都跑了,只是轻笑,而另一张床上的段承轩却低声道:“你是想引蜃楼的人出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属之愿 “你知道?”顾茗烟半撑着床板爬了起来,感觉肩膀有点疼,手腕也有点不舒服。 “只是猜测,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段承轩坐在床沿,认真的看向她。 顾茗烟只是不言不语,换了药之后就匆匆的躺上床,沉沉的睡去。 自知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段承轩也只好点头睡下,第二天,两人便直接从这地方离开,去往下一个城池。 刚进城,就看见这城中正张灯结彩,因为之前岭南的青霜剑之争,作为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里倒也是来了不少的江湖人,十分热闹。 顾茗烟一一闲逛过去,又去医馆里买了一些只有这边才有的药材,一直到正午之时,几人才暂时歇脚在酒楼之中。 “姑娘,今晚可还有赏灯会呢,城中才子都要去湖边吟诗作对,不如留下来住上几日?”前来送菜的伙计如此说道,只笑意浓浓。 “我倒是不喜欢吟诗作对,可还有其他的好玩?”顾茗烟只将那碗阳春面拉到面前。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这里好玩的多了去了,若是姑娘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不如晚上去租一条船,都会有可口的点心,更能看岸上的盛景,待到晚上,还要放灯呢。”那伙计夸张的比了个几个动作,更是生动。 段承轩只冷眼逼退了那伙计,而顾茗烟却已经心动起来。 既然来了,哪里有不参加的道理呢。 一想到这里,顾茗烟只赶紧订了房间,成山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夫人,婉儿姑娘还身中剧毒,我们这样游山玩水……” “你们可随时回去,我还不想回天炎。”顾茗烟随口一答,只将旁的窗户推开来,看着下面一片热闹,她吃饭也舒服的很。 成山只求助的看向段承轩,后者沉着脸:“回天炎。” “要回你回。”顾茗烟挑了眉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若回了天炎,我之后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天炎比外面好上千百倍。” “可我不想当笼中鸟。”顾茗烟突然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只拈了块糕点放入嘴中:“你将苏玉婉囚禁在王府之中,如今,却连我都想囚禁吗?” 顾茗烟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了段承轩。 囚禁二字只让段承轩无话可说,苏玉婉身染重病而不得出,曾经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师门,看过的景色无非是这一路。 越是这样想,段承轩就越是觉得对不起苏玉婉。 顾茗烟只将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只要一提到苏玉婉,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苏玉婉就是他们俩任何一个人的诅咒,如跗骨之蛆,顾茗烟没法儿骗自己不曾对段承轩动心。 只因和段承轩的那段默契。 而如今,平静的表层被打破,究竟是谁欺骗了谁的感情却也不知。 段承轩骗她为苏玉婉。 她骗段承轩只为报复苏玉婉。 想及此处,她忍不住的轻笑一声:“人呐,得失竟然都在一人。” 说着,她只是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站起身来,径直的向外走去。 “成山,本王难道真的剪了婉儿的羽翼吗?”段承轩神色未变。 沉默良久,旁的成山只是低声道:“是的,但王爷都是为了婉儿姑娘好,唯一改变的,大概只有王爷对王妃的感情了,在属下看来,王妃才是最适合王爷的。” “为何?” “只有她才能同你并肩而行,如若婉儿姑娘能有她的半点魄力,如今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成山只大着胆子说道,他们这一干属下,早就看不惯苏玉婉了。 苏玉婉总是将段承轩牵绊于王府之中。 战神不再征战沙场,靖王再也不是皇帝喜爱的皇弟,段承轩也不再是那杀伐果断,处处照顾大局大的皇室子弟,如今,他却也并非是个好丈夫。 而顾茗烟处处可帮助他,无论从政从商,亦或是安心当王爷,那顾茗烟甚至可以跟随他奔赴战场,她本就如一支竹子,破土而出之后愈发坚韧,一身傲骨。 “你们都喜欢顾茗烟,本王却不喜。”段承轩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若她嫁入王府之前是真心倾慕于本王,但现如今,本王却看不透她,却离不开她。” “王爷从小到大都并未让一女子伺候帮忙,婉儿姑娘是您的师妹,而王妃便是第二人,虽然属下本不该逾矩,但还是有一言想说。”成山只赶紧为他斟酒。 “说。” “王妃于您,才是真正独一无二。” …… 夜幕降临,城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岸边如火花展开,无数水灯漂浮于湖边,桥上路过的队伍整齐划一,手中都执一青蓝灯笼,码头当真有才子吟诗作对,更有不少女子独坐高楼掩嘴轻笑。 而顾茗烟不过是坐在船头,只半撑着脑袋吃着东西:“你何必跟来?我记得你可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成一可还说过你连戏园子都不去。” 她本想独自来放松身心,却没想到段承轩步步紧跟,硬生生的上了船。 只是段承轩看着自己的眼神略微有些奇怪。 沉默以对,顾茗烟便不再去管,等到那烟火绽放天边,顾茗烟便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只扒拉着船头看着天上大的烟火炸开。 段承轩看着她的眼里流光溢彩,天真如斯。 在这漫天的绚烂之中,他却忍不住的问道:“若我真的回了天炎,你还要引蜃楼出来吗?” “要的。” “你是将自己置身险地。”段承轩皱起眉头来。 “但我一定要拿回我的莲子羹。”顾茗烟见那烟花渐渐消散,总算肯站起身来,歪歪扭扭的站定在段承轩的眼前,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红绳木猫,低笑道:“第一次有人送给我的刀,我定然要取回来。” 段承轩似乎想到,段承烨之前曾给了顾茗烟一把刀,而顾茗烟甚至不舍得用。 整张脸都沉了下去,而顾茗烟的背后,无数的天灯冉冉升起,他只能压抑着怒火:“就为一把刀,你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我愿意。”顾茗烟嘴角扬起,但那苦涩依旧满溢而出,背后的灯光这照亮了她的脸侧,宛若泪痕。 第一百七十章 并不纯粹 “如你喜爱苏玉婉一般,我也喜欢他那潇洒自由,将你视作憧憬便会埋头赶上,却不曾害你半分,更不曾借我的手伤害你。”顾茗烟只摩挲着那木猫,神色温柔如水:“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 “你们可见过几次?”段承轩不知为何,猛地站起身来。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只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是站在那船头。 两人倒是都听不见那船夫的警告之声。 “那又如何,只要他有一点吸引我,在我眼里便是昂独一无二的。但我顾茗烟在你的眼里怕是没有半点儿吸引,你根本对我不屑一顾。”顾茗烟自嘲的扬了扬嘴角,宽大的袖口随风而起,发丝凌乱迷了眼。 段承轩竟然一时无言。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印象里最深的并非是同苏玉婉一同练剑,而是在天炎城外的山上,他将她从坑里拉起,那双在雨里却也不失光芒的眼眸。 抬起眼来,顾茗烟背后早已经是漫天的天灯。 “今日正好,不如来试试,我在王爷心里的斤两吧。” 她轻笑了一声,在船夫的惊呼声之中向后跌去,面上带笑。 瞧瞧她,又要跳一次水了。 这一次,依旧是一场赌博。 窒息感来的凶猛,冰冷的水灌入鼻腔喉咙的时候如同火烧,身体里如翻江倒海,身子僵硬,下意识的想要折腾,而那点儿天光却更加遥远。 她赌了两次命,也许这一次,她就死在自己的手里也说不定。 但下一刻,眼前就迸发出更大的水花,段承轩的脸几乎近在咫尺,他扣在顾茗烟腰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等到两个人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只是咳嗽了两声的顾茗烟无法抑制的攀着段承轩的肩膀大笑起来。 “姑娘!公子!快些上来!” 那船夫被两个人刚才跳水的举动吓得不轻,只赶紧想办法将两个人给捞了上来。 段承轩浑身湿透的坐在船上,顾茗烟早已经笑的在地上打滚起来,不顾形象的让头发糊了满脸,在段承轩发恼之前,她才猛地捂住了自己嘴,沉默良久,才低笑道:“原来蠢笨的人是你,你真的认清过自己吗?” “什么?”段承轩不解的看向她。 顾茗烟只是爬到了他的身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向她:“你能说,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假的。 段承轩想要脱口而出,但是这三个字比刚才的窒息感还要可怕。 他只是勾着唇角凑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扣住她的脖颈,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吻,顾茗烟同样反勾住他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感情的真假,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一直到两人分开,顾茗烟才推开她站起来,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嘴唇,重新坐回到船头上,笑道:“我看起来倒是更加像是你的小妾。” 段承轩似乎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我只是为了苏玉婉才欺骗你。” “我也是为了我日后的地位才投怀送抱。”顾茗烟只是笑着回过头去。 四目相对,就算她们之间有任何的感情,那也没有任何的纯粹。 “我一定要去拿回莲子羹的,不然银耳和红枣就少了个同伴。”顾茗烟如此说着,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就坐下来,继续吃东西了。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但之后的几天,就连成山都发现他们又像之前一样,像是老夫老妻一样。 “这个真的是赝品吗?我还真的看不出来。”顾茗烟奇怪的抱着手里的小小花瓶,上面的花纹明明十分的精细。 “真品在宫里。” “哦。”顾茗烟只将手里的花瓶给放了下来,再次面对眼前的人:“我这里有惠光木,你可知道附近有类似的买家?” “惠光木?可没听说过。” 听了这话,顾茗烟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只买了一些玉瓶和木盒之后才离开。 “这惠光木是什么门道?”成山一路跟来,倒是觉得学到了不少。 “看起来这东西只能在黑市买到,而且这东西说来也奇怪,我之前在朱蝎的身上闻到了这东西的味道,想着能不能找到他们。”顾茗烟这一路买的东西越来越多,成山已经将不少的东西都派人送回到天炎的药宅里。 “找到她们之后?”成山继续询问。 “当然是要回我的小莲,顺便帮他们一把。”顾茗烟轻笑了几声:“说起来,蜃楼的惨剧,倒还真的是我们云氏祖先的不对,只要能和平相处,帮帮他们也不错。” 离开了这小小的医馆,顾茗烟丝毫没有透露她的计划,只是来到酒楼里继续吃吃喝喝,点了一些不错的特色菜。 “你究竟要绕到什么时候?继续这样下去,你在还没到百草崖之前就倒下了。”段承轩突然提问,他们已经逛了好几天,顾茗烟甚至在客栈都要做药,车上也会研究方子, 只会更加的消瘦。 “我没有绕,我只是在竭尽所能的解决我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顾茗烟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瞪了段承轩一眼:“百草崖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等我拿回莲子羹了之后便出发去往。” 成山似乎听出了顾茗烟话里的意思。 莲子羹看起来就像是个借口,实际上顾茗烟的目的其实还是只有蜃楼本身而已。 但成山不明白她再去寻找仇敌的原因。 段承轩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在知道顾茗烟意思的同时,更加不忘说道:“你的命,现在还归我所有。” “那你这次可要好好的保护好我。”顾茗烟轻笑。 等到落脚的当天晚上,顾茗烟正在睡梦之中,段承轩就已经被走廊上的动静给惊醒,朱彦和朱蝎果然按照顾茗烟的想法冲了进来。 朱彦的手里的长刀狠狠抵住段承轩的一击,朱蝎趁着人多已经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还未抓到顾茗烟,一个全身都被黑色包裹住的男人就已经将她挥开。 “你们终于来了。”顾茗烟在鬼魅捉住朱蝎的时候,就已经坐在床沿,对着她露出了笑脸。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互相扶持 “你这狡猾的女人,我曾还处处维护你!” 朱蝎忍不住的大喊起来,鬼魅则是将她的肩膀往下轻轻一摁,她便五官皱起,冷汗直冒,竟然是一句话都说出不出来。 朱彦沉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段承轩,心里一沉。 看来苏玉婉在段承轩心中根本无足轻重,没想到段承轩现在竟然还在顾茗烟的身边,而此时,那把染血无数的长刀正抵在他的颈侧。 顾茗烟只是光着脚踩在地上,轻轻的捏了捏手腕,沉声道:“没想到我买了草龙涎和惠光木,你们就真的找上门来。” “落在你们云氏的手里,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朱蝎冷笑了一声,话音刚落,顾茗烟已然用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看着她惊恐的睁大了一双眼,也不过是蹲下来看她:“之前你们将我所有的东西都给拿走了,也该还给我了吧。” 朱蝎只恨不得将她给盯出一个洞来。 顾茗烟挑了眉头,见她也没法儿说话,只重新来到了朱彦的身边,还没蹲下,背后的段承轩就已经提着她的衣领将她给拉到身边,手下的刀刃又近了几分:“把东西交出来。” 朱彦咬咬牙,一言不发。 落入段承轩的手中,也算他是急功近利,想要早早的将顾茗烟给带回去,这才着了顾茗烟的道,还真的以为她真的是在外面游山玩水。 “不然你妹妹可就没命了。”顾茗烟轻笑。 朱彦瞪着她:“我没带。” “其他的你没带,我信,但我当时还带着一把小刀,你肯定带了。”顾茗烟翻了个白眼,索性直接弯下身子来在他身上摸索,朱彦还想挪动,可碍于段承轩那已然嵌入肉里的刀刃,实在不敢动弹。 一番搜寻,顾茗烟总算找到了莲子羹,宝贝似的将那东西放在手中细细打量。 “看够了没?”段承轩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顾茗烟踉跄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朱彦和朱蝎,只从一旁翻箱倒柜的取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来,只推了推段承轩手边的刀刃,蹲下身子来将那木盒放到他的怀里:“里面有治病的药方和成品,回去拿给你爹爹按方子服用一年,可暂缓毒性,一年之后,你再来天炎寻我,日后便不要做暗杀生意,云氏还等你们归来呢。” 朱彦冷眼看向顾茗烟:“云氏之人,血债血偿!这是你们本就欠我们的。” “云氏从来未曾亏欠于你们,你可知道四年前你杀掉的云氏后人,身上便带着这研制许久的药方,可你们身为云氏旁支,忘了本根乃是医理,看也不看就将人杀死。”顾茗烟扣住他的下颚:“若说云氏欠你,百年以来,你们已然杀了多少云氏之人?命命相抵,今日我云氏退让,你却不退,你有何颜面执掌蜃楼!” 被扼住喉咙,朱彦只噎了一下,那双眼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服输。 顾茗烟见他如此顽固,只拉开了衣襟,将那歪歪扭扭的云字暴露在他的眼前,之前的伤口在其上在上已然结痂,段承轩还要将她的衣服拉上,成山只让所有人都背过头去。 “蜃楼祖上,可曾为你说过为何云氏后人一直都身负印记吗?” 她双目泛红,嘴角却挂着自嘲的笑容,不等朱彦开口,她已然继续说道:“朱家一族为药人,第一代先祖天生畸形,云氏为其医治收为同族,保留朱姓,到后来,你们身负剧毒,云氏之血,就是解药,本该两族联姻,互相扶持。” “我不信你!”朱彦猛地抬起头来。 这顾茗烟原先并不知道云氏隐秘,如今却说的真真的,他自然不信。 而旁边的朱蝎早已呆若木鸡,顾茗烟只将衣襟拉扯好,取了莲子羹来划破掌心,只将那血往朱彦的嘴里送。 段承轩将她的手拉回来,那血已然入了朱彦的口。 “成山,过来包扎。”段承轩冷眼。 朱彦只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顾茗烟。 顾茗烟只任由成山给自己包扎好,只看着他:“朱家暴戾,云氏懦弱,百年之争未曾停歇,多少朱家人死于体内之毒,又有多少云氏死于朱家之手,若你不愿继续同云氏互相扶持,再过二十年朱家便再无后人。” “你威胁我。” “若不威胁,可还要蜃楼多少死士,还要云氏多少后人。”顾茗烟只走到朱蝎的身边,将帕子扔到一旁,顺便将她从地上扶起:“你们两人便是新任家主,是否愿意你们自行决定,云氏懦弱不敢再派人赠与解药,我如此挺身而出,只因你保下我双腿。” 朱蝎的脸色变了变,顾茗烟却已经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他:“王爷,时日不早,我们不如启程前往百草崖吧。” “现在天色还黑着呢……”成山忍不住的说道。 顾茗烟却已经拉着段承轩往外走,步履轻盈。 一直来到马车之上,顾茗烟才只是敛去了所有的笑容,只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细布,又拆开来细细的上了药,才换了的新的重新包裹起来,便直接缩在马车的一角阖上眼睛。 “若本王不再,你也会如此做吗?” “总得有人出头,若朱家死绝,便真的是云氏失责了。”顾茗烟嘴唇青白:“我们去百草崖吧,一路过去,时间倒也差不多,只暂留几日我将药酒做好便可。” “你可知你并非钢筋铁骨。”段承轩只捏住了她的手腕,如今她几乎只瘦的皮包骨头。 顾茗烟因为他的动作而睁开一双明眸,眉梢轻佻:“要事太多,容不得耽搁。” “时日还多。” “不多了,唯有等到苏玉婉大病得治,我才可以一心一意解决蜃楼云氏恩怨,更能为烟雨阁出谋划策,贺先生年事已高,正在寻觅高徒,明日春日一来,我便要去帮忙。”顾茗烟只抽回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她要成云氏责任,要烟雨阁银子,更要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而且,你还想为了苏玉婉夺皇位,她帮不了你,你的下属却也不善周旋,如此算来,也不过我和肖统领罢了。”顾茗烟只缩在一旁,重新阖上了眼睛。 段承轩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强求不来 总说出生皇室,肩负重责。 有皇子甘愿承受这责任,日夜修习,文武双修,也有皇子逍遥打闹,两者都或殒命皇宫,或日后登上皇位,也可日后锒铛入狱,可他们都身不由己。 就连段承轩自己都想问,若是不做皇帝抱以厚望的皇弟,只带着苏玉婉远走高飞,是否如今更加逍遥自在。 可他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战场的味道,宫中的龙椅。 马车随夜行驶,顾茗烟根本颠簸的无法入睡,只能强撑着眼皮子看着眼前的段承轩:“你可曾同苏玉婉见过日升日落。” “千百回了。”段承轩坦言。 顾茗烟杨了唇角,只撩了帘子看那外面,只轻笑:“你与我到底不同。” “为何?” “日升日落,孤月或黑夜无光,我都独自见过,但来回之间,我也总是一人。”顾茗烟面对那山峦边破晓了的天光,扬了扬嘴角:“只有今日我同你看了这日升,也许只有今日,我们才有些相似。” 段承轩只觉得这番话乃是谬论。 日升日落,又能代表什么。 而顾茗烟见天亮了,只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抬起手来握住了段承轩的手,段承轩的手宽大而且结实发硬,顾茗烟的手略带薄茧,却是小巧。 “这是做什么?” “只是提醒一句王爷,你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是征战沙场的战神,而并非为一人舍家国的王爷,皇帝厚待您,只因你杀伐果断,他愿将兵权交给你,任由你功高震主,他不怕将皇位托付于你,但你却为了苏玉婉舍了机会。”顾茗烟不禁莞尔,后来又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你这是再说本王, 做事错了顺序?” 若是他在得到了皇位之后再将苏玉婉放在身边,那便一切不同。 只可惜,他身边无一人敢这样说。 “是。”顾茗烟坦然承认:“王爷应当知道,一步错,步步错。” “如此看来,我日后成不了皇帝了。”段承轩忍不住嗤笑一声,眼里风暴酝酿。 顾茗烟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最后竟然是点点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您再想为苏玉婉得到皇位,已然是无稽之谈。” 段承轩只抬起手来扼住她的脖颈,力道不重,威胁之意却十分明显。 微微仰起头来,顾茗烟只两只手攀着段承轩的手腕,继续道:“我这般说,意思便是告诉您,人活在世,日升日落,本就该一人阅尽,你如今想带着个无法出门的人翱翔天际,那是痴人说笑!” “你就是知道该如何惹怒本王,是吗!”段承轩果然加大了力道。 顾茗烟闷哼一声,只勾了唇角,吃定了段承轩不会下重手。 下一刻,正在赶马车的成山就已经凑过来将段承轩给拦了下来。 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算了,不想听忠言就算了。” “你!” “王爷!如此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成山只赶紧将人拦下。 段承轩不再停留,直接挥袖离去,只自己骑上马,看向成山:“让鬼魅陪着她,随本王回天炎看看婉儿。” “一路顺风。”顾茗烟不怕死的摇晃了一下手。 段承轩策马离开,成山接到命令不敢多待,一直等到段承轩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里,顾茗烟才勾起了唇角,只看了一眼袖口里早就放好的竹筒。 在第二日的夜里,她便招来了齐家的信鸽,将这信给送了出去。 鬼魅似乎还想询问究竟是什么,顾茗烟却轻笑:“那是我给烟雨阁的方子,如今离开已久,却不能忘记了赚银子啊。” 鬼魅至此便不再多问。 而这信鸽千里迢迢回到天炎,齐林一看见上面的东西,便派人将东西送到了三皇子的府邸上。 自从月清之前眼睁睁看着顾茗烟被捉,段承瑞便不再将其视作心腹,在收到这信件的时候,更是弯了嘴角,让身边的人都去百草崖上埋伏好,一定要杀了段承轩,不能再让他回来。 在另一边的路上,天降暴雨,两人被困客栈之中。 顾茗烟染了风寒制作药酒,鬼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规劝:“王爷让我多多照拂你。” “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比您大两岁。”鬼魅下意识的回答。 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细细打量过鬼魅,挑眉:“你昨日还拿了我的蜜饯去吃。” 鬼魅心虚的看了一眼天花板,没说话。 顾茗烟只是轻笑,跟鬼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知道这人的心性反而更像是孩子,但平日里为了不表现出来而只是沉默不发,假装冷漠,之前便是装的,如今离开了段承轩,这孩子心性便显露出来。 “王爷说不放心您,明日便要过来了。”鬼魅突然开口。 “哪里是不放心我,是他本就未回天炎。”顾茗烟只顾着将这酒好好封好,另外一边则是自己端了碗汤药来看向窗外,桌上已然溅了不少的雨水,她也不肯将窗户关上。 这沧澜同她印象里的四季截然不同,沧澜几乎春夏多雨,未曾有过大旱,倒是洪灾泛滥,若是大旱那便是天生异象。另外,这平安盛世多出善人,而外邦越是看此处繁华,便越是虎视眈眈。 多水,则多沃土,太平盛世虚景维持不了多久,乱世将至。 “鬼魅,你说若是边关战乱,王爷会不会去往战场?” “自然要去的。”鬼魅只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不过您方才说王爷未回天炎是什么意思?” “你太蠢笨了,这才不过五日,此处去天炎一来一回快马加鞭最少也要十日,他这五日,怕是只能追上蜃楼为苏玉婉寻得解药,再派人送往天炎,可谓一往情深啊。” 顾茗烟脸上笑意不再,只摩挲着指腹。 若她想不借段承轩的力量在这沧澜立足,无论朝堂后宫,亦或是前线民间,她都需要一一疏通,此举需耗费数年光阴,她却不觉得半点难受。 一旦立足,这天下便是她的游乐场,为民出力,日后民便为她的自由之行铺路,不亏。 “您就不嫉妒婉儿姑娘吗?” “嫉妒又能如何,不该是我的,我也强求不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护她周全 门外的段承轩正听见此言,脚步一停。 房间内的顾茗烟只坐在床沿,对着鬼魅招了招手:“能过来帮我暖个床吗?我这手凉脚凉的进了被子,怕是不能睡了。” “男女授受不亲,您是王妃,我只是奴才。” “青黛银翘春日也帮我暖床呢。”顾茗烟无奈,她似乎只要流血之后似乎一定会染上病,而且这云氏后人的体质如此,云青阳是将她当做后人来培养,从小便送了不少药材来,虽是大补,日后也不宜中毒,但到底还是损了身体,其他云氏后人似乎就并没有如此做。 想想,她也是命苦。 鬼魅只瞪大了一双眼,一动不动。 “那……那你给我找个姑娘过来呗。”顾茗烟只对他挤眉弄眼,那鬼魅就差翻白眼了,只赶紧对她摆摆手,看了看门边,顾茗烟却不知,想了想,只继续道:“门边没人,反正段承轩也没来,我叫个姑娘帮我暖暖床,又不是找个姑娘和我翻云覆雨。” 鬼魅肩头耷拉着,却没想门口的段承轩他们到了,却还不进来。 只赶紧道:“这样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之前他在的时候我都没能睡个好觉,夜夜被冷醒。”顾茗烟吸了吸鼻子,这沧澜夏日也没见热到哪里去,到下雨天比那春日还要冷些。 “您那是气血不足才会冷,夏日盖上被褥怎么会冷呢。” “当然冷了。”顾茗烟只一把拽过鬼魅的手,死死握住。 鬼魅是习武之人,身体常年如火炉般炙热,只是这一握,鬼魅吓得不轻,顾茗烟却捧着他的手,轻笑:“你的手倒是挺热的,真的不考虑给我暖床?” “看来我一不在,你就原形毕露了。”门扉被推开,段承轩径直的走了进来,正看见两人正互相握着对方的手,面色一沉,鬼魅只赶紧挣脱开来,跪下行礼:“王爷。” 顾茗烟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段承轩也在。 他既然来了,顾茗烟再想找个姑娘来暖床,定然是不能了。 索性直接回到自己的床榻上,侧过身子去:“都是我先对鬼魅出手的,你要是想罚我,随意。” 鬼魅微微一愣,旁的成山只赶紧将鬼魅给拉扯出来,免得他在这里耽误事儿。 段承轩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只脱了外套,只着一身里衣爬到她的床上,顾茗烟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刚翻过身来,段承轩就将她拥入怀中:“你不是要找人暖床吗?” “你不怕我因情跟你发生点儿什么,然后回去再气病了苏玉婉?”顾茗烟故作淡然,将他衣襟扯开了些,看似主动。 “你次次激我,还真以为我会着了你的道。”段承轩只将她拥入怀中,拢着她的腰间,两人几乎严丝密合的贴在一起。 段承轩正值壮年,但现在,他却小心翼翼,只觉得怀中的人瘦弱不堪,轻轻用点儿力怕不就碎了。 顾茗烟听了他的话,倒是真的羞赧起来:“我不要人暖床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追了蜃楼的人。”段承轩只转移了话题。 “因为你对苏玉婉一往情深,若我有心上人如此,我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情。”顾茗烟挣脱了两下,无果。 “六皇子带兵出征,你不担心?” “我喜欢他,但他却不是我的心上人,但我作为他的心上人,可得好好活着,不能让他为我担心,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顾茗烟只觉得这段承轩就像是个大火炉一样,跟着鬼魅的这几天她几乎都是多盖了一些棉被,却依旧睡不着。 但现在,睡意却浓。 段承轩微微一愣,心里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为何她早点遇上的人不是顾茗烟。 她如此识大体,知进退,不纠结于世俗礼仪,不轻易杀人却也不吝啬向人下毒。 “床暖的差不多了,王爷是不是该回自己床上了。”顾茗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 “用完了就扔,恩?”段承轩只将人抱紧了一些。 顾茗烟愣了愣,还想将眼前的人推开,两人在床上折腾许久,顾茗烟想想两人反正都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而且段承轩对苏玉婉一往情深也不会做什么,索性就直接闭上眼睛睡了。 等到她睡沉了些,段承轩才取了个药瓶放在她鼻尖,让她吸了一点儿迷魂香,这才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成山。” 成山只赶紧推开了门,身后还跟着个提着药箱的贺近。 早在他得到圣旨的时候,贺近便表示要跟来,贺近医术了得还跟顾茗烟走的近,如今只趁着顾茗烟睡沉了才过去诊脉,片刻之后,微微皱眉:“云氏后人身体特殊,常年都需药理调养,正如王爷之前所听,这朱家和云氏,可能真的是相辅相成。” “可有解?” “云氏医术超群,暂无解法。只是以老夫看来,烟儿的身体应当比苏姑娘的身体还要若上几分,若是继续长途跋涉,日行颠簸,待到回天炎之时,怕是会大病一场,老夫不能久待,还请王爷此路上好好照顾。” 贺近轻叹一声,他膝下并无子女,却将这总来陪他的顾茗烟当做是孙女一样看待。 “贺老先生为何不直接让我带她回去。” “世人皆知靖王对师妹一往情深,老夫劝阻也改变不了结果。”贺近只将她的手塞进被褥,低声道:“只求王爷看在烟儿的一颗好心之下,留她性命,护她周全。” 说罢,成山便已经将贺近给请了出去,送走,只取了药方和平日需要注意的单子。 段承轩和她同榻而眠,平日里见她总是一副神采奕奕,这身体怎么会比婉儿的身体还要差? 第二日清晨段承轩还未醒来,躺在身侧的顾茗烟已经从床上坐起,碍于床边上的段承轩而没法下榻,只是满头虚汗,脊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昨夜的噩梦扰她清净,今天醒来风寒似乎又重了一点。 这段承轩竟然还敢跟她这个病人同床共枕?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茗烟还是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给翻了下去,段承轩只是在她换了鞋之后就醒来,只看着她的背影。 这一看,段承轩这心便是一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旧伤未愈 三颗药丸服下,顾茗烟才觉得头疼好了许多。 站起身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才揉捏了一下发疼的手腕,细细的活动一下,见无碍之后才走到旁边漱口洗脸,隔着屏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而原来的地方被扔在屏风上,段承轩几乎看的清清楚楚。 被换下的衣服上还染了血迹,而她肩上的伤口竟然还未痊愈,两只脚腕上的伤口还缠着细布,但她似乎并不觉疼痛,只换药之后才重新将鞋穿上。 “你旧伤未愈,为何不说?”段承轩从屏风后走出。 顾茗烟吓了一跳,只抬起头来看她:“江水浸泡伤口,此时又是夏日,伤口发炎哪儿能好的那么快。” “那你这一路长途跋涉,游走黑市引出蜃楼,不怕死吗?”段承轩只坐到另一边的位置上,只直接将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腿上,将里面的伤口都给露出来。 顾茗烟只能扣着桌沿,面色微沉。 明明之前跟鬼魅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被发现,之前和他同屋睡得时候,他看似也并不在意,怎么偏偏今日却看见了。 “多住几日。” “我想去新地方玩儿。”顾茗烟看她,只将自己的一条腿给抽了回来:“这伤不打紧,都不是很疼,平日我也只是坐在马车里。” “不许。”这女人,竟还想着玩! 顾茗烟瘪瘪嘴,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只穿好了鞋子。 段承轩只吩咐着成山看好顾茗烟,不许她出去多玩,他本人却也时时看着顾茗烟,一旦闲下来,顾茗烟便有些气恼,口不择言的想要激怒段承轩离开,却都被后者以沉默对答。 两日暴雨,下游泛了洪,段承轩在此地运筹帷幄想要帮忙。 顾茗烟只做了药酒便只吩咐着鬼魅去寻遍这里的美食,又从个乞丐孩童那儿买了只瘦瘦弱弱的小白猫养着,还起了个白芍的名字,准备带回去和红枣配上一配。 泛洪之事告一段落,两人才继续上路,顾茗烟抱着白芍不松手,见到段承轩却炸毛不敢靠近,惹得顾茗烟逗趣段承轩:“血腥染手,终身难清,一只猫都比人看的通透,都不靠近你。” “你知我性子狠厉,还敢讽刺?”段承轩对于她这牙尖嘴利的话却也不恼,几日下来竟然是习以为常。 “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了。”顾茗烟将手中的白芍给举起来,还挠了挠她的小腹,皮毛柔软。 “我还能杀了你不可?” “如此说来,你不会杀我?”顾茗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次又想骗我做什么?” 段承轩沉默不语,顾茗烟就当听了个笑话不继续追问。 一路行来,两个人倒是更加的像是夫妻,顾茗烟在外十分任性,硬是带着段承轩去了戏园子听戏,后来又为了一块糕点早早起来去排队,听闻那里的小笼包乃是一绝,便在此处等了两日,平日里无事就逗猫做药。 就连平日里不想说话的段承轩有时候都被逼着说话,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追着顾茗烟满院子跑。 时间飞逝,段承轩像是忘记了天炎的苏玉婉,只跟着顾茗烟看着世间百态。 破庙之中,顾茗烟正跟着鬼魅在点燃篝火,左边角落是一群镖师,另一边则是一群江湖人坐在一起,而段承轩则是派人去打了些野味。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点燃了火堆,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这沧澜的雨怎么这么多。” “好像你并非是在天炎长大的一样。”段承轩看着成山将架子架上,冷不丁的看着顾茗烟在这夏日对着火堆烤火,微微皱眉:“你畏寒,再过几日就要到百草崖,可上的去?” “伤口都已经好了,畏寒多穿点儿就行。”顾茗烟搓了搓手,没想到就被困在这里,白芍从她的衣服里探了脑袋,喵呜了几声,顾茗烟则将带着的馒头撕下来喂给它。 “到时候,真不需要我们一起上百草崖吗?”成山担忧。 “去的话也不错,但是去的越多,反而越危险,更应付不过来。”顾茗烟轻声说道,对面的段承轩也是如此想法,本就只是上山采药,他们在附近的镇上等待他们归来就行。 成山鬼魅自然不会继续说了。 顾茗烟看着这明亮火堆,只多看了段承轩一眼。 段承瑞早已做好准备埋伏段承轩,若是段承轩命丧百草崖,她这王妃便成了寡妇,但背后仍有丞相府撑腰,不亏,但十之八九是杀不死段承轩。 那么到时候,她只能隐藏药材为苏玉婉治疗,只是耗费时日比较多。 但是,为什么一想到段承轩就要命丧百草崖,她却如此心痛呢。 “怎么了?”段承轩看她,以为她又是隐瞒了病情。 “只是怕你去了百草崖拖我后腿,你到时候可别碍着我采药了。”顾茗烟轻笑,旁的鬼魅只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使眼色。 段承轩沉着脸,只拍了拍她的脑门,就着手解决手里的野味。 捂着脑门,顾茗烟只觉得他是暴力习惯,之前扣她脖子,这几天只恨不得将她的鼻子都给捏变形,就连头发都被他拉扯过。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将那白芍塞进成山的怀里:“你到时候带回去给红枣配种吧。” “红枣是公猫。”鬼魅忍不住的提醒。 顾茗烟楞了一下,看了一眼白芍的小肚子,尴尬的揉了揉鼻尖:“那……我再去找个母猫?” “配个母猫,再生个几窝白芍红枣。”段承轩问她。 眉头紧皱,顾茗烟想了想白芍和红枣,只认真点点头:“那还是把白芍配给红枣吧,两只公的就公的吧,再生几窝我那药宅就不用制药了。” 鬼魅和成山都忍不住笑起来,段承轩也无奈摇摇头,这顾茗烟的想法未免也太过有趣了些。 等到夜晚,顾茗烟一落座,段承轩那边就已经凑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披了层薄毯,这几日按照贺近的办法调理,顾茗烟倒是很快入了睡,只是等到晚上,段承轩则总是偷偷的打量她身上的伤口,只确认伤口已经痊愈。 待到百草崖回来,他们二人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共赴百草崖 百草崖终年积雪,顶上风寒。 只等到两个人来到半山腰的时候,顾茗烟就已经后悔没有好好锻炼了,她已经不得不依靠着段承轩的力量往上走,甚至为此气喘吁吁,可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 “你要找的药材,究竟要在哪儿寻找?”段承轩将人拉到身边,从一开始上山时候的山石和泥土,如今脚下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再往上走,便是可怖的呼啸而过的强风。 “应该要找一段时间,方才有向导说在这附近有个山洞,可以暂时休息。”顾茗烟死死的握住段承轩的手,只是爬到这里她的双腿就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 该死的,三皇子他们究竟要在哪里埋伏。 她忍不住的想到,却还是跟着段承轩继续往上爬,并且在途中找到了一株百草崖,她手疾眼快的将那百草崖放入木盒之中。 按照云青阳的说法,若是在秘方里加上何合适的百草崖,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成为灵药。 “这就是药材吗?”段承轩将她往上拽了拽。 顾茗烟困难的爬上眼前的台阶:“我没见过这种药材,但先捡回去再说。” 段承轩对此点点头,百草崖并非一日就能爬上去。 在夜晚来临之前,段承轩就已经找到了向导所说的洞穴,那洞穴的确就在半山腰上,洞口很小,而里面的空间很大,甚至留下了不少之前上山的人的东西。 等到了山顶,百草崖上就有各类的草药,而这里的药农为了养活自己,通常都会到这里来,所以在这里找到火折子和灯油也并不奇怪,旁边堆起来的稻草足以他们躺在上面。 只是此地夜寒,就连段承轩都有些受不住。 而顾茗烟只是从自己背后宽大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件宽大的冬衣和一卷毯子来,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掏了两张大饼来,分了一张给段承轩。 “你为什么准备了冬衣?” “因为我听而来向导的话,怎么?你没听吗?”顾茗烟咯咯的笑起来。 后者黑着一张脸,段承轩只几口吃完了手里的大饼,在面对向导的时候,顾茗烟以白芍逃跑了而让人去找,而那个时候,段承轩才刚从门里走出来,带上了不少防身的东西。 唯独没有听见顾茗烟和向导之间的对话。 解决了手里的大饼,段承轩只将顾茗烟连带着毛毯一起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自己也裹了起来,顾茗烟翻了个白眼,但想到夜晚还长,若是真的让段承轩在这里冻死了,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两人盖着一张毯子,听着外面的风雪更大了一些。 第二日清晨,他们面对满山银白,几乎都不记得此时还是夏日,唯有向导说的道路还隐约能看见,以雪化水尝了一些,两人才继续往山上走。 山顶之前,风雪蔽目。 风雪都沾染在顾茗烟的青丝睫毛之上,迷得的她睁不开眼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段承轩,只能从两人交握的手里感觉到一丝温暖。 段承轩也只是咬牙往上走。 两人无言,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顾茗烟双腿几乎失去知觉,才感觉到风雪的声音总算从耳边消散,刺目的阳光落在了睫毛之上,星光点点。 段承轩沉着脸将她从雪堆之中给拉了起来,轻轻抹去她脸上的雪花:“还能动吗?” “有点难。”顾茗烟只能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几乎没法儿继续在这及小腿一半的雪花里行走。 “背着。” 段承轩只将自己背后的包袱扣在她的肩膀上,里面还放着药酒。 顾茗烟早已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攀上了段承轩的后背,被他背起来的时候只是深深的喘了两口气:“我很重的,只要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段承轩也不听,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牛皮纸来,上面是顾茗烟之前画出的那草药的模样,一点点的在这漫天雪地里寻找。 “若是向导说的没错,我们应该还要下山一段路,找到真正的悬崖,才能找到这味草药。”顾茗烟同样掏出了厚布的地图来细细看,只庆幸于这里可以辨认方向。 两人商议了一下,朝着另一边走去,在天黑之前,他们总算在一处下山的山崖旁发现了这株药材,顾茗烟几乎只赶紧将这东西给放入药酒之中,又好好的封闭好,鼻尖泛红。 段承轩将药酒交给她抱着,自己则背着其他繁重的行李,一点点的往下走去。 等他们找到落脚的峭壁之下,顾茗烟却在那里皱起眉头来:“我觉得,我们走错了,我没有看到任何下山的路。” “我也没有看到。”段承轩只将身上的雪花冰晶都给抖下来。 “不过,下山应该不难。”顾茗烟疲惫不堪的靠在段承轩的肩膀上,阖上眼睛:“早知道,我该直接让你一个人上来的。”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强身健体。”段承轩只用毛毯将两个人包裹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毛毯竟然有些发硬,而峭壁之下正是风流,却没办法生火,只可惜了他么还带上一些枯枝上来。 “我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连白芍都比你明白该做什么。”段承轩同样疲惫的闭上眼睛,感觉到肩膀上轻轻的重量,没来由的扬了扬嘴角。 顾茗烟也只是发出几声轻笑,就沉沉的睡去。 等到白天醒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醒的晚,但上山容易下山难,在经历了几峭壁而没法儿直接下去之后,顾茗烟只在这薄薄一层雪的地方环顾四周:“为什么下山会这么难。” “如果找不到路,我们也不可能从这悬崖峭壁上跳下去。”段承轩接过她的话,只是细细打量了一下,带着她从另一边走。 总算找到路,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却已经是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顾茗烟环顾四周,想着段承瑞的人手按应该差不多在这里动手了。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揪了起来,鬼使神差的牵着段承轩的手,说道:“段承轩,马上我们俩就要相敬如宾的维持表面,你可讨厌我?” “你这性子,我可吃不消。”段承轩一声嗤笑,顾茗烟只是扬了扬嘴角,心里的愧疚突然少了许多。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遵诺言 段承轩,我根本不欠你什么,一报还一报。 你杀了顾茗烟,我杀了你,血债血偿。 在听到林中响动的时候,顾茗烟故意在下山的时候崴了脚,她皱着眉看向段承轩:“你先去找成山他们来接我,不然晚上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那就成了野兽的口食。”段承轩沉着脸将她给背了起来。 顾茗烟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刻,一道暗箭几乎贴着她鼻尖划过,段承轩为躲开只将她给扔了下来,抽出长刀来环顾四周。 顾茗烟手中还抱着那药酒,见四周的黑衣人步步逼近,只呆愣的一声不吭。 三皇子果然派人出手了。 “过来。”段承轩自知他没法儿在保全顾茗烟的同时应付这么多人,只拽起顾茗烟来奔跑起来,顾茗烟咬着牙很想挣脱开来,但她不知为何,她跟在段承轩的背后,只冷笑道:“秘方你也有了,药材你也有了,现在你竟然还在乎我死了没有?” “闭嘴。”段承轩怒喝一声,只带着她窜到更深的树林之间。 顾茗烟心跳加速,心里的内疚和心虚几乎让她想要前倾着摔倒在地上。 为什么你还如此在意我的死活…… “愣着干嘛,快跑!”段承轩猛地将她往前一拽,带着她穿梭在丛林之间。 死死的咬住了下唇,顾茗烟还是咬着牙挣脱开他的手:“他们的目的是你,根本不会对我下手,你快点走吧。” 不,顾茗烟,你应该杀了他的。 “你一个人可以逃掉的。” 他杀了顾茗烟,也伤害过你。 “抛下我。” 心里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付诸行动。 她根本就不想让段承轩死,无论是曾经的那些默契,亦或是风雪中的昨夜。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 也许她会为这件事情而感到后悔。 而段承轩却并没有抛弃她,而是直接将她拖拽着离开:“本王还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突出重围,前面的山下有一条河。” “不可能的,我们根本就走不到那里。” 顾茗烟还想挣脱开段承轩的手,却未能成功。 背后的黑衣人步步紧逼,而段承轩在被赶上的时候也不过是挥刀砍了那人的脑袋,只将顾茗烟甩到前面:“跳下河,去找成山。” 顾茗烟心里一惊,只赶紧逃跑。 穿梭在林间,仅凭着段承轩所告诉她的方位来寻找那个悬崖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可能,她心如擂鼓,指尖死死的扣住了怀里的药酒,只一刻不停的用冬衣将其包裹在怀里。 她迷失在山林之间,根本不知道要去往那里。 直到两个黑衣人落在了她的面前,其中一个人手里的长刀对准了她:“靖王妃,抱歉了。” “你们难道不是段承瑞派来的人吗?”顾茗烟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纠结:“我们杀了你,都是为了三皇子好,所以,还请靖王妃去死吧。” 她堪堪躲过眼前人的第一刀,肩上挨了第二刀,她只能慌张的逃到了丛林里。 不该和三皇子做交易的! 她忍不住的说道,却听见林间里的声音渐渐靠近,正在她找到那悬崖的时候,正看见段承轩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四目相对,段承轩几乎伤痕累累的走过来拽住了她,加快了速度朝着那悬崖跑去。 顾茗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能让他们逃跑了!派人去河边盯着!”后面的人几乎大喊起来。 没人能在跳下悬崖之前反应过来,而段承轩却牵着她杀了个回马枪,一刀砍死了两个黑衣人,其中有一个人直接朝着顾茗烟砍过来,她在慌忙之中只记得守护好怀里的药酒。 但并没有疼痛传来,段承轩用自己的手臂为她挡下了一击。 她瞳孔收缩,身上的毒药几乎都没有带在身上,却下意识的将段承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带着他跑向另一边。 如果没有了段承轩,她一定会死。 三皇子不守承诺…… 想到这里,她只死死的攥住了段承轩的手,来到一处死路却也将段承轩死死的拢在怀里,直接滚落这斜坡之下,在斜坡之下,段承轩也不知道点燃了什么东西,狼烟升起。 可两人却也不敢久留,顾茗烟见他的小腿受伤,只看着他的肩膀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一众暗卫几乎将背后的人都给拦下。 顾茗烟本想等一会儿,而身边的段承轩却昏迷之间踩空,连拖带拽的将她拉扯下来山坡之下,段承轩的被击中了脑袋,昏迷不醒。 “给我搜!” 顾茗烟是被这一声喊声给叫醒,而她醒来的时候发现两人早已挪动了位置,而身边几个气喘吁吁的暗卫却低声道:“还请王妃将王爷带走,我等来殿后。” “好。”顾茗烟只拖着如灌了铅一样带着段承轩,在黑暗中摸索着刚才过来的路。 背后传来了几个人的惨叫声,顾茗烟根本没法儿继续往前走,见地上有这么多人的尸体,索性直接为段承轩和自己施针,用死人的血都糊在两人的身上,装死。 三皇子派来的人同样是伤痕累累,只探了探段承轩的鼻息之后,只赶紧离开此处,而剩下的两个人则是探了探顾茗烟的鼻息,轻叹了一声:“靖王妃,我们都是为了三皇子着想。” 顾茗烟心中奇怪,难道三皇子真的不知道这些人会对她下手? 等到几人离开,她才僵硬着解开了穴道,却不曾想这么多人,竟然无一人生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顾茗烟只将段承轩带来这山脚下的一处破屋子里,破屋子几乎没了一面的墙,头顶上也空无一物,但最起码要比在山林之中好。 段承轩受了伤,此时发了高烧,伤口感染。 “对不起。”顾茗烟低声道,更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只踉跄着翻腾着盒子里的药草,为他上药包扎,等到做完这一切,她却听见了林间传来了可怖的声音,无数双黑暗里的眼睛都死死的盯上了他们。 咽了咽口水,顾茗烟只嗅了嗅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一沉:“这可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丝爱意 野狼成群,顾茗烟却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带着段承轩离开了这木屋之外,只取了两根粗长的木枝,就用木屑和稻草点燃了和残破不堪的木屋。 火光滔天,黑暗里的狼群都低吼着后退,但那些眼睛却依旧贪婪的望向她们。 狼群若是颇多,也根本不会怕火,想及此处,她只咬牙撕破了衣服绑在木棍上,又将段承轩和自己绑在一起,将两根木棍当做是火把,握在手里,思考着河边的方向向林间走去。 “吼——”狼群的低吼近在咫尺,却因火光而不敢靠近。 顾茗烟被吓得差点儿砸在地上,却只能牙齿打颤的继续前进。 一道黑影扑面而来,顾茗烟只大喊一声,挥动手里的火把,被砸在地上的野狼呜咽一声,带着伤口窜进了林间,顾茗烟却也因为冲击力而手臂打颤,腿上都被树林的枝条给划伤。 心如擂鼓,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懈怠。 她不敢继续停留,只拖着段承轩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其间也不过一匹狼来划破了她的袖子,在她挥开第四匹狼的时候,那些狼群才像是知道了威胁一样不敢上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们来到河边的时候,顾茗烟颤抖着点燃了火堆,只将段承轩抱在自己的怀里,碰了碰他滚烫的额头:“天哪……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咽了咽口水,只能撕下自己的衣服来浸水,搭在他的额头上。 黑夜从未如此漫长。 恐惧如身后影子不曾离开,狼群的眼睛如同黑暗里的血盆大口,惊得她一动不敢动。 眼皮沉重,顾茗烟却依旧死死的将段承轩揽在怀里,不肯睡去。 三皇子并未反悔,若是这些属下认为她并不该为三皇子做事,才做出如此行为。 如此说来,倒是他管教无方,回到天炎之后定然要谈起此事才行。 “婉儿……” 怀中的段承轩轻声呢喃,婉儿两字如同细密的针一样插入她的心尖。 此时无人,她不过自嘲的扬了扬嘴角,爬上山峦顶峰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侧。 眼睛微微眯起,顾茗烟只略微松了一口气,将段承轩轻轻的放到地上,黑暗里的眼睛和动静都一同消失,全身的疲惫一股气涌上心头来。 而怀里高烧一晚的段承轩此时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顾茗烟满身狼狈对她扬起嘴角,将那一直被冬衣保护的好好的药酒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苏玉婉的辅药也在此处。” 段承轩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只抬起手来,指尖环过了顾茗烟的脖颈之后。 “我可是救了你,现在用完了就想杀了我吗?”顾茗烟只阖着眼睛轻笑出声。 离开之时,她的情也该断了。 等到治好了苏玉婉,两人便是一对璧人,而她,顶多算的上是正妃。 只要她在沧澜立足,便可以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离我远点。”段承轩轻声说道。 顾茗烟只冷着脸从段承轩的身边爬起来,被他枕了一晚上的大腿还麻木着,但她依旧离开的远远的,就看见段承轩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点燃了狼烟。 看着天上的烟尘,顾茗烟只是轻轻的靠在一棵大树旁,只抱着膝盖沉沉睡去。 “顾茗烟……” 似乎有人再叫她的名字,不过她却听不到了。 成山鬼魅迟迟而来,只道是昨晚看见这里有火光,但一夜搜索未寻得,山中也有野兽,无可奈何之下才在白日来寻找。 而段承轩只是沉着脸将顾茗烟给大横抱起,怀中的人仿若毫无重量。 “还不准备好马车!再请大夫过来!”段承轩对着成山怒喝。 鬼魅还想从段承轩的手中接过顾茗烟,却是无果。 段承轩目光猩红,几乎不顾身上的伤痕带着顾茗烟来到了附近的村落之中,寻了村落之间所有的大夫来为她诊治,这才顺带的将自己身上的伤口给处理掉。 成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旁边的鬼魅则是皱着眉头:“王爷为何要说自己不喜欢王妃呢。” “王爷说不是,便不是,王爷说是欺骗王妃,便是欺骗,可明白了?”成山只赶紧怒斥于他。 段承轩征战沙场,昨日虽然受伤,却有顾茗烟守护,待到处理完伤口,便是直接冷下一张脸来,眼里风暴酝酿:“去找,究竟是何人敢做这般身份。” “是。”成山只赶紧离开,顺便屏退了所有的人。 等到房间无人,段承轩才来到了顾茗烟的床榻边上,她如今高烧不退,身体本就气血不足,之前一路养好的身子如今毁于一旦,各个郎中大夫无一不说她透支力气,怕是要几日才能醒来。 平日里那诡计多端的女子此时正面色苍白的躺在面前。 段承轩只觉心痛难忍,只抬手来轻轻触碰她的面颊,冰凉如霜。 “我还以为你对本王没有一丝爱意。” 但他听说,路上看见了两匹狼的尸体。 顾茗烟身材纤瘦,手无缚鸡之力,却能为了他如此。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待到归去之日,我定然善待于你。”段承轩喃喃自语,只掀开被子躺在她的身边,只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中之人。 真是个傻子,为何还在乎那药酒如何。 只是这一切,顾茗烟都并不知晓,只是梦中沉浮,漫天风雪尽数融化消散,百花齐放,而她却只是站在原地,低下头再看,也不过是在,悬崖之巅,深渊之侧。 猛然惊醒,她几乎是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只光着脚踩在地上。 推开了客栈的门扉一直往外走,直到上楼送饭菜的小二见到她,顿时大惊失色的将她给拦下:“姑娘!怎的能如此下楼去,快些回房间去吧。” 顾茗烟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轻而易举的打横抱起,愣神之时才看见来者正是段承轩,她只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像是确认她是真正活着。 段承轩只赶紧将她抱回到房间里:“你还活着。” “哈,我的命真大。”顾茗烟这才放松下下来,这才重新躺了下来:“王爷先回天炎吧,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本王等你修养好。”段承轩帮她掖了被角。 顾茗烟脸色奇怪,这次却是一言不发,只侧过身子去,心烦意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在意位分 汤药苦涩。 顾茗烟端着空空如也的碗坐在床上,段承轩就坐在一旁的桌案边上处理公事,成山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只有鬼魅在他喝完药之后偷偷的塞了蜜饯给她。 “你把白芍藏到哪里了?”顾茗烟将碗塞进鬼魅的手里,撩了他的袖口来看,像是她会将白芍藏在这里一样。 鬼魅的丹凤眼只淡淡扫过她,任由顾茗烟将自己的两只袖口都翻了个遍。 那边的段承轩听见了这边的消息,低声询问身边的成山:“可能上路了?” “最好是多休息一段日子,不过婉儿姑娘那边……” “那就吩咐人,启程回天炎吧。”段承轩放下了手里的公文。 而那边的顾茗烟像是听见了这里的话,心中有些失落。 这一路上看见的旖旎风光都让她不愿再回到那笼中,只可惜事到如今,也身不由己。 “我要白芍。”她愤愤不平的拍了拍腿上的被褥。 鬼魅只赶紧为她绾了头发,熟练的仿若他本不该是个暗卫,而应该是个伺候夫人的丫鬟一样,顾茗烟可能都没有他这样的巧手:“你竟然还会绾发。” “之前学过一些。”鬼魅只将她的头发用一根银簪固定好。 顾茗烟等到他弄完,就已经下了床,绕到屏风后去换上了外衣,站定在几人的面前:“走吧。” 话音刚落,顾茗烟便已经往外走去。 鬼魅只按照段承轩的命令赶紧跟在顾茗烟的身边,顾茗烟爬上了马车,一路上面对段承轩只是一言不发,更多的时间是在逗弄白芍,或者是追着鬼魅要扯掉他脸上的面纱。 只是对段承轩来一言不发。 而段承轩也不再将以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事,只是两个人都保持着同样的距离,直到天炎将近,顾茗烟坐在马车上乖巧的不成样子的时候,段承轩才轻声道:“你救了本王,本王日后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条件。” “好啊,王爷。” 这是顾茗烟第一句对他说的话,却也是入了天炎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重回到天炎城中,才不过半个夏日,齐柔几乎窜了齐鸣的位置,而齐林竟然破天荒的继承了两家烟雨阁,银翘和云福长居药宅,根本不在王府之中。 她一回到王府,面前也不过只有青黛一人:“恭迎王妃回府。” “青黛,许久未见了。”她轻笑着迎上前去,只从口袋里掏出了单子来交到青黛的手中:“你去将这些东西准备准备,顺便将那玉龙雪和凤凰胆也从药宅里找来给我,我要为婉儿姑娘治病。” “是。”青黛只看了一眼单子上的东西,便轻笑出声,赶紧去做。 管家这边只管着照顾段承轩,听闻段承轩回来,苏玉婉和顾子衿此时都走了出来,一左一右的站在段承轩的身边嘘寒问暖,好不热闹。 顾茗烟只淡淡的瞥了段承轩一眼,四目相对,却又马上分开来。 顾茗烟眉梢轻轻扬起,只端着身子往自己的凤鸣苑走去,更对背后的鬼魅招招手:“王爷,日后不如就让鬼魅陪着我吧。” 鬼魅奇怪的看了一眼段承轩,段承轩只是沉着脸点点头,随她去了。 若是顾子衿只能看出两人之间有些变化,那么苏玉婉便是能看出段承轩更加喜爱这个顾茗烟了。 鬼魅可是段承轩一手培养起来,而那些其他的暗卫都只能以三人四人小组进行暗中活动,而这灵活的鬼魅却是脱颖而出,一直保护在段承轩的周围,如今竟然直接让他跟了顾茗烟。 “轩哥哥……” “婉儿无须担心,马上你的病就可以治好了。”段承轩只将人轻轻拥入怀中,旁边的顾子衿看了羡慕,却也不敢真的迎上去。 死死攥紧了段承轩的衣襟,苏玉婉只是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段承轩才不过一段时间没有归来,当今太子就已经闹了大乱子,硬要娶之前轻薄的大理寺卿的女儿为妾,太子妃也是个骄纵性子,大理寺卿以命相逼求皇帝做主,如今太子这头衔,已然是岌岌可危。 而皇帝一直都看重段承轩,但不喜欢她。 就连一旁的肖海都看了过来:“皇帝马上就要废了太子,二皇子说是要母妃故乡当个闲散王爷,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皇上之前就派了人过来,故意要给婉儿姑娘下马威,逼她离开。” 段承轩眉头一皱,只看着怀里苏玉婉这般委屈的模样:“他竟然连婉儿也敢动。” “皇帝一直认为,婉儿姑娘难登大堂,若是真的有意让你继承皇位,自然是不会想留她的。”肖海说完之后,也只是对苏玉婉略一拱手,脸上带了歉意:“这番话怕是唐突了婉儿姑娘,但的确属实。” “肖统领说的无错。”苏玉婉只是轻轻的咳嗽起来,眼神一沉。 这顾茗烟若是真的治好了她的病,但在这如今的时局之中,轩哥哥若是为了皇位而让她暂时离开天炎…… 她如此担忧,而段承轩在将她安置好之后,也的确向肖海提起此事:“若是婉儿大病初愈,你便将她送到我旧日师门之中派人照顾。” “你就不怕婉儿姑娘恨你,当初她为了来天炎找你,可是恨不得将这一条命都给搭上。”肖海微微皱眉,始终信不过这苏玉婉会真的心甘情愿的离开天炎。 “我这也会是为了她好,她若是身上有病,我放在身边,皇兄也会知道这样一个病弱之人没法儿成为未来的皇后,但若是她痊愈了,皇兄肯定会认为我要让她成为皇后,到时候手段只怕更加的极端……” “如此说来,你是不准备让她成为你的皇后?”肖海低声的说着,有些不可置信。 “我只想要婉儿站在我的身边,光明正大,这般的位分,我并不在意。”而且,顾茗烟如此聪慧,哪怕日后登上了皇后之位也并不会有事。 为了能让苏玉婉这般毫无背景且无父无母,没有家族的人日后正大光明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他也只能给她一个侧王妃或者是贵妃的位置了。 而门口的管家将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只赶紧离开,前往主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完璧之身 “你的意思是,轩哥哥根本不准备给我正妻之位吗!” 苏玉婉挥开了手边送来的胭脂水粉,只恶狠狠的瞪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凶狠。 锦绣跪在一旁,只赶紧点点头:“不过王爷此番都是为了您着想,若是您背后有个家族,日后王爷提携还能为您占据高台,但您是孤儿……” 声音越来越小,锦绣竟然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慕青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片狼藉,见苏玉婉正气恼不已,只赶紧道:“王妃这几日之内就要研制药材,我怕是要用针调理一下你的身体,以免被她看出端倪来。” “好,不过慕青,我还想让你帮我准备一件东西。” 苏玉婉只死死的盯向了慕青。 …… 凤鸣苑中,顾茗烟只不过是随手写了药方交给了青黛,另一边则将白芍拢入怀中,揉搓着它的毛发,只继续道:“这才真正的药方,秋日将来,我自当要为苏玉婉好好调养一番。” “小姐,你这是……” “我自然不想浪费玉龙雪和凤凰胆,便只能让她辛苦些了。”顾茗烟只是盈盈一笑,将白芍放到地上任由她去玩闹。 “不过,之前济世堂的贺先生倒是来为苏玉婉诊治过。” “如此一来,我倒是要去找一趟贺先生了。”顾茗烟挑了眉头。 贺近的医术超群,应该已经发现了苏玉婉没有中毒生病才对,但按照贺近那样直爽的性子,当时在王府之中为何没有将此事直接告诉段承轩。 她虽然心有不解,但也只能见面再说。 这还未在府中待上一段日子,顾茗烟就已经离开,只赶紧来到了济世堂中,等到贺近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才来到后院,谈起此事。 说来此事,贺近也是无奈摇头:“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确是我大意了。” “贺先生此言何意?” “之前我去诊脉,苏玉婉的脉象的确奇怪,如今听你说她本就没病,此事便就清楚了,她那身边的大夫怕不是对经脉有所研究,动了手脚,只可惜当时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贺近只无奈的摇摇头。 这件事情也再也平常不过,术业有专精,贺近虽然是医学鬼才,却也是治病救人,若是解毒、经脉一类却是不擅长,而顾茗烟也是如此,她对经脉并没有古代人这般的了解,之前又为了解毒而一心学习,并未在意经脉之时。 只不过如此想来,她倒是明白了慕青为何如此死心塌地的为苏玉婉了。 “看来慕青对她倒是一往情深,医术不精,但却能为她将事情处处打点。”顾茗烟只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继续道:“贺老先生,靖王府日后还是不要去了。” “为何?” “你同我关系甚好,若是让苏玉婉知道了,略一陷害,您的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日后我若是想要见您,便直接到您的宅邸去吧。” 顾茗烟此时只站起身来,快步离开。 贺近瞧着她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这丫头,到底还是不简单,今日让他不要靠近,怕是要做些什么事情了。 而顾茗烟回到王府之中,心中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 慕青医术不精,那么她在方子上略微动些手脚,应当也无碍了。 正在她写方子的时候,顾子衿已然带着阿兰推开了凤鸣苑的门扉,环顾一周,竟然是没看见一个下人,便直接走入了厅内,见顾茗烟正在写东西,只轻咳了几声。 顾茗烟被惊了一跳,回头正看见了顾子衿,只将手中的毛笔放下,走过去:“妹妹今日怎的有时间来了?” “不过是知道姐姐平安归来,这不就过来表表心意了。”顾子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只让阿兰将送过来的礼品放下,另一边却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姐姐你和王爷在外游玩许久,应当是感情逐日上升,却没想到王爷竟连几个家仆都不给你。” 顾茗烟只看了一眼自己这落寞的凤鸣苑,倒是奇怪:“好像的确挺空的,那妹妹还是不要多待了吧,可无人招待呢。” “王妃,我们家小姐好歹还是你的妹妹呢。”阿兰不满的开了口,甚至指了指面前的一些礼品。 正可谓是抬手不打笑脸人。 “那好吧,既然如此,还请妹妹在此处坐着吧,青黛应当去配药了。”顾茗烟只将宽大的袖口卷好一些,继续回到了自己的笔墨纸砚上。 顾子衿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腕上的伤口痕迹,颜色颇深,十分明显。 “姐姐,听说你之前被蜃楼的人掳走,总不能你回来之后还是完璧之身吧。”顾子衿倒是彻底的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顾茗烟的动作一顿,总算明白过来顾子衿的意思。 身边的阿兰也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顾茗烟,只轻轻的在顾子衿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顾子衿便轻轻的笑了起来:“是不是你污了靖王的名声,王爷如今才如此不待见你的?” “你的猜测倒是有理有据。”顾茗烟只是扬了嘴角,却是彻底没有写字的心思,只重新来到了顾子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父亲可知道我失踪之事?” “便是父亲让我来质问你,可否丢了我们丞相府的颜面。”顾子衿也站起身来,却是咄咄逼人。 好一个丞相府的颜面。 原来她如今全须全尾的归来天炎,而父亲顾诚竟然只在乎她是否丢脸。 “你可以直接去向王爷说说此事,也许日后他可能就不再见我了。”顾茗烟只比了个请的手势:“话已至此,还是请你离开吧,只记得帮我转告父亲一句,若有一日让我找到丞相府的把柄,定不轻饶。” “你不孝!” “若我找到了他的把柄,那就是他对沧澜不忠,我不过大义灭亲。”她本就和顾诚之间毫无父女之情,自己失踪之后他竟然说的如此决绝,便也怪不得她如此绝情。 顾子衿的脸色阵青阵白,到底还是挥袖离去。 身后的阿兰也只是哼了一声,赶紧跟着顾子衿离开。 但顾茗烟却是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若是真的有人以为她和朱彦之前发生了些什么,倒也是不错,这样一来,段承轩便不会再碰自己了。 第一百八十章 生来不凡 “王爷,试问一女子从那贼窟里逃了出来,怎能还是完璧之身。”顾子衿脸上正有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面对段承轩的时候更是声泪俱下。 段承轩的动作一僵,旁边的肖海也是沉声看着这位被苏玉婉拉进来的人。 顾家的两个女儿,看起来却更加像是仇敌。 “而且,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就打了我……” “下去吧。”段承轩轻声开口,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里的公文。 顾子衿不可置信的被拉了下去,无论如何哭诉,段承轩似乎都不想相信。 而只是顾子衿不知,顾茗烟的双手受了寒,如今伤口虽然已经好了,但却没什么力气,平日里就算写上药方都要停下来数次,这如此鲜明的个巴掌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顾茗烟可打不动。 想到这里,段承轩倒是想起她似乎从未胖过。 “成山,去给她好好补补,吩咐厨房多做些饭菜送去。” “可……王妃刚才已然派了青黛去百味楼买吃的。”成山尴尬。 段承轩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她用了府中多少银子了?” 成山此时却更加的为难了,只低声道:“不仅没用府中的银子,之前王妃不在的时候,齐柔姑娘都已然送了一千两到府上,又送了两千两银子到药宅保存,济世堂那边每十日也都会送几十两银子过去,算起来,光是王妃自己名下的银子,最少也有三千两了。” 竟然如此之多。 段承轩倒是从未想过她在江上方面也如此的聪慧,而他的靖王府中也才不过几千两的银子,就已然够了他们的生活用度。 他想了想,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去往凤鸣苑。 他正好还要问问苏玉婉的病情。 只是推开了凤鸣苑的大门,这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的家仆,似乎除了顾茗烟现在住的房屋,其他的几间屋子都积满了灰尘,还能看见一些蜘蛛网。 而大厅之中,白芍正趴在桌上的一角吃着东西。 顾茗烟则是时不时拨弄一下白芍的脑袋,这才自己吃起来。 “王爷,为何不进去?”成山轻声询问。 “罚管家三个月的银子。”说完这句话,段承轩只能忍住了和她一同吃饭的想法,重新回到了书房之中:“府上是不是都是顾子衿今日说的流言。” “是,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解决。”成山低声道,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一群人在王府里说说而已,外面的人都知道顾茗烟其实只是回了一趟岭南云氏,根本不知道蜃楼的存在。 “今晚,本王去她那儿。” “婉儿姑娘那边可还等着呢。”成山奇怪。 “一夜无妨,就说我是为了去探讨婉儿的病情。”段承轩只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笔,继续处理手里的事情,更没有忘记向皇帝报平安。 夜色微凉,顾茗烟疲累不堪,只早早的睡了过去,白芍趴在床头却是精神奕奕的拨弄着她散落在枕边的青丝,直到它被提了起来。 段承轩将这白芍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只坐在床沿看着顾茗烟的侧脸。 她眼下的乌青不曾消散,一路过来却也抹不去她那些梦魇,只是这一切段承轩都只能看在眼里,却并不知道她究竟被什么困在夜里。 他也爬上了床榻,如之前那般将人拥入怀中,在触碰到她手腕的时候却见她微微皱起眉头来,段承轩的动作只是更加的轻柔。 顾茗烟怕是比那花瓶还要易碎。 一夜安眠,顾茗烟是在第二日清晨惊醒过来,天边还未亮,她却对身边时不时多了一个人而见怪不怪,只是今日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光泽光着脚踩在地上,推开了窗户,窗外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 白芍在她温热的脚边磨蹭着,喵呜了几声。 “怎么了?”段承轩也醒来,坐在床上看她。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顾茗烟只是看着窗外,她的预感来的毫无征兆,但她的心跳却自从开始加速,便没法儿平静下来,她只匆匆披上了外套往外面走去,青黛还想拦住她,却无果。 顾茗烟只来到了王府的门外,云福就跪在门口,双目发红。 “今日起,您便是云氏家主。” 云福重重的朝着她扣了个响头,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心间。 紧随而来的段承轩打着伞来到她的身边,看着眼前的云福还未反应过来。 而顾茗烟只是死死的扣住了门扉。 是她愚蠢了。 为何云青阳要为她寻一养子,为何云青阳要让她亲自去解决和蜃楼之间的矛盾,为何云青阳想要让她留在岭南…… 淅淅沥沥的下雨转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顾茗烟只冷着脸将云福从地上给扶起:“外祖父知道这一切,为何没有告诉我!” 血脉之情,刻骨铭心。 怪不得她自从离开了岭南云氏就夜夜从梦中惊醒。 “因为蜃楼朱氏和云氏相辅相成,云老爷便是最后一代身染云氏剧毒之人,但他不想让您伤心,如今依然葬入天山脚下。”云福死死咬住嘴唇,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不停。 “呵……”顾茗烟自嘲一声,只将云福推开。 这一切根本毫无征兆,打的她手足无措,云青阳真不愧是她的外祖父,竟然藏的如此只好。 “那青则呢?”顾茗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青则少爷还在云氏之中,只是,这云氏家主之位……” 顾茗烟眼神一暗,身后的段承轩想要将她拢过来,却见她眼神坚毅,低声道:“你马上回去岭南云氏,替我带话。” “是。” “家主之位我就收下,每月送信告知情况由我判断,皇上那边我等会儿便会独自前去,最后一点,若是我死了,云氏家主位置便暂交给那位白衣姑娘继承。”顾茗烟只抹了泪水,轻轻的推了云福一把:“云氏一族,不能断在我的手里。” “是,家主。”云福只窜入雨中。 而顾茗烟则是转过头去,正看见段承轩微微愣神的看着自己,不过是扬了扬嘴角,推开了他只独自往里面走去,匆匆赶来的成山却也没法儿劝阻顾茗烟,只让青黛去伺候,自己则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 却听见段承轩站在门边,喃喃自语:“顾茗烟,本就是生来不凡,本王为何如今才看清。”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长生不老 一错再错。 段承轩始终看不清、看不透。 为何顾茗烟无论遇到何事都如此执拗不屈,一身傲骨从不弯下,明明死去的是她最爱的外祖父,为何她还能如何淡然。 “成山,派人去帮王妃解决手头问题。” 段承轩留下这句话之后,便也匆匆离开,只细细回想顾茗烟曾经所为。 欺骗许诺皇后徐氏药方以作后盾,医者仁心结识四皇子,大胆下毒为齐林出头,大刀阔斧借势力为齐柔夺烟雨阁继承之位,大胆提议蜃楼相互扶持。 怪不得六皇子倾慕于她。 无论相貌人品,胆识算计,她顾茗烟就是比旁人棋高一着,唯一缺点,便是那看不透的内心,却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想来,顾茗烟要权要钱,这是想自己在这天炎立足。 “鬼魅,王妃平日里还和谁有过交往?”段承轩微微皱眉,转眼看来,顾茗烟不知不觉的已然爬到了这种地位,钰儿为她说话,背后皇后徐氏为药方保她,而她同烟雨阁合作不缺银两,济世堂救人更得民心。 若她是个男子,怕是几年之间就能超越其父亲顾诚现如今的丞相之位。 “并没有和太多的人交往过,不过倒是和一些药农,还有济世堂之前救回来的小乞丐,再就是隔壁馄饨摊子和那百味楼做糕点的是……”鬼魅一一数来,这些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属下不知。”鬼魅是真的不知道。 “她是借着本王的肩膀往上爬,你可知她联系过朝中的武将或是文官吗?”段承轩只是揉了揉额角。 “顾言之算不算?”鬼魅沉着脸,倒是真的不知道。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顾茗烟只要接触任何的人,王爷自然都知道,为何现在才来一一细问。 难道是我多想了? 段承轩只挑眉,正想着顾茗烟是不是另有图谋。 门外的管家已经匆匆赶来,背后还跟着已然换了一身素白衣衫的顾茗烟,顾茗烟不过一根桃木簪将发绾起,站定在段承轩的面前倒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管家不许我离开王府,可是王爷所说。” “本王何曾说过?”段承轩皱眉。 “是我想着婉儿姑娘最近病情加重,所以才……” “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成山只冷眼相看,本因为管家未曾给凤鸣苑添些物件就被扣了三个月的银子,今日竟然还敢不让王妃离开,当真是胆子打了。 “管家只认为我离开天炎,便已经不再是完璧之身,所以王爷才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怠慢。只是外祖父离去之时并未告诉我云氏和皇室的约定,如今我想去一趟皇宫,不知王爷可有理由将我拦下?” 顾茗烟难有些愠怒,气势凛然。 “如今本王也有一事问你,你联络各方势力,周旋其中,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得到权钱来为云氏站住脚跟。”段承轩也站起身来。 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想到了今日早上的事情。 原来段承轩是在想,自己会不会是为了云氏繁荣才嫁入靖王府的。 “之前拉拢势力不过是为了保全我自己性命,如今我为族人着想,并无差错,若是王爷想跟我谈情爱,茗烟也不过一句话告知。”顾茗烟只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微微仰起头来看他:“自那日百草崖下归来,王爷迷蒙之中唤了婉儿姑娘的名字,茗烟的情愫早已被击碎不见,如今茗烟只是靖王妃,如此多的势力加身,日后王爷再也不能奈我何,还是不要同茗烟谈情才是。” 就连段承轩都不知道,只是这番话却让他恼羞成怒。 “如此说来,你倒是斩了情根。” “怎能断?”顾茗烟嗤笑,只抬头望他,满眼深情:“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而如今我还有要事要做,还请王爷成全。” 毫无破绽的行礼,顾茗烟已然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哪怕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欺骗段承轩,只要他问,她便如实禀告。 段承轩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一下,竟是怀念起顾茗烟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模样来。 只是如今,她下跪行礼,只为告诉他,日后她只是他的王妃。 “你果真生来不凡,竟然连感情也能割舍,你的外祖父今日才传来死讯,你今日便急不可耐的要去皇上面前继承云氏家主了?” 嘲讽之言脱口而出,段承轩也承认其中不过为了自己而抱不平。 顾茗烟未曾抬头:“是,外祖父已然下葬,而我云氏子孙千百人还存活于世,茗烟无人可倾诉,唯有摒弃情感,以大局为重。” 无人可倾诉? 段承轩只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力道之大,就连旁边跪着的管家都微微愣神。 顾茗烟的一双眼却还是如此清明。 “既然你是本王的王妃,那你可还是处子之身?”段承轩突然发问。 他只想看她示弱! 顾茗烟如同被刺痛了一般眯起了眼睛,最后只是扬起一个猖獗的笑容:“段承轩,这句话才是真正斩断了我的情根,若我遭人玷污,我定然会尽数告知而!不是如此铮铮铁骨的站在你的面前,同你言语来回!” 挥开了段承轩的手,后者还只是呆愣在原地。 “你说我无情,可知外祖父如何交代我云氏之事!” 顾茗烟总算是红了眼眶,可段承轩只是微微一愣,还未开口,顾茗烟已经自己往外走去:“今日,我一定要见到皇上,只有知道了云氏和皇室的约定,我才能……” “本王告诉你。”段承轩还是拉住了她,旁边的成山只将地上的管家给拉走,将门关上。 “是什么?”顾茗烟揉了揉发酸的眼角。 “为求长生不老药,而只有你们云氏才能做到,曾经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卖了官职给云氏以作交易,曾因没做出来而让云氏不少人陪葬,如今,你是最后一个嫁入皇室的云氏,皇兄自认对你们一族多有亏欠,所以才会这如此重视你。”段承轩细细到来。 只换来顾茗烟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爷关心 “所以,你也是想让我将延年益寿的方子给你。” 顾茗烟只挣开了他的手,正如段承轩认为她来到靖王府并非真心一样,她完全可以相信段承轩不仅是为了苏玉婉,更加是为了他自己。 “我们一直在怀疑对方。” “因为我们之间毫无纯粹可言,王爷。”顾茗烟后退了几步,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只觉得自己有够可怜的。 哪怕现在的皇帝可以念及以前的情谊要对她好,但那也不过是对云氏祖上白来条人命的宽慰,更何况,如今皇帝真的是因愧疚还是想要方子,还另当别论。 “玉龙雪和凤凰胆只能用在婉儿的身上。”段承轩松开了她,直接开口。 “这是当然了,王爷。”顾茗烟只是扬了扬嘴角:“茗烟定然不会忘记今日王爷的提携之恩,日后还请王爷待云氏好些。”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顾茗烟消失于雨幕之中,段承轩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叫来了成山:“叫钰儿过来,陪陪王妃。” 她突然不想回到孤零零的凤鸣苑,只是段承轩虽然惩罚了管家,却也没有将她放出去的意思,念及此处,就连落在身上的雨滴似乎都轻柔了许多。 “小姐,还请不要难过。”青黛只用纸伞为她遮去雨水,赶紧用帕子为她将脸上和身上的雨水都给擦拭干净。 “最懂我的果然还是你了。”顾茗烟凑过去拥抱青黛,青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更像是她的姐姐一样。 “对了,方才有人过来,说是四皇子来看您了。” “不见。”顾茗烟脸色一变,只赶紧道:“现在我已然是云氏家主,若是四皇子此时过来,你觉得皇上会不会认为四皇子是有意接近云氏?” “我明白了。”青黛只反应了过来,将手中的纸伞塞进了顾茗烟的手里:“还请小姐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情便让我来处理吧。” “麻烦你了。”顾茗烟只是点点头,独自打了伞离开。 而她方才说的一切都被成山听见,只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书房里的四皇子和段承轩。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她真是想太多了。”段承钰懊恼的说道。 顾茗烟曾帮过他,但他每次轮到要帮她的时候,都是束手无策。 “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你同荔湾之间的事情,我已然调查到,贤妃已经在暗中插手,甚至已经单独见了荔湾好几次,你且提防些。”段承轩只是轻声说道,光是他在外面的路上都已经从天炎拿到了不少类似的消息。 这一次反而轮到段承钰惊愕了:“她从未同我说过。” 段承轩只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继续询问:“听说顾言之之前为了保护荔湾而受伤了,如今正在你的府上养伤。” “是,不过他伤势不是很重,只是伤了骨头……” “既然这样,就让靖王妃去看看吧,好歹顾言之也是她的弟弟。”段承轩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站起身来往外走:“本王还要去陪陪婉儿,便不多留了。” 段承钰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搞了半天,段承轩依旧希望他作为朋友能好好的安慰一下顾茗烟。 果不其然,一听到顾言之受伤的消息,顾茗烟便直接来到了四皇子的府邸上。 顾言之此时正躺在床上,他的腿受了伤,小腿还骨折了,顾茗烟顿时就红了眼眶,怎么身边的人都受了伤,只赶紧坐下来:“怎么就受伤了?” “也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四皇子妃究竟招惹了谁,竟然就遇到那群穷凶极恶的人了。” 顾言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腼腆的样子。 顾茗烟只细细的给他检查了一下,确定了他身上的伤口都并不是很严重,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你以后要小心些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既然姐姐你来了,不如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我这边也有点……”顾言之抓耳挠腮的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过了很久,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一句话来:“听说姐姐你之前收了个养子……” 楞了一下,顾茗烟才想起来顾言之是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的确还挺不喜欢靖王府的,那就留在这里陪上一段时间吧。” “太好了。”顾言之只赶紧点点头。 门外送药的荔湾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扬起嘴角来,将热腾腾的汤药送到了顾言之的面前:“快喝点药吧,要不是你,我当时可能就直接丧命当场了。” 顾茗烟却奇怪的看了一眼荔湾。 回来的时候,青黛就已经帮齐柔带了话,表示荔湾当时故意封锁消息而不让消息传入四皇子的耳朵里。 想到这里,她便对荔湾并没有什么好感。 而荔湾从今天的情况看过来,似乎也是摆明了不想跟她过多的亲近。 “靖王妃。”荔湾恭敬的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顾茗烟随意的摆了摆手,既然荔湾不待见自己,她当然也不会待见荔湾,便只是站起身来:“言之如今受了伤,我怕是要叨扰几日了。” “我自当会让人好好准备的。”荔湾也只是轻笑,似乎也知道顾茗烟应该会从齐柔那里得到了消息,既然暴露了,她这边便也不会假惺惺:“只是还希望靖王妃知道自己的身份,莫要再多靠近四皇子,母妃对你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也多有微词。” “既然如此,我也自当小心,只是希望荔湾你日后再做事情的时候,也多考虑考虑四皇子,莫要失了人心。”顾茗烟自认为这句话是肺腑之言。 只是多少人可以忍受并将其听到心里,便是很少了。 而荔湾明显并不是这样的人:“靖王妃是说我不在乎四皇子吗?” “只是你该知道,你应该多听四皇子的话,而并非是贤妃,我这不过是为了四皇子而着想,你可以好好思量思量。”顾茗烟只重新坐了下来,荔湾皱了皱眉头,只是离开。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陪我 如此看来,身边的人也并非完全都是好人。 身边的人心总在变,顾茗烟之前既然决定相信荔湾,那么现在她便不会相信。 身边的顾言之只是尴尬的看向了顾茗烟:“四皇子妃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待我也很好,也很照顾四皇子……” “我知道的,她不过只是对我一个人有意见而已。” 顾茗烟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另外,云青阳如今已经仙逝,她当然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去帮云氏站稳脚跟,如今云氏树大招风,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偃旗息鼓的比较好。 “为何?”顾言之不解。 顾茗烟却只是轻轻的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时候你当然要自己动动脑子,若是什么事情都问我的话,等到你带兵打仗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平日里也很少读书的……”顾言之有些无奈。 顾茗烟这才想起来,虽然顾言之也是顾家的人,但若是受宠的话想必也不会送给其他人,也许顾言之之前真的没读过什么书,平日里也只是练练剑,只为了报效国家而已。 “父亲近日可跟你说过什么?”顾茗烟突然想起。 “义父从来都不跟我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吩咐我去做一些事情,保护一些人。”顾言之说着,只是将之前他做的事情都尽数告知顾诚。 原来在她失踪的那段日子里,顾言之还为顾诚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这里面的事情都不是很好,甚至让顾言之去帮忙运送货物,而那所谓的货物究竟是什么,她却不敢想了。 “日后,父亲要是让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一一告诉我,我会告诉你如何辨别这些事情的轻重,待到日后你要是带兵打仗,也能用上。”顾茗烟只轻声的说道,另一边,她看见顾言之的房间里还真的一本书都没有,只站起身来:“另外,我去帮你要点兵书,这几日你就好好看看,我陪着你。” “当然是好的,只是姐姐……你要不要我陪陪你?”顾言之还是有些不放心她。 顾茗烟的脚步一顿,攥紧的拳头只是缓缓的松开,犹豫了一会儿,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只要你们都好好的,便是陪我了。” 她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哭的地方。 想及此处,她只是去向段承钰要了一些兵书来给顾言之,段承钰见她心情不佳,片刻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之前你失踪的事情,就连听风楼的柳儿都有所关心,也是她告诉我们你失踪的消息,如今你回来了,倒是可以去那儿散散心。” 听风楼里陪着聊天的姑娘都是知心,段承钰只希望她能倾诉一番。 “知晓了。”顾茗烟点点头,端起杯盏来却是有些不解。 但她今日并未直接去往听风楼,而是写了方子让青黛送回到苏玉婉的主院里,每日让慕青按照方子上面的东西煎药。 只是这到了晚上,苏玉婉只喝了一碗药便是睡不着了,浑身上下竟然是没有一处舒服的,起了一身的汗。 段承轩只为了之前扔下的事务还留在书房,只有旁边伺候的慕青才直接走了进来。 “慕青,你快给我看看,为何我喝了药之后,全身都这样的不舒服。”苏玉婉只觉得头晕眼花,还想呕吐,却偏偏什么都吐不出来。 慕青只赶紧为她把脉,过了一会儿只是皱皱眉头:“看来王妃是真的将您当做病入膏肓的病人了,这药若是给病人喝了便是无碍,但你根本就没有生病,如此一来,反而出了些问题,但都无伤大雅,忍忍就好了。” “就不能不喝吗?”苏玉婉此时面色苍白,甚至都怀疑这顾茗烟是在故意整自己了。 “当然是要喝的,若是不喝的话,到时候如果真的服下了玉龙雪和凤凰胆,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慕青也是十分心疼,只能劝阻着。 如今只能一错再错,苏玉婉只好翻身上床,心中却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只从枕头之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来,里面正躺着一颗药丸。 这是慕青之前好不容易为她研制出来的毒药,若是在她经脉不顺的时候服下,便会产生身中剧毒的表象来,而实际上,却也只能真正伤她两三分。 若是到时候真的瞒不住,她也只能用这下下之策。 雨夜凄冷,顾茗烟久久无法入眠,只是听着外面的雨声。 却不禁想到了和云青阳在山间陪着孩子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云青阳明明如此健硕,却还是一一教导孩子医术,可如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王妃。”四皇子府邸的侍女见门窗大开,只赶紧提着灯笼走进来,见顾茗烟只一身单衣的坐在窗边,只赶紧道:“这雨夜太凉,您的身子不太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必了,我一个人睡不着。”顾茗烟只摆摆手,劝退了那丫头之后,反而更加的睡不着。 这双手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云青阳宁愿用铁铃铛的毒催促她早日去往岭南云氏, 却不肯将真相告知于他,甚至连一样物件儿都未曾留下。 云青阳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并非是顾茗烟的人。 “天哪,难道我还有时间在这里缅怀吗?我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根本别无他法啊。”她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颤抖不已。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一些,而窗内的雨声也未曾停歇。 一直等到仅剩的蜡烛都燃尽,哭泣不止的人却也并未上床,只是呆呆的看着双手,一言不发。 墙边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半个时辰之后,浑身湿漉漉的鬼魅已经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将之前所看见的都尽数告诉了段承轩。 “让她多在四皇子府待上些时日,婉儿的身子还需要调理。”段承轩只呆愣了许久才重新回到手中的公文之中。 如今太子即将被废,这朝堂之上,怕是免不了一场风雨。 “属下,平日里可能陪伴在王妃身边?王妃似乎和两只猫合不来。”鬼魅大着胆子开口。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交代事情 一夜未眠,等到顾茗烟洗漱之后去往前厅的时候。 白芍和红枣直接被围墙上面的鬼魅给扔了下来,两只小猫咪因害怕而喵呜出声,顾茗烟同样被吓了一跳,只手忙脚乱的将两只猫给接了下来,人也踉跄了一步,抱着两只猫咪来坐在地上。 四目相对,顾茗烟只狠狠的瞪了一眼上面的鬼魅:“臭小子。” 鬼魅赶紧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将她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一见到靖王妃摔在地上,只赶紧凑到这里来,顾茗烟只摆摆手让他们先退开,只将红枣塞进了鬼魅的怀里:“我想吃后街的馄饨了。” “四皇子会负责您的饮食的。”鬼魅直接开口说道,没有半分感情。 顾茗烟只好点点头,鬼魅只看了一眼她眼下的乌青,只将白芍也抱过来,错开了一些跟在她的背后:“其实,王爷还是很关心你的。” “也不知道他身边怎么有你这种实诚孩子。”顾茗烟只是勾了勾唇角。 段承轩说是让她过来为顾言之看病,这样的借口真的烂透了。 更何况,她的确已经和他之间毫无情谊了。 鬼魅只沉着脸赶紧追了过去,来到前厅之中,段承钰和荔湾已经开始吃了,她则是落座吃饭,倒是觉得这四皇子府邸上的早膳也是不错。 荔湾只赶紧为段承钰盛了一碗汤。 段承钰点头接过,两个人说起来是夫妻,实际上却更像是相敬如宾。 顾茗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依旧是快速的解决了自己的早膳,擦了擦嘴角便站起身来:“中午便去听风楼吃,麻烦四皇子了。” “不麻烦。”段承钰只是笑着点点头,见鬼魅怀里还抱着红枣,只赶紧捞了过来,放在大腿上把玩起来:“红枣便借我一会儿吧。” “那可要将白芍也放在一起。”顾茗烟笑着将那白芍也扔进了他的怀里,这才带着鬼魅离开。 两只小猫一碰到一起就喵喵直叫,偏偏段承钰没有半分的恼怒,还宠爱的很。 荔湾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被打破,就连顾茗烟的猫,段承钰都如此喜欢吗! 而早上,顾茗烟也不过是陪着顾言之读了读医书,又跟他草草解释了一些平日里顾诚让他做的事情,这才来到了听风楼里。 刚下了马车,鬼魅见她脚步虚浮:“真的不用回去睡上一觉吗?” “我只是太过好奇,柳儿姑娘为何如此在意我的事情。”顾茗烟只摇摇头,只感觉这才不过几日,身边的人却都因为这件事情而露出了本性。 来到听风楼中,柳儿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过来,只直接来到了雅间。 此处僻静,桌上多摆了些甜品茶水,而此时,眼前已然做了个淡紫衣衫的妖艳女子,女子眉眼之间尽显媚态,一颦一笑之间更是动人心魄,而她一看见顾茗烟便亮了眼睛,轻轻一笑:“我叫梓铭, 你叫我阿紫倒也是可以。” “你是……”顾茗烟不解。 而身后的柳儿只是将门轻轻的关上,鬼魅只被顾茗烟打发走,远远的看着她的安全便是了。 顾茗烟落了座,见柳儿清秀识大体,而这身边的梓铭却是大大咧咧,一身衣服穿在身上,竟然是有些春光外露,好不美艳。 两个人坐在一起,反而让她更加的好奇:“柳儿姑娘同我也不过几面之缘,为何之前却为了我失踪之事而忙碌。” “不过都是些分内之事。”柳儿只是盈盈一笑,只看向了身边的梓铭:“这位梓铭是青楼出身,但我家主子将她和我救于水火之中,她倒是十分喜欢你,之前便多帮了你一些。” “我可从未见过她。” “但我早早的便听说过你的不少事情。”梓铭扬了扬嘴角,只将糕点塞入嘴里,旁的柳儿只无奈的为她披了件衣裳,她这才继续道:“我家主子吩咐了我,一定要多多照拂于您,主子十分在意您,想着能不能帮您做些什么。” “而且,之前听说云氏家主云青阳老前辈仙逝,我家主子曾受过其庇佑,如今只能报答在您的身上了。”柳儿只赶紧帮着梓铭解释了一句。 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眼神倒是复杂的很。 顾茗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这听风楼背后的势力不简单,但就算她问了,柳儿和梓铭应当也不会告诉自己。 如此想到,她不过是半撑着面颊,轻轻一笑:“你们当真什么事情的都可以帮我?” “这是自然,我家主子向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梓铭赶紧道。 “既然这样,我便相信你们了。”顾茗烟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如今一来却的确有些困了,只轻声道:“若你们真的想帮我,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请说。”柳儿开口。 “不要与我为敌,若是齐林来了之后,劝他好好继承家业,足矣。”顾茗烟直接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雅间,竟然是直接回到了四皇子府上的院落之中。 只将两只猫咪都放在床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交代了不少的后事。 …… 只在这四皇子府上住了十日,顾茗烟才回到了靖王府中。 一旦面对上苏玉婉,她自然要拿出十二分小心来,玉龙雪和凤凰胆,从一回到府上她给青黛的药方上就已经动了手脚,如今两样东西都被送到了齐林的手中。 而其他的药材她自然也都会减轻药量。 苏玉婉本就是个健康身体,这十日之内每日的补药也应该让她长了教训,这边自然也要变动。 “你当真有把握,确定第一次的秘方就是云氏真正的秘方吗?”段承轩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顾茗烟甚至都未曾为苏玉婉诊脉过。 “自然是的,外祖父说的自然不会有错。”顾茗烟只轻轻咳嗽了几声。 段承轩的动作一愣,倒是真的不知道顾茗烟的身体竟然越来越差。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是让她先进来吧,先泡一次澡净身,之后我便再加入药材,好好的利用水汽蒸上一段时辰,便足矣。” 顾茗烟面色认真的看向了段承轩。 第一百八十五章 解毒服毒 浴桶之中,白烟袅袅。 苏玉婉独坐在这浴桶之间,鼻腔中弥漫的却都是苦涩不已的药味,只害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而顾茗烟只是在一旁折腾草药,一言不发。 “顾茗烟,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将云氏秘方给拿出来?”苏玉婉总算忍不住的开了口,她很想从这发烫的水里给站起来,但顾茗烟偏偏不让。 “但是你自始至终都无病,我当然要稍稍改良一下这药方。” 顾茗烟说着,只转过身来,和她身上有不少伤口不同。 苏玉婉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伤疤,因为平日里根本就不出门,这皮肤也是通透,就连顾茗烟这般的女子看了都会觉得喜欢,更何况是段承轩呢。 想到这里,顾茗烟只是将一些药材加入浴桶之中,见水稍微凉了一些,只大声吩咐着外面的青黛去准备另一桶。 “你看你这是想要杀了我,我要烫死了。”苏玉婉还想直接站起身来,顾茗烟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苏玉婉不满:“这药材为什么会这么臭,你究竟加了什么?” “我就说出了名字,你也是听不懂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从不乱杀人就可以。” 顾茗烟懒得同她理论太多,这苏玉婉倒也是个狠角色,不到最后一刻,根本就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背后的苏玉婉却是面目可憎的瞪着顾茗烟的背影。 随后,她只是看向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衣服。 若是她自己能狠下心来对待自己,那么……顾茗烟必死无疑。 “王妃,另一桶已然准备好了。”青黛的声音传来。 不过一会儿,几个丫头便将另一桶热腾腾的水给端了进来,又匆匆的离去。 顾茗烟只点点头,而苏玉婉在背后却没完没了的说起来,偷偷的将那玉瓶给拿了过来,将药丸就放在嘴里的牙齿旁边:“不过要我说啊,你的外祖父早死,日后也能早点投胎。” 顾茗烟的动作一僵,却只是深呼吸了几口气,阴沉着一张脸。 此时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你知道吗?云青阳和云氏后人为皇上试毒,惨死数百条性命,你如今能留在轩哥哥的身边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却也不看看你这身份地位,都是踩着你外祖父的尸首上来的!”苏玉婉冷笑讥讽。 顾茗烟手中的小刀倒是无意间划破了掌心。 而她心中气恼无比,强硬的压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走到她的身边:“还请你去另一个浴桶里。” 苏玉婉眯着眼睛,心里一动。 难道这顾茗烟真的不准备对自己下手,如今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若是顾茗烟不趁此机会对她下手,那么她也只有吃下毒药,来让顾茗烟离开王府了。 “对了,婉儿姑娘,你可知道你刚才跑的浴桶里的药材,都是些什么?”顾茗烟只一点点的将药材放入浴桶之中,边勾起嘴角看她。 苏玉婉扬起眉梢,不解。 “那水,可都是用蟾蜍汁、小狗粪便、男仆的洗脚水等熬制的,可谓是以毒攻毒,而且这蟾蜍汁我还好好提炼过一番,剧毒不已。”顾茗烟笑意更浓,嘴里的话反而愈发的带了不少的威胁:“若是您不想出不了这个浴桶,还是闭上嘴巴。” 嘴里的药丸被咬碎。 苏玉婉的脸色一黑,彻底的决定走这下下策。 顾茗烟却只细细打量眼前的东西,心中却想到了之前给苏玉婉吃下的药材,等到这一次结束之后,只要随便谁来向苏玉婉把脉,便会知道她之前根本没病。 她这药方子,早已改成了疏通经脉的草药。 只是还没有等她再说些什么,眼前的苏玉婉已经直接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口大片的黑血来。 苏玉婉攀着浴桶的边缘,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顾茗烟,大喊起来:“你!你既然给我下毒!” “什么……”顾茗烟一惊,身为医者的本能却已经想要凑过去为她诊脉。 而苏玉婉眼前一黑,竟然直直的从这浴桶的边缘给倒了下去。 “砰——” 门扉被直接踹开,一身黑衣的段承轩一进来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苏玉婉的额头都已经被地板磕破,鲜血直流,而她嘴角吐出的乌黑血液就在一旁。 “婉儿!婉儿!”他只赶紧冲过去将人包裹起来,抱在怀中。 苏玉婉只咳出另一口血来。 “慕青!还不快给本王进来!”段承轩对着门外大喊。 慕青一进来就看见了地上乌黑的血液,也不过是心虚的看了顾茗烟一眼之后就赶紧来到了苏玉婉的身边,假装为她诊脉。 段承轩此时却早已经黑着一张脸看向了顾茗烟。 而顾茗烟只是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只凑到慕青的身边想要为她把脉。 “啪——” 响亮的耳光带着十成的力道,顾茗烟跌坐在一旁,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 “这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顾茗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段承轩只大吼起来,眼里的杀意弥漫。 话音刚落,成山已经派人进来将顾茗烟给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下一刻,慕青就沉声开了口:“婉儿姑娘中了剧毒,还请王爷将其放到旁边的竹床上。” 段承轩只是赶紧照做,将人放到了旁边的床上。 慕青只赶紧拿了银针施针。 一个医术不精的人,又该如何如此迅速的知道解毒之法。 顾茗烟当即反应了过来,只是还未开口,段承轩已经双目赤红的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给拖了起来,直接扔到了门外。 顾茗烟顺着台阶滚落在地,胸口一疼,只吐出一口鲜血来。 “王妃!” 青黛瞪大了一双眼睛凑了过来。 “别过来!”顾茗烟只是抹去了嘴角的血,踉跄的站起身来:“段承轩,我在医术上从来不会马虎,我怎么会去害苏玉婉……” 回答她的,不过是紧贴在脖颈侧边的一把长刀。 她差点儿就忘记了。 段承轩从不信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没有做过 清风拂过,缭乱青丝遮人眼。 在这院落之中,段承钰不过带着荔湾匆匆赶来,便看见段承轩那把杀伐无数的长刀就抵在了顾茗烟的脖颈之上,而后者只是咳嗽了几声,苦笑:“你以为我会杀了苏玉婉?” “事实摆在眼前,是本王看错了你,你这毒妇!” 段承轩的刀未落下,却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双目赤红,全身的力道几乎都用上。 顾茗烟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臂,却是无力。 “我没有……” “你是嫉妒我对婉儿一心一意,所以才这样做!对吗!你以为本王没有了婉儿之后会好好对待你吗!”段承轩猛地将她摔在地上。 顾茗烟只觉得肩膀脊背隐隐作疼,五脏六腑像是被拧在一起。 “皇叔!你这是做什么。”段承钰只赶紧冲上前去抱住了段承轩的手臂:“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下一刻,段承轩另一只手中的长刀已经刺入了顾茗烟的肩头。 “啊啊!”顾茗烟疼的大叫,眼前一黑几乎就要背过气去。 段承钰被吓了一跳,可拼尽全身力气却还是难以撼动段承轩分毫,段承轩双目赤红,那眼泪便像是裹着血水一样滑落,他声嘶力竭的抽回长刀,不去管顾茗烟的身子弹起,随后又重重的砸在地上,只用那双混沌的眼睛看向他。 “本王那本来相信你的……但婉儿是本王唯一的亲人了……” “呵……”顾茗烟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却还是支撑着爬起来了一些,吐出一口血来,却也只是呆呆的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浑身颤抖不已:“如此说来,我孑然一身,无人关爱就该死在你的手下!” 她踉跄着走向了段承轩,平日里冷面的男人如同发了狂的野兽。 而她浑身是血,满脸血污,却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他的面前,眼泪决堤:“我根本就没有下毒!我也不要这王妃之位!我要的不过是我云氏平安!我要的不过是云游行医!是你欠我的!” “你这贱人!”段承轩从喉咙里低吼了一声,手中的长刀却再一次的抬了起来。 顾茗烟身形踉跄了几步,那刀刃的银光仿若梦魇里的情景。 “梦境成真……” 喃喃自语,段承轩这刀却蓦地落了空,竟然是砸入了地面之中。 顾茗烟也跌坐在地,青黛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双手颤抖为她捂住了伤口:“王爷!王妃绝对不可能对婉儿姑娘下毒的!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是啊,皇叔。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调查,说不定是蜃楼的人为了挑拨离间也说不定!” “滚开!”段承轩只挥开而来身边的段承钰,手中的刀也扔了。 只从青黛的怀里将她给拽了起来:“解药!将解药给我拿出来!” 顾茗烟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几口污血来。 青黛只赶紧从段承轩的怀里将顾茗烟给抢了回来,只将人死死的抱在怀里:“王爷!王妃身子弱,若是再打下去的话……” “走……”顾茗烟无神的推了推她。 “我不走!我不能看着小姐你离开我!”青黛只将人抱得更紧。 像是被触怒了一般的段承轩只快步走了过去,段承钰站起身来想要将人拦下,却被段承轩低吼着挥开,紧接着,便是雨一样的拳头落在了两个女子的身上。 会死的…… 顾茗烟浑身冰凉的想要将青黛推开,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如此清晰。 青黛始终没有放开自己,顾茗烟昂只抬起手来,想要抓住段承轩的手腕。 “你没资格碰本王!”段承轩一把扯开了她的手,总算将她从青黛的怀里给扔了出去。 “你要治好婉儿!”段承轩拖拽着她往屋子里走。 段承钰根本没办法拦住,而顾茗烟却只不过扬了扬嘴角,反手握住了段承轩的手,声音哽咽:“我没有做过……你说过你不会伤害过我的……” 曾经的誓言如同凉水一般落在段承轩的心上。 他呆愣着停下脚步,段承钰便趁着这个时候将顾茗烟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看着段承轩眼里重新酝酿风暴,他只赶紧跪了下来:“皇叔!如果我现在不阻拦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是她干的!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在你面前向她下毒!” “那还有什么原因……” “王爷,婉儿姑娘醒了!”慕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段承轩只赶紧的往里跑,而他染了血的刀就躺在地上,带着森森寒意。 段承钰心有余悸的将顾茗烟抱在怀中,只对着呆愣的荔湾大吼起来:“快去将济世堂的贺老先生请来!” 荔湾只赶紧吩咐着人去办,另外鬼魅则是将青黛也带回了凤鸣苑中。 在途中,顾茗烟恍惚醒来过,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而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低声呼喊着:“我……我还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段承钰只死死的将人扣在怀里。 不能再重蹈覆辙。 顾茗烟不是灵儿,她不会就这么英年早逝,她能看着自己日后儿孙满堂。 段灵儿的死去如同阴影笼罩在段承钰的心头,如今黑暗席卷而来,而他只能将顾茗烟放在柔软的被子里,手足无措的为她的伤口包扎。 满眼的红色…… “该死的,为什么还不能止血。”他愤怒的撕扯下自己的衣服。 荔湾捂着嘴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久久不能平静。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你说过要当我的姐姐,你要看我儿孙满堂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像灵儿姐姐一样,是吗。”段承钰语无伦次的想要叫醒即将失去意识的人。 荔湾微微一愣,还是走上前来推开段承钰:“我可以止血,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段承钰只颤抖着让开,而背后的鬼魅则是将青黛放到房间的床榻上,只是她身上除了青紫和内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顾茗烟只觉得做了一个梦,恍惚看见了云青阳正在花田之中,等待着自己。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求于你 悠悠转醒,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 喉咙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顾茗烟脑子里一片混沌,却也记得那刺入肩头的一刀,噩梦成真,却成了她一双眼所能看见的最后一幕。 床边无人,耳边只有鸟雀啼鸣之声。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索着揭开衣襟,心口刀尖疤,心上,如今也是蜿蜒伤痕,刻苦心痛。 “都说刀宽,我还不信,如今倒是信了……” 她笑着咳出几口血来,那刀口之深,不过心上未及半寸,若再下几分,她这条命便该随了云青阳,只是胸腹疼痛,喉间如火烧般,她却早已懒得理睬。 只摸索着熟悉的床沿光着脚下了床, 眼前一片漆黑,恐惧如影随形。 她只捂着胸口,呕出几口血来,才踉跄着来到她平日里把弄药材的桌案上,几乎是翻箱倒柜的取出了血竭止血膏,又取了些药材塞入嘴中,她为自己把脉,只嗤笑一声,拉扯开衣襟,将那厚重的细布给撕扯下来,抹了草药,药膏。 “啪嗒——” 一滴泪蓦地落在手背,她自己都呆愣了片刻,口中药草苦涩至极,却不及心中苦涩千百分之一,泪水落了不少,她呜咽着抓起附近的细布重新为自己包扎。 无人可救她。 她始终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踉跄几步跌坐在这桌角,她嘴里裹着草药都被吐在地上,她却手都抬不起来。 迷蒙之间,只听见门外传来段承钰的声音:“皇叔,你既然已经冷静,为何如今还来这凤鸣苑!你是想置她于死地吗?” 不过片刻,门扉被砰的一声推开。 段承轩一身黑袍,只见这血迹从床边一路蔓延,滴滴落落到那药桌前。 背后的段承钰也被这一屋子狼藉吓了一跳,扭头便看见段承轩只靠在那桌角,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双眼无神,指缝嘴角乃至袖口都染了血。 “明知你伤口如此之重,为何还执意下床!” 段承钰还未冲上前去,段承轩已然走在他的前面,只将她从地上给提了起来:“婉儿之事……” “呵……”顾茗烟轻笑,只想着伤口再次裂开,嘴里却朗笑几声,才道:“杀她,何须如此?” 猛地被扔到了地上,顾茗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 段承钰只赶紧半跪在地上,将她稍稍扶起一些,顾茗烟满面泪痕,无力的指尖只死死的扣着段承钰的手腕,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有人给我下了毒,帮我取些草药来。” “怎么会!”段承钰惊了一跳,顾茗烟却当即靠在他的怀里呕出一口污血来,她早已没了仅剩的半分力气,只气若游丝的攥着他,一个药名,一个药名的报。 段承轩瞳孔微微收缩。 只挪动了一步想要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却见她说完那些药名之后,只痛苦的将头埋进段承钰的怀里:“帮帮我……求你了……” “我自然会去的!”段承钰只赶紧扣住了她的肩膀,却又害怕段承轩再次对她下手,只赶紧将人给抱到床上,还未离开,顾茗烟却已经攥住了他的衣角:“谢谢。” “你这傻子。”段承钰只揉了发酸的眼角,吩咐了外面的人去叫贺近过来,更让人将刚才顾茗烟所说的药材都一一拿来,自己却不敢离开她身边半步。 段承轩也并未离开,而顾茗烟不过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冷汗直冒。 “你为何如此在意她,如今不惜将你手下的兵将都送到我靖王府中。”段承轩目光阴沉,门外漆黑一片,却有无数银甲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立于凤鸣苑。 段承钰只为她掖了被角,声音冰冷:“苏玉婉已然害我失去了灵儿姐姐,如今,还要因为她杀了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吗?” “我并不想杀她。” “你可知道你那刀身多宽!再入半分,她便殒命你的刀下!”段承钰怒不可遏,双目猩红。 而对面的段承轩眼里空无一物,只抬头看窗外的皎洁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冷静下来,才想到以她的本事,能找到千万种办法杀了苏玉婉。而他当时偏偏为了苏玉婉而恼怒不已,如今后悔,却已经是晚了。 “皇叔,钰儿长大至此并未有求于你,如今钰儿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一马。”段承钰只撩了衣摆,径直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 刺痛了段承轩的眼:“你为了一个女人下跪?” “当初我若是也向你下跪,也许你当时也能早日发兵救下灵儿姐姐,如今,我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若是这一跪,能让皇叔留她性命,钰儿日后定然誓死效忠。”段承钰垂着脑袋。 段灵儿和段承钰的姐弟之情,就如他和苏玉婉之间。 无论沧海桑田,段灵儿于段承钰都是大恩,曾经在皇宫之中,段承钰体弱多病几次险些遇害,却都是这个天盲的公主为他挡下劫数。 而如今,段灵儿仙逝,他却要将这份情赠与顾茗烟。 “本王有时候都怀疑她真的狐媚子了。” “不过因为她本性善良,身边所结交的也都是良善之人。”段承钰目光灼灼的看向段承轩,只为得到了一份保证。 “本王答应你,无论何时,本王都保她一命。” “钰儿谢谢皇叔。”段承钰总算松了一口气。 段承轩心尖抽痛,却还是离开了这凤鸣苑,却也并未去往苏玉婉的房间里,只独坐书房,等到成山来报,说贺近老先生已然带着药材匆匆赶来,他却只冷眼看向成山:“王妃中毒之事,派人调查。” “已然派人去了,婉儿姑娘身上的毒及其难解,怕是无力回天……” “若是有云氏秘方,一切无忧。”段承轩目光冰冷,旁边的成山面色一沉了然意思,只可惜还未离开,段承轩就再次开了口:“云氏有一孩童,名曰青则,乃是王妃养子,不可擅动。” 成山只点点头,派人去做此事了。 鬼魅藏于黑暗之中,只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还是第一次看清靖王的真面目。 靖王杀伐果断,除了苏玉婉以外,再也无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数日变故 再次醒来之时,似是要比之前更痛。 眼前仍旧一片黑暗,床边却并非无人,她不过动了动指尖。 床边的人儿就赶紧抬起头来,银翘早就在昨天哭红了一双眼,如今一见到顾茗烟醒来,这眼泪更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只轻轻的我这顾茗烟的手,低声道:“小姐,可有哪里疼?” 顾茗烟下意识的想要去碰碰自己的伤口,却被银翘阻止下来。 “伤口未好,小姐不能碰的,我去为您取点儿水来。” 银翘离开的声音十分清晰,顾茗烟还是趁着脚步声没有响起的时候,抬起了自己的手,忍着疼痛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放在自己的眼里摇晃了一下。 依旧是一片黑暗。 “小姐!您是不是又碰到哪里,怎么又哭了。”银翘赶过来,只赶紧将她抬起来的手给拉扯了下来,轻轻的赛回到被褥里,又拿了帕子为她擦了擦眼泪:“贺先生说,若是多流眼泪的话,眼睛可能很难好,最好不要睁开的比较好。” 睫毛轻颤,顾茗烟还是乖乖的将眼睛给阖了起来。 银翘给她喂了一些水,倒是让她好受了一些,喉咙不似之前那般难受,似是感觉到她的无奈,银翘还是垫了一些,足以让她能舒服一些的靠在床榻边。 “伤口还疼吗?等会儿我就来为您换药。” 银翘似乎一刻不停的忙碌,而耳边却还是在还有微风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一些其他的声音,一直等到银翘为她将细布更换之后,才低声道:“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才刚刚清晨呢,青黛已然去外面买些粥了,等会儿就回来。” 银翘依旧趴在床边,难以顾上自己的衣服。 “青黛的伤势如何了?”顾茗烟突然才想起来,当时青黛似乎还帮自己挡下了不少。 “她已然好的七七八八了,反倒是小姐您,自从上次醒来之后,这次可是直接睡了整整三日,若非是能喂一些清水和清粥,怕是……” 银翘的声音渐小,稚嫩的脸庞里只多了些害怕。 顾茗烟只是摸索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银翘似乎猛地抬起头来,她却只是轻笑着扬了扬嘴角:“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不过我似乎听见外面有些声音……” “那都是四皇子派来的士兵,为保护您的安全。”银翘的眼眶红了一圈,只稍稍的侧过去脑袋,让顾茗烟的动作能稍微小一些,不至于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士兵?”顾茗烟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您的,而且,在您之前醒来吃药的那一天,四皇子直接向靖王爷讨到了一份保证,说是日后无论如何都会留小姐一命,日后绝对不会杀了您,还会保护您的。” 银翘激动的说着。 而顾茗烟只不过是自嘲的扬了扬嘴角。 若真是得到了一份值得信赖的保证,如今为何还让这些士兵寸步不离的在凤鸣苑中呢? 不过四皇子竟然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想及此处,她只动了动身子:“王爷如今还在陪伴苏玉婉吗?” “是的。”银翘失落的点点头。 如此一来,她也是彻底的死心了。 而她虽然擅长医术,但对待双目失明这般的病症却是毫无办法,自己给自己把脉,身上的毒也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只是她的脉象如今依旧是十分虚弱。 心尖伤口,哪怕一分都能要了你的性命,更不用说是如此的两个伤口了。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院落中的士兵们挡得住发疯的段承轩,却挡不住身为顾茗烟亲妹妹的顾子衿,她带着阿兰进来,脚步轻佻愉悦:“姐姐,我之前还真的以为你是王爷盛宠,如今看来,你却连按苏玉婉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顾子衿的声音尖细,她听起来只觉得头晕脑胀,只抬手对身边的银翘摆摆手,示意让她直接将人赶走。 可未等银翘开口,那边的顾子衿已然开了口:“你还真当自己是靖王妃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怎么能坐在这位置上。” “什么意思?”顾茗烟挑眉。 “这靖王府的侧王妃,已然是我的囊中物了。”顾子衿站起身来,得意的走到了顾茗烟的面前,盈盈一笑:“也多亏了有你这般背景雄厚的姐姐,皇上才会让我成为侧王妃,日后,还请姐姐多多指教了。” 顾茗烟看不见顾子衿,却能听着顾子衿的笑声渐渐远去。 床榻边上的银翘沉着一张脸,似是不满,而青黛回来的时候倒是和顾子衿打了个照面,只赶紧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恭敬的对顾茗烟行了礼之后,才将东西给拿出来:“小姐可觉得好些了?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士兵说您醒了,我都差点儿不相信呢。” “顾子衿方才说的,侧王妃的事情,可是真的?” 顾茗烟云淡风轻的开了口,倒是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角度。 青黛动作一僵,只端着清粥坐在床沿,一口一口的喂她。 身边的银翘则是清了清嗓子,一一说来。 原来是顾诚亲自将此事上报给皇上,表明她这个嫡女已然双眼失明,不能为靖王料理王府诸事,而皇帝为了拉拢她,却并不知晓他们顾家姐妹并不和睦,而段承轩也并未上朝,这件事情便如此下放下来。 不到七日,靖王府中已经天翻地覆。 原本苏玉婉的身子就弱,如今中毒,身体更是日渐消瘦,但若是按照贺老先生所说,真正命悬一线的人反而是顾茗烟。 苏玉婉不过是中毒,只需要解毒调理,而她身子日渐亏损,如今一口气亏损如此,怕是养上个一两年都难以回到全盛之时,更何况心口受伤,日后更加不能气火攻心。 “如此一来,我倒真是个废人了。” 顾茗烟无奈一笑,她对自己的失明之症,当真是毫无办法。 而这句话,随风落在了门边的段承轩的耳朵里,他只停下了脚步,沉默了许久,便直接折返回去,旁的成山一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王爷又在为大局考虑了,就算王妃失明,但她依旧能成为不错的棋子。” 段承轩停下了脚步,看向成山:“钰儿保她,本王更该保她,王府上下,莫要让我听见任何克扣凤鸣苑的消息。” 成山捉摸不透。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感觉不妙 金鸡报晓。 顾茗烟独坐在椅子上,耳边风声细细,指尖的杯壁依旧光滑,只是她始终看不见一丝光亮,唯有其他的感官更加的细腻,思及此处,她只趁着人不在,自顾自的轻叹了一声。 “喵。” 细微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她下意识的抬眼望过去。 窗外的人却直接将猫咪扔进了她的怀里,小猫呜咽着钻进了她的怀里,顾茗烟只抬手来揉了揉猫毛:“这只肯定是白芍了,若是红枣的话,这个时候该抓我了。” “你倒是一派淡然,却不知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攻击你。” 段承钰只无奈的走到她的面前,抬手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顾茗烟对此依旧毫无反应。 “反正真正伤害到我的从来也不是人言。”顾茗烟说着,只抬起头来,随后却又是想到自己已然看不见,抬头低头,又有何区别。 “你可知晓皇叔今日请了江湖郎中来,想为苏玉婉解毒。” 段承钰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又将那杯盏轻轻的推到了顾茗烟的手边。 如今他才发现,顾茗烟失明之后,却也跟灵儿姐姐是不同的,灵儿姐姐乃是天盲,从一出生便是一片漆黑,早已熟悉如何去摸索身边的物件儿,而顾茗烟却并不知晓,这才几日里她便搞砸了手里所有的东西。 走过最远的距离,反而是第一次醒来时去桌案边。 “与我无关。” 声音淡漠,顾茗烟脸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我看的出你喜欢皇叔,若是此时再不争的话……”段承钰到底担心。 而顾茗烟却循声看向了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眸子却依旧堵住了段承钰接下来的说辞:“我与他之间再无轻易,这靖王妃的名号,我不要便是,他让我去那鬼门关走上一遭,此仇必定铭记于心。”昂 此言依旧平淡,段承钰却赶紧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皇叔乃是靖王,兵权在握,若是你这番话被旁人听去,就连我都保不住你。” 顾茗烟只将他的手给拉扯下来,耳里倒是传来了步履匆匆之声。 身边的段承钰警惕的站起身来,只见段承轩匆匆赶来,背后却还跟了个瘦长条的江湖郎中,后面的郎中喘着粗气,腰间只跨了个小药箱,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他一进来就抬手要为她诊脉,顾茗烟反手就将杯子砸碎在手边,不顾白芍惊了一跳逃跑,只捏着那杯子的碎片划开了那郎中的胳膊:“何人?” “让他为你诊脉,你身上有治愈婉儿的办法。” 段承轩轻而易举的从她手里夺过了碎片,目光阴沉。 手臂被段承轩牢牢的抓在手里,段承钰却只能沉着脸在一旁一言不发,既然段承轩已经保证了绝对不会杀死顾茗烟,他便不会继续去激怒段承轩。 那江湖郎中硬生生的为她诊脉,旋即对段承轩点点头:“云氏后人的体质果然不同,只要以……” “闭嘴,随本王去书房。”段承轩黑着一张脸。 江湖郎中止住了话头,顾茗烟心中却生起些不好的预感,等到段承轩带人匆匆离开之后,她才皱起眉头来抓住了段承钰的手:“那郎中究竟是何来头?” “听说师父是云游四海的大夫,而他之前隐居山林,只因曾经和慕青有所交情,这才出山帮忙。”段承钰却是不解。 和慕青有关? 顾茗烟倒是想到慕青对于苏玉婉十分重视,而苏玉婉之前本就没有中毒,如今反而中了毒,还让段承轩故意迁怒于她,但她如今情况稳定,却还想对自己下手,究竟是为何…… 突然,她猛地想到了段承钰,低声道:“你可在王爷面前为我求情?” “这是自然,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啊。” 原来原因出在这,她张了张嘴,还想斥责段承钰不该如此冲动,本来段承轩就会碍于她的背景不会杀她,如今一来,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苏玉婉怕是忌惮她有四皇子撑腰,日后总能在这靖王府东山再起,才叫来所谓郎中。 而刚才非要为自己诊脉。 她胸口顿时一疼,顿时汗如雨下,只堪堪捂住了自己发疼的伤口,一时难以呼吸。 “究竟怎么了?”段承钰只将旁边的伤药拿了过来。 顾茗烟额头全是冷汗,指尖泛白。 若是苏玉婉再找人陷害她,那么她这条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靖王段承轩从不守诺。 “我不甘心!”她只觉气血上涌,嘴角渗血却也不管不顾的推开段承钰,踉跄着站起身来,一直撞到桌边才堪堪停下,摸索着笔墨,段承钰只赶紧凑过去将那毛笔放入她的手中,以免她伤了自己:“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留信给云氏,若我死了,他们便四散开来,不然,云氏死期将至。” 段承轩不信她,又怎会信她的秘方。 若今日要以她一身骨血去解苏玉婉之毒,那么明日,段承轩便敢屠尽云氏只为那虚无缥缈的药方。 如今既然怀疑了段承轩的所作所为,那么她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只可惜她始终看不见落笔何处,身边的段承钰同样心焦气躁,只赶紧将她手里的文墨都给夺了下来:“皇叔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哪怕是为了苏玉婉,他断然也没有直接屠族的道理。” “他手中染满血腥,我不信他。”顾茗烟抬手要去抢过来,却不知被落在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段承钰只手疾眼快的将她给扶住,见她手心里已经一片汗水,只赶紧道:“罢了,你先不要生气,我帮你写就是。” 下一刻,顾茗烟便死死的扣住了段承钰的手腕:“一定要保全我云氏性命。” “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激动。”段承钰只赶紧将她扶到了床榻之上,只将她刚才所说的写下来。 顾茗烟只听着耳边细碎的声音,脑袋泛疼。 秋风寒冷,入了屋内,只衬的顾茗烟的一颗心如置冰窖,睫毛轻颤,只缓缓的合上眼睛,攥紧了被褥,低低自语:“只愿是我想的太多……” 第一百九十章 云氏血肉 “云氏血脉特殊,体内血肉早已成了最好的药引。” 江湖郎中只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将这方子交给慕青,却只抚了抚胡须来在段承轩面前站定,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苏玉婉,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若是用云氏血肉入药……” “咔嚓——” 段承轩手中杯盏碎于手中,慕青和郎中皆是吓了一跳,唯有床上的苏玉婉重重咳嗽了几声,半撑着床榻起了身,段承轩眼神一沉,只赶紧来到床边将她搂入怀中,张了张嘴,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轩哥哥……” 苏玉婉拉扯着段承轩的袖子,一双明亮的眼里聚集了不少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段承轩的袖口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痕迹,却也再无其他。 难道要为婉儿而杀了顾茗烟吗? 还是另寻云氏一族。 “王爷,时日无多啊。”江湖郎中又补了一句,眉头紧蹙。 苏玉婉的手脱力的从段承轩的怀里滑落,房屋之中又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段承轩只退出了房间,让两位大夫为苏玉婉诊治,心如刀割。 轻轻的揉了揉额角,段承轩心中却总是想起顾茗烟那一双明亮眼睛。 难道他真的要亲手杀了顾茗烟吗? 背后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里面的兵荒马乱让他忍不住的想要进去看看,却又被门边的成山给拦下,大夫诊病,哪怕段承轩是王爷,也不该进去。 只攥紧了拳头,里面再没出现任何的声音,才让段承轩冷静下来。 他在门外整整站了两个时辰,直到慕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了出来,见到段承轩如门神一般守在门外也是一愣,只紧张说道:“婉儿姑娘身上的伤极重,若是半年之内……” “本王明白了,你们且照顾好婉儿,若是她这半年出了丝毫差池,本王便要了你们的性命。” 只留下这句话,段承轩便步步沉重的离开了这主院。 秋风落叶,尽在主院之中。 秋风萧瑟,段承轩更是手脚冰凉的来到了凤鸣苑中,而此时的凤鸣苑早已寂静一片,银甲士兵皆已被段承钰带走,仅留有这遍地落叶,檐下蛛网,而主屋却还大敞着门窗,只为那失明的主子能听见落叶之声。 而顾茗烟不过是下了床榻,独自坐在椅上,听闻沉重的脚步声,她也不过蹙了蹙眉,青丝未绾,双目微阖,听闻声音却连头也未侧过。 “王爷可是来取我性命的?” “是你让钰儿带人离开?” 段承轩反问落座,只抬起手执起对方同样冰凉的手,心烦议论。 他手心冰凉,顾茗烟只缩了缩手,却被他反握的更紧,似乎偏偏要个答案。 “若他留下,你还要迁怒于他,不如我乖乖死在你的手里,以一人之命,换取云氏后人平安。”顾茗烟说及此处,只顿了顿,神色并无半点慌张,只继续道:“更何况,死在你的手下,总归是面目全非,何必让段承钰看见。” 她轻笑一声,言语之间竟无半分惧意。 段承轩只看见她枉顾己身性命,何曾见过她畏死。 腰间的小刀出鞘,细碎声响,顾茗烟指尖轻颤,又是溢出一声轻笑,只赶紧说道:“若我死了,便将莲子羹交还于六皇子,且告诉他,这把小刀本该是救人性命的医刀,日后若是用来杀人,便是暴殄天物了。” 说着,她已然将那精致小刀给细细的放到了桌沿,拿了帕子小心盖上。 生怕那小刀染了杀戮之血。 段承轩却是第一次下不去手,闭上眼,他曾在战场上杀过敌兵将领,也曾杀过以色诱之的间谍女子,也有那被利用过的孩童。 而如今,看着眼前这本该是他世上最厌的女子,竟是下不去手。 “你就如此在意这莲子羹,在意六皇子。” “唯有他待我,至纯至真,他不求我做什么,却也不奢求我给什么,只求我这一生平安静好,光是这一点,他就比这天下人好上千倍百倍,纵然你们皇族权倾天下,却也比不过段承烨一根头发丝那般纯粹。”顾茗烟总算睁开了那双眼,只无神的望着窗外,听秋风扬起。 “六皇子并非帅才。” “但他天下第一,你还不及他半分胆魄,如今杀我还犹豫着,若交给了他,为了心爱之人,他定不会有丝毫犹豫。”顾茗烟朗笑了几声,眼眶里却没来由的落下的几滴泪来。 段承轩只沉着脸,手中的小刀已然抵在了她的脖颈间。 “你真当本王会杀了你,再去救婉儿吗?”刀尖向下,衣料破开的声音如此清晰,顾茗烟奇怪皱眉,衣襟已然大敞,躲避不及,只被段承轩给堵住了嘴,扣住她腰间的力量如此之大,来不及防抗就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被人轻柔的揉进床褥里,未知的恐惧令她死死的抵住了对方的胸膛:“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云氏血肉,可治婉儿,但本王答应过钰儿,定留你性命。” 段承轩声音低沉,一双大手之下的布料早已被撕扯开来,顾茗烟心如死灰,只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轻柔的扣上她的肩头胸口,细细的摸索过手腕上的伤口。 却已然顾不上她身上的伤口。 “时日无多了。” 伴随着段承轩的声音落下,屋中的门窗尽数被关上。 顾茗烟却已经如置冰窖,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在对方轻柔的动作之下,她不过是自嘲了一声:“段承轩,你若真是如此做了,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本王都是为了你好。” 段承轩只将对方拥入怀中,无视了她的挣扎,将人扔进更深的深渊之中。 凤鸣苑外,青黛银翘正抱了些秋被秋衣往里走,刚来到门外,却已经结结实实的被成山给拦了下来:“王妃这几个月暂时去天炎城外的别院养伤,你们二人便留守于药宅,日后再莫要来王府了。” “莫非去了别院,就不需要人伺候了吗?”青黛暗道不好,却只将银翘拦在身后之后,才向成山如此说道。 “王爷说不用,便不用,若两位姑娘再不走,管家便要派人将你们二人给赶出去了。”成山目光阴冷。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生铭记 “你们还真的扔啊,我们可是王妃的贴身侍女。” 银翘赶紧从王府门前的路上爬了起来,青黛竟也没想到成山说到做到,本就旧伤未愈,此时只惨白了一张脸看着靖王府门前的几个护卫,只拽了拽银翘:“别说了,还要另想办法才是。” “可小姐如今……” “别说了,另寻办法。”青黛表情严肃了许多,银翘只抿了抿嘴,将青黛从地上给拉了起来:“我们不过是两个丫鬟,究竟该……” “丞相府,小姐好歹是老爷的女儿,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青黛目光坚毅,手心已然被指甲抠出血来,浑然不觉。 两个丫鬟一路来到丞相府,却被人拦在门边:“二小姐已然将大小姐下毒之事告知,你们二人若是来寻求丞相府帮忙,便是不用了,老爷只说,权当没有这般狠毒的按女儿。” 青黛身形一晃,头晕目眩。 银翘涨红了一张脸:“那可是老爷的大女儿,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老爷说,不救。” 话音落下,丞相府的大门缓缓阖上。 两人无处可去,只还想着去找四皇子来帮帮小姐,却是连荔湾那一关都过不了。 “四皇子乃是靖王妃的挚友,你们此次前来寻求帮助,便是想要将四皇子给拽下水,靖王妃就算知道,定然也不会乐意的,二位还是回药宅吧。”荔湾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末了也不过让身边的丫鬟拿了两袋银两来交给银翘。 依旧是大门紧闭。 而济世堂和烟雨阁又如何能介入靖王府中的事情。 青黛银翘只觉得心如死灰,如今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去往药宅,只祈祷顾茗烟无事。 …… 悠悠转醒,浑身疼痛难忍,更不用说身下那隐秘之地更像是没了知觉。 早知道会变得如此虚弱,她还不如不挣扎的才好。 一条手臂轻轻的将她从床榻上捞了起来,屋内并无熟悉的药味,却充斥着淡淡的香气,耳边树叶摩挲的声音愈加大了。 段承轩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你要养好身体。” “没想到你为了苏玉婉,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顾茗烟抬手掀翻了快到嘴边的汤碗,手腕抬起时,那铁链碰撞的声音如此清晰,只刺激的她眼眶发红:“你不如杀了我。” 段承轩看着手上的水渍,也不过只能忍住了心中的怒火。 “别得寸进尺。” “杀了我。” 顾茗烟已然抬手摸索起手边还有没有的碗碟的碎片,只可惜很快段承轩就抓住了她乱动的手腕,只朗声道:“成山,给她灌进去。” “是。” 苦涩的汤药堵塞了喉痛,被窒息的疼痛和呛水的挣扎都令她痛苦不已,等到成山手里的汤药昂尽数消失,她却只停下了挣扎,呛咳了几声便疯狂的大笑起来,那双浑浊的眼里这次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笑什么。”段承轩不喜欢见她总是这样笑。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只是笑的开怀,直到脑仁的疼痛令她晕厥,她才如同破布一样的被扔在了床榻上,自从上次受伤,她的身子已然单薄的厉害,段承轩可以轻易而举的掐断她的脖子,取了她的血肉去给苏玉婉做药引。 匆匆赶来的江湖郎中只为她把脉之后便低声道:“王爷!她早已气血亏损,不如直接将她给杀了……啊!” 被掀翻在地,瘦弱的江湖郎中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 成山急匆匆的迎了进来,沉默的看了一眼床榻边上的段承轩,只同样一言不发的将那江湖郎中给拉了出去,扔给了下属送去济世堂救助。 王爷,究竟如何看待王妃的? 而此时的屋中,段承轩只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顾茗烟,心中五味杂陈。 “只要你怀上孩子,那便不用杀了你,虽你并未向婉儿下毒,却始终对她动了手脚,若你及时发现不加入哪几味药,也断然不会伤害婉儿根本。”段承轩说到这里,竟然恼怒十分。 只探出手握住了她的脖颈,却又在看见她身上伤口的时候,茫然的收回了手。 再站起身来,段承轩便重新恢复成了平日里一言不发的冷脸,只离开这屋,目光扫视过眼前的一众家丁,以及唯二由成山调教而出的两个丫鬟:“照顾好王妃,本王每三日都会来上一趟。” “是,王爷。” 眼前的人齐刷刷的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顾茗烟若是有了孩子,可以让她平安生产。 而外面,都知道靖王妃身染重病,被送到天炎外的别院疗养,而唯有靖王府上下都知道,靖王妃根本生死难料,若是还想要好好的在靖王府中当差,最好的选择,不过是好好的将苏玉婉当成是未来的靖王妃才好。 如今的主院,虽是秋日,但段承轩依旧为了无法出门的人而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如今枝繁叶茂,十数丫鬟家丁日夜打理。 今日,苏玉婉只半躺在软榻之上,坐在这厅中看向外面,却只服下汤药,自嘲一声:“这主院,我怕是许久都踏不出去了。” 旁的慕青只看了眼现在的时辰,低垂眼睑:“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段承轩,做个潇洒于世的女子难道不好吗?你本该就知道,段承轩对你并非男女之情,不过是……” “我知晓,但却的能得到他。”苏玉婉连连咳嗽了几声,只抬头看向慕青,目光阴冷下来:“更何况,既然我被爱囚于轩哥哥身边,我为何要让那令轩哥哥心动的女子潇洒天下!还让轩哥哥日夜牵挂!” “你疯了。”慕青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弯下身子来为她把脉:“你可知你本来身子就因少食多药而虚弱,如今服了毒,你这寿命……” “就算是死,也该让轩哥哥一生铭记,他这一生,都该是我的。”苏玉婉不耐的扫开了他的手:“你要是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就滚得远远的。” 慕青挣扎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只将那空空如也的药碗给拿走,独留她一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展颜 四方小院,数十人伺候她上下。 而今日已然入了深秋,眼前已然隐约能看出些细微的光影,只是她自那日起,便是日渐消瘦,一言不发,哪怕贺近被迫提着药箱前来为她诊脉,她依旧如同哑巴一样。 段承轩站立于一旁,只死死盯着贺近的一举一动。 若非是那江湖郎中和慕青都没法儿调理顾茗烟的身子,段承轩可断然不会以济世堂所有人性命相要挟,让他到此处为顾茗烟诊断。 贺近眉头紧蹙,多看了顾茗烟几眼:“王爷这是要让她折寿。” “你只需要说,她如今能否怀上本王的孩子。”段承轩近日来被顾茗烟惹得气急,无论是榻上榻上,甚至是他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她至多也不过死死咬紧牙根,若非段承轩之前执意让她开口,却反而将人弄晕,也断不会恼怒至此。 听闻此言,顾茗烟不怒反笑,不过扬了扬嘴角,抽了手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手指纤细,小手臂上尽是因太过瘦弱而爆出的青筋,锁骨明显,腰间竟是没有半分赘肉。 仿若轻轻一碰,便碎了。 “若是王爷是真的想留下王妃一命,比起床榻上的翻云覆雨,不如好好的带她散散心,开敞心胸,才好受孕,如此这般,就算身怀有孕,三月之内孩子还未成型,就没了。”贺近已经不忍再看,本来还想着能劝说顾茗烟几句,如今段承轩站在身边,却是不能。 而顾茗烟只循着声,看向贺近,只微微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贺近挑眉,只轻叹一声,抬手拍拍她的肩头。 贺近于顾茗烟,更像是如云青阳一般的存在,只是一点不同,两人亦师亦友,如此几个动作,顾茗烟紧绷的肩膀便稍稍缓和了许多,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点了点贺近的手心。 后者微微一愣,才无奈道:“你还记得那两个小家伙?” 顾茗烟只是点点头,她已然被关的太久,只想听听外界之事,哪怕只是那日救下的两个小乞丐也好。 “他们都好,只是惦念着还要还你的银两。” 贺近也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段承轩依旧气恼不已,却只见顾茗烟已然缓缓的站起身来,只转过身来面向他,虽然略微偏差了些,但她却只是轻声开了口:“你要的血,我给你,但你要记得,这命,始终是你欠我的。” “你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咄咄逼人吗?” 段承轩微微冷了一些,只抬手将人揽入怀中。 为何只是顾茗烟这咄咄逼人的话,听起来却比春日鸟儿的啼鸣之声更是动听。 “你不值得我温柔相待,正如你所对我做的那些。”顾茗烟无意挣扎,只是语气愈发的寡淡下来。 虽然贺近那几句话毫无作用,但她却想通了一点。 天地之大,为何要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乞丐孩童尚有一丝求生欲望,她不过还剩下一份利用价值,何必一心求死。 等到来日,今日所言,必当一一应验。 接连几日,段承轩都好好的陪伴在顾茗烟的身边,带她去山上,牵着她的手游走于山林之间,亦或是带着她去挑选草药,再带回来细细研磨。 但她始终不想说什么话,平日里高兴了也不过按着段承轩送来的白芍红枣喃喃自语,每每躺在床上,她便放松了身子,闭着眼睛随波逐流,哪怕咬破了唇角,却也一声不吭。 但短短几日,段承轩却觉得是最好的时光。 而苏玉婉一听说段承轩并未杀了顾茗烟,甚至还和她同床共枕的消息,只急火攻心,晕厥一次醒来之后便是泣不成声,锦绣只关好门窗,将人遣走,低声安慰:“王爷也不过是为了您的病情着想……” “为了我!为了我轩哥哥就应该直接杀了她!”为何!为何还要和她同床共枕,孕育子嗣! “因为贺老先生曾说,紫河车也算是血肉聚集。”锦绣已然说不下去。 苏玉婉却美目一瞪,只恨不得将眼前的锦绣给剜下,心中却又十分恼怒:“如此说来,到时候她还会带着和轩哥哥的孩子!我怎能容忍此等事情发生!还不将慕青给我叫来!” “是……”锦绣颤颤巍巍的将慕青给叫了进来。 一直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慕青才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身形晃动,可锦绣无论如何询问,他都像是失魂落魄了一般,一点点挪动着离开此处。 “这……究竟是怎么了?”锦绣疑惑不已。 而此时的四皇子府中,却同样是乱作一团。 段承钰方才得知荔湾将银翘青黛拒之门外之事,此时恼怒不已,眼前早已经是一片狼藉,他不过是被顾茗烟教唆着离开了几日,却也不知父皇听了谁的唆使,竟直接让他去往落霞水寨解决余下之事。 如今归来,就从下人处得知荔湾所做之事。 “四皇子殿下,我也不过都是为了您好,哪怕你再将靖王妃当做姐姐,可如今是靖王想要处置她,若是你贸然前去,定然会如上次一般……” “若是她死了,你这条命,便也不用要了。”段承钰双目赤红,只将佩刀别在腰带之上,吩咐身边的管家:“四皇子妃知情不报,禁足三月,另外,给我准备好马车,去往药宅问个究竟。” 荔湾面色青白,浑身颤抖:“殿下当真要为了靖王妃如此对我!” “是你不懂我,我敬你善待于你,尝试着去将感情托付给你,可你始终不明白顾茗烟于我便如从小保护我长大的灵儿姐姐,灵儿姐姐心善宽厚,仍死于恶人之手,如今,我断然不能看着这一切重蹈覆辙。” 段承钰挥袖离去,定然是要带着银翘青黛去那丞相府讨个公道。 这顾诚顾丞相如今是猪油蒙了心,竟然是连自家的亲女儿也不管不顾了吗? 只可惜还未来到药宅,就看见街上乱作一团,一妇人抱着方才二八的女子在街上嚎啕大哭,而眼前的人竟是个江湖郎中的模样,却高傲说道:“当初是你女儿见我为靖王做事,才投怀送抱,如今她死了,难道还要怪我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炎别院 “为何我不知道靖王府中有这号人物。” 段承钰面色阴沉,只撩开了车帘询问眼前的车夫。 “殿下,这位是靖王之前重金请回来的神医,不过近日来,倒是在这天炎城中作乱,已然轻薄了不少的良家女子,偏的靖王喜爱,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的很。”府中的车夫倒是了解这天炎城中的事情。 围观之人渐渐多了起来,可一听到靖王府的名号,便是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为那对可怜的母女出头,就会被靖王府视作眼中钉,只能愤愤不平的干看着。 神医? 想都不用想,自当是为了苏玉婉。 “让人将那所谓神医带来,再给那母女一些银两,女儿都已然离世,如今还放在街上,实属不妥。”段承钰只将车帘放下,等待着身边的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面色阴沉,皇叔竟然连靖王的名声都不管不顾,任由这能救治苏玉婉的神医为祸。 四皇子出面,此事定然好好解决。 那江湖郎中被扔上了马车,段承钰依旧让人马不停蹄的赶往药宅。 “你可知道靖王妃如今身在何处?”段承钰手中刀刃已然轻飘飘的落在了那人的胸前,轻轻拍打,只吓得那郎中呼吸一窒,只赶紧道:“殿下……此事不可说,若是说了,靖王可不仅仅只让我一人赔罪。” “你的意思是,若是你死了,皇叔还能怪罪我不成!”段承钰的刀刃上移,只落在了他的脖颈处,气势汹汹。 那郎中双腿一软,肩膀发颤:“殿下……草民并非是威胁于您,只是苏姑娘乃是靖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而如今我还在等药引……” “什么药引?”段承钰将那小刀又推入了几分。 这次,这江湖郎中倒是不说话了,段承钰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顾茗烟出城疗养身子,而这江湖郎中说要等药引,只要想想苏玉婉曾要了她的心口血,便是想通了不少。 怕是这江湖郎中就是苏玉婉请来的。 “若离,派人去查。”段承钰轻声唤了一句,马车外的马夫只赶紧点点头,将此言吩咐给了若离。 “将这郎中给我扔到靖王府的门口,再帮我传个口信,说这郎中不过是苏玉婉请来作祟的怪人,在天炎城中为祸,应当下放入狱。”段承钰冷眼大手一挥,马车旁的人根本不顾这郎中的挣扎,便直接将人给带了出去,动作粗鲁了不少。 一路来到药宅,段承钰早已吩咐了身边的心腹若离继续去打听其余之事。 可来到药宅门前,却已经是十分荒凉,另一辆马车此时也停在门口,草草瞥了儿一眼,那牌子上赫然写着烟雨二字。 下了车往里走,果然看见了齐柔和齐林正坐在石桌之前,银翘和青黛反而是没了踪影,见到段承钰进来,齐林只冷眼相看:“还真的是重色轻友,也不想想平日王妃是如何待你的。” “小林。”齐柔轻声呵斥,只是侧过脸看向了段承钰:“四皇子,小林不过是直肠子了些,我知道此事你不方便插手。” “都是荔湾将消息拦下。”段承钰满脸不悦。 齐家姐弟微微愣神,片刻之后,不过是齐柔嗤笑一声:“幸好我没投胎皇室,如今这婚,你怕是退不得了。” 段承钰只赶紧坐了下来,这药宅没了顾茗烟,依旧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若离已然落在了段承钰的脚边,低声开口:“靖王近日来总是去往天炎外的别院,而那苏玉婉如今身中剧毒,还未解开,不过前两日,靖王的确向皇上禀报,要让殿下您去一趟落霞水寨,昨日,靖王归了王府,至今未离。” “别院何在?” “天炎出城北七里,东九里,数百位银甲暗中保护,家仆丫鬟数十余人,还请殿下斟酌。”若离只赶紧跪了下来,眼中担忧。 “暗中保护?我看那不过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吧。”齐林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顾茗烟于他和姐姐有提点之恩,当时收留于他,也是恩情,更不用说平日里多多照拂,他当然不会当一个无情之人。 齐柔只赶紧将这冲动的弟弟给拉住:“插手此事,不但会要了你的性命,我们齐家上下的性命,于靖王来说,可比不过苏玉婉一人性命。” 齐林攥紧了拳头:“靖王如此荒唐……” “一切皆因苏玉婉而起,我到时候会去一趟别院,你们便好好的等我消息,切记勿要轻举妄动。”段承钰额角突突的疼。 真是越来越荒谬了! 皇叔怎的会为了这区区的苏玉婉竟做些荒唐之事,他可知道在天炎城外集结数百银甲究竟是何罪名!可知道容幕僚为祸百姓是何罪名!可知皇室于府中对正妃下手又是何罪名! 更何况,顾茗烟还是丞相之女,云氏后人。 若是让父皇知道此事,纵然他再怎么喜欢皇叔,也定然是要下罪的。 他只快步来到了靖王府门口,那江湖郎中还被扔在门口无人问津,他不管门口的家丁,只快步走入了主院之中,段承轩从苏玉婉的房中出来,见到他也不过是冷言冷语:“你是为顾茗烟而来。” “皇叔,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平日里你纵然嚣张跋扈,军营里杀伐果断,但你始终记得你是靖王爷,如今为了苏玉婉,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段承钰只朗声开口。 “本王救了沧澜多少性命,如今却不肯让本王救婉儿一人吗?”说的云淡风轻,段承轩面色无常的向外走去。 “那我总要让我看一眼王妃在哪里。”段承钰愤愤的回过头看向他。 他实在不忍心指责皇叔,毕竟他的确付出了太多。 “你既然已经派人跟踪了,去便是。”段承轩眼神阴沉,只独自来到了书房之中,成山将今日顾茗烟所作的事情一一列举在纸上。 如今,已然是秋末了。 “还是将镣铐戴上吧,对她不可有半分掉以轻心。”段承轩说完之后,之前那些同她去山上的记忆卷土中来,如同千斤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茗烟,你入了本王的心,难道还出不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送信三皇子 镣铐加身,纵然这镣铐下绕了多少柔软的布料,却依旧冰凉刺骨。 如今哪怕身怀有孕,她始终未能得到段承轩的半分信任,她本以为段承轩会容她自由些,可如今,方知她身怀有孕,便一走了之,只留下这沉重镣铐。 别说了自由了,就连喝口水还需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 段承钰带着齐柔匆匆赶来时,便是看见她独坐在床榻之上,四肢镣铐,两只手里却还是捧着个加了药草的香囊,用指尖细细摩挲。 “谁来了?”顾茗烟说的有气无力,只将手里的香囊交给了身边的侍女:“将这香囊包好,日后我回府还会带上。” “是,王妃。”身边灵巧的侍女便捧了东西离开。 如今她这般模样,到总算是有了些王妃的架子,可段承钰却看不惯她这幅淡然模样。 只将眼前拦下他的家丁给推开,径直的来到了床榻边。 “皇叔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身后的齐柔也赶紧走了过来。 怎么这才一段日子没见,她都瘦成皮包骨了。 “原来是你们啊,若是没事的话还是不要过来了,段承轩是摆明了不会放过我,免得惹祸上身。”顾茗烟的指尖稍稍松开。 就在这张床榻之上,她也曾和段承轩相拥而眠,在恍然的时候更是将他当做了心爱之人,可如今看来,她要的不过是自己生下孩子后的一块血肉,并无半分的感情。 段承钰眉头紧蹙:“我带你离开。” “不必了,我已然身怀有孕,去了哪里也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说着,顾茗烟已然抬起手来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更何况,若是这个小家伙能陪在我身边,也是惬意。” “怀孕?”齐柔更加的听不明白。 顾茗烟只将段承轩想要她孩子的胎盘做药引的事情告诉了两人,随后也不过是叫来了门外的丫鬟,只道:“日后不要让人进来了。” 顾茗烟更是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你们也不必来了,还有银翘,她和齐林的关系不错,便送给你们齐家了。” 段承钰黑了一张脸还想说些什么,只有旁边的齐柔赶紧将他拉住,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你无事的话,我们也放心了。” “恩,劳烦二位费心了。”说罢,顾茗烟只从旁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齐柔:“将这交给齐林吧,帮我带句口信,去做他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齐柔将信将疑的将那封信放入了怀中,段承钰死死攥紧拳头,却还是跟着齐柔离开。 离开了别院,坐在了马车上。 齐柔才将那封信拿出来细细端详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而对面的段承钰依旧黑着一张脸:“皇叔竟然感拿人的血肉入药!这若是被父皇知道了的话……” “四皇子殿下还是勿要多言的好。”齐柔只抬起手来捂住了他的嘴,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若是我猜得不错,那江湖郎中之前可能要的是靖王妃的血肉,如今是靖王妃找到了不会死的办法,这应该是好事。” “你为何会如此……” 话音还未落,齐柔只是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你觉得苏玉婉希望她能留下段承轩的子嗣吗?从我之前对她的了解,此次根本就是想要直接将顾茗烟置于死地。” 段承钰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冰凉。 当日灵儿姐姐所救下的人,现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靖王如今也表明是愿意同她生孩子,而并非是找了个男人来,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情谊吗?”齐柔倒是看的通透。 段承钰细细想来,竟然是有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难道我们就不管此事了?” “虽然很想管,但你我却还到不了这个份儿上。”齐柔只是无奈的指了指他们两人,旋即道:“而且她说要让银翘到我齐府,想必是害怕银翘受牵连,而青黛却是个伶俐的丫头,她可帮顾茗烟,这便足矣。” 既然齐柔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段承钰自然也有几分相信,只点头答应了下来。 重回天炎,段承钰决定暂时不管此事,却也不管荔湾说些什么,也都是充耳不闻。而齐柔自当是将顾茗烟所说的话一个字不落的告诉了齐林。 等到夜深人静时。 齐林才穿着一身夜行衣来到了三皇子府邸的后门,恭候多时的家丁未等到他开口,便已经推开了背后的门扉:“齐公子,请随我来。” 微微一愣,这还是齐林第一次来到三皇子的府邸。 段承瑞只披了件外衣便坐在书房之中,见到齐林的时候不过挑了眉头,倒是想起了之前百草崖下的失利,蹙眉:“怎的,靖王妃事到如今还想和我合作吗?” “靖王妃如今被囚,我只带了她的一封信来。” 齐林说着,只将一张纸放在了段承瑞的面前,目光凛然。 段承瑞不过是草草看了一眼,顾茗烟竟然草草几句就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看到最后说有人要对她下杀手,她为保命才逃开的时候,只冷声道:“将月清叫来,马上。” “月清不是殿下的小妾吗?”齐林疑惑的脱口而出,见段承瑞目光凛然的看了过来,只赶紧闭上了嘴,身边的家丁只赶紧拉了拉他:“齐公子,夜深了,待到有时间,三皇子殿下必定会派人亲自前往给答复。” 逐客令已下,齐林愣了愣神,只赶紧回过头去:“另外,靖王妃已然身怀有孕,但却是为了给苏玉婉做药引,他们早已势同水火,若是三皇子不信,可自己去查。” 说完这句话,齐林已然离开,只庆幸于他同顾茗烟之间留了暗语,这才能从那些无关紧要的信件里得出这样的一封信来。 而同样是刚从床榻上下来的月清此时也来到书房。 “三皇子。”月清半跪在地,长发倾泻,倒是美艳十分。 可下一刻,段承瑞桌案上的砚台便直接落在了她的手边,惊了她一跳:“属下可是做错了什么?” “百草崖下,是你派人去杀顾茗烟的,是吗?”段承瑞字字掷地有声。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月清生事 “属下只是为殿下分忧。” 月清面色一沉,低垂着脑袋。 “分忧?你可知晓若非是你独断,那段承轩早就死在了百草崖,顾茗烟也自当不会保他!偏偏就是你非要向她下手,她才为了活命而保下了段承轩!” 段承瑞怒不可遏,百草崖是如何一个好的时机,难道月清不知道吗! 可月清本来就是女子,不同于其他男人那般,如今只是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抬起头来:“殿下何曾如此偏袒一个女子,此举难道还不能说殿下您已经对靖王妃动了情,可当初明明是您教导我,人生在世,唯有一情字不可妄动。” 段承瑞欲言又止,只冷眼看着眼前的月清,心中已然明白。 动了情字的人,可并非是他,而是月清自己。 想及此处,他只感叹为何要将月清以小妾的身份放在府中,如今她红鸾星动,只会有碍于他之后所做的事情。 “若是我动了情,难道还能容我心爱之人怀上他人骨血吗?” 段承瑞声声平淡,却依旧掷地有声。 他拂袖起身,只快步走到了月清的身边,对着那月色负手而立,只叹了一声:“你若是动了情,我也不得留你了,明早你便去往别院,好生训练一番,莫要再误了我的计划。” 月清张了张嘴,却在看见他手背青筋的时候垂下头来。 此番看来,殿下是当真发火。 “月清领罚。”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眼前的段承瑞已经迈步走往自己的房间,独留月清一人在原地呆呆的抬起头来。 她动了情,可殿下难道就真的没有动心吗? 待到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四平八稳的停在那三皇子府邸的门前,正挡了要出门的常一琴和其侍女。 常一琴近日一身翠绿长裙,只邀约了曾经的好友去那百味楼用早膳,白日再出去那成衣铺烟雨阁逛上一逛,可这一出门见到马车,还以为是伺候自己,谁知这马夫只冷声开了口:“夫人,这马车是给月清夫人准备的。” 此言一出,常一琴自然不满:“我才是三皇子妃,月清妹妹不过是个妾室,难道她比我还能指使你们?” “这是三皇子的命令,还请夫人另寻马车吧。”那车夫面无表情,身材健硕,皮肤微微反黑,倒是个常一琴从未见过的主儿。 如此这般,常一琴当场就恼了,只絮絮叨叨拉扯许久。 月清和段承瑞来到门前时,便看见这一幕。 段承瑞虽不喜常一琴,但到底还是能坐到相敬如宾,只是一想到月清之事他就来气,脾气也上来了些,只将常一琴给拉住,沉声道:“一琴,莫要胡闹。” “殿下!你且来为我做做主呀。”常一琴气红了一张脸,见到段承瑞便直接搂抱了上去,贴着他的胸膛:“我才是您的正房,为何如今还要为月清妹妹让道。” “月清有急事。”段承瑞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引来月清轻轻的咬了嘴唇,看着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只恨得牙痒痒。 常一琴无理取闹,段承瑞也有些没了耐心,倒是旁边的月清笑意盈盈的说道:“若是姐姐不嫌弃,不如我们一同上去,先让人送了您,我再离去?” 月清总是表现得体,知进退。 听闻此言,常一琴这才定睛看向了她:“月清妹妹究竟是要去哪里?” “不过是去别院小住几日。”段承瑞将她拉开了些,只对那所谓的车夫使了个眼色,便重新回到三皇子的府邸之中,似是默认了去按照月清的办法去处理这件事情。 上了马车,常一琴依旧看不惯月清的做派,但她却也并不讨厌月清,反而有些好奇:“别院地处荒凉,你去那里做些什么?” “不过是被殿下责罚罢了。”月清无奈一笑,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不过是提点了殿下几句,希望他不要去理睬靖王妃的事情,便被训斥了。” “靖王妃?”常一琴倒是想到了之前在那烟雨阁中的遇到的人,记忆犹新。 天炎城中不少人都说这顾茗烟长得貌美,又是一颗良善之心,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可如今,一旦视作了夫君的心上人,便变了味道。 常一琴生性善良,若说对月清这小妾也不过是骄纵跋扈了些,可顾茗烟可是靖王妃,是那靖王的妻子,有夫之妇,此刻便不淡然了:“你的意思是……” “不提也罢,姐姐可别放在心上,反正那靖王妃也并不得宠,日后若是同靖王和离了,哪怕入了王府也不过是做个妾室,断然顶替不了姐姐的位置的。”月清依旧说的得体。 可听者已然黑下了一张脸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靖王妃?” 月清假装慌张的还想解释几句。 “回王府!”常一琴却已经拉开了车帘,外面的马夫依旧沉着脸,还是将马车重新开回了王府。 一回到三皇子府邸,常一琴便直接风风火火的来到段承瑞的书房之中。 简单的行了个礼,她便大着胆子直接来到了段承瑞的面前:“殿下,你之前为了靖王妃而让月清妹妹跪了一晚,如今又为了靖王妃,还想让月清妹妹去往那了无人烟的别院,您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段承瑞只将手中的信件折好放入抽屉,面色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还记得你父亲同我说的话?” 常一琴只赶紧趴在他的身边,靠在他的大腿上:“记得,父亲希望您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 “那靖王妃之事,一琴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段承瑞微微蹙眉,更加不希望看见常一琴这般单纯的女子卷入此事。 “可靖王妃与我们何干,父亲曾说,靖王是殿下最大的敌人,如今您和靖王妃有联系,岂不是和仇人为伍?”常一琴始终不明白,下一刻,她便觉得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段承瑞只摆摆手,让身边的人将她带走,面目阴沉:“将月清带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带你回府 背后染血,月清面色苍白,却依旧不屈的看向段承瑞。 三十鞭于身为暗卫的月清不痛不痒,但对于三皇子妾室的月清来说,这已然是最重的惩罚,直到被段承瑞身边的人给扔在了地上,她才半撑着身子爬起来。 段承瑞敛去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了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 “我纵容你许久,你却不知悔改。”段承瑞负手而立,一双冷眸只看向了身边的手下:“将她看住了。” “殿下!”月清只爬到了段承瑞的身边,死死的攥紧了他的袖口:“为何你宁愿相信那从未见过几面的靖王妃,却也不愿意相信您一首培养的月清呢?月清这名字甚至都是殿下为我亲自取的!” 月清始终不明白。 段承瑞纵观的是这偌大天下,而月清眼中却只有这府邸小局,这般的女子,终归是配不上他的,但段承瑞依旧对她留有一丝良善:“日后,你便对我唯命是从,若是再犯,便逐出沧澜,永生永世不得归来。” “殿下……” 月清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指尖却已经被段承瑞一根一根的扒开,跌坐在冰凉的地上,目送着段承瑞的身影消失在这屋中。 门扉被紧紧关上,里面再没听见月清的声音。 一道黑影稳稳的跪在了段承瑞的脚边,低声道:“殿下,那夫人那边……” “待到她醒来,让她父亲过来亲自商谈一番。”段承瑞只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只希望常一琴不要坏事的才好。 …… 与此同时,靖王府的书房之中。 江湖郎中正捧着染了血的帕子跪在地上:“靖王爷,时不待我,苏姑娘的病情随着入秋日益严重,若是还得不到云氏血肉,怕是撑不过这个寒冬。” “咔嚓——” 段承轩手中的毛笔被折断成了两半,身边的家仆和江湖郎中都赶紧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手中的毛笔落在桌上,段承轩沉默良久才蹙眉开口:“你的意思是要让本王杀了王妃才可吗?” “草民不敢!”江湖郎中汗如雨下,双肩轻颤,鼻尖都恨不得埋进了地里,继续道:“只要等到王妃的骨血成型,再将其取出……” “你可知那也是本王的骨血!” 段承轩拍案而起,怒火万丈。 江湖郎中顿时抖若筛糠,就连跪趴的姿势都维持不了,只能颤颤巍巍的跌坐在地上,鼓足了勇气才在段承轩将他给扔出去之前,将那染了血的帕子举起来:“王爷究竟是要苏姑娘的一条命,还是想要和王妃的骨血,都应该由王爷来取舍,草民……草民无论如何都会帮王爷的!” “成山,将其给扔到柴房里!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将他放出来!” 段承轩甩袖离去,快步让人往外走。 待他来到别院的时候,顾茗烟正手带镣铐坐在庭院之中,手边放了三叠点心却也不见她抬手去拿,倒是那双眼睛恢复了些神采,已然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影子。 如今见到大门处有人进来,顾茗烟已然抬起头来:“又是谁来了?” “王妃,是王爷来了。”身边的侍女轻声说完之后,便轻轻的退开了来。 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今日段承轩还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直等到段承轩彻底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微微抬起头来,假装能看见他一样。 “准备东西,带王妃回府。” 沉声嘱咐,其间带了三分怒气。 顾茗烟下意识的扬了扬嘴角,这朝夕相处的许久,她倒是真的如同段承轩的正妻那般了解他的脾性, 只可惜这笑落在段承轩的眼中竟然刺眼如斯。 段承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第一次弯下身子来,蹲在了她的面前:“你可想好要为他起什么名字了。” “这是自然。”一说到这小腹中的种子,她倒是没有半分的嫌弃,反而是扬了嘴角,柔声道:“若是女子便叫她白蜜,若是男子,便叫犀则。” 段承轩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想抬起手来碰碰她还未隆起的小腹,却被顾茗烟毫不留情的打掉,只警惕的看着他:“王爷要的可并非是白蜜或是犀则,还是勿要留情才好,待到日后和离,我便带孩子离开。” 离开? 段承轩径直站起身来:“本王可是生父。” “无情亦无义,怎能是我孩儿的生父。反正总有一日,等到苏玉婉身子健全,你们哪怕生个千八百个也与我无关,可唯有这一个,却只能是我的骨血,不姓顾也不姓段。”顾茗烟气势凛然,只带着那满身镣铐站起身来,几声响声之后依旧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拳头,脖颈之处更是青筋突突。 “王妃,不可同王爷这般说话。”旁边的家丁只赶紧上来轻声提醒。 可顾茗烟已然气急,只眉头紧皱的捂住了胸口的衣襟,气息不稳的落座在石凳之上,四周的丫鬟们呼啦啦的涌了过来。 “走开。”顾茗烟不耐的摆了摆手,只拉扯起手边的铁链想要回到房里,不免攥紧了些,只顺着这铁链往里走。 段承轩在下一刻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继续道:“成山,将王妃的镣铐给拆了。” “你要做什么?”顾茗烟警惕的想要挣脱,却被段承轩彻底固定在了原地,只能被段承轩死死的扣住手腕和腰际,一一的将身上的镣铐都拆解下来。 身子许久都没有如此轻盈了,可顾茗烟被段承轩拉着往外走的时候才不免担心:“你究竟要做什么?” “带你回府养胎。” “不可能!” 顾茗烟只赶紧挣扎起来。 若是回到了那王府里,她双目不清,府中可是还有苏玉婉和顾子衿,无论是谁陷害于她,她都毫无半分还手之力,更何况如今她带孕回府,苏玉婉定然将她视作眼中钉。 段承轩倒是想到了那江湖郎中所说的话,愣神片刻,顾茗烟已经挣脱开来,连连后退几步,却不小心撞到了脚边的花盆。 他眼睛微微睁大,只赶紧冲过去将身怀有孕的人给牢牢护在怀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心试探 “王爷!王妃!” 身边的家仆们顿时涌了过来。 顾茗烟依旧看不清明,只是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伤痛,而她身下的段承轩则是狠狠的揉了一把她的腰侧:“别乱动。” 鬼使神差的,顾茗烟真的没有乱动。 只是任由段承轩爬起身来,连带着将她给拉进来,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双腿悬空,稳稳的落在了段承轩的怀抱里,只低低的呼了一声,她才想起来捂住自己的小腹,微微蹙眉。 “不舒服?”段承轩只小心的将人横抱着。 “没有,只是回到王府里,怕是有不少人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死。”顾茗烟似乎也是被刚才给吓道,倒是难得乖巧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在意这个孩子。 段承轩沉着脸,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真的要杀了顾茗烟腹中的骨血。 他甚至还能想到,当这个小小的孩子出生时,是否也会叫他一声父亲。 而苏玉婉身子孱弱,段承轩本来都不奢望能留下子嗣,如今看着怀里的顾茗烟,他却忍不住动容,双臂更加收紧了些:“本王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别再向我保证了,给我自由,就是给我最好的保护,我只相信自己的手段。”反应过来的顾茗烟此时言语又尖锐了一些,但她到底还是不敢惹怒段承轩,只继续道:“这也是为了苏玉婉的病。” 段承轩瞥了一眼旁边的成山,成山只点点头,让人将马车弄到这里来。 抱着怀里的人,似乎比之前又轻了不少,段承轩张了张嘴刚想问上几句,就看见顾茗烟正在把弄腰间的香囊。 “我想回药宅。” “不可能。”段承轩断然拒绝,只换来了顾茗烟的一声轻叹。 待到马车到了面前,段承轩才将人给抱到了马车里,将她放在角落里,顾茗烟却还是只低着头把弄着手里的香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这香囊放到了手边:“那让人将这香囊送给齐柔吧。” 段承轩只摆摆手,让人将这香囊给送去,倒是真的顺遂她的心意。 顾茗烟抬起手来放在眼前摇晃了一下,还是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怕是回到了王府里就连路都看不清,如此一来,也只能轻叹了一声。 她根本没法儿违抗段承轩。 一路回归天炎,耳边的宁静渐渐被喧嚣所覆盖,当听到馄饨摊子老板叫嚣着要和隔壁果子铺老板一争棋艺高下的时候,顾茗烟便知道,已然快要到王府。 段承轩几乎是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给抱回凤鸣苑的。 重新被安置在柔软的床褥上,耳边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惹得她赶紧抓住了段承轩的袖子:“别让他们监视我,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他的。” 身后乌压压的丫鬟家仆们,在段承轩挥手之后便纷纷退离。 只有青黛一人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行礼之后才继续道:“王爷放心,青黛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好王妃的起居。” “恩。”本来还想留下来说几句话,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段承轩离开这凤鸣苑,鬼魅便从旁的屋檐上轻轻落了下来,摇头:“王爷,还是没有查到这毒究竟从何而来,但是蜃楼的可能性比较大。” “派人去追查,若是能找到解药才是最好。”段承轩面目阴冷下来,衣袍之下的身子都紧绷着。 敢在他的眼皮子下对苏玉婉下手,这个人的胆子还真的是不小。 可话音落下,鬼魅倒是并未离开,只是抬起头来无奈的看了段承轩一眼:“但……王妃本身就擅长医术,为何……” “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嫌疑。”段承轩冷声说罢,只快步往前走去,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眼神锐利的看向了鬼魅:“日后,你便不要待在靖王妃身边保护了,去给成山办事。” 鬼魅一双凤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一会儿便消失的没了踪影。 “鬼魅年纪尚轻,平日里也未曾接触过外人,想必只是之前待在王妃身边初尝了人情,这才对王妃有所留恋。”旁边的成山也看出了鬼魅的异样,只赶紧说道。 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看来这么多人都觊觎本王的王妃啊。” “怎么会,四皇子只是将王妃当做姐姐,齐林公子也不过只将王妃视作朋友,鬼魅怕是也跟四皇子相似,唯一一个……”说到这里,成山只赶紧噤声。 六皇子段承烨之前便已经向皇帝请命,去边关外立下军功。 而那莲子羹,是靖王妃的心头宝, 就连在那别院之中,她虽看不见却也喜欢将莲子羹放在手中细细把玩,来来回回的描摹数遍。 成山只想自己说错话,抬起头来,段承轩却已经走出去很远,却并未开口,他只赶紧追了上去。 而在段承轩离开没多久,顾子衿带着阿兰便从清风苑来到了这凤鸣苑。 顾子衿不耐的看着阿兰身后的丫鬟,她们手里都带着不少贵重的礼物,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些是要送给顾茗烟的,便心生懊恼:“我非要将这些送给她不可吗?” “小姐,毕竟王妃是您的亲姐姐,表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更何况,您不是还想过去探探虚实吗?老爷那边可还等着消息呢。”阿兰只赶紧点点头,边吩咐着后面的人走快些。 顾子衿心中诸多不满。 她好不容易来到这王府之中,平日里除了同苏玉婉言语上你来我往几番,倒是什么都没做,清风苑总是无人问津,却也因她不被王爷讨厌,条件倒是还不错。 只是,她总是想要得到段承轩的青睐。 来到凤鸣苑中,银翘那丫头已然被送进了齐府,如今只剩下一个乖巧不生事的青黛,见到她倒是乖乖行礼,之后才继续道:“王妃正在用膳……” “正好,我也还没用膳呢。”顾子衿只笑意盈盈的往里走,身后的阿兰则对青黛轻笑:“小姐还为王妃带来了不少的东西呢,青黛姑娘不来点点吗?” 青黛挑眉,看来这顾子衿当真是来者不善。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拱手让人 “姐姐,没想到你入府还不到一年,就已然怀上了王爷的子嗣,当真令妹妹羡慕不已。”顾子衿款款落座,摆手吩咐了身后的丫鬟再添副碗筷上来,边拿了帕子轻轻擦过碰了桌沿的指尖。 顾茗烟好不容易能自己好好吃顿饭,手腕因为之前的镣铐戴着,有些有气无力。 吃饭也快不起来,听见顾子衿的话,也不过是更加放缓了速度,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良久,倒是门外的青黛拾掇完了东西走进来,见顾茗烟用筷子夹不到菜,只赶紧到身边伺候着,边看了顾子衿一眼:“二小姐送来的东西可有不少,还有些药材呢。” “是吗?”顾茗烟索性将手里的筷子交给了青黛,自己只捧着汤碗。 “当然了,姐姐这里竟然有这么好的喜讯,我这个做妹妹明面上总得表现表现不是。”顾子衿说的皮笑肉不笑。 青黛往顾茗烟的嘴里塞吃的,对面的碗筷也落在了顾子衿的面前。 顾茗烟倒是看不清,只将一碗乌鸡汤喝完,才扬了扬手:“青黛,明日起便不要让人进凤鸣苑了,我眼睛看不清,不好招待。” “是。”青黛微微欠身。 这话倒是直接说给顾子衿听的。 面色一白,顾子衿倒是想发火,紧跟而来的阿兰只赶紧摁住她的手腕。 将筷子放下,发出细微的声响,顾茗烟掏了帕子来擦了擦手,便嘴角带着笑意的看向了顾子衿,若非是那双眼毫无神采,顾子衿可能都认为她并没有失明。 “子衿到这里来,不过是来看看我是否失明,是否得了王爷的宠爱,如今,可看清了我这凤鸣苑廖无人烟?”她款款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哪怕用再柔软的布条包裹,那里也依旧留下了青紫,更不用说她眼下的乌青如此明显。 如此站起身来,顾子衿才惊觉顾茗烟似乎又消瘦了不少。 “你……” “别总想着来找我的麻烦,别忘了你我共同的敌人究竟是谁。” 顾茗烟平下了嘴角,指尖轻轻的扣在桌案上:“你若是想要得到王爷的宠爱,今日今夜,这凤鸣苑便留给你了。”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顾子衿眉头紧蹙,就连旁的阿兰也都狐疑的看着顾茗烟。 谁料下一秒,这还看不清的人已然轻扣了顾子衿的下巴,指尖摸索过她的唇下:“天炎都说顾丞相生了两个好看的女儿,妹妹这美貌不用倒是可惜了,若是你也能得到王爷的垂帘,那不也是为了父亲日后的前程?” 被顾茗烟捏着下巴微微抬起,顾子衿更是奇怪:“你最是喜欢靖王,如今能这么好心的让给我?” “只是让你看看,在这靖王府中,你的敌人究竟是谁。”甩开了手,顾茗烟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腕搭在了青黛的手掌里,不着痕迹的点了两下,让青黛无需多言。 青黛只微微点头,倒是只顺着顾茗烟的话说了下去:“凤鸣苑中除了青黛再无外人,二小姐想要做些什么手段,都可尽情放心。” “顾茗烟,你难道真的不怕……” “你我本就是姐妹,如今共侍一夫,究竟该站在哪边,待到今晚过去,子衿你便了然了。”扬了嘴角,顾茗烟只握紧了青黛的手,踉踉跄跄的离了门槛,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了半个巴掌大的小包。 “阿兰。”顾茗烟抬起手来,轻轻道了一声。 阿兰愣神着将东西接下,在顾子衿的眼神之下将其打开,里面倒是放了十根银针,以及十小包的草药。 “王妃,这些是?”阿兰大着胆子问道。 “银针试毒,草药解毒,小心慕青便是。”顾茗烟捏了捏青黛的指尖,便慢慢的往外走。 离了凤鸣苑,才惊觉这秋叶落了一地,一踏上去便是枯叶被折断的声音。 耳边枯叶碎落,鼻尖却是难得花香,顾茗烟放慢了脚步:“这花,可是段承轩为苏玉婉准备的?” “是王爷准备的。”青黛只紧紧握住了顾茗烟的手:“待到小少爷或是小小姐出生,小姐便离了这王府好不好?” “有此打算,但只怕是难了。”顾茗烟语气之中倒是七分无奈。 指尖的秋风入了心,彻骨冰凉,唯有这微弱花香尚有一丝暖意,她抬起手来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倒是有些无奈:“若段承轩对我无情,真的想同我和离,根本就不会让我怀上他的子嗣。” “那既然离不得,为何小姐你还要拉拢二小姐,二小姐并不聪明,哪怕那阿兰在身边提点,也终是上不了台面。”青黛的手轻轻颤抖。 如今就连银翘都已经被送入了齐府,云福长久在那药宅打理,顾茗烟身边只留下青黛一人。 “送她上了段承轩的床,苏玉婉还能放过她?”顾茗烟突然扬起了嘴角,一片枯叶正落在她的手心之中,她不过是捏碎了手里的枯叶,朝着那清风苑走去的同时,更不忘问一旁的青黛:“苏玉婉肯定是不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落地,所以王爷才带我回府,正纠结着要不要杀了我,更何况,今日肖海领了军令要去往其他地方巡查,兄弟相见,聊起此事,要喝多少酒水才够?” “酒水已然拿去了。”青黛扬了扬嘴角,总算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 待到顾子衿和段承轩水到渠成,苏玉婉定然将她视作眼中钉,两人斗法,顾茗烟在府中得王爷护着,尚可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青黛却不知顾茗烟竟然打算如此。 步步为营,就连青黛自诩聪明也到底是不及顾茗烟半分:“小姐怎么如此老谋深算。” “只是习惯罢了。”顾茗烟挑了眉头,青黛倒是听不懂,但还是带着她来到了清风苑,就连此处的丫鬟家仆都比凤鸣苑的人要多上许多。 见到她倒是一个个散漫的很,只将她带到了侧房休息。 银月挂在天边,顾茗烟却了无睡意,只半靠在软榻之上,思虑繁多。 为何将人送到段承轩的床上,她的思绪为何如此杂乱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晚足矣 “如今还想坐享齐人之福,怕是不行了。” 肖海举起了手里的杯盏,嗤笑了一声看向段承轩,旁的桐舟则是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满,只将肖海手里的杯盏给夺了过来:“一命换一命,倒是不如不换。” 肖海眼睛睁大了些,倒也没从桐舟的手里将杯盏抢过来。 唯有段承轩坐在主位之上,一杯又一杯的饮了酒水,看着肖海和桐舟。 倒是从未想过,他也会因为感情之事来跟兄弟商讨。 聊了许久倒是也没有个结果,反而是他喝的半醉,只向肖海道了别,这便来到了凤鸣苑中,他倒是已经习惯了和顾茗烟同床共枕的日子。 躺倒在床褥,眼前的人儿有些模糊,他甚至都忘记了那人还身怀有孕。 只记得顾茗烟今夜难得热情。 日上山头,破晓天光。 窗外传来几声鸟雀啼鸣,段承轩便霍然睁开了眼,眼前的房间倒是凤鸣苑的,惹得他忍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只怪昨日桐舟带来的酒太烈了些,腰上却搭上了轻软的手臂。 “醒了?”段承轩轻声开口。 和顾茗烟同睡之时,她总是醒得早,睡觉也浅的很,段承轩每每一动,顾茗烟便总是醒来,今日却有些意外。 她是睡得迷糊了,才如此热情? 可当他抓住了那手腕,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方才的枕边人给摁在了床榻之上。 “王爷!”顾子衿惊呼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的手都要被折断了。 门口的阿兰成山闻讯冲了进来,阿兰一看见顾子衿便马上冲了过来跪在了地上:“王爷还请手下留情,小姐到底还是您的的妾室呀。” 妾室二字倒是让段承轩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了那人只着一身里衣的情况之下,段承轩便直接松了手,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只觉得床榻之上的那一抹红如此刺眼。 成山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房中的一切,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院外的匾额,只赶紧跪了下来:“属下也并不知道为何二夫人会在此地!” 段承轩只揉了揉额角:“去领三十杖!让鬼魅过来日夜看着王妃的行踪,若是再出现此事,决不轻饶!” “王爷……”顾子衿只拉扯着被褥轻轻的唤了一声,眼里盈满了泪水:“昨日我只是见这凤鸣苑萧条,而姐姐怀有子嗣,才同姐姐换的。” 一个女子都如此这般的解释,段承轩倒是对她没有半分的责怪,反而是沉下一张脸来:“王妃在何处?” “应当是在妾身的清风苑里。”顾子衿的眼泪总算落了下来。 段承轩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见到顾子衿这般做作的模样,当即就冷下脸来,将人从床上拖拽下来,只吓得一旁的阿兰赶紧将顾子衿给护在怀中,一言不敢发。 “哭什么哭,日后你要是再做些小手段,莫怪本王不客气!”段承轩只从成山手里接过了外衣,匆匆穿上便向外走去。 顾子衿被吓得不轻,方才被段承轩拉扯过的地方如同撕裂般的疼痛,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的落了一地。 阿兰只赶紧握住顾子衿的手,忍不住的说道:“小姐莫慌,方才成山也特意提点了您是二夫人,只要一切都做的好好的,定然不会出问题的。” “若是王爷知道那床榻上的血……”一想到这里,顾子衿就忍不住的打了哆嗦,只将自己的指尖翻转过来,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血痕。 阿兰赶紧将其捂住:“昨日之事,小姐定然不能同其他人说。” “阿兰,你究竟是让我做些什么?”顾子衿不甘的咬了咬下唇,满手冰凉,一想到昨夜所发生的事情,竟然是惊出一身冷汗。 今早这次,并非是第一次被段承轩从床榻上给扔下来。 昨夜,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舒舒服服的躺在段承轩的身边,竟然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顾夫人曾说,您并非正妃,若想要在这靖王府中立足,定然要铤而走险。”阿兰只握着她的手,嘴角带了笑:“今日这一晚,却是够了。” …… 而此时的清风苑中。 顾茗烟怀里还捧着碗热汤面,正愁于院子里的丫鬟没送来筷子,自己又看不清,偏偏还心神不宁的让青黛去济世堂了,如今面对这热汤面,除了能品上几口汤水,似乎并无其他用处,还馋她呢。 正无奈着寻思,眼前那些光亮却突然被遮掩起来。 “是拿了筷子来吗?”顾茗烟呆呆的抬起头来,再捕捉到眼前人影的轮廓时微微愣神:“段承轩?” “你倒是认得出来!”段承轩看着她捧着热汤面坐在这石凳之上,倒是收敛了脾气没敢动手,只横了身边的成山一眼,后者便赶紧偷摸着吩咐人去将汤勺和筷子拿过来。 段承轩径直的坐了下来,将她捧着的热汤面给放到桌上:“昨日……” “反正我也伺候不了您,而且您都让子衿入了府,我倒是觉得并无不可。” “原来你可以如此轻易的将本王让给她人!” 段承轩猛地一拍桌案,清风苑所有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顾茗烟也被吓了一跳。 可等到反应过这句话的意思之时,顾茗烟却又只能微微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节来。 段承轩这般的意思…… “本王倒是忘记了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段承轩突然话锋一转,言语里带了嘲讽的笑意。 桌案上的热汤面也洒了一地,碗碟碎片都落在了顾茗烟的脚边。 顾茗烟方被热汤面焐热的指尖顿时冰凉起来,只死死的攥紧了衣角,紧了几次,一直等到段承轩的步伐到了院口处,她才松了手,轻声开了口:“王爷已然看清了,烟儿不过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子而已。” 段承轩停留在门边,沉默良久。 “本王最厌的,便是你这般狠心女子。” 话音落,秋风轻扬,耳边只剩下细碎声响。 顾茗烟只是撩了耳边的碎发,泛白的指尖扣住了胸口前的衣服,鼻尖发酸,轻声道:“那你何必过来刺痛我的心呢。” 第二百章 帮助子衿 丫鬟们凑过来将这一地狼藉整理干净。 更是不忘对这身怀有孕也不得宠的王妃冷嘲热讽:“王妃你倒是敢对王爷摆架子,如今不得宠了也是你自找的。” “自己去领十杖。”顾茗烟松开了胸口的衣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方才开了口的丫鬟竟是一愣:“王妃……” “你既然称我一声王妃,便该知道下场。”顾茗烟扬了扬手,倒是旁的几个有眼力见儿的丫鬟赶紧噤了声,纷纷来到顾茗烟的身边:“王妃有何吩咐?” “再去拿碗热汤面来。”顾茗烟的声音此时倒是轻柔了许多。 她从未在府中训斥下人,遇见下人寻求帮忙每次却也都是好心,几个丫鬟只赶紧点点头,不仅去办了这事儿,更将刚才出言不逊的丫鬟给带走。 这清风苑到底和凤鸣苑不同,仆从都随了那不长心的主子。 怕是顾子衿平日里也没有少在屋中开口,说三道四的。 青黛还未归来,反倒是顾子衿换了身干净衣服归来,只颤颤巍巍的坐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旁边的阿兰始终看不清顾茗烟的想法,只轻声试探:“王妃,小姐昨晚已经……” “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看你们自己了。”顾茗烟扶着桌沿站起身来:“阿兰既然是姨娘的人,那么姨娘在做些什么打算,你们应该自己清楚,我便当做没看见了。” 说着,顾茗烟已经慢慢的走向了内厅,想要等着自己的热汤面。 “阿兰,我觉得此番不妥,那顾茗烟本就是个狡猾之人……” “但此事的确不宜耽搁太久,方才我已然写了信去往丞相府,待到明夜,便会将人秘密送进府中,绝无半点纰漏。”阿兰径直的跪了下来,从下至上的看向顾子衿。 后者面色苍白,虽然那边的丫鬟听不见,她却依旧死死咬紧牙关:“我顾子衿什么时候还需要用这种手段了……” “您看看王妃身怀有孕之后,王爷对她多有耐心,当您有了王爷的子嗣,日后一切便好说,您只需要带着孩子多在王爷面前出现,那么您和王爷之间也能日久生情。”阿兰只赶紧劝阻。 只要能在这几日里怀上子嗣,且说是段承轩的子嗣。 那么她哪怕在这王府之中不得宠,自然也能占据高位。 “但我将要是王爷的侧王妃,为何还需……” “小姐,您忘了王爷是如何无情的吗?既然入了王府,自然是要长久过下去的,总不能让您日日夜冷衾寒,孤身入眠吧。”阿兰只苦口婆心的劝着,她身为丫鬟,若是主子失势,那么她日后在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顾子衿依旧纠结,她平日何曾如此低声下气的去做这些事情。 如今还想让她跟一陌生男子缠绵,只为生下那所谓的王爷子嗣,她始终想不通,只红了一双眼眶,决定再等上几日。 厅内的顾茗烟只隐约听到了些,心中便已经了然。 此时的女子都以子嗣为重,做出这般决定,日后,自当为此付出代价。 扬了扬嘴角,顾茗烟不过是端起了手里的热汤面。 医者仁心,到底比不过人心,这些人一个个将她当做垫脚石眼中钉,日后,她便会一个个的踩回去,自幼欺压,心口两刀,鲜血数碗,腹中血肉,玩弄感情。 一条条,一件件,她都不会忘记。 “王妃,还是我来帮您吧。”旁的丫鬟见她吃的太慢,只赶紧说道。 “恩。”浅淡一笑,顾茗烟倒的确是生了一张善人脸。 一个时辰之后,青黛才带着贺近来到了清风苑,顾子衿心神不宁的坐在顾茗烟的身边,看着贺近为顾茗烟诊脉,只低声道:“你……” “眼睛再有个两月便能好了,腹中的胎儿近日也该是要闹腾,这几日有时间你能吃些就多吃些,别到时候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贺近倒是直接打断了顾子衿的话。 顾茗烟只收回了自己的手腕子:“贺老先生,茗烟想让您帮个忙。” “说。”贺近只将自己的小药箱给关上。 “这几晚您若是要来,不如再带上丞相府的人,那人曾是府中照顾着大夫,年岁已高,但一直照顾着我们,可否这几夜将他也给带来,顺便帮我妹妹子衿看看脉象。”顾茗烟只轻声道,抬起手来摸索到身边的阿兰,将她给拉了过来:“阿兰,你陪着贺老先生去请人。” 阿兰愣神片刻之后,马上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只赶紧欠身行礼:“多谢王妃。” 贺近倒是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却轻笑着点点头:“贺老先生只要跟着阿兰就能找到他了,麻烦了。” 话中有话。 “既然烟儿你都如此说了,那老夫便答应了。”贺近朗笑了几声,倒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如今,你当真是准备认了。” 顾茗烟轻笑了一声,只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是近日来治咳嗽的方子,小儿也可用。” “老夫知道了。”贺近站起身来,行礼之后便带着那盒子和阿兰离开。 离了王府,阿兰便已经偷偷的下了马车,贺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开盒子,里面竟然只放了药方,再无其他。 顾茗烟,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回到济世堂,他才刚将木盒放下,就有人偷摸着进来,看了一眼之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段承轩日日都知道顾茗烟所赠送出去之物,也不过唯有齐林才知道她真真想表达的意思。 这一点,顾茗烟心知肚明。 刚跟着青黛回到了凤鸣苑中,外面就已经传来了消息:“王妃,婉儿姑娘方才得知王爷同二夫人……” “子衿再过几日就是侧王妃了。”顾茗烟只出声提点。 那家仆愣神了片刻,只赶紧改了口:“方知王爷同侧王妃同床共枕,气得婉儿姑娘急火攻心,如今吐了血,慕青大夫特意遣我过来,想要讨个之前的方子。” 顾茗烟摆摆手,青黛便从屉子里拿了药方来交到他的手里。 “慕青大夫自然会知道。”顾茗烟随口一说,只将人给应付走,这才冷下一张脸来:“青黛,去一趟药宅,让云福回到云氏,告知一句,我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让他们早些增强戒备,以防段承轩未治好苏玉婉,迁怒于云氏。” 第二百零一章 争执再起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青黛站到她的身边,不解。 “苏玉婉借机发病,摆明了是想杀了我腹中的孩子为她做药。”顾茗烟只仰起头来,额角脖颈之处尽是青筋,只死死攥紧了袖口衣角:“又来了。” 千算万算,为何她独独算不过苏玉婉把弄段承轩的心! 为何她苏玉婉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打破她的全盘计划。 青黛惨白了一张脸,没想到王妃还想让顾子衿来牵制苏玉婉,却没想到苏玉婉竟然借这个机会来要王妃孩子的性命! “罢了,若是真的发生此事,那我也要他们不得善终。”她嗤笑了一声,只将送来的白芍拥入怀中,轻轻扣了白芍脖颈上的铃铛,抽出一张字条来。 青黛都不曾知晓,只赶紧将窗户门扉都给关上。 重回到顾茗烟的身边,将那字条翻开来,只赶紧道:“这是三皇子的字条,说是云氏他保,让您在王府之中诸多小心。” “另一面,拿药水浸了。” 顾茗烟将白芍放在床榻之上。 青黛赶紧去做,只是看着上面的字,微微愣神:“三皇子说,这孩子,要不得。” 顾茗烟指尖猛地攥紧。 三皇子是摆明了信不过女子,女子心柔,若是没有骨血还能冷下心来对其父亲下手,但若是有了骨血,危急关头,到底是下不了狠手的。 深吸了一口气,青黛只是继续道:“帮我写上,要或不要,靖王必倒。” “是。”青黛只赶紧用特质的汤药水儿写下,等到上面了无痕迹了之后才将其重新塞回到白芍的铃铛里,但却并不准备马上就将白芍给带走。 若是刚带来不久,马上又带走了,难免令人生疑。 顾茗烟按兵不动,私下却搅乱了这王府之中的一趟浑水。 任凭你苏玉婉杀了腹中胎儿又如何,可别还忘记了那顾子衿。 …… 月上梢头,主院之中一片安静。 而在屋中,苏玉婉一直等到段承轩离开之后才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忍不住的轻咳了几声,只对锦绣招了招手:“王爷是去了那凤鸣苑,还是书房?” “王爷去了书房,并将那郎中给放了出来,似是对王妃起了杀心。” 锦绣摸黑打开了些窗户,见外面并没有人,这才继续道:“小姐今日吐了王爷一身的血,想必王爷不会坐视不理的。” 苏玉婉扬了扬嘴角,只拿了帕子来咳嗽几声,面色苍白。 锦绣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恍然间竟然认不得苏玉婉,那位温婉可人的病弱女子究竟去了哪里? 苏玉婉只将那染了毒的汤药倒入了旁边的花盆之中,便只着了一身里衣站定在床边:“顾茗烟就是我的心头刺,不过那个顾子衿胆子也真是大,仗着顾茗烟双目失明,我病卧床榻,就想尽办法要爬上轩哥哥的床……” “小姐您的意思是……” “直接让慕青动手吧,这王府中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有何区别?”苏玉婉扬起嘴角轻笑,竟又咳出两口血来,锦绣慌忙上去递了解药,却被苏玉婉狠狠的挥开。 苏玉婉踉跄了几步,锦绣却也不敢上前,只跪在地上:“慕青大夫说,若是再不服用解药的话,怕是真的会伤了身子根本。” “不必,只要能让轩哥哥陪伴在我身边,一切足矣。” 苏玉婉拢了拢衣襟,光着脚在那地毯上踩了几圈,才轻轻柔柔的跌坐在地上,半趴伏在地上,才轻声道:“快叫轩哥哥过来,就说我疼痛难忍,无法入眠。” “是。”锦绣看着她那疯狂之相,只赶紧去叫了慕青和段承轩。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几日之后,顾茗烟倒也开始睡不着,虽然不至于吃了吐,但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段承轩日夜陪伴着苏玉婉,倒是和当初她刚来王府那段忙碌时间差不多,无人来这凤鸣苑,她却没法儿忙碌草药,也只是今日四皇子带着荔湾上门探望,她才懒懒的起身,来到厅内吃饭。 “靖王妃近日可能看见什么吗?” 段承钰带了不少的东西,只将厅中摆的满满当当,荔湾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看不清东西,顾茗烟索性就乖乖的坐着,抬起手来抓住了段承钰的袖口:“能看见不少了,但细碎的东西还是看不清,你的脸我也看不清。” “总有一日会好的。”段承钰笑了笑,从袖口里掏出了个玉佩,亲手帮顾茗烟挂在了腰间:“这是齐林之前从他父亲那儿要回来的配饰,上面刻了只蓬莱青鸟,绘了祥云纹,说是要等到你孩子出生了让他握着,能承泽祥。” “那我可还有个养子,让他再去寻块。”顾茗烟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鼻尖微微发酸。 这几个朋友,倒是待她如同亲人。 “有的。”段承钰笑着从袖口里又取了条发绳,放入她的手中:“说是女孩男孩都能用,乃是齐林之前吃斋一月,从大师那儿开光之后再拿来的。” “他在这方面倒是有心了。”顾茗烟将那绳子攥紧,却也看不清是个什么颜色。 “夫人请坐。”倒是一旁的青黛看见了荔湾,只赶紧邀着她坐下。 顾茗烟的眼神冷了冷,但还是没说荔湾什么。 光是段承钰和顾茗烟闲聊了好几句,一直到快说完之后,段承钰才轻声开了口:“太子,前几日已经被废了。” “是吗?”顾茗烟挑了眉头。 “皇兄喝醉行凶,不仅酒醉街头闹事,更是握刀砍了来劝酒的两个小厮,父皇得知勃然大怒,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这位置还空悬着。”段承钰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支支吾吾,只将朝堂上的时局略略说了一遍。 旁边的荔湾眉毛都竖了起来,只赶紧拉了拉他:“殿下,您将这些事情告知靖王妃……” “他不过是想让我出个主意罢了。”顾茗烟也拽了拽段承钰的袖口:“我对朝堂之事还不太了解,但要我说,此时还是不要出头的才好。” “靖王妃是不希望我家殿下,同你的靖王争斗吧。”荔湾直接将段承钰拉到了身边,目光猩红。 第二百零二章 当真下手 指尖的袖口被拉扯了走,空空如也。 听见了荔湾这话,段承钰都还没说话,顾茗烟已经开了口:“荔湾,你以为,太子为祸许久,为何一直拖到今日才废了他?” “还不是因为太子作恶多端,什么叫拖到今日……” “皇帝不废太子,不过是牵制之意,怕是那匾额之后早就留下了一道密旨,写下了某位皇族的名字。”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抬眼瞧她:“太子并不重要,只要能得到皇上的喜爱,那么这一切,都将是你的。” 她的目光已经从荔湾的身上挪到了段承钰的身上,只可惜她眯起眼睛来也看不清,只能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扶着桌沿站起身来。 荔湾还未想明白,段承钰却是微微震惊的拉住了顾茗烟的手腕:“你认为我……” “无论争与不争,如今你都该收敛锋芒,暗中解决麻烦事才是重要,三皇子和其他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六皇子,若他回来,便是眼中钉,若是不回,日后便是你的左膀右臂。” 顾茗烟挥开了段承钰的手,重新坐了下来,只继续道:“我若是四皇子妃,定然会如此为他着想。” 荔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根本不似顾茗烟这般从来,更不知道何谓大局,听了这话之后她始终不甘心。 而段承钰则是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只继续问顾茗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其实是好奇皇叔为什么没有动静。” “以不变应万变,你不用管他,自己逍遥自在去吧。” 顾茗烟笑着摆了摆手,段承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聊着天儿。 唯有荔湾一人还没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青黛只能让她坐在了旁边,又拿了不少糕点过来,只细声安慰着:“王妃的性子就是这样,不过她也是真的为了四皇子好。”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荔湾不满。 “不如我来为您细细说来?”青黛只赶紧的跟她聊了起来,细细说着顾茗烟的意思。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不错。 若是真的能点醒荔湾,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 顾茗烟只看了一眼就轻笑了起来,继续和段承钰聊起来。 只可惜段承轩只让他们过来探望一个时辰,待到离开之时,顾茗烟只一个劲儿的将可备孕的东西写在纸上,赠送与他,边不忘要将许多的东西都交给他们,才将人送走。 刚将人给送走,顾茗烟懒懒打了个哈欠,还想去写些赚钱的方子交给齐柔,便听见苑外哭哭啼啼的。 “青黛,去看看。”顾茗烟扬手,独坐在桌案前,等到青黛回来之后才能有人代笔写下东西。 不过一会儿,青黛便回来,那啼哭声倒也跟了进来。 “王妃,您去看看小姐吧,她今日吃了东西就开始上吐下泻,吃了您送的解药,却也无济于事,如今还疼的厉害。”阿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丫头倒是聪明,知道出了事情不声张,只赶紧来到这里。 顾茗烟却蹙眉,站起身来:“看来,这慕青下的毒可不轻,带我去清风苑吧。” 同青黛一起快步来到了清风苑中,顾子衿疼的打滚,阿兰和青黛只赶紧将她给摁住,顾茗烟则赶紧半跪在她身边,为她诊脉,一一的报出草药名字。 将人重新放到床上,顾茗烟只在这里一直守到夕阳西下,顾子衿才缓过气来。 躺在床榻之上,顾子衿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泣不成声:“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堂而皇之的下手。” “王府之中,是她的天下,日后你且自己小心吧。”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抓紧了青黛的手,只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今天苏玉婉衣襟对顾子衿下手,下一个,就该是她了。 清风苑中,顾子衿则是狠狠的将枕头砸在了地上:“现在想来,这苏玉婉根本就不会把我送到王爷的床上!没想到如今竟然是顾茗烟帮了我。” “身在靖王府,您唯一的亲人也不过只有顾茗烟一人罢了。”阿兰只赶紧将那枕头给捡了回来,手心里都是汗水:“小姐您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顾子衿拍了拍胸脯,如今月色正好,她的心里微微一沉:“母亲送来的男人,今日可还来吗?” “自然是来的,跟着贺老先生扮了老人相倒是安全的紧,小姐可得抓紧这次机会了。”阿兰只赶紧起了身。 顾子衿咬了咬下唇。 看来想要在这靖王府中安宁下来,还是早早怀上‘靖王的子嗣’为好。 一炷香后,白发苍苍的‘小老儿’便进了门。 而贺近则是来到了顾茗烟的凤鸣苑里,两人倒是不曾把脉,只是贺近品了口茶:“你根本没想真心帮你那妹妹。” “谁叫她也不安好心,得知我怀孕,她便是继苏玉婉之后要来杀我的人,我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顾茗烟阖上眼睛,思绪万千。 “等有一日你离了这靖王府,便随老夫云游四方,可好?”贺近朗笑了几声,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坛酒来,只自己独饮起来。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自然是好的。” “那老夫便翘首以待,只是等到明年开春,老夫就不在济世堂了。”贺近朗笑了几声。 “去哪儿?” “有一位好友仙逝,他那无依无靠的孙儿孙女,老夫还得帮忙接济,这路上,若是途经岭南,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看你那养子青则,细细算来,最快老夫也需得半年。”贺近说罢,只轻叹了一声。 顾茗烟难得有些失落,但却并不展露,只道:“祝您一路顺风。” “若是老夫走了,你再中毒……” “不会了,此后的路,烟儿不会走的如此坎坷了。”顾茗烟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举起手里的杯盏:“以水代酒,希望您这一路周顺。” 愣了愣神, 贺近只扬了扬嘴角,只扬了扬手里的杯盏,跟着点点头。 第二百零三章 寒门子弟 秋日已至,冬日即来。 顾茗烟在那听风楼上送别了贺近,见他也不过带上之前的两个小乞丐上了马车,那马车上挂了个她亲手绕了绳的铁铃铛,晃动无声,却能凭借此物进入云氏。 只是她的眼睛也只好了一半,能看出个大概的模糊已然是极限。 身边的柳儿为她捧了碗热腾腾的乌鸡汤来,放在她的手边:“王妃,汤来了。” 生怕顾茗烟自己喝汤烫了手,柳儿问都不问就已经伺候起来,顾茗烟也就随她去了,坐在她对面的顾子衿反而是消瘦了许多,初次来到这听风楼,也是沉着脸:“你就放他走了,怎么也不将人留下。” “他是我的长辈,怎么能说让人留下就留下。”顾茗烟这大半月几乎都和顾子衿待在一起,王府闲闷,便让顾子衿书信一封,从顾诚那里讨了个外出去佛堂吃斋的事儿,段承轩竟然是允了她。 当真是说来蹊跷,这段承轩近日来也不知道为何转了性子,处处依顺着她。 “那你就不怕那苏玉婉再害你?”看着顾茗烟的小腹已然略微有了些弧度,顾子衿倒也是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出来了就不怕了,不过父亲究竟何时才来?听说那佛堂离天炎还有一百多里,怕是一路要走上几日。”顾茗烟懒懒的靠在旁边的墙上,柳儿吩咐了人拿了靠垫来让她靠着,更是说了一句:“丞相府方才发了话来,说是那位小少爷还未到,且等等。” 顾子衿倒是这个时候才想起顾言之来。 反观旁边的顾茗烟,她倒是一直关注着顾言之,平日里段承钰或是段承轩也能告诉她一些消息。 顾言之如今为了四皇子四处奔波,锻炼了不少,不过,比以前机灵了不少,只是话更少了,想必一回到天炎,就要去一趟丞相府邸同父亲报备一声。 也只能静静等待,不过一会儿,就靠在那软垫之上睡着了。 待到醒来的时候,顾茗烟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听风楼后院的床榻上,见她醒来,床边的青黛只无奈道:“已然是下午了,丞相府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怎么不叫我?”顾茗烟半撑着身子爬起来,现在光亮还在,想想也没睡上几个时辰。 “您怀的是靖王的子嗣,哪里有人敢吵您的觉。”青黛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讽刺在里面,想来,应该是丞相说了些什么。 离了这听风楼,顾诚和顾夫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顾子衿早早的上了车。 眼前的马车倒是一个比一个华丽,最舒适的那个自然便是她和顾子衿的马车了。 上了马车,顾子衿身边的阿兰倒是捧了些蜜饯和枣糕过来:“这些都是老爷吩咐的。” “有心了。”顾茗烟接了枣糕吃上几口又放下。 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只可惜此时此刻她也看不见什么好看的风景,只能从青黛那里要了些孩童的玩意儿来,放在手里昂把玩个不停。 离了靖王府,她也可以稍微清净一些,更不用每日听见慕青那儿传来苏玉婉的消息,只害得她总是莫名的有些焦躁,倒是云氏那里送了信来,说已然将青则送到了正经人家里照顾着,断然不会有人发现青则是云氏中人。 顾茗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青则,可是外祖父留给她的一个陪伴。 这次去往寺庙,父亲给的理由也不过是靖王事务繁忙,他们做父母的自当是希望女儿和未来的孙儿平安,更何况顾诚最近染了病,正好借此机会去一趟庙宇。 “小姐,柳儿姑娘方才让人拿了不少听风楼的糕点来。”青黛将一个小篮子放到旁边。 说起来,这听风楼也是神秘的很,对自己的口味倒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父亲究竟染了什么病?”顾茗烟突然发了问。 “我也不知,只是说父亲近日来难以安眠,似乎是太子被废之后,上朝的时候在大殿上晕厥过去,惹了皇上不满。”顾子衿将车帘放了下来。 自从那日被苏玉婉下了毒之后,顾子衿变乖了许多,在王府之中更是以顾茗烟马首是瞻,但那阿兰倒是个不服输的人,私下做了些什么,还不得而知。 顾茗烟只觉得更加奇怪,这顾诚的女儿都已经嫁入了靖王府,怎么如今却像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这是为何呢? 待到夕阳西下,这马车的确还未走出多远,只选了个偏僻之地的客栈落脚。 他们这一路只装作富贾商户,倒是不容易引人注目。 在这客栈下吃饭,顾茗烟马上就听见旁桌的人正议论纷纷:“你是不知道来年的春试得有多少寒门上榜,这才刚入冬,那些才子就已经纷纷赶往天炎,只为春试考取功名了。” “怎么来的这样早啊?”旁边一个村野大汉将酒杯子往桌上一砸。 “还不是因为太子被废,你是不知道当今太子的幕僚如何嚣张,只以家室为重,将不少寒门子弟都拒之门外,如今太子没了,这些寒门子弟不都有了出头之日了?”旁边的两个汉子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倒是说的无错,那是得早点来,不然等到那春日,外邦的商贾都来了,那些书生可就没地方住了。” 旁桌的人也讨论起此事来。 顾茗烟听得认真,问顾诚:“寒门子弟之前的境况很难堪吗?” “女孩子家家,知道这些做什么。”顾诚低声呵斥了一句,倒是不希望在这里说些什么。 顾茗烟便不言语,在青黛的帮忙下吃了饭便回到了房间里。 青黛打了盆热腾腾的泡脚水来,搬了个矮凳儿坐在旁边:“小姐你可是不知,这太子和太子妃向来跋扈,太子妃的娘家是朱家,算起来朱家也算是开国元勋,这便肆意妄为了些。” “那寒门子弟……” “便是那朱家的主意,当年立太子的时候,朱家大人便向皇上请了旨,说寒门子弟自小并不知道道德理论,后来皇帝劝阻,略让步之后,便让太子监管春试,太子便不收什么寒门子弟了。”青黛低声说着。 第二百零四章 推荐孟旭 青黛知道的还真的不少。 还知道太子不要寒门子弟,是生怕那些寒门子弟成了自家幕僚,更是有可能是哪个皇子送来监视挑拨离间的,另一边,那朱家本就是开国元勋,数百年的基业令他们更加厌恶那些寒门子弟,瞧不起。 两边这么一夹,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自从立了太子之后,寒门子弟便难以出头,就算能出头,那也要等到皇帝亲自提点,但那样的人却也是凤毛麟角。 “只是小姐,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事儿了,这不过都是些市井小人当做谈资的事儿。”青黛帮她擦好了脚,将她送到床榻之上。 “自然是要处处了解的。”顾茗烟翻进床榻之上,对青黛招了招手:“我还是觉得有些冷。” “我去给您再要床被褥来。”青黛只将那布巾搭在了肩上,端着水离开。 顾茗烟听见房里没了声儿,这便偷偷的下了床,披了件外套,只轻轻的敲了隔壁的门。 隔壁的顾诚似乎还在和其他人谈论些什么,听到敲门声便噤了声,让她进去。 推开门扉,旁边也不知道是谁扶了她一把,让她落座在旁的椅子上。 “烟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顾诚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对房里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只行了礼,匆匆离开。 “不过是来了解下国事而已,想问问父亲究竟为何要因太子而装病。”顾茗烟抬手摸了摸手边的桌案,竟然是一个杯盏都没有。 刚才离开的时候,他们也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儿的声响。 应当是顾诚手下的人才是。 “你们都已然嫁进了靖王府,难道为父还能站在太子那边不成?反倒是你,以前怎么没见你这般精明,还帮子衿做了那……” “父亲。”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只继续道:“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我倒是觉得,这次春试是个不错的机会。” “你还知道春试?”顾诚似乎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这是当然,我曾在善林镇里遇到了一位名叫孟旭的书生,他才学颇丰,待人处事也都狡猾,若是您能将他招安,日后定是您手下的一大助力。”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接过父亲添了的温水捧在手里。 顾诚狐疑的看着顾茗烟,他这不成器的女儿何时管起国事来了。 “烟儿,你可知道今年春试事关重大,众多皇子都要开始拉拢势力,这区区一个穷乡僻壤里出的书生,能在朝堂之中掀起多大的风浪。”顾诚长叹了一声:“为父为太子之事装病,不过是误导别人而已。” 看来这顾诚能爬到丞相之位,的确有些本事。 原来假装太子那边的人误导别人,却也不担心靖王怀疑自己,这等胆量惊人。 “他当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他也并非是池中物,日后您得了一贤将,必定能保您平安。”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将那温水喝了些,才继续道:“不过,皇子纷争将起,父亲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什么意思?”顾诚不解。 顾茗烟是摆明了让她拉拢这孟旭,但又不想让他拉拢,到底是不明白。 “您将两个女儿送入了靖王府,算是攀靖王的高枝儿,若是再特意要这孟旭,别人定然提防,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提携,让烟儿来为您牵线搭桥。”顾茗烟将那杯盏放下,扬了嘴角。 “为父还从未见过那孟旭。”顾诚依旧纠结。 “见过了您便知道,若是您不介意,不如让我书信一封,到那寺庙相见?若是您中意,便让女儿暗中联系。”顾茗烟只赶紧说道。 顾诚沉着脸,想着反正这一路也都是秘密过来,若是真的有能人,先暗中拉拢了,日后若是他成了别人的门生,说不定还能当自己的眼线。 想到这里,顾诚便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还请父亲将此信送到善林镇的有为医馆。”顾茗烟从袖口掏出了一封信来,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想必是顾茗烟看不清的时候自己摸索着写的。 “你倒是早就料到为父会答应了。”顾诚蹙眉。 “我毕竟还是您的女儿,就算您不认为,哪怕是为了我自己,也应当打算下,今日我帮了父亲和妹妹,还请父亲日后也善待于我,可好?”顾茗烟轻叹了一声,只站起身来,扶着旁边的墙壁往外走。 顾诚始终一言未发,等到顾茗烟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青黛已经加了一床被褥,人却没了踪影,倒是十分贴心了。 躺在床上,顾茗烟甚至都怀疑这顾诚并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顾诚明明小时候还待自己不错,但她却没有任何母亲的记忆,等到越长大,顾诚便愈发的不待见自己,若非是云青阳在顾府照顾,之前的顾茗烟怕也不会跋扈。 一夜安眠,第二日就又踏上了行程。 这一路听说是山清水秀,只可惜顾茗烟眼前模糊,倒是什么都看不清。 一直行了六七日,才总算到了此处的庙宇——三清寺。 三清寺位于半山腰上,占了不少的林间,林间后有瀑布以供修行,而所谓的禅房,入了门之后要经过两楼三屋,再踏一百阶便到了,再往山上走,便有两条长路,若是虔诚,便要三拜九叩的走到山顶。 山顶还有一片庙宇,但顾茗烟却上不去,只耐着性子走了百阶,来到这禅房。 禅房里不过一张桌子一张床,再加上书架和杯盏被褥,再无其他。 “这里真是简陋。”青黛只将东西都放下,进入寺庙之前,染了油腥的东西都不便带上来,反倒是因为顾茗烟身怀有孕, 正好可以吃些素斋,庙里的和尚准备多准备些吃食。 “这几日都有些什么事儿要做啊?”顾茗烟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我怕闷得慌。” “方才上来的时候我向小师傅打听过了,这庙里总是都有贵胄来住,所以辟了个药堂,平日里小姐你要是没事儿,我都可以带您过去,就离这禅房不远呢。”青黛笑的开心。 顾茗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在靖王府中不能捯饬这些东西,如今离开了王府,倒是能过过瘾了。 第二百零五章 人不为己 冬日风寒,顾茗烟醒来之时,窗外还没大亮。 院中的和尚都已经起身打扫,方丈住持则是用过膳,去了寺庙里。 隔壁的顾子衿还未醒来,只有阿兰前来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顾茗烟独自来到了前厅,却碰到了只着一身素衣的顾夫人,她手里捏着佛珠,对着这些素斋振振有词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没想到姨娘倒是个虔诚之人。 “你身怀有孕,起的这么早做什么?”顾夫人一见到她就冷下一张脸来,语气也如之前那边硬巴巴的。 “只是睡不着,不过倒是没想到姨娘竟然对佛祖如此虔诚。”顾茗烟落座,继续让青黛服侍自己用膳。 “还不是我那儿不成器的女儿。”顾夫人颇有些怨怼:“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帮子衿。” “不过是统一战线而已。”顾茗烟轻轻的捏了下青黛的肩膀,青黛倒是了然的加快了速度,只赶紧风卷残云的将东西吃完,顾茗烟早早离开,去了旁边的药堂。 这药堂位于禅房的东侧,不过走上一段路,过了林子便能到这。 同那些和尚不同,这药堂里的大夫大多都是山下城镇里年迈已高,不想同子孙同住的老者,多是爷爷辈的人,平日没事做的时候不过是下棋看书,若是有人上门寻药,也只是草草开了方子让他们走人。 因而顾茗烟来到此处的时候,他们围在一起下棋,唯有旁边的两个小师傅得知了消息,将两人迎到了屋内:“听说施主也是位大夫?” “是的,只是许久未曾倒腾药材,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这山下有什么医馆之类的?”顾茗烟点点头。 那位小师傅细细的端详了一下她的眼睛,只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回答。 青黛倒是将那小师傅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小师傅,我家小姐虽然眼睛看不清,但把把脉开药却是无碍的。” “如此一来,正好下午几位前辈要下去义诊,似是寒冬以至,有不少的难民近日都在山下的棚子里住着呢。”那位小师傅赶紧说道,后面又说了句阿弥陀佛。 “既然如此,可否带上我?”顾茗烟挑了眉头。 小师傅眼睛一亮,只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念叨了许久才离开了让人去准备,生怕她这位又好心又身怀有孕的女施主磕着碰着。 待到小师傅离开,顾茗烟索性也就跟那群爷爷辈的人坐在一起。 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几个老前辈为了几步棋而絮叨的模样,倒是有趣的紧。 两人却都并未看见身后的拐角处,玄色衣裳的人眼睛微微眯起。 身旁同样一身黑衣却连脸都遮上的鬼魅压低了声音:“王爷,既然我们都已经跟到了这里,为何不让他们知道呢?” “不过是怕她又动些手脚罢了。”段承轩负手而立,看着顾茗烟不过片刻就已经和那群老前辈聊成一团,心中竟然不是滋味。 只要不是同他段承轩说话,顾茗烟似乎对谁都是这样展露笑意。 “可是王妃眼睛看不清,能做些什么呢?王爷会不会是想多了?”鬼魅不解。 “的确是本王多心了。” 段承轩阖上眼睛,细细想来,他已经派人跟在顾茗烟的身边那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把柄,看来真的是她多想了。 “你平时就当做侍从跟在她的身边。”段承轩猛地睁开眼睛,转身准备离开:“不用时时盯着了,只要不让她离开本王便是。” “属下明白,只是成一成二……” “他们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段承轩的目光一寒。 如今太子被废,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一团,而六皇子段承烨刚在边疆击退了外邦人,若是此时大胜而归,必定能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再说朝堂之上,二皇子俨然一副逍遥模样还需警惕,三皇子按兵不动更是不知道暗中搞什么鬼,四皇子段承钰已经表明了立场想要按兵不动,又是和他最亲近的人,应当可以相信。 那五皇子是个冲动性子,算起来,这在朝堂中的三皇子二皇子才需要他警惕。 可他却鬼使神差的跟着顾茗烟来到了这种地方。 成山一路跟着段承轩下了山,如今也算明白段承轩对顾茗烟并非是表面上的互相利用,如今看来,可能都已经动了真心。 “王爷,顾丞相并不知道我们在此,是否需要人盯着他?” “不必,王妃自然会替本王盯着。” 段承轩下山,翻身上马,成山紧随其后,虽然不解,却也不敢继续多问了。 而途经那些寒冬难民的时候,段承轩早以是见怪不怪,沧澜地势广阔,而这边越过了山脉便是寒冷之地,但却十分安静,这些难民到了冬日挨不过去了便过来,人数算不上许多,却也占据了这小镇不少地方。 “让人上奏,拨银子过来。”段承轩略略一看,如此大的数量。 若是按照顾茗烟那样悬壶济世的性子,怕是要在这里等着他们都痊愈之后才肯离开,到时候,只会耽误了日子。 只要等到三个月,孩子成型。 半山腰上的顾茗烟没来由的指尖泛冷,下意识的缩瑟了一下。 “小姐,怎么了?”青黛赶紧凑了过来。 “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发冷,不知道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顾茗烟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跟几位前辈说了声抱歉,就跟青黛去往屋内坐着,捧着温水之后她才继续说道:“顾子衿近日来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阿兰昨晚偷摸去了顾夫人的屋里。”青黛压低了声音说:“小姐,你真的不准备站在丞相府这边吗?” “那位孟旭只可能为我效力,父亲之前就已经想和我拉开关系,如今,我自当看好他,只要他不惹事,那么靖王自然能保下他,但他若是想动歪心思,第一个解决他的人还是靖王。”顾茗烟抬眼,只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一个都不相信,所以,我才没告诉他们,我的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青黛扬了扬嘴角:“但是这戏不是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当然了,这次出来一趟,我一定要让顾子衿彻底的恨上苏玉婉。”顾茗烟扬起嘴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二百零六章 小红惹事 顾诚根本不将她当做亲生女儿,阿兰精明,自然不会让顾子衿真的信服自己。 不过她的眼睛也的确没有好全,看东西还是有些模糊。 想到这里,顾茗烟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青黛:“你会不会认为,我这样六亲不认……” “怎么会呢?平日里老爷是如何待您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更不用说之前老爷对您见死不救,如若是我,早就恩断义绝了。”青黛颇为愤愤不平。 “说的倒是。”顾茗烟认真的点了点头,更何况,她虽然并没有明说,但如此想来,她究竟是不是顾诚的孩子倒也是难说。 幼时孩童长得相似,越长大便越出落的不同,女子区别更大。 说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顾诚才怀疑自己,却又不得不利用自己,才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来养,实际上却早已没有半分的感情。 顾茗烟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青黛,你说我真的是父亲的女儿吗?” 青黛添茶的动作一僵,嘴巴微微张开,倒是没说出话来,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贴到顾茗烟的耳边说道:“您是在丞相府外出生的,但究竟是不是老爷的孩子,在您出生那时便众说纷纭,但当时这些流言都被云老爷子和如今的老爷给拦了下来。” 面目低沉,顾茗烟倒是更加的怀疑。 但是转念一想,曾经的顾茗烟早已经离开,她如今根本无需在意这些,云氏待她好,她便以命相待,而丞相府只将她当做物件儿,那她也无需留情了。 “你去盯着顾子衿的一举一动。”顾茗烟对她摆摆手:“下山之事我让几位小师傅帮帮我就好。” “好的,只不过小姐你这次下山,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青黛点头。 “自然是等孟旭到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 …… 一连数日过去。 也不过是鬼魅在这途中加入,顾茗烟不过是说顾子衿可能怀上了靖王的子嗣,随口胡诌了几句顾子衿的身子不好,鬼魅便马上调转了头去顾子衿的身边待着。 今日寒风彻骨,她便不在门口为人把脉,只在院落之中等待,让几位小师傅处处盯着路口,若是来了个瘦弱书生名叫孟旭,便将人放进来。 “耳清姑娘,这药方子是作甚的?”医馆里的伙计不解的看着手里的方子。 “这不是药方,不过是我随便写写,之前就发现此处似乎有不少没见过的草药。”顾茗烟无奈的说道,她如今假装看不见,写下来的药方也都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小伙计抓耳挠腮的研究了一会儿,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不同,只能自己到角落里去看着。 旁边的青黛帮她念些医书,她便半靠在椅子上,看着那几位老前辈对那些难民们嘘寒问暖。 毫无心机,如此纯粹。 正昏昏欲睡,医馆外却冲来个小伙计,大喊起来:“耳清姑娘,那位孟旭公子已然来了!身边还跟了个俏皮丫头,正在镇子外同人争执起来了。” “发生何事了?”顾茗烟祛除了睡意,赶紧坐起身来看着那小伙计。 “近日这镇上人来人往,猎户们屯了粮食肉准备过冬,提了血淋淋的猎物回来,那丫头便嘀咕了几声,有几个猎户不满,说些下流话,这便争执起来了。”小伙计气喘吁吁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我们这儿的衙门口却也不作为,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俏皮丫头? 顾茗烟倒是想起了府里的红丫头了,生的水灵俏皮,那性子也是风风火火的。 “我去看看。”顾茗烟站起身来,旁的青黛一头雾水:“小姐,这孟旭公子当真是个人才?怎么刚来就惹事了?” “且去看看吧,他不惹事,但那位红丫头可是个惹祸的主儿。”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赶紧让小伙计带路去看,身后几个跟着丞相府而来的护卫装作家丁跟上。 生怕顾茗烟这身怀有孕被人欺负了去。 小镇不大,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镇口,只是围观了不少的人,身后的家丁将人都扒拉开,让她和青黛凑了过去。 还没看见人,只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顾茗烟便笑了起来。 “还不住嘴。”孟旭的语气里带上了七分无奈。 “少爷,这厮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你如此玉树临风的模样,哪里容得他这等糙汉评头论足,我不管,少爷就是长得俊朗,小红我就是听不得他们说你。” 之后便是红丫头的声音了,她当真是可以把孟旭给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 顾茗烟甚至都能想到孟旭的模样了,定然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只带了两分难堪。 旁边的人群都哄笑起来,顾茗烟也才好不容易来到了前面。 如今的孟旭倒是比之前精壮了些,但依旧是那般充斥着书生气的呆板书生,而红丫头才几个月不见,如今的脾气倒是真的大了些。 听着红丫头如此夸赞自家少爷,对面的猎户面面相觑,反倒认为红丫头这般做是故意侮辱他们,纷纷捋了袖子,将那血淋淋的猎物扔在地上,就要冲过来。 “哎呀!要打人了!” 被人这么一怼,红丫头只抱着脑袋躲到了孟旭的身后,顿时气焰全无。 人群登时哄笑起来,那几个猎户涨红了一张脸:“你这臭丫头!都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红丫头只紧紧的扒住孟旭的后背,只探了个脑袋出来大喊:“才不是呢!我家少爷天下第一好!” “你!”几个猎户气得抬起手来。 “且慢。”顾茗烟赶紧带着人走了上去,站定在了那几个猎户的面前,闻着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儿,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继续道:“这丫头不过是没见过世面,公子何必同她个小女子计较?” “你又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那猎户已经被气红了一双眼。 顾茗烟对那两个家丁扬扬手,那两个家丁便凑了过来,将钱袋放到了顾茗烟的手里,任由她掏出银子来交到猎户的手里:“这猎物,算是我买下了,多的钱便当做是为这丫头赔不是,若是闹大了,惹了府衙的人却也不好,公子您说呢?” 这一声公子倒是给了他们几个面子,再加上这银子在前,哪里有不通的道理。 “行!以后别让我再见到这丫头了!兄弟们,咱们先回去。” 第二百零七章 想算计我 猎户们咋咋呼呼的离开,身后的两个家丁只赶紧将那血淋淋的猎物给收拾好。 红丫头扒拉着孟旭的背后看了许久,这才认出顾茗烟来,顿时惊大了一双眼睛小跑到顾茗烟的身边,只赶紧欠了欠身:“王……” “叫我耳清就好了。”顾茗烟将钱袋递给了身边的青黛:“我同他们许久未见,今晚便不回山上了。” “小姐当真不用我在身边伺候着?”青黛狐疑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眼睛。 “不必了,我信得过他们。”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青黛欠身离开,四周的人群也都纷纷散去,顾茗烟这才看向了孟旭和红丫头。 之前段承轩去那有为医馆那么一闹,孟旭和红丫头自然知道那位妙手回春的耳清大夫便是当今的靖王妃。 红丫头扭捏半天都不敢如往常那边凑过来,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转,细细看她。 倒是孟旭将红丫头拉到了身边,来到顾茗烟的身边微微拱手:“礼节还是要的。” “不必了,今日叫你过来本就不是以王妃之名。”顾茗烟对她摆摆手,视野略微模糊,她平日里也总待在医馆,倒是找不到这里哪里有酒楼,只无奈道:“我们先找个酒楼,坐下来谈谈吧。” “你的眼睛……”红丫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她的眼睛。 “之前出了些事情,暂时看不清,只能麻烦你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将手轻轻的搭在了红丫头的肩上。 红丫头认真的点点头,更是稍稍压低了那边的肩膀,放慢了速度。 来到这酒楼的雅间之中,实际上也不过四四方方一小屋,并无再多的摆设,窗户外吹来了些寒风,顾茗烟只将四散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惹得红丫头站起身来:“您还是不懂打扮自己,若是离了人,这该如何是好。” “抬手太累了,不想绾发。”顾茗烟瘪瘪嘴,只捞了块糕点塞入嘴里。 红丫头轻笑起来:“这世上哪里有姑娘不爱美的,就你奇怪。”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红丫头。”顾茗烟也跟着笑了起来,如之前在院中那般。 反倒是孟旭细细打量了一下顾茗烟,微微皱眉:“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反而更瘦了些。” 顾茗烟手中的动作一顿,只抬眼看向了孟旭:“说来话长,只是今日来,我有一请求。” “我不过是一介书生,王妃无需……” “我并非是名正言顺的王妃。”顾茗烟彻底的冷下脸来,没来由的不耐起来:“你我是朋友,无需叫我王妃。” 孟旭奇怪,之前的顾茗烟似乎不会有这么急的脾气才是。 红丫头则在后面奇怪说道:“为何?” “我这眼睛,尽是靖王所为,哪怕我如今身怀有孕,也不过是为了他心里的白月光做药引。”顾茗烟缓缓阖上眼睛,酸涩涌上心头,手中的热茶似乎都无半分热度。 红丫头只睁大了眼睛,而孟旭则是神色闪烁:“可是那位师妹?” “是。”顾茗烟忍不住发笑。 就连孟旭这般藏于宅院之中的书生都知道靖王还有一师妹,更知道他将师妹视作掌中珍宝,且怪之前的顾茗烟如此不长眼,偏偏要嫁入靖王府。 也怪她深陷泥淖,竟然对这伤害自己之人动了情。 连连自嘲,孟旭只是沉着一张脸,红丫头反而是听不下去:“真是过分!明明您才是他的正妻。” “我也没准备真的当他的正妻。”敛去了脸上的自嘲,顾茗烟只重新睁开眼睛,认真的看向孟旭:“之前我本想让你为靖王做事,待到日后成了大臣之后,只为我一人效力。” “你从一开始就想算计我?”孟旭微微眯起眼睛。 想到曾经在庭院之中那几日的朝夕相处,孟旭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从未。”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当时我被徐公子和徐夫人带回去,本就是一场巧合,后来偶然遇上了你,只是不希望你浪费了才华。” “那你为何在这初冬之时将我叫到此处,难道不是为了密谋些什么事情?”孟旭继续说道。 “自当是为了让你那些想法都实现,我知道你的远大抱负。”顾茗烟说着,只将随身携带的信件掏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她曾经在孟旭的书架上看到过的东西。 她几乎全部记得。 孟旭看泽手里的信件,沉默良久。 “没想到您竟然都还记得呢,那时候就连少爷的夫子都说少爷是痴人说笑呢。”红丫头只赶紧笑呵呵的进来打了圆场,更是不时的看向孟旭。 少爷可是真的对顾茗烟日思夜想,如今她已然是他人妻子,如今更是地位高贵,言语之间也是想要合作利用的样子,只怕是伤了少爷的心。 “你们家少爷本就不是池中物,我也只是碰巧发现了而已。”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继续道:“若你想独自一人在官场上苦熬,怕是要上十数年,但若是我帮你,不出几年光阴,你便能大展拳脚。” 孟旭抬眼看她:“你究竟为何如此抬举我?” “我不想让靖王登上皇位。”顾茗烟坦白之言,此言更是吓得红丫头敛去笑意噤了声,就连孟旭都眉头一扬。 放下手中杯盏,顾茗烟沉声道:“我不想骗你,我并非什么单纯好人,我还是想讨回我的心头血,为我此生所成之婚要个结果,靖王段承轩有愧于我,更为苏玉婉不分黑白,于私,我想他跌落神坛,于公,这沧澜天下,他不配。” 顾茗烟越说越愤慨,字字掷地有声,那双略微无神的眼眸却露出些狠厉来。 “但我听说,靖王杀伐果断,朝堂之上也多做了不少好事。”孟旭只将手里的纸张放好。 “你无论投靠谁,都可以自己下决定,但我已经向父亲推荐了你,他自然会暗中帮你。”顾茗烟总算扬了扬嘴角,笑着摆手,将身后的红丫头拉到了一旁坐下,继续道:“哪怕你日后效忠靖王也无妨,只希望若有一日你飞黄腾达,能记得我,保我一命。” 孟旭更是疑惑:“那你刚才为何说你要报复靖王,难道不是让我站在你这边,同靖王作对吗?” 第二百零八章 万全之策 “你若是想要对付靖王,那无非是螳臂当车,毫无用处。” 顾茗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来却又是想明白了什么,轻笑起来:“刚才不是你说我的目的吗?所以我才告知你我的目的,但要扳倒靖王,我另有办法,我要的不过是你能站稳脚跟之后,为我做后盾罢了。” 听闻此处,红丫头已经晕头转向。 而孟旭却朗笑起来,看来她还是之前的耳清,待他到底是真诚的。 “但你如今已然是靖王妃,日后更是会有靖王的子嗣,若是不为靖王,日后你……” “若我成为一介神医,又有你这般的才子大臣当做后盾,日后我就算被贬为庶民,那也是个富户,吃不到苦的。”顾茗烟轻笑着看向孟旭:“你日后在官场之上,无需在意任何人,只需要扶摇直上,便能帮到我,若你觉得靖王日后可称王,伴他左右也无妨。” “我若帮靖王,那不就是你的敌人了?”孟旭只悄无声息的将顾茗烟手边的茶水换成了温水,更是忍不住的看向她的小腹,指尖攥紧了杯沿。 “不会,你我是朋友,一直都是朋友,公事公办。”顾茗烟轻笑,这才叫了小二过来,点了不少的菜来,多是给孟旭准备的。 在这饭桌之上,顾茗烟更是为孟旭把脉,这孟旭身子已然无大碍。 两人之间倒是如之前那般无话,只是顾茗烟突然挑了眉头,一拍脑袋:“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儿。” “什么呀?”红丫头猛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 “你们若是现在来了,到时候去了天炎,该在何处落脚。”顾茗烟顿时犯愁起来,若是她帮忙打点,别人自然会盯着他们,但若是自己不帮忙,在那天炎达官贵人遍地的地方,也不知道红丫头会不会惹上人。 “随便落脚就是。” “前提是你不惹事,你这一路上都招惹多少人了。”孟旭狠狠的瞪了红丫头一眼,倒是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 红丫头揉了揉鼻尖:“我那不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就欺负少爷不会武功呢。” “你夸你家少爷的本事儿倒是更甚了。”顾茗烟无奈的笑了笑。 细细想来,若是麻烦齐家的人帮忙安置,似乎也太过明显,思来想去,顾茗烟只抓了抓脑袋:“不如我等会儿给你们些银两,去那天炎虽然不好住客栈,但若是在天炎开外的地方觅一处小院儿也是可以。” “我们自有银子,大少爷也帮忙置办了天炎外的小院儿,只是还有一事,可能需要王……不,耳清姑娘您帮忙了。”红丫头放下了碗筷,笑嘻嘻的看她。 顾茗烟挑了眉头,抬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孟旭却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被打断了的红丫头咯咯笑起来,忙不迭的说道:“少爷,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呀,老爷和夫人都盼着您带回一个美娇娘呢。” “在耳清姑娘面前瞎说什么。”孟旭狠狠的瞪了这红丫头一眼。 红丫头捂着嘴笑个不停。 “倒也是,孟公子已然到了年纪,只是天炎的女子怕是瞧不上寒门子弟,若是可以,还是等孟公子有了心上人再说。到时候我自当帮忙牵线搭桥呀。”顾茗烟莞尔一笑,倒是她忘记了这些儿女情长。 如此看向孟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调侃。 孟旭顿时红了耳朵,害羞的紧。 寒暄到私事之后,顾茗烟又告诉了孟旭一些为官之道,更让他不要真的忠心于丞相之类,又细细的将如今的政事稍微讲了一些。 这一天下来果然是相谈甚欢,到了月上梢头,几人留宿于客栈之中。 夜深人静时,窗户被轻轻推开,鬼魅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顾茗烟的身边,正看见顾茗烟抱着药枕坐在桌边:“王妃,今日为何要在外歇上一晚?” “这孟旭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去岭南的时候,也都多亏他相助,我在此处帮帮他,这是自然,更何况他可是个人才呢。”顾茗烟将怀里的药枕塞进了鬼魅的怀里:“白芍红枣不在,这药枕的味道我闻得怪怪的,赠与您了。” 鬼魅愣了愣,只赶紧将窗户关上,抱着那药枕坐在一旁:“今晚我便守在此处。” “恩。”顾茗烟点点头,在鬼魅的面前,慢慢的扶着墙壁走到了床上,沉沉入睡。 在无人之时,鬼魅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客栈,只放了飞鸽去往天炎。 …… 天炎城,靖王府。 顾茗烟每日的所作所为几乎都被写在纸上,而如今,她竟然对一个穷地方来的书生另眼相看,他倒是更加好奇:“成山,你可知道这孟旭是个何人?” “自上次去善林镇时,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哥哥是个商人,家中有钱,只是低调,但这孟旭之前体弱多病,还被蜃楼害过,后来还是王妃留宿之时帮忙调养,来年春试,便有他一份,究竟厉不厉害,倒是不好说了。”成山细细道来,就连他家中父母的事情也跟着说了个遍,包括他们和徐家的联系也多。 “让人去看着这孟旭。”段承轩将信件扔进火盆之中。 窗外的夜风愈加寒冷,这天也渐渐的冷了下来,他顿了顿,只继续道:“婉儿那边的火盆可送过去了?” “已然送过去了。”成山点点头,皱着眉头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一些:“只是慕青大夫和那位郎中说,婉儿姑娘的病情已然加重……” “本王知道。”段承轩登时黑下一张脸来。 “还有,婉儿姑娘似乎想让王爷……” “不必了,本王还有诸多事情要忙。”段承轩一口否决。 成山点头离开,段承轩却只是看着眼前的毛笔宣纸微微出神。 无论是苏玉婉也好,亦或是顾茗烟也好,他却一个都难以面对。 她负了苏玉婉,变了心,更负了顾茗烟,伤了她。只可惜这两个女子在他心中都已经有些分量,日后又该如何? 他头疼的扬了扬手,只呆愣了大半个时辰,才下定了决心:“成山,去告诉慕青,等到王妃的孩子成型之后,便取出来为婉儿做药引。” 唯有如此,顾茗烟和苏玉婉才能一个都不离开。 这才是万全之策。 第二百零九章 回归牢笼 第二日清晨,天边方亮。 顾茗烟便已然带着孟旭和红丫头上了山,来到厅堂之中。 顾诚和顾夫人喜形于色,只对着可能已有身孕的顾子衿嘘寒问暖,满桌菜肴。 “父亲,姨娘,烟儿已经将人带来了。”顾茗烟扶着桌沿落座,只扬手让孟旭一同坐着,背后的青黛则早早的将红丫头拉往厅堂之外,免得她急躁性子惹了事儿。 只可惜顾茗烟话音落下,顾诚却并未在意。 早已见怪不怪,顾茗烟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孟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的看向了顾茗烟,比起这丞相一家子,唯有顾茗烟在这寺庙之中只着一身简朴宽松的衣服,这头发还是早日红丫头帮忙绾的。 再看对面三人锦衣华服,笑意连连,竟觉得是两家人。 被孟旭这样盯着,顾茗烟有些不自在,只抬手揉了揉面颊:“你是在盯着我吗?我可看不清你的眼神。” “失礼了。”孟旭咳嗽了一声,赶紧吃起东西。 一直等到顾茗烟吃完,那边三人还自顾自的聊着,顾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拢。 只是呆呆的看着,一股酸涩便涌上心头,自己身怀有孕的时候,顾诚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消沉了一会儿,她便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这些做什么!越想越难受。 “子衿,你且跟着你娘亲回去好好休息罢。”顾诚这才看见孟旭,对顾子衿摆摆手。 “如今有了身孕,可得好好照顾着,待到日后回了王府,切不可大意了,知道吗?”顾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顾子衿离开。 如今偌大的厅堂之中,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茗烟懒懒的取了糕点来吃,半撑着面颊来看向顾诚:“父亲让我将人带来,却如此不尊重,倒是没有半分诚意。” “烟儿这是说的是什么话。”顾诚轻咳了一声:“如今你妹妹怀上了王爷的子嗣,难道不应该高兴高兴?” 顾茗烟挑了眉头,看来顾诚还不知道姨娘和顾子衿私下做的那些腌臜事儿。 “是该高兴,却也不该亏待了人才,你们好好谈,我且出去透透气。”说着,顾茗烟已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只留下两人博弈。 离了厅堂,这半山腰上的寒风也扬了起来,青黛为她取了斗篷来,只低声道:“小姐,再过两日便要回天炎了。” “是啊,又要回到那牢笼之中,也不知是喜是悲。”长叹了一声。 寒冬将至,这天炎名中虽带火,但记忆中的天炎冬日,却都是大雪覆盖,银装素裹的模样,贫穷人家若是没有碳火,都能在屋中冻死。 “青黛,这两日我便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顾茗烟掐了掐指尖,径直的往禅房走去,青黛摸不透她的性子,却还是如此做。 两个时辰之后,孟旭带着红丫头还想见顾茗烟一面,却被拒之门外。 青黛无奈:“小姐说了,谁都不见,想必是之前同孟公子说的那些已然是全部了。” 孟旭也想不通顾茗烟想要做些什么,只好离开。 两日之后,丞相府的一行人打道回府。 顾茗烟只自己要了辆马车,遣了鬼魅去好好保护着顾子衿,自己则跟孟旭和红丫头同坐,青黛随身伺候,只细细道来:“这几日,夫人同二小姐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应当是想着要如何杀了我腹中的胎儿。”顾茗烟捧着水袋扬起嘴角:“顾子衿是个傻子,她那娘亲可不傻。”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情?”红丫头睁大了一双眼睛。 在孟府之中,唯二的兄弟两个可都是关系甚好,哪怕是天涯各一边,兄弟情义却不减,哪一次见面不都是聊个天昏地暗。 孟旭却想起了饭桌上的场景,只将红丫头给拉住,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们哪里像是一家人。 “怕是我亲生母亲惹恼了父亲,再加之幼时我骄纵跋扈,如今也是麻烦缠身,父亲可一点儿也不待见我,更何况,靖王前途坦荡,若是有一日能登基上位,那生下嫡子的人……”顾茗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 “此事不提也罢,只是今日我还是有几句话想跟孟公子说。”顾茗烟抬眼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封平整信件来交到他的手里:“日后你若是有幸能亲见三皇子,帮我将此信转交于他,日后对你晋升自当有帮助。” “三皇子?”孟旭却是更加不解。 来到此处之前,他便已经打听好了,段承轩最看重的人,可是当今的四皇子。 “是,他虽并未崭露头角,但也不容小觑,你若是觉得可以,他倒是能成为个不错的靠山。”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旋即看向了孟旭身边的红丫头,只笑道:“不过红丫头机灵倒是可以和银翘玩的不错,下次让你们认识认识?” 红丫头点点头,倒是好奇这银翘是谁。 孟旭则是明白顾茗烟这是想要让红丫头跟这位银翘联系。 心中了然,孟旭却愈发的觉得这顾茗烟并非是当初在外的人,难免生疏了些:“我之前本以为你只是为人小心,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顾茗烟无奈轻笑。 这一路归去,倒是要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顾茗烟和顾子衿直接回了靖王府,刚来到府上,成一成二就已经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眼眸低垂,顾茗烟的嘴角平了下去,最后却又无可奈何的抬起头来,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指尖下意识的攥紧了小腹上的衣料:“因何事?” 成一成二垂着脑袋不说话,顾茗烟的心也当真是凉了大半截。 “青黛,你且去让红丫头和银翘见个面。”顾茗烟松开了青黛的手腕,跟着成一成二往里走。 书房之中,段承轩正在主座之上批改公文。 顾茗烟落座于一旁,书房的大门却被轻轻的阖上,窗户都紧锁着。 “王爷究竟是要做什么?”顾茗烟沉下脸来。 第二百一十章 寸步不离 几日未见,顾茗烟面对他时,依旧是这般警惕的模样。 放下手中的狼毫公文,段承轩五官硬朗,顾茗烟却总觉得他比之前更加的冷漠了几分。 两人互相打量,竟然是僵持不下,竟然无一人继续开口。 沉默良久,段承轩始终狠不下心说,要取出顾茗烟腹中的孩子…… 想及此处,他站起身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抬手将她给轻轻的拉了起来,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侧:“这几日,玩的可开心?” “我同你之间,听不得这些敷衍之词。”顾茗烟依旧随着他的动作走到了桌案前落座,但哪怕她落座在段承轩的主座之上,依旧对段承轩这般异样的语调保持警惕。 “你的眼睛好了?”段承轩坐在她的身侧,捏着她的下巴看向那双眼。 “好了七八分,还是看不清。”顾茗烟挥开他的手,只自己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若你叫我过来是为了这些事情,不如让我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看着顾茗烟这般任性的模样,在她并未看见的地方,段承轩只忍不住的扬了扬嘴角,再过半月,便要狠下心来,那么这半个月里,他倒是能好好的陪上顾茗烟几日。 他握紧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怎么又瘦了?” “平日都是吃素斋。”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苏玉婉病重,你在此处陪我,就不怕她恼你?” “你同她一般。”段承轩修长结实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耳垂之下,撩了几缕青丝来,似乎并无人知晓,她的耳垂之后有一细小的红点,如朱砂。 但他却知道。 顾茗烟始终看不透段承轩的想法,只道自己看见成一成二那副模样的时候,反倒是被自己给吓了一跳,她本以为,段承轩叫她过来,是想让她打了孩子,或者是以她的血肉来给苏玉婉做药引。 谁知今日,段承轩倒是难得温柔。 覆在唇上的动作如此轻柔,唯有放在她腰间的力道微微用的大了些。 顾茗烟红了一张脸,气息不稳的推拒着眼前的男人,睫毛轻颤:“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可不是苏玉婉,也并未陪你度过曾经那么几年。”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却被段承轩重新揽入怀中,之后索性直接将她横抱起来,惊得顾茗烟赶紧攥紧了手边的衣料,睁大了一双眼来看他:“你疯了。” “是疯了。”段承轩沉着脸,将她抱往了屏风之后。 这书房的屏风之后却是另一番天地,糕点酒水,香炉软榻,倒是一应俱全,墙壁之上的画卷乃是四季图,冬日山林却是格外好看,笔锋硬朗,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被段承轩给放到了软榻之上。 这才回过神来看他:“你倒是承认你终于疯了,不过我也是好奇,你不是总是不喜我这般没良心的女子吗?” “有多厌,就有多喜。”段承轩将她安置好,才继续道:“只要你不伤害婉儿,那本王便不会害你。” 段承轩给她的承诺太多,顾茗烟却是不想信了,只敷衍的笑了几声,权当是个笑话。 “你身怀有孕,日后要寸步不离的在本王身边待着。” “好啊。”最危险的地方倒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段承轩这般的允诺她却是信得。 世上哪里会真的有人杀了自己的骨肉。 不过她若是只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倒是十分无聊:“可有书看?” “书架便在那墙壁之后。”段承轩早已听闻院外传来了些细碎的脚步声,这便沉下脸来站起身:“别闹出什么动静来。” 顾茗烟倒是乖巧的点点头。 等到段承轩已然去应付门外的幕僚,她才重新打量此处。 想必曾经的苏玉婉也是在此处听着段承轩日日在这书房同人说话,只可惜,如今这个人不再是苏玉婉,而是变成了自己。 能让一女子坐在书房,听闻政事,真当是十分信任。 段承轩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她还真的看不清书上那些小字,倒是昏昏欲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时此处已经点了灯火,屏风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爷,草民当初也不过是无意之间认识了靖王妃,反倒是靖王妃救治了草民,这恩,本应该是草民还给王妃才是。” 孟旭! 顾茗烟赶紧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肩上的小被却滑落了下来。 她愣神着将这不知是谁拿来的小被给掀开来,径直的来到屏风旁,探出个脑袋来。 孟旭今日一身深蓝长衫,并未看见她,只拱手着同段承轩说话。 段承轩一下就瞥见了顾茗烟的小动作,眉头轻扬:“说来,本王之前也看过你写的文章,倒是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了。”孟旭不卑不亢,直起身子来。 “本王今晚叫你过来,实际是有意提拔,不知你可愿意?”段承轩的指尖轻叩在桌案。 顾茗烟蹙眉,还想绕开屏风将话说个清楚,毕竟她早已经让孟旭去联系上了三皇子和父亲,若是再加上个段承轩,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脚踏两只船都十分危险,更何况这还算得上是朝堂争斗。 只是她倒是小瞧了孟旭的天赋,孟旭一只手背到身后,下巴抬起,倒是带着几分傲气开了口:“我孟旭不踏任何捷径,王爷若想提拔,还是等到我孟旭功成名就再说。” “好。”段承轩的眼睛亮了亮,只将他给打发走。 离开之时,孟旭和顾茗烟四目相对,后者只在屏风后面扬了扬嘴角,径直的往段承轩的身边走去,倒是刺痛了孟旭的一颗心,让他只能沉着脸离开。 “你想提拔他?”顾茗烟站定在段承轩面前,边伸出手来打理凌乱的发丝:“王爷还不知道他究竟才学如何,就这般拉拢,也不怕他日后是个贪官。” “不过今日看来,他倒是有一份书生傲气。”段承轩只低下头来继续处理公文,边道:“今晚便在书房的旁屋落榻吧。” “王爷这是不许我回凤鸣苑了?”顾茗烟惊愕。 “寸步不离。”段承轩又强调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的药引 月朗星稀,夜风寒冷。 成山驾着马车,一路将孟旭送到了城外的院落之中,在城门关闭之时还执意将他送到城外,足以见段承轩对他的尊重,也更容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孟旭跳下马车,院里的红丫头只提着灯笼端着斗篷走了出来。 “孟公子,王爷十分看好你,但您日后还是如此骄傲,怕是要摔跟头的。” 成山离去之时,只留下这一句话。 红丫头不解的为孟旭披了斗篷,又捧着个热乎乎的肉包来塞进他的手里,鼻尖泛红的朝他笑起来:“靖王妃当真是厉害,您还没考功名,也并无太多文章,他们竟都抢着要你,日后飞黄腾达了,老爷夫人大少爷可要开心死。” “你这丫头懂个什么。”孟旭拍了拍她的脑袋,只步步往这不过三间小屋的院落里走去,屋中倒是还做了个长得可爱的小姑娘,见到他便起身行礼:“孟公子。” “你是……”孟旭不解,狠狠的瞪了身边的红丫头一眼。 红丫头赶紧摆摆手:“想什么呢少爷,这位可不是夫人老爷送来的女子,是靖王妃之前所说的银翘,您刚走,她便从旁的林子里摸了进来,倒是个胆子大的呢。” 孟旭这才了然,心中更是不免担心:“如今深夜,你怎么……” “是齐林派人送我过来,孟公子无需担心的。”银翘笑着走到孟旭的身边,眼神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今夜过来,是小姐让我带消息来的。” 孟旭摆手,让红丫头将门窗都关上,这才坐下来。 银翘这才继续说道:“小姐之前让我同三皇子联系过,如今三皇子发话来说他暂时不准备笼络朝臣,却让孟公子自己崭露头角,待有一天,他若是觉得你可以,自当会亲自找你。” “这是三皇子的话,哪里是你们家小姐的话?”红丫头在一旁嗤笑起来。 银翘瘪瘪嘴:“小姐的话,便是让我为你们带话,这有何不可。” “哎呀,生气了,真可爱!”红丫头伸出手来,笑着捏了捏银翘的面颊,看起来倒是十分喜欢银翘这般性格,银翘更恼,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逗她。 “今日天色已晚,银翘姑娘不如跟着我这闹腾丫头挤上一晚?”孟旭赶紧将红丫头拉到了什么。 银翘看了一眼窗外,赶紧答应了下来,和红丫头有说有笑的去了旁边的屋子。 孟旭则是细细想着三皇子的话,如此看来,这三皇子才是真正的有心招安他的人,而那靖王今日问了不少的问题,看起来倒像是打听顾茗烟当时在善林镇所做之事。 这靖王爷和顾茗烟之间,果然是有问题。 …… 次日,早膳之时。 顾茗烟胃口不佳,懒得去厅堂之间去见苏玉婉或是顾子衿。 只是今早,慕青为顾子衿把脉之后匆匆赶来,告诉了王爷顾子衿有孕之事,段承轩便早早的离了床榻,独留她一人在这书房院内。 段承轩不在之时,青黛便可以入门照料。 “银翘已经传过话了,三皇子暂时不准备招安,要静观其变。”青黛为她绾发的时候,低声说道。 “一切都交给孟旭去定夺吧,我现在只要顾好自己就万事大吉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只从旁取了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来。 今日若是还能在书房背后的话,她自当要好好的听听段承轩身边究竟有哪些势力。 两个时辰之后,段承轩才怒气冲冲的回到了书房之中,跟着进来的人还有成山和府中的管家,顾茗烟本才看了几页书,一听见那管家的声音便将书给放了下来。 “王爷,侧王妃之事,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旁边的成山只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沉着脸:“是属下失职。” “罢了,将顾子衿给送到别院去。”段承轩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屏风后还有一个顾茗烟,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让两人离开。 等到书房无人,顾茗烟才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王爷为何要让妹妹去别院?” “若是被婉儿知道了此事,身子会更差的。”段承轩抄起了手边的公文。 顾茗烟抿了抿嘴,只道自己问了个不该的问题。 不过这样一来,就算顾子衿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去了别院之后也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倒也是安全。 重新回到了屏风之后,顾茗烟看了眼自己的指尖。 她的眼睛几乎已经全好了,但如今并不会有人拆穿她,想到这里,她索性也直接拿了不少的书来看。 段承轩的书房之中多是一些兵书史书,倒是能让她知道不少的东西。 接连两日,她几乎都在段承轩的身边,只是不陪着段承轩去厅堂吃饭,日日就关在书房里倒也是乐得自在,从段承轩的幕僚那儿倒是可以听出些不同。 段承轩尚武,对府中的文官幕僚并不在意,有些不错的意见却都被段承轩镇压。 这倒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只可惜她只在乎政事史料,早就忘记了府中还有苏玉婉。 再一次见到苏玉婉的时候,已然是一月之后。 火炉放在一旁,小小的屋子里倒是被布置的井井有条,这也是顾茗烟为数不多的能进入到主院的机会,她裹的厚厚实实的,而苏玉婉则半躺在床上,两人的丫鬟都被关在门外。 “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叫你过来吗?”苏玉婉得意的扬了扬嘴角,纤细的指尖里正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药碗。 哪怕是段承轩在此处放了香炉,依旧盖不住这浓重的药味儿。 顾茗烟被呛得有些不舒服,只无奈道:“你如此做作,不仅没害到我,还将自己的身子搞成了这副模样,可舒服?” “顾茗烟,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有办法。”苏玉婉将药碗放到一旁,从床榻之上下了床,哪里有在段承轩面前病弱的模样。 苏玉婉光着脚走到她的面前,眼里是滔天的疯狂。 四目相对,顾茗烟沉着一张脸,只看着苏玉婉痴迷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缓缓的吐出一句话来:“你的孩子,将会是我的药引,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紫河车。”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失去 天炎初晨落了雪。 漫天雪白随风飘散,寒风骤起,就连树上那点儿零星叶子也都被尽数刮落。 顾茗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主院,只记得雪花落在她的鼻尖指尖,那寒冷一路蔓延到心口,冷的发疼。 段承轩近日来对她如此纵容放肆,几乎对她百依百顺。 原来,要的不过是她的骨血,他尚且能容忍顾子衿怀上自己的骨血,却容不得苏玉婉的病再等上几日。 眼前的慕青对他拱手,成一成二一言不发的来到她的身边,也不过是轻轻的对她说了一声抱歉。 “虎毒不食子,段承轩,你到底是才是那个狠心人。” 顾茗烟挣开成一成二的手,这推开眼前的慕青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被冻得泛红的指尖毫无知觉的攥住段承轩的衣襟,双目赤红:“你为了苏玉婉的性命!难道就不顾你的孩子的性命了吗!更何况苏玉婉根本就没有……” 下一刻,段承轩已经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弯下身子来同她额头相碰。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一句话足以打破顾茗烟所有的幻想。 混蛋! 顾茗烟根本没法儿挣脱,段承轩的怀抱从来都不会如此粗暴。 当她一直被摁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的时候,她依旧死死的抓紧了段承轩的手腕,泪水断了线的往下掉:“你会下地狱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苏玉婉的!” 段承轩却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动手吧。”伴随着段承轩的话落下,顾茗烟的指甲总算刺破了他的手臂,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窗外的风雪猛地急躁了些,屋子里的血腥味和疼痛席卷了顾茗烟的脑袋。 却掩盖不住浓浓的恨意,她嘶哑的吼叫着,惊得附近走过的下人们都纷纷低下头来,依旧一身青衣的青黛被成一成二摁着跪在院前,哭得泣不成声。 窗前桌案上,那些被顾茗烟写了无数次的孩子名字都被雪水浸湿。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段承钰被鬼魅成山一左一右的压在原地,双目赤红的攥紧了拳头:“都给我滚!” “木已成舟,四皇子。”成山怜悯的摇了摇头。 可怖的低吼声渐渐被风雪声所覆盖,主院里传来了几不可闻的笑声。 本该彻底好了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汗水粘腻着青丝和衣料贴在身上,她迟迟不肯晕厥,只将小手臂砸的青紫也没有放开段承轩的手臂:“还……还给我……” “带走。”段承轩咬着牙对慕青说,无情的将顾茗烟的手给拉扯开来,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说罢,顾茗烟近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爬了起来,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片刻之后,她只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之后再发生什么,她便丝毫不知道。 在天炎的第一个冬日,她失去了那还未成型的孩子。 当夜,段承轩眼下乌黑的在苏玉婉的床边守护了一整晚,独留顾茗烟一人和那济世堂请来的年轻大夫在屋中昏迷不醒,青黛被囚于药宅之中。 而在主院的门外,一身薄衣的锦绣抖若筛糠,尽可能的将自己缩在墙角,捂住耳朵不去听任何的声音,身边还有几个丫鬟都围着她:“锦绣姐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被说话!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吗!” 锦绣疯狂的大喊起来,她猛地看向了自己的手心,像是那里的血永远都无法清洗掉。 几个丫鬟被说的头皮发麻。 一时无言,在这冬日寒夜之中,靖王府的流言蜚语不胫而走,闹得人尽皆知。 孟旭是在第二日进城采买东西以备过冬之时,听见那旁边的小摊上吃早膳的妇人们正在谈论此事:“都说靖王妃不受宠,倒是没想到靖王对着自己的血肉也能下手。” “我怎么听说的是靖王为了那小师妹,让靖王妃独守空房,怎么就骨血了?” “你是不知道啊,之前靖王妃不是离开了段日子,那是去养胎去了,昨夜传来了消息,说是靖王妃的孩子已经没了。”说到这里,那妇人四下看了看,在没有看到官府之后才继续道:“说是,用靖王妃的骨血给小师妹做了药引。” 几个妇人都纷纷惊呼起来,只道这靖王还真的是心狠手辣。 红丫头只觉得吃下去的馄饨都反胃,急躁不安的抓住了孟旭的手腕:“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我不知道。”孟旭的心里却已经开始相信这些妇人所说的话。 像是之前他看见的那样,顾茗烟的父母对她不屑一顾,所谓的丈夫也待她并不真心。 攥紧了拳头,只看见这漫天的风雪更大了些。 “不如我们去王府里找她吧,我想知道……” “若是去了,就枉费了她对我所有的期待。”孟旭只快速的将面前的馄饨都吃完,站起身来:“待到风雪过去,我也要更上一步了。” 红丫头抿了抿嘴,只赶紧跟上孟旭的步伐,匆匆买好了过冬的东西,便离开了这天炎城,去往别院挑灯夜读,只为来年能不负顾茗烟的希望,考取功名。 顾茗烟在风雪中醒来,耳边风雪的声音似乎从未停歇。 床边空无一人,屋中除了被风雪吹得直响,什么都没有。 下身疼的厉害,腹部的疼痛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她的神经之上,指尖都泛疼,浑身冰凉,只可惜那股子血腥味还缠绕在鼻尖难以消散。 “呜……”不甘心的攥紧了被褥,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 那本该是她的依靠,她的掌中宝。 但如今,什么都没了…… 她的指尖毫不意外的划过自己的小腹,只死死的咬紧了牙关不让哭声泄露而出。 她苏玉婉凭什么! 她不甘的咬紧了牙根,胸口的疼痛似乎卷土重来。 是守在门外的大夫发现了里面的动静,进来之时,发现她的嘴唇和手心已经血肉模糊,床沿的木头被她染血的指甲划开几道细细的裂痕。 “王妃!”大夫大惊失色的迎了上去,却被后者狠狠的攥住了衣襟,只能跪在床边。 “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恢复!”顾茗烟咳出一口血来,目光骇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一场雪 “按照您的身子,怕是需得小半年……” 大夫垂着脑袋,双腿颤抖着不敢直视顾茗烟的眼睛。 下一刻,衣襟就被放开来,床榻上的顾茗烟直愣愣的躺了下去,指尖死死的扣紧了胸口的衣服,神色痛苦,只从喉咙中溢出几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济世堂的大夫都从贺近那里听了消息,自然知道靖王妃一手好医术,更是个心善之人,如今见到此状,只赶紧凑过去将她那自残的行为给制止,赶紧将手放到她的嘴里,只对着外面大喊起来:“快来人!来人!” 只可惜大雪漫天,凤鸣苑外的青黛早已跪的神志不清,小半边身子都覆了雪,丝毫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大夫慌得没有办法,只一只手翻腾着自己的小药箱,忙的满头是汗。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大夫忙的团团转,放在王妃口中的手都被咬的皮开肉绽。 这怕是寒气近身,再加之王妃腹痛难忍,疼的难以昏厥,又是急火攻心执念难消,正是难受的时候,偏的这偌大的王府竟然无一人过来! “嘎吱。”窗户慢慢被推开来,漫天的风雪入了屋,大夫登时大喊起来:“还不快点将窗户关上!” 窗户砰的一声被关上,稳稳落地的鬼魅赶紧来到了大夫的旁边:“王妃她……” “快拿筷子过来,再让人去准备些温水炭盆放进来。”大夫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赶紧如此说道。 鬼魅皱着眉头,只赶紧将炭盆和温水都取了过来,连带着将青黛送到了旁边的屋内。 一直忙碌了将近两个时辰,顾茗烟才沉沉的昏睡过去,血腥味儿弥漫在屋内。 那大夫小心翼翼的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却只继续道:“难道靖王妃身边连几个丫鬟家仆都没有吗!王妃方才被取出了腹中方成型的孩子,连找个人帮其换身干净衣裳都不行吗!” “我去趟齐府。”鬼魅也在这冬日之中大汗淋漓,快速的推开门离去。 大夫怜惜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连连叹息:“真是作孽,作孽呀!” 齐柔本趁着下雪冬日之时在清理这一年的账本,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然被闯入屋内的鬼魅给抓走。 鬼魅在这大雪之中如履平地,齐柔踉跄了几步,索性被鬼魅给背在身后,无奈道:“你这是……” 鬼魅沉着脸并不言语,只将齐柔给带到了凤鸣苑中,让她帮忙照顾着。 等到顾茗烟再次醒来,已然是夜晚。 可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床沿倒是有个背对着她坐着的女子,在这冬日之中只着了一身略显单薄的长衫,一头青丝倒是十分凌乱,手里正捧着个油纸袋子在吃些什么,还在同他人说话:“烟雨阁在这冬日却也不开张,我便留在此处看着吧。” “只是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甚至还将王妃身边的丫鬟都给囚在外院。”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只可怜了这姑娘,好不容易从那外宅里逃回王府,却还是进不来,若是鬼魅再晚发现她几个时辰,怕是这条命……” “多谢大夫了。”齐柔轻声说道。 顾茗烟这才想起这声音是谁的。 只可惜她抬起手来,也只能碰到她的腰侧。 齐柔赶紧回过头来,见她醒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放下了手里的热饼,取了些热水来吹凉了喂给她:“可感觉好些了?” “恩。”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抬手下意识的附上了自己的小腹,却又触电般的将手垂在了身侧。 齐柔将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旁边的大夫赶紧凑了过来,来到顾茗烟的身边为她把把脉:“王妃还是少忧心的好,这几日更是不能受寒。” “我知道。”顾茗烟冷笑了一声,只半坐起来:“小半年若是能恢复的话,自然是好的。” 被齐柔搀扶着抬起身来,这才发现屋中多了两个炭盆。 鬼魅垂着脑袋,站在一边。 只等吃饱喝足,回了些力气,顾茗烟才听着大夫将她昏迷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一一说来。 原来段承轩在苏玉婉的房里待到了今日,青黛如今还未苏醒。 自始至终,她不过只是安静的听着,眼神时不时的往自己的小腹撇上一眼,再无动作,无论齐柔说什么,她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齐柔一夜无眠,只守在床榻边上。 济世堂的大夫不得不因为重伤的病人而离开,本该寸步不离的鬼魅被齐柔遣去照看青黛,两日未曾停歇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天炎,凤鸣苑中的大树似乎都快被沉甸甸的雪给压倒。 只可惜顾茗烟不能吹风,只能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忍着疼痛。 听着漫天风雪落下的声音,听着心灰意冷的声音。 齐柔依旧坐在她的床榻,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做不到像顾茗烟那般透彻人心的给予帮助,更加做不到以寥寥几句的言语将她从深渊中拉扯而出。 “躺在床上的话,你会好受很多。”酝酿了数个时辰,却只变成了这样的一番话。 顾茗烟总算抬眼看她,却像是以前一样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他是爱着我的,只比苏玉婉差上那么一点点。” “我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齐柔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凉意。 而屏风和无数帘子外的炭盆发出噼啪的声响,有些风顺着缝隙窜了进来,齐柔看着顾茗烟的笑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睁大了眼睛:“你想做什么?你想对王爷做什么?” “他在我看来,只是一块血肉而已,人本来就是血肉,被称作人,不过是多了些七情六欲的肉块而已。”顾茗烟敛去了笑容,她的指腹和手心摩挲过自己的小腹,带着一些眷恋:“但我的孩子,却是独一无二的珍宝,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这是以卵击石,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再留在这里……” “他跟我说,我们还会有一个孩子,他不会放我走的。”顾茗烟的眼神锐利起来,陡然拔高的声音甚至可以惊落屋檐的雪花。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什么错 “你不能这样做,他对苏玉婉才是一心一意的,无论他有多爱你,你都争不过苏玉婉!”齐柔直接站起身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弯下身子,用最大的力气扣住她的肩膀,只希望她能稍稍清醒一些:“离开这,就像你之前劝阻我一样,刚才那些只不过是男人的花言巧语……” “我不甘心。”顾茗烟抬起眼来看她,那双眼里有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神采:“我向阎王爷讨了那么多人命,如今只是想让阎王爷看看苏玉婉,有什么错?” 她劝不动顾茗烟。 齐柔失落的耷拉下了肩膀,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踉跄了几步,齐柔重新退到了床榻边上,颓丧的坐下来,她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真是对你另眼相看了,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大的人,别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 “如果我不让他尝到苦头,他这一生都将一帆风顺。”顾茗烟突然扶着扶手站了起来,腹中的下坠感、疼痛刺激着她更加清醒的去思考:“我要打破他的好运和过去的功绩,这是他应得的。” 齐柔很想站起身来扶住她。 可顾茗烟不过是将绾好的发丝给散开来,只取了一根布带将头发堪堪的束在脑后,她扶着桌沿一点点的来到了桌案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也是我该做的,没人这一辈子都将天赋异禀,可以做享齐人之福,他不配。” 齐柔只呆呆的看着她,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她从未有过如此妄言,更从未有过如此的野心和执念,更无法理解她为何可以如此之快的从之前的窘境里脱身而出。 “若我也能成为你这般的人就好了。” “只要你愿意同我齐头并进。”顾茗烟扬了嘴角看向她,但她全身都疼的厉害,就连杯盏都险些握不住。 “说起来虽然很可耻,其实我希望天炎的人都知道,我并非是个嫁不出去的女子,我只不过是善于经营。”齐柔无奈的扬了扬嘴角。 “那就去做,你我本就是同一类人,总有一日,我们都能得偿所愿。”顾茗烟颤抖着将杯盏放下,汗如雨下:“现在,也许你可以帮帮我,将段承轩给叫过来。” 虽然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齐柔愿意追随她的脚步。 顾茗烟是她所看见的最坚强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离开这廖无人烟的凤鸣苑,来到书房的门边,双手端庄的放在小腹前,只对门口的家仆说道:“我要见王爷。” “王爷正在……” “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待的起吗?”齐柔斜了一眼那边的家仆。 家仆咽了一口口水,只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朝着苏玉婉的主院跑去。 而齐柔始终站在书房门前,任由大雪拍打在脸上。 也不知父亲为何会跟这样无情无义的王爷合作。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段承轩才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 齐柔欠身行礼,目光凛然:“王妃身子虚弱,身边却无半个人照顾,王爷可知?” 听闻此言,段承轩只微微愣神,才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只顾着苏玉婉的病情,只派了个大夫过去为顾茗烟诊治,却早已忘记自己之前便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凤鸣苑。 他猛地转过身去,朝着凤鸣苑走去。 齐柔只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不同于成山那样步履轻盈,只在厚重的雪地上落下一个个沉重的脚印,低声按喃喃自语:“你说的对,王爷的确对你有情。” 也许,顾茗烟真的能将段承轩拉下马。 谁先动了情,谁先陷入泥淖,那么,他就输了。 段承轩脚步飞快的来到了凤鸣苑,此处并无家仆为主子开辟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就连院中的小灶也是大门紧闭,被一块铁锁给锁死。 “为何没人过来照顾!”段承轩恼怒不已,却见主屋大门紧闭,心中一沉:“可有人为王妃送来了炭盆?” “鬼魅曾送来过。”成山呼吸一窒。 反应过来之前,段承轩已经抽出了成山手里的长刀,劈开了门上最为脆弱的部分,这才发现里面早已上了门闩,段承轩不管不顾的跳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 段承轩觉得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给挖了一块。 他冲到床边将人连着被褥一同给抱了起来,想要带着她离开这满是煤炭味道的房间,怀里的人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垂在身边的手晃动了两下:“你救我做什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段承轩将怀里毫无重量的人给抱紧了些,推开门离开这萧条的地方,他弯下宽阔的肩膀为她遮去风雪,怀里的人却早已气若游丝。 这王府之中,除了凤鸣苑的主屋之中再无她的落脚之地。 段承轩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书房后的一片天地,将人放在软榻之上,看着济世堂的其他大夫匆匆赶来为她诊治,看着他们不遗余力的为顾茗烟写下药方,段承轩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拳头攥紧。 成山从一旁走来:“婉儿姑娘已然醒了,王爷要不要……” “恩。”段承轩只留恋的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又一次匆匆的转身离去。 几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齐柔站在风雪之中如同门口的石雕,她的睫毛上被染上了一层晶莹,和忙碌来去的人截然不同,但她始终记得顾茗烟的死亡的味道。 刺鼻的煤炭味,再加上段承轩的那么一点爱意加之点缀。 “你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拿来赌。”齐柔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来到了屋檐之下,她因为被鬼魅掳来而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服,但她的心却从未如此的炙热过。 顾茗烟想做什么就去做,愿意用性命来赌段承轩对她的情谊,她一直都在挑战。 她怎么能不敬佩。 “我得做点儿什么。”她如此想到,只抬起眼,从行色匆匆的家仆身边擦肩而过,回到烟雨阁里加了些衣服,涂抹了些胭脂,才总算来到了三皇子的府邸后门。 “我要见三皇子,是靖王妃派我过来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个孩子 齐柔和段承瑞之间几乎没有太多的关联。 但来到了书房之后,齐柔在这里闻到了一些淡淡的药香味儿,而段承瑞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温文尔雅,但并非是与世无争。 “若是为了孟旭升迁之事,那就无需多说了。” 段承瑞头也不抬的将纸张塞进竹筒,毫不介怀的在她面前将纸条交给身边的下属。 “段承轩已然将靖王妃的孩子取出来,当做了药引。” 齐柔话音落下,段承瑞的笔尖在纸上晕染开来,略略抬起头来,眉头紧蹙:“没想到皇叔竟然真的如此狠心,那靖王妃如今……” “她并未叫我前来,我来不过是告知你这件事情,之后,便是希望能从三皇子这边拿到些彩头。” 齐柔猛地扬起了嘴角,带着平日里做生意那般的得体:“我父亲同靖王有过交易,但我如今认为他根本比不上您,我更倾向于跟您合作。” 段承瑞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轻扬。 顾茗烟总是能吸引身边的能人,而如今,靖王段承轩的名声早已因为苏玉婉的事情而败坏,苏玉婉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只是段承轩贪婪的想要皇位能给苏玉婉正名,但事实却是背道而驰。 他越是在乎苏玉婉,宠爱着苏玉婉去做任何的冒险,就越是离皇位更远一步。 “靖王妃遭此大难,你却来跟我谈条件,靖王妃会如何做想?” 段承瑞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他本该瞧不起这些空有钱财、腹中空空如也的富家小姐,但今日,他倒是觉得这个齐柔十分有趣。 “她当然会支持我,更何况,我并非是来卖掉靖王的走向,我只是可以为您和靖王妃传话,等到您能帮我得到齐家之后,我定当为您效力。”齐柔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本事。” “那么我会让您刮目相看,今日大雪,还请殿下注意身体,切莫染上风寒。”齐柔得体的站起身来,在段承瑞好奇的目光下离去。 等到屋中只剩下一人,段承瑞才扬起眉头,询问身边的下属:“这齐柔,倒是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只是她要的东西更加的简单,庞大的钱财和权利,但,顾茗烟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旁边的下属们只思考了一会儿,纷纷摇头。 段承瑞也不知道答案,但这样却更加的好奇。 …… 顾茗烟在疼痛中苏醒,睫毛轻颤着享受四肢百骸的疼痛。 疼痛令她无比的清醒,袖口的丝线摩擦着手腕的细微疼痛愈加清晰,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书房里曾见过的四季图,还是那一副寒冬图,笔锋硬朗,惹得她扬了扬嘴角。 看,她没死,她赌对了段承轩的一切。 那些大夫们七嘴八舌的说这些什么,而她只要保证自己不会嗤笑出声,如同一具木偶一样躺在软榻上就够了,她只有表现的足够柔弱,足够令人怜爱,才能让段承轩那样的混蛋对自己更加的欲罢不能。 她是曾经的强势者,但如今,她只要略作改变,就能从段承轩那里得到足够的关爱。 这不过是些玩弄人心的小把戏,更何况段承轩喜欢自己。 “王妃,感觉到哪里还疼吗?”身边的大夫注意到她已经清醒,轻声询问。 “天炎什么时候才能过新年。”她问了一句丝毫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大夫们还是耐心告知。 等到天炎第二场雪的时候,即是新年,莫约在六七日之后。 他们从不固定新年的日子,只遵循着第二场大雪落下之时。 “但我想,王妃只能在屋中度过新年,您的身子已经太过脆弱,最好还是不要受寒吹风的好,不然可能……” “我知道。”顾茗烟同样是大夫,她装作绝望的抬了抬手:“但你们为何要将我救回来……” 几个大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只有曾在济世堂同她一同说话诊病的大夫开了口:“正如你救治那些人一样,医者,有责任为人延续生命。” 顾茗烟觉得心中某处被触动了一下,陌生人的暖意流入心尖,稍稍缓解了一些凉意。 但她依旧装作毫不在乎,只沉重的阖上了眼睛。 那些大夫们对她毫无办法,只能守在她的身边。 直到段承轩从苏玉婉的的身边归来,遣走了所有的大夫,关上书房的大门,坐在顾茗烟的床边,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拭去粘腻的汗水,看着顾茗烟睁开无神的双眼:“你赢了,我斗不过你……”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 “我们还会有一个孩子。”段承轩弯下身子来,额头相抵。 “不会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就连我的孩子都离我而去。”她没有丝毫的挣扎,只绝望的眼睛。 她曾想象过孩子的哭声,刚出生的孩子有着小小的手脚,和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或者是他会抓着自己冰凉的手心……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有泪水划过面颊。 段承轩对此无可奈何,但一个总是和你作对的人表现出脆弱,刺痛了他的心。 成山站在屏风之外,听着里面的一切:“王爷,婉儿姑娘……” “就说本王有重要的公文要处理,别让她知道。”段承轩将软榻上的人抱起来,闭上眼睛的人甚至不会发出任何惊呼,只是闭着眼睛随波逐流。 是段承轩毁了顾茗烟。 漫天大雪还未停歇,段承轩抱着她入睡,醒来时她也并未离去,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但段承轩依旧耐心的喂给她汤药和饭食。 而在主院之中。 苏玉婉不可置信的攥紧了被褥,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我就知道顾茗烟就是个狐狸精!为什么轩哥哥没有陪着我!而是去陪着她!” 锦绣难得沉默的跪在一旁,只有慕青沉着脸:“她已经够惨了。” “如果她当初不执意成为轩哥哥的王妃,也不会有现在的下场!”苏玉婉用枕头砸向慕青,歇斯底里的大吼染上了哭腔。 明明轩哥哥都已经为了她取出了顾茗烟腹中的孩子。 顾茗烟早已毫无用处!但为什么轩哥哥还在她的身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年夜 天炎的第二场雪,就在四日之后。 整个天炎都银装素裹,街市路旁除了无家可归的乞丐,亦或是从城外归来的达官贵胄,再也毫无半点儿人烟,只有流言蜚语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 新年之时,就连别院的顾子衿按照规矩也不得不归来,在王妃不适的情况下带着侧王妃去皇宫之中参加宴席。 顾茗烟坐在凤鸣苑的窗边,却也只能稍稍打开窗户去欣赏美景。 无数的家丁和丫鬟看守着她,不会让她有一点点的伤害,青黛身上的冻伤还未好,就被段承轩给遣送到了药宅,生怕青黛帮着顾茗烟做些伤害自己,或者是伤害别人的事情。 “我只想吃些热汤面。”顾茗烟的眼睛已经彻底好了,只冷眼看着眼前的丫鬟。 “王妃您还真是挑剔。”那丫头冷哼了一声,对她没有半点儿的尊敬:“您已经没了王爷的子嗣,如今若是不多吃些东西补补,落了疾,到时候被罚的人可是我们。” 身边胆小的丫鬟将她拉了拉:“王妃,我们这就去准备。” 顾茗烟便不再说话,被这些不认识的家丁和丫鬟包围着,和被海水包裹着毫无差别。 捧着手中的温水,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过杯盏,鼻腔里都是难闻的药味。 她该怎么反击?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苏玉婉失去一切? “王妃,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可有什么心愿,奴婢可以去为您准备些东西。”唯有个十分年轻的小丫鬟凑了上来,笑嘻嘻的询问:“王爷说您身子不好,让我们多多照拂着,只是奴婢年纪小,若是不问,却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失去了孩子才会如此母性泛滥。 顾茗烟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只半撑着面颊看她:“你平日是如何过年的?” “奴婢未入府之前是个穷苦性子,家中的三个弟弟都能喝上肉汤,奴婢只能吃上一餐饱饭,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过新年呢。”小丫鬟看起来才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即使困苦,却还是带着笑容:“我在三月前才方才入府,洗了三个月的衣服才能来伺候主子呢。” “小梁,你这是怎么跟王妃说话呢!”身后一个年纪略大的丫鬟猛地将她一扯。 被叫做小梁的丫鬟跌坐在地上,被踹了一脚这才垂下眼来。 “让她陪我一起吃饭。”顾茗烟对她扬了扬手,小梁便笑逐颜开的爬起来,握着她的手落座。 旁边的丫鬟家仆还想说这样不合规矩,顾茗烟则直接将桌上的糕点塞入了那她的手里:“吃吧。” 这块糕点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小梁已经喜滋滋的吃了起来,夸顾茗烟真是个好人。 “日后,就让小梁陪着我了。”顾茗烟温柔的看着她。 小梁看起来就像是未染世俗的小丫头,带着最纯真的善意来看待,实属罕见。 她分了她小半碗的热汤面,第一次滔滔不绝的说起今晚要如何度过她的第一个新年,反正段承轩不会陪她,这夜属于她自己。 所以当段承轩带着顾子衿回来的时候,正在院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 顾子衿疲累不堪,只小心的走在雪地之上,无奈的看了段承轩一眼:“看来姐姐的心情好了许多,不如让妾身来陪王爷……” “去主院。”段承轩无情的离她远去。 顾子衿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面色惨白的扶住阿兰的手臂:“王爷心中始终只有那个苏玉婉。” “小姐,苏玉婉虽然备受王爷喜爱,但王爷总会腻烦的。”阿兰轻声安慰,只嗤笑着看了一眼那凤鸣苑紧闭着门的主屋:“就算王妃如何貌美聪慧,不始终是为了您铺路,还将自己给搭了进去,日后,我们还是少于王妃来往的才好。” 顾子衿冷着脸点点头:“她已经失宠了。” …… 待到夜晚,顾茗烟只能在屋内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家仆们嬉笑成一团。 而段承钰却在这大年夜里来到了她的院落之中,眼里带着满满的心疼,惹得顾茗烟忍不住的笑他:“我还没死呢,被露出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根本什么都帮不到你,我一点本事都没有。” 段承轩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案上,带这十成十的愤怒:“皇叔他怎么敢……” “可以不提他吗?”顾茗烟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的错。”段承钰紧张的看向顾茗烟,再来之前,他就已经听说顾茗烟最近的心情十分的低落,今日也不过是那个小梁十分可爱,她才多说了几句话,每每见到段承轩的时候,如果不是当一个傀儡,就会紧绷着身子回话。 “倒是你,来到我这里过年,荔湾……” “她始终不让我来见你,她认为你是个十足的麻烦。”段承钰想到此处,懊恼的叹出一口气来。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我也如此认为,你离我远一点,也许会更好。” “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相信皇叔了,你不该被这样对待,那可是你们俩之间的孩子,更何况苏玉婉她……”说到这里,段承钰突然噤了声。 这引起顾茗烟的好奇,但她不能表现的太感兴趣,总会令人生疑。 段承钰细细的打量顾茗烟,发现她似乎并未在意,这才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若你在王府里待着不开心,我可以将你迎到我的府邸……” “我想回药宅。”顾茗烟再次的看向了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想回到那里,我还想去济世堂坐诊,我不想在这里发呆。” “但是你的身子……”段承钰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但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待着,我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顾茗烟突然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胃里翻腾着。 该死的,这是母亲的本能,她甚至不愿意去回想那可怜的孩子是否可以去尖叫。 段承钰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的说道:“当然可以,我马上就去跟皇叔说。” 顾茗烟依旧干呕起来,段承钰无可奈何的叫来了慕青来为她诊治。 而他则是去往了厅堂里,找到了正在和顾子衿以及苏玉婉吃年夜饭的段承轩:“皇叔,我想请你让靖王妃回到药宅里养伤。”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冬末 满桌菜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段承轩砰的一声将碗筷都放了下来:“你这是真的倾心于她了,放她出去,还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即使这几日顾茗烟如此的脆弱,段承轩还是无法相信这个聪明又坚强的女子能做出什么事情,他想到她离开了王府之后,会向他报仇。 “她就像是我的姐姐,皇叔。你已经夺走了她的孩子,她最近都很少笑,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即使不用你做什么,她都会死。”段承钰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目光森然的扫视过苏玉婉:“您已经有了苏姑娘,难道还不能让她一马吗?” “钰儿。”段承轩只抬起头来看他:“你不懂……” “就算皇叔您不让,我也会带她走,她本就不该属于王府,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她可以随便嫁个爱他的男人,最起码作为丈夫,没人可以对她这样善良的人下手。”段承钰强势的说完了这番话,就顶着风雪和月色离去。 “四皇子还真是大胆。”苏玉婉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可怜兮兮,小心的拽住了段承轩的衣服:“轩哥哥,顾茗烟肯定会想尽办法找我报仇的,而且我觉得当初就是她给我下的毒,她一次没杀死我,肯定还会……” 段承轩小心的将苏玉婉的手塞入了自己的手心:“她离开了,就不会伤害你了。” “轩哥哥……”苏玉婉几乎一瞬间就被说服了。 是呀,只要顾茗烟离开了王府,离开了段承轩的身边。按照她那毫无用处的王妃身份,离开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看不见段承轩眼里闪过的一丝苦痛。 当晚,顾茗烟便如愿以偿的坐着四皇子的马车重新回到了药宅之中。 这才是属于她的一切。 时过境迁,整个天炎都因寒冬而沉寂着。 段承轩在这寒冬之中从未来看过她,待到寒冬的四场雪都洋洋洒洒的消失殆尽,冰冷的寒气转变成温和的暖阳,寂静的天炎城一下活络起来,而之前被迫隐藏在积雪之下的流言都爆炸开来。 顾茗烟身着一身雪白的素衣,带着面纱还背着个药篓,腰间还是挂着木猫红绳,还有一柄莲子羹。 在馄饨摊子上吃东西的时候她也小心的不将面纱摘下,更是任由自己的头发草草的被白色的布条束着,甚至不少人都以为她是外邦人。 “就是说嘛,靖王可是战神,哪里会喜欢上丞相家那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对啊,她之前如此嚣张,现在真是遭了报应。” 那些长舌妇们总以贬低他人为乐。 虽然明知这个道理,但被议论时,顾茗烟还是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他们似乎早就忘记了那位为人诊病的靖王妃,但这就是事实。 “老板,我将钱放在此处了。” 顾茗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只放下了银两后离开,她穿梭在重新热闹起来的街市,只慢慢的走向了天炎城的城门,她毫不在乎那些守城将士是否认识她,只是往外走去。 冬末的树枝十分脆弱,可土地却十分坚硬。 她只是来看看天炎城外在冬末会有什么草药生长,也许她还能抓回一些蛇来泡酒,甚至是找到一些毒果毒虫。 寒冬的那些日子,她将外祖父留下的那些书都看完。 一切尽等着实验。 但她却没想到自己在山中漫无目的的寻找,却遇到了前来找走失小鸡的红丫头,她先是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后来就提着那只芦花鸡走了过来,近看之后才笑道:“天哪!王妃!” 顾茗烟捂住了她的嘴:“附近可还有别的药农呢。” 红丫头点点头,才得以让顾茗烟松开手,无奈的将地上的药篓给捡起来,四处望了望:“是我走偏了吗?为何能碰上你。” “你当然是走偏了,这里可没什么药农过来呢,只是近日来倒是有人过来讨口水喝。”红丫头赶紧将她的药篓给接了过来,一只手提着鸡:“你还未来过呢,银翘都来过好几次了。” “我都快忘记你们了。”顾茗烟无奈的扬了扬嘴角,跟着她一起走。 只是现在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力气,红丫头则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从另一条小路往里走。 这院落可以说是十分的偏僻,但也十分的静谧。 走入院中,此处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充满着生活气息的牛棚和猪圈,还有一个不小的鸡窝,厨房里还有不少的食材。 “少爷若是知道你忘记了他,肯定是十分伤心的呢,而且你一直都没有继续给少爷提意见,少爷都真的相信了那谣言……”说到这里,红丫头突然看了一眼顾茗烟的肚子,随后就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我……你……” “我失去了他,因为段承轩。”顾茗烟无奈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垂着眼睑,自那之后,她再也不能睡上一个好觉,那梦魇就如跗骨之蛆。 红丫头竟然一时无言。 只庆幸于孟旭在此时走了出来,他直接看向了顾茗烟平坦的小腹,还有那身素衣,只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我很抱歉没帮上任何的忙。” “无妨,有些事情早已注定。”顾茗烟摆摆手,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细细打量这宅院中的一切,看着那并未铲除掉的墙边的小花,屋中还有不少的画作和书法:“如果我也能天天住在这里就好了。” 红丫头还想继续询问,孟旭却了然的抓住了她,低声道:“不要再让她回忆起来。” “我知道的,我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必那吝啬王爷的伙食也不会太好。”红丫头轻笑了几声,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顾茗烟的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甚至还说道:“我做的饭可好吃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去给你做呀,免得我再伺候这骄纵的小少爷了。” 孟旭负手而立,无奈的笑了笑。 为了讨顾茗烟开心,这红丫头还真的是什么都敢说啊。 “我想吃包子了,院子里那群庸医只想着我吃素。”顾茗烟懒懒的抱起了孟旭的书,对红丫头指手画脚。 “好的!”红丫头捋了袖子,风风火火的跑去厨房。 调开了红丫头,顾茗烟才重新看向了心事重重的孟旭:“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几番试探 被看穿了的孟旭只坐在她的身边,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你依旧那么聪明,但我想说的话可能会伤到你。”孟旭无奈的将杯盏送到她的手里:“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想知道靖王府内发生的一切,我想知道,该如何选择我所支持的人才是正确的。” 回忆往事,会将曾经的伤疤撕裂。 但她的伤口本来就没好,于是她只开口,细细的将她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知孟旭,包括她曾经在书房里听见的那些政事,以及她所看到的那些国事。 同样包括冬日的第一场雪,以及雪落下的声音是如何的低沉。 当一切都讲完,她杯中的温水也早已变凉:“这些都是无关紧要,既然今天巧遇,我相信上天也想给我一个机会。” “你想做什么?” “过段日子,我会想办法和他和离,我会成为他的敌人。”顾茗烟放下了已经凉下来的水,同时看向了孟旭:“我不希望你被我的仇恨所影响,所以以后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帮你,你不需要保护我,只要保护我的云氏,我会报答你的。” 说着,顾茗烟认真的低下头来。 孟旭是泥土中的一块金子,只要他的那些想法被人所认同,只要她能重新依附于三皇子将那些点子都付诸行动,那么沧澜的世道就会改变。 “你就这样相信我,相信我有这样的实力?” “深信不疑。”顾茗烟重新抬起头来:“别妄自菲薄,你生来就有改变世道的天赋,但朝堂之上的能人都比你老谋深算,要想将你的想法付诸行动,你需要做的事情是披荆斩棘,一路飞黄腾达。” 被夸奖的后者蹙眉,随后扬起了嘴角:“谢你吉言,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顾茗烟依旧说的风轻云淡,好似方才揭开的并非是她的伤疤。 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红丫头做的肉包子,还有那些可口的饭菜。 吃过一顿饭之后,她重新戴上了面纱,将那已经放了不少药草的药篓背在瘦弱的肩上,跟红丫头和孟旭道了别:“我先回去了,不然青黛会担心我的。” “我送您出去吧。”红丫头自告奋勇的跟上。 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她自己一个人出来采个药都能走偏,回去说不定还能再走偏呢。 跟着红丫头穿梭在林间,她也不过是时不时的接上几句话。 等到回到天炎城城门边的时候才分开,她看着天炎城巨大的城门,沉下脸来,她当然不可能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孟旭的身上。 她走进城门,那些将士们突然跪在她的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奉王爷之命,属下会将王妃完好无损的送回到宅邸之中。” “好,不过我还要去一趟济世堂订些药材。”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依旧带着面纱,在路人略微惊异的目光下,带着两个将士穿梭在市井之间。 回到药宅,那两位将士才总算离开。 顾茗烟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对着青黛和云福招了招手:“春日将来,我们要不要出去游玩一番?” “好啊。”小梁笑着点点头,倒是旁边的青黛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可若是王爷知道了此事……” “他许久未来,又怎么能知道?不若今晚我们就走,听闻七十里外还有个晏城,说是有不少好吃的。”顾茗烟无奈的从青黛的手里接过了今日的汤药,咬咬牙才能喝下去。 青黛始终担忧,但顾茗烟已经差了小梁去备马车。 下午之时,顾茗烟已经雇好了车夫决定离开,院落里的白芍红枣还有银耳她都请了人来照顾,一路洋洋洒洒的来到了最近的一座城池,晏城。 同天炎那般热闹不同,晏城并非是供许多商队来往的地方,而只是天炎城外的一座要塞,但这里的人却大部分都是一些朝臣的不孝子,有背景的人还不少,倒也是十分繁荣。 来到这里的客栈落脚,眼前的老板娘倒是穿着暴露,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个女子:“哟,倒是没见过三个姑娘上路的,这晏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给你们开间上房吧。” “开两间吧。”青黛赶紧说道,哪里有跟主子同住一间房的道理。 老板娘咯咯笑起来:“你们怕是不知道晏城的公子就喜欢漂亮姑娘,你们三人住一起倒也有个照应啊。” 说罢,这老板娘已经不管不顾的让小二带她们去上房。 顾茗烟则是了然的多给了这老板娘一些银两:“多谢老板娘了,只是想知道,这附近那些好吃的都在哪儿?” “原来是来找吃的,不过只可惜了你是个女子。”老板娘咯咯笑起来,只对旁的小二招了招手:“你若是想要吃点儿,只管吩咐我这店里的小二去。” “这是为何啊?”小梁不解。 旁边几个伙计小二都跟着笑了起来,那老板娘风情万种的瞪了他们一眼,这才继续道:“那些好吃的点心都在那花街柳巷,你们怕是不知道,这晏城,也叫夜城呢。” 顾茗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给了那小二一些银子,让他去带回糕点来。 回到房间之中,小梁才趴在桌上长叹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白来一趟。” 顾茗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只坐在床沿将窗户大打开来。 这可不是白来一趟,而身边的青黛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的目的,只将东西都整理好:“小姐可算是要开始动作了吗?” “只是想试探试探而已。”顾茗烟扬了扬嘴角。 既然她从外归来,段承轩就让人送她回到药宅,那么她若是来到了晏城,那段承轩又会做些什么呢? 若是段承轩什么都不做,那么她自然会一心一意的跟三皇子联手。 但若是段承轩真的做了什么,那她自当是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是否有人跟踪,之后便利用这份爱意做些更多的事情。 比如,将段承轩陪伴苏玉婉的日子都给抢过来。 待到夜深人静时,顾茗烟还是第一次不是从梦魇中醒来,而是被门扉打开的细微声响给吵醒,青黛和小梁睡得很沉,而许久未听到的熟悉声音很快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本王允许过你离开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解我心头不忿 伸进紧绷,指腹焦躁不安的在被褥上摩挲。 男人毫无声响的从门边走来,阴翳的目光在屋中浅淡的月光下如此清晰。 小腹的下坠感卷土重来,顾茗烟的额上尽是汗水。 段承轩手上厚厚的茧磨得她的面颊发疼,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当段承轩的手穿过顾茗烟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际的时候,惊觉这人竟然在这段日子里并未长胖任何一些。 轻而易举的将人横抱在了怀里:“你想做什么?” 被横抱起来的顾茗烟只是抬起手来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我想出来散散心,买点儿吃的。你为什么跟过来?我不想见到你。” “但你依旧是本王的王妃。”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王妃没法儿给你生孩子。”顾茗烟的声音染了一丝怨怼,她愤愤不平的看着他。 段承轩保持沉默,脚步沉重的将她抱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塞进了柔软的马车,夜风都被他宽阔的肩膀给阻拦希腊爱。 坐在马车里,顾茗烟无暇顾及青黛小梁醒来会不会有所担心。 她不过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毫无表情的任由马车里的其他丫鬟为她披上外衣,为她拿来手炉,之后她才从衣服里掏出了面纱戴上,阻止了丫鬟想要为她绾发的动作:“日后,我不再绾发。” “您已然是王妃……” “除了宴席,我不会绾发。”顾茗烟执拗的挥开了身边的丫鬟,眼里的愤怒让那丫鬟缩瑟在一旁,只惊恐的看着这位被称作好脾气的靖王妃。 马车里始终安静,段承轩坐在顾茗烟的身边,细细打量她。 来到晏城之前,段承轩其实在想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点子,而现在看来,她倒是更像未入王府时候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在马匹开始撒开蹄子的时候,顾茗烟在段承轩的面前撩开了车帘。 段承轩手疾眼快的将想要直接跳下马车的人给捞了回来,满是愤怒的对她低吼:“不要命了!” “本来就没想要。”顾茗烟皱着眉头挣扎起来。 段承轩不得不用上十足的力道将她给牢牢的桎梏在身边,顾茗烟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一圈,双手仅仅被段承轩的一只手给钳制,却毫无办法动弹。 “我就想在晏城尝一些喜欢的糕点!在是靖王妃之前,首先,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顾茗烟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整个人却止不住的蜷缩起来,脊背弯曲着,双手都颤抖着:“我不是你的什么鬼东西!我就是我,我要做我喜欢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在段承轩的印象里,顾茗烟总是那个无论何时地都冷静的人。 当有泪水落在他的衣服上染出片片深色痕迹的时候,段承轩只沉着脸松开了顾茗烟,看着她赶紧缩到角落里抹眼泪的时候。 是他击碎了顾茗烟。 “停。”段承轩突然开口。 马车陡然停下,顾茗烟微微愣神之后,直接掀开了车帘,不顾身边人的惊呼,径直的跳下了马车。 晏城的夜色依旧灯火通明。 只可惜她没走出几步,指尖就被人扣住,男人结实的手指钻进了她的手指缝隙,直到两人的手毫无缝隙的紧贴在一起的时候,顾茗烟才听见身边的人低声开口:“好,本王陪你。” “不用,自己可以……” “这是本王应该做的,你是本王的王妃。”段承轩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并看了她这一身并不得体的衣服:“本王可以带你去那些花街柳巷,但只有三日。” 顾茗烟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但始终露出犹豫的神情来。 片刻之后,她才下定决心了一样点点头,和段承轩一起来到附近一处隐秘的宅院,更换了一套厚实的男装,盘起男人那样的头发,跟着段承轩往那些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也是我的孩子。”段承轩沉下脸来。 顾茗烟在下一刻就甩开了他的手,目光里充满了仇恨:“你对我们的孩子,甚至比不上现在你对顾子衿的关照,你以为在顾子衿生下孩子之后可以弥补你心里那点儿愧疚,但那是不可能的。” 顾茗烟沉着脸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店子。 段承轩始终沉着脸站在原地,顾茗烟永远都是那样了解她,这样的女人,虽然可怕,却如罂粟一般令人着迷。 一段日子未见,段承轩发现顾茗烟依旧对他有着颇深的影响。 他们来到这种卖笑地方的雅间,门外就是男女嬉笑之声,那些下流之语还裹挟着从某处传来的那些让人脸红的惊呼声。 顾茗烟却将这里的糕点和茶水都点了个遍,甚至叫了个身若无骨的妖艳女子坐在身侧伺候。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晏城吧。”红衣女子盈盈轻笑,那双眼时不时的瞟过段承轩,复而又落在了好说话的顾茗烟身上:“公子长得好生俊朗,怕是家中早已妻妾成群了吧。” “这是自然。”顾茗烟笑的开怀,一刻不停的品尝着这些糕点,更不忘看向旁的红衣女子:“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你这般的红颜知己,若是你能看出我开不开心,这银子,便归了你。” 说罢,她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女子的面前。 红衣女子惊异的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只半撩了腰间上的衣料,笑盈盈的凑到了顾茗烟的身侧,用那大片的柔软磨蹭着她:“公子现在,应当可开心了吧。” 顾茗烟无奈的笑了笑,将她挥开之后,还是任由她将那银子拿走。 将女人都遣走,顾茗烟便放弃了手边的那些茶水,只取了一杯烈酒,冷眼看着段承轩:“同你在一起,我在哪儿都呆不下去。” “是吗?”段承轩挑了眉头:“你就这么喜欢青楼女子吗?” “只是觉得,花街柳巷的人比我要可怜千百倍,才能解我心头不忿。”顾茗烟放下了手里的杯盏,低下头去看他:“我还是回天炎吧,最起码,身边没有你。” “好。”段承轩依旧巍然不动。 第二百二十章 我想姓白 “王妃您是不是将话说的太绝了,王爷今早就已然离开了呢。” 为顾茗烟梳理头发的小梁忍不住的如此说道,言语之间满是懊恼。 小梁对段承轩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顾茗烟并不会出言责怪,只着了一身素衣,带上了面纱站起身来:“不必管他,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只好点点头跟上,青黛略微担心的看了一眼小梁。 她如此单纯,根本不适合待在顾茗烟的身边。 来到马车上,青黛便提出了小梁的事情,顾茗烟同样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让她离开。” 青黛这才点点头,并未注意到顾茗烟眼里的落寞。 似乎是为了身边人的安全,她必须将他们送走,她其实更喜欢调侃银翘,看着小梁因为小小的新东西而展露笑颜,但她们都不该因为自己而出事。 很快的回到天炎城里,顾茗烟没有丝毫的开心。 青黛无奈的看着她:“这是您自己选择的,我会陪着您的。” “说的有道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将那些细碎的包袱盒子放到了青黛的手里,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还有青黛呢。 药宅的门扉毫无预兆的被打开,门口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而在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齐林之后,顾茗烟笑逐颜开的迎了上去:“我都快忘记你有药宅的钥匙了。” “许久未见。”齐林看着顾茗烟风风火火的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有些不可置信的跟上她的步伐:“你的身子……”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顾茗烟将其中一个食盒打开,将那些可口的糕点都拿出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茗烟意有所指的看向了他的腰间,那里多了一块小小的玉璧,只是只有一半。 被戳中的齐林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我更想听听你的八卦,让我猜猜,究竟是哪儿家的姑娘会看上一个纨绔子弟,又是哪家姑娘能让你在短短几日内动心的。”顾茗烟话题转回到他,她还不想将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诉齐林,包括她早已撺掇齐柔倒戈向了三皇子府邸。 被如此调侃,齐林面露尴尬的坐下,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当顾茗烟迟到第三块糕点,齐林才深吸了一口气,用不太大的声音说道:“是银翘。” 青黛和顾茗烟都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为什么?”青黛沉着脸质问,仿若她是银翘的再生父母一般。 “冬日时我因为醉酒怒斥了父亲对姐姐毫不信任,被打的只能趴在床上,可只有银翘她坐在我的床沿,陪着我,跟我说她在丞相府在王府之中的事情。”齐林几乎红着耳尖,迅速的将这些缘由都说了一遍,并且还紧张的拧了拧手指:“那个时候,我觉得就是她了。” “哇哦。”顾茗烟发出了一声调侃。 青黛也跟着笑了起来,可只有旁边的小梁凑过来拿了块糕点,奇怪的看着顾茗烟:“这不只是平凡的事情吗?这就是爱吗?” “那是因为陪伴他的人不同。”顾茗烟笑着捏了捏小梁的腮帮子:“谁会在讨厌一个人的情况下,陪着他度过那些无聊的日子?” 齐林当真是红了一张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懊恼来。 青黛无奈的摇了摇头:“银翘那丫头可从未说过,没想到她都这么喜欢你了。” “嗯哼,那我要好好的为她准备好嫁妆了。”这可是顾茗烟近几个月以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她站起身来掏出了自己的小账本,竟然发现她已经攒下了大几千两的银子。 顾茗烟马上就和青黛小梁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只有齐林无奈的揉了揉头发,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打断她们的话:“先别想着婚嫁的事情,我爹因为我想跟一个丫鬟成婚的事情才打了我一顿,现在我只能把银翘放在姐姐身边,才能安全一点。” 沉默。 翻阅账本的动作顿在了原地,青黛愣神了之后,也只是无奈的平下了嘴角。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你们了。”齐林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顾茗烟沉默着将目光落在了小梁的身上,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账本,沉思良久,才总算下定了决心,笑道:“银翘是富豪之女,她的双亲做外邦生意,因不幸去世,她只能带着钱来盘下天炎城南街的客栈。” 青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而顾茗烟则是手里的账本扔到了齐林的面前:“那家客栈很快就会变成银翘的所有物。” “你……” “算起来,是我丞相府的父亲找到了她父母的遗骨以及剩下的钱财,这些都将是她的。”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站起身来:“而我会再拿出一些嫁妆,而小梁会是她的陪嫁丫头,齐公子还有意见吗?” 愣神许久,齐林才同样站起身来,满怀感激的看向她:“谢谢。” “这是她应得的。”顾茗烟笑着拍了拍齐林的肩膀,并且让小梁将那些银子和银票都清点一下,她自然会去联络南街的客栈。 小梁年纪尚小,只知道顾茗烟是个好人,哪怕是做陪嫁丫鬟她也十分愿意,毫无怨言。 齐林离去,月色降临。 同坐在一章桌上品尝饭食,青黛担忧的看着她:“当初,你也是怕银翘受到伤害和威胁才将她送到齐府的吧。” “她不适合待在我的身边。”顾茗烟吃着饭菜:“你说的对,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青黛总算是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日,顾茗烟便戴着面纱游走于的街市之中,在南大街里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四千两的银子足以让那位年迈的老板放弃客栈,齐林带着换了一身小姐装束的银翘找到了站定在客栈里的顾茗烟。 银翘当即红了一双眼睛:“小姐……其实你不用……” “反正那些银子给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顾茗烟转过头去,银翘还是那副单纯又容易哭的小女子,换了身小姐的衣服只衬得她更加的好看,只可惜哭花了一张脸。 “别哭了,只是你现在有了身份,就该有个好好的姓。”顾茗烟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想姓白,我想,小姐当日的孩子应当是个如您般聪明的女子。”银翘红着眼看她。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谈条件 烈酒一壶又一壶。 顾茗烟在这青天白日之时喝的烂醉,如同一滩烂泥半趴在软榻之上。 青黛只体贴的为她关上了门,假装听不见屋内传来到的细细抽泣声。 若是女孩,便叫白蜜,若是男孩,便叫犀则。 她始终记得,因为她喜欢蜂蜜,所以她单纯的希望女儿也能如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甜美可人,而若是一男子,便希望他日后能找到心有灵犀的女子相伴一生。 如此单纯,段承轩却都可以无情的夺走。 她毫无征兆的在银翘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儿,毫无征兆的买了烈酒来将自己灌醉,如今她不过是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举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白蜜二字,亦或是写上犀则二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第二日,她又变成了娴静淡然的素衣女子,戴着面纱来到了烟雨阁。 齐柔将她迎入屋内,将一张纸塞进她的手里:“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见到我的熟人都如此问我,能不能盼我点儿好?”顾茗烟无奈的看着齐柔将一些胭脂水粉也塞进自己的手里,随后对她无情的摆摆手:“那就快走,我这忙着呢。” 齐柔如今几乎掌管了天炎城中所有的烟雨阁,冬日一过便忙的不可开交。 “那我不打扰你了。”退避三舍,顾茗烟赶紧抱着那些胭脂水粉离开。 门口的青黛为她将东西送回药宅,让她独自去解决客栈规划之事。 走在人流如织的路上,顾茗烟只瞥了一眼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偶遇客栈四个字,再无其他,了然的将纸张塞进袖口,她重新来到这已经空空如也的客栈。 这原本的客栈早已经破旧不堪,如今还需百两银子来修缮。 齐林早已付了账,只是还未开工,更何况纸条上已然指明了偶遇客栈,她自然不能早早回去,而是和那些工人们讨论一二。 片刻之后,身边所有的工人都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行礼。 她回过头去,和三皇子段承瑞四目相对,段承瑞已经认出她,知道顾茗烟自从冬日出来之时都是一身素衣,一面白纱,只是那些平民百姓不知罢了。 “今日先到这儿吧。”顾茗烟对段承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其他的工人们纷纷离去,段承瑞只是走到她的身边:“附近有个酒楼。” “不胜荣幸。”顾茗烟笑着点点头,跟上了段承瑞的步伐。 来到旁边的酒楼雅间里落座。 顾茗烟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看着段承瑞:“许久未见,近日来可有什么新消息?” “你就不问我为何如此大胆的同你假装偶遇?”段承瑞对那小二使了眼色,那小二便了然的将门扉给关上,下去为他们点了些菜肴取上来。 “只不过是相信你不会让我暴露,那些细节便让段承轩自己去猜测吧。”顾茗烟只懒懒的半撑着脑袋,揉了揉额角。 多亏了昨夜的那些烈酒,她的脑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段承瑞只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哪里像是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只继续道:“你倒是相信我,之前百草崖之事,我已然调查了清楚,都是我看管不严。” “同我无关。”顾茗烟懒懒的摆手,下意识的还想伸手去取手边的美酒,犹豫了一下,却又折返回身边的茶盏,挑了一双美目看他:“我对这朝堂中事并未了解太多,你能否为我细细道来。” “怎的,这一次想从朝堂上下手了吗?” 段承瑞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是啊,若你并不介意,日后我还想试着玩弄人心,这样一来,那么这天炎倒也有趣的紧了。”扬了扬嘴角,顾茗烟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还带着半分迷醉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光凭我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变了。 这边是段承瑞的第一想法,但他依旧好奇的询问:“你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将那些朝臣的心把玩于鼓掌之中,此事不如交给我……” “若是信你,百草崖下如今只剩下我的枯骨。”顾茗烟将那杯盏砸在桌上砰的一响,若是当初能在百草崖下彻底解决了段承轩,日后她也不会因此而苦痛,想及此处,额角的青筋翻了疼。 只懊恼的呼出一口气来,揉着额角发出细碎的声音:“罢了,不同你说旧账,只来说说如今。” 段承瑞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只点点头。 “那我便直说。”顾茗烟这才额角泛疼的直起身子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如今填铺上一层疯狂:“我想日后同段承轩和离之后,去往你的府邸,做你的幕僚。” “你是女子,我是……” “若你答应允诺,我便为你效力,若你不允,我便马上去找六皇子。烨儿虽然莽撞,但却是个聪明人,若我能助他,日后定然扶摇直上。”顾茗烟笑着看他,更是亲手为他添了一杯茶水:“之后,再帮我做一件事情。” 丝毫不容人拒绝。 段承瑞索性点点头,只听着她继续提条件。 “你日后不许对苏玉婉下手。” “她可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帮你除掉,难道不行吗?”段承瑞倒是没想到会提出这个条件。 “只有苏玉婉在,他段承轩才能跌入泥泞,更何况,段承轩早已对我动了情字,这些日子,我可从那苏玉婉手中讨几分薄账回来。”顾茗烟勾了唇角,只将手里的茶壶给放下,无奈道:“当日见你,本觉得你性子不错,如今,倒是没想到当日猎场的两个单纯之人,却成了如今密谋之人。” “是啊,那时我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小姐,若是喜欢有眼缘,说不定还能讨来,只可惜没想到已然被皇叔捷足先登。”段承瑞也不禁笑了起来。 顾茗烟对此也只不过认为是段承瑞的夸赞之语,不过好歹段承瑞这样说话,应当是答应了这一切。 可只有段承瑞知道,在那猎场之夜,他总是忘不了那夜幕下的点点滴滴。 若是没有段承轩,也许他早就得到了顾茗烟。 当饭菜上了桌,顾茗烟倒是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段承瑞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然站起身来,继续道:“若是有朝堂上的消息,随时让人告知我即可。” 说罢,她连声再见都没有,只戴上面纱离开。 段承瑞无奈的看了一眼对面那空空如也的碗筷,扬了扬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真有趣,还如此的傲气,希望我没有看错人吧。”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有意挑唆 烟雨阁。 “二小姐,大事不好了。” “何事?”齐柔头也不抬,只挽了袖口,落笔写字。 丫鬟哭的泣不成声:“小少爷非要娶那位银翘姑娘,甚至还为她拟了个身份,急火攻心,气得晕厥过去。” 手臂动作一顿,齐柔扬了扬眉头,只重新换了一张纸来继续书写。 丫鬟急得团团转,却也只能等到齐柔写完了手里的东西,将那纸张折叠起来之后。 “去请济世堂的大夫去府上,我这边还有诸多琐事,便让小林去父亲门口跪上两个时辰。”齐柔将那些纸张都塞进口袋之中,缓缓站起身来,听不得那些丫鬟们吵着让她去照顾老爷,只一心一意的让人打包了东西:“我还要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到三皇子府邸上,若是耽搁了,你们来为烟雨阁担责吗?” 家仆丫鬟不再言语,只按照其吩咐去做。 独自一人带着那些胭脂水粉来到了三皇子的府邸,了然的家丁只是弯着身子将她迎了进去:“这些东西便让我们去送给夫人吧。” “麻烦了。”齐柔点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几乎已经轻车熟路。 哪怕是在冬日的时候,只要是皇子或者是朝臣的府邸,她都会亲自带着东西前去,而她早已经借此机会来到三皇子府邸数次,对书房的道路更是了然于心。 来到书房之中,今日倒是多了个月清陪伴在身侧。 齐柔只是瞥了一眼月清,便前身行礼:“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请说。”段承瑞对月清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父亲被我弟弟气病,这段时间,我希望殿下能为我拉些大单子,让我压过府中的兄弟一头。”齐柔微微欠身,声音不大,口气却大得很。 月清挑了眉头,她不过前几日才回来,哪里知道这齐柔竟然都攀着顾茗烟投靠了三皇子,更不知道这齐柔竟然也是个如此狠心之人。 登时皱起眉来想要劝阻。 可段承瑞心中自有想法,之前顾茗烟告诉他,这烟雨阁为靖王传递消息,若是他能在无形之间为齐柔造势,那他手里岂不是多了两个可以制约靖王的棋子。 这可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 “这个自然,只是你那几位兄长也并非草包,可需要我帮忙?”段承瑞扬了扬嘴角,让人为齐柔添茶。 “府中之事,我自会解决。”齐柔却对旁边的丫鬟摆摆手,行礼之后便潇潇洒洒的离开,毫无半分拖泥带水。 段承瑞自当队这些厉害的女子刮目相看。 身边的月清却是无奈,跪坐在段承瑞的身边,为他添茶:“月清还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吗?“ “齐柔要的单子,全权交给你去处理。”段承瑞沉下一张脸来,只从月清手里将那茶盏给接了过来,随后更是沉声警告:“别再让我失望了。” …… 离了三皇子府邸,眼前是不甚热闹的街市。 齐柔犹豫再三,还是绕道而行,去往了另一边的药宅。 顾茗烟早早归来,见到她也不过是将近日来所做之事都一一告知对方,末了,顾茗烟才想到了什么一样,在齐柔的耳边轻声说道:“近日来,我那不长心的妹妹可一直派人守在药宅外。” “那我进来,她岂不是知道了?”齐柔微微蹙眉,到底是她大意了。 “无妨,她不过是愚钝之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无论她做些什么,都会朝着我来,你只要表现的堂堂正正,麻烦永远找不到你的头上。”顾茗烟笑着和她碰了杯,且吩咐着青黛拿了三个药枕来塞给她。 齐柔来到此地,只不过是想好好计划一下未来之事,倒是没想到顾子衿会派人看着,不过听了顾茗烟的解释,她便了然的抱着东西离开。 临走之时,她果然看见了隐藏于巷口的几个人。 目不斜视的离开,那几个人同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与此同时,同样被青黛盯着的顾子衿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听着属下来禀报,说齐柔在离开了三皇子府邸之后马上就去往药宅之事,包括三皇子和顾茗烟偶遇之事都一一告知。 “我们的机会来了!”阿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啊,之前我就听说她曾在猎场深夜同三皇子见面,现在还借着齐柔的名号藕断丝连,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此事,定然饶不了她的。”顾子衿径直站起身来,眼里盛满了笑意:“王爷现在身在何处?” “现在应该是在书房里。” 顾子衿点点头,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了一番此去往书房。 来到书房,不仅有段承轩在,他身边还坐着大病初愈的苏玉婉,苏玉婉一身浅紫的衣衫,在这初春之时倒是略显单薄,眼睛半迷醉的看着段承轩,两人低语往来,笑语连连。 待到顾子衿前来,苏玉婉的目光只落在她的小腹之上,眼睛微微眯起:“妹妹身怀有孕,怎的今日过来了?” “只是听到了些传闻,所以想来告知王爷。”顾子衿咬紧下唇,只微微欠身弯下身子径直的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声音染了些哭腔:“王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姐姐和三皇子有过联系,还请王爷明察!” 段承轩本还想身怀有孕的不必行礼,可听了顾子衿的话之后,却是微微愣神:“你说王妃和三皇子……” “今日阿兰出去采买些东西,正看见齐家二小姐先去了三皇子府邸,后来又直接去了姐姐的药宅,小心谨慎的说了不少的事情才离开……而且,这也不是阿兰第一次看见了,妾身怕王爷知晓此事,所以今日来坦言!”顾子衿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小心翼翼的捧着了自己的肚子,倒是将紧张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顾茗烟,莫非真的同三皇子之间有所交易? 那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正在寻思之间,身边的苏玉婉一听见此事,只轻咳了几声:“怪不得她想对我下手,原来她是早有预谋,同那三皇子站在一边,轩哥哥……” “成山,备车去药宅。”段承轩当即黑下一张脸来,只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苏玉婉和顾子衿不约而同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了笑颜。 就算不能重创顾茗烟,但也要让王爷对她失去信任才好。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再警惕 “南街的客栈本就是三皇子曾经转手出的,暗地里还是三皇子的势力,只是我想,王妃应该不知晓此事,就连丞相都不知道。”成山在马车之上轻声解释,又想了想刚才顾子衿所说的齐柔之事,只继续道:“常小姐是烟雨阁的常客,整个冬日齐二小姐都会亲自为皇子和朝臣的府邸送东西,看起来像是齐鸣老爷的吩咐。” 这一切似乎都富有逻辑。 但只要他们所面对的人是顾茗烟,段承轩就不得不提起警惕。 春风拂起,段承轩推开药宅的大门,青黛对他行礼之后还来不及说话,成山便已经将青黛拉到一旁,任由段承轩推开了主屋的大门。 但是厅中空无一人,只有桌案上还残留着浓重的墨香,以及香炉里散发而出的细微香味,段承轩沉着脸绕过屏风,看见的也不过是躺在床上,早已沉沉睡过去的顾茗烟。 顾茗烟只着了一身里衣,厚重的被褥只堪堪到她的腰间,因为她的翻动,她的腰侧几乎都露在外面,手心里还攥着一个烟雨阁的小小香囊,在睡梦之中依旧眉头紧皱。 段承轩很想直接将她唤醒,目光却停留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犀则。 白蜜。 密密麻麻的名字工整的被放在纸上的各处。 段承轩一时皱起眉头来,将那些纸张拿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心里那点儿猜疑和警惕都已经化为乌有,无奈的摇摇头,他落座在顾茗烟的床榻。 “经历那些之后,你难道真的还能去联络一位几面之缘的皇子?” 段承轩轻声说道,为她将被褥往上拉了一些,换来床榻上的人一声轻轻的呻吟声,并且为此悄悄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段承轩。 她还在因为孩子的事情而焦躁不安,无论是凤鸣苑的书桌,亦或是药宅的书桌,从来不乏那两个名字,顾茗烟甚至早就买好了长命锁,只是如今,那长命锁已经被埋在凤鸣苑的枯树之下。 只是待了一会儿,段承轩便毫无火气的离开。 青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暗了暗,轻轻的推开了门扉,果不其然的看见床榻上的人此时双眼明亮,脊背直挺的站在床榻边上。 顾茗烟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光着脚走到桌案前,看着已经被移动过的纸张,也不过是撩了耳边的青丝,笑道:“没人会怀疑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段承轩也是这样。” “二小姐果然去告状了,但如果王爷还是不放心你……” “所以齐柔和齐林都十分重要。”顾茗烟的眼神变得犀利过来,顺带着将那些写了名字的纸张都细细的折叠且整理好,继续道:“只要我不在王府,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只要我还是那个为了孩子而生气的母亲,不将事情做的太过火,段承轩永远也不会怀疑我。” “您就这么相信吗?”青黛依旧为此担心不已。 “他一辈子都会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而赎罪。”顾茗烟将那些纸张都放入抽屉,只将深色的斗篷给取了出来,重新戴上了另一个黑色的面纱,用那些胭脂水粉略略改变自己的眼角眉梢。 等到夜幕降临,她才如同夜晚才出现的青楼女子一般,披着深色的斗篷从药宅的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她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气息,绕开那些烂醉的酒鬼和纨绔公子。 同样毫无声息的来到了三皇子府邸的后门。 她将头上的斗篷拉扯下来,露出只被布带束缚的长发来,低声道:“我是顾茗烟。” 门后的家丁愣神了片刻,一直通报上去,才将她给迎了进去。 这个时间,段承瑞只来得及匆匆披了件衣服,直接让顾茗烟来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屋子之中,顾茗烟打量了一番他平日里就寝的屋子,只解开了面纱落座于桌案前。 段承瑞从未见过她将自己打扮的如此妩媚。 斗篷之下,顾茗烟不过只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衫,肩头甚至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就连那双本就好看的桃花眼都带着媚意。 被段承瑞死死盯着,顾茗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挑言看他:“我是怕路上有人认出我,这样脱下斗篷我还能打个掩护。” “原来如此。”段承瑞咳嗽了几声,将自己的目光给撕了下来:“你这么晚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觉得时间不足,比起等你的消息,我更希望你能将朝堂的事情面谈告诉我。”顾茗烟这次是认真的抬眼看他。 今日被顾子衿打乱了计划,她本还想保险起见。 但如今想来,她既然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一层伪装,不如早早的接触此事才好,再过几日,孟旭就要春试,半月之后就将决定他的去留,她时日的确不多。 段承瑞扬了扬眉头,只唤来了身边的亲近之人,让人将东西拿来。 被端来的几本书厚厚的不少,段承瑞将这些都放到顾茗烟的面前:“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我本想让人再整理好了为你送去。” “不必了,我就在此处看,若有不懂或是不清的地方,相信以殿下您的记忆力可以为我补全。”顾茗烟随手翻开了手里的一本书。 同她说话,段承瑞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只好自己站起身来点燃了手边的那些蜡烛,让房间里更加明亮了些。 顾茗烟看书极其认真,更加不懂此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得上什么,段承瑞也只静静的取了另外的书来看,吩咐人不要进来打扰。 若是顾茗烟对谁好奇或者是对某一件事儿好奇,便会头也不抬的询问。 顾茗烟一夜无眠,直到第二日晨光破晓,段承瑞甚至都不知自己何时睡着,顾茗烟却一字不落的将第二本看完,且在段承瑞迷迷糊糊醒来之时,无奈的看着他:“是所有的皇子都如此早睡的吗?” “我只是最近比较疲累,皇子之间的斗争。”段承瑞揉了揉眼角:“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地方吗?” “我已经写下来了,你可以清醒一些之后再回答我。”顾茗烟将另一张纸推到他的面前,抬手拿起了第三本。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迷魂香 几乎所有朝臣、包括一些同臣子有所关联的商贾也在其上。 而段承瑞让人所记载的东西更加包括已然告老还乡的朝臣,包括他们家中所发生的事情,如此冗长却十分全面,足以见证段承瑞这个人十足的野心。 日正中天,顾茗烟却不准备离开。 段承瑞下朝之后,依旧看见了顾茗烟的身影,只是她的肩上多了件衣裳,应当是府中丫鬟为她取来的,她已然看完了第三本,似乎正沉思着回忆,以免自己记错。 “早膳呢?”段承瑞轻声询问身边的下仆。 “这位姑娘并未提起,而且此处有事您的寝屋……”旁边的下人并不知道顾茗烟的来历,只能无奈的解释。 “让人将午膳送到屋中来,你且让我信任的人过来照顾,今日,谁都不见。”段承瑞吩咐完之后,这才将门推开来,身上还带着随手买来的糕点,放在顾茗烟的面前。 顾茗烟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是段承瑞的时候又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记录的如此详细,我怕是要连着看到春试才能一一记下。” “若是困了,便睡上一觉。”段承瑞将油纸袋子打开,将里面的糕点塞进了她的手里:“你不用休息的吗?” “习惯了。”顾茗烟随口一说,将其中两本拿了起来:“我现在就要离开,休息两个时辰,之后还要回王府用晚膳,同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唇枪舌战一番,待到二更天时,我会再来。” 段承瑞点点头,吩咐了人在门外等待,并亲自的带着她从后院离开,且吩咐了暗卫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到药宅之中。 顾茗烟在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果然来到了王府之中。 厅中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身边的丫鬟为她添了一副碗筷,她略显疲惫的落座,眼下还带着些许的乌黑:“青黛说,王爷昨日来了药宅,可是有何事?” “无事。”段承轩看着她如此疲惫的模样:“为何今日才过来问本王。” 顾茗烟低垂着眼睑,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怎么不敢说?莫非是你背着王爷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苏玉婉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感。 “这一切不过是拜你所赐。”顾茗烟猛地站起身来,气息不稳的看着她,甚至来到了苏玉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梦到他了,他想让你为他偿命。” 苏玉婉面色惨白,身后的锦绣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来人,送王妃回药宅,让其好生休养着。”段承轩先一步的开了口,警惕的将苏玉婉搂入了怀中,面向顾茗烟:“一切都过去了。” 顾茗烟站在原地,目光死的盯着段承轩搂着苏玉婉的手臂,额角青筋微微凸起,浑身紧绷到颤抖,只深呼吸的从喉咙里说出一句话来。 “我只希望王爷日后不要打扰我,我只想好好的做我的大夫。” 甩袖而去,顾茗烟快步离开了这令人恐惧的王府。 重新回到药宅之中,她再次换上了昨夜的衣服,等待着夜幕彻底落下,青黛陪伴在她的身侧:“小姐,您表现都对王爷深恶痛绝,都是希望王爷不会紧紧盯着你吧。” “他不会在意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疯子。” 顾茗烟了然的将自己的头发给束好,担忧的看了一眼青黛:“玩弄人心的感觉真难受。” “但您不得不这么做,希望这一切终将值得。”青黛将她最喜欢的热汤面放到她的面前。 顾茗烟深吸了一口气,只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药宅。 有些人生来便擅长玩弄人心,老天爷却从来不在乎他们究竟想不想如此。 她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如此的幸运和冷静,只要将面对段承轩的一切当做是不得不应对的手术,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不需要任何的感情参与其中。 无奈的扬了扬嘴角,她只匆匆的离开,再次来到了段承瑞的府邸之上。 一连几日,顾茗烟都待在段承瑞的寝屋之中。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桌案边度过,若是累了便在软榻上稍作休息,一日三餐都会有人按照他的口味送来,段承瑞也为了她的安全和隐蔽,不得不将一切公文都放到自己的屋中。 春试之日过去,顾茗烟也浑然不觉。 段承瑞从在春试之后离开,推开门扉时,顾茗烟正在细细念叨着自己记下的东西,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然在此处逗留了将近十日。 “春试已经结束了。”段承瑞第一次将她手里的书卷给抽离出来,指尖扣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眼下即使是胭脂水粉也掩盖不去的乌青:“你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吗?” 顾茗烟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懒懒的任由他的动作,呆滞的眨了眨眼睛:“什么时候开始的春试。” 段承瑞毫无征兆的被她逗笑,扬起嘴角:“今日已然结束了。” “你可看过孟旭的文章?”顾茗烟总算反应过来,将他的手给打落:“我曾有幸在他的书房中见过,他能带给你不一样的沧澜。” “的确别出心裁,但并不容易被人理解。” 段承瑞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顾茗烟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将她曾经在书房里见过的那些都一一道出,她记忆力惊人,同样喜欢去理解那些深意。 和她坐在一起一同聊天,总是件愉快的事情。 顾茗烟说话之时,眼里仿若有夜间星辰,她总是习惯着风卷残云的将主食给吃完,却富有耐心的喜欢品尝那一块块美味糕点。 但段承瑞同样意识到,她总是难以入眠。 “你睡不着。”段承瑞接住了她因为困意差点儿砸在桌案上的额头:“我送你去床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被困意包裹的人猛地睁大了一双眼,里面爬满了血丝。 她的指尖颤抖的打碎了手边的杯盏,惊慌失措的远离段承瑞:“不用了,我只是睡不着而已,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这些书我只要看……” “你该睡上一觉了。”段承瑞将染了迷魂香的帕子放在了她的鼻尖。 昏睡之前,顾茗烟只来得及惊讶。 为什么她一直没有闻到迷魂香的味道?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毫无防备 她在段承瑞的床榻上醒来。 从未睡过这样的好觉,昏睡是梦魇都无法趁虚而入的地方。 “你睡了整整一日。”段承瑞的声音,伴随着柔和的烛火。 顾茗烟从床榻上爬起身来,枕头旁放着她的外衣和斗篷。 换好了一身衣服,顾茗烟还在为自己竟然会被迷魂香所迷晕的事情而懊恼不已,但她还是站起身来走到段承瑞的身边,坐在他的桌案前,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耽误了我一整日,我还有许多……” “那些都可以慢慢来。”段承瑞认真的看着她。 他甚至都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属下明明曾经伤害过她,而他也曾听见顾茗烟说她并不相信自己。 但如今,顾茗烟毫无防备的趴在他的桌案前。 “殿下说的是。”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抬手重新拿了一本从未看过的书卷来:“那我便继续了。” 段承瑞点点头,继续处理自己的公文,他同样不加掩饰的告诉顾茗烟自己所做的事情。 段承瑞几乎闭门不出,而府邸之中,同样流出了些流言蜚语。 倒是有不少的丫鬟看到过一妖艳女子长居在段承瑞的屋中,可无人知晓那人究竟是谁,无论是常一琴或者是月清都被拒之门外,独守空房。 春日即来,整个天炎都被覆在薄薄的雨幕之中。 青黛独留在药宅之中无人问津,途中也不过是齐林银翘前来感谢,亦或是孟旭带着红丫头前来寻找,几位信任之人都被青黛轻而易举的打发走。 顾茗烟回来那日,正是雨夜。 段承瑞亲自将顾茗烟送回到宅院之中,两人站在屋檐之下,顾茗烟看了一眼自己濡湿的裙角,只略略的提了提裙摆,侧头看向段承瑞:“日后还请三皇子殿下多多帮忙了。” “我已然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你看,你却始终不说究竟想做些什么。” 段承瑞收了伞,同样取下了斗篷看她。 “如今可以告诉你了。”顾茗烟转过身去,抬起手来搭在了段承瑞的肩膀上,踮起脚尖来凑到他的耳边:“我要让孟旭以自己的名义拉拢朝臣,被太子祸害的大理寺卿首当其冲。” “你就不怕别人通过孟旭怀疑到你的头上。”段承瑞皱起眉头来。 “就算查到,那也是查到我的父亲,他一定会提携孟旭为自己所用。”顾茗烟说罢,又指了指自己,低笑道:“和丞相府联系,自然意味着幕后黑手是段承轩。” “你就不怕别人真的这样想孟旭,皇上说不定会因为皇叔功高震主,日后连带着将孟旭给打压。”段承瑞心里小小吃了一惊。 为何这个女人敢将筹码都放在孟旭的手里。 “等到那个时候,皇储之争已经开始,皇帝又能算的了什么,总不能真的将靖王连根拔起,顶多灭了丞相府,而孟旭,将会为你所用。“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从他的肩膀上滑落,脸上带着笑意:“姨娘想让顾子衿害我至死,苏玉婉也想让我死,那么他们一个都不用跑。” 段承瑞为此皱起眉头来。 这十日的相处,都快让段承瑞忘记顾茗烟究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顾丞相是你的父亲。” “但他也不能因为在丞相之位上就庸碌无能,你还记得你曾经调查过他都做了些什么,贪赃枉法,拉拢朝臣,他不适合这个位置,就该成为牺牲品。”顾茗烟皱起眉头来,索性坐在了台阶之上,看着那漫天的雨水:“若是想让沧澜改变,最先除掉的,就该是父亲这样的蠹虫。” “原来你也这样照顾大局。”段承瑞微微一愣:“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沧澜的未来。” 被如此询问,顾茗烟却捧着面颊奇怪的看着他:“这两者之间,毫无冲突啊。” “是吗?”段承瑞却是觉得奇怪:“若是为了沧澜,难道你不该推皇叔上位吗?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无论朝堂或者是马匹背上。” 顾茗烟倒也想不出个可以反驳的理由来,只无奈道:“我找不到理由说他不好,但我认为,段承轩在平日里便对手下严苛,还有执念,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皇帝。” 说着,她在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小腿,继续道:“虽然你并非是众望所归,也并不十分有名,但你并非不是帝王之才,何必妄自菲薄呢。” 沉默良久,耳边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段承瑞只看着顾茗烟的素衣隐隐出神,张了张嘴,最后也不过一声带着笑意的话:“你说的也有理。” “殿下还是早日回去吧,半月之后,我会带孟旭去见你一趟的。”顾茗烟只看着雨幕之中打着伞走来的青黛,面带笑意。 段承瑞不再久留,悄无声息的离开药宅,重回三皇子府邸。 他归来之时,看见月清正打着伞站在雨幕之中,等待着他。 段承瑞却觉得难得的好心情都被打散,却还是让她进了屋子。 月清的衣裳湿了大半,跪在段承瑞的面前,只有一句:“王爷近日可是培养了其他势力?王府之中因为您宠幸一青楼女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夫人都快将院中的屋顶给掀了。” “她已然离开,也并非是我的势力。” 段承瑞说的模糊,月清之前便已经碍事过一次,如今自然不能坦诚告知。 只庆幸于月清对段承瑞十成十的信任,只是一颗心突然沉了下来。 既不是殿下的势力,殿下如今却也不愿意告知,更像是当做心上人来好好保护,犹豫再三,她还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番:“那,妾身该如何解释此事才好?当是不能说是您的心上人。” “她生性风流,是一江湖女子,曾跟本王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路过天炎,便待了几日。”段承瑞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 月清一时哑口无言,她虽然时时跟着殿下,但殿下平日在外,她却是跟不得的。 “但……她在您的寝屋……”月清继续试探。 “她面容尽毁,仇人追杀,你且不要告知其他人,只需敷衍过他们便是。”段承瑞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声。 月清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认真点头:“妾身自然会去做的,还请殿下放心。” “去吧。”段承瑞挥挥手,继续批改公文,面色阴沉。 这月清,越来越感情用事了。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月清猜疑 月清走出一段,却又折返回来。 “殿下,再过段日子便是太后生辰,寿礼早就备好,还请殿下有空清点一番。”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段承瑞这才想起来,平日春试之后,皇宫之中便已为太后寿辰之事忙碌起来,而在太后寿辰之后,便要为沧澜选举良才,春末之时又是春猎之时,更不用说春日的各种练武,好不忙碌。 月清无奈一笑:“都是近日事情太多,殿下无暇顾及了。” “其他皇子有何动作?”段承瑞放下了手里的公文,捏了捏眉心。 “暂时没什么动作,只是靖王和六皇子野心勃勃,二皇子依旧低调,剩下那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已然在后宫斗的天昏地暗,八皇子之前还中了毒,皇上恼怒着严查此事,十二皇子险些被人陷害,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月清沉下一张脸。 段承瑞的眉头紧蹙。 这十二皇子乃是最小的皇子,不过两岁,他们倒是有人下得去手。 看来这皇储之争,唯有成年的几人还能按捺得住,这年纪尚小的几位倒是成了受害者,他向来看不惯这些兄弟厮杀的事情,只得吩咐月清:“你去将此事告知四弟,她母妃长居宫中且地位高贵,应当能管管此事。” “殿下为何自己不管,这样一来不是能拉拢那些小皇子……” “皇子之间哪里有真心兄弟,我不过是看不过他们对孩童下手,日后等到那群弟弟们长大成人,若是真的要作恶多端,我也照杀不误,只是如今他们尚且年轻,还可保其安全。”段承瑞这一辈子怕是要做多少坏事,如今也只能留些善心给这些未成年的兄弟。 月清点头欠身,得到了答案之后便吩咐了人去寻四皇子。 趁着常一琴还未闹事,月清已经亲自前来为殿下解释。 “也只有你才会如此维护殿下了。”常一琴拍案而起,袖口拍打过月清的手背,只急匆匆的要往段承瑞的寝屋走去:“能放在寝屋里的,怎么可能回事江湖女子,说不定就是那靖王妃……” “夫人勿要多言了。”月清赶紧将她拉住。 虽然之前常一琴得知了段承瑞的办法,的确守口如瓶了一段日子,但毕竟是个焦躁性子,若是处处提及此事,怕是殿下又要怪罪。 “难道你就不怀疑?”常一琴愤愤的转过头去:“靖王妃足不出户,以前还去那济世堂坐诊,如今可出来过?” 对视良久,就连月清也放不下心来。 莫非,真的是靖王妃? 好不容易将常一琴给劝的冷静了些,待到月黑风高,月清还是换上了夜行衣,偷偷摸摸的来到了药宅之中,却见这药宅之中灯火通明,一青衣丫头正在清点药材,而那窗户大开,顾茗烟正在里面捣鼓药材。 她稳稳的落了地,吓了青黛一跳。 月清赶紧将面纱拉扯下来:“我乃三皇子府邸月清,今日前来,只是希望能见上靖王妃一面。” “不请自来,可不算客。”顾茗烟猛地抬起头来,只挑眉看了那窗外的月清,无奈的放下的手中的东西,只无奈道:“青黛,你且去休息吧,我再熬上两个时辰便好了。” 青黛将剩下的东西整理好,欠身离开。 月清踏入房中,尽头不过一张竹床,架子之上密密麻麻的摆放了各类玉瓶药罐,另一侧则放着密密麻麻的药材,顾茗烟边将药材给碾碎,边等候着脚边的汤药,忙碌不已。 “月清前来向靖王妃道歉。”月清单膝下跪,略一拱手,行的是那下属的礼。 “道歉无用,现今夜深,还是早早回去的好,切莫让三皇子疑你。”顾茗烟小心的将那些药材都细细称量好,才裹在一起研磨起,自始至终,头也不抬。 月清打量着顾茗烟这一身素衣,颜色浅淡,忍不住问:“月清前些日子才回到王府,已然吃尽苦头,今日前来,还想问问靖王妃可有何吩咐?” 听了这话,顾茗烟才无奈的抬起头来,总觉得这月清有些奇怪。 平日里这月清哪怕是跟常一琴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显山不漏水,更是不会这般如下属般说话,犹豫了一下,她才半靠在桌边:“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月清想问问,这几日,靖王妃可有去过三皇子府?” 挑了眉头,顾茗烟只是拍了拍桌案,无奈的看着这些药材:“并未,贺先生离开之后,这初春之时天炎不少的孩童都染了风寒,还不好痊愈,这几日我研制了许久,才总算出了些成果。” 说着,她只将密密麻麻的药方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又无奈的看月清:“更何况,我怎么会这么胆子去三皇子府。” 看着那些药方,的确并非一日之寒。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顾茗烟反倒是饶有兴趣的问起来。 “并未出事,只不过是有个江湖女子到来府中,夫人怀疑是您,因而找我来试探询问。”月清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开。 月清的身影融入月色中,顾茗烟沉了沉脸,继续手里的事情。 又是一夜无眠,待到两日后,她便来到济世堂将早就拟好的药方一一告知,这里的大夫多知道她堕胎之事,更是好生照顾她。 她总是难以入眠,不如好好钻研药材。 今日戴了面纱替人诊脉,正午之时,她便远远的看向街市之上,段承轩此时正骑在黑马之上,背后还跟着一辆户部侍郎的马车。 这段承轩何时又跟广家的户部侍郎牵扯上,说起来,之前那位广贤似乎已经半残废,当初又是因为自己,应当是记恨了靖王府和丞相府才是。 段承轩自然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顾茗烟只提早的垂下头来继续诊脉。 而那户部侍郎的马车却稳稳的停了下来,段承轩也下了马,跟着户部侍郎走到了顾茗烟的摊前:“去一趟户部侍郎的府邸。” “发生何事?”顾茗烟装作不识,只好奇这段承轩又打的什么心思。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户部侍郎 “染了怪病,与我何干。” 顾茗烟独坐马车之中,面对着眼前的户部侍郎,面色淡漠,始终不愿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户部侍郎急得团团转,忙看向了钻进马车里的段承轩。 “贺近不在,天炎中再无人能治此怪病。”段承轩沉着脸看向顾茗烟。 四目相对,顾茗烟思虑着段承轩的意图,这才想起来户部侍郎负责拨军饷,而如今的户部侍郎广继乃是一贪官,只因靖王对军饷十分重视才并不敢胆大妄为,却从其他方面贪赃枉法。 而如今,六皇子和各位皇子早已偷偷分散了段承轩手下不少的兵力。 但只要笼络了这位户部侍郎,那么想要趁机削弱其他分散的兵力,便变得轻而易举。 只是这怪病,究竟是巧合,还是段承轩的有意为之呢? “我可是给人下过毒的人,王爷竟然还相信我?”顾茗烟挑眉。 段承轩现在只要一看见顾茗烟就头疼的紧。 “靖王妃,我知道我儿……” “记得给诊金吧。”顾茗烟烦躁的摆了摆手,那户部侍郎顿时笑逐颜开,连连应是。 顾茗烟半靠着,这侧过头去,透过那车帘的缝隙看天炎的车水马龙。 心中却已然细细的将户部侍郎的事情一一记起,例如这户部侍郎家中有七儿四女,虽然年事已高,在朝堂之上却依旧野心勃勃,其大儿子城跟着段承轩战死沙场,得此功勋更得皇上喜爱。 四女皆是嚣张跋扈,早已嫁做人妇,三子均已成家,家中妻妾共六人。 太平盛世已久,这暗地里反而更加的人心险恶。 踏入户部侍郎的府邸,此处倒是并不繁华,而在厅堂之中的人却病恹恹的,就连府中女眷也都神色憔悴,顾茗烟为他们诊脉,来到广贤面前时,后者缩瑟了一下肩膀,警惕的看着她背后的段承轩。 挑了眉头,顾茗烟为他诊脉之后便直起身子来:“让生病之人的贴身侍从侍女,将近小半月所食所喝所用尽数写下,交于我。” 说罢,她便提着自己的小药箱从段承轩的身边擦肩而过。 户部侍郎愁眉苦脸:“王爷,王妃这是……” “照她所说的去做。”段承轩沉声安抚,却跟上了顾茗烟的步伐,寸步不离的将她送回到了济世堂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取下面纱。 几个伙计纷纷绕道而行,唯有段承轩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按照规矩礼仪,我本该带你和顾子衿去。” “不必了,世人皆知我配不上靖王妃的名号。”顾茗烟突然停下了笔,恍然的看向他:“皇上和皇后应当知道我腹中胎儿不再的事情,却依旧对我这云氏后人不闻不问,可是王爷做了些什么?” “若本王说是为了婉儿,皇兄定然信不过本王。”段承轩声音低沉。 攥着笔杆的指尖因用力泛了白,顾茗烟紧绷着下巴:“所以王爷是如何说的?是不是说我骄纵跋扈,同人生事这才没了孩子?” “相差无几。”段承轩坦言答应。 “王爷的确是能说会道,济世堂今日还有不少孩童要来,王爷可别留在此处吓到那些小家伙了。”顾茗烟冷笑一声,心中气恼不已。 怪不得皇后徐氏都没敢过来嘘寒问暖,怕是皇帝知晓此事勃然大怒,却又因自己方才失了孩子不便责怪。 没想到她失去了最宝贵的骨血,这屎盆子依旧扣在她的脑袋上。 只可惜逐客令已下,段承轩却并未离开,反而是握住了顾茗烟的手:“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 “是呀,若是苏玉婉做错了事儿被皇上知晓,便是被捉住了把柄,但你可知我乃云氏最后入皇族的一人,可知道若我云氏没了皇上的庇护会如何?” 顾茗烟将自己的手给抽离出来,低下头来继续在纸上书写。 段承轩的傲气同样不希望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卑躬屈膝,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被顾茗烟的咄咄逼人给耗尽,只愤愤的甩袖而去。 身边的伙计纷纷噤声,倒是想不到这靖王妃竟然如此胆大。 而在段承轩离开没多久,顾茗烟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先行回了药宅,她实则改头换面来到了三皇子府邸,得知三皇子因太后之事而进宫,便在他的寝屋等候,身边站了魁梧十分的男人。 从未见过,但他的确不易被人察觉,气息轻轻。 等到三皇子归来,已是夕阳时。 他顾不上晚膳匆匆赶来,顾茗烟还是那副烟花女子的扮相,倒是更加妩媚妖艳了些,可算是浓妆艳抹,一见到他,那声音却轻轻柔柔的:“段承轩要拉拢户部侍郎,你这可有办法将这他给拉下来?” “户部侍郎备受父皇喜爱,背后无后继之人,此事还需商议。” “那户部侍郎府中人皆中了轻微的毒,可与三皇子有关?”顾茗烟再问,抬了一双桃花眼细细询问。 “我不知。”段承瑞蹙眉摇头,坐在了顾茗雅的面前:“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无事了,只是觉得春试结果出来之后,要好好的考量一番这户部侍郎的后继之人了,段承轩是想毁了你们手中的兵权,如今还让我帮忙治病讨好,自会拖延时间。”说罢,顾茗烟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段承瑞独坐在原地,身边的健硕男子皱起眉头:“殿下,此女是靖王之人,不可轻信。” “无妨,你且让人去查,朝堂之中可还有人可顶的上户部侍郎的位置。” “殿下这是……” “照我说的去做,若是真的让皇叔得手,此事便有些麻烦了。”段承瑞皱起眉头来,虽然刚才顾茗烟所担心的事情并无道理,但她到底只是死记硬背却无真正见过。 如今细想过来,朝中几个位高权重的人都还无所指。 靖王同丞相府联姻,背后还有个四皇子,已然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投靠,若是这户部侍郎在朝堂之上开诚布公的站在靖王这边。 怕是朝堂之上的大多势力都要折向段承轩,剩下的那部分里却也不知道有多少父皇的眼线,细细想来,还是如今混乱不堪的局势对他有力。 “将月清叫来,为何她派人日夜探查,却不知道皇叔想要拉拢户部侍郎。”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寿辰将至 “是月清失职,近日来靖王有意无意游走于各个官员之中,而且靖王近日来一直带着那苏玉婉游山玩水,拉拢今年春试的寒门子弟。”月清跪在地上,双手放在两侧:“想必是那靖王有意扰乱视听,月清也并不知晓户部侍郎家中中毒之事。” 看来是段承轩将户部侍郎家中事务隐藏的如此之好。 但是愈加如此,段承瑞就愈加的好在户部侍郎上下手。 “只是,殿下是从何得知户部侍郎的消息?”月清突然抬起头来。 “自然是靖王妃所告知,若她拿不出一点儿消息,要她也无用了。”段承瑞说的云淡风轻,心中却已经想到了如何来对付这户部侍郎。 这户部侍郎能得到皇帝信任,想必也是有些手段,比起顾茗烟所说的那般将人更换,倒是不如在皇帝在世时留他一命,日后还有更大的用处。 月清抬眸,见段承瑞似乎想着正事,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看来殿下也并非是那般在意靖王妃的,到底是他想多了。 此事毕,段承瑞想着要留户部侍郎,只让月清深夜去往。 与此同时,靖王府倒是松了一套繁琐的衣裳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府中的丫鬟:“这是王爷亲自为王妃挑选的寿宴衣裳,贺礼也早就备齐,还有这些,乃是户部侍郎家仆们所写的东西,请王妃阿过目。” “段承轩一开口,尽是让人帮忙, 传话给他。”顾茗烟捏了块枣泥糕,双腿交叠甚是不雅,另一只手翻阅着本史册,沉思良久,才继续道:“跟他说,我还想要些地方的医书,户部侍郎府中所染的病像是一种毒,毒性甚微也不容易致命,我这边也不好试药,最好还是能在医书上找到。” “是,王妃。”丫鬟又带着人洋洋洒洒的离开。 青黛抱着那装有华贵衣裳的木盒走了过来,笑意盈盈:“这衣服绘的是蓬莱神鸟,倒是好看的紧,那日若是您出现在太后寿宴,定当惹人注目。” 瞥了一眼,顾茗烟就重新看向了手里的史册:“的确是挺漂亮的。” 青黛笑着将东西给放回去安置好,便陪着顾茗烟看完书去药房忙碌。 而在屋檐旁,鬼魅只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看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折返回去。 顾茗烟整日忙碌不堪,诸事繁多,烟雨阁入春来的新品多有顾茗烟帮忙,济世堂大多孩童也都多亏了顾茗烟研制药方,烟雨阁和济世堂虽未明说,但倒是不少人都知晓此事。 段承轩细细翻阅她近日来的所作所为:“日后,便不用时不时跟着了。” “轩哥哥,你取出了她腹中骨血,现在又和烟雨阁济世堂如此联系,她会不会想办法来报复你我?”苏玉婉靠在段承轩的肩上,还是想挑拨离间,将顾茗烟彻底的从段承轩的身边给推开来。 “烟雨阁本就是本王眼线,那济世堂除了那些有名大夫在那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段承轩拍了拍苏玉婉的肩膀以示安慰:“近日来,身子可好些了?” “有轩哥哥陪着,倒是好了大半。”苏玉婉又往段承轩的怀里蹭了蹭。 轻轻的将人拥入怀中,一只手揽住了苏玉婉的腰侧,在她的脸侧落下一吻,苏玉婉更加顺从的爬向他的怀里,可段承轩却想到了什么一样,将她的动作摁压住:“你的身子还不合适。” “可是轩哥哥,我想要……”苏玉婉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可怜兮兮的抬起手来钻进了他的衣襟里。 成山轻咳了一声,屏退了书房里所有的人。 下一刻,段承轩的手就准确的抓住了苏玉婉纤细的手腕,却依旧将她抱在怀中:“不行。” 原则问题上,无论苏玉婉怎么撒娇也毫无用处,只好败下阵来粘腻在段承轩的身边。段承轩心火旺盛,却也只能为了苏玉婉忍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顾茗烟。 床榻之上的顾茗烟,看起来隐忍多于享受,却哪怕只是回想,都让他难以平静。 “本王等会儿还要出门,婉儿你且先去休息吧。” 草草打发了苏玉婉,段承轩也只能暂时离了书房,吹吹夜风散火。 与此同时,天炎的药宅之中。 月清同常一琴登门拜访,手中还提着百味楼的十八糕点,身后跟了两个婢女六个家仆,而她们踏入宅中之时,顾茗烟才沐浴更衣后,披了件外衣坐在石凳之上,品读着调香书,若非是青黛轻声提醒,都没想到她们会不请自来。 “何事?”顾茗烟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从青黛手中接过了汤药,抿了一口就敬谢不敏,若非是青黛如门神般站着,她定然要将这汤药给倒了,大不了再做些药丸。 月清看在眼里:“王妃这是喝的什么药。” “补身子的药。”顾茗烟只得捏着鼻子将汤药一饮而尽,复而看向了常一琴:“少有人会亲自踏足我的药宅,不知道两位夫人过来,究竟是为何事?” 尤其是月清,更是几次三番的来,正大光明的来。 “近日来身子不适,今日去济世堂也并未见到女大夫,因而特意带着重金前来,希望靖王妃能帮到我。”常一琴最先开了口,款款落座。 “身子为何不适?”顾茗烟咳嗽了两声,对青黛招招手让她将笔墨纸砚给拿过来。 另一边,她才放下了手里的调香书,挑开了常一琴的袖口为她诊脉,沉默良久,似是不解:“夫人并未有任何不妥,不过是近日来火气大了些,有些脾虚,开几幅药便好了。” 常一琴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我如今前来,只是奇怪,我同殿下同房也有两载,却为何……” “这便是心病了。”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抬了头起来看月清:“这位夫人也是因此事而来吗?” “我不过是跟着夫人前来。”月清无奈的看了常一琴一眼,见常一琴红着脸似是羞恼,只赶紧道:“姐姐若真的是因心病的话,只需多出去走走便是,可别忘了您今日是为殿下带话的。” “是啊,今日前来,只是有句话想同王妃商量。”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傻子夫人 笔墨纸砚落了案。 “若是靖王妃真的想正大光明的传递消息,不如出银子,为我善茶坊开一处铺子,每月盈利尽数归您所有,日后传递消息也不用偷偷摸摸。”常一琴掩嘴轻笑,将一份善茶坊的单子放在了顾茗烟的面前。 无论是善茶坊里所开的茶楼茶铺,亦或是其间的各类茶叶,倒是应有尽有。 这可不像是段承瑞的想法,她的指尖一一划过上面的字,字字的读,发现这单子格外详尽,原来有些小茶铺也都是用的善茶坊那些便宜的茶叶,而盯着善茶坊名字的铺子,便用那些价格高昂的茶叶。 看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挑眉看向两人:“三皇子总是谨慎,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这些是你们二人的主意吧。” “是,只是觉得靖王妃私下联系,不如直接借助我常家。” “我倒是想赚些银子,但你可知道,一旦同我合作,靖王的眼线就不会再离开你们家。”顾茗烟表现的恋恋不舍的将这单子给重新推了回去。 能跟烟雨阁合作,都因她当时阴差阳错的认识了齐林,之后又同齐柔交好。 面对着嚣张跋扈一心只想得到男人心的常一琴,她断然是不敢合作,更别说她身后还跟了个奇怪的月清,自当是不敢相信。 “如此又怎样,靖王妃您到底不该是我们这边的人吗?” “是吗?你都叫我一声靖王妃,竟然还能说出此番话来。”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常一琴果然就是个傻子。 有些话不可明说,竟不知道这个道理。 月清都赶紧将人拉了拉,附耳轻轻提点了几句,这才来到顾茗烟的面前,将段承瑞所交代的事情都附在一封信上交于:“这是夫人平常的膳食,还请靖王妃在此事上多多帮忙?” “这个自然,只是希望夫人日后不要以为这样的单子就能收买我,若真的想收买我,还是直接将白花花的银子拿来才是。” 顾茗烟摆摆手,青黛便引着两个人离开。 已经打开了眼前的信件,得知段承瑞也想拉拢户部侍郎,还要想办法挑拨离间,让她配合,后面两张便真的是常一琴日常的膳食。 对此,她不过是扬了扬眉头,见青黛走进来,也是无奈:“这帮人催生的方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这难道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吗?真是头疼。” “不少府中的夫人都有此担忧,孩子这事啊,看的还是人的运气,有的人同床共枕数年却也怀不上,但还有人不过露水夫妻便中了,这事儿怕是说不好。”青黛无奈的走了过来:“只是过几日就要去太后寿宴,这几日怕是要好好解决下户部侍郎的事情。” “有理,不过这户部侍郎的事情倒是蹊跷,这毒下的隐秘的很,倒不像是哪个皇子所为,怕是户部侍郎的哪个仇家。”顾茗烟喃喃自语,细细想来,这户部侍郎的仇家倒是还有不少,若是想要挑拨离间,却也要找到这个人才对:“青黛,你且去户部侍郎府邸待上一段日子,看看是不是下人下的毒?” “为何是下人?” “因为户部侍郎家的子女总是恃强凌弱,有可能是那个平民决意以死入府,杀了他们,但定然精通药理,若非不是下人,那便肯定是段承轩下的毒。”顾茗烟扬眉,见青黛似是不放心自己孤身一人,便无奈道:“如今解决了蜃楼之事,想必我也没什么危险。” “我是怕您饿死在药宅。”青黛叹了一口气。 顾茗烟一时语塞,只轻咳了几声,答应了青黛一定会好好吃饭,这才打发了青黛。 青黛被遣到户部侍郎府邸日夜观察,毫无音讯,几日下来,顾茗烟却是想到了一些挑拨离间的法子,却不明说,一直僵持到了太厚宴席这一日,却也毫无进展。 换上一身衣服,顾茗烟独自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之中空荡荡,马夫便已经驾车离开,似是再无人上车。 裹紧了肩上的斗篷,顾茗烟只看着窗外的夕阳,看街上的形形色色,这天炎的平静和她毫无关系。 入了皇宫,耳边的喧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宫女们跟着。 “靖王殿下因事要片刻后才能到,靖王妃殿下是想直接去往主殿同女眷们休息,还是让奴才带您去四处走走?”唯一一个太监掐了尖细的嗓子说道。 “直接去休息吧。”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么长一段日子,却也不知道每日只能睡上几个时辰,昨夜在书案上睡了一夜,今日还腰酸背痛着。 太监乐呵呵的应了一声,便带着她在这皇宫之中七拐八绕。 这皇宫四处都是红砖黄瓦,若非是各个地方的匾额有所不同,怕是长居在此的宫女太监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她绕的头晕眼花。 最终停下的正殿倒是富丽堂皇,一群女眷们都在附近的御花园中休息,各个都是浓妆艳抹盛装出席,头上珠钗无数,顾茗烟突然觉得齐柔为自己化的妆,挑的配饰也是不错,到底没用太重的,不然她这脖子今日更酸。 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落座,眼前有俩三古琴,只可惜她幼时也只学过丹青书法,再加上些舞蹈,这琴棋他倒真的不擅长,只能拨弄了两下,听着这声音低沉不脆,倒是有趣,随意拨弄了下。 却引来阵阵笑意。 “没想到靖王妃殿下不仅不受宠,竟连古琴都不会呢。” “你且小点儿声呢,靖王妃殿下不得宠那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只是奇怪,这样嚣张跋扈还总抛头露面的美人,究竟坐不坐得住这靖王妃的位置。” 几个小姐都哄笑起来,更不乏其中还有些中年的妇人。 顾茗烟依旧拨弄着手下的古琴,一言不发。 平日总是依附着顾子衿的各家小姐,更是笑的开怀:“还不知道这靖王妃殿下是怎样玩掉自己孩子的呢。” 弦断。 顾茗烟悠悠抬起头来:“你既然叫我一声靖王妃,那我罚你三十板子,你便收下吧。”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流言不散 “你!你不过是一个靖王妃,我乃是……” “原来您的品阶比我的还高。”顾茗烟沉下脸来,指尖已经被断弦划开一条细长的口子,身边的宫女跪在她的身边惊声叫起身边的太监里,要让太医过来。 进宫之时,顾茗烟身上的药瓶都被暂扣,如今却也没个止血的。 “小伤无碍。”顾茗烟将自己的手从那宫女的手中给抽了出来,看了一旁的护卫:“是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吗?”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细细想来,顾茗烟身份尊贵,不仅是靖王妃更是丞相之女,无论哪个身份压下来都唤的动他们,如此想来,便直接走了上来,将那位女眷给扣下,无奈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只是这宫中的规矩……” “今日寿宴,不宜见血,这三十板子,你们派人看着即可。” 顾茗烟接过宫女的帕子将指尖上的血珠给擦拭干净,继续拨弄手中的断弦。 几个护卫只将人给压了下去,不敢有丝毫怨言。 而这其他的小姐纷纷噤了声,倒是没想到这靖王妃虽不得宠,架子倒是挺大,只能细声讨论,生怕再惹了这靖王妃。 杀鸡儆猴,也不过换来半分安宁。 等到段承轩亲自领着顾子衿进来,身边的夫人小姐们又一次的看向了孤零零的顾茗烟,顾茗烟却半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段承轩见顾茗烟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当即沉下一张脸来,让顾子衿坐在一旁,只走到顾茗烟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门,见顾茗烟捂着额头悠悠醒来,只无奈道:“怎么了?” “皇宫之中,你也敢睡。”段承轩抬手将她从位置上给拉了起来。 还未清醒的顾茗烟任由他的动作,末了也不过只是提了提自己长长的裙摆,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从段承轩的手里给抽离出来:“妹妹身怀有孕,王爷无需管我,若还未开始,且容我再休息一会儿。” 见顾茗烟又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落座,段承轩沉着脸,而顾子衿也凑了过来,巴巴的挽住了段承轩的手腕,带着些许无奈:“王爷……我们不如先入座,让姐姐独自休息一会儿吧。” “恩。”段承轩就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只好带着顾子衿离开。 顾茗烟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困顿的紧,半靠在旁的软榻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身边的人几乎都议论纷纷。 “这靖王妃,不受宠脾气却大,当真不是良妻。” “这哪里是脾气大,这还不是欲拒还迎,倒贴着靖王呢,怕是刚才玩脱了手吧。”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顾茗烟却并未醒来。 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来唤人入席,顾茗烟被迫醒来,正是头晕脑胀时,却还是不得不跟着人入席,坐在了段承轩的身侧,落座之时也是双腿发软,她只无奈的为自己把脉。 微微吃了一惊,她恍然想起,青黛不在的这几日,她喝药并非十分规律。 只可惜入宫之时,收了她的那些药材,着实难受的紧。 段承轩还未同她开口说话,顾茗烟便已然自己对身边的小太监开了口:“去请太医院的人查查我所带的小木盒,想办法将那些药丸取来。” “是,王妃殿下。”小太监赶紧吩咐了人去办。 顾茗烟则是心虚不已,只好捧着杯热水暖手。 “姐姐怎的还在喝药,可是身子不适?”顾子衿突然开了口,声音略大。 殿中不少的人都望了过来,顾茗烟面容憔悴,段承轩又对失了子嗣的她不闻不问,更是议论纷纷,只是顾茗烟却是低估了姨娘的胆子。 “烟儿可是失了孩子,身子还未调理好吗?” 此言一出,就连主座上的太后皇帝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户部侍郎的几个女儿倒是见不得的这顾茗烟,她们向来护短,更是骄纵最小的广贤,如今因为这顾茗烟,广贤身受重伤近乎瘫痪,家中又无缘无故的病了大片,自然是不喜欢顾茗烟的。 此时听了丞相夫人开口,那位二姐便欣然开了口:“靖王乃是沧澜福星,本不该折损子嗣,靖王妃怕是作孽繁多,如今才得不了这好结果。” 顾茗烟面目一凛,指尖扣紧。 只是段承轩却死死的扣紧了她放在桌下的那张手,脸上带着几分威胁:“无需介怀。” “是吗?”顾茗烟抬起手来捂住了小腹,那沉甸甸的下坠感还历历在目。 冬日的第一场雪,漫天的风霜早已将她的一颗心给冻上。 她一根一根的掰开了段承轩的指尖,耳边传来了四处的诘问,皇帝皇后对此不闻不问,甚至就连太后都沉声开口:“靖王妃,嚣张跋扈可不好。” “的确不好。”顾茗烟不着痕迹的挪开了些,和段承轩保持着位置,强压住心中汹涌而出的怒火,只死死捏着杯盏:“是我配不上靖王,他是天上彩云,我不过地上的些许尘埃罢了。” 自嘲的扬了扬嘴角,顾茗烟只觉得小腹心脏疼痛难忍,额头冒了一层层的虚汗。 “靖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砰的一声将杯盏给砸在了桌案上。 太后向来仁慈,每日吃斋念佛,听不得顾茗烟这般话,心中也对这不着调的靖王妃多了几分厌恶,不仅每日抛头露面,还如此的牙尖嘴利,最不讨喜。 “靖王妃也是痛失孩子才会如此。”段承轩只赶紧拱了拱手。 太后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太后不说,其他的夫人小姐却不会就此住口,只是变本加厉的说三道四。 顾茗烟自然记得太后所有的喜好,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她却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 对付太后这种刀枪不入的老好人家,到底还是要先引起注目,日后再一点点的让她看见自己的善心医术,日后便会死心塌地的喜欢她了。 而那些官妇小姐们,倒成了个不错的垫脚石。 “不过最近天炎有关于靖王妃的传闻可是许多呢。”那户部侍郎的几个女儿只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祝寿图 一说她命中带煞,二说她作孽多端,才诞不下子嗣。 三人成虎,倒是一个个说的真真的,而段承轩也不过沉着脸并未开口。 他倒是想看看顾茗烟能来求求自己帮忙。 只可惜那群妇人们只说她日日在外抛头露面,却不说她行医救人,说她唯利是图,却不说她为烟雨阁书写药方,说她大肆买书,却不说她借书救了多少孩童。 听得太后皇帝都如此气恼,沉着脸只觉得这顾茗烟骄纵跋扈。 “而且啊,听说她还跟天炎的小霸王齐林走的近呢。”有一妇人这才挤眉弄眼的说的,只将她同齐林相识的事情说的玄玄乎乎,柔情似水。 偏的皇帝只能咳嗽几声,让那些人噤声,这才看向了顾茗烟:“靖王妃,平日还是多多操持府中事务才好。” “皇上。”顾茗烟取了杯烈酒入喉,那张美艳的脸便带一抹红,她举着酒杯站起身来,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宫宴的正中间,对着皇上和太后恭敬的行了礼之后,这便道:“我行医救人,搭棚布施,却被说成是不知廉耻,我帮齐林改邪归正,却被说成是同男人缠绵,还请皇上明鉴。” “哦?”皇上挑了眉头。 太后则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盛装的女子,似是不信:“哀家倒是觉得你在信口雌黄,流言蜚语也不能凭空而出,到底还是你的德行问题。” 话音刚落,顾茗烟便抿嘴轻笑,抬起头来,端正的跪在大殿之上,眼里毫无半分惧意。 “户部侍郎二女之夫,流连青楼染了花柳病,最爱的还是那云阁的花魁,最怕的是夫人借娘家剥削发火,在家中大打出手,是为不管家。” “而方才出言讥讽我的小姐,斥责丫鬟打骂下人,曾将两位家仆断了腿,将其赶出府中任其自生自灭,后来染了天花脊背上尽是疤痕难消,是为因果报应。” “还有这位大人白日宣淫,流连花街柳巷,日日肾虚疲惫,其夫人更是郁郁寡欢,不得子嗣,倒是喜欢去那些隐秘地方同公子寻欢,是为不忠。” 顾茗烟薄唇轻启,一一道来的话却让不少官员都低下头去。 皇帝更是黑了一张脸,目光一一扫视过那些被说了的官员,他们竟然一言不发。 “你这是胡说,难不成各位大人都是这般的人?”有官妇不服。 顾茗烟只看了她一眼,便是扬了扬嘴:“夫人为何开口?你多次堕胎只为挽回你家那位大人的心,只可惜你家的那位大人依旧在外养了小姐,还生了儿子,你都知道?” 那官府猛地白了一张脸,旁边的大人都涨红了一张脸,指着顾茗烟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的脸色阵青阵白,没想到这顾茗烟倒是胆子大,什么都敢说。 顾诚同样气得半死,只恨不得将她的嘴巴都给封上。 只可惜顾茗烟并未觉得结束,反而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突然的疾声厉色起来:“这朝堂之上的大多大人都问心无愧,但我说这些事情,不过是想告诉皇上和太后,她们看不惯的,便是我这番耿直的性子。” 太后的动作一僵,也不耐的看了她一眼:“今日是哀家的寿辰,你可准备了什么节目?” 顾茗烟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看来这太后多少是认同了方才自己所说的话,但自己依旧不讨太后的喜欢,这才开始有心刁难,若说是贺礼,只要将段承轩准备好的贺礼拿出来便可,但说到节目,便是为难了。 她还在细细思忖该如何化解,顾子衿却在阿兰的提点下开了口:“姐姐不是善丹青吗?” 顾子衿可记得顾茗烟自小顽劣不堪,若说书法能写的肆意,那么这丹青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学,反而觉得十分枯燥乏味,而且,她近日来的书法平平,若是真的画一幅丹青,那定然是要出丑的。 顾茗烟无奈,太后却已经让人取了屏风过来,付了纸张。 如今这台,却是下不了了。 段承轩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他也未曾听说她还会丹青。 只是他们却小瞧了顾茗烟,平日科室里老人过寿,哪次不是让她这形单影只的女医生来画贺图,虽然画的不算太好,但在这时代,却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那今日,烟儿便为太后献上一副贺寿图。” 顾茗烟微微欠身,举手投足之间却带了一丝媚意,而当她指尖轻点,手中的狼毫洋洋洒洒的在纸上落下一笔之时,这气场却是变了。 她跳舞不似天炎舞姬那般婀娜多姿,却是荡气回肠,一起一落之下尽是力道,而不过多时,那纸上便龙飞凤舞的落了个寿字。 笔落,舞毕,手腕翻转,狼毫在她手中旋转着落回桌案上。 “见笑。”顾茗烟莞尔一笑,抬眼起来,却也不知一墨点正落在她的眼角下,更添妩媚之意。 段承轩目不转睛,心中荡漾。 这顾茗烟,倒是次次都能给他惊喜。 就连三皇子四皇子也微微愣神,看着顾茗烟眼里的那些风情之意消散殆尽,最后只留下浅淡的落寞,而那寿图却也让太后微微动容:“赏!” 满座哗然,一时无声。 顾子衿只死死攥紧了袖口,不甘心的看着顾茗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茗烟此时却觉得头晕脑胀,却还是强撑着行了礼:“多谢太后。” 重新归位,顾茗烟早已全身都被冷汗浸湿,太后时不时的看上她一眼,只命人将这贺寿图给收好,便将方才所发生之事翻了篇,但那些大臣们想必会记得顾茗烟今日的所作所为,日后报复。 段承轩本想斥责几句,顾茗烟却从小太监手里将那些药丸都放在手中,一一吃了许多,只得半撑着面颊来靠在桌案上,眉头紧蹙,很是痛苦的样子。 “王妃殿下,还请擦擦汗。”身边的宫女又递了干净的帕子来,只无奈道:“王妃殿下可是累了?奴婢可带您去偏殿休息片刻,待到寿辰之后,太后想见上您一面。”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救治太后 “见我?” 顾茗烟耳边尽是嗡鸣之声,只浑浑噩噩的看了一眼主座之上的太后。 怕是将她叫去之后,要好好的为今日她所说的话付出代价,若说皇上为了长生不老的方子还会依靠云氏,而太后却是个一心向佛,知道命数已定的道理,只怕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也是无奈,都怪她之前不好好服药,又没睡上几个时辰,这才难受的紧。 整个寿宴之上她都是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撑到这太后的宴席结束,顾茗烟就被一声嘶哑的尖叫声给唤醒,眼前所有的人都猛地站起身来 。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快叫太医!” 主座之上乱成一团,顾茗烟恍然站起身来,只想赶紧过去为太后诊治,却被段承轩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给拉住,并且先一步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要再惹事了,等太医。”段承轩面无表情,似乎那太后并非是她的亲生母亲一样。 顾茗烟浑身冰凉,有人在她面前出了事情,而她却毫无作为,这个想法冻得她全身冰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段承轩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形形色色的太监们从太后的身边离开,去往太医院。 那些太医们神色匆匆的赶了进来,最后却一个个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连连摇头。 这本该是太后的寿宴才对。 顾茗烟只来得及将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给拉扯下来,她将那些太医所诊治出的东西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她叫起来:“我有办法,快放开我。” 段承轩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顾茗烟,只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轻重缓急。 若是真的让顾茗烟在此出了风头,不仅是顾茗烟本人,就连着他也会树敌无数,而若是不让顾茗烟出手的话,那么母后可能就会…… “那可是你的母亲。” “她几乎没怎么管过我。” “那也是一条人命。’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真不知道段承轩竟然这样冷血:“我跟你毫无干系,若是我为了诊治太后而死,你不是正好和你的婉儿在一起吗?”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段承轩的什么开关,愣神片刻,顾茗烟已然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拨拉开了眼前重重的人群,只来到了太后的面前。 皇上还想上去阻拦,也不知道这顾茗烟究竟有没有继承到云氏的医术,段承轩却同样冲上来拦下了皇上:“皇兄,可以让她试试。” 面对段承轩斩钉截铁的保证,皇帝还是选择了相信。 可段承轩心中自有打算,若是顾茗烟真的触了霉头,在太后寿辰之上并未治好太后,却也可因为身家之事而活下来,他会想办法作保,若是救了太后,想必这位太后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谓是一举两得。 太后咳血不止,双眼无神甚至开始翻白,顾茗烟只怕她被身边的宫女这样抱着会呛到自己所咳的血,只赶紧将人扶了起来,为她把脉之后,这才喊了起来:“你们都让开,辟出一间房子来,我要为太后施针。” “靖王妃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太后身子虚弱,若是贸贸然施针的话……” “近日来,太后可是夜不能寐,喉咙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总是心神不宁?”顾茗烟絮絮叨叨的将此病本该有的症状都一一说出,身边的太医们都赶紧点点头,惊异的看着顾茗烟。 “既然如此,就赶紧去熬药。”说罢,顾茗烟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将人拉起了些,同旁边的护卫一起将太后给带到了无人的偏殿之中。 而段承轩却始终担忧的看着顾茗烟的背影。 太后的病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曾在当初皇帝继位之前,太后就被赶到了尼姑庵中吃苦,落下了病根,而这么长时间以来,此处的太医都对太后的旧疾无可奈何。 难道这顾茗烟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 来到偏殿之中,顾茗烟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心灵手巧的宫女,取了银针来为太后施针,太后气若游丝,身子虚弱,但却死死的攥紧手中的佛珠。 虽然这并非常见,但的确是有治疗之法。 顾茗烟早已记不得,历史上多久之后才得到这个病的药方,但她会做。 没有了皇上皇后当做依靠,如今只剩下太后还可以依附,她一点儿都不想死,只能全力以赴。 “靖王妃殿下,太后的脸色似乎……” “去将我吩咐的药材都熬制好了。”顾茗烟有条不紊的施针,额头上尽是汗水,太后换身颤抖着只让她更加难以施针,却又无可奈何的只能催促着身边的其他人。 几个太医站在帘子外,一个个冷静无比。 他们都不相信顾茗烟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医术,在他们眼里,顾茗烟若非是丞相之女,她也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平民罢了。 太后的寿命将至,一众太医都认为此事已经无力回天,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来的如此之快,于是只能无奈的站在门口,等待着太后仙逝的那刻。 突然,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段承轩最先拉开帘子,只看见地上四散的大片血迹。 顾茗烟的一只手轻柔的托着太后的脑袋,手中的银针却依旧有条不紊的扎入皮肤之中,门外的皇帝勃然大怒:“母后究竟如何了!” 顾茗烟头也不来,只将最后一根长针刺入了穴位之中。 太后才悠悠转醒,猛地咳嗽了几声,又吐出几口血来,只是那双眼却如此清明的看向了顾茗烟,后者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并且将她轻轻的放下。 顾茗烟站起身来往外走,脚步虚浮。 太医们不可置信的涌到了床榻边上,皇帝赶紧跟了进去,那些太医们为太后诊脉之后纷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来,睁大了眼睛看向皇帝:“皇上……太后……太后的病竟然缓和了些!” “当真!”皇帝只赶紧来到了太后的面前。 可只有段承轩折返了出去,找到了正筋疲力竭的坐在台阶上的顾茗烟,顾茗烟的双手颤抖,裙角都染了血,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似乎每次救下一人,顾茗烟都会这般笑。 段承轩只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吩咐着人不要打扰。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尽风头 “姐姐当真是出尽了风头。” 顾子衿抬手扶着自己的小腹,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也跟着坐在了台阶之上。 “怎的?这么长时间,还不足以你得到王爷的欢心吗?” 顾茗烟敛了笑容,经过方才那紧张的救治,如今却也恢复了些精神,只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子衿,笑道:“你不将我当做姐姐,日后我也绝不会帮你半分。” “就你?也不看看你如今落魄至此,王爷对我都比对你关心。”顾子衿冷笑了一声:“倒是你,已经并无子嗣还如此嚣张,若非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定然不会来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顾茗烟奇怪。 “提醒你勿要树敌,日后若是让人将矛头对准了靖王府亦或是丞相府,对你自己可都并无益处。”顾子衿的言语之间带了些许威胁。 如今她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侧妃之位,若是丞相府或是靖王被人视作眼中钉,那也算是功亏一篑,对于段承轩的感情,到底是淡了许多。 顾茗烟只随意点点头,假装沉思。 心中倒是觉得今日这般放肆的作为,却也是不错。 若是那些官员真的会将矛头指向靖王府或者是丞相府,那不是正好,更何况今日她让户部侍郎的子女难堪,那边对靖王府自然诸多微词,再那么挑拨离间一番,倒也是个好事。 背后门扉被推开,老太医将一张药方给拿了过来,递到了顾茗烟的面前:“靖王妃殿下,这药方同太后之前所服用的药方冲突……” “让我看看。”顾茗烟从台阶上爬起来,细细修改了药方,索性跟着那太医去太医院里帮忙熬药,这中药说来不错,但此处的药量所用的却有所不同。 她细细检查了这里的药材,只可惜皇宫之中还有人鱼目混珠,她只好亲自来,熬了整整三个多时辰,直到皇帝已然屏退了各位大臣及其家中女眷,她才端着热腾腾的汤药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的寝宫依旧人满为患。 幸得段承轩为她保驾护航,站在她的身侧随她进去。 给太后喂了不少的汤药,太后的脸色也明显的好转了些,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则赶紧从顾茗烟手中接过了汤药,赶紧道:“靖王妃殿下真是有心了。” “不过都是应该做的,今夜我怕是也回不了王府,便在此处候着,若是太后还有任何的不适,随时叫我便是。”顾茗烟点点头,得到了太后的允诺之后便来到了殿中的旁厅落座。 宫女太监为她收拾出了一张软榻,垫了厚厚的被褥。 顾茗烟只摆了摆手,奇怪的看了这些宫女一眼:“不知这太医院的医书可否让我看看?” “您今日救治了太后,奴婢等会便去请示皇上,为王妃殿下将医书给取来,只是不知王妃殿下要看何种类别的。”太后宫中的宫女倒是一个个俏皮可爱。 顾茗烟特意说了几个偏僻少见的类别,倒是想看看这太医院中可有什么外面未曾见过的古书。 “你可真是个书虫。”门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四皇子段承钰无奈的走了进来:“皇叔要为你今日所说的话去忙碌,便让我过来督促着你喝药睡觉,那个谁,医书就别拿了,只取些安神香来,就从我母妃的份例里取。” “这……”宫女一时为难。 段承钰只挤眉弄眼了一会儿,那宫女才了然的离开。 “皇奶奶的病已经困扰多年,四处请来的大夫都说皇奶奶能活到五十便已经是万幸,如今皇奶奶都已经活到了六十多,本来皇奶奶都看开,却没想到你今日这么一弄,反倒弄的太医院面上无光了。”段承钰轻声到来。 顾茗烟这才想起来,这病可不是这个时代可以解决的。 不过既然已经解决,就定然会留下痕迹,但她却管不了这么多,治病救人才是正道,只是好奇:“我看王爷同太后的关系一般,为何身为亲兄弟的皇上却和太后关系如此之好?” 被问到的段承钰愣神片刻,只是摇头:“太后其实对父皇和皇叔一样的好,只是当时皇叔自师父仙逝后归来天炎,在朝堂之上大胆请命要带苏玉婉归来,之后惹了祸事,让灵儿姐姐丢了一条命之后,皇叔便认为当初的刺客都是太后唆使父皇一手做的。” “那实际是如何?” “实际上,都是父皇看不惯苏玉婉无身家可帮到皇叔,才出此下策,灵儿姐姐深受父皇喜爱,但背后多靠着皇奶奶,是皇奶奶的心头宝,也因为灵儿姐姐的死,三人之间起了不少隔阂……”说到这里,段承钰更是连连叹气。 顾茗烟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段灵儿一直活在众人的话语之间,但唯有死人才能令人缅怀,却不足以真正撼动血脉亲情,而段承轩看起来对太后如此冷漠,怕是有更深处的原因才是。 不过她暂时无暇理睬,等到安神香送来,她已然昏昏欲睡,哪里听得见段承钰说些什么皇室秘闻,还一一嘱咐她千万不要惹了如今皇亲国戚。 沉沉睡去,却睡了两个时辰便满身虚汗的醒了过来。 软榻边跪着个紧张兮兮的宫女,屋中的宫女太监们更是跪了一地,纷纷以头抢地,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茗烟一头雾水,还未开口,眼前的宫女已经哭了出来:“王妃殿下,无论奴婢怎么叫您都叫不醒……若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好……” “无妨,只是梦魇缠身罢了,你们为何都跪着?”顾茗烟只觉得身上黏黏糊糊,掀开被子下床,战战兢兢的宫女赶紧为她穿上鞋子。 “是您在梦中说要惩罚所有人……” 看来这梦,也不能随便做,宫中的规矩真是可怕,就连她在梦中说的话,这些下人们都还要听从,这可不是顾茗烟想要的。 被人无微不至的伺候着,换了身宫中娘娘般奢华的衣服,她才来到了主殿之中,太后还未苏醒,桂嬷嬷则说太后晚上清醒数次。 “我院中还有不少药枕,桂嬷嬷可能帮我联系,让人将其拿来,我再加上些草药即可助太后入眠。”顾茗烟笑盈盈的说道。 “当然是好的,奴婢这就派人去。”桂嬷嬷喜形于色,赶紧吩咐。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太后出头 段承轩只陪在顾子衿的身边,下朝之后便着一身朝服回到了偏殿之中。 顾子衿身怀有孕,还未从床榻上苏醒,段承轩面色低沉,却怎么也看不惯顾子衿,顾子衿甚至比婉儿还要柔弱几分,细小的伤口都要向他撒娇。 独自来到了屋檐下,倒是没想到这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宫中忙碌。 成山停在他的身侧,低声询问:“云青阳仙逝,如今掌管岭南云氏的是一寡妇,别人都叫她祝寡妇,我们多次试探寻找漏洞,那祝寡妇都应对如流。” “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你们竟然没从云氏手中讨到一分好处。”段承轩脸色更加阴沉,当日给苏玉婉下毒的人并未找到,而他又不认为真的是顾茗烟的所作所为,但到底,他是不会信任顾茗烟那所谓的药方:“婉儿身子日渐虚弱,若是再得不到云氏药方……” “属下无能,但属下斗胆说一句,难道真的是王妃的药方有问题吗?” “若非没有问题,婉儿当初为何会中毒!后来那位神医都说此毒毒性本该细微,若非是顾茗烟放药一催发,断然不会来势汹汹。”段承轩说的斩钉截铁。 说来,这事儿到底还是有顾茗烟一份。 所以他当初逼迫她怀孕的时候的确带着一丝愤恨,恨这顾茗烟如此善妒,既然连那般柔弱的婉儿都能下此毒手。 成山不敢继续多说,只是无奈。 “罢了,可有青则的消息。” “云氏将其保护的很好,如今还有江湖上的白老鬼帮忙,甚至拉拢了不少江湖势力为己用,看起来似乎对各方势力都早有防备。”成山继续说道:“而青则少爷,唯有祝寡妇带他出来一趟,便从未见过了。” “云氏基业数百年,竟也能如此警惕,倒是可贵呀。” 负手而立,段承轩眼里的阴翳愈发深重起来。 若是为了婉儿,哪怕是铜墙铁壁,他也定要为她钻出个口子来。 “你且派人去盯着云氏动向,等到时机成熟,本王会亲自让那云氏将秘方给交出来。” 段承轩挥手,屋檐上的鬼魅隐匿起来,成山听着院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赶紧退到段承轩的身边。 门边进来了几个宫女,桂嬷嬷只缓缓的走了进来,来到段承轩的面前行礼:“王爷,天后已然醒了,让您带上侧王妃一同前去。” “麻烦桂嬷嬷告诉母后一声,儿臣等会儿便带上子衿过去。”段承轩微微拱手,对这自小宠爱他的桂嬷嬷,倒是恭敬的很。 派人将顾子衿给叫醒,两人倒是慢慢的往太后寝宫走去。 “王爷,我听说太后不喜后宫女子,更不喜官妇王妃,为何今日……” “因王妃。” 段承轩轻声回答,眼里的警告却还是让顾子衿闭上了嘴。 这皇宫是个隔墙有耳,言语随风的地方,若是让太后知道顾子衿这般形容她,定然是会恼怒不已。 来到了太后寝宫,两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而在床榻边上的软榻上,顾茗烟侧着身子睡得沉沉的,桂嬷嬷正小心翼翼的守在旁边,生怕这顾茗烟从榻上摔下。 太后正靠在床榻之上,对着顾子衿招了招手:“过来。” 顾子衿只好乖顺的走到床榻边上,跪在那床榻边上,太后却细细的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却是一言不发。 段承轩只是看着,随后又看向了顾茗烟:“王妃为何睡在此处?” “王爷,王妃方才清早起来又为太后施了针,险些晕倒,还是那太医过来为王妃把脉,得知王妃脉象虚弱,疲惫不堪,便在此处歇息了。”桂嬷嬷赶紧解释。 而另一边,太后也冷下了一张脸来:“轩儿,王妃和侧王妃都身怀有孕,你却一心只顾着身怀有孕的侧王妃,却不在乎为了失了孩子的正妃吗?” “儿臣……” “太医说,王妃之前身怀有孕本身就未调理好,堕胎之后落了病根,体寒且四肢发寒,几月过去,你可知她夜不能寐,每日醒来皆是满身虚汗?”太后声声质问,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怒意。 段承轩撩了衣摆跪下,顾子衿也战战兢兢的看着,保持沉默。 “儿臣的确亏欠王妃太多,但到底是她……” “不必多说,哀家自幼教导你们善待妻妾,你们可记下了!”太后说罢,猛地咳嗽了起来,软榻上的人被突然惊醒,见太后咳嗽不止,只赶紧凑了过来。 顾茗烟一心一意为太后诊脉,随后有些无奈的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之中,略有无奈:“太后怎么又动气了?” 太后只将顾茗烟的手握着,顾茗烟这才看见了床榻边上的顾子衿,微微一愣,果然看见段承轩就站在背后,难道是段承轩惹太后生气了? 只是大病当前,顾茗烟不再理睬,只为太后又开了个方子,同那太医们细细说来之后,想想还是自己去了太医院亲自煎药,瞬间没了踪影。 段承轩看着顾茗烟的背影,其实心中也不知道她落下了病根。 而且,为何她总是如此忙碌,就未曾真正停下。 自此无言,顾子衿倒是凭借着乖顺的性子得到太后的喜爱,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一直等到顾茗烟将汤药奉上,太后才对他们摆摆手:“你们忙了许久,快回去歇息吧,此处有太医照看着哀家呢。” “好,只不过您的病还需调理,可否准我每五日进宫一趟?”顾茗烟落笔,将写好的方子交与了桂嬷嬷,就连平日同中药有所冲突的东西都细细写下:“调理小半年,待到初秋再换个补人的药方,这旧病便可好了。” 桂嬷嬷鼻子一酸,真是想不到太后能多活段日子。 “真是多谢王妃殿下了。”桂嬷嬷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 顾茗烟手忙脚乱的将桂嬷嬷给扶起来,正无奈着,却听太后轻声开口:“桂嬷嬷,将哀家的腰牌送给王妃殿下,你平日无事也可多来来,哀家可喜欢听那些市井之说呢。” 顾茗烟赶紧笑着欠身:“是,太后!”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慕青提议 “烟儿今日救了哀家一命,可还要些什么赏赐?” 太后的奇珍异宝可有不少,若是段承瑞当时所给的消息不假,这太后甚至跟自己的外祖父云青阳还有所交际,当日云青阳初来天炎,便送了不少珍贵药材给太后。 只是如今,她却不能一心只投身医术。 “我并不想要什么赏赐,平日我行医救人,今日太后于我,不过是需要帮助的病人而已,太后无需介怀。” 顾茗烟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若是真的从太后这里拿了什么东西,段承轩定然又要责怪于她了。 离了皇宫上马车,顾茗烟方才落座,便靠在一旁沉沉的睡过去,手心冰凉。 无论如何顾子衿如何叫她,后者却都毫无动静,若非是胸口还轻轻起伏,怕是段承轩会直接让马车开到济世堂去。 回到王府,段承轩却也不准备派人将顾茗烟送回药宅。 反而吩咐了人将她送回凤鸣苑好生照顾着,一番询问,才得知青黛还在户部侍郎的府邸探寻凶手。 而在主院之中。 苏玉婉将汤碗摔了个粉碎,她怒目圆瞪,眼里泛了不少的红丝。 “如今人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她给淹死!为何她还有机会在众臣面前如此大放异彩!什么祝寿图!什么妙手回春!那不过都是她玩的一手好把戏!” 苏玉婉将眼前所有的东西到扫到地上,攥紧了拳头。 如今段承轩已然回了府,却还是执意要去顾子衿的清风苑落榻,竟然连她的主院也不来了! 这顾家姐妹,倒真是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这顾子衿!如今竟然还想母凭子贵!却不记得究竟是谁将她送入王府了吗!”苏玉婉悔不当初。 她当时满心满眼的都只有顾茗烟,顾茗烟总是出尽风头,受人喜爱, 乃是她最大的威胁,从未想到这蠢笨的顾子衿竟然还能一次怀上段承轩的孩子。 “这顾子衿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能背叛,更何况是您呢。”锦绣阴沉着脸跪在角落里。 “是啊,这顾子衿就是个贱种!我怎能容他生下轩哥哥的血肉!” 苏玉婉的指甲扣入了手心之间,她的身子虚弱不堪,想要怀上段承轩的子嗣极难,可这顾子衿凭什么! 锦绣奉命将慕青给叫了过来,听说还要下毒,慕青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婉儿,你已经要了顾茗烟骨血的一条血肉,如今为何还要……” “轩哥哥只能是我的!”苏玉婉猛地转过身去,面目可憎的来到慕青的身边,攥紧了他的衣襟,死死咬住了下唇:“我已然联系不上朱彦,如今就连你都要离我而去吗?” 慕青看着苏玉婉这般祈求的模样,心中动容。 “我也想如此帮你,只是下毒未免太过光明正大,若是被发现的话,怕是王爷只会越来越远离你。”慕青只小心翼翼的将人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那该……” “你到时候让王爷将这孩子过继给您,这样一来,不仅你有了孩子,那顾子衿本就是母凭子贵,日后王爷定然也不会再宠幸她,可谓是一举两得。” 慕青沉着脸,赶紧向旁边的锦绣试了眼色。 他到底还是一位大夫,帮苏玉婉将顾茗烟的孩子给害死已经是丧尽天良,如今断然不能一错再错。 锦绣浑身颤抖的走了过来,只赶紧道:“慕青大夫说的十分在理,只要您一开口,王爷定然什么都能答应的呢。” 只要什么事情一提到段承轩,苏玉婉便是乖巧的百依百顺。 从慕青的怀抱里抽离而出,苏玉婉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彻底的冷静下来。 “那就这样做吧。”苏玉婉懊恼的坐到一旁,看向慕青的眼里再无半点温情。 慕青心口一疼,只跟着锦绣离开。 这主院之中正是百花争放时,满目红紫,刺痛了慕青的眼。 “慕青大夫,你既然爱慕小姐,为何还将小姐拱手让给王爷?”锦绣按捺不住的询问:“我记得您本来是希望悬壶济世,如今却帮着小姐做……” “心甘情愿。”慕青笑着看园中的各类花卉,就连角落之中都放置着不少物件,一一皆由段承轩亲自挑选,他只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怎么配得上她,但最后能陪伴在她身侧的,也不过一个我罢了。” “可朱彦不是对小姐……”锦绣此时更加的不解。 “若朱彦真的对婉儿有情,那么当日,断然不会牵连灵儿公主了。”慕青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离开。 锦绣一头雾水,只死死的抿了唇,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主院的屋中,只颤抖着离开。 待到月上梢头,夜风拂面。 顾茗烟自己提了盏红灯笼从凤鸣苑中离开,披着厚重的斗篷穿梭在王府之间,晚上巡夜的鬼魅从屋檐落下,害怕惊到顾茗烟,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蜜饯,塞进了顾茗烟的怀里。 “王妃这么晚在此处做什么?”鬼魅嘴里还吃着蜜饯,却依旧蒙面着。 “我不想呆在凤鸣苑中。”她的指尖轻轻的扣在小腹。 只要在凤鸣苑中闭上眼睛,那股坠痛便卷土而来,孩童的啼哭之声,实在难以入眠。 鬼魅欣然的将顾茗烟手中的红灯笼给接了过去。 “若是王妃不想呆在凤鸣苑的话,旁边倒是还有个无人的院落。”鬼魅说着,带着顾茗烟绕了个弯,转向了一处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在这王府的一隅,还有一处院落里生满了杂草,但在这无名的院落之中,一切却十分的干净整洁。 “这里是……” “是王爷曾为了您的孩子所辟出来的地方。” 鬼魅的声音轻轻的,顾茗烟的指尖却不着痕迹的皱起,她社呼吸着推开了门扉,鬼魅为她点燃的火烛,属于孩子的摇床,还要上面像是风铃一样讨孩子欢心的东西。 顾茗烟的指尖轻轻滑过,鼻尖发酸:“这些都是谁准备的?” “是王爷吩咐人细细准备的,说日后可成为小王爷的住所。”鬼魅引着她看向其他地方,这个院落之中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无名院落 一切都是为了那未出生的孩子。 看似段承轩也曾经希望那个孩子呱呱坠地,叫他一声父亲。 却也是他亲手斩断了孽根。 “日后,我想留宿在此处。”顾茗烟无奈的看着这满屋子的摆设,继续道:“而且,还希望你去告诉段承轩,我和他之间不会再有孩子。” “但是王爷待您是……” “哪怕是真心,他也确确实实的伤害过我,几乎从未帮过我什么。”顾茗烟冷下脸来,眼底是从未有人看见过的深邃。 那双清亮的如今如同一汪深潭。 鬼魅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但顾茗烟的确已经掏出了蜜饯来放入嘴中,并不讨厌,眼里却也没有半分的喜欢。 “我知道了。”鬼魅认真的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 顾茗烟独自在这干净的床褥上睡过去,一颗心如置冰窖般寒冷。 段承轩,你竟然还想拿我的孩子来笼络我的心。 这一切怎么会是巧合,不过都是段承轩为了讨好她的把戏,若是这里早就准备好,段承轩定然会早早的告知她,并表示自己的真心实意。 更何况,鬼魅的出现太过刻意,他怎么会没收到任何的命令就凭空出现。 在无名院落之外,段承轩听完了鬼魅所说的那些话,只冷下脸来:“她还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鬼魅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段承轩自然希望顾茗烟这般聪慧的人为他所用,而实际上,他几乎失去了她。 “既然她不知道本王的好意,日后,便不用管她。” 他想,总有一日,走投无路的顾茗烟会祈求他的喜爱,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但事与愿违,顾茗烟整日整日都不在王府之中,她白日都会去去往济世堂烟雨阁,用膳永远是在外的酒楼。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得到了青黛的消息,她才叫上了段承轩一同去往户部侍郎的府邸,自然也不管不着段承轩才从苏玉婉的榻上下来。 段承轩恼怒不已,本来碰不得苏玉婉就已然让他焦躁不安,一腔火气无法发泄,好不容易能得到苏玉婉的一些小小补偿,却又被顾茗烟给叫了出来,处理正事。 几日未见,顾茗烟已然入宫两次为太后诊病。 只是顾茗烟愈加消瘦,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书卷不离手,昨日看的调香之法,今日便看了沧澜当今律法,明日便看些杂乱医书,倒是像个书虫。 一言不发的来到户部侍郎的府邸,刚下马车,户部侍郎的妻妾们便冲了出来,二姨娘更是恨不得直接扑在顾茗烟的身上,却只能嚎啕大哭:“还请王妃救救我的孩儿。” “今日来,便是为你们解决此事。”顾茗烟面色不改,只将一单子交给了府邸的下人,便往里走,末了才看了段承轩一眼:“王爷若是有要事,还是早日回府吧。” “顾茗烟!”段承轩微愣之后更气。 “我不过就是看不惯你同苏玉婉之间那般亲昵,打扰一下又何妨?”顾茗烟轻笑了一声。 这还是少有的对段承轩的笑脸,甚至带着几分俏皮,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段承轩自然是有苦说不出,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处理公文,便也只能咬牙回府,拿这展露笑颜的顾茗烟毫无办法。 青黛从府中迎了上来,见状,附耳低声询问:“您这是准备……” “晾了他这么久,让苏玉婉快活了这么久,是该让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了。”顾茗烟笑了笑,袖口里的几张纸滑落到青黛的手中:“两个时辰之后去一趟烟雨阁,将这些东西都交给同去的月清。” “是。”青黛认真的点点头,这才继续的将在户部侍郎府邸的发现说了出来,青黛十分聪明,从未将自己的发现跟府中的任何人说。 而这个下毒的人,还真的就是家中的下仆。 青黛说自己是新来乍到的人,暗中发现有人对缸中的水做了不少手脚,后来花了银子让城中的人细细调查,才得知此人的姐姐曾经被广贤所玷污,如今疯病在家至今未好,这下仆便想报仇。 因而才做出了这番的事情,倒是真的和段承轩毫无干系。 顾茗烟对此了然,但面上在面对户部侍郎广继的时候,却是带着几丝询问:“我已然知晓了你们平时所吃的东西,都并无异样,只是好奇大人可找到了下毒的凶手?” “一直找不到,不过江湖上的人却说,这有可能是蜃楼的毒,只是究竟是谁下的,就不得而知了。”广继说到这里,连连叹气。 他自视甚高,就连自己的对手都怀疑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证据。 怎么可能会想到是府中的下人所为,更加不相信那些下人们敢有这个胆量。 只是来到正厅之中,不少的家仆都在身边伺候着。 顾茗烟之前给的是药单子,如今只能在广继面前将平日需要注意的东西都再细细写下,身边的青黛却轻轻碰了碰她,向她指了个方向。 而那方向,只有广继和一个年轻的家仆。 “就是他。”青黛轻声的说道。 顾茗烟挑了眉头,只将单子写好之后,便亲自走到广继的身边将单子交给了他,顺手将那倒茶的年轻家仆给拉住,继续道:“我倒是看你眼熟。” “王妃认得?”广继动作一僵。 那家仆更是微微愣神,顾茗烟却扬了扬嘴角:“他怕是不认识我了,但我的确之前见过他,若是广大人不介意,可否将这家仆卖给我,我这儿还缺一个药童。” 这毒应该并不是天炎所配,其中有两味草药天炎很少,他家中贫寒买不起,应当是自己积攒过一些,再加上这毒下的巧妙,若是真的能成为自己的药童倒是不错。 而且,这样的家仆都是签了卖身契。 若是让广继知道是他做的这些事情,定然不会放过。 广继看着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仆,只一口答应了下来,只赶紧看向了顾茗烟:“那么这药材准备好之后,王妃殿下准备如何解毒?” “将这些药材按量放入浴盆之中,泡上整整一个时辰先,泡上七日,之后我再来一一施针,辅以草药入饭菜,不出半月就能彻底痊愈。”顾茗烟扣住了那家仆的指尖,的确是有些粗糙,应当也是个摆弄药材的人。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两个耳光 如今知道这病可治,广继恭恭敬敬的让人将顾茗烟给送了出去。 连带着那位可怜的还不知性命的家仆,一直离开了府邸,顾茗烟才将面纱戴上,遣了身边的马车,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卖身契,随后便将这卖身契重新交到了那家仆的手中:“一个月二两银子,可愿意做我的药童?” 家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的卖身契:“我只要能在广府伺候着……” “你若是想要报仇,还有别的办法。但若你被发现,便会被杀,你那疯病的姐姐却也好不了。”顾茗烟冷下脸来,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玉瓶塞进了他的手里:“你看看这解药是解什么毒的?” 那家仆惊愕的接过了东西,闻了一下。 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才低声道:“这是治带有岩草毒物的解药。” “你倒是真的知道。”顾茗烟惊喜的看向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良山。”张良山低声回答,他长得十分瘦弱,微微有些驼背,倒是一双眼睛十分的大,颇有神采,只是此时这双大眼睛里带着一些寒意:“王妃这是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也不知道我那疯病的姐姐?” “是。”青黛了然的点点头,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他。 张良山顿时停在了原地,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顾茗烟:“那你应该知道他们……” “我知道。”顾茗烟同样认真的点点头:“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比起其他的,我会遍访名医,让人为你姐姐治疗疯病。” “你是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张良山依旧警惕。 “你的卖身契我甚至都还给了你,我想要的,只是你的离开,我需要做更加重要的事情。”顾茗烟说着,身边的青黛已经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他的手里。 张良山死死的看着手里的银子,更加的奇怪:“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但若是有一天你想做我的药童,随时来靖王府中找我。”顾茗烟对青黛招招手,不再看背后的张良山,只对青黛摆摆手。 青黛想到袖口中的字条,点头去往了烟雨阁。 顾茗烟边独自一人朝着济世堂走去,张良山奇怪的跟上了她的步伐,见她在济世堂中坐诊,同那些伙计们谈笑风生的时候还要细细写下药方的模样,又悄然的离去。 顾茗烟看着那巷口消失的身影,沉下脸来。 只有将凶手彻底的排除,她才有机会挑拨离间户部侍郎。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那字条之上,只不过告诉了段承瑞她的计划以及她即将做的事情。 “姑娘,可是我有什么疑难杂症?” “并没有,只是方才走神了。”顾茗烟尴尬的回过神来。 待到晚上回府,无名院中倒是放了数量不少的箱子,家仆们都笑着说这些都是太后和皇上的赏赐,而不少的官员也都纷纷送来了东西,各式各类。 家仆们纷纷说王妃因太后之事,名声大噪。 顾茗烟则是无奈,想了想,待在这里被人阿谀奉承,倒还不如去那药宅好好的研读医书,顺带将这一箱子太后送来的医书也都搬走。 青黛回来之时,并未看见顾茗烟。 只看见了坐在婴孩摇床旁的苏玉婉,她轻轻的摇晃着那床,嘴里哼着的却也不知道是哪里歌谣,青黛愣神片刻之后,只赶紧行了礼。 苏玉婉这才回过头来:“你家主子呢?” “应是去了药宅,或者是被济世堂的人给叫走。”青黛奇怪,这苏玉婉几乎从未真正的踏入过王妃的住处。 跟何况今日苏玉婉一身盛装,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炫耀亦或是做些其他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待了,本来只是想来告诉她,她那送出去的婢女银翘今日来找了她来着。”苏玉婉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却在同青黛擦身而过的时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青黛被吓了一跳,锦绣也惊了一跳,只赶紧将苏玉婉扶了起来,抬起头来时,一双眼都红的厉害,气愤的看向了青黛:“好你个青黛!竟然敢为了你的主子来绊倒我,还踩坏了轩哥哥送给我的裙子!” “青黛,你可知道这裙子有多昂贵,更何况小姐如今是好心好意前来!”锦绣当即恼羞成怒。 “可我并未……” “啪——” 锦绣已经抬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青黛耳边嗡鸣,第二个耳光已经接踵而至,她几乎还未反应过来,可下一个巴掌却没有落下来。 顾茗烟一只手便攥住了锦绣的手腕,银翘则将青黛往身后拉了拉,神色警惕。 面纱还未摘下,顾茗烟依旧眼神凛冽的将那锦绣给狠狠的推开,锦绣踉跄了几步,苏玉婉面色惨白的指着顾茗烟:“你……” “苏玉婉,你真当可以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顾茗烟冷下了一张脸来,腰间的刀刃出鞘,银光发寒,在她的指尖翻动,最后却平平稳稳的落在了苏玉婉的脖颈侧旁,她将刀稍稍的往里推了一些:“一命抵一命,若你愿意,这刀便能落下。” 后者面露凶光,顾茗烟对那失去骨血的愤恨 几乎人尽皆知,就连段承轩去了她那里也只能吃闭门羹。 苏玉婉到底还是惜命,只稍稍的挪开了一些,才继续道:“我不过是来告知你,银翘曾过来,倒是你这不听话的丫鬟……唔。” 那刀刃几乎已经贴在了她皮肤之上,吓得她噤了声。 “王妃的丫鬟岂是你一个小妾可动的,若非是段承轩宠爱你,你面对着我也是要行礼,还要自称一句奴婢的。”顾茗烟冷言冷语,面纱之下却带着浅淡的笑意。 只要这一刀下去,便能报仇。 青黛见事情不对,只赶紧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死死的拽住她的手腕:“王妃,切莫冲动。” 青黛的话总算让顾茗烟唤回了些理智。 但她始终气恼不已,青黛于她如同姐妹,怎的能受如此的欺负委屈。 “银翘,府中小妾纵容丫鬟肆意妄为,刚才那两巴掌,还不还回去?”顾茗烟的话里带了三分笑意。 “好!”银翘倒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径直的来到了锦绣的面前,拽着她的衣领给了她两耳光,得意道:“这两巴掌,是你方才打青黛的!”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生不如死 嘴角轻扬,眼角带笑。 顾茗烟抬手攥住了苏玉婉的衣领,将人拉至身前。四目相对,更是暗潮涌动,苏玉婉猛地扬了嘴角,眼底疯狂展露无遗。 “看来你很喜欢靖王妃这个地位。” 苏玉婉的指尖顺着她的腰侧落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但你在轩哥哥的王府里,依旧什么都不算,你甚至连看门的狗都不如,你连你的孩子都保不住,难道还想保住你的丫鬟吗?” 她的目光愈加的阴冷,指尖如同鹰爪一样扣在了顾茗烟的小腹,却又猛地将手给收了回来,轻蔑的看着她身后的银翘和青黛:“若是我跟轩哥哥说你如此大胆……” “啪——” 响亮的两个耳光瞬间砸在了苏玉婉的脸上。 后者呆滞的偏过头去,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来没有人敢对苏玉婉动手,哪怕在曾经的师门也不行,段承轩永远都是苏玉婉嘴坚强的后盾。 而顾茗烟的眼里风暴酝酿,她沉着一张脸来看向了苏玉婉。 “你现在知道我敢不敢了。”顾茗烟的指尖碰了碰她发红泛肿的面颊,甚至狠狠的捏了一把:“别自视甚高,从你开始装病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幸福,你不会有任何的子嗣,也不会得到段承轩完整的爱。” 苏玉婉挥开她的手,想要同顾茗烟纠缠。 而后者不过只是轻轻的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苏玉婉的身边的同时,更加没有忘记将锦绣给扔出去,砰的一声将门扉给关上。 银翘心疼的看着青黛,青黛却十分担忧的看向顾茗烟:“小姐,你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会破坏了你的计划,你本该讨好王爷才是。” “管她的。”顾茗烟心疼的看着青黛微微肿胀的面庞,只赶紧将药膏给拿了过来,一点点的为她抹上。 反正这苏玉婉也是故意过来找茬,就算今天忍了一时,她还会找到更多的方法来,总归是要来的,何须忍耐。 只是门扉外的苏玉婉气得胸口发疼,锦绣也是无奈:“小姐,那我们……” “去将厨房里熬制参汤端过来。”苏玉婉的眼睛上覆上了一层阴翳。 顾茗烟,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接过了锦绣手里热腾腾的参汤,苏玉婉顿时红了一双眼睛,缓缓的迈着步子来到了书房之中。 将参汤放在了段承轩的手边。 等到段承轩一抬头,马上就看见了苏玉婉脸上并未消散的巴掌印。 “婉儿,这是怎么了?”段承轩气恼的将人给拉了过来,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面颊,苏玉婉顿时就红了一双眼睛。 苏玉婉支支吾吾的说她本想为顾茗烟现在住的院落添置东西,还想去告诉她银翘来过的事情,却没想到她不过教训了一下青黛,顾茗烟便派人将她们主仆给打了。 甚至将门外的锦绣都叫了进来,扑在段承轩的怀里,轻声抽泣起来:“轩哥哥为何要喜欢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婉儿做的哪里不够好,轩哥哥只喜欢顾茗烟,不喜欢婉儿了。” 哭得带雨梨花,任一个男人看见此景都会心生怜爱。 段承轩心中带着半分心疼,半分愤怒,没想到这顾茗烟竟然如此的大胆,只小心的安慰着怀里苏玉婉:“我怎么舍得你。” “轩哥哥……”苏玉婉哭得更加的大声。 好不容易才将苏玉婉给哄好,段承轩才带着她来到了院落之中。 顾茗烟早就猜到苏玉婉会带着段承轩上门来找麻烦,早早的就让银翘和青黛在屋中待着,独自一人坐在这石凳之上,捧着本太后送来的医书。 见到段承轩更加不行李,猖狂的很。 “你竟然还有心思看书?”段承轩将她手里的书卷抽出来,扔到一旁。 顾茗烟这才回过头去,轻笑着看段承轩和那苏玉婉:“你们还真的是情比金坚,我不过是教训了苏玉婉这房妾室,你便上门来找麻烦,看来当真是对我没有丝毫情谊。” “顾茗烟,本王已经给足了你耐心。”段承轩钳住了她的下巴:“你倒是愈发的无法无天,对着婉儿你都能下这么重的手,你那医者仁心去了哪里?” “你们也配让我善待?”顾茗烟低笑反问:“她吃了我孩儿还敢在我面前炫耀,我没杀了她便已然是给足你的面子了。” “我怎么会……”苏玉婉面色惨白的踉跄了几步,连连摆手,根本不认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段承轩自然是不信的。 可只有顾茗烟自己心中知道,段承轩无论何时都会相信苏玉婉,无论苏玉婉犯了如何的滔天大罪,段承轩都不会怪罪。 心尖猛地落下一份沉甸甸的痛苦。 顾茗烟都不知自己为何还对这段承轩留有一丝情愫。 “这是好漂亮的一朵白莲花,这弱不禁风只要装上瘾了,日后可站不起来了,若是你去了那花街柳巷,只要在哪个男人身下一哭,怕是那男人就要马上缴械投降了。”顾茗烟红着眼眶出言讽刺,眼里带笑。 苏玉婉气急:“轩哥哥!你看看她!” “看来真的是本王太宠你了。”段承轩的手都跟着扬了起来。 “明日,我还要去为太后施针。”顾茗烟一双明眸转向了他,眼里甚至带了几分挑衅:“不过,你打我倒也是家常便饭了。” 好一个家常便饭! 段承轩对她的耐心此时彻底消失无踪,几乎是十足的力道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嘴角渗血,左耳嗡鸣不已,苏玉婉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却没看见顾茗烟也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她捂着泛疼的面颊,只淡漠的看向段承轩:“打得好。” 真是打在棉花上一样的感觉! 段承轩额角青筋暴起,只想到她明日还要去太后的身边,到底是每敢打下第二个巴掌,却只是沉声让成山将上好的药膏拿来,扔在了顾茗烟的脚边。 “若是让太后知道,本王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罢,他已然快步离开,唯有苏玉婉留下来对她笑的得意:“轩哥哥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的,日后在府中可小心着了。”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蜃楼来信 我早已知晓何谓生不如死。顾茗烟如此想到。 青黛银翘冲出来,还想为她好好的敷一下脸颊上的印子,她却摆摆手,将脚边的药膏也给踢到一边,难不成这段承轩还真的将自己当做是畜生了。 “这印子留着还有用。” 顾茗烟轻声解释了一番,复而将银翘给拉到了那身边:“那客栈再过几日便要开张了,你今日急匆匆的来找我究竟是为何?” “若是我今日不来找小姐,那苏玉婉也断然欺负不到小姐的头上了。”银翘自责的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我不过是许久未见小姐,听闻最近传言说您治好了太后,便想来祝福一番,只是没想到……” “这又不是你的错。”顾茗烟拍了拍她的脑门:“反正她总会来找麻烦的,既然你无事,我也放心了,更何况,若不是你想见青黛,我才不会这么早回府,也不会还她两个巴掌,让青黛受欺负。” 顾茗烟说的在理,银翘也是个直性子,一下就被绕进去,只连连点头。 “不过,今日来的确也是有些事情的。”银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信:“这封信今日便躺在客栈之中,但上面写了小姐您的名字,我就直接送来了。” “刚才怎么不说?”青黛无奈的看着她。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从药宅说到了王府里。 银翘尴尬的揉了揉脑袋:“我不是想大家都在嘛,更何况我好久都没见你了呢, 也不知道小姐当初为何将我送到了齐府……” “小姐都是为你着想,小笨蛋。”青黛无奈的同银翘你来我往。 顾茗烟看着这些,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只觉得有趣,另一边,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出自朱彦朱蝎兄妹之手。 第一张洋洋洒洒列举了双方合并,诸多不可让步的条件,倒也并不过分。 第二张便说他们彻底的同苏玉婉断了联系,日后绝不帮忙,只是近日来,只是一名叫尔丹的小国似乎对他们穷追不舍,而他们并未招惹,且寻求顾茗烟的帮忙。 尔丹? 顾茗烟倒是从三皇子那知道过,这尔丹虽然是个小国,但尔丹四季如春,资源丰饶,因地势所致,那边的天灾人祸也不多,可谓是个福地。 而沧澜大国并不在意这等小国,却始终忌惮他们欲望不满,数十年前似乎送来了质子,之后好像是发动了内乱,近几年来才稳定下来,为何会同蜃楼扯上关系。 正细细寻思着,她将第三张翻开,上面写着天炎的几个铺子。 顾茗烟了然的将这些信件都烧毁,银翘则想将那地上的药膏给拿起来,却被青黛严严实实给拉住:“小姐说还有用。” “但若是不敷一下,明日的脸颊会更肿的。”银翘不解。 “就她苏玉婉会装可怜吗?”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抵住了银翘的手,有些无奈的看她:“你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银翘才不是小孩子呢。”银翘气鼓鼓的,颇为不满,她跳到顾茗烟的身边来握住她的手:“我同小姐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小姐平日还不是做些幼稚的事情。” 顾茗烟无奈:“就你能说会道。” “时辰也不早了,我且去厨房取些吃食。”青黛说着,对银翘招了招手。 她想,那信件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直接烧了,而不是放入水中浸泡即可。 顾茗烟笑着对她点点头,笑着打发了二人,这才沉下脸来。 没想到这蜃楼的势力的确不小,当初和解的确是件好事,唯一令人担忧的,不过是她当日同蜃楼说的话半真半假,但尔丹是一个小国,她又能如何? 此事还需好好研究一番才是。 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只戴上面纱换了外衣,独自来到了齐府之中,遇见齐柔之时,也不过是说:“听闻齐老爷被气病了,我是来诊病的。” “我带你去。”齐柔屏退了一干下人:“你这算是来为银翘撑门面了?” “银翘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回去找我,定然是齐老爷子说了些什么。” 齐柔长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瞒不过你,我爹他近日方才好了些,见到银翘的时候派了下人出手,若非是我在,那便不是十几鞭子的事情了,犹豫再三,我还是让她去药宅安家。” 十几鞭子? 顾茗烟当时只顾着苏玉婉的巴掌之事,倒是没太在意。 没想到银翘一个丫鬟身份想要嫁给心爱之人,竟然如此困难。 说到这里,齐柔好奇的看着她还未摘下的面纱:“我看你的脸……” “无碍,这脸是明日去给太后看的。”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看来在银翘的身上,还能多下点儿功夫。 齐柔点点头,带着她来到了齐鸣的屋子。 齐鸣慌慌张张的想要下床行礼,还是顾茗烟将他扶起来送到床榻上,无奈的看他:“我是为你来诊病的。” “这……若是让王爷知道……” “医者治病救人而已。”顾茗烟坐在床边为他诊脉,片刻之后,她也是无奈的看他:“近日来齐老爷还是少发火的好,年轻时候打拼的太狠,如今身子虚了太多,等我开上几幅方子,每日喝上小半碗即可。” “多谢靖王妃了。”齐鸣尴尬。 写下药方,顾茗烟这才抬眼看向了齐鸣:“齐老爷子对银翘的身份有所顾虑,我自然也懂。” 被猛然噎了一下,齐鸣的脸色阵青阵白,无奈:“也不瞒王妃您说,我们齐家的家业都是一手打下,虽然这齐林并非我的嫡子,我却是有意向将烟雨阁交给他掌管的。” 门外的齐柔听得一清二楚,自古以来,唯有家中男丁继承家业。 “为何选齐林?您的几个儿子明明个顶个的优秀。”顾茗烟却更加不解。 床榻上的人连连叹气了许久,最后才无奈说道:“齐林的母亲,为我齐家做了太多的事情,我能分孩子各处田地和少许家业,但这烟雨阁若是没了齐林的母亲,便活不下来。” 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章 事有凑巧 齐林齐柔的母亲,本和齐鸣青梅竹马,只因家道中落被卖到青楼,还未接客就被齐鸣偷家里的银子给买了回来,但到底还是名声不好,成不了正夫人,为了堵住家族之中的悠悠众口,齐鸣这才娶了几家妻妾,娶了正妻。 家中妻妾明争暗斗,连带着教导的孩子们也都一个个心思深沉。 可为有齐林是他一手宠大,但哪怕他对妻妾并无爱意,到底是有了孩子,只能相敬如宾,对待其他的孩子也是更好,只为到时候将烟雨阁交给齐林的时候,他们也都能过上好日子。 “更何况,齐林这般性子,哪怕日后继承的家业,也会罩着点儿兄弟姐妹,但若是交给了我那其他几个儿子,怕是兄弟反目呀。”齐鸣连连摇头。 顾茗烟一时无言,无论这齐鸣是否厚此薄彼,亦或是看重地位家财,但这作法也的确是无可厚非。 门扉便在此时被推开。 齐柔红着眼眶走了进来,双拳攥紧:“为何爹爹就不曾看看我呢?” “柔儿。”齐鸣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齐林是你的弟弟,你难道还要同他争?” “为何不争?当初您对我不闻不问,更不管我是如何处理账本家务,只因我生病嫁不出去便任人欺负我。”齐柔步步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齐鸣的面前:“但女儿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小林什么都不会,爹爹为何不愿将烟雨阁交给我。”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来日嫁人相夫教子……” “若是爹爹愿将烟雨阁交于女儿,女儿立誓此生绝不嫁人,日后这家业也定然会交到兄弟姐妹手中。”齐柔抬手立誓,目光令人胆寒。 齐鸣瞪圆了一双眼睛,恼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顾茗烟赶紧将齐鸣给稳住,揉了揉他的肩头:“齐老爷子别动肝火,有话好好说。” “靖王妃!你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哪里有女子不嫁人的!”齐鸣指着齐柔的鼻子大喊起来:“难道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家产!” “为何不能要?我也是您的女儿。” “哪儿有女儿家家……” “都还请冷静些。”顾茗烟还是阻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齐鸣的想法是几十年经历所铸成的铜墙铁壁,而齐柔还带着年轻人的火气。 她将齐柔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让我同齐老爷说说吧。” 齐柔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同齐鸣无声的对峙许久,总归还是离开。 齐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齐老爷,虽然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当道,但齐老爷子若是真的为了烟雨阁的未来着想,齐柔是个不二之选。”顾茗烟认真的说着:“在您的一众子女之中,唯有她对此天赋异禀。” “但她一个女子,若是不结婚生子,日后定当惹人非议,就是人口一唾沫也能将她给淹死。” “那又如何?”顾茗烟的眼睛里敛去了神采,只面无表情的望向齐鸣:“她若是家财万贯,地位稳固,纵然千夫所指,人人唾骂,却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张了张嘴,齐鸣始终难以相信顾茗烟所言:“怎么可能……” “而且,齐柔向我买了不少方子,出了药妆和新品,方才她还立誓终身不嫁,齐老爷还有什么担心的?”顾茗烟无奈的将药方放到了齐鸣的手中。 齐鸣沉着脸,不再想同顾茗烟争辩。 “更何况,今日我的确是为了银翘和齐林的事情前来。”顾茗烟这才继续说道:“我会帮银翘加大势力。” 顾茗烟此处过来已经劝到这个份儿上,他就算是想拒绝却也不好,索性沉默以对。 这齐府的事情也是复杂的很,顾茗烟没准备多待,心里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本来她还因朱彦朱蝎之事而愁眉苦脸,不过如今银翘背后空无一物,若是让蜃楼的人来到天炎之后,就暂时以银翘的远房亲戚的身边假意帮忙,再散布谣言说银翘的背景是江湖一秘密组织即可。 而这秘密组织是什么,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了。 回到王府,银翘青黛免不了一番询问,顾茗烟随意敷衍并未告知。 一夜安眠,第二日醒来,站在床榻边上的人却不是银翘青黛,而是平日里伺候段承轩的几个伶俐丫头。 几个丫头几乎是架着她上了梳妆台。 “王爷吩咐我们,今日王妃进宫,定要得体才行。”几个丫头面无表情,手头上的动作倒是轻柔,几双巧手不过一会儿便将她脸上的肿胀盖了个七分。 看来这段承轩到底还是忌惮太后的。 顾茗烟自始至终都并未挪动,末了,提起了自己的药箱且戴上面纱:“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早早的去皇宫吧。” “王爷的马车已然在门口候着了。”丫头们纷纷欠身离开。 顾茗烟看了眼现在还未彻底破晓的天边,这才想起现在正是段承轩上朝的时辰。 到王府外上了马车,段承轩一身官服更显英气,反观顾茗烟整理好了妆容也没挑衣服,一身素净,白纱掩面。 相看两相厌,段承轩只沉着脸看向一旁,顾茗烟则状似发呆,心中却在思忖等会儿要该何时将这妆容给洗掉。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留在了宫门口,两人下了马车,段承轩才开口:“切莫让母后看出了。” “是,王爷。”顾茗烟没好气的回答。 若她真是听话,昨日为何不用药膏,非要等到他亲自派人去为她打理。 段承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多有担忧。 顾茗烟早早的来到了太后的寝殿,桂嬷嬷似是得知她今日要来,已然在门口等待,见到她只无奈的迎了上去:“王妃殿下,太后还未洗漱,不如您先去偏殿稍作歇息?” “好。”顾茗烟眼睛一亮,这早些来倒还是有些好处的。 身边的宫女将她引到偏殿,一进门,她便以路上碰了不干净的东西要净手,连带着将脸上的妆容喜的干干净净,以防万一,她还服下味道颇重的药丸,都是补药倒也无碍,只是味道有些难闻。 “王妃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宫女一见到她,便皱了皱鼻头。 “去取些羹汤过来, 这药若是被太后闻到,定然要不舒服了。”卸了妆容之后,顾茗烟脸色苍白,那宫女留了个心眼,吩咐人去做了。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太后明察 顾茗烟自始至终都未取下面纱,身上还弥散着略重的药味。 比起之前每次来的侃侃而谈,今日的顾茗烟明显沉默许多,还未向太后行礼,已经心神不宁的去煎药,面色苍白。 “烟儿这是怎么了?” “今早看王妃殿下的时候,还并未如此憔悴,但方才从偏殿回来之后……”桂嬷嬷同样奇怪的说道,顺带着将太后轻轻的扶了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太后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来到了桌案前,桂嬷嬷将刚才带王妃去偏殿的宫女给叫了过来。 “王妃殿下好像是吃了什么药,后来让我拿了羹汤和熏香来。”宫女一五一十的告知,本来只是送的羹汤,却毫无办法掩盖,只好又熏了一下,但药味还是在的。 屏退了一众宫女,太后就沉下了一张脸来。 还能用羹汤,来的如此之早,怕是还未用过早膳,更不知道她是得了什么病,竟然还需服药,沉思一番,她才道:“桂嬷嬷,你且让太医再去为她把把脉。” “是。”桂嬷嬷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太医院,太医们总是闲散无事的拨弄药材,唯有顾茗烟陪着一年轻的小药童在煎药。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桂嬷嬷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那小药童手里挖了不少的药膏,轻轻的往顾茗烟的脸上敷,而那脸上的肿胀当真是明显,桂嬷嬷没出声,只派了小太监叫出来一个太医。 “桂嬷嬷怎的来了,可是身体有些不适?”太医担忧。 “并无大碍,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王妃的情况,近日你可为她把过脉?” “方才已经看过,王妃殿下的身子似乎更虚弱了些,尤其是脸上那一巴掌打的未免有些太重,王妃殿下今日还有些耳鸣。”说到这里,太医叹气着摇了摇头。 桂嬷嬷多看了顾茗烟几眼,赶紧去向太后复命了。 而那小小药童倒是乖乖的告诉顾茗烟:“王妃殿下,桂嬷嬷刚才好像来过了……” “是吗?”顾茗烟装作不知的回头看向了门外,那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小药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只细细的为顾茗烟上药,年纪尚轻总是忍不住的八卦:“王妃殿下,你这巴掌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知道。”顾茗烟弹了弹他的脑门,只让他好好的上药,等会儿煎药之后还要将脸上的药膏给撤下来。 与此同时,太后寝宫之中。 “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太后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桂嬷嬷无奈:“奴婢也不知,但竟然有人敢向王妃殿下动手……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转念一想,太后这才想起段承轩当年维护苏玉婉之事,如今更是金屋藏娇,因并未因为苏玉婉惹出事端,她才同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之前说顾茗烟因自己跋扈而弄掉了孩子,如今太后看来,顾茗烟平日虽然有些小俏皮和意外之举,但并非那种多动之人,反而更长时间都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书居多。 “将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给哀家叫来。” 片刻之后,李公公哈腰点头的站在了太后的床榻前:“太后圣安。” “你可知道靖王妃在民间之事,一一给哀家说来。”太后沉着脸,还吩咐了桂嬷嬷将门扉关上,切勿让顾茗烟知道她在调查此事。 谁知李公公听闻此言,却是满目愁容:“太后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公公,难不成你还想骗太后不成?”桂嬷嬷疾言厉色的走到他的身边。 李公公被吓得赶紧跪下:“太后饶命啊!奴才在皇上靖王之中也是为难……” “实话实说,哀家断然不会让你有事。”太后更恼,看来有关这顾茗烟的事情果然有猫腻。 李公公犹豫再三,还是将此事细细说来。 顾茗烟同济世堂交好,总是帮忙诊治,又同烟雨阁联系赚取银两,小到顾茗烟平日里救治病人,大到她为孩童研制药方,但她从不管理府中事务,之前因事被遣到药宅里度日,以及顾茗烟时不时的失踪及之前被蜃楼绑架之事。 “那为何太后之前所听见的传闻……”桂嬷嬷惊异。 靖王妃被绑架之事如此之大,没想到这靖王竟然将事情瞒下,只当是顾茗烟归来之时,皇帝才听闻风声得知此事,便也只能一了百了。 太后的脸色阵青阵白,她所听闻的消息尽是她如何跋扈给户部侍郎的小儿子下毒,却不知那小儿子是天炎恶霸,无恶不作,只听她画舫游湖对良家小姐恶语相向,却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衅。 而后知道她因嚣张跋扈弄掉了孩子,便更是讨厌。 “那些,不过是各位官妇们说的谣言,而且靖王殿下也并无包庇王妃之心,反而任其播散,皇上也已经规劝过靖王殿下,但……”李公公欲言又止,太后桂嬷嬷却已经知道了大概。 皇帝和靖王兄弟情深,互相隐瞒虽是兄弟和睦之像,但太后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小李子,等到下朝之后,叫靖王到哀家这来一趟。”太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沉思良久,继续吩咐:“对了,日后熬药的事情就交给御医,你且让人带着她四处走走,别太疲累了。” “是,太后。”桂嬷嬷乐呵呵的笑起来。 曾经太后最过宠爱的不过是曾经的段灵儿公主,就喜欢灵儿公主那般单纯天真,如今面对顾茗烟这般有些小聪明的也能喜欢,倒是新奇的很。 “太后,此事……” “太后是不会同皇上说的,皇上同靖王殿下兄友弟恭可是好事。”桂嬷嬷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个钱袋子递给李公公:“此事若是皇上不问,你便不用开口了。” 李公公顿时笑逐颜开:“这是自然,多谢太后。” 摆摆手打发了这精明的李公公,若是太后并不关心靖王妃,那么李公公就该说这顾茗烟的不是,随波逐流了才是。 李公公前脚离开,顾茗烟边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已经放凉了些。 桂嬷嬷帮着将汤药端走,太后则轻声开了口:“你的脸,是不是那苏玉婉打的?” 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如一纸休书 顾茗烟故作一愣,沉默良久才道:“这巴掌,是王爷赏的。” 太后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便听见门外传来小太监叫着靖王殿下的声音,顾茗烟眼里划过一丝无奈,只端坐在原地,面纱始终未曾摘下。 段承轩方下朝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到顾茗烟脸上的白纱未摘,这才平静了许多:“母后让儿臣过来,所为何事?” “许久未见,叫你来坐坐。”太后捏着佛珠,眼里带了些笑意:“给靖王赐座。” 落座床榻边上,段承轩倒是许久都未曾来看望母后,当初因苏玉婉之事,他几乎同皇上决裂也失了储君之位,更也失去了这般维护他们二人的母亲。 寒暄来往,旁的顾茗烟将此看在眼里,心中自嘲一笑。 纵然这太后如何喜欢自己,但到底还是段承轩的母亲。 她自顾自的取了本医书细细端详,两耳不闻窗外事,像是同这母子之间毫无干系。 “不过近日来,哀家倒是听了不少有关于你的谣言。”话锋一转,太后的目光倒是彻底的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言语之间带了些不满:“靖王妃似乎常住在天炎的宅院,极少在王府,轩儿你且给哀家说说此事。” 被点名道姓的顾茗烟微微一愣,怎么突然提到此事? “为何本王不知道?”段承轩干笑。 “前些日子,徐氏倒是在哀家这里多嘴了几句,说靖王妃急匆匆的赶回了王府见她,更是对王府并不熟悉,哀家派人查了一番,得知王妃住在药宅,可有此事?”太后挑了眉头,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段承轩和顾茗烟心中都是不解。 “并无此事。”段承轩倒是朗声应答道。 “那靖王妃在济世堂坐诊之事可是真的?”太后继续问道。 段承轩挑了眉头,只以为太后是不喜欢这般抛头露面的女子,又看了一眼面露呆滞的顾茗烟,只继续道:“烟儿平日多是在家研制草药,不过是同贺老先生交好罢了。” “竟有此事?”太后脸上的怒容这才消退了些,段承轩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太后手里的空碗已经砸了个粉碎:“靖王还想骗哀家到什么时候?” “是靖王妃同母后说了些什么才是。”段承轩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一旁的顾茗烟。 顾茗烟却只将手中的医书放到桌案之上,冷笑一声:“试问王爷,我顾茗烟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妃,能在您的母后面前说些什么?” “母后,您不用听她……” “我本就没说什么,若是王爷当真看不惯我,只要一纸休书即可。”顾茗烟愤愤站起身来,脸色愈加惨白,只对太后草草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 段承轩怒不可遏的看着顾茗烟的背影,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如此造次! 桂嬷嬷赶紧去追顾茗烟,唯有太后沉着一张脸:“之前本还听说你们夫妻和睦,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模样。” “母后,顾茗烟并非您想象那般单纯,她深谋远虑……” “可她的确一言未说,此事都是哀家派人调查而出,包括你为苏玉婉将她赶到荒院居住,更是放任她的流言漫天,竟也没有丝毫在乎。”太后双目刺红,猛地咳嗽起来。 段承轩微愣之后赶紧扶住了太后的肩膀:“母后,你勿要动气。” “哀家都已经饶过那苏玉婉一条命!你还如此对待烟儿,你可知你作为其夫君,就该是他的天,为她遮风挡雨!”太后直接将他给挥开:“若你日后不明白尊重妻子,日后也不要来见哀家了!” 太后直接下了逐客令,段承轩也是万般无奈。 桂嬷嬷倒是没追上顾茗烟,只派了护卫太监前去跟随,自己气喘吁吁的回到了门前,见段承轩站在门外,更是叹气连连:“靖王殿下,您真的是误会了王妃殿下了。” 桂嬷嬷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只是将李公公说成了是太后手下的探子,没让段承轩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段承轩会认为是皇上私下调查,乱了兄弟情义。 段承轩沉着脸揉了揉额角,母后当日能将他们两兄弟毫发无损的从后宫之中保下,又怎会是愚蠢之人,倒是方才他那自作聪明的回答惹人生气了。 “王爷还是好好待王妃才好,之前太后见不到您,只能从王妃口中得知您的消息,一句恶言都没说,净说您做的好事了,太后甚至还知道您之前为落霞水寨的事情了呢。”桂嬷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赶紧道。 段承轩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关于落霞水寨,她可说了自己?” “没说,但太后派人调查过,这蜃楼之毒,还是靖王妃亲自解的,更是救治好了桐舟统领,如此良妻,王爷可要好生对待才是。”桂嬷嬷说个不停。 段承轩只是沉默着。 平日里只要是有关苏玉婉的事情,几乎是无人不劝阻他赶紧离开。 可当他将顾茗烟娶回门之后,四周不少人反而都拍手称赞,让他好好的对待。 若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顾茗烟在他眼里却并不好,顾茗烟阴晴不定,步步为营,若是没有桂嬷嬷和太后的训斥,也许他都忘记,这顾茗烟却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看来他真的该多些耐心。 段承轩问了人之后来巡,见到顾茗烟的时候,她正在湖边的凉亭中坐着,只趴在石桌上喂着那两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鸟雀,肩上多了件披风,一干宫女太监则小心翼翼地看着。 来到凉亭之中,石桌上的人只冷声道:“王爷的休书可写好了?” “你可知若是我休了你,日后你便无人再敢娶,更有人唾弃于你。”段承轩沉着脸落座,两只鸟雀受惊般的四散飞去。 顾茗烟这才懒懒的爬起来,方才苍白的脸色如今却泛着红,面纱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只半撑着面颊无奈:“比起留在你的身边,我倒是宁愿千夫所指。” “病了?”段承轩抬手想去碰碰她的额头,却被后者躲开,险些从石凳下滑下去,却也不在意的挪开了些:“切莫传染了王爷,不然太后可以治罪于我了。”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还是喜欢 还真的病了。 “去太医那儿。” “我自己就是大夫,不劳王爷费心了。”顾茗烟头疼的站起身来,将披风交于身边的宫女,便让一太监带着她离开皇宫。 段承轩此时也不好回到太后身边,只能一前一后的同顾茗烟回归王府。 一来到王府之中,顾茗烟便以生病为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却还是派了青黛来到段承轩的书房,问:“王爷的休书可写好了?” “跟她说,本王还欠她一个孩子。”段承轩气恼的折断了手里的狼毫。 青黛失落的离开,旁边的成山和鬼魅却都看向段承轩,也不知道发生何事。 只有段承轩心里隐隐的有些内疚,的确是他有愧于顾茗烟,容忍容忍她倒也是应该的事,只是每每一看到顾茗烟那般执拗的模样,他就生气十分。 到了午膳之时,苏玉婉吩咐着人在书房旁的屋子里布菜。 段承轩的心情缓和了些,最起码婉儿的身子如今了许多,平日里还能在王府中四处往来,只是昨日的那一巴掌有些刺眼。 “轩哥哥,既然顾茗烟想要你的一纸休书,为何你不给她呢?”苏玉婉端着碗突然开了口。 “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段承轩的那点儿好心情瞬间消散无踪。 “那轩哥哥是当真要给她一个孩子吗?”苏玉婉索性直接将碗筷砸在了桌子上,愤愤不平的看向了段承轩:“若是轩哥哥想要个孩子的话,我也可以……” “婉儿。”段承轩出言打断了她的话,无奈的看着她:“这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可若非是她……” “此事并非是她所为,那毒她从未制过,成一成二曾细细记得她制过的所有毒。”段承轩轻叹了一声,更加无奈的看向苏玉婉:“婉儿,师父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都已经误会她一次,取了她的骨血,再不能变本加厉了。” 轩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区区的顾茗烟如此教训她! 苏玉婉的眼眶顿时红了一圈:“轩哥哥还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段承轩沉默不语,他当然想做享齐人之福,如今苏玉婉和顾茗烟几乎势同水火,两边都不讨好,倒是叫他为难。 既然得到了答案,苏玉婉看着这一桌饭菜也是索然无味。 “那婉儿还不如回师门……”苏玉婉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段承轩赶紧将人给拉了回来:“婉儿这是说的什么气话,除了皇宫之时,平日我便不管那顾茗烟便是,孩子之事,都等你痊愈了之后再商量。” 段承轩这话说的带了几分暧昧,听起来倒像是要跟苏玉婉要个孩子,后者顿时红了一张脸,羞赧的推了推身边的段承轩,嗔怪道:“轩哥哥到底是想要谁的孩子啊……” “婉儿说呢?”段承轩半搂半抱的将她给拉回到桌前,也总是将此事翻篇。 第二日,太后便召了靖王和靖王妃一同入宫。 顾茗烟依旧白纱掩面,显得和段承轩生疏许多,太后看在眼里,倒是恨不得将段承轩这不知爱妻的儿子给好好教训一番,桂嬷嬷也只好上前提点:“王爷,太后想看的不过是你们夫妻恩爱。” 段承轩面子上过不去,又因为朝上琐事烦心,更是疲惫着不肯拉下颜面来。 倒是顾茗烟自顾自的为太后把脉,便扭头去同其他的太医细细商量着药材药量,一只手则一刻不停的在纸上书写着什么,像是在为其他人写药方。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太监小跑了进来:“王太医,贤妃娘娘今晨起来有气无力的,还请您去上一趟呢。” 王太医左右看了一眼王妃和太后,太后并未开口,反倒是顾茗烟轻声对他开口:“无事,你且先去,这药方等会儿我便送到太医院去,日后再出现这般的癔症,想必就有解了。” “多谢王妃殿下。”王太医如获大赦的离开。 可那通传的太监还并未离开,只是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下,这才跪在了太后的面前:“太后,贤妃娘娘还说想要请王妃殿下去上一趟。” “贤妃要找王妃做什么?”太后喝了一口汤药,不解。 “贤妃娘娘说 ,之前多亏了靖王妃为四皇子殿下打理府邸,平日又多有照拂,今日正巧四皇子妃也来了殿中请安,便叫王妃前去坐坐,正好聊表谢意。”太监点头哈腰的说着,乐呵呵的。 “哦?竟有此事?”太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来这靖王妃和四皇子的关系当真不错,而四皇子和段承轩同样关系不错,如此想来,烟儿还真的是喜欢靖王。 心里如此想到,太后还是让顾茗烟简单的去一次。 顾茗烟欠身离开,离去之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来到贤妃的寝殿,荔湾已经对她行了礼,贤妃更是 并未赐座,反而是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沉着一张脸来看向顾茗烟:“靖王妃,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事情要同你理论理论。” “不知贤妃娘娘所为何事?”顾茗烟无惧的站在宫殿正中,目光落在荔湾的身上,却被她侧过头去躲过。 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是荔湾说了些什么东西。 “虽然本宫十分感谢当日你为钰儿挺身而出,让她能娶荔湾归府。”贤妃的脸色一变,话锋猛的一转:“但你未免自视甚高,竟然想左右钰儿的心思。” “我不明白贤妃娘娘所说。” “你让钰儿收敛锋芒,却让靖王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贤妃絮絮叨叨还说了不少靖王所做之事,而这些事情顾茗烟一概不知。 等到贤妃说完,顾茗烟反而扬了扬嘴角:“那贤妃娘娘以为四皇子此时该如何做?锋芒毕露,同人争锋?然后他必将成为靖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未彻底在朝堂立足便想扳倒靖王,这就是以卵击石。” 贤妃气恼不已,荔湾也是惨白了一张脸:“如此说来,你也是为了靖王……” “若我为了靖王,今日之言,必定尽数告知靖王。”顾茗烟冷笑一声,挥袖离去,嘴中言语还未停下:“若荔湾姑娘再有下次挑拨离间,本王妃定然将此事告知四皇子殿下。” 贤妃重重的拍了拍扶手,冷下脸来。荔湾则是无奈,为何这顾茗烟谁都不怕呢? 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演戏 顾茗烟方离开不久,床榻之上的太后便轻声开了口。 “轩儿,你将苏玉婉接入府中好生宠爱,任由流言蜚语,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可知道,这世道如常,若是你的正妻并非出身名门,这朝臣更加不会依附于你,你可懂得?” 太后的言语之间带上了太多的无奈。 段承轩则是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心中对这位母后是又爱又恨,如今母子说话相见,心中也是微动:“若是当初母后不论嫡子庶子,这皇位……” “王爷!”桂嬷嬷的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段承轩噤了声,深吸了一口气:“是儿子激动了。” “哀家知道你怪,但你可知道先皇是多害怕你,为了保全你们兄弟,哀家也是不得已才如此做的。”说到这里,太后的脸色也变了变。 桂嬷嬷在一旁不言语,但三人都知道先皇对段承轩有多忌惮。 段承轩小小年纪就展露不凡,一众皇子无论大小都抵不上他的武功才学,先皇胆小懦弱,只怕段承轩弑父夺位,便趁着机会将他送到师门好生看管,只怕他这狠厉性子害了自己。 而结果却是,当日的太后凭借着娘家据理力争,暗中做了不少的肮脏之事,才总算是将如今的皇帝扶上皇位,段承轩来时,皇兄已经登基上位,而他在师门里培养的那些势力最后只能用作王爷保护。 皇帝上位的圣旨,便是封他为靖王,而其他的兄弟早已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又因为苏玉婉之事,皇帝觉得他难成大业,劝阻无果,反而失了灵儿公主,便只能不了了之。 先皇临死前,更是写下一道圣旨,说要将段承轩杀了,不然此子才华过天,心狠手辣,来日定当弑父杀兄夺得皇位,搅乱沧澜盛世。 “当年若非是太后将这圣旨给拦下,靖王殿下如今哪里能安然无恙?”桂嬷嬷更是愤愤不平,也是因为当时太后为毁圣旨,才留下了这一声病根。 太后扬扬手,桂嬷嬷才低着头噤了声。 “我知道母后都是为了我好。”段承轩无奈的轻叹:“儿子断然不会弑父杀兄夺位,但顾茗烟之事,儿子还要好好思虑一番。” “如何思虑?” 于情,顾茗烟的人品毫无问题,更是医者仁心。 于理,她出生于丞相府,医术更是了得,若是能常伴段承轩身侧,定然可以帮段承轩稳住根基,更是不会如同苏玉婉一般令他左右为难。 可段承轩却并非这样想:“聪慧过头并非好事,更何况儿子喜欢的是……” “若你真的没有半分喜欢,又怎会让她在府中待上整整一年?”太后长叹了一声。 “那不是因为……”因为苏玉婉? 很快段承轩就沉默了下来,如今他早已不相信顾茗烟交给自己的秘方,他已然派人去往云氏盯着动静,那为何还不想将她给扔出王府呢? 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段承轩和顾茗烟之间还有戏。 说到这里,母子二人反而更加噤了声。 顾茗烟进来之时,见两人沉默,便不再出声,只默默的在门外吩咐了桂嬷嬷几句便匆匆离开,甚至没来得及直接同太后行礼。 细微的声响却已经足够让段承轩听见。 床榻上的太后注意到段承轩那张脸上闪过的一丝情绪,无奈的摆了摆手:“去吧。” 段承轩急匆匆的从太后的寝宫离开,不急不缓的跟上了顾茗烟的步伐。 顾茗烟跟在小太监和宫女身边,走的十分的缓慢,手里也不知道摆弄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将一个草绳递给了身边年轻的小宫女,面纱之上的眼睛带着浅淡的笑意。 小宫女欣喜却又不敢张扬的隐忍模样,倒是让顾茗烟觉得有趣,并未察觉到段承轩一路跟随她到宫门之外。 马车停在面前,她还未动,腰间就被人给搂住,径直的被送到了马车上:“身体不适,还不知早些回去吗?” “不知。”顾茗烟低垂着脑袋扭动着指尖,自嘲的扬了扬嘴角:“反正我的死活跟王爷没什么关系,我就想剩下的日子能开心点。” “你是靖王妃,难道还有人能要你的一条性命不成?”段承轩沉着脸反问。 “不是还有靖王和皇上吗?我真的是怕了王爷您了。”顾茗烟轻轻咳嗽了几声,手里还攥着几棵草,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看向了段承轩:“我不敢惹你和苏玉婉,能不能允许我学些武功?” 看着顾茗烟这般有气无力的模样,段承轩没来由的心疼起来:“学武功做什么?” “我怕死,谁都能掳走我,但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顾茗烟缓缓的合上眼睛,痛苦的将一颗药丸吞入腹中, 近乎绝望道:“朝堂之上、宫廷之中,天炎之内,又有谁能帮我半分,谁不是落井下石……” 蜃楼逃脱,几乎是顾茗烟自己冒险而为。 身中剧毒,也不过是她日夜不眠不休寻找解药。 段承轩沉着脸:“是吗?我怎么记得你诡计多端……” 对面的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里还是带着笑意,她笑着凑到了段承轩的面前,微微扬起了下巴:“你杀了我吧。” 银光一闪,段承轩抬手攥住了顾茗烟的手腕。 莲子羹距离那脖颈之处,不过两指距离,力道之大,就连段承轩的手腕都隐隐发疼,他恼怒且不可置信的瞪着顾茗烟,将她手里的莲子羹也给打落下来:“你就这么想死。” 后者微微愣神了片刻,只是呆呆的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呜咽了一声捂住了面颊,肩膀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我没事。” 段承轩没见过她这样失控的样子,只沉着脸将人拉到了身边,吩咐马夫:“马上回府。” 而身边的人异常乖巧的靠在他的肩上,段承轩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路带着她回到了无名院落里,顾茗烟却在看见孩童床榻的时候后退了一步,青黛急匆匆的迎了上来,将顾茗烟给接了过去:“王爷,还是让青黛将王妃送回药宅住吧,王妃她,近日来几乎无法入眠,神情恍惚,如今又生了病……” “本王带她去。”段承轩将她从青黛的手里给拉了出来。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次得宠 一路将目光呆滞的人送回到药宅里,青黛不过点了些许安神香,顾茗烟便沉沉的睡过去,卸下面纱和妆容下的眼底染着乌青,脸颊的肿胀几乎并未彻底消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承轩负手而立的站在门外,面色阴沉。 青黛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坦言道:“王妃还是没法儿舍弃之前的孩子,日夜想念,平日里又多是人戳她的痛处,久而久之,便彻底忘记不了,晚上也无法入眠。” “所以她会拿着刀杀自己?”段承轩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顾茗烟当时还说这莲子羹乃是医刀,不能见杀人血,今日却…… “这到不会,只不过昨日王妃回来说太后似乎并不喜欢她,十分失落。”青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段承轩:“王妃当日得知外祖父死讯,面上平静,心中已然留了遗憾,本还想多孝敬孝敬太后,只是太后似乎相信王爷所说的话,对她有些厌恶,昨夜更是一夜无眠。” 当真令头疼。 想必是之前太后训斥他的时候,令顾茗烟误会了。 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青黛已经跪了下来,眼泪落了一地:“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我家小姐,她平日里虽肆意妄为,心里却已经千疮百孔,只要您的一纸休书,小姐便能自由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段承轩何尝不想一纸休书将她给赶出王府。 只可惜他满脑子几乎都是顾茗烟的身影:“让成山将所有公文都送到这里来。” 段承轩不顾青黛恳求的眼神,只重新回到了房间,坐在书案旁,忍不住的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顾茗烟,微微皱起眉头来。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顾茗烟在燥热中醒来,结实的胸膛正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口,令她喘过不气来。 游走于各处的略带薄茧的大手无比熟悉,她朦朦胧胧的推拒着身上的段承轩,半撑着身子只赶紧将滑落肩头的衣服给拉上了些,双腿轻颤:“走开。” “我会陪着你的。”段承轩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嘶哑。 轻柔的将顾茗烟的手放入了自己的手中,段承轩看着顾茗烟并未有任何的反抗,只缓缓的将身子附了上去,细细的吻过顾茗烟眼角滑落的泪水,如视珍宝的将人彻底揉进自己的怀抱之中。 一夜缠绵,颠鸾倒凤。 直到热度退散,身边的人沉沉睡去,顾茗烟才披了件外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开了这小小的屋子,来到门外时,门口坐着的青黛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她:“小姐。” “陪我出去一趟。”顾茗烟的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 “好,我去为你取件厚些的衣服来。”青黛搓了搓手,一直将顾茗烟包裹的严严实实,才提着灯笼跟在她的身边。 行走在夜晚的天炎街上,顾茗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带着青黛来到了那还未修缮好的客栈之中。 银翘一夜无眠,见到顾茗烟脖子上泛红的痕迹时,眼里划过一丝苦痛:“小姐,看来你已经成功了。” “我甚至为他怀上了孩子,如今同床共枕没什么区别。”顾茗烟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对面坐着是一身黑衣的段承瑞,他上下端详着顾茗烟:“你就是来告诉我,你可以如何报复他的?” “我报复的是苏玉婉。”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指尖从脖颈上的痕迹划过,就在刚才躺在段承轩身侧的时候,她甚至还认为自己对她还有爱。 而被夜风一吹,那点儿似有若无的情愫也彻底的吹散。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段承轩爱我,他注定不可能一心一意的将爱交给苏玉婉,而我,也有本事获得他的信任。” “你加了这么多的筹码,是想让我做什么?”段承瑞不解。 “是关于孟旭的事情。”顾茗烟从银翘手里接过了一卷纸,那是孟旭春试之时所写的文章,字字珠玑,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当做良才,就连当今皇帝也是如此。 而段承瑞本想自己操纵此事,昨夜之时,银翘却离开王府匆匆到他的府邸来取了文章,今早便让他来到此处相见。 “我自当拉拢。” “那请三皇子争执之后,假意将他交于我父亲,这样一来,你日后可借拉拢时不时同他见面商谈,却也能坐实他对丞相府的忠心。”顾茗烟的脸色沉了下来:“而我要做的,自然是不让段承轩看出丝毫的马脚。” “这样做太冒险了,皇叔比你想象中的聪明。”段承瑞摇了摇头:“更何况你同孟旭的关系,皇叔一直知晓,我这样做太过明显。” 但是,若没有三皇子竞争良才之意,按照顾诚那般性子,断然也不会真的提拔孟旭,只有有了危机感,顾诚才会冒险提拔。 顾茗烟无奈:“他不会知道的,我会成为他的左右手。” “皇叔最厌恶女流为政。”段承瑞总觉得有些不太信任顾茗烟。 “三皇子殿下为何不敢赌一把,就算输了,孟旭依旧还是您的人。”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明日就会去找孟旭,劝说他为父亲所用,你只有今日的时间可供思考。” “你这是威胁我?”段承瑞挑了眉头。 “谁叫你不信任我,若你不愿意,我自当还有四皇子、六皇子以供选择。”顾茗烟的眼神锐利,她已经交出了足够的筹码,但段承瑞依旧习惯了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而孟旭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只有让孟旭爬的高,引人注目,她才能在暗中挑拨离间段承轩熟悉的旧臣,这样才能一点点的瓦解势力。 但她自当不会告诉段承瑞,毕竟朝堂之上还有他隐藏的势力,到时候顾茗烟不可能不将他的势力也暴露一些给段承轩,双面间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段承瑞看着顾茗烟,他这一辈子几乎从未如此大胆的同人争抢,但若是此时依旧偃旗息鼓,怕是日后再无出头之日:“好,我赌一把。”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告知孟旭,只是殿下能不能得到他的忠心,我便不能保证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同段承瑞简单的握手之后,便带着青黛缓步离开。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朱家兄妹 段承瑞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屋檐上的月清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等到段承瑞出来之时,更是对此颇有微词:“三皇子殿下,您为何要被顾茗烟牵着鼻子走,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并非是被她牵着走,而是不得不跟着她。”段承瑞的颜色也跟着冷了下来,跟着月清上了屋檐,他才低声道:“能让段承轩看上的女人,哪里没有点儿本事。” “殿下,我不明白,靖王当时最爱的难道不是苏玉婉吗?她看起来不过就是娇滴滴的美娇娘,至多算是有些小心机。”月清更加奇怪。 段承瑞的脸色又阴沉了许多:“苏玉婉可不简单,当初她为了留在段承轩的身边,要了灵儿姐姐的一条性命,更要了朱彦的一颗真心,就连当初她师父仙逝的时机,怕是也有她暗中操纵。” “但顾茗烟应该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以为,她是怎样从苏玉婉的手下活到现在的,若是她能成功争宠,成为皇叔的左膀右臂,对我们来说,便是一大助力。”段承瑞将声音压低了些,绕过那四处而行的更夫。 月清一时无言,只跟着段承瑞回到了三皇子府邸。 与此同时,顾茗烟同青黛独自走在路上,青黛狐疑:“王爷真的会让您去学功夫吗?” “当然。”顾茗烟烦躁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上的痕迹,却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我会让他暂时卸下防备。” “那老爷和孟旭公子那边……” “明日我会回丞相府询问孟旭之事,借此去招安,顺便,我还要从父亲那知道,这届究竟有多少个可塑之才,才好一一下手……”顾茗烟突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街市之上的人。 成山为段承轩提着灯笼,而本该是睡着的男人此时正死死的盯着她。 顾茗烟不着痕迹的攥紧之间,思忖着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计划,却只见那人径直的走到了面前,将她搂入怀中:“你就这么在意银翘之事?” “只是一时兴起。”顾茗烟在段承轩的怀里侧过头,像是不愿意面对,攥紧的指尖也如释重负的松开来:“更何况,我实在是睡不着……” “恩。”段承轩没头没脑的说了一个字,只牵着她慢慢的回到了药宅里,几乎称得上轻柔的为她褪去肩上的外衣,将手脚冰凉的人给塞进被褥里,然后再塞进自己的怀里。 顾茗烟背对着段承轩,背后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脖颈下是他结实的手臂:“你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对苏玉婉的?” 背后一阵沉默。 顾茗烟挪了挪身子,合上眼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第二天清晨,她在段承轩的怀里醒来,如同曾经他要自己为她生下孩子的日子那般,吓得她马上清醒过来,猛然坐起身来。 段承轩还轻轻的揽着她的腰际,睁开眼:“你只睡了一个时辰。” “你……”顾茗烟奇怪的看着他,还想翻身下床,却被他宽大的手臂给狠狠的押回了被褥里,段承轩用被褥将她给埋在里面。 “多睡一会。” 顾茗烟被迫只能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段承轩起身洗漱更衣,甚至穿上了官服,准备直接去上朝,她想了想,索性侧过身子沉沉的睡去。 段承轩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吩咐成山:“以后每三日都让鬼魅过来教她武功,但别让她累着。” “是。”成山点点头,又通知了王府里的人要好好照顾王妃,切莫懈怠以免惹王爷生气,这事情便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顾子衿和苏玉婉的耳朵里。 顾子衿捂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气喘吁吁,根本没想到这顾茗烟还能东山再起。 而反观苏玉婉,她这次倒是彻底的冷静下来,一双冷眼落在了锦绣的身上:“你说,这顾茗烟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锦绣……锦绣也不知道。”锦绣战战兢兢的跪下来,手腕上的伤口都露了出来,那是之前苏玉婉生气的时候不小心砸伤她的伤口,如今对她更是心生忌惮。 “我本以为她该在这王府里困顿一生。”苏玉婉踉跄的站起身来,不解的看向窗外,眼里带着茫然:“为何谁都想将轩哥哥从我身边夺走,师父也好,灵儿也好,如今为何还会出现一个顾茗烟呢?” 锦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过了许久,苏玉婉依旧没有发脾气,只重新坐回到床沿:“但顾茗烟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轩哥哥对她到底有多狠心。” “小姐为何都不生气?”锦绣恐惧的看着她。 “因为,我已然花钱雇了人,去找那顾茗烟的养子了。”苏玉婉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若是她知道,轩哥哥为了我去找他们云家的麻烦,还不小心杀死了她那寄托了希望的养子,那该是幅如何的光景啊……” 苏玉婉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像是想到了顾茗烟崩溃模样那般的愉悦。 锦绣咽了一口口水:“但那到底是养子,于王妃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王妃又怎么生气呢?” “锦绣,你到底是不懂。”苏玉婉无奈的看了锦绣一眼。 牵绊的东西越多,弱点就越多。哪怕她和养子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那却是云青阳留给她最后的一丝光亮,她和顾茗烟都是经历过绝望的人,既然如此,那微弱的光亮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青则,将是她的弱点。 春风拂起,城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无数番邦前来,乃是盛世,而在其中,朱彦朱蝎二人遮盖面容,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天炎城中,两人小心谨慎,生怕遇见前来觐见的尔丹使臣,最后选择了一处距离药宅最近的一处客栈落脚。 朱蝎拉扯下斗篷:“顾茗烟甚至还未回信,哥你为何还相信她能帮我们?” “她已然给了方子治疗我们,我便信她一次,若是此次事情能办成,我愿意带着族人臣服于云氏。”朱彦也拉扯下帽子,耳后却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父亲生疑 “看来小姐步步都未猜错,王爷不仅让鬼魅每三日来教您,而且还允诺了您出城游玩,只是要带上些随行的人保护。”青黛为她疏理头发,最终也不过是用布带轻轻束起。 顾茗烟展露笑颜,眼里划过一丝冷光:“看来我那疯病,演得不错。” “王爷之前还说您要自杀,可吓到我了呢。”青黛呼出一口气来。 “若非那样,他依旧信不得我。”顾茗烟无奈的安慰着青黛,却也继续道:“女人的脆弱,才能让他们那些大男人生出怜爱之心来,只怕苏玉婉昨夜孤枕难眠。” 说到这里,青黛眼睛滴溜溜的一转。 弯下身子在顾茗烟的耳边说道:“今早,二小姐领了牌子入宫去了,离宫之时,却跟着老爷回了王府,王爷不知为何也被叫回了王府。” 看来,是顾子衿又去父亲那儿哭诉了。 但顾诚是个如何聪明的人,哪怕他在喜欢顾子衿,却也要畏惧靖王几分。 段承轩喜欢自己,那父亲断然是不敢说自己不是,倒是可以放心。 正在想入非非时,王府的管家已经恭恭敬敬的端了个首饰盒进来,自己倒是没敢出现在顾茗烟的面前,生怕顾茗烟还记得之前管家的冷嘲热讽。 首饰盒里的金银珠宝数不甚数,身为王妃的顾茗烟却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将这些首饰珠宝都给变卖了,存到银翘的账上,让她为我保管。”顾茗烟取了薄纱遮面,依旧是一身干净素净的衣裳,一头青丝不过用一白布束起,毫无点缀。 “小姐穿这身去见老爷的话,怕是会被训斥。”青黛想想,还是为她加了件鹅黄的外衣。 顾茗烟却无奈的摇摇头,从之前开始,她便觉得顾诚对自己并无太多感情,而她本就并非真正的顾茗烟,又何须蓄意讨好。 青黛点点头,让去备了马车。 来到丞相府之时,正看见王府的马车离开,顾茗烟懒得理睬,只同青黛细细算着手头的银两,还剩下小一千两,足够做太多的事情。 算了一路,来到丞相府时,顾诚见到她却无半点儿斥责,反而是让人好生伺候。 “烟儿,虽然你如今得宠,却也记得不能恃宠而骄,可记得多帮衬着你妹妹些,毕竟她还身怀有孕呢。”一进门,姨娘便笑盈盈的开了口。 “姨娘切莫说些无用的话来。”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既然并不身在王府,便帮不了妹妹半分,更何况,妹妹看起来可不喜欢我这姐姐。” 顾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锲而不舍:“瞧你说的,王爷都为你说话,想必为子衿说上几句好话,应当是不难的。” 顾茗烟冷着脸,一言不发。 顾夫人面露尴尬,幸好顾诚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烟儿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是为孟旭之事。”顾茗烟也不落座,面纱不摘的继续道:“若是父亲想要招安,女儿这便上门拜访去,若是父亲看不中,女儿便想办法为他在寻些路子,好歹做个天炎的差事。” 顾诚的脸色变了又变,这若是没有意外,这孟旭便是这次的状元了。 皇上对孟旭评价甚高,也有提拔之意,若是不拉拢的话未免太过可惜,只是他倒是看不懂自己这骄纵的女儿哪里来的慧眼:“ 你可记得幼时你落入湖中,是谁救得你?” 顾茗烟扬了扬眉:“陈年旧事,父亲说这话是何意?” “烟儿,为父抚养你长大,自然知道你的脾性聪慧,却从不知你能聪明如此,独具慧眼。”顾诚的眼睛微微眯起,门外的几个护卫已经纷纷看了进来。 都说江湖上有易容之术,而这女儿嫁入王府之中变化如此之大,倒是令人生疑。 将那些小动作都看的一清二楚,顾茗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看向顾诚:“父亲这是在怀疑女儿?” 这顾诚,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女儿的。 她悠悠站起身来,站定在顾诚的面前,扯下面纱开了口:“是奶娘将我从湖中救出,而将我推下湖中的人,便是我那年少的妹妹,顾子衿。” 顾诚的眼神缩瑟了些:“你不是烟儿。” “我是。”顾茗烟转念一想,笑着后退了一步:“今日父亲怀疑,也是因为顾子衿挑唆的吧。” 顾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江湖中有易容术,你改变如此之大,莫非是哪里派来的间谍?” “我七岁那年,姨娘带着我和子衿上山祈福, 姨娘你还许愿顾子衿日后嫁个好人家,一生荣华富贵不吃丁点儿苦头,我说的可对?”顾茗烟看着她,一一说道。 她继承了顾茗烟的记忆,自然也继承了她那嚣张跋扈的一面。 得意的扬了扬嘴角,顾茗烟再次看向了顾诚:“父亲若还是不信,我倒是可以说,我九岁那年,父亲醉酒去了花柳巷,出来之时可还嘱咐我不要同姨娘……” “烟儿!”顾诚脸色阵青阵白的站起身来:“那都是陈年往事,你且去将孟旭拉拢过来!你妹妹那边自有她的福运!” “好,父亲。” 顾茗烟重新戴上面纱离去,不去听背后的争吵,心里却彻底的凉了下去。 就算顾诚不相信自己是她的女儿,却也不该让看家护员们手握长刀。 手心里出了不少的汗,就连青黛也都战战兢兢的陪着她离开,不去看那几人藏在身后的刀刃。 一直等回到马车上,顾茗烟才松了一口气:“难道我同之前真的有所不同吗?” “我只觉得小姐是经历打击之后,重获新生了。”青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一双眼睛晶亮的看着她:“老爷和夫人从未了解过小姐,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小姐你的嚣张跋扈都是为了吓退那些嘴碎的闺中小姐。” 顾茗烟翻腾着曾经的那些回忆,轻轻的笑了起来:“当然了,我可是顾茗烟啊。” 她们本就融为一体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坦然。 一路离开天炎城,来到了孟旭所在的小院。 这偏僻的院落,此时却热闹十分,笑声不断,顾茗烟奇怪,轻轻的推开了门扉。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见阿莫 一道灵动的身影突扑进了她的怀里。 顾茗烟下意识的将撞进自己怀里的人给扶住,那小巧可爱的身影扭过身子来看她,一张熟悉的小肉脸窜入视野之中。 “姐姐!”阿莫一见到她就露出惊喜的笑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着。 徐有为急匆匆的赶出来,同顾茗烟打了个照面,第一反应却是下跪行礼。 顾茗烟赶紧将人拦下,无奈的扯下面纱递给青黛,自己则将阿莫给抱了起来:“不必如此,倒是你们,为何都来了天炎?夫人呢?” “风妙和孟嫂都留在善林,只有我同孟兄到了此处。”徐有为面对顾茗烟还是有些胆怯,继续道:“阿莫吵闹,我怕她扰了风妙的休息,便带着她过来了。” “爹爹就知道心疼娘亲,却也不管阿莫呢。”阿莫一头扎入了顾茗烟的颈窝,蹭来蹭去:“我要跟着姐姐。” “好。”顾茗烟抱着她,倒是不觉得重了。 青黛自我介绍了一番,便重新跟着徐有为走了进去。 见到孟旭才知道,孟旭的长兄得知他仕途有望,便想着索性让父亲和徐家一同搬到天炎,正巧他平日总是四处游荡不能常回家,若是在这天炎要地,还能多见上几面。 孟父和徐有为这才答应了下来,只是碍于风妙还未养好身子,便暂时在善林镇修养,等到他们两个男人打理好,再搬过来。 “这样自然是好的呀。”顾茗烟不过抱了一会儿阿莫,便大汗淋漓的将她给放下,自己坐在她的身边,继续道:“只是孟公子,我父亲想要招安,若你愿意,这官位定然是能给你留下。” “你已经得到了消息?” “不仅如此,皇上都对你另眼相看呢。”顾茗烟笑了笑:“只是帮我父亲的话,你可得铺好后路。” “这是为何?”孟父不解,这丞相顾诚乃是文臣之首,功勋卓著,听说新来的养子如今一路升迁,正是日头正盛时。 但为何靖王妃这亲女儿却不看好。 “他连我这亲女儿都会千防万防,若是你这等才子顺利的投入他的怀抱,岂不是更引他怀疑?”顾茗烟挑了眉头,继续道:“我已然请了三皇子为你造势,他势必会三番四次派人拉拢,你只需一一拒绝,待到皇上许你官职之后,再接受我父亲的招安。” 孟父和徐有为都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靖王妃吗?为何却找了三皇子殿下?”徐有为大着胆子询问。 顾茗烟只是笑了笑,孟旭使了眼色,表示此事日后再说,只继续道:“你就不怕我父亲和徐叔叔将此事说出去。” “若是说了出去,第一个株连九族的,是你。” 顾茗烟的眼神彻底的冷了下来。 孟父皱着眉头,可只有旁边的孟旭无奈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总是如此冒险?” “唯有冒险,才不会平庸一生。”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牵住了阿莫的手:“不过,正事就说到这儿,如今天色还早,不如让我带阿莫去城中玩玩?” 孟父皱起眉头,似乎不愿意。 可孟旭却笑了笑,旁边的红丫头更是直接冲过来将阿莫给塞进了她的怀里:“当然好啦!阿莫可想去了呢,只是两位老爷都在四处忙碌,顾不上她呢。” “真的可以吗!”顾茗烟亮了一双眼睛看向徐有为。 徐有为点点头,倒是放心。 小阿莫欢呼了一声,扑进顾茗烟的怀里,扬起头来露出一双大眼睛来:“那阿莫还能跟姐姐睡吗?” “当然了。”顾茗烟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脸,也不过是听着徐有为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阿莫离开。 她们方离开,孟父便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孟旭:“你就不怕她将阿莫当做人质,要挟你?” “不会的!”红丫头从一旁冲了出来,红着眼眶将顾茗烟失去孩子的缘由说了一遍,孟父张了张嘴,最后也不过一句:“没想到靖王竟然是这般的人。” “不仅如此呢!”红丫头却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同少爷四处走访,还听说这靖王的不少事情。” “这靖王还做过什么?”徐有为也跟着不解。 旁的孟旭砰的一声将杯盏给砸在了桌案上,冷着脸说道:“靖王独宠苏玉婉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王妃当日方失去孩子,他便已经带着苏玉婉四处游玩。” 红丫头噤了声,孟父更是无奈的看了孟旭一眼。 人这一辈子,唯有一情字难过。 徐有为则是跟着沉下一张脸,拍案而起:“我同孟兄这一路上,都听闻靖王妃行善布施,为人诊脉,还写了不少调理药方,良妻如此,这靖王竟然还如此做,当真是无情无义!” 孟父见这两人义愤填膺,竟然有些情难自已,只低声询问红丫头:“你说,我平日待夫人如何?” 红丫头反应过来,咯咯笑起来:“可比不上少爷和徐老爷呢。” 孟父当即就沉下一张脸来,抓耳挠腮了一会,继续道:“既然如此,阿莫也不在,不如我们早日将落脚之事给解决了吧。” “有理。”徐有为点点头,孟旭也跟着点点头,既然顾茗烟今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他也能全心全意的解决落脚之事了。 与此同时,刚来到天炎百味楼的顾茗烟只将阿莫的衣服拽着,生怕这趴在窗边的小家伙一轱辘翻了下去,边向小二点菜。 小二看了眼这小丫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王妃殿下,这位小小姐是?” “是我朋友的女儿,你且吩咐厨房做些小孩儿易消化的东西来。”顾茗烟扬起嘴角将阿莫给揽了回来:“阿莫,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鸡蛋羹,要葱花的!”阿莫砸吧砸吧嘴,倒是个小福相。 小二乐呵呵的笑起来:“得嘞,我这就让厨房去弄,王妃殿下带来的这小小姐倒是真的可爱呢!” 青黛捏了小块的枣泥糕塞进阿莫的嘴里:“小姐,这阿莫当真是可爱呢。” “阿莫最可爱啦。”阿莫笑着捧着自己的面庞,拱进了顾茗烟的怀里:“姐姐这次也教我点儿 方子吧,上次气得隔壁的大胖都跳脚呢。” “真是个调皮鬼。”顾茗烟嘴上训斥,眼底却带着最温柔的笑意。 青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愉悦了许多,看来这阿莫过来的正是时候,只希望王妃能开心些。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童言无忌 “王妃殿下,这小小姐可真讨喜呀。” 小二忙不迭的将这百味楼的各味糕点都送了上来,密密麻麻的摆了一整桌,看着阿莫笑眯眯着一一尝去的模样也跟着乐呵起来。 阿莫平日里怕生,但熟悉了之后便是个热情的性子,笑起来更是有两个小酒窝,一双大眼睛总是晶亮的很,肉嘟嘟甚是可爱。 “对了,方才有个公子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说是他就在对面的客栈天字一号房等您。”小二一拍脑袋,都走到楼梯口了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青黛跟着阿莫轻笑起来,顾茗烟也是无奈,看来这阿莫是真的十分可爱啊。 接过这封信,上面也不过朱氏二字。 沉下脸来,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阿莫,只好揉揉她的小脑袋,对青黛说:“你且照顾着阿莫,我去去就来。” “姐姐要去哪里?”阿莫抓住了顾茗烟的衣角,眼里是满满的不解:“是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怎么会呢,姐姐只是去见个朋友,再为你买些有趣的东西来。”顾茗烟哭笑不得的弹了弹她的脑门,将阿莫交到了青黛的怀里才离开。 一大一小对视,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笑起来。 青黛对着阿莫都是笑着,更是顾茗烟身边的人,阿莫便不是很怕,但也没有对顾茗烟那样粘腻,只乖乖的坐在位置上吃着东西。 青黛时不时的将鸡蛋羹喂到她的嘴里,再为她擦擦嘴:“阿莫,你之前同姐姐一起睡的吗?” “也不是啦,她平日都睡得太少,娘亲就让我看着,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也跟着睡着了。”阿莫揉了揉柔软的面颊,似乎是很怀念那些日子。 顾茗烟不会同父亲那般让她不要碰药材,而是会悉心教导。 正在两人小声交谈的时候,旁边的一桌小姐们对着方才的小二呵斥了起来:“怎的?凭什么靖王妃就能点满桌的糕点,我们却点不了?” “这……王妃殿下平日多多照顾,厨房可都多备着王妃殿下的一份,这上来的糕点还都是减了分量喂那位小小姐的。”小二也是头疼不已。 阿莫和青黛都看了过来,青黛倒是认得那位小姐,工部侍郎的女儿,生的好看却也是以骄纵扬名的大小姐,她一个丫鬟自然不能出头,便索性不管。 “王妃是指姐姐吗?”阿莫抓着勺子问她。 “是呀,不过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青黛为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旁桌却直接拍案而起,那位漂亮美人儿已然走到了青黛和阿莫的面前,对着小二高傲的开了口:“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靖王妃点的这些,我都原原本本的要一份。” 青黛皱眉,只将阿莫拉紧了些,小孩子可别惹出什么事儿才好。 “哎哟,小姐这可真的做不出来,坐上这一桌怕是要好几个时辰,莫约晚上能送到您府上呢。”小二赶紧过来打圆场。 到底奈何不了这骄纵小姐的性子:“说来倒是有趣,这靖王妃不得宠之事人尽皆知,方失了孩子,如今却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这么个可爱的小娃娃,也不怕给靖王府丢脸吗?” 身后的几个小姐未见到顾茗烟,都纷纷哄笑起来。 可阿莫却沉着脸,掐着稚嫩的嗓音开了口:“我才不会给姐姐丢脸,姐姐的脸在她身上,又不在你的嘴里。” 青黛还想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孩子的话总是直率又尖锐,直刺的那大小姐红了一张脸,旁边的市井百姓都笑着看热闹,好不尴尬。 只是阿莫人小鬼大,跳下板凳来看她:“而且,娘亲总说,道人长短日后要下阴曹地府剪舌头的,你长得如此好看,被剪了舌头就丑丑了。” 说着,小阿莫还小心翼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了几声:“阿莫方才只是说实话,阎王爷可千万别拔阿莫的舌头呀。” 小孩子精明,旁边的人都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那位大小姐不敢对这靖王妃的小丫头出口,只得憋着怒气对青黛开了口:“你家主子便是这样让你带孩子的?” “童言无忌。”青黛赶紧将阿莫拉到了自己身后,满脸赔笑:“不过都是些信口胡诌,小姐切莫当真。” “是吗?”那位大小姐冷下一张脸来,旁的小二见事情不对还想去找人帮忙,刚来到楼梯口便噤了声,只赶紧站到一旁。 唯有那位小姐并未看见,只继续道:“我看你家主子不清不白不得宠,你也是个不清白的,难不成真的以为这孩子便是靖王殿下的孩子了,她不过是一介草民,你更是个下贱的奴才,跟了个无用的主子,还能在这天炎作威作福了吗!” “冲撞?”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后方传来,段承轩步步沉稳的走到青黛的旁边,看了一眼这满桌的菜肴,又抬眼看那位工部侍郎宠大的女儿,只撩了衣摆潇洒落座:“就算是靖王妃的一条狗咬了你,也算你冲撞了本王的王妃。” 一见到段承轩,那位大小姐顿时睁大了一双眼睛,抖若筛糠:“靖王殿下……” “你可知,应该也唤王妃一声殿下。”段承轩眼睛微微眯起,周身那股不怒自威之气愈发强烈起来:“而且,这满桌糕点是本王为王妃日日订好的,你可是有什么不满?” 大小姐见段承轩眼里像是有些杀气,满头大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错了,还请靖王殿下高抬贵手……” “自己回去领上三十板子,成山,吩咐人跟着她回去。”段承轩沉着脸吩咐,也不看那大小姐被一干人给拖走的可怕模样,这整个二楼瞬间寂静一片。 过了许久,阿莫才噗嗤着笑出声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仰头看他:“他们还说你不喜欢姐姐呢,现在看来,说的都是假话。” 看着这半人高的小丫头,段承轩莫名的想到了那未出生的孩子,本该是血淋淋的一片,如今看着阿莫,那颗心反而柔软了些:“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叫徐阿莫,爹爹叫徐有为,娘亲叫风妙,平日都叫王妃殿下叫姐姐呢!”阿莫说着,取了块糕点递到他的手里,还说:“姐姐说你不爱吃太甜的呢,这个不是很甜哦。” 第250章 第二百五十章 无人为我报仇 青黛被阿莫这番话吓得不轻。 但段承轩却接过那块糕点,重重的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那你姐姐去哪儿了?” “说是去对面了哦。”阿莫笑着回到青黛的身边,将那剩下的鸡蛋羹都给端了起来。 青黛慌张,也不知道小姐究竟是去见谁了,若是被段承轩撞见了该如何是好呀。 正苦恼着该如何是好,段承轩已经起身离开,去往对面。 看着这小肉团子,青黛长长的叹了一声:“你呀,还真是个鬼精灵。” “你是在夸我吗?”阿莫奇怪的眨了眨眼睛,只有青黛担忧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客栈,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段承轩找到顾茗烟所在房间时,里面正传来顾茗烟的轻笑声。 “既然如此,你们便在这天炎落脚吧。”顾茗烟的言语之间明显带了些笑意,似乎是在书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只不过,在天炎之中你们还要多加小心,切勿暴露了身份惹来杀身之祸。” “好。” “哥!”朱蝎打断了朱彦,无奈的看向他:“你难道忘记她曾经的诡计多端了吗?我们来找她是想让她帮忙隐藏,可不是让她将我们留在天炎的!” 顾茗烟抬眼看她,朱蝎应当是因为之前被自己骗过所以才如此警惕。 “天下之大,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若是能留在天炎将那些卖出去的毒都一一收回,将功折罪,还能在这沧澜之中留有一丝生路。”顾茗烟只好解释。 朱蝎攥紧了拳头,和朱彦对视了一眼:“那么多的毒,我们要怎么收回来……” “只要再将解药给卖出去即可,你们将毒都拿过来,我一一解开了之后放到济世堂去。”顾茗烟这才将面纱给摘了下来,寻思着等会儿还要为阿莫带些什么东西。 “说的简单,做的如此明目张胆,难道皇帝不会……”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更何况云氏帮助皇族多年,你们做的事情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落霞水寨,只要此事我不说,便无人可知。”顾茗烟又轻叹了一声。 正奇怪朱彦为何不开口,却看见他正对着门扉发呆。 莫非是门外有什么人在偷听? 想到这里,顾茗烟扬起眉头,半撑着面颊问道:“朱彦,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可以,只不过这位银翘只是你的婢女,我们可没有半点儿的保障。”朱彦对顾茗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门扉这才继续道:“你还能给我们一些什么?” “关于尔……” “关于你耳清化名在江湖上的风评,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朱彦猛然打断了她的话。 顾茗烟了然,朱彦看起来似乎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关于耳清在江湖上的风评,她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 说道这里,又简单的说了一些留下来的细节,以及将一封信交给了朱家兄妹,这样才能让两个人取得银翘的信任,并将两千两的银子交给他们。 “这难不成是你从靖王府里拿出来的?”朱蝎警惕的看向了顾茗烟。 “并非如此,都是我自己赚来的银子。”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面纱也留给了他们。 她毫无预兆的推开了门扉,却在门边看见了段承轩和鬼魅。 四目相对,顾茗烟微微震惊,随后只是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段承轩便带着人步步跟随,一直来到街市之上,顾茗烟才细细挑选了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抱在怀里。 直到走入百味楼的时候,段承轩才跟在背后开了口:“方才可是有人欺负了那个小丫头。” “谁?”顾茗烟的声调猛地拔高了,扭过头的动作更是十分询问,眼里是满满的愤怒:“阿莫才不过是个小丫头。” “她算起来,是孟旭的义妹。”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依旧将人揽入怀中,却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你甚至还联系了蜃楼,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顾茗烟顿时头大,若是蜃楼此时没有出现,段承轩也只会认为她是喜欢阿莫这般可爱的孩子。 如今一来,反而让段承轩怀疑自己的目的了。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顾茗烟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咬着嘴唇红了一双眼眶,继续喃喃自语:“你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了我,谁也不会为我报仇,你大可放心。” 说着,她依旧抱着东西往楼上走,似乎认为这些东西可以让阿莫开心起来。 段承轩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一片。 顾茗烟的确诡计多端,但她却记得自己不爱吃甜的,甚至跟一个小丫头说过,身后的鬼魅一言不发,却时不时的瞥向楼梯:“王爷,我想王妃一定很希望你能多陪陪她。” “什么?”段承轩冷着脸看过去。 “王妃一直都很寂寞,我想她肯定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鬼魅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坦言自己的想法。 她寂寞吗? “本王倒看她总是一副诡计多端的模样。”说着,段承轩依旧走上楼,看着阿莫坐在顾茗烟的怀里把玩着各类玩具。 段承轩不出声响的坐到她的身边,看着顾茗烟脸上纯粹的笑容,心中的猜疑被打消了许多,却独独漏掉了顾茗烟眼里的一丝阴翳。 对面客栈的朱家兄妹伪装好才离开。 朱彦看着手里的那封信的结尾,只是微微低下头来:“这顾茗烟,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了?”朱蝎也跟着凑了过来。 在看见结尾的那段话之后,朱蝎睁大了眼睛将那封信给夺了回来:“她简直是不要命了!” 朱彦呆呆的看着这热闹的街市,彻底的阴沉下脸来:“她是想将那些大臣都从高位上给拉下来,借我们的手。” “哥,这样太冒险了。”朱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我们的毒要是用在那些大臣身上,按我们朱家的性命……” “她想借用的是蜃楼的名号,让我们将毒放到那些大臣的身上。”朱彦沉着脸。 这个女人,跟苏玉婉当初想要做的事情,从根本上就有所不同。 第251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私下计划 让皇上认为这些大臣们私下勾结蜃楼,心生怀疑。 而信件之中更提到了不要相信靖王这一项,怕是到时候要让蜃楼这个组织背上黑锅,顾茗烟再将他们朱家一族秘密的放入云氏之中。 这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玩弄心术。 “真是幼稚,她怎么可能会成功。” “那如果她让人以为,靖王和恶名昭著的蜃楼有所牵扯呢?”朱彦加快了步伐,早早的带着朱蝎往那银翘的客栈走去:“她想把靖王给拉下水。” “为什么?”朱蝎更加摇了摇头:“谁不知道靖王功高震主,就算她并不得宠,但只要在靖王的羽翼之下,这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如果可能,还能成为皇后……” “天知道,先按照她说的去做。”朱彦沉着脸。 他本来今天来到这里是想让顾茗烟给他们一些保障,但顾茗烟给他们的却是一个挑战,甚至可以说是赤条条的威胁。 来到这里,若是她不愿意,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暴露给尔丹的使臣足矣,所以当时才会提起了一句,他也不过是用同音的耳清给糊弄过去。 “她有什么值得我们跟着她走的地方。”朱蝎翻了个白眼,她永远都忘记不了父亲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当时在林子里找顾茗烟怎么都找不到的那种无力感。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握住了软肋。”朱彦也是无奈。 朱蝎轻叹:“哥,你这辈子简直被两个女人吃的死死的,虽然其中的意义有所不同。” 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都是按照顾茗烟单子上的作法去做,可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是段承轩看上的,真不知该说这男人幸运的得到了苏玉婉的痴情,还是该笑他招惹了顾茗烟这尊大佛。”朱彦也跟着自嘲一笑。 他们如今只能到顾茗烟的丫鬟手下暂住。 来到客栈之中,银翘只是在看了信和面纱之后就将两人给收留下来,还在为客栈开张的事情忙碌不已,对两人更是实实在在的相信,甚至为朱蝎买了几套漂亮的衣裳。 “我平日跟在小姐身边也没穿什么好衣服,你既然是个小姐,自然也得穿点儿好的才行。”银翘笑着为她将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不过我之前还以为蜃楼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呢,但我见你们俩都挺有礼貌的。” 朱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一会儿时间就跟银翘熟悉起来。 而在此时,朱彦却在门口碰上了齐林,齐林根本不知道此事,只当兄妹两个人是顾茗烟的朋友,直接将食盒给放了下来:“正好,你来布菜,我得先上去看看银翘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彦无奈,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被人如此使唤了。 不过这样闲散的生活,倒是许久都没有尝试过了。 …… 顾茗烟牵着阿莫的手,几乎将这大半个天炎城给走了大半。 比起平日里一副惹人生气的模样,今日的顾茗烟没了面纱,面对着阿莫也是一副小孩的模样,如今到了夕阳西下,她一手拽着阿莫的衣领,自己也跟着光着脚走下了河水。 河水方才莫过脚踝,阿莫便高兴的泼出了不少的水。 “这里的晚上好亮呀!是不是还能继续玩呀!” “当然了。”顾茗烟将她从冰凉的河水里给提了起来:“但不是今天。” “为什么——”阿莫拖长了音,只抱住了顾茗烟的手腕,钻进她的怀里:“那我今晚可以跟姐姐一起睡吗?明天你再告诉我一点儿有趣的小配方好不好?” 本想一口答应,不过顾茗烟上岸的时候,却看见了伸向自己的大手。 犹豫的间隙,段承轩已经将她给拉了过来,让青黛为阿莫穿好了鞋袜,段承轩则亲自的将阿莫给放了下来:“她生病了,会传染给你的。” “那好吧。”阿莫失落的低下了脑袋,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一个人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底是不好,青黛只好将人给拉了过来,安慰着要跟她一起睡。 顾茗烟慢悠悠的穿好鞋袜,阿莫已经拉着青黛窜入了人群之中,她无奈的笑了笑,还想跟上。 手腕却被段承轩给拉住:“你还病着。” “没什么大碍,而且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顾茗烟笑了起来,还是挣脱开段承轩的手,像是个孩子一样窜入了人群之中,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看着她的背影,段承轩竟然毫无怨言的陪着她直到回药宅。 阿莫恋恋不舍的跟着青黛去了房间里洗漱,顾茗烟则是往浴桶里放了不少的药草,只着一身里衣走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漉漉的搭在肩头。 见到段承轩还在,微微愣神:“你怎么还在?” “你想要个孩子。” 段承轩的话如同细密的银针刺入了她的心脏。 攥着胸口的衣服,顾茗烟低垂着脑袋:“我更想要安稳,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会让苏玉婉继续对我下手,我宁愿你离开。” 段承轩书写公文的动作一顿:“婉儿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是吗?”顾茗烟随意的笑了笑,只是轻轻的擦拭着头发,坐到了段承轩的身边:“既然王爷想要留下来,那今夜我也不用睡了,正巧还要细细寻找一番蜃楼毒药的解药。” 段承轩并未阻拦,两个人分别占据一边,互不干扰。 顾茗烟更多的时间是在翻阅典籍,翻箱倒柜的寻找器具,而段承轩则安静的在一旁批阅公文,两人唯一的接触,也不过是在手臂相碰的时候将其收回。 深夜三更,就连段承轩都有了困意,可顾茗烟却只对他摆摆手:“若是王爷困了,便自己去睡吧,我这已然有些眉目了。” “本王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 段承轩没来由的冒出火气来,将人直接给捞上了床榻:“如果你明天还想有力气陪阿莫到处玩的话。” 段承轩的手正钳住她的腰背,身下的炙热让顾茗烟噤了声,只好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第252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鬼魅真容 一连两日,顾茗烟几乎都是被段承轩给扔上床睡觉的。 她倒是对此习以为常,就连阿莫对段承轩也不再陌生,白日她跟着鬼魅练习一些基本功的时候,甚至还看见阿莫围着段承轩打转。 鬼魅再一次的纠正了她的动作,更不忘在段承轩威胁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提点:“王妃殿下,你若是再心不在焉,等会儿可没法儿陪小丫头玩了。” “鬼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威胁人啊。” 顾茗烟只好收敛了性子,一心一意的专注着习武的基本功,这才方开始了一炷香,她就已经是大汗淋漓。 段承轩那双毒辣的眼睛就没从鬼魅的背后下来过,只看的鬼魅胆战心惊,只能将顾茗烟当做是瓷娃娃来招待着。 练了整整一上午,顾茗烟反而越来越精神,脸色红润了许多,到了下午就带着阿莫出去疯跑了一顿,回天炎的时候,正看见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冲向皇宫,四周的人议论纷纷。 阿莫蹭在顾茗烟的怀里:“他们急匆匆的要去干嘛啊?” “不知道。”顾茗烟揉了揉她的脑袋,看了一眼现在的天色,想想孟旭应当已经在听风楼里等着她。 小阿莫疯了两天多,也是该给孟旭带回去,不然徐有为可得担心。 来到听风楼中,柳儿正坐在孟旭的身侧说着这天炎诸多事情,见到两人才停下来,阿莫更是睁大了一双眼冲了过去。 孟旭将人抱了个满怀,看顾茗烟:“这几日麻烦你了。” “无妨,阿莫乖得很。”顾茗烟坐下时还不忘吩咐人送来些淡味的糕点,便继续道:“春试结果明日就该出来了吧。” “差不多了,今日已然有人来找我了。”孟旭无奈,只继续道:“而且附近的才子我也打听了一番,倒是发现了几个同我臭味相投的。” 说着,孟旭细细的说了几个名字,顾茗烟一一记下,想要到时候找个时间好好调查一番。 “只是近日我决定趁着机会好好习武,怕是不能出来见面,若你有事,直接来药宅找我便是。”顾茗烟笑着点点头,取了自己的银饰交到他的手中:“若我不在,你直接去王府寻我即可。” 孟旭点头答应,还想说些什么,顾茗烟却已经急匆匆的离开。 唯有柳儿留恋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背影,继续对孟旭说:“王妃殿下,平日可忙的很呢。” 孟旭品了一口茶水,点点头。 果不其然,顾茗烟一离开听风楼,就踩着点儿来到了银翘那即将开张的八方客栈,刚从后院摸进了门,正看见后厨红红火火的做着菜,齐林一脸大爷模样的找着下人。 银翘则跟朱家兄妹在一起尝菜,忙的不亦乐乎。 顾茗烟见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也是无奈,刚一走过来,齐林就从椅子上端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朱彦说点事儿。”顾茗烟摆摆手,只跟着朱彦走到里间。 朱彦摆明是明白了她之前的意思,直接开了口:“别忘了靖王也知道我们的身份,这事不能帮你。” “靖王就算知道又能怎样?若是皇上真的想杀你们,你们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顾茗烟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其实也是有七八分猜测。 本来六皇子扫荡蜃楼算是立功,但之后段承烨为了功业却去了边关,摆明了这蜃楼之事并非什么大功劳,而六皇子一走,朝中便无人管蜃楼。 因而她猜想,他们应当是认为蜃楼掀不起什么风浪。 “靖王手握兵权。” “但这江湖上的蜃楼,不一定只有一个。”顾茗烟的眼睛亮了起来,继续道:“你们身在天炎,靖王几番试探查不出你们,便会怀疑有人打着蜃楼的幌子生事。” “靖王试探,我们怎么还敢贸然对他们出手?”朱彦更加不解。 “动手的人,是我。”顾茗烟扬了扬眉头,无奈的看着朱彦:“可能是我信里没写清楚,你们要做的,只是将江湖上有人拿蜃楼做幌子的事情坐定,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做。” 话音落下,朱彦彻底沉下一张脸来:“你为何要如此对靖王。” “复仇二字,并无其他。”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朱彦一口答应下来,动手的事情几乎都是顾茗烟自己解决,他们简直百害无一利,只是他看了一眼这客栈:“你就不怕连累到你的婢女。” “让你们住在这儿,就是告诉你们,我绝不会让你们卷入危险,日后,我除了时不时过来取些毒,断然不会出现在此。”顾茗烟低垂着眼眸,站起身来,甚至还未同银翘说些什么,就已经匆匆离开。 她不能将银翘卷入到此事之中,朱彦朱蝎也已经改邪归正,祖辈受尽折磨,也该苦尽甘来。 孑然一身回到药宅里,昨日热闹不再,唯有青黛走了出来:“王爷说是边关似是有动向,快马加鞭赶去了。” “如此,我也能清净几日了。”顾茗烟叹了一口气,却正看见屋檐上如同猫咪蹲着的鬼魅,他明明一身黑,却还抱着红枣白芍,甚是扎眼。 “对了,鬼魅还是留下了,说是要教您武功。”青黛这才赶紧说道。 顾茗烟同鬼魅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之后,顾茗烟却是轻笑了起来,对他招招手:“下来,我带你们去酒楼好好的吃上一顿。” 鬼魅揉了揉脑袋,跳了下来。 将两人给带到了百味楼,顾茗烟就趁着鬼魅一时不备,将他脸上黑布给扯了下来。 “噗啊——”鬼魅惊得吐出一连串音节,可青黛和顾茗烟愣是没听懂。 顾茗烟被他逗笑,见鬼魅还慌里慌张的要遮住脸,只将一杯酒给递了过去:“没想到你长得还挺白嫩的。” 这鬼魅生的十分年轻,白白净净,配上那柔和的面颊,那双丹凤眼也不那么凛冽了。 青黛掩嘴轻笑,鬼魅尴尬的接了酒杯,嘀嘀咕咕:“不就是因为长得太白嫩了才得带面纱吗?而且你怎么就突然……”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顾茗烟笑着看她,之前的成一成二最终还是效忠段承轩,也不知道这个鬼魅能不能稍微顾点儿情面,于是笑起来:“是王爷让你终日带着这块黑布的?” 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习武试炼 “是。”鬼魅痛苦的捂住了脸:“但的确是我自愿的,尤其是这张脸。”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跟着我出去,也是没人会叫你小白脸的。”顾茗烟直接将那黑布从这二楼给扔了下去。 鬼魅的眉头扬了扬,到底还是没继续说话,用比阿莫还要乖巧的模样好好的吃完了一顿饭。 “你今年多大了?”顾茗烟风卷残云的吃完之后,如此询问。 “二十四。”鬼魅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总觉得顾茗烟吃饭的速度是真的雷打不动。 顾茗烟略微惊愕,没想到他竟然还比自己大上一些。 “我自幼便跟随在王爷身边,却不参与战乱,算来应有二十载,每年我还能回去一两次。”鬼魅像是知道她的感慨,一一说来。 “倒是看不出来。”青黛无奈的摇头。 鬼魅揉了揉脑袋,到底是没继续说些什么,只是继续拨弄盘中的菜色,草草解决本觉得可以回府,顾茗烟离开百味楼之后,却直接拐到了济世堂,取了大包的药材之后才缓缓回去药宅。 在这已然一片寂静的深夜里,鬼魅将东西放下,忍不住问:“王妃殿下不问问王爷的事情吗?” “那都是他的事情,同我无关。”顾茗烟将草药细细分类好,青黛更是轻车熟路的将一切都给整理好:“鬼魅,将那边的草药都拿出来,放到另一张桌子上。” 鬼魅点点头。 一连几日,顾茗烟足不出户,对外的事情更是不闻不问,只一心想要解开那蜃楼之毒,日夜忙碌,一日睡上三个时辰已然是最多。 天炎城里已经张贴了皇榜,表明了今年的状元探花,却也招揽了不少的人才纳入。 皇子之争正盛,二皇子如今锋芒毕露,突然提出要去剿匪和治理河道之事,就连几个年少的皇子都纷纷出力,生怕皇帝看不见。 可这一切都同顾茗烟无关。 又一次的被鬼魅给摔在地上,手中的小刀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顾茗烟满头大汗,呈大字型的躺在院落中央,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厉害,这小刀到了你的手上像是换了个花样似的。” “我已经习武十数载了,自然不同。” 鬼魅无奈的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几日的相处下来,他倒是知道顾茗烟并不在乎什么礼数,他怎样出拳她也毫无怨言,而且,顾茗烟还知道如何治理自己的身子,的确让他觉得这份教人武功的差事还不错。 那简简单单的小刀落在鬼魅的手里,倒像是那翻飞的蝶翼。 顾茗烟坐在台阶上喝了不少的水,回过头时,正看见鬼魅手里的小刀落到另一只手上,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随手将小刀的刀鞘扔进了顾茗烟的怀里。 “这刀,你得每日戴在身上才好,培养感情。” 顾茗烟惊讶之余,还是将那刀鞘绑在了腰间:“你看起来倒不像是王爷一手培养起来的,竟然还相信能跟刀之间有感情。” “怎么就不能有感情了。”鬼魅嘴上说着,脸上也不着痕迹的收敛了笑容,看着天气渐渐回暖,忍不住问:“不过王妃殿下,近日来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安排,蜃楼的毒已然有眉目了。”顾茗烟好奇的看着他。 “那王妃殿下可愿意练练脚程?这也是王爷临走前吩咐的。” 鬼魅突然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看她:“出城三日,您得追着我在山林里跑。” “好呀。”顾茗烟最不怕的,就是挑战了。 两人顾不上青黛的担忧,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只带上了些干粮水袋就匆匆离开,顾茗烟腰上扣了三把小刀,一把莲子羹,一把用来清理野味,还有一把,自然就是为了防身。 来到天炎外的山上,她们毫不意外的遇上了清晨上山采药的药农。 面对这么多人,顾茗烟还是有些担心:“山中夜晚还是挺危险的,而且山上时不时还有人,你到时候试炼我的时候可小心些。” “王妃殿下放心。”鬼魅说完,早已经没了踪影。 顾茗烟细嗅着空气中细微的那一点味道,知道鬼魅的试炼已然开始,匆匆告别了那些药农们,她有些艰难的在这无路的山上行走。 一路走到天黑,她也未见鬼魅身影。 犹豫再三,她只自己去河边打了几条小鱼,便自顾自的点了火,辟出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等到她将东西烤熟,一柄长剑也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脚边。 “王妃殿下,可不能大意了。” “是吗?”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将那长剑拔出来扔到一边,对旁边的树干勾了勾指头:“正好,下来吃东西。” 鬼魅隐藏在黑暗里,发现顾茗烟并没有发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才对。 只是鼻腔里愈加浓厚的味道让他乖乖的落在顾茗烟的身边:“王妃殿下,你这是耍诈。” “兵不厌诈,更何况我学东西就是为了防身用的。” 顾茗烟将解药递到他的手里,又将毫无佐料的烤鱼递给他。 揉了揉鼻尖,鬼魅还是乖乖的接下,愈发觉得顾茗烟有些神奇:“您跑了一日,还撑得住吗?” “自然。”顾茗烟只是揉了揉发酸发疼的小腿,应该还能坚持才对。 “其实,您不用这么努力的,王爷绝对不会再让您受到伤害的。” 顾茗烟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鬼魅的身上:“在你眼里,王爷是不是做什么都是对的?” “是,虽然他也会做错事,但我认为他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鬼魅认真的点点头。 顾茗烟蓦地笑了起来:“因为你只看见了他,等到试炼结束了,我带你去见见孟旭,但这件事情你得向王爷保密,能做到吗?” “不能。”经过之前的事情,鬼魅已经记下了要在她面前说实话。 “那你不好奇离开段承轩,外面还有些什么吗?”顾茗烟拨弄着火堆,问她:“你看过那些平民们的生活吗?我甚至可以带你享受,只要你将这件事情作为我们的秘密。” 对于鬼魅这样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人鱼的歌声。 “我尽量。”鬼魅低垂着脑袋。 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日初 三日试炼,足以将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弄的一身狼狈。 身上三三俩俩的是鬼魅袭击时留下的伤痕,一张脸更是惨白的,她没什么力气下山,只能趴在鬼魅的后背,发出一声哀嚎:“你当时砸我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到!” 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鬼魅是个好人的! “兵不厌诈嘛。” 鬼魅将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 顾茗烟气急,此时天还没亮,山林之间还带着层淡薄的雾气,可鬼魅却不准备下山,而是慢悠悠的朝着山上走去,更战战兢兢的说着:“您千万别将我背您的事情告诉王爷。” “别忘了是谁害我滚下来的。”顾茗烟继续哀嚎起来。 本来第一天她几乎没有遇到过鬼魅的袭击,但是接下来的两天,鬼魅无疑印证了他的名字,如同鬼魅虚影一般穿梭在山林之间。 第二日的时候,她的干粮就因为鬼魅的袭击而滚落了山崖,到了晚上她才刚刚歇下,鬼魅就带着明晃晃的刀追了上来,更不用说紧张的第三日几乎一整日都没有消停。 好好一座山,她几乎跑遍了大半,若非是刚才滚下去伤了脚,鬼魅可能还不会就此罢休。 “我向您道歉,王妃殿下。”鬼魅小声的说着。 顾茗烟长叹了一声:“罢了,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您说要带我去看看外面,我也带您去看看好看的景色。”这句话完全就是讨好了。 要是知道今天的追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打死他,他也不敢把王妃逼到险境了。 “行吧。”顾茗烟趴在他的肩头,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到了叫我。” “您别睡吧,要是王爷知道该罚我了。”鬼魅顿时汗如雨下。 要是让王爷知道他是将人背回来的,王妃甚至还在自己的背上小憩了一会儿,怕是要出事啊。 “没人会知道的。”顾茗烟头大。 “但王爷问起来的话,我肯定会说的。”鬼魅认真。 顾茗烟拿他没办法,只好撑着眼皮。 然后映入眼中的风景却让她毕生难忘,淡薄的云雾萦绕在山峦间,初生的晨光挤开眼前那片冷色的山水,一点点的落在脚边,崖下的浅蓝被衬成浓重的墨色,透着几分诡异。 裙角被露水沾湿,飞鸟们乘着光路扶摇直上。 哪怕跟段承轩一同看日出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如同今日这般平静过。 两个人都满身灰尘,顾茗烟索性靠在树边,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升上来,看着眼前被暖色的山峦所覆盖,低声道:“你怎么发现这儿的。” “我平日就在这里练功。”鬼魅盘腿坐下来:“我一直都觉得这里很美。” 顾茗烟笑了笑,鬼魅当真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 不过待了一会儿,鬼魅就拽着她回了王府,一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神来。 鬼魅没了踪影,只留下了字条表明要去帮成山做些事情,顾茗烟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研究蜃楼之毒,却不料门扉被叩的发响。 青黛急匆匆的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正是孟旭,孟旭独自前来,唯独背后还跟着个黑衣人。 让人进来,顾茗烟只匆匆披了件衣服就冲了出来,而那黑衣人也总算将脸上的面纱给摘了下来,露出面容来。 “三皇子,你怎么大白天的来了?”顾茗烟走到两人的身前,更是好奇:“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我知道今日看管你的人不在。”段承瑞扬了扬嘴角:“他们暂时顾不上你。” “你做了什么?”顾茗烟警惕的看着他,看起来鬼魅被急匆匆的叫走并非是偶然。 “最近天炎城外出现了不少山匪,皇叔不在,成山只好帮忙调度。”段承瑞随口一说,却是带着孟旭齐齐坐了下来:“今日过来,其实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顾茗烟不解。 “靖王瞒着你,去找了六皇子的麻烦。”段承瑞沉着脸将一封迷信送到了她的手里:“他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六皇子如今被陷害,不日将押送回天炎,等待大理寺的审理。” 顾茗烟紧张的将那封密信给看了一遍。 这段承轩竟然陷害六皇子,说他通敌叛国,趁着在边关之际同番邦交好,在上一次突围之中泄露情报,害的数千将士丧命边关。 密信被她捏的皱皱巴巴也浑然不觉。 顾茗烟还记得段承烨离开那日,眼里仿若有星辰,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他总有一日会超越段承轩,策马而去,他一腔热血,又怎会去通敌叛国来达到目的! “我不信。” “你同他才见过几面。”段承瑞看着顾茗烟这般坚毅的模样,眼神也跟着沉了下来。 “我相信他。”顾茗烟那双目光郑重的看向了段承瑞:“到时候我会入宫询问此事,谢谢三皇子告知此事。” “不客气,只是我最近偶然从父皇那儿听见罢了,只是此事并未声张,王妃还是不要太过明目张胆的询问才是。”段承瑞脸色柔和。 顾茗烟点点头,心中焦急,但如今还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只能干等。 过了一会儿,她才好奇的看向了呆滞的孟旭:“那孟公子今日过来……” “他是为了官职之事而来,那我便不多打扰了。”段承瑞接了话,却也悠悠站起身来离开。 只剩下二人之时,孟旭才无奈的看着顾茗烟:“原来你喜欢的是六皇子,我本以为你同六皇子的事情只不过是市井流言。” 说到这里,顾茗烟无奈的扬了扬嘴:“我并不喜欢他,但他待我很好,很好,好到我可以试着去喜欢上他的程度。” 她轻轻的说着,言语之间多了一些温柔。 这是孟旭从未见到过的表情,孟旭的动作顿了顿:“为何靖王不知道珍惜你这般的女人,世人皆自私,我还从未看见有人会试着去喜欢自己不爱的人。” 顾茗烟被他这一番感慨说的有些无所适从,只半撑着面颊:“因为他也自私。” 顾茗烟脸上带着淡淡的落寞。 可孟旭却总算看清了,原来顾茗烟也是个求而不得的人。 “你 第255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改变鬼魅 “你猜的没错,但你过来就是为了同我讨论这个的?”顾茗烟半撑着面颊扬了扬眉毛。 “只是近日来,你父亲追的太紧了些。”孟旭说着,却又不着痕迹的将几张纸送到了她的手里:“我也让人去调查了些一同春试的人才,你且看看。” 顾茗烟微微震惊,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说了会自己调查才是。 “多谢了。”顾茗烟还是将东西给收了下来,又想到了自己答应鬼魅的事情,只继续道:“近日来你可有时间?” “有,你又想做些什么?” “我到时候会带上鬼魅去找你,你千万不要说漏嘴就行。”顾茗烟笑了笑。 孟旭乖巧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聊了些有的没的事情,孟旭才总算离开。 孟旭前脚离开,后脚顾茗烟就冷下了一张脸来。 她快步的回到了屋子里,宝贝似的将那莲子羹给攥紧在了手心。 “小姐,六皇子既然并未做过这件事情,大理寺定然会查清的 。”也只有青黛知道顾茗烟对六皇子有多么的在乎。 无论是莲子羹,还是那木猫红绳,顾茗烟几乎不离身。 “段承轩已经开始想抢皇位了,但他难道就不在意其他的皇子吗?那好歹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亲儿子。”顾茗烟轻轻颤抖,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青黛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拍打她的脊背:“但若是王爷不登上皇位,皇帝便永远都不会让苏玉婉正大光明的站在王爷的身边。” 苏玉婉…… 这三个名字如同魔咒一样的缠绕在顾茗烟的心尖。 “看来段承轩真的为了苏玉婉什么都做得出来。”顾茗烟的眼神又凉了几分。 “很有可能。”青黛跟着点点头。 顾茗烟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她当时解毒的时候不直接用自己的命换了苏玉婉的命。 那样一来,她不会夜夜听见孩童的啼哭声,也不会堕入绝望,身边的人也不会被段承轩所伤害。 鬼魅回来时,迎接他的是一个如常的顾茗烟。 顾茗烟陪着他在院落之中嬉笑打闹的练功习武,鬼魅也放开了手脚陪同着她去闹腾,现在倒是个十足的小孩儿模样。 这一天,顾茗烟觉得自己的小刀练好了些,才抽空带着他来了孟旭的宅院。 一进门,阿莫就窜过来扑进她的怀里。 “你可以在这里享受一下。”顾茗烟将可爱的阿莫塞进了他的怀里,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这个小家伙就暂时交给你了。” 鬼魅手忙脚乱的将人抱住,却又被这小丫头指指点点的纠正了动作。 那边手忙脚乱,这边顾茗烟便已经草草的了解到徐有为继续开医馆,而孟家老爷子决定派人帮忙,便不准备继续弄儿子的事业,以免惹祸上身。 顾茗烟这边同徐有为聊起医术。 鬼魅则将阿莫揣在怀里,看着房间里的人几乎井井有条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心中感觉到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一连几日,顾茗烟都带着他陪着阿莫,在天炎城里上蹿下跳,买些地摊上的小玩意儿,就连鬼魅都忘记这才该是正常的人生。 顾茗烟抱着阿莫走在前面,后面却有个身形佝偻的乞丐婆婆走到他的面前:“请好心人施舍一点。” 鬼魅疑惑的看向前面的顾茗烟,顾茗烟只是对她笑着点点头。 他才第一次给予这些穷人一些碎银子,看着那婆婆乞丐离开,顾茗烟又折返回来:“想去看看他们的生活吗?” 鬼魅不解,顾茗烟却已经跟上了婆婆的步伐。 他们来到了最为贫穷的一条街,鬼魅自然来过许多次,对这里甚至比顾茗烟所了解的还要熟悉。 他们绕到了一处宅院里,婆婆将银子交给了穿着破破烂烂的儿子,而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则抱着个孩子,旁边的炕上还有两个孩子,满眼疲惫。 顾茗烟将他拉开了些,跟着那男人去采买。 “别进来!乞丐进门多晦气!”有人将那男人给赶了出去,也有人为他拿了些东西,但眼里始终都是漠然。 鬼魅沉着脸看着男人回到了宅院,将东西放下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的争吵,毫无温馨可言,夫妻为了买少了些米面而吵吵闹闹,婆婆在一旁咳嗽不止。 鬼魅还想送些银子过去,顾茗烟却拉住了他的手腕,眼睛明亮:“你以前从来都不管这些事情。” “我从未见到过屋檐下的生活。”鬼魅皱着眉头:“我只有一个母亲,我知道她是如何的将我养大。” “但段承轩让你忘记了这一切。”顾茗烟将他拉扯了回来,只让阿莫将方才路上买的一些菜放在了他们的门口,随后敲响门之后,顾茗烟拽着他们离开,躲到那家人看不见的角落。 看着那女人兴高采烈的向上天道谢,将那些菜给拿了进去。 鬼魅奇怪的看着顾茗烟:“您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你是一个人,不是段承轩的工具。”顾茗烟牵上了阿莫的手,继续道:“你该自己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别那么死板,有什么事情也不需要问我们,你可以自己去解决。” “对的呀,娘亲也说阿莫是个大孩子,该自己决定做什么事情了,哥哥也应该这样呀。”阿莫笑嘻嘻的凑到鬼魅的身边,用小小的力气推着鬼魅往前走。 顾茗烟看着那一大一小不一会儿就开始往接上蹿,只是扬了扬嘴角。 希望他能稍稍改变一些,最起码不用事无巨细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段承轩。 回到孟宅,一家子又是热热闹闹,顾茗烟提出要去有为医馆帮忙招人,另一边她更是趁着这段时间被顾诚叫回了丞相府一趟。 意外的是碰到了回家哭诉的顾子衿。 她来到大厅之时,顾子衿的眼睛哭得像是个红肿的核桃,那肚子已经大了不少,顾夫人正细细安慰着,顾诚也沉着脸,怒斥于她:“你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你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吗?” “她母凭子贵,王爷不在府中,更是侧王妃,还能受什么欺负?”顾茗烟挑眉,顾子衿的事儿难道还能跟她有关系? 第256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顾诚野心 父女对峙,在顾茗烟眼中却早已习以为常。 她早已不对顾诚有太多感情,只是心寒,便先他一步开了口:“我已然帮妹妹怀上了孩子,她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也算是还的差不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诚猛地拍案而起:“你妹妹能怀上孩子都是靖王的恩赐,更何况你身为女儿是如何同为父说话的!” 顾茗烟抿嘴轻笑,一双冷眼扫视过顾子衿和顾夫人:“看来姨娘和妹妹是没告诉父亲,这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吧。” 说罢,顾茗烟上前两步,走到了顾诚的面前,继续道:“我叫你一声父亲,是念在你容我在你的羽翼下长大,而上次,你怀疑女儿,更让人准备刀枪,我倒是问问顾丞相,刀对皇室,该当何罪!” 她字字掷地有声,言语之间带着浓浓的威胁。 顾诚只是这样被她看着,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不孝女!” “我若是不孝,为何要为父亲推荐孟旭这等良才,又为何要帮妹妹坐上侧王妃之位?”顾茗烟几步上前,眼里到底还是盈了些晶莹,继续道:“而你又是如何待我?” 这一次,顾诚泄了气的回坐到椅子上,恶狠狠的瞪了顾子衿和顾夫人一眼,等会儿再去问问这孩子的事情,而身体却是大手一摆,让屋中所有人都离开。 只剩下父女二人,顾茗烟依旧不退半分。 “烟儿,为父知道对待你同你妹妹有偏颇,但为父同样不希望你出事。” 顾诚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只是近日来,江湖中人闹的厉害。” 顾茗烟依旧沉着脸:“所以父亲今日叫我过来,只是为了顾子衿之事?” 将自己的妹妹点名道姓的说,顾诚还想说一句有失体统,却见顾茗烟这般强硬的模样,到底是没说出口。 “不仅如此,只是烟儿你既然独具慧眼,不如帮为父看看这新来的书生到底有几个可用的。” 说罢,顾诚已经从主座旁取了本书卷出来。 里面倒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其背景,就连他们所写的文章都写的整整齐齐。 细细一看,里面有几个人的东西竟然还没有孟旭得知的多,想必是孟旭同那些人一一打了交道。 “如今虽然太子退位,但如此提拔寒门子弟,父亲就不怕引火烧身?” “若是怕,为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了。”顾诚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才继续道:“而且寒门子弟,为父才能更好的利用起来。” “那女儿还能做些什么呢?”顾茗烟坐在他的身边,眼底却是一片寒芒。 “还希望女儿能挑拨离间靖王和四皇子之间的感情。”顾诚的眼神也彻底的冷了下来:“靖王如此相信四皇子,怕是不知道贤妃娘娘手下的人已经为四皇子造势了,若是再不将这四皇子给解决了,日后怕是祸患。” 顾茗烟瞳孔收缩,心中感到不可置信。 但她也不得不相信,顾诚虽然很多地方都不可取,但若是他口里的话,必然是真的,攥紧了拳头,她平静的询问:“父亲为何要左右这皇族之事。” 顾诚的目光悠悠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若是靖王登上皇位,你便是皇后,子衿便是贵妃,我们顾家自当可以稳固根基。” “没想到父亲的想法竟然如此长远。”顾茗烟装模作样的假笑,只来到了顾诚的身边,低声说道:“那父亲确定我能当上皇后,而并非是妹妹吧。” “这是自然,子衿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若是靖王登基,你才是不二之选。为父不管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但到底,这是靖王的嫡子,日后,也要唤你一声娘亲……”说到这里,顾诚的目光犀利了起来,继续道:“也可能是叫母后。” 顾茗烟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既然如此,女儿先静观其变,看看能不能做到。” “此事不急,烟儿先帮为父寻些良才吧。”顾诚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见她这一身简单的衣服,无奈道:“烟儿,平日还是多打扮打扮才是。” “女儿知道了。” 说罢,顾茗烟离开的有些匆忙,她倒是没想到顾诚的胆子这么大。 而刚离开了大厅,她转弯就遇见了顾夫人和顾子衿。 顾子衿哭得更加厉害:“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父亲!父亲听了之后定然不会饶过我的!” “顾茗烟,你要是看不惯子衿,平日也就不要害她,这件事情……”顾夫人跟着开了口,却被打断。 “这件事情,只有顾家人知晓,若是父亲不知,日后还有谁能帮你遮掩此事?”顾茗烟说罢,步履匆匆的离开。 她匆匆回到了孟宅,孟旭告诉她近几年来,整个沧澜几乎都一片混乱,之前天贪赃枉法之事还未解决,后来又是山匪暴动,落霞腐败,而靖王那边边关又传来六皇子通敌叛国,靖王前几日还发现外邦虎视眈眈。 而顾诚却想着要如何挑拨离间皇子。 顾茗烟简单的将顾诚所说,简单的单独告诉了孟旭。 孟旭沉着脸:“现在皇子之争,都一个个恨不得解决事情立功,正是摆平沧澜各事的好时机,他乃是一国丞相竟然只想着如何帮靖王夺得皇位!” “他并不在意沧澜子民,想要的不过是手中权位。”顾茗烟见鬼魅正要带着阿莫出去,只等待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会挑拨关系,但在这挑选人才的事情上,还麻烦你帮忙去三皇子府走上一趟。” “你想让三皇子跟丞相抢人?”孟旭一下就反应过来:“若是他抢了人,那可就是跟丞相作对,三皇子现在的势力本来就薄弱。” “皇上不是傻子。”顾茗烟笑看着他。 如果她直接按照顾诚的办法去做,最后死掉的人,也只会是顾诚。 顾诚是爬到这丞相之位,而皇上,却早已经开始玩弄权术了,他把皇上当傻子,那么她顾茗烟只要到时候推波助澜,露出些马脚就是。 第257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还想要你 “他是你的父亲。” “但他也是沧澜丞相。”顾茗烟不想理论伦常之事:“我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今日我先走了,明日我还要入宫去为太后诊治。” 不给孟旭任何反驳的机会,顾茗烟已然离开。 她总是来去匆匆,孟旭也总算知道三皇子为何会听她的话。 毕竟顾茗烟是个,只要同你讲了道理,便不管不顾的人。 她回到药宅睡上一日,第二日,她便整理了一番,慢悠悠的朝着皇宫走去,她依旧一身素衣,平日去往太后的寝宫也不过是治病,再就是讲些这里未曾有过的四大名著。 而今日,她站在桂嬷嬷的身边,看着太后床榻边的身影微微愣神。 段承轩立于一旁,脸上的笑意还未真正褪尽,一身衣袍多灰尘,手背上还缠着细布,偏偏那刀削般的面庞依旧刚毅俊秀,一双眼睛更是明亮的望向她,声音略带嘶哑,却一片平静:“王妃这是不认识本王了?” 听这熟悉之声,顾茗烟才收敛了心神,只低下头来到太后的身边为她诊脉。 段承轩也不气恼,只坐在一旁等待,眼白上爬满的血丝也不管不顾。 不知为何,他将六皇子秘密押解挥天炎之后,便始终放心不下顾茗烟,满心满眼只想着她若是知晓此事,会如何。 得知今日她要入宫诊病,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先来了皇宫之中,在此等待。 太后将段承轩的动作看在眼里,只轻轻挥手:“哀家今日有些乏了,烟儿还是过一个时辰再来吧。” 顾茗烟奇怪,这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她总不能在这偌大皇宫之中空等上吧。 旁的桂嬷嬷倒是明白太后的意思,赶紧说道:“不如,王爷带着王妃四处逛逛吧,今日御花园中,正好有不少娘娘摆了春宴。” 怪不得让自己今日进宫,原来太后是算好了的? 顾茗烟扬了扬眉头,只是点点头,离了太后的寝宫,背后的男人却还是紧紧跟随,让她有些气恼:“莫非王爷是真的准备随我去什么春宴?” “是你随本王去。”段承轩牵住她的手,步履放缓了许多:“若是本王再不待你好些,怕是母后就要将本王给赶出宫外。” 这句话让顾茗烟的心又凉了半截,心中再也没有半分想要害他的心虚。 “王爷风尘仆仆赶去,不怕宫中女眷说你不得体。”顾茗烟轻而易举的跟上他的步伐,低声说道。 段承轩点点头,吩咐人准备一套干净衣服来。 等到段承轩更换完衣服,顾茗烟还是乖巧的站在门前,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段承轩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之前她拿着刀对着自己的模样,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顾茗烟惊了一跳,回过头去,正看见段承轩沉着的一张脸。 “我又惹你了?”顾茗烟将自己的手给抽离出来。 这男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段承轩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同她并肩走往御花园,甚至不需要人带路:“这几日,听说你一直都跟着鬼魅练功。” 顾茗烟挑了眉头,看来鬼魅还真的没将其他的事情告诉段承轩。 “恩。”顾茗烟懒懒的回应。 这一路上,两个人相望无言,只来到了春宴,见不少皇子也都在这里,顾茗烟倒是小小惊异了一下,看来太后这也不算是安排好的。 段承轩明显也不知道,只带着顾茗烟落了座,心中了然,怪不得母后让自己早早的回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顾茗烟,她不过一身素净衣裳,而来到这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连三皇子段承瑞身边总以清秀出名的常一琴,今日也换上了艳红的长裙。 两人落座,顾茗烟下意识的想要将面纱给戴上,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放下了。 段承轩则不着痕迹的将甜腻的糕点推到她的面前:“若是无聊,就先吃点儿东西解解闷。” 顾茗烟点点头,拈了块糕点慢慢吃着。 她虽然平时吃饭风卷残云的,但是只要是吃糕点之类,一定都是慢慢享受的类型。 “靖王殿下,皇上让奴才过来传个话。” 春宴还未开始,一公公就凑了过来,低声在段承轩耳边说了些什么。 顾茗烟倒是听见说的似乎是六皇子的事情,等那公公说完,段承轩刚起身,就被顾茗烟拽住了袖子。 “六皇子出了何事?”顾茗烟的声音轻轻地,似乎是不想将这件事情给闹大。 “他通敌叛国,我要去皇兄那里一趟。”段承轩言简意赅的说道,将顾茗烟的手轻轻的拉开,眼里带了几分警告:“此事,与你无关,日后也不要让我看见你腰间还挂着六皇子的东西。” “怎么与我无关,他怎么会通敌叛国。”顾茗烟死死不撒手:“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只怀疑我,却不怀疑其他皇子?”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 “难道不是你?”顾茗烟冷脸反问,还想站起身来跟着段承轩过去。 后者直接将她摁在了位置上:“你与六皇子毫无干系,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保证留六皇子一条性命。” “真的是你……”顾茗烟轻叹了一声,的确是不敢动:“他可是你皇兄的儿子,你也下得去手。” “他想要皇位。”还想要你。 段承轩始终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威胁般的让人取些热汤过来,且嘱咐着一定要让顾茗烟坐在此处喝下去,才挥袖离去。 看着段承轩离去的背影,顾茗烟敛了心神,淡漠的看着这场春宴的开始,依旧一言不发。 对面的段承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真正敢过来询问的,也不过只有段承钰罢了。 他拉着荔湾来到了她的身边,询问:“你和皇叔之间又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们吵架已经是习惯了。”顾茗烟随意的摆摆手,面对着段承钰,她还是有些不忍。 顾诚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靖王身边最亲近的人给解决。 但段承钰是她的好友,也是亲如弟弟的人,她不可能下手,还有一种解决办法:“听说荔湾今日来同贤妃娘娘走的很近?” 荔湾直接变了脸色,段承钰睁大了眼睛明显对此毫不知情。 第258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飞来横醋 顾茗烟扬眉看她:“贤妃娘娘所做之事,你心里知道。” “你派人跟踪我。”荔湾沉着脸,甚至有些想要动手,却碍于段承钰还在身边,只悻悻将抬起的手给收了回去。 段承钰的脸色变了变,一把将荔湾给拽走,要细细的说说此事。 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顾茗烟的脸色沉了下来。 只要一卷入这皇室诸多是非之中,就连荔湾这般乖巧的姑娘如今也变了。 正低头寻思段承烨之事,却未注意到手边宫女正将热汤放下,热汤洒了半桌,有些更是洒在了顾茗烟的大腿上,但后者还呆滞着并未注意。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为她擦拭:“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王妃殿下……” 春宴上的人齐齐看了过来,顾茗烟这才回过神来,大腿微微有些疼。 “罢了,你且将此处弄干净就行。” 她不甚在意的将那宫女的手给拨弄开,小宫女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去收拾着。 顾茗烟轻叹了一声,还是嘱咐着人不要怪罪她,才将人给打发了,自己则是擦了擦大腿上的污渍,并不在意。 段承轩明显是要将段承烨给置于死地,她又该如何是好? “靖王妃殿下,不如我陪您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一道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顾茗烟沉着脸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常一琴。 她着了一身艳红的衣服走过来,眼底多了几分冷芒。 “遣几个机灵的人去陪着靖王妃和三皇子妃。”贤妃冷脸开了口,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顾茗烟却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只好跟着常一琴来到了偏殿换了身衣裳。 她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却见常一琴阴沉着脸:“别人总说倾世容颜,我本还不信,但如今见了你,我却是信了。” “我似乎并没有做什么。”顾茗烟拢了拢衣裳,依旧将那木猫红绳给别在了腰间,坐在了常一琴的对面:“我似乎并未招惹你。” 常一琴的脸色变了变,手里的杯盏重重的砸落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甚至怀疑你是哪里来的狐媚子了,这好好的一场春宴,你一来就变了滋味!” 被这般说道,顾茗烟依旧不解:“我方才不过微微走神,让那宫女泼了我一身汤水,应当是碍不到你们才是。” 顾茗烟满脸无辜,更何况她还为六皇子的事情忧心,都不知道春宴之上她们说了些什么。 “我就是见不得你这般无辜模样。”常一琴的眼眶顿时红了一圈:“你一来,靖王同你耳语,四皇子还要带着正妻去找你说话,就连殿下的一双眼都离不开你!” 耳语? 那些不过都是威胁之语罢了。 但四皇子和三皇子之事她并未在意,段承钰总是习惯来找她,之前练功的时候他还自己翻墙进来试探自己,而三皇子看着自己,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顾茗烟奇怪的看向常一琴:“夫人这是吃醋了?” “殿下死死盯着你一人,难道还不许我来讨个说法吗?”常一琴更恼。 “他盯着我,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讨,夫人是吃的什么醋。”顾茗烟无奈一笑:“春宴过后,我同他见上一面就是,这样夫人可还满意。”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红颜祸水……” “若你真的要这样说,我便明言了。”顾茗烟的目光坚毅起来,低声道:“我顾不上那些儿女情长,待到说完话之后,我要去一趟大理寺,见六皇子。” 常一琴刚想说她是狐媚子,如今就连六皇子都勾搭上,但转念一想,她不解:“六皇子怎么会在大理寺。” “这件事情,你告诉你家殿下,你们夫妻商量便是。” 顾茗烟说罢,悠悠站起身来,没有来由的身子有些泛疼,但她也并未在意。 常一琴没法儿,只好跟上她的步伐。 无论如何,她好歹说了些有用的让她告诉殿下,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坏心。 而顾茗烟却也发现这常一琴是个忍不住的人,重回到春宴之上,面对那些女眷的调侃,顾茗烟都冷脸相待。 “看来皇叔的王妃,还真是个骄傲的性子啊。”那许久未说话的二皇子突然开了口。 顾茗烟见这二皇子像是个书生,但那双眼里尽透着狡猾。 “王爷厚待于我,我自当有骄傲的资本,若是二皇子看不惯,不如同王爷说上一番,看看王爷是责罚我冷脸待人,还是责罚您多嘴。” 顾茗烟一番话说的耿直,她可不管段承轩的颜面,反正段承轩也从不尊重她。 二皇子沉着脸还想发作,身边的三皇子已经摁住他,对着顾茗烟开了口:“靖王妃说的对,的确是二哥多言了。” 顾茗烟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着皇后行礼之后便想离开。 徐氏见二皇子突然招惹了顾茗烟,更怕两人闹起来,便答应下来,让她走了。 她刚一走,段承瑞安慰了二皇子一番,才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酒杯,假意去换衣服了。 两人双双来到了假山后。 顾茗烟心不在焉的靠在假山旁,见段承瑞来了,只揉揉额角:“殿下下次可别盯着我了,您那夫人,我可不敢说了。” “我方才也不过是走神了。”段承瑞也是无奈,见顾茗烟脸色不好,只快速说:“二皇子那番顶撞你,不过是因为剿匪之事,而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 “剿匪之事,应当和我无关吧。” 顾茗烟总算清醒了些,站直了身子陪着段承瑞往外走。 两人坦荡荡,倒是不怕这宫中人多嘴杂。 “还是有关的,剿匪之事,如今是我同皇叔一起揽下。皇叔主杀,我主和,杀人容易,求和难。”段承瑞说的不细。 但顾茗烟知道,段承瑞这是想探探靖王想要如何杀,他才好找到切入点将他主杀的事情给推翻。 只是他打错了算盘。 “你若是想着,让我告诉你王爷是如何主杀,从何处杀,倒不如你自己想个办法直接解决此事。”顾茗烟停下脚步来,屏退了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能做实事,比你四处打听要好多了。” 段承瑞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都怪我算计多了。” 顾茗烟笑笑,觉得段承瑞在大事上比段承轩要好多了。 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打翻醋坛 占山为王,拉帮结派,那些山匪众多,多是流离失所的人投奔于此,但只杀贪官污吏同那些偏僻城镇的土财主。 有原则,并不算作恶,但那贪官依旧是朝廷官员,这事情便大了。 若是按照段承轩的说法将这群人给杀了,的确可以解决此事,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这群有原则的恶徒给杀了,只会让更多流离失所的人对皇族不满。 若是能在主和,将此事好好解决,便是从根本解决了此事。 “若是不杀,但那些虽是贪官,但到底都是朝廷官员,如此被人知道,那便说我沧澜不顾律法。”段承瑞说罢,更是头疼。 顾茗烟见他这般苦恼,想必他也去问过孟旭,只是还是没个招儿。 “父皇规定了三个月,若是做不好,便让皇叔去杀,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而我前几日派去讲和的人都无功而返,就连孟旭都亲自去了一趟,可任凭他巧舌如簧,那些山匪怎么也不松口。” 段承瑞说到这里,也是连连叹气。 若非是说不通,他也不会想着来算计顾茗烟去探听段承轩的口风。 但是他这么一说,顾茗烟倒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你们到底还是高处坐惯了。” “怎么说?” 段承瑞呆呆的看着她的笑容,恍惚又想起了那晚猎场河边的笑脸。 真是许久未见了。 并未注意到段承瑞的呆愣,顾茗烟只继续道:“你身在皇室无忧无虑,孟旭出生富家,见不得太多穷苦。而那些山匪若非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如此大胆的抢劫官员,他们明知自己一死,却依旧遵循原则,是因为他们知道穷人抢了就没法儿活了,而且,他们必定都有家室。” “为何?”段承瑞听闻,也是一头雾水。 “抢了那么多银子,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有命拿,只想着多拿些,最起码自己这一条命能换自己一家子活下去,怎么不亏。” 说到这里,顾茗烟总是能想到那些来往她手下的病人。 她当然见过那些因为没银子买药的人,同时也见过那些强撑着不愿意治病给家人添麻烦,就直接寻死的人。 她的眼里盛了不少的怜悯,更多的却是几分忧愁。 “他们只求多拿些银子能给家人,一心赴死,你们又怎么有人能将死人给说活。” 顾茗烟冷笑了一声,春风拂过她的青丝落在脸侧,竟然平添了几分冷冽。 “为何王妃殿下如此确信?如果他们只想要钱呢。” “只想要钱的人肯定有,但大部分都是逼不得已,而你给的承诺,救不了他们家人的命,也保不了他们的未来,他们自然不同你谈了。”顾茗烟撩了脸侧的青丝,那双桃花眼里却多了些锋芒:“你直接杀了那波贪官,将那些贪官们多收的银子都分发给那些山匪,若是有山匪蓄意闹事,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几片翠绿的叶片落在顾茗烟的肩头。 段承瑞帮她将绿叶给拨开些,继续问:“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有什么狠的,济世堂那么多大夫,让他们去为山匪家人诊病,银子皆有你出,到时候你便是民心所向,死掉的那些人,不过都是死有余辜罢了。” 顾茗烟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看他:“我还能传授医术给那些大夫,而你要做的,就是学会杀伐果断,杀掉那些蛆虫,才能还子民一个干干净净的沧澜。” 胸膛里的火焰又蹿上了喉咙,烧的段承瑞口干舌燥。 “若你是男子,怕是我都要自愧不如。” “我是女子,不照样能帮你夺这民心天下。”顾茗烟无奈一笑:“你隐忍太久,怕是早就忘记,这沧澜国土下早就沾染鲜血,若想变革,必定有人要死在你的脚下,而如今,你如果连该杀的人都不敢下手,日后我还如何相信你能荣登大宝?” 顾茗烟这话里多了几分威胁。 被威胁的段承瑞却觉得心中激昂,他似乎做儒雅皇子做的太久,都不记得血的滋味。 得到了答案,段承瑞还想道谢一番。 可顾茗烟已经变了脸色,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大步走来,直接将她给拥入了怀中,更是不由分说的将她给横抱起啦,惊得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头去。 段承轩脸色阴沉,一双眼恨不得将段承瑞捅个对穿。 段承瑞尴尬不已:“皇叔,方才我不过是同王妃殿下……” “三皇子若是无事,还是早早归去吧。”段承轩言语之间尽是威胁之意。 段承瑞脸色一沉,担忧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自己若是离开了,也不知道段承轩会如何对待顾茗烟。 他快步离开,顾茗烟则是看着段承轩的脸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就算想要在太后面前表现恩爱,也得让人看见,是不是该将我放下来了。” “你以为本王是在演戏?”段承轩看她,心中怒火腾腾。 他风尘仆仆赶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 谁知道他这才离开没多久,回来就看见本该为六皇子苦恼的人,正在御花园前的地方同三皇子有说有笑! 狠狠的吻上对方柔软的唇瓣,顾茗烟睁大了眼睛却挣脱不开,只吃痛的眯起眼睛,血腥味弥散在嘴里,仅剩的那点儿空气都被对方汲取的干干净净。 她狠狠拍打对方的肩头,这才红着脸被他放开。 踉跄着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顾茗烟摸了摸嘴唇,竟然被咬破,只愤愤看着他:“我不想同你争论什么,既然演恩爱演够了,就带我去大理寺,我要见段承烨。” 刚跟三皇子有说有笑,转眼就要去见六皇子! “不许。”段承轩冲上去将她拽住:“别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 “但我的心不是你的!”顾茗烟重重的将他甩开来,目光坚毅:“若是他死了,我这条命,也不要了。” 段承轩停在原地,额角青筋突突。 段承烨何德何能,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夺走你的心! “好,本王带你去大理寺的天牢。”段承轩拽着她,快步往外走。 第260章 第二百六十章 活下去 阴暗地牢,无法抹去的血腥味和潮湿的气味。 一身囚服,段承烨的双手都被沉甸甸的枷锁给桎梏着,他发丝凌乱,眼里尽是血丝,却在看见顾茗烟的一瞬间亮了那双浑浊的眼,跌跌撞撞的来到她的面前。 段承轩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人,脸色更加的阴沉了些。 顾茗烟跪在地上,伸出手去帮他整理了头发,笑他:“是谁说要建功立业,回来找我的?” 段承烨看着她腰间的木猫红绳,咧开嘴笑起来:“这次没办法了,但我总算能见上你一面。” 顾茗烟有些心酸的吸了吸鼻子:“你真的通敌叛国了?” “没有,我不敢。”段承烨没心没肺的笑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揉了揉脑袋:“我怕你知道我通敌叛国,日后再也不见我了。” “看来,我现在来见你,是对的。”顾茗烟的两只手都穿过牢笼,如视珍宝的捧住了他脏兮兮的脸庞,见段承烨还呆愣着,她低低的笑了起来:“我还是没能喜欢上你,对不起。” 段承烨的眼睛睁大了些,无奈:“我也配不上你。” “你要真想配上我,就好好的从这里走出来。”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耳下,轻轻摩挲着:“虽做不成夫妻,但做个朋友还是没问题的。” 一双手轻轻附在了她的手背,段承烨有些眷恋的汲取着脸颊两侧的温度,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的消散,只留下了淡淡的落寞:“段承烨,已经死了。” “你不是……” “王妃殿下,皇上半个时辰前已然宣旨,六皇子段承烨战死边关。”成山在一旁轻声的开了口。 顾茗烟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异,旋即沉着脸看向了段承轩:“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你既然看完了,那也知道日后这世上再没有六皇子了。”段承轩大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想要动手将她拉扯开来。 而顾茗烟却沉着脸将牢笼之中的段承烨给拉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钱袋和身上的值钱物件都塞给他,和他四目相对:“好好活下去,找一个相爱的女子。” “烟儿,但我……”段承烨依旧不舍。 “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父亲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既然他让你活下去,日后便要保住这条命,离开天炎,这世间还有许多风景。”顾茗烟笑着将他给拉到了身边,隔着这些铁杆子,她还是能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谢谢你能喜欢我。” 段承烨呆呆的看着顾茗烟,后者只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 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你让皇叔和你和离,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去逍遥。” 段承烨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喜欢上你的吗,是五年前的灯会上,你女扮男装为我的贴身婢女解围,我跟着你,看着你将我的婢女送回府邸,将头发散开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 顾茗烟微微一愣,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段承轩已经大力的将她给拉扯了起来:“走了。” 顾茗烟被拖拽着离开,只能对他大喊:“那是我身边的青黛,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女扮男装过。” 段承烨努力的想要去看看她,成山却将他给拦住,低声道:“王爷吩咐,属下等会儿要将您送到天炎外,自生自灭。” 段承烨愤恨,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疼痛令他痛苦不已。 没想到离开之时,他竟然还要让烟儿来骗他安心! 离了大理寺的天牢,顾茗烟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任由段承轩将她给拖拽上马车,手腕上青紫了一片,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般开口:“他的父亲都知道饶他一命,你是他的皇叔,竟然如此陷害他。” “他是我最大的阻力。”段承轩愤怒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坐着,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子里:“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没能喜欢上他。”顾茗烟无奈,也许段承烨能将一见钟情留在心底,但她来到此处,看见的却是一片殷红和段承轩那冰冷的眼眸,她从不知何叫一见钟情。 但她知道,段承轩这般的人,令人胆寒。 “但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曾喜欢过我的事情。”顾茗烟笑了笑:“你们顾家竟然都是痴情种,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下一刻,段承轩恶狠狠的扣住她的唇瓣,粗暴的汲取着她的气息。 顾茗烟绝望的闭上眼睛,她当然也想早早离开,但这一步踏错,便是步步错。 被迫接受着男人粗暴的动作,当段承轩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只能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他喜欢的是青黛!” “你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你。”段承轩更恼,他早就知道最后那句话不过是希望段承烨能不再喜欢她。 被看穿了之后,顾茗烟也只是轻笑:“我本以为我能有办法为他洗刷冤屈,到底是没想到,还是王爷的动作更快一步。” “因为我知道你会帮他。”段承轩的手死死的扣在她的腰间:“本王倒是觉得,你挺爱他的,你是不是真的想和他去逍遥一生!” “想。但是不能。”顾茗烟直直的看着段承轩:“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只能被囚困于王府之中,任你宰割,为何你就不能放过我呢?”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彻彻底底的将段承轩给激怒。 一回到药宅,段承轩就将还在挣扎的人给抱进了里屋,不顾顾茗烟的挣扎,将她剥的干干净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看着她锁骨下的那个云字,段承轩狠狠的咬了上去,疼的顾茗烟眼前发白,惊叫了一声,男人便已经扯开了发带,将她的两只手都给固定在了床头。 在狂风骤雨将来之前,她只听见了男人的威胁之言:“以后,别让本王看见你跟任何一个男人走的这么近。” 随后而来的粗暴几乎点燃了她,顾茗烟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男人的动作才稍稍的缓和,一直等到她半梦半醒之间,似乎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轻柔的拂过她面颊,低声说道:“你是本王的。” 第261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难得温情 金鸡报晓,天边泛白。 顾茗烟扬了扬手,竟连指尖都不想动,腰肢酸软的厉害,甚至还有些疼痛夹杂其中,换了干净的里衣,男人的手臂却死死的扣住她的腰际,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不敢出声,顾茗烟的喉咙如同火烧一般,脑子也混混沌沌。 等过了一会儿,床榻侧的段承轩才悠悠转醒,下意识的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几日操劳,昨夜更是怒火中烧未能休息,还想睡个回笼觉,却听见怀里的人闷哼了一声,挣扎着钻出个脑袋。 “放开。”顾茗烟总觉得呼吸难受,下身似乎疼的更加厉害。 段承轩将她放开了些,却见这平日操劳的人竟然经历昨日那事之后,反而翻了个身,背对着裹了辈子,一双光洁的脚丫子反而露在了外面。 强硬的将人给揽了过来,看她:“还闹?” 顾茗烟双眼迷蒙,愣神许久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段承轩,鼻尖泛酸,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你这个禽兽……畜生……” 温情过后的男人总是耐心。 段承轩将她从被褥里捞了出来,以为她还在想六皇子,当即拉下一张脸来:“你若是想要段承烨活下去,就别惹恼我。” “那是你皇兄的亲儿子,你也下得去手。”顾茗烟双手并用的想要将他给推开。 身上的男人反而得寸进尺的将她给摁了回去,见她双手被绑的青紫,只能用小了力道抓住她的两只手,却被胡乱的踢了两脚,这才有些恼怒:“我当然下得去手。” 床榻上的人哼哼几声,总算是没动。 段承轩抱着人还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却听见耳边传来了几不可闻的抽泣声,顾茗烟背对着她,肩膀轻颤着。 “怎么了?”段承轩额角突突的将她抱到怀里,就见顾茗烟脸还红着,几滴清泪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他愣神片刻,抬手附上了对方的额头,黑下一张脸来。 “成山,去请大夫。”他重新将人给塞进被褥里:“练武都练到哪里去了。” 顾茗烟沉着脸,她也不知道这眼泪怎么就落了下来,胡乱的抹了一把,就裹着被子爬起来,盘腿坐着:“我不想他,你别杀他。” 她的声音还嘶哑着,不免让段承轩想到昨夜的折腾,只觉得小腹又窜了些火气,仔细想想,若非是六皇子想要当他对手,还想要顾茗烟的话,他也根本不会对他下手的。 而且,段承烨不能小觑,若是让他回宫,必定大乱。 在这愣神片刻,身边的人却已经翻过他的身子,光着脚下了床,只拖着沉重的身子从药箱里取了药,服下之后叫了一声青黛,便又擦了擦脚,重新爬回到床榻上:“王爷去忙吧,我不需要大夫。” 段承轩是真的看不懂顾茗烟。 她昨日明明对六皇子有诸多的不舍,昨夜他强迫之后,却又是一副乖顺性子。 莫非昨日都是她装出来的。 想及此处,段承轩的脸色沉了沉,还是没有离开:“等大夫过来。” “我就是大夫,并无大碍。”顾茗烟的脸还红着,指尖紧紧的扣着被褥。 段承轩莫名有些心疼,也侧身趴下,将她给拥入怀中,低声说道:“说他通敌叛国的人是我。” 怀里的人轻轻的颤了一下,嘴里溢出一声冷笑。 可段承轩却继续说:“让他战死沙场的人,也是我。” 微微愣神,顾茗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见段承轩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却还是有些不信:“他应该是你的眼中钉才是。” “但我欣赏他的骨气,即使你不给他银子,日后我还是会让人多加照拂。”段承轩的声音轻轻的,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只要你不要水性杨花的招惹他们,日后,我也不会将他们当做眼中钉。” 停止了挣扎,顾茗烟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从六皇子开刀是为了自己? 看着顾茗烟眼里的不解,段承轩捧着她的面颊,轻轻的落下一吻:“你只能是我的,只要你在我的羽翼之下,不惹事,我便保你一生。” 若是她没有失去那珍爱的孩子,也许会信了段承轩的这番说辞。 “真的?”她眨了眨眼睛。 “真的。”段承轩揉了揉她的脑袋,见顾茗烟乖巧的闭了眼睛,他也跟着放下心来。 等到大夫过来,段承轩也未将人给放下。 之前从未有一人表现的如六皇子这般喜爱顾茗烟,而有了对比之后,段承轩却更是不想将人给放下,更何况如今苏玉婉还不知道自己归来,这种带着心虚的感觉却让他感到新奇。 那大夫为她把脉着,皱了皱眉头:“王妃殿下可是旧伤未愈?感染了之后才如此的?” “旧伤……”段承轩眯起眼睛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治烫伤的药取来,再去熬药。” “是,王爷。”那大夫抹了额头的汗水,赶紧走了。 顾茗烟这才想起昨日的烫伤,只怪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段承轩面不改色的为她上了药,这腿上的伤口昨日看着只是泛红,折腾的时候倒是没看见上面已经起了些小泡,今日看来,倒是有些骇人了。 顾茗烟靠在床头,见段承轩的动作利索,忍不住道:“你下一个目标是谁。” “二皇子。”段承轩随意说着,却有几分在里面:“我已然夺了他的功劳,只不过剿匪之事,三皇子牵扯其中,你日后不许同三皇子见面,他并非善类。” “恩。”顾茗烟点点头,反正她已经将话都给说了。 只不过她若是想要知道六皇子的下落,找三皇子怕是行不通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等会儿去郊外的孟宅一趟,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 “那红绳木猫,别再带着了。”段承轩突然开了口。 那莲子羹顾茗烟当个宝贝似的,又是一把医刀,他自然不好不让顾茗烟带,但这木猫红绳能有什么用呢。 本以为顾茗烟还会拒绝,却只听见细不可闻的恩声。 段承轩的动作轻柔了一些,只为她细细包扎好,凑过去在她的耳边说道:“昨晚是我太粗鲁了些。” 顾茗烟闹了个大红脸,将自己埋在了被褥里。 段承轩拍了拍被褥,便起身离开,并未注意到顾茗烟眼底一片冷芒。 第262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因为你呀 六皇子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举国哀悼。 段承轩折返回府,顾茗烟才懒懒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这两日段承轩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却也不知道顶着那张冷脸说了多少情话。 青黛小心翼翼的抱着衣服走进来,见顾茗烟脸上毫无表情,只低声道:“王爷已然信了小姐,小姐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呆愣的任由青黛为自己换了身衣服,顾茗烟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时机差不多了,皇后徐氏应该要开始找我的麻烦了。” 青黛沉着脸,点点头。 皇后徐氏的太子已经被废了,如今六皇子对外宣言已经战死,她如今底下无依无靠,若是还想继续坐在这皇后的位置上,怕是该有所行动了。 其一,便是找他们靖王府的麻烦,再去拉拢一位皇子。 其二,便是找靖王合作。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和靖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人的 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青黛,你去看看银翘,顺便让朱彦帮我买通天炎的几个百事通,让他们散布谣言,就说靖王如今独宠王妃,两日未离药宅半步。” “小姐您这是……” “自然是将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到时候,无论谁想打靖王的主意,都得先从我这儿下手。”顾茗烟添了杯茶,落座。 段承轩本人就是块铁板,若是有人想要趋炎附势的找上门,也定然是去联系段承轩身边的贵人,而平时的贵人是段承轩欣赏的重臣,但若是他独宠王妃,王妃又是个好说话的人,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青黛了然,赶紧吩咐着人去做。 等到青黛离开,一片绿叶却落在她的杯子里,顾茗烟微微愣神,眼里尽是落寞。 指尖因加大的力道而微微泛白,末了,她只将那红绳木猫放入手心,心有不甘的将其攥紧,沉思片刻,她才带着东西来到了凤鸣苑。 仰头看着这大树,顾茗烟倒是恍惚想起了段承烨。 他总是会从窗户边跳到她的桌案上,嬉笑着逗她开心。 而她当然还记得曾经的灯会,她的确将一位女子送回到府邸,却没想到,段承烨对待自己还真的是一见钟情。 她徒手将大树旁的土壤给挖开,才将那放有红绳母猫的木盒给放了进去。 春风拂过,她取了帕子将指尖的泥土都清理干净,喃喃自语:“等我有一日离开此处,再来寻你。” 说着,她信步离开了凤鸣苑,只循着记忆里的那条路,走到了已经无人的六皇子府邸。 六皇子常年在外,府邸不同其他皇子那般奢华,如今更是萧条一片。 她只驻足在外,心中感慨,他倒是只顾着功勋,未娶妻妾,如今说是战死沙场,但宫中无一人哀悼,唯有皇后徐氏听闻消息晕厥过去。 无奈一笑,她刚转过身去,却看见了一个断然不该出现的身影。 苏玉婉一身青衣,外面还裹了身雪白的细纱,背后的锦绣手里还捧着几匹布,更不用说后面还跟着四个家丁。 而顾茗烟一身素白的长衫,一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事?” “没想到你竟然对六皇子用情至深。”苏玉婉得意的笑着,却也不敢真的靠近顾茗烟,继续道:“但你为何还要夺走我的轩哥哥?“ 这次轮到顾茗烟笑起来,她轻轻的走到苏玉婉的身侧,纤细的指尖从她的面颊滑落在肩上,轻点了一下:“因为你呀。” 说着,她慢悠悠的窜入人群之中,瞬间没了踪影。 苏玉婉不甘的回过头去,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 顾茗烟找到孟旭,让他帮忙调查六皇子的下落。 之后她按照约定那般,来到了济世堂传授医术,刚一落座,身边的大夫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王妃殿下,有两个猎户被山中野兽给袭击了,我们人手不够……” “我来吧。”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带上自己的家伙顿时忙碌起来。 苏玉婉一路跟她到了济世堂,一直到了晚上都未见她出来,心里有了想法,只回到了王府之中,一见到段承轩便说道:“轩哥哥,今日我上街的时候,碰见了顾茗烟。” “怎么?”段承轩的眉头都跟着竖了起来。 顾茗烟平日不是不出门的吗?怎么会碰上。 “我见她站在六皇子的府邸门口许久,后来又去了济世堂,直到方才都没有回来呢。”说着,苏玉婉凑到了段承轩的身边,低声道:“她那么狡猾,是不是记恨轩哥哥,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段承轩想了想,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几日来,段承轩见她乖巧,更不牵扯朝中诸多事宜,只以为她听话了许多。 但是,一个济世堂能让她待到晚上? 想及此处,段承轩叫来了鬼魅,快步赶往济世堂,要看看这顾茗烟究竟在做些什么。 苏玉婉看着段承轩的背影,攥紧的拳头又轻轻的放开来:“罢了,总有办法收拾你。” 锦绣战战兢兢的看着苏玉婉回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顾茗烟正在将那些可怖的伤口一点点的缝合,此处的条件不比现代,任何的动作都只能小心再小心,更加顾不上染了大半身的脏血。 身边的大夫早已经是满头大汗,跌坐在角落里,身旁的伙计忙着为顾茗烟擦汗,取东西。 两个猎户被送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有一只手臂都快掉了,可只有顾茗烟说还有救,这整整一日,她都没有丝毫的停歇。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她才卸了一口浊气,清洗了手为他彻底的将伤口都细细包裹好,又吩咐着人写了单子,这才带着满身的血腥离开屋子。 四目相对,顾茗烟用手背抹了一把苍白的面庞,不解:“你怎么来了?” “你忙了一日。”段承轩看着她身上刺目的殷红,知道是自己太过怀疑她:“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走不动了。”顾茗烟摆摆手,径直的坐在石凳上,连着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来,双腿都跟着打颤。 段承轩也跟着坐在她的对面。 第263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跗骨之蛆 顾茗烟揉了揉额角,懒得再同段承轩说话,只静静的等待着。 济世堂的伙计赶紧去药宅里取了干净衣服来给她,又来了位大夫去里面看着,顾茗烟这才不情不愿的换了衣服,等不到鬼魅,就已经趴在桌案上浅浅的睡过去。 小伙计的一双眼落在顾茗烟身上,见段承轩沉着脸,尴尬:“王爷,这也是性命攸关,我们人手不够,这才……” 段承轩瞪了他一眼,将他剩下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里。 走过去将人给横抱起来,七分小心,三分无奈。 怀里的人总是越来越轻,像是被这动作惊到,顾茗烟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便挪了挪脑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将人直接抱回了王府的无名院落,轻轻放下。 本该沉沉睡着的人却恍然睁开一双眼,笑盈盈的用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角:“是苏玉婉同你说,今日我去了六皇子府邸吧。” “是。”段承轩索性坐在了床沿,可见她腰间并无那红绳木猫:“为何?” “有开始,也总有个结束。”顾茗烟苦笑着,直接将段承轩给拉到身侧,抬起身子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若你再欺负我,我便真的水性杨花去,皇子众多,可不缺你一个。” 段承轩的眼神一暗,还想顺势带着她同床共枕,云雨一番。 却见她面色苍白,只不过那双眼睛染了些笑意,只好收敛了下腹的邪火,脱了外衣钻到她的身边,将她揽住:“本王还想要个孩子。” “顾子衿的孩子秋日便能落地了。”顾茗烟故意说着,却还是侧了身子,脊背紧紧的贴在对方的胸膛。 “不一样。”段承轩的声音轻轻的滑入顾茗烟的耳廓。 “有何不同,我同她都姓顾,是你的正侧王妃。”顾茗烟的声音也更轻了些,顺带着将自己往被褥里埋了埋,眼皮子更沉了些。 “睡吧。”段承轩将她脸上的被褥给拉扯到下巴,才收紧了手臂。 顾茗烟也有些熬不住了,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又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苏玉婉带走,耳边却变成了顾诚的斥责之声,白日的那些闲言碎语如同魔咒般刻入骨血。 她看见,段承烨和段承钰倒在血泊之中,双眼无神,唯有段承轩抱着苏玉婉站在她的面前,笑她稚气不知情,笑她良善亦可欺,更笑她无能害人命。 刹那间,一道银光刺透她的胸膛,血肉砸在她脸上、眼上。 猛然清醒,眼前明光片片刺痛了眼,她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脊背都被冷汗浸湿些许,青丝凌乱贴在脸侧。 而身边的男人也悠悠转醒,迷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那双大手便将她给按了下来:“怎么了?” 看着段承轩那张脸同梦中的脸重叠,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她这小小的动作,倒是惊醒了段承轩。 “我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段承轩清醒的将人给重新揽入怀中:“我会好好保护好苏玉婉和你的。” 不再动手…… 但那几刀,早就落下了。 顾茗烟也跟着清醒了些,只嗤笑自己竟然还能被噩梦所扰。 她本该面不改色的赢得段承轩的宠爱,得到他的信任再搅乱这朝堂百事,可这梦魇总如跗骨之蛆,天炎的第一场雪在她的梦里,都是浓重的血色,似乎每每呼吸便能嗅到血味。 她救人无数,却救不下腹中骨血,亦救不下自己换自由。 微微出神片刻,她实在没法儿睡着,心烦意乱的翻身爬了起来,有些慌乱:“我去看看昨日的两个猎户。” 寻了个蹩脚的理由,顾茗烟急匆匆的离开。 段承轩也再无睡意,打理了一番起身,见到门口的成山,忍不住问:“她总是如此,看来是对本王有不少的意见,怕是心中还是有些想法。” “王爷,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成山叹了一口气,将密信交到段承轩的手里,再继续道:“若是王妃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对王爷您毫无芥蒂,那才是真正的有问题,王妃再如何聪慧,到底也是个丫头。” 听闻此言,段承轩沉着脸想了想,看来也只能慢慢来了。 只是苏玉婉和顾茗烟两人还真的是不对盘,略一犹豫,他便继续道:“让鬼魅继续教她武功吧,无事的时候就帮着她做些事情,不用日日看着了。” “是。”成山点点头,跟着段承轩打道回府。 另一边,顾茗烟匆匆赶到了济世堂,其中伤势较轻的人已经醒了,一见到顾茗烟便大声道谢,惊得顾茗烟赶紧一手捂住他的嘴:“伤口还没好,吵吵什么?” 猎户倒是没想到她手劲儿还挺大,被噎了一下,乖乖的躺下了。 旁的大夫笑了起来,顾茗烟只好为他把脉,换药,那猎户见还要脱衣服,赶紧问:“姑娘嫁人了没。” 大夫黑了一张脸,顾茗烟却笑了起来,像是拍小孩儿一样拍了下他的脑袋:“有家室了,之前帮你缝针的时候都看光了。” 那膀大腰圆的猎户闹了个大红脸,旁边的大夫想要说这位便是王妃殿下,奈何找不到时机,只能巴巴的看着。 顾茗烟平时吃的多,吃的快,力气也不小,将人翻个身竟是绰绰有余,将人给安置好,另一个猎户也跟着醒了,醒了就开始骂娘,顾茗烟也耐着性子帮他换了药。 那猎户看见她的脸,上来就是一句:“他娘的怎么是你!” “我和你有仇?”顾茗烟奇怪的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又将那细布给绑了个结。 猎户嗓子疼的厉害,过了一会儿又乖巧的躺了下去,总算不骂人:“上次我同个丫头在城门口吵起来,就是你过来给的银子劝架。” 仔细想想,之前红丫头的确跟这几个猎户吵起来过,不过到底是这些个猎户不懂事。 顾茗烟擦了擦汗,站起来:“这次你们九死一生,胳膊虽然保下了,但日后打猎的时候还是不能用力,还是换个事儿做吧。” 那猎户瞪了她一眼,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大夫凑过去给他喂药,顾茗烟边坐到一旁喝了口水,轻伤的猎户抓耳挠腮的看着她:“姑娘,这得多少银子啊,我家里就剩四两了……” 另一个猎户也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街阶层 光是用的药材细布,便不止十两银子。 济世堂的大夫平日虽能用自己的银子补上,但一个月也就五两银子,可补不上这么大的窟窿,只得无奈道:“你们俩这上上下下,少说也得四十两银子。” 轻伤的猎户倒吸了一口凉气,咳嗽着差点儿没将伤口给崩裂开来。 顾茗烟扬了扬眉头,反而奇怪:“你们都住在哪里?” “我住在小街,家里还有娘子孩子呢。”轻伤的猎户窘迫的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伤口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不过幸好他们猎户平时几日才回去,而济世堂的人更找不到他们的家人,还没有告知他们的家人。 另外一个满口脏话的猎户也躺在床榻上,怎么都不爽,看起来像是酝酿着脏话。 而那所谓的小街,便是那贫穷人家才住的地方。 “你们打猎为生,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顾茗烟放下了杯盏,好奇的询问。 “冬日能赚七八两,春日最多五两了。” 那还真的是付不起。 而他们在山里头打的那些野兽多是给酒楼做些特色菜,再那么炒成个昂贵的菜,怕是一样菜都能卖出个几两银子,甚至十几两。 顾茗烟突然意识到了天炎城的阶级问题,她都去过小街许多次,竟然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神跟着沉了下来:“你们的银子,我出了。” “真的假的?” “你他娘的到底有多少银子!” 两个猎户都惊呼了一声,重伤的那个马上就被大夫给摁了回去。 “这银子当然不是白出的,你们伤好了之后,去小街上一家家的给我打听,看看他们都靠什么为生,每月能赚多少银子,事成了,我再给你们两个人银子。”顾茗烟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了银子交给身边的伙计。 伙计笑了笑,还是将银子收下了。 这位靖王妃总是出手阔绰。 两个猎户对视了一眼:“姑娘管这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们平反,那些有钱人就知道剥削你们,怪不得能让你们那小街在这天眼存在这么久。”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她之前还并未注意到。 这繁华的天炎怎么会容忍这条小街的存在,如今想来,这小街上的人虽然地位不高,但能创造的价值却不少,无论是上山的药农,还是这些猎户,都是收割这肥沃土壤的第一人,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是他们自己担着。 与此同时,这些富家子吃着穷人的钱,过着上好的生活。 而小街上的人认为天炎生存便就是这样,毕竟穷人都聚集在一处,哪里看得见上位都做了些什么,就算看见,在这官官相护的天炎也无人帮忙,只能忍受。 “什么意思?”猎户依旧不解。 顾茗烟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继续道:“不用明白,只需知道有银子就是了。”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知道用银子解决问题,我呸。”另一个重伤的猎户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怎的,是不是又想想着法子从我们手里多捞点儿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将我们视作草芥。” 那重伤的男人狠狠的啐出一口血来,就要爬起来。 几个大夫手忙脚乱的将他给摁了回去,旁边那轻伤的猎户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生气。 可只有顾茗烟认真道:“你知道他们剥削你,为何还只能做个小小猎户。” “还不是这皇上不喜欢寒门子弟,我凑了不少银子供我弟弟来春试,他那么有才华,最后却被高官视作眼中钉,说杀就杀,我同我娘子和那弟媳来到天炎无依无靠,还不是得活下去,难道还不知道那些酒楼收了我们的东西,能翻几十倍的把东西给卖出去!” 说到这里,他猛地咳出血来,怕是不能继续动气了。 顾茗烟走上前去为他稳了稳心神,摁着他的肩膀帮他重新整理了裂开的伤口,才继续道:“盛世常在,总有污浊。” “你说你娘的……” “闭嘴,这位可是王妃殿下。”旁的大夫听不下去,只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再冲撞了这好脾气的靖王妃。 两个猎户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若是想为自己平反,便按照我说的去做。”顾茗烟无奈的摁着他的胸口,简单的听了听他的心跳,无奈:“你们早早打听了,我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那猎户脸一横:“怎么!之前靖王请来的神医玩弄了隔壁张婆的女儿,害她女儿没了一条命,如今还来装什么好人!” 顾茗烟微微一愣,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她倒是听段承钰提起过此事。 沉下一张脸来,顾茗烟沉声道:“那便不要指望我,我书信一封,你调查此事之后偷偷告知三皇子,若是声张,我便留不得你的命了。” 她说罢,直接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在另一个猎户惊恐的目光下,细细写了一封有关小街的事情,并且让三皇子给解决,又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 猎户眼里布满血丝,还想挣扎,顾茗烟却继续道:“若你怀揣怨恨不肯迈步,你们小街的人便注定低人一等,可想好了。” 听到这里,那猎户也不再挣扎了,只是死死的盯着顾茗烟,动了动嘴。 顾茗烟将那帕子给扯了出来。 “你他娘的别骗我,不然我死也要一把火燎了你们靖王府。”那猎户恶狠狠的样子。 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拍他的肩膀:“行啊,我没意见。”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两个猎户的事情,顾茗烟本想还将万芳找出来询问一番,但想想她现在身在三皇子府,也不好去寻,只好打消了念头。 回到药宅时,段承钰正黑着一张脸坐在石凳上,絮絮叨叨的跟银翘青黛说着些什么,齐林在一旁安慰着,乱七八糟的说着什么。 顾茗烟无奈,他们怕是将药宅当成了公众场所,有事儿没事儿就来一趟。 她走进去,段承钰就看了过来,站起身来开口:“我能在你这住一段时间吗?” “怎么了?”顾茗烟不解。 “我不想见到荔湾。”段承钰沉着脸:“我没想到她真的和我母妃做了不少事情,我才从皇叔那儿回来,决定不跟她们打交道。” 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想做就做 当日春宴之后,段承钰便责问了荔湾,又私下询问贤妃。 贤妃望子成龙只希望他能荣登大宝,段承钰便同母妃吵了一架,回家买醉正巧误了第二日上朝,被皇上责罚半个月不许上朝,府中的荔湾便闹了起来,一来二去,他忍不了便出来了。 而银翘虽然呆笨,也不是傻子,知道朱家兄妹绝非善类,便不让段承钰进门,要到药宅里来解决此事,因而大群人都聚集于此。 齐林纯属是跟着段承钰这兄弟来诉苦的。 “只是,你是从何得知的?”段承钰坐下问她。 “不便说。”顾茗烟也不骗他:“只要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 段承钰想了想,点点头。 他现在相信顾茗烟胜过段承轩,毕竟顾茗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更不害他。 “不过你住在我这,怕是多有不便。”顾茗烟这才想到了什么,略微尴尬的看向段承钰。 段承轩本就不喜自己同段承钰走的近,而这几日又是常来。 本来以为段承钰对此心知肚明,但却见他笑了起来,一拳砸在齐林的肩膀,差点儿没让齐林将嘴里的水给喷出来:“有什么不便,我正好陪着鬼魅教你练武,顺带再捎上这家伙。” “你也要学武?”顾茗烟奇怪的看他。 “对啊。”齐林咳嗽了几声,赶紧提起胸膛来拍了拍:“我爹总说我什么都不会,学点儿武功以后也好保护银翘啊。” 银翘红了一张脸,踹他一脚:“说我干嘛。” 齐林揉了揉小腿,没敢继续说话了。 青黛低低的笑起来,银翘跟着齐林,胆子也跟着大了。 顾茗烟看了看自己这小院,唯一能住人的也就是青黛的屋子和自己的屋子,若是将他们都收留下来,挤挤倒也是能住。 但这么多人习武,她就是怕这边的药材被掀翻。 沉思许久,顾茗烟拽了拽青黛的衣袖:“青黛,你说,我们的银子还能在附近再买个宅子吗?” 青黛无奈,算算:“怕是买不下,天炎这里寸土寸金的很,宅子比铺子还贵呢。” 顾茗烟瘪瘪嘴,看着这满屋子的药材,苦恼。 段承钰急匆匆跑出来,身上也就几百两银票,齐林刚将爹给气炸,身无分文。 银翘青黛来来回回的看他们,总是无奈。 正是苦恼之时,鬼魅从屋檐上轻轻的落了下来,怀里抱着红枣,另一只手还拎着白芍,抓耳挠腮的看他们:“王妃殿下,您的凤鸣苑可还有不少空房呢,隔壁的院子也空着。” 凤鸣苑…… 青黛皱了一张脸,段承钰也略知此事,刚准备摇摇头,却见顾茗烟亮了一双眼睛。 “有理,白来的地,不用白不用,还能省下我不少银子呢。”顾茗烟笑着一拍手,要去鬼魅的手里抓白芍,却差点儿被挠了一爪子,惊得收回手。 谁知那张牙舞爪的白芍扭头就跳到了鬼魅的肩上,舔了舔爪子,趴下。 “你趁着我不在,喂了他们多少。” “我什么都没喂。”鬼魅摇摇头,红枣已经开始抓挠他胸前的衣服,特别喜欢他。 顾茗烟泄气,只好跟着青黛去里面收拾东西。 齐林凑到银翘身边偷了个香,悄悄问她:“我不好去王府的吧。” “你若是说自己是去当下人的,王爷就得让你进了。”银翘推开他的脸,面颊微红的说道:“我到时候去看你,先去客栈了。” “行。”齐林笑嘻嘻的点头,凑过去亲昵了一番才回到段承钰的身边。 段承钰见她们俩你侬我侬的模样,恨得牙痒痒,齐林见状,得意的一抬头:“你也别羡慕,我就是个平民,你可是皇族。” “你以为我想当皇族啊。”段承钰顿时泄了气,轻轻的叹了一声。 鬼魅蹲在旁边将两只猫放下,又难得记得去将银耳喂了,回来见齐林正安慰段承钰,心里隐隐有些奇怪,若是有人能发他个娘子,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正想入非非,顾茗烟就已经带上了东西,叫了他们一声就风风火火的爬上了马车,回到了王府的凤鸣苑中,找人细细的将几间客房都给打扫了一番。 青黛整理东西的时候,奇怪:“小姐,六皇子殿下给您的红绳去哪儿了?可在你身上?” “扔了。”顾茗烟随口一说。 “怎么就给扔了,您之前不是还宝贝似的。”青黛惊愕。 “留下也没什么用了。”她可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青黛,若是青黛为了她将东西又给找了回来,段承轩当然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青黛没敢继续问下去,只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如今院中这么多人,小姐你还是想……” “这是自然,而且在此处,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顾茗烟将首饰盒轻轻的盖上,只看着铜镜里自己眼神凛冽。 “苏玉婉不是个笨人,小姐要是抢不过她怎么办……” “能抢就抢,抢不到也不强求。”顾茗烟倒是想开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苏玉婉之前吃的什么毒,又经历过什么,但她唯一知道一点,那便是苏玉婉是怀不上子嗣,而段承轩的爱也早已不再她一人心上。 而那苏玉婉又怎能不知道她的轩哥哥移情别恋。 唯一不同的是,她能忍痛断了情,而苏玉婉做不到,只得纠缠其中,自堕苦海。 “小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似乎只要除了靖王之事,您都能一一猜测,玩弄鼓掌,但如今,您到底是想留下来复仇,还是想要保全云氏,或者是……”青黛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看见顾茗烟的眼里一片清明。 顾茗烟转过身来对她笑,那笑毫无杂质:“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她早就看开了,若是紧绷着神经去做任何一件事情,总会露馅。 但若是随心所欲的将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做了,最起码无论结果如何,她想做的事情也都被做了干净。 “行吧。”青黛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笑道:“看来,最近又要热闹起来了。” 顾茗烟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呀。”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起死 凤鸣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通常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总是齐林,他气喘吁吁的指着顾茗烟:“你体力这么好的吗!” “我平日忙得很,体格再怎么说也比你好些吧。”顾茗烟坐在台阶上,一杯一杯的水下了肚,才舒服了些,随后她跟着看了一眼齐林手里的长剑,对比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小刀,笑道:“我拿的东西还比你轻呢。” 齐林气恼,一口气没缓过来,就已经被段承钰抱着肚子嘲笑起来。 鬼魅则在旁边挑了挑眉头,他的轻功是最好的,打斗起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能将齐林和顾茗烟绕的团团转,更不用说段承钰也不怕事儿大,下手的时候比鬼魅还狠。 顾茗烟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青紫,反正段承轩也不来,几个人也就没大没小。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们将红枣和白芍给抓回来就结束。”鬼魅看了一眼天色,将顾茗烟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次轮到齐林笑起来:“红枣可喜欢我了!”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追着两只猫在院子里疯跑起来,鬼魅时时跟着生怕出什么意外,顺带着在两人要捉到猫的时候耍些小手段。 段承钰看了一会儿,见若离走了过来,便沉下脸来坐在院落的石凳之上。 “殿下,夫人想让您回去,另外,六皇子的下落被保护的很好,下属没能得知。”若离的声音轻轻的,只让两人能够听见。 提到六皇子,段承钰忍不住的看了一眼正追着鬼魅的顾茗烟,沉下了一张脸:“六皇子的事情作罢,另外,回去告诉荔湾和母妃,让他们无需担心,我过的很好。” “是。”若离点点头,赶紧离开。 凤鸣苑的笑闹声一直折腾到日落西山,齐林猝不及防的被白芍给挠了两爪子,鬼魅的袖口也给顾茗烟给划破了,就连段承钰的玉佩都断开来,幸好他手快,好歹将玉佩被救下了。 青黛习以为常的为几人布了菜。 最先吃完的依旧是顾茗烟,她擦了擦嘴角,看鬼魅:“这几日进步了不少,明日我除了晨功,其余时间便休息会儿吧。” “恩。”鬼魅点点头,习以为常的从旁取了小碟的糕点给她。 “有事?”段承钰和齐林一起问她。 “恩,父亲让我找些能人,还给了我不少单子,我好歹得一个个去看看。”顾茗烟随意的摊了摊手,将那小本本从口袋里取了出来,一一看去,喃喃自语:“若是不解决了此事,父亲定当又要训斥我了。” 青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事儿不该是隐秘的做吗? 齐林只点点头,觉得这是件好事,可段承钰却深知其中奥妙,若说是派人去拉拢能人异士,靠的便是一张嘴皮子或者是关系,但可从未见过让女流之辈亲自笼络。 说的难听了,那便是用美色诱之,说的好听了,那叫不吝啬自家娇妻。 更何况,顾茗烟如今的身份还是靖王妃,能测出个什么来。 “要不,这件事情还是我去做吧。”段承钰将那册子给拿了过来。 顾茗烟被抢了册子一愣,又慌张的拿过来:“哪里有皇子亲自去招安的,更何况,你不怕荔湾和贤妃娘娘知道此事,直接将我的药宅给一把火燎了!” 说的有理,段承钰揉了揉鼻子,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 “这里不乏有同孟旭有过交流的人,他们又多是外来人,不认识我的这张脸,我只要装作孟旭的婢女一一跟着,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顾茗烟笑着,将东西给收了进去,吩咐着青黛去找银翘,买些好饭好菜去一趟城郊的孟宅,今晚不用急着回来,免生意外。 青黛是个胆子大的,银翘连夜也去过几趟,这便去帮顾茗烟带话了。 “您是王妃。”鬼魅突然开了口:“若是让王爷知道……” “父亲之言,不得不听啊。”顾茗烟叹气,直接用糕点堵住了鬼魅的嘴:“你要是平时练我们的时候也认真点儿就好了。” 被噎了一下,鬼魅装作没看见她眼里的不忿,别开眼将糕点饭菜吃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齐林啧啧嘴,看段承钰:“既然这样,明日你陪我去山上练练脚力?” “我可是四皇子。”段承钰白他。 “靠,说好的兄弟呢。”齐林也瞪他:“我还学好了回去应付我爹,好娶媳妇呢。” 将娶媳妇三个字咬的重了许多,带了几分炫耀在里面,气得段承钰心痒痒,只是他到底跟齐林关系不错,只好答应下来。 事情安排好,顾茗烟自然是心安理得的研究了一下蜃楼的毒,就灭了火烛。 落座床榻,门扉砰的一声被推开,吓得她赶紧站起身来,另一只手已经将枕头下的小刀给贴在了腰侧,另外又将另一把刀握在手上。 这么晚了。 屋子两侧住着鬼魅和段承钰,两人武功高强,这人却大声的推开了自己的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谁的恶作剧,二来便是此人武功高强,已然将人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她并未出声,门口也静悄悄的,只有冷风灌了进来。 指尖泛了凉,顾茗烟却依旧不开口,只信步走到了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两边的屋子也同样的静悄悄的,她还没迈出一步,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三个小刀贴着她的脸侧刺入墙壁,她堪堪躲开,却也被隔断了几缕青丝。 “该死。”低声咒骂一句,她反手将两扇门都砰的一声关上,落闩。 “啪——啪——”背后的几扇窗突然被推开,一道黑影窜了进来。 顾茗烟堪堪推开,被那黑影逼到了床榻边,身后无路,她咬咬牙,也没看清眼前的人拿的刀剑,只抬手将其挡下。 哐当一声,那黑影似乎愣了愣,顺着她手中的小刀一滑,直奔着她的脖颈而去。 还未到脖颈,那人的动作骤然停下。 只见顾茗烟手里的小刀翻出个无用的花来,而另一只手却已经举着刀对准了对方的脖子,腰间只剩下一个刀鞘,脸色发冷,却硬是带了一丝笑意:“一起死?”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高高在上 沉默良久,黑影的黑布之下溢出了一声低笑声。 顾茗烟眼神一凛,手里的小刀就要直接落下,却抵不过那人手疾眼快的拧了她的手腕,动作比方才快上许多,直接将她的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扣住,正面朝下的被摁在了床榻上。 “学得不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茗烟闷哼了一声,背后的那只手已经被放开,手里的两把小刀也都被取走,男人的温热气息就落在她的颈侧,连带着颈后的衣领也被轻轻的褪下。 顾茗烟想翻过身来,背后的男人却耐心的拉起她的袖口,在这黑暗里却也能看清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些青紫。 他也不知道今晚为何要过来,更不知为何自己还要坏心眼的试探她。 但她喜欢看见顾茗烟的笑容,那句一起死点燃了他的欲火。 “你这么晚过来,就为了吓我? 好歹让我翻个身,舒服些。”顾茗烟觉得另一只手手腕子上的力道加大了不少,而男人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附了上来。 “是该让你舒服些。”男人的声音带一丝嘶哑。 顾茗烟微微皱眉,下一刻,她就被彻底的翻了过来,被男人直接扔进了床榻里。 男人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扔在地上,两把小刀被放在桌上,接下来,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男人略微粗鲁的动作 ,看着他如同野兽一般。 像是真的爱惨了她。 顾茗烟在黑暗里沉了脸色,双手却轻轻的推开了他的胸膛:“我很累了。” “你竟然想跟一个不认识的刺客一起死?”段承轩如此说着,动作里带了一些凶狠,指尖摩挲过她锁骨下的时候,不意外的摸到一些还未好的咬痕。 那是他留下的,顾茗烟挣脱不开,只能合上眼睛,慢慢的跟上男人的动作,边呢喃道:“别闹,王爷。” 身上的男人愣神片刻,见她乖巧的模样,心猿意马,但手下的动作却愈加轻柔起来。 …… 次日清晨,顾茗烟早早的起了身,青黛不在,她随便在柜子里翻了件衣服套上,正在穿外衣,男人的手就从她的手臂下穿过来,帮她将衣服整理好。 顾茗烟微微愣神,段承轩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听说你要去帮丞相招贤纳士。”段承轩的声音轻轻的,但他的下巴却搭在了顾茗烟的肩膀上,双手搂住了她的腰间:“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但他让我去做,我不想再被他说了。”顾茗烟往前走了一些,挣脱开他的怀抱,走到自己的桌案上,翻找出几张纸来,细细看了一眼:“我都忘了日子,等会儿我得先去一趟宫中,险些忘了。” 又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自己,顾茗烟提着自己的药箱刚离开王府,就听见背后传来了马蹄声,段承轩一把将她给拽了上来:“抓好了。” 顾茗烟点点头,乖巧的将小药箱抱在怀里,跟着一身官服的段承轩去了皇宫。 到了门口,顾茗烟落了地,不解:“今天怎么骑马?” “下了朝,我送你去孟旭那里。”段承轩让人将自己的马看着,信步往里走。 顾茗烟倒是觉得段承轩变得不同,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没有用处,段承轩也不会这般对待自己,只是自嘲一笑,跟着宫女往里走。 今日又同太后聊了一些四大名著的事情,这么长时间的调理,太后都已经不再咳嗽,如今夏日将至,太后却总喜欢晒太阳,顾茗烟只无奈的劝她适度。 之前她还以为太后是不喜欢自己,如今,太后却是喜欢她到不得了的程度。 皇后徐氏几次三番的要来找她,都被太后一口回绝,还说:“徐氏狡猾,你切莫跟她扯上关系。” 顾茗烟反倒是想,自己之前答应了徐氏要给延年益寿的药方,如今可还没给,皇后失去了后盾,这不着急嘛,只是奇怪的是,她竟然还没开始找靖王府的麻烦。 莫非是她猜错了? 她呆了一会儿,就见门口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太后,王妃殿下,靖王殿下正在门口等着王妃殿下呢。” 顾茗烟挑眉,太后笑着眯起眼睛来,拍了拍顾茗烟的手:“快去吧。” 无奈,顾茗烟只好出去,跟着段承轩并肩往外走。 “皇后又来找你了?” “皇后去找过你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随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屏退了身后的宫女太监,段承轩才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模样:“她已然找过我,以朝臣势力威胁于我,若我不肯帮她保住皇后之位,她便将二皇子扶持上位。” 原来不是没找麻烦,而是自己并不知道。 “她来找我,都被太后拦下,她想做什么,太后都看的清清白白。”顾茗烟也回答了他的话,沉默良久,她又继续道:“二皇子势力很大吗?” “本身不大,但自从太子倒台,他便有了极大的胜面,只是本王如今注意的,却是那三皇子。”段承轩沉着脸,也不知道这三皇子是开窍了还是如何,派人到那边杀了数十贪官,皆是当着子民的面看的头。 听闻那菜市口都黄土都被染成了红色,几场大雨都洗不去那些殷红。 他如今得了民心,却也不知道他之后还要做些什么,补上空隙。 “三皇子?”顾茗烟假装不知,倒是想看看,段承轩会不会将此事告诉自己。 “他对剿匪之事似乎颇有想法,我主杀,他主和,如今压我一头,我正派人去给他找些乱子,这功劳二皇子拿不下,也不能让他拿下。” 段承轩清楚知道。 三皇子沉寂已久,如今一出手瞄准的便是民心,而非皇帝,此等心性不得不防。 顾茗烟心里无奈,这段承轩只信自己三分,便只说三分。 “你为何主杀?主和不好吗?”顾茗烟依旧佯装不知,继续问他。 “占山为王,自然要杀绝才好。”段承轩却是反问:“留着无用之人,倒是白白浪费了我沧澜土地。” “也有理。”顾茗烟笑着点点头,让段承轩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段承轩活的高高在上,无情,更不知穷人之情,他只适合战场,哪里能当皇帝。 第268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智慧 黑马穿过人流如织的街道,一路畅通无阻的飞奔出城门。 林中疾驰,段承轩只将他放在了这孟宅的门口,便一声不吭的拉了缰绳,转身离开,顾茗烟隐约能看见树上有身影随他而去。 看来段承轩是不准备让人跟着自己,而她这几日的武功总算入了门,看见几个影子倒是可以做到,但察觉气息肯定是不行了。 她呆愣了片刻,春风吹得她清醒了些,便从药箱里取了药丸服下,轻轻的推开了孟宅的门扉,院落里正打扫着的红丫头见她来的这般早,笑盈盈的将她往里迎:“肯定还没吃饭吧,正巧做了些。” 顾茗烟点点头,落座之时,屋中的人都还未醒来。 红丫头边为她取了些东西过来,边道:“昨晚天炎的小街走了水,少爷和老爷们都带着人过去帮了忙,忙活了一晚,所以才没起来。” 小街…… “怎么走水了?”顾茗烟放下了碗筷,问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少爷回来的时候说此事蹊跷,听说还有不少人受了伤,一股脑的送去了济世堂,就连徐老爷也跟着去了济世堂,说是三皇子昨日正好将济世堂的大夫带走,如今正人手不够。”红丫头抓抓脑袋,也不是很清楚。 三皇子昨日刚将大夫带走,而那猎户养了这么久,听闻两日前就回了小街,怕是早就将信和消息带给了三皇子。 总不可能是巧合。 她直接跟着红丫头来到了孟旭的房间,将方睡下不久的人给叫了起来,问他昨日走水的事情。 孟旭一听见正事,就皱起眉头来:“此事着实蹊跷,小街被烧了大半,那些穷人家将木头都卖给大户赚钱,泥巴石砖堆得房子可不容易烧,而且有的地方明显还浇了火油,他们连灯油都买不起,火油就更别说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顾茗烟继续问。 孟旭沉着脸:“昨日三皇子离开之前,听说在朝堂之上同二皇子争论,提到过天炎小街的事情,二皇子认为小街之人必成后患,尤其那些占山为王的人也都是难民们,小街的人也是难民,所以想要将人清理,三皇子主和,说解决了山匪之事,回来便解决此事,然后昨夜便发生了此事。” “你怀疑二皇子?” “我怀疑靖王。”孟旭抬头看她。 顾茗烟倒是和她想到一起,二皇子既然据理力争,便不会贸贸然的早早下手,而且二皇子只为讨皇上欢心,对山匪之事也只是想抢三皇子的风头,怎么又会真的用这种办法去清理。 而靖王若是想借此,让三皇子和二皇子双双争斗,倒也是个好机会。 若是靖王做的,接下来…… “段承轩肯定会让人露马脚给二皇子,让二皇子误以为这是三皇子做的,然后借此来污蔑他,无论那小街的人如何,毕竟也是天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顾茗烟细细的分析,脸色又沉了沉。 “二皇子能信吗?” “靖王有的是办法让他信。”顾茗烟继续道,倒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的笃定。 孟旭眼里划过一丝无奈,只继续道:“越聪明的人,越容易中计,而且三皇子走的正巧,人不在这,二皇子反而会更加怀疑三皇子是道貌岸然,有意让他被皇上怀疑。” “的确。”顾茗烟想了想,有些犯难。 这事儿,她倒是没办法阻止,毕竟和二皇子八竿子打不着。 孟旭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说明了事情,他才稍稍清醒了些,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一身里衣,红丫头都还没进来,顾茗烟却稳稳的坐在他的床沿跟他说话,顿时窘迫起来:“对了,你这么早过来……”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是有一个忙让你帮。” 顾茗烟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将想让自己扮成丫鬟跟这孟旭打探虚实的事情说了一下,孟旭一口答应下来。 也不管困不困,只想着这件事情他们没法控制,不如借着这件事情去试探试探丞相看中的人。 顾茗烟借了红丫头的衣服,一左一右的和红丫头一起跟在孟旭的身后。 “若是让靖王知道此事,会不会直接把我给咔嚓了?”红丫头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丫鬟衣服。 “他送我来的,自然知道。”顾茗烟倒是觉得这丫鬟衣服和平日的衣服也没太大区别,就是少了些花样,简简单单倒也算是别致,只是这头发非要弄,也幸红丫头的一双巧手了。 红丫头疯起来笑,孟旭只好一路让她乖乖闭嘴。 先来到了一书生家,这书生名叫周大,家境贫困,也未中举,但写的文章字字都有见解,有那么几分书生的傲气,但本事也是有几分。 周大也的确生的高大,庞大腰圆,身强体壮,但说起大道来条条是道。 顾茗烟细细的听着,觉得不错,孟旭也是敬重文人,问他:“周兄,你以为这小街,该不该留在天炎城里?” 周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笑道:“该留。” “怎么说?”孟旭挑眉。 “有高就有低,而且,能活就活,活在哪里可不重要。”周大笑的更开心了些。 顾茗烟在一旁笑起来,这周大,虽然称不上是个心善之人,但却顾得上大局,说话大气,文字小气,看起来是碍于皇族颜面,不敢多说,的确细致,只是这聪明不够混官场的。 将他记下,孟旭又去找了几个,另外两个却都是胸有大志,但却不知脚踏实地为何物,顾茗烟离开的时候将那册子上两人的名字也跟着记下来,画了个圈圈。 “怎么没出息的你也记?”红丫头凑过来。 顾茗烟无奈:“记他们,但不收,但日后可以看看他们是不是能改,若是能改,说不定也是人才呢。” 红丫头摸摸鼻子,想的是人能有几年改性子。 孟旭却是连连点头,这顾茗烟看的总比其他人远,更不任意贬低一个人,难得。 “去下一个吧。”顾茗烟将本本放回去,继续往前走。 红丫头赶紧跟着,连连摇头,她就学不来他们的聪明劲儿。 “聪明人做聪明事儿,我这般蠢笨的人,就跟着你们屁股后面笨着好了。”红丫头喃喃自语。 顾茗烟看她,对她笑:“你这才是大智慧,不笨呢。”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石开为金 “真的假的!我可是老实人!” 红丫头赶紧凑了过去,拽着顾茗烟的胳膊磨她。 顾茗烟笑笑,在走进下一家院子的时候,才轻声告诉她:“世人皆自命不凡,可普天之下,谁又不是凡人呢。” 说着,她便低着头跟着孟旭往里走,红丫头呆愣了一会儿,拍拍脑袋,明白过来。 对呀,她能承认自己的平庸也是一种聪明,最起码她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谁聪明,知道跟着谁走呀。 蹦蹦跳跳的进去。 这院落旁放着不少酒坛子,这家书生本就是酒家出身,家境不错。 只是那文章写的太过大气还有些大不敬,听说那阅卷的人只看了个开头就直接将卷子给扔了,不过顾茗烟看了之后,也觉得还行,只是不知道这人行不行。 那卷子的第一句——太平盛世出狗熊。 顾茗烟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话粗理不粗,时代变迁必然如此,若是多出英雄,那乱世便要开始了。 这书生叫王墨,名字简单,可长得十分俊美,一点儿也不染酒气,但这书法写起来却是下笔有力,跟人一点儿都不像。 孟旭跟他絮叨了一会儿,王墨便不耐烦:“你都已经是状元了,这是过来故意气我的?” “不是,只是有件事儿想来请教请教。”孟旭赶紧说道。 “请教我? 你不怕皇上掀了你的乌纱帽?”王墨的眼睛眯了起来,取了两坛子好酒来,还不忘看顾茗烟和红丫头一眼,啧啧嘴:“你考了个状元,还多了个漂亮丫鬟,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这还是个坦诚性子。 “你说,小街的人,该不该死?”孟旭问,他如何问,也看人。 见到性子懦弱些的,便问的委婉些,但这一问到王墨,就是直接说死字儿了。 “昨夜小街走水……”王墨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笑他:“你还真是来找我出主意的。” “自然。”孟旭笑笑。 王墨喝了两口酒,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该死。” “怎么说?”孟旭依旧笑着,顾茗烟看她。 “既然当不了凤凰,做什么凤尾,就该乖乖回去做草鸡。”王墨摇头。 红丫头露出厌恶的表情来,孟旭却是皱了皱眉头,继续问他:“那你觉得小街的人该不该留?” “该留。”王墨的回答让红丫头睁大了眼睛。 “这又怎么说?”孟旭笑的已经有几分无奈,他都快被绕晕了。 “活的留下,物竞天择这是天命,死的该死,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活下来才有用。人这一辈子,生了才有天命,死了就没天命了。”王墨说的凌乱,红丫头晕头转向,孟旭也没明白。 顾茗烟却轻笑出声:“先生高才。” 王墨扬起眉毛,笑着看她:“我说人该死,你还夸我,这是不是最毒妇人心。” “天道阴阳,有人能为苍生条条性命奋斗,那自然该有人站出来当刽子手,而你,最起码能让那些死人死的其所。”顾茗烟笑着走到他的身边,问:“小街死去的人,该如何利用?” 顾茗烟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令人看不出情绪来。 王墨看着她有些出神,鼻尖都有些泛酸,倒是许久都没人能懂他了。 他猛灌了几口酒,朗声道:“击鼓鸣冤!让这太平盛世为他们偿命!” “好!”顾茗烟也跟着朗笑了几声,最后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孟旭的丫头,尴尬了一会儿又站回到孟旭的身边。 “你倒是提醒我了。”过了一会儿,王墨一拍脑袋,朗笑几声:“嘴上说说都是纸上谈兵,我现在就去击鼓鸣冤,哈哈哈!” 孟旭拦都拦不住,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顾茗烟拽住孟旭,对他笑:“没事,我保他。” “他说的根本狗屁不通啊。”红丫头凑过来:“你们绕来绕去,都说的什么呀。” “他是说,死人已死,要死得其所,活着的人不仅要活,要活出骨气来。”所以才说宁当草鸡也不当凤尾这番话来。 看淡生死,却又能将言语付诸行动,这人,令人敬佩。 孟旭看着顾茗烟眼里钦佩的神色,轻轻的叹了一声:“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将人给撺掇着去击鼓鸣冤了。” “怕是他这二十年来,也只有我懂了他半分,他这是高兴的。”顾茗烟笑笑,拽了拽孟旭的袖子:“走,去找下一个。” 孟旭被她拽着,有些无奈,一颗心却是稳稳当当的躺在胸腔里。 顾茗烟这般的女子,当真是他配不上的,他也不会继续奢求了。 身后的红丫头见孟旭那般释然的模样,跟着笑了起来,跳着跑过去:“哎呀,走慢点儿。” 又去走访了几个,顾茗烟倒是发现里面也有不少的草包庸才,但她都一一记下,唯有几个没记下的,都是些真正的平庸之人。 日落西山,他们来到一铁匠铺子。 后面做了个十足十的书生,这书生长得特别矮,叫许归,听说是等着心上人归来,改了个这么个名字,父亲是铁匠,母亲则在家织布,也算是家境平平。 本来都要回去,但孟旭执意要过来,他们便来了。 这人中规中矩,顾茗烟还没看出名堂。 孟旭问他:“小街昨夜走水,你怎么看?” “并非天灾是人祸。”许归说完,一双眼打量着顾茗烟,略一拱手:“姑娘装作丫鬟可是有意打探?” 说罢,孟旭得意的对顾茗烟扬了扬下巴。 顾茗烟这才明白了孟旭的意思,这人文章平庸,才学不多,但却是个人精。 想了想,她也有心试探,问她:“我是来打探,顺便想买两把小刀回去。” “行,姑娘报个宅邸位置,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送去。”许归笑了笑,手里还捧着本未看完的书。 “你不问我要什么?” “姑娘家家,要轻便易藏,开刃锋利的。”许归笑了笑,顾茗烟心里夸他聪明,这人倒是挺细心的。 她和孟旭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今日的几个人,倒是马上就决定了下来。 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争人权 离开了许归家的铁匠铺子。 顾茗烟心满意足的将本本给收回去,对孟旭笑道:“今日麻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姑娘家家,我们先送你回去吧。”孟旭担忧。 “我就到前面的济世堂去帮忙,我怕他们人手不够。”顾茗烟无奈,见孟旭疲累的很,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明日睡饱了直接到济世堂来找我吧。” 孟旭只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不出城,往另一边走。 “哎!少爷,咱家在城外呢!” “我去看看王墨击鼓鸣冤的怎么样了。” 孟旭风风火火的走,红丫头只说孟旭是中了靖王妃的魔障,怎么也跟着忙起来了。 与此同时,顾茗烟来到济世堂的时候,他们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唯有几个重伤的还在救,顾茗烟倒是进去捋了袖子跟着一起帮忙,一声不吭的,旁边的伙计也赶紧在旁边打下手。 鬼魅青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顾茗烟,幸好济世堂的伙计来传了信儿,他们才跟着放心下来,喝酒回来的段承钰和齐林吵吵闹闹说着要去帮忙,结果被齐柔镇压了。 修理了齐林,段承钰倒是喝了醒酒汤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问窗边正在看账本的齐柔:“你们两个女人家家,怎么比我们这些男人还要忙。” “我忙,是因为事多。”齐柔放下账本来,探了脑袋看他:“靖王妃忙,那是逼不得已。” “怎么就逼不得已了?”段承钰不解,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齐柔从屋子里走出来,提了小壶的酒跟着坐到段承钰的身边,低声道:“她就算不多管闲事,闲事也不会放过她了。” 段承钰依旧不解,认为齐柔是在说笑。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许一场大乱始于一个人、一件事。”齐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看着前方的灯笼微微出神:“你们都没注意到,如今有个人,总能心想事成。” “你说她?”段承钰突然来了精神,笑她:“她要是心想事成,还要斗吗?” “你才是傻,世上谁不在斗来斗去,但真的能把想要的东西给斗过来的,能在刀尖上游荡而不失命的,可谓少数。”齐柔侧过头去,将酒壶塞进他的手里,继续道:“除了靖王这出生盛世的高才,你且看看她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说到这里,段承钰也细细想来。 顾茗烟平日为人聪明,若是猜测,十之八九能猜准,而若是确信之事,哪怕无凭无据也能得知,正如他当时知道她同蜃楼之事也是如此,蜃楼同云氏争斗百年,死士无数,她偏偏能知道打蛇打七寸,瞄准了对方的弱点出招,招招致命。 “她聪明。” “也有几分聪明劲儿在里面,但我问你,为何她还留在王府?”齐柔问他。 “不知。”段承钰沉下了一张脸,对于此事,他还对靖王多有隔阂。 齐柔低低的笑起来:“那你以为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云氏?还是为了报仇?”段承钰被齐柔绕晕。 齐柔笑了几声,似乎觉得段承钰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只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她留下来做什么,但现在,段承轩离不开她,太后离不开她,丞相对她给予厚望,济世堂将她视作神医,就连我的烟雨阁如今也离不开她。” “这只能说她什么事儿都知道。”段承钰还是不相信一个人能改变这世道。 “能遇上这些人,能得到这些人的信任,又能将这些人都联系在她一人身上,这便是天命,而如今,她在段承轩的身边位高权重,深得段承轩信任,你以为,她能走到哪里去?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掉了。”齐柔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盯着那灯笼:“现在,她就是沧澜的大势,得她者,得沧澜。” 听着齐柔的这般说辞,惊愕的咽了咽口水。 是他天真了,顾茗烟这个名字如今牵扯甚多,若是段承轩失了她, 便会被苏玉婉一人迷了心智,无法无天。 若太后没了顾茗烟,怕是命丧黄泉,那太后娘家身后的一干重臣也该四散到皇子背后,难以制约皇子之争。 “这样看起来,她还是个民,可不是什么靖王妃了。”段承钰的目光突然坚毅了起来,他似乎明白段承轩为何近日如此善待顾茗烟:“皇叔主杀,位高无情,顾茗烟生而为民,心里有百姓民心,有她一手医术,一颗仁心,这不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 齐柔反倒是没想到这茬,回头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诧异。 看来段承轩和顾茗烟,是旗鼓相当。 …… 日升月落,晨光洒了满地。 顾茗烟方靠着台阶旁的柱子小憩了一会儿,见了光便悠悠转醒,肩上搭了薄毯,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唯有那些无处安放的几个轻伤病人被安排在了走廊里。 正头疼着,顾茗烟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猛地抬起头来,之前那是满是脏话的猎户正站在她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这就是你告诉我的结果。” “这是第一步,无可避免的受伤。”顾茗烟站起身来,将薄毯整理好,拽着那猎户走到了无人的角落:“我不会道歉。” “你他娘说的第一步就是让我们死干净,是吗!” “不是。”顾茗烟摇了摇头,看着他身上还未好的伤口:“你们皇子争斗的牺牲品,就算我不让你这么做,总有一天灾祸还是会降到你们的头上。” 既然二皇子有意拿小街的人做山匪的例子,以此来阻止三皇子的一些行为,那么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件事情。 她简单的解释了几句,见那猎户安静了一些,继续道:“不能让他们白白受伤,你应该挺起胸膛去为自己争取。” “争取什么?” “作为沧澜子民的人权。”顾茗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别让他们就这样成为牺牲品。” 第271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文才秋试 当日清晨,天炎府衙前鼓声如雷,小街数百人求讨公道,名叫王墨的书生大手一挥,以墨在府衙大门前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却无一人出面将人赶走。 与此同时,三皇子得知此事,收买山匪家人,不出半月解决此事,为民平反,得民心后为解决小街之事,出千两银为小街盖房,其妻常一琴去善茶坊门前布施。 段承瑞名声大噪,皇上亲赐黄金千两,赏赐无数。 而天炎也跟着入了夏,顾茗烟跟着孟旭四处寻访能人,终末之时才将一份单子交与到段承轩和顾诚的手中。 顾茗烟端坐在凳上,半夜操劳走访,济世堂少大夫也更是她多去帮忙,今日顾诚入府,她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被青黛叫起来,草草换了身衣服便赶到大厅,正是困意上头的时候。 “这许归似乎没什么本事。”顾诚细细看来,一见这许归的文章便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悦顾茗烟这般选人。 顾茗烟也不说什么,只是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也不劝阻。 许归这般的人,到底还是留给三皇子才比较有用,而这么多能人里,顾诚和段承轩能看上的人到底不多,庸才不用,如王墨这般不好控制的良才,也是不用的。 段承轩倒是看中了那位周大,顾茗烟便跟着点点头:“我觉得他挺好,就是面对大人物容易束手束脚。” 见顾茗烟说话的时候还打着哈欠,段承轩将手里的册子一阖上:“三皇子所为之事,似乎你也有参与。” “这是自然,济世堂为小街的人几乎腾出了大半的院子,我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顾茗烟坦然的点点头,她如此说着,但私下的时候跟猎户通了不少的话,三皇子的那些计策,她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段承轩对此只是点点头:“累了,就去后面的榻上休息吧。” “那就多谢王爷了。”顾茗烟对他笑了笑,慢悠悠的走到了屏风后面,一趟下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承轩听着里面平稳的呼吸声,毫无怀疑。 顾诚却将段承轩眼里的温情都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一动,轻声说道:“烟儿平时也都慌慌张张的,只麻烦王爷多多照顾了。” “恩。”段承轩点点头。 两个人再无多言,只认真的说起了这找人的事情。 一直到月上梢头,顾茗烟才悠悠转醒,眼前已经是她所熟知的凤鸣苑,她想了想,也只是翻了个身沉沉的睡去。 门扉边,段承轩悄无声息的为她关上门,离开。 成山从门外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苏姑娘让王爷去一趟,还让王爷您小心着顾茗烟,说是顾茗烟肯定跟三皇子勾结着来对付你。” 段承轩的脸色跟着沉了下来,顾茗烟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去帮三皇子的忙,更何况,顾茗烟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想到这里,段承轩刚准备离开,却听见下人来报,说是丞相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只得先不去苏玉婉所在的主院,来到书房等待顾诚的到来。 顾诚气喘吁吁,低声道:“王爷,大事不好!烟儿今日拿来的册子,方才在路上被人给抢走。” 段承轩这才看见了顾诚的手臂正汩汩流血,只赶紧叫了慕青大夫来帮忙包扎,又派出了成山和鬼魅两人去调查此事。 只是任凭两人的武功再高,山中地盘,还是属于猎户的。 猎户深夜走入了隐秘的小小山洞之中,段承瑞和月清正点燃了篝火等待着,见到他气喘吁吁的过来,手里的长刀还流着血,只将那册子给取了过来。 月清为他将长刀上的血污都清理干净,却又多看了这猎户一眼:“你倒是胆子大,面对丞相你也下得去手。” “不然,这事儿真不了。”猎户暴躁的将她给挥开来:“她之前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人选了,为何还要去抢一趟,你手下的那些兄弟差点儿都回不来了。” 段承瑞将册子卷了卷,看他:“你不将册子抢来,那我同皇叔抢人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顾茗烟,这险该冒。” 月清的眼神暗了暗,将干净的刀还给了猎户,走到段承瑞的身边:“殿下,今晚我们还回去吗?” “现在此处待上一日吧,我推了明日的早朝。”段承瑞早有准备,坐在一旁的薄毯上,烤着火。 猎户啐了一口,想想也跟着留了下来。 “这半个月来你跑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段承瑞这才想起来,看他。 “我叫郑乾坤。”猎户狠狠的啐了一口,抹了把手,提着刀就往外走:“我去打点东西来。” 他倒是胆子大,靖王如今满山满城的找人,这郑乾坤的胆子却也不小。 可月清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殿下,这郑乾坤大字不识,又是个粗人,方才要不是我们的人跟着,他怕早就死了,用不得。” “他这么勇,也不是不可用。”段承瑞却又另外的想法。 这郑乾坤说的好听点儿是有勇,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个亡命徒,这种人,掌不住,也握不住,就算拿他的软肋威胁,这种人第一反应是扑上来咬你,要死一起死。 月清没再继续说话,过了一会儿,段承瑞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那册子拿出来细细的翻了一下,一直等到郑乾坤打了几条鱼回来,烤好,段承瑞才站起身来:“这样也不是办法。” “什么?”月清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春试可不够寒门子弟们上榜的。”段承瑞扬起嘴角来,带着月清信步的往外走去,离去之时,更不忘将两锭银子交到了郑乾坤的手里:“若你明日去济世堂见到她,跟她说,秋试指日可待,让她将那些藏着的名录都给我。” 段承瑞和月清走了个没影,郑乾坤却攥着手里的银子,胸口翻腾。 都说秋试是用来找武将的,看来这三皇子并没有这么想! 而如他这般如同草芥的人竟然也能做如此多的事情,好不畅快! 第272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断情 第二日清晨,顾茗烟正帮着徐有为操持着有为医馆的开张。 只庆幸济世堂多是治病救人,徐有为在这人生地不熟,只能拜托顾茗烟联络了些药农来卖药材,在济世堂人手不足的时候便去帮忙,倒是不缺钱。 郑乾坤便是这个时候,将她从有为医馆的后门给拉了出来。 顾茗烟想了想,将一方子交到了他的手里,低声道:“他又想说些什么?” “他说秋试要开始了,让你将名录先交给她。”郑乾坤接过方子来,抓耳挠腮的假装看着。 “等我一下。”顾茗烟说着,信步走回到到有为医馆里,将那些名字都以一一写好,连带着一些药材的名字也交给了郑乾坤:“让他自己先去看看吧,详细的东西暂时没法儿给你。” 郑乾坤点点头,带着名单走了。 顾茗烟想了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看见树荫下的脑袋缩了回去。 她不知道顾诚为什么会派人来跟踪自己,只慢悠悠的走回了医馆,想想自己平日里就给不少的人亲手写药方,想来跟踪的人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正午,天边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徐有为淋湿了半边的身子坐在一旁,阿莫被红丫头带去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唯有顾茗烟没有出门,干干爽爽的捧着徐有为带来的医书坐在椅子上。 这几日平和的很,她也难得清闲。 “吃饭了。”孟旭收了油纸伞,帮着他们带来了好吃的。 几人围坐在一起,顾茗烟总是吃的最快,却也不离开,就边喂着阿莫,边问孟旭:“皇上迟迟不肯定你的职位,却容许你跟着父亲到宫门口,为何?” “圣心难测。”说到这里,孟旭轻轻叹了一声,一同中举的人都已经安排了官职,他这状元却没能好好的去往该去的位置:“不过今日,三皇子表示秋试不能只招武臣,一年一次的春试秋试都得改。” “结果呢。”顾茗烟挑了眉头,问他。 “皇上高兴,同意了此事之后就连带着赏赐了三皇子,只是丞相出来的时候,闷闷不乐。”孟旭轻声的说着。 阿莫看起来还想插话,顾茗烟用菜堵住了她的嘴,温和的对她笑笑,继续说:“这是自然,父亲和王爷都主张贵胄之子才高人一等,这春试秋试说白了,都是为了那些寒门子弟,他们都认为无法掌控。” 阿莫瘪瘪嘴,扭过头不和她说话。 见孟旭没接话,顾茗烟就笑着将阿莫抱到自己的怀里来,对红丫头摆摆手,让她自己先吃,红丫头感激,赶紧吃。 徐有为细细打量顾茗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不仅一点王妃架子都没有,却是个好心人,但之前碰到几个嘴碎小姐的时候,顾茗烟却露出了毒舌的一面,就差没下毒了,倒也是有趣。 “姐姐,这里的小孩儿都笨笨的,我不喜欢。”阿莫心情好了些,才继续开口。 “怎么个笨法?” 顾茗烟帮她擦擦嘴,将她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阿莫瘪嘴:“这里的小孩儿都喜欢读书,不然就是喜欢说家里的夫子,可讨厌了,我想捏泥人。” 徐有为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姑娘家家,捏什么泥人!” 哼了一声,阿莫往顾茗烟的怀里蹭了蹭,问她:“就是想捏泥人!” 徐有为拿她没办法,顾茗烟倒觉得这捏泥人也不是什么事儿,只揉揉她的脑袋:“那就不跟他们玩儿了,下次我带你去小街,那里的孩子皮的很,挺有趣的呢。” 天炎的孩子一听到小街几乎都是敬而远之,但自从郑乾坤帮他们周旋,而顾茗烟也常做善事,小街的人向来尊敬她,对这个时不时跟着她去的阿莫也是喜欢的很,徐有为自然放心。 “可不许给人家添麻烦。”徐有为警告她。 “才不会呢!”阿莫做了个鬼脸,小跑着溜了,吃完饭的红丫头赶紧追了上去,马上就在院子里笑闹开。 吃完饭,来了个取药材的公子,顾茗烟帮着包了药,便准备落座看书。 可事与愿违,她才刚刚落座,就见鬼魅浑身湿透的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将他给拽起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还请王妃殿下救命!”鬼魅红着一双眼睛。 “你过来说。”顾茗烟赶紧将他给拽到后面的长廊里,徐有为抱着阿莫探了脑袋看,孟旭也放下了笔墨竖起耳朵听着。 见到顾茗烟认真着,鬼魅也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他一个时辰收到消息,说是母亲所住的小山村前些时候崩了山,当时村里断粮了一段日子,后来挖开了山路,却又饮了些污水,再加上他母亲独自一人,家里没个帮手,落了不少病根,这几日突然爆发了。 村里的婆婆见她可怜,空有银子也没个人照顾,便写了信来,想让鬼魅回去一趟,说是大夫说他娘亲治不好,一个月就要没命了。 “那还等什么,你去准备马匹,我跟你回去。”顾茗烟当即横了一双眼。 鬼魅对她来说,亦师亦友,教她武功,便是于她有恩。 “王爷不准许。”鬼魅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我年初时依然回去过一次了,而且王爷说已经送了一笔钱财回去。” “我去跟他说。”顾茗烟扭过头去,满脸不满。 鬼魅急匆匆的将她给拽住了:“您千万别去,王爷培养我们时,本就让我们斩断一切情,更何况,给了钱财……” “金山银山,都比不上你娘的一条命!”顾茗烟挣开他,直接拽住了他的衣领,大力的将他拉到了身边。 看着顾茗烟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鬼魅脸色一沉,只赶紧将之前的信件给取出来:“婆婆将娘亲平日的症状都写在上面……” 顾茗烟看了一眼就狠狠的将这信件给塞回了他的怀抱,这一次是直接将他给拉到了身侧,言语之间带了几丝愤怒:“你娘就算是死,也得看着你死!” 鬼魅的眼神微微睁大了些,顿时积了些泪水:“你是说我娘……” “我还没去诊脉呢!你一个大男人不许给我哭!怎么比我这个徒弟还没用!”顾茗烟扯了嗓子吼他,鬼魅赶紧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第273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妙招 “堂堂靖王妃,千里迢迢去为一山野村妇诊病,我该如何告知皇兄。” 段承轩当着几个幕僚的面,一口回绝。 “鬼魅教我武功,是我恩师,我为他娘亲诊病,并带他回去见见娘亲,何错之有?”顾茗烟沉着脸,心中憋着一团火,又急,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大了起来。 鬼魅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双方对峙,几位幕僚面面相觑,审时度势一番,皆是站出来劝阻顾茗烟:“王妃殿下,王爷说的有理,皇族之人,怎可轻易的去为一山野村妇诊病,更何况,这师父一说,言不正名不顺。” 几位幕僚见顾茗烟不出声,纷纷谏言。 段承轩却知道顾茗烟已然是动了怒,心中却丝毫不明白顾茗烟为何对此等小事如此执着,她甚至未曾见过鬼魅母亲一面,更何况两人山高水远,几乎八竿子打不着。 鬼魅此时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双眼发红。 就连王妃之言,竟也无法说服王爷半分吗? 正在此时,顾茗烟嘴角溢出一声轻笑,直视段承轩:“我身为王妃,皇族未曾做的事情,我也做的不少,你拦不住我。” 段承轩皱起眉头来,他总是不喜顾茗烟这般倨傲的模样,只沉着脸看向了鬼魅:“本王不松口,你该如何?” “自当是另寻他法。”顾茗烟转过身去,一把将鬼魅从地上给拉了起来:“我从不喜让人断情,若是我带鬼魅去了他的老家,王爷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顾茗烟,近日是本王太过宠爱你了。”段承轩拍案而起,只觉得顾茗烟抓着鬼魅的手有些刺眼:“你可知如今不少人对你虎视眈眈,本王要通过你收多少消息?” “我知道。”顾茗烟也明亮着眼睛看他:“但只要你是众望所归,我就算半年不在天炎,归来之时,他们也必然会上来找我疏通关系,来回住行不过一个月,王爷难道就等不了。” “时不待我。”段承轩沉声。 “命不待人。”顾茗烟将鬼魅攥紧了些:“我离开这一个月,回来自当加倍效力。” 段承轩说不过她,此时更是头疼:“那你刚才想提出什么条件。” “若是我带鬼魅去了,你不许怪我。”顾茗烟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不仅不怪,我还还他自由。”段承轩心中气恼,挥袖落座:“但若是让我知道他泄露半分秘密,我便留不得他。” 鬼魅神色慌乱,而顾茗烟却笑着将鬼魅拽到了身边,对着段承轩冷笑:“就因为他动了亲情,你便不要他了?” “是。”段承轩沉着脸,竟然是半点情面都不讲。 顾茗烟暗暗咬牙,发现这段承轩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倒是格外的冷漠。 而站立于一旁的成山也不过微微皱眉,似乎对这般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只好大步的拉扯着鬼魅离开,顾不上这滂沱大雨,只赶紧去凤鸣苑里取上一些珍贵药材,又取了不少的各类补药,以备不时之需。 “王妃殿下……我……”鬼魅局促的站在一旁,也只能看着顾茗烟这般忙碌。 “你家在何处?”顾茗烟边整理着边说,青黛急匆匆的从外赶来,低声道:“成山带着人在拦人了。” 意料之中。 就算段承轩再怎么的无情,鬼魅到底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抛弃掉才对。 “青黛,为我备马车,我要入宫一趟。” 说罢,顾茗烟径直的绕过屏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接过青黛的油纸伞,边往外走:“什么地方?” 鬼魅微微一愣,低声道:“岳山城南走五十里,长坪村。” “待到雨停之后,我们便启程。”顾茗烟走在青黛的身边,心中思绪万千。 岳山城距天炎莫约五日,草药不多,周边并无水路,交通不便,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岳山城有几处温泉,而那凤凰胆千百年难遇,倒也多是在岳山城出现,另外,岳山城本身是贫困之城,先不说身边山石,更是多风多雨,有时颗粒无收,还可酿成灾荒。 岳山城的确称不上是个福城。 但岳山城遍布颇广,在东北一带乃是要塞,其外百里至两百里多是安营扎寨。 来到太后寝宫之时,她只是细细的为太后诊脉,知道太后在这阴雨天总是腰背酸痛,毕竟她中年时才生下了段承轩,两个儿子年龄相差巨大,在段承轩出生的时候更是落了病根。 “天炎这些日子怕是日日阴雨,太后可曾想过要此时离开,去岳山城泡泡温泉。”顾茗烟轻声的询问,毕竟这夏日也不能拿出炭盆,太后此时只能熬着。 太后扬了扬眉梢,问她:“岳山城?” “是,岳山城温泉乃是盛名,而且,听闻在那处还能找到凤凰胆这般的药材,我一直都想着去一趟,若是太后不介意,不如于我同去?”顾茗烟笑着拍了拍手,俨然一副小孩子想出去玩的模样。 “凤凰胆?”太后皱起了眉头。 身边的桂嬷嬷也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犹豫再三,才说道:“这凤凰胆乃是神药,王妃殿下怎么……” “王爷想要,我便想着去一趟。”顾茗烟只是无奈,苦涩的扬了扬嘴角:“太后,你们千万别跟王爷说,不然若是我去了也没找到,王爷该骂我了。” 次次一说到段承轩,顾茗烟便收敛了孩子心性,只沉重的低着头。 太后看着只觉得心疼,转念一想,她这些年来都盯着段承轩,自然知道段承轩一直在搜寻天下的良药,只为给苏玉婉做药,暗中还派了人去四处搜寻玉龙雪和凤凰胆。 但是太后见顾茗烟明显是一副想给段承轩惊喜的模样,心中更加喜欢:“那便去一趟吧,正好看那温泉能不能治治我这腰背。” “真的?”顾茗烟睁大了眼睛,笑起来:“自然是好的,那事不宜迟,我先去打点一番,待雨停之后便先出发。” “为何你要先走?”桂嬷嬷以为她要跟着太后一起去才是。 “温泉虽好,但还需我添上几幅药材浸泡着,每三个时辰换上一次药,方才有功效。”顾茗烟说的认真,桂嬷嬷直夸她,就连太后也愈发的 第274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并无好处 大雨滂沱。 顾茗烟步履匆匆,顾不得半个身子都被染湿。 身边的青黛见那些宫女太监都被远远扔在后面,才轻声道:“小姐是故意提到凤凰胆的吧。” “这个自然,若是我光说去岳山城,太后只会认为我定然有事。”顾茗烟沉着脸,抹了一把肩上的水渍,却见青黛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一把将伞抢到自己手里举着。 “不合规矩。”青黛小声提醒。 “你是我姐姐,我才不管什么规矩。”顾茗烟往青黛的身边靠了靠,终于是放缓了些步子,用油纸伞将两个人都罩着,才继续道:“而且,我不仅要表现的我要讨好段承轩,还要表现的我也同样在乎太后,她才会放心。” “为何?这样故意的讨好,不该更容易引人怀疑吗?”青黛突然觉得这雨下的,似乎没那么冷了。 “这皇族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心思,你若是拐弯抹角,反而更加令人生疑。”更何况她平日跟太后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是当真的将太后当成了母亲这般来孝顺的。 青黛无奈的跟着她快步走出宫门,也跟着加快了步伐:“小姐是心善的。” “我的心可毒着呢,嘴上说着孝顺太后,还不是利用了。”顾茗烟无奈的看她。 “那您去岳山城,还帮不帮太后治理腰背了?”青黛说完,见顾茗烟还微微睁大了眼睛,只顶着滂沱大雨跑了出去,边说道:“你和鬼魅两个人去得快,我便去孟公子那里帮忙了,等着你们回来!” 顾茗烟张了张嘴,看着青黛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赶紧往王府里走。 回到王府,成山的人依旧还守在门口,而顾茗烟只是将油纸伞扔到了成山的怀里,得意的对他扬了扬嘴角:“雨停之时,我便出门。” “王妃殿下,王爷有令,不得外出。”成山抱着油纸伞,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让王爷亲自去问问太后的旨意吧。”顾茗烟信步走入长廊之中。 成山脸色一变,也不知道这顾茗烟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还能说动太后。 急匆匆的将此事禀告了段承轩,段承轩当即拍案而起,赶到皇宫里询问此事,而太后看他的脸色变了变,只将自己要去岳山城泡温泉的事情说了。 对于那凤凰胆的事情,她却不提。 这苏玉婉,便是她一双儿子的裂痕,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也不想真的杀了段承轩的命,也只能帮忙瞒着,以免出现第二个段灵儿。 “此时风大雨大,母后若是路途之中出了问题该如何?儿子事务忙碌,也不能跟着。”段承轩沉着脸。 难道顾茗烟真的只是用这种理由就将母后给说服了? “不用你跟着,哀家近日听说,小四同他那房正妻闹了矛盾,哀家准备将他们二人带去,顺带着化解矛盾。”太后也跟着找了个理由。 “带四皇子前去,也是烟儿的决定?” “轩儿,你似乎不信烟儿啊。”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反而更加信服了顾茗烟的话,虽然平日入宫,两个人还是恩爱,但她这个做母亲,到底是忘记了其间还有个苏玉婉挑拨离间。 被说中了心事,段承轩也只是沉着脸,点点头:“儿子虽然喜欢烟儿,但她到底诡计多端,儿子实在不得不防,更何况,她想去岳山城,是为了帮儿子一个手下的母亲诊病,母后这般答应下来,着实不妥。” 说到这里,太后一拍桌子:“她为你下属母亲诊病,有何不妥?” “儿子要求的是下属们摒除感情。”段承轩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冰凉。 “可哀家没让你摒除感情!你自小便寡淡无情,是苏玉婉让你重拾了人性真情,但看看你现在,心中对人尽是怀疑,你觉得,烟儿为何如此执着要为你的手下诊治?难道是为了她自己吗?”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连连摇头。 话已至此,就连段承轩也无言对答。 拉拢鬼魅,于顾茗烟并无半点好处。 …… 此时,天边的雨势渐渐小了。 顾茗烟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却依旧忙碌着翻箱倒柜,寻找药方。 鬼魅自始至终都静默的站在一旁,直到等到小雨停歇,顾茗烟挑了些大包小包塞进他怀里的时候,才嘶哑着问她:“王妃殿下,你为何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个奴才,只要你将药方……” 顾茗烟的脸色一变,鬼魅便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我不能坐视不理。”顾茗烟认真的看着他,甚至将鬼魅满是茧子的手给握在手里,轻声道:“而且,你不是奴才,你是我的师父。” 鬼魅觉得鼻尖发酸。 窗外,天光破开乌云,两只飞鸟叽叽喳喳的离开。 而顾茗烟则是将东西都塞到他的怀里,对他笑起来:“一切都会没事的,快走吧。” “好。”鬼魅点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本想着就两个人,可却多了两个车夫。 顾茗烟一把将他给拽进了马车里,对他说:“这段日子,你好好休息,若你娘亲见你一副憔悴模样,定然要担心了。” 说着,就将个热腾腾的饼子塞进他的手里。 鬼魅呆呆的点点头,吃着手里的饼子,蓦地红了一双眼睛。 顾茗烟自己也抱着个大饼子,啃着,心思却飘远了,一颗心更是如同置身深潭般。 在前世,她的父母走的很急,而她当时却来不及结束手里的另一场手术,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只记得她到父母床边的时候,薄被下的身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凉。 她永远只能救别人的命,但却救不了身边的。 而看着鬼魅发红的眼眶,她只是无奈的笑笑。 希望他的母亲能见上他一面,无论治不治得好,只要有一眼,就够了。 马车一路疾驰,而听风楼上的柳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轻的叹了一声:“王妃为何如此执着?” 旁边打扮妖娆的女子看着柳儿这般伤身的模样,笑她:“不过她的确和她母亲很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比我们潇洒多了。”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时日不多 五日奔波未曾停歇。 长坪村此时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居于小河边,多是农田并无县衙,零零散散的百来户人家占了大片的地,村口还有几个小子躲在屋檐下玩闹争斗。 见远方匆匆来了个从未见过的大马车,几个小子纷纷叫嚷起来:“来人啦!来人啦!” 各家各户的人听了这话,只瞧了一眼那富贵的马车,纷纷的将自家的孩子给拉进了院子里,就连那屋檐下脑袋一点一点的花白头发村长都一个激灵的拄着拐杖站起来,直接将他们的马车给拦在了门口。 村里几个壮实的人都纷纷扔了手里的东西过来,只将老弱妇孺往家里推搡。 顾茗烟和鬼魅是没办法了才下的车,这一车的药材根本没法儿自己拖进去。 村里人都不认识鬼魅,只警惕的看着。 “老先生,我是陪着朋友回来治病救人的,可否让一让?”顾茗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一路颠簸的她都有些想吐了。 村长颤颤巍巍的看了她一眼,身后的男人却狠狠的啐了她一口:“怎么?知道强的进不来,如今找个女人过来了!” 顾茗烟满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出来,背后的马夫都听不下去了,扯了嗓子喊起来:“可别瞎说,这位是靖王妃殿下,若是拦了她的去路,你们可受不起!” “少说些。”顾茗烟赶紧对背后的马夫摆摆手,一转过头来,就见眼前的人纷纷睁大了眼睛看她,顾茗烟想了想,只好将靖王的牌子拿出来,几人才纷纷让开来。 村长还想直接跪在地上行礼,顾茗烟手忙脚乱的将他给拉起来:“我真的只是过来帮忙看个病,老先生不用管我是什么身份的。” 此时,鬼魅已经快步的往自家走去,顾茗烟看了一眼,跟村长几个说了声抱歉,便扯着披风小跑着跟上。 后面的几个村民都七嘴八舌起来。 “真的是靖王妃啊,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是不是假的啊,看她那病秧子的模样,能看什么病?”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后面几个妇人都听不下去了,将自家孩子交给了男人,三三俩俩的也跟上了顾茗烟和鬼魅的步伐。 鬼魅的母亲有些银子,这院落里的东西堆积了不少,院落里就一个眼神不好的婆婆操持着,鬼魅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将顾茗烟给扯了进去。 躺在床榻上的妇人此时微微眯着眼睛,也只有在看见鬼魅那张脸的时候才溢出些许笑容来,但即使如此微小的动作,都让她轻轻咳嗽起来。 顾茗烟坐在床沿为她把脉,更不忘看一眼鬼魅,低声道:“一路上想了那么多,怎么临到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对了,娘亲……”鬼魅这才凑过来,絮絮叨叨的说着在王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妇人便安静的听着,只是目光时不时的落在顾茗烟的身上。 顾茗烟的脸被大半的披风帽子给挡住,低着头为她诊脉之后,又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身上,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是不想打扰到两个人对话。 鬼魅一直说着话,顾茗烟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从鬼魅的身边溜走,爬上马车里取下了不少的东西,径直的在一旁的桌子上研磨。 门外的婆婆透过窗子喊她:“妮子!” “我在,婆婆有什么事儿?”顾茗烟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赶紧回应。 “你这马车能送我出去叫大夫吗?这丫头身子坏了。”那婆婆的似乎精神了些,但声音却放低了。 “我就是大夫,婆婆你不用担心的。”顾茗烟扬起嘴笑了笑,继续折腾手里的药材,门口的两个车夫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们顾不上自己,自顾自的用银子去讨个住人的地方了。 门口的几个村妇见她真的是来诊病,更是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顾茗烟间隙的时候看了一眼鬼魅,便专心致志的坐在棚子下的厨房里熬药,那婆婆也跟着坐下来,顾茗烟为她把了把脉,无奈:“婆婆,您家可还有孩子?” “没得,他们之前参军都死了,我就喜欢这院子的丫头。”婆婆摇摇头,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她放到旁边的药材,嚯嚯的笑起来:“小妮子,能不能陪我两日啊。” “行啊,到时候给您做点儿天炎的糕点吃。”顾茗烟没来由的红了眼眶,只继续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这婆婆的话。 门外的村妇们看了情况都纷纷离开。 两个时辰后,顾茗烟将熬好的汤药送到了床边鬼魅的手上,低声道:“最多三日,就连那婆婆,至多明晚了。” 鬼魅微微一愣,若非是顾茗烟在旁边看着,差点儿就毁了那汤药,只赶紧接过来,自己坐到床边来,吹凉了送入妇人的嘴里:“这能让您舒服点儿。” 妇人红了一双眼眶,喝了口汤药,点点头:“我是不是没多久……” “最起码您的儿子就在您的身前,请尽情享受。”顾茗烟笑着阻止了她想说出口的不吉利的话:“我会帮您照顾好他的。” 作为师父以及朋友。 将手里的汤药交给了鬼魅之后,顾茗烟也暂时不准备在此地多待,只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我要先回岳山城一趟,最起码让那边的府衙知道我曾去过。” “多谢了,王……” 顾茗烟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毕竟靖王将她的儿子带离这么长的时间,如今才将鬼魅给放回来,而她,却是靖王妃,若是被知道了的话,就连这几天看见自己,怕是她也会拘谨。 鬼魅微微点头道谢,回去继续照顾妇人了。 顾茗烟只好将其中一个车夫给找了回来,快马加鞭的赶回到岳山城。 还未进城门,马车便被阻拦下来,顾茗烟掀开了车帘往前看,只看见府衙的人乌压压的站了一片,正将大路给堵死。 顾茗烟挑了眉头,身着官服的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王妃殿下,这一路着实辛苦了,还是随下官们早早回岳山城吧。” 第276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怪异 更换了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身侧的两位侍女低眉顺眼的为她换了沾染泥泞的鞋子,取了华贵的外衫为她穿上。 岳山城的官员叫祁岩柏,年过四十,瘦瘦高高,对着她更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不过方才她下马车的时候,倒是看见身后还跟着不少官员,林林总总算起来倒也是有二十来个,不过想到百里开外便是要塞,倒也并不奇怪。 身边的侍女似乎还想为她绾发,顾茗烟抬手轻轻的掀开了她的手,只撩开了车帘,看正在马车旁边跟着的祁岩柏:“祁大人,不如上来坐坐?” “王妃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在下不敢逾矩。”祁岩柏似乎被她这命令吓了一跳,赶紧拒绝,四周的行人也都纷纷看过来,她只好将车帘重新拉上。 身边的两个侍女在这马车里竟也是跪着,看着她愈发的头疼。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眼前偌大的院落也让她头疼不已,只得自顾自的拉上了披风的帽子,又取了面纱遮住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才往里走。 祁岩柏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背后有小臂的距离。 “祁大人,我低调而来,无需如此大的排场,明日清晨,我还有事要去一趟长坪村。”顾茗烟拉了拉帽檐,只觉得那些人的视线如芒在背。 “只是,太后皇上同王爷都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在下不敢怠慢。”祁岩柏无奈一笑,往前走了少许,继续低声道:“若是王妃殿下要去长坪村,在下派人送您过去便是。” “不必。”顾茗烟一口拒绝,心中奇怪。 若说太后嘱咐她倒是觉得并无大碍,但为何就连皇上和王爷都对她如此重视,而且看祁岩柏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来盯着她一举一动。 就算是盯着,她自然也坦然。 她不再言语,只在夜深时独自的去为那温泉研磨了不少的药材,细细的放到纸包里包好,又取了细密的纱网来将其包裹,反复两次,最后用细纱厚重的裹上了两层。 每个药包都是小臂长宽,一晚上,几个侍女手边就放了几个。 祁岩柏似乎不敢让她熬夜,只拼命的让她休息,奈何拦不住,也只能在身边陪着。 直到天边稍亮,顾茗烟才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看了一眼那些要草包,吩咐身边的侍女:“将这些腰包都拿绳子穿好,一一的放入太后要泡的温泉之中,待到药味散尽之后便换上新的,池子若大,便放三包,少便一包,温泉水不可全流走,反复使用,保持干净。” “是。”几个侍女猛地惊醒了些,连连忙碌的收拾起来。 顾茗烟又换了身衣服,出来就见自己方才打理过的桌案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皱眉:“以后不要动我的桌子。” “奴婢该死!”几个侍女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又看向旁边还迷蒙着的祁岩柏,低声道:“祁大人不用跟着,只消为我准备马车, 要嘴简朴的样式。” “可……” “若祁大人硬是要跟来,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顾茗烟昨日软磨硬泡倒也没见得逼退这祁岩柏半分,如今只好强硬起来。 祁岩柏没办法,只能答应,还想派人暗中跟着,却听顾茗烟悠悠说道:“若是我见到半个人影,祁大人便提头来见。” 说罢,她自顾自的将车帘给放下,前面的马儿撒开蹄子窜入了无人的街市之上。 祁岩柏想了想,还是没让人跟着她,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先生,却低声询问:“大人,若是王妃殿下发生了什么……” “无妨,靖王对此地了如指掌,断然不会出手教训。”祁岩柏的目光冷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他倒是想到顾茗烟昨日那般认真的模样,无奈:“不过这王妃倒像是个药痴,昨日她也不过是去照顾了个村妇,倒不像是个管闲事的。” 旁边的先生也跟着放心下来,肯定要将这件事情告知其他的人。 而此时,正坐在马车上小憩的顾茗烟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悠悠转醒,总觉得这岳山城透着一股子奇怪。 先不说昨日她未见一个摆摊的,今晨起来,本该是运送蔬菜的时候,街上却空无一人,再加上那长坪村昨日初见的表现……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怪字,但要是说祁岩柏是个贪官,但偏偏这祁岩柏和一干官员都不像是吃喝嫖赌的模样,身强体健,倒像是日日强身健体的。 而且,她总觉得在那大院子里不自在。 那里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地方,但意外的,似乎在她住进去之前,刚刚走过一批人。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又沉沉的睡去。 等到太阳升起,她也来到了长坪村,这一次,她可不敢让马车进去,只自己跳下了马车,手里抱着个大大的木盒,木盒上还有两个药枕,是她特意带来的。 她急匆匆的往鬼魅家里跑,将东西都一一整理好,才抱着那大木盒找到了隔壁家的婆婆,笑着对她说:“婆婆,今日妮子给你做点儿糕点怎么样?” “行啊。”婆婆嚯嚯一笑,拍着大腿叫好,竟然是比昨日还要精神不少。 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在棚子下的厨房里忙碌着,时不时传来几声笑声,似乎是婆婆在跟顾茗烟说些曾经的趣闻。 鬼魅的母亲邹氏听着,只紧着拉过了身边的鬼魅:“那丫头是你的心上人?” 鬼魅一愣,赶紧摇头,若是这话被王爷听去了,那可不得了。 邹氏无奈的拍他:“那她怎么这么帮着你,天炎离我们这儿可不近呐。” “我……我之前教她武功。”鬼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邹氏咳嗽了几声,只将那药枕拿过来,轻轻的闻了一下:“这味道,有些舒服……” “娘亲。”鬼魅唤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出息的模样。”邹氏抱着药枕咳嗽了两声:“人家对你这么好,日后,你可要知恩图报。” “娘亲!”鬼魅又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了邹氏的面前,嘶哑声音:“孩儿未曾日日陪伴,是孩儿不孝!” 第277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拱门玉佩 自打懂事起,鬼魅便舍弃了母亲所赐之名,化名鬼魅常伴段承轩身侧,年年归来,却也只能停留一个白日,母亲愈加苍老,却总是在他到家的时候笑脸相迎,像是真的活得无拘无束。 而如今,母亲躺在床榻之上,说话声音轻轻,面色苍老。 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床榻上的邹氏也红了一双眼,最后却有些无奈:“也是娘亲对不起你,若非是你父亲死得早,娘亲又没有什么本事,你当初也不会选择跟着王爷去。” “不过,娘亲能见上一面,心中早已无悔。”邹氏说罢,郑重的看向了鬼魅:“娘亲的病已然有十几年了,你不必介怀,只需记得娘亲的话,在世为人,不可没了善意良心,娘亲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但求你有朝一日能离了王府,逍遥自在的活着,你可答应?” 她在这山村之中,年年能拿到令人艳羡的钱财,可从未想过离开此处。 只担忧孩儿归来寻不得她,更担忧这些钱财是她的孩儿用命换来的,日日心惊胆战,可如今见到他活的好好的,她也行将就木,也只有这个心愿。 鬼魅死死咬着嘴,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的这条命,只能是段承轩的。 他死死不说话,邹氏也急了,猛烈的咳嗽起来,吓得鬼魅手忙脚乱的凑上去,没来由的接了一帕子的血,当时白了一张脸,呆愣在原地。 旁边院子的顾茗烟早就听见了动静,急匆匆的赶过来,又给她服了两贴药,随后只狠狠的瞪了鬼魅一眼:“你怎么气到你家娘亲了,就不能听话些吗?” 没想到竟然被顾茗烟这般训斥,但鬼魅的性子虽然活泼些,遇到正事却是个死脑经,低声道:“娘亲希望我能离开王府,活的逍遥自在,但我的命是……” “不孝子!”顾茗烟先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你要是离开了此处,便是自由之身,你应该还记得我同王爷之间的约定。” 鬼魅这才想起来,凑到床榻边上答应了母亲。 顾茗烟也是无奈,这鬼魅一听到母亲的时候就乱了方寸,不过这邹氏却也是个知道大智慧的人。 死期将至,她已了无遗憾,仅仅这一点,她便比凡人好上半分。 而另外,方才她同鬼魅说的那番话,是为希望,却并不强求。 此时,顾茗烟正看见邹氏正盯着自己,便轻轻笑起来:“夫人心胸豁达。”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邹氏突然开了口。 “我叫顾茗烟。”顾茗烟奇怪的看向她。 “顾姑娘,你曾说你愿意照顾鬼魅,此话可当真?”邹氏继续问她,面色凝重。 顾茗烟却笑得更加开心:“这是自然,鬼魅一日尽心教我武艺,便是我这一辈子的师父,更何况,他并非如面上这般沉闷,内里可有不少有趣的小心思,夫人无需担心。” 邹氏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随后靠在枕头上,轻声的说道:“姑娘能再帮我个忙吗?” “夫人请讲。”顾茗烟走到了她的身边,坐在床沿。 正奇怪着,邹氏却从枕头下掏出了个小小的玉佩,上面刻了个拱门,匾额上的字挤在一起看不清明,实在是十分奇怪。 可邹氏已经将这玉佩送入她的手心,低声道:“这是恩人托付给我的,说让我将这东西交到靖王妃顾茗烟的手中,日后,等到她处理了诸多事宜,便会亲自来找你。” 鬼魅睁大了眼睛:“娘亲,什么恩人……” “若非是这恩人,一年前我就该丧命了,而今年你归来的时候神色匆匆,我还未来得及将东西交给你,如今亲自见到了王妃殿下,自当交与。”邹氏拍了拍鬼魅的手背。 顾茗烟只觉得事情更加的古怪。 长坪村几乎没什么外来人,就连客栈都没有,为何会有人故意来到此处,又恰恰帮了鬼魅的母亲,还十分信任的留下了这般的东西,信誓旦旦的让她交给自己。 询问了一番时间,正好是当初她同段承轩成亲后的一个月。 简直太过凑巧,看来对方是朝着她来的,而并非是朝着靖王妃本身来的。 “她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给我。”邹氏轻轻的笑了起来:“她说,生死由天,她向阎王爷抢了我这条命,可不能再续了。我想,这话应该是说给你听的吧。” 顾茗烟攥紧了手里的玉佩,略微震惊的看向邹氏。 不过转念一想,邹氏应当不知道这其间包含的意思,但她知道——她早就将凤凰胆和玉龙雪带在了身上,只要辅佐她带来的那些药材,自当可以练出那药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 “娘亲,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但她是个女子,脸侧有着长长的一道疤痕,手腕上也有些伤痕,她来的时候,这里正下了大雨,我也是在门口捡到她,她小腿受了伤,住了几日,又帮我诊病了之后才离开的。”邹氏也跟着摇摇头。 顾茗烟攥着手里的玉佩微微出神。 她从不认识这般的女人,不过她倒是想到了些有关于她的事情。 当时她被蜃楼掳走的时候,听风楼的柳儿和一女子似乎还去特意找了齐林,但她同时不知道自己和听风楼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是女子。 事情有些乱七八糟,顾茗烟正奇怪着,那边的婆婆却叫嚷起来,要吃糕点,顾茗烟只好匆匆赶去。 而邹氏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有些无奈。 “娘亲,你是怎么看出来她就是靖王妃的。”鬼魅同样不解。 “出身富家的人,和我们这般低等人,到底是不同的。”邹氏握住了鬼魅的手:“好了,你也别守着了,我身上没一处难受的。” 鬼魅摇摇头,非要在这里守着,邹氏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到了半夜,长坪村下了雨,顾茗烟不好回岳山城,只在院落的侧屋里落榻,迷蒙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偏偏身子却昏昏沉沉的无法醒来。 第278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下半辈子 顾茗烟是被破窗后的雨水给砸醒的。 窗户破开,鬼魅半跪在床边,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昭示着此地方才发生了什么。 天还未亮,顾茗烟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却又被鬼魅轻轻的摁住肩膀:“还请不要乱动,来者不善。” 窗外,一道雪白的人影立于瓢泼大雨之中,手中长剑上划过血水,那人依旧巍然不动,一双骇人的目光只死死的盯着顾茗烟,却不带杀意。 顾茗烟就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心下一惊,到底是谁有本事对她下毒! 正在她想办法寻找解药的时候,门外的白影顿时消散无踪,鬼魅也没有要追的意思,只是看着这被破开的窗户,沉着脸将疲软无力的顾茗烟给打横抱起来。 “此地没法儿睡了。”鬼魅低声说着,取了油纸伞来搭在肩膀上,护着顾茗烟来到了隔壁婆婆的住所。 婆婆和邹氏都睡得沉沉,似乎方才的打斗并没有惊扰到她们半分。 鬼魅弓下身子,为她取了药丸服下,顾茗烟这才有些力气坐起来,看着鬼魅:“发生什么了?” “刚才那个人,想直接带走你。用的是江湖上的招式,应该是两仪门的人。”鬼魅压低了声音说道。 本还想听他继续解释,鬼魅却横了一双眼,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话不说的将她给打横抱起,在这夜晚的风雨之中一路将她带到了十里开外的破庙里。 破庙无人,顾茗烟被鬼魅放下之后,熟稔的为他将肩上的伤口给包扎好。 鬼魅将她带来,一方面是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保护着,另一方面,也不会牵扯到长坪村的人。 “两仪门是什么?”顾茗烟看了一眼那边刚刚点起来的火,好歹是暖和了许多。 “两仪门跟蜃楼很像,但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不惹朝政,不杀官员,不杀皇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不仅不杀,还可以帮官员们走私货物,甚至是帮着关于整治刺头。”鬼魅轻声的说着,还是将火弄大了些,毕竟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顾茗烟更加奇怪:“我不是皇族吗?更何况,我跟江湖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鬼魅也想不出头绪来,只低声道:“他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似乎只是想趁着夜色把你带走,武功不高,但我总觉得他有不少的阴招。” “的确,你知道你这伤口是被什么东西伤的吗?”顾茗烟突然冷笑了一声。 “好像是暗器?”鬼魅挠头,他还真的没注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受伤了。 顾茗烟却抬手将一染着血的细小刀片给取了出来,几块小小的刀片都是由丝线缠着,鬼魅不怕疼,顾茗烟动作小心,倒是整整齐齐的取出来。 鬼魅奇怪,这东西还能扔出来? “他肯定在暗器上挂了这东西,于你这般功夫好的人,断然会躲开,但想必不会躲太远,但有了这东西,必定能伤到你,这丝线锋利无比,这不就把你的血肉给划开。”顾茗烟沉着脸将这东西扔进了火堆里,继续道:“而且还下了毒。” 鬼魅咽了咽口水,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可怕心思。 幸好顾茗烟睡觉也没将一些东西给摘下,只喂他了点东西,有点儿无奈:“这毒一点儿都不霸道,真是奇怪。” “怎么?”鬼魅光着背坐在火堆旁,更加奇怪。 “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药,给你却用这么点儿麻痹的毒,若非是你一直跟在段承轩身边,又总是戴着黑布,我甚至都要怀疑他们是来找你索命的。”顾茗烟缩了缩脖子,只伸出手来烤火。 好了,今晚又不用睡了。 那白衣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目的更加也不知道。 鬼魅还焦头烂额,顾茗烟却一拍手:“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 “说不定那个白衣人还没走。”鬼魅摇头。 “要是不把窗户给修了,你娘亲和婆婆看了肯定会担心的。”顾茗烟拽着他往回跑,无论鬼魅怎么劝,顾茗烟也不听,只说婆婆和夫人现在是最大的。 鬼魅无奈,只好跟着去了,两个人冒着雨修好了窗户,最起码看起来不像是被打破的了。 在长坪村整整两日。 到了最后一日的夜晚,婆婆在床榻之上寿终正寝,手边还放着一碟未吃完的糕点。 两个时辰之后,天边方亮,鬼魅正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邹氏留下了一句话,仙逝。 鬼魅亲自将邹氏安葬在村旁的山腰上,顾茗烟为邹氏和婆婆刻下墓碑。 自始至终,鬼魅没有落一滴泪。 磕了头之后,鬼魅只慢慢的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轻声道:“王妃殿下,我随你去岳山城吧。” 顾茗烟看着鬼魅依旧是一身黑衣,根本没有披麻戴孝。 “你已经自由了,不用跟着我。”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他:“更名也好,云游也罢,你都不用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了。” 说着,顾茗烟不急不缓的顺着山路往下走,她的衣角都是泥泞,背后也并未传来任何的脚步声,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人啊,这辈子就该为自己活才好。 可下一刻,她就感觉到双脚离了地,自己已经落在了鬼魅的怀里,头轻轻的点在他的胸膛,上面传来了鬼魅的轻笑声:“你得对我负责,说好要照顾我这个师父的。”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看他:“你讹我啊。” “是啊。”鬼魅还一口承认了。 本来还想跟平时一样调侃他几句,但顾茗烟却看见了鬼魅眼底的那点落寞。 他的亲人都离开了。 还是将那些调笑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顾茗烟看着山脚下的长坪村,轻轻的笑起来:“婆婆还多活了一天呢。” “恩。”鬼魅点点头,放慢了步伐,慢慢的抱着怀里的人下山去。 两个人都沉默着,耳边只能听见树叶摩挲的声音,还有水滴落在泥土间的声音。 顾茗烟依旧盯着山村,似是感觉不到落在肩上的泪水,直到快到村门口,她才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开口:“回去,我就要把青黛给扔出去另起门户。” “恩,之后我代替她来陪着你。”鬼魅点点头。 “那下半辈子就委屈你了。”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你也不笨呀。” 第279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长坪真相 鬼魅亲自将邹氏和婆婆的房子都整理的干干净净。 顾茗烟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继续插手,只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小憩,有路过的妇人男人听说邹氏和婆婆昨晚离世,纷纷要进门来哀悼一番,只可惜一看见这靖王妃坐在门口,倒是不敢靠近了。 眼里多是恐惧之色。 顾茗烟按将她们的神情看的真切,心中也是奇怪,站起身来拦下了几个嘀嘀咕咕的妇人,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几个大男人已经呼啦啦的冲过来,将几个妇人都给拦在了身后。 反倒是吓了顾茗烟一跳。 “我就是想问问事儿。”顾茗烟的声音轻轻的,连带着后退了一步。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领头的男人走出来看她:“王妃殿下,我们这小庙容不得你这尊大佛,既然邹婶和婆婆都已经走了,你也不用继续待着了,带着你的朋友赶紧走吧。” 这可不像是跟王妃说话的语气,总觉得这几个人似乎很看不惯自己。 顾茗烟愈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当即皱眉:“是他们府衙的人欺负了你们,还是出了什么冤屈之事?” 这次换到一群村民面露难色了,他们纷纷不言不语,只一个劲儿的让她赶紧走,别逼着他们动手,还说什么大不了一死百了之类的话。 顾茗烟怕他们七嘴八舌的吵到里面的鬼魅,只沉下脸来:“若是今日不说,日后无论你们落得什么境地,也无人能保你们。” 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盯着她。 “沧澜官官相护并非一日两日,良臣今年春试才初上,断然管不到岳山城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百里开外是兵权在握的统领将军,岳山城是十数年未更新换水的官员,你们若是再不说,五年之内,绝对无人帮你们解决问题。”顾茗烟边说着,边将几个大男人身后一个还算比较年轻的妇人给拽了出来。 她惊叫了一声,几个人也都警惕的看过来。 顾茗烟可没对她做什么,反而无奈的一笑:“怕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我就一个人。” 几个人想了想,都点点头。 顾茗烟也不管他们松不松口,反正就拽着那年轻妇人,拉了两个小矮凳坐在路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年轻妇人没什么戒心,不过一会儿,就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岳山城的官兵想将长坪村这块地给收回来,当做是军事要地,而对于他们,便只想每家每户给二十两银子了事,本来事情到此,还有商量余地。 只不过年初下雪时,祁岩柏派了几个官员来到此处,说这块地要当做屯兵的地方,等到初秋时候要一把火烧了,但让他们不许离开,男的充军,女的就帮忙在军营烧火做饭,就连老人孩子也不能离开。 雪后,有人想要离开长坪村,可不知道为何那山塌了一块儿,堵住了去路不说,岳山城的人也不管,等路清理开来,便彻底出不去了,之后唯一出去过的,也只有过来帮邹氏和婆婆写信的个书生。 “我们都是靠种地为生的,哪里想去做个什么兵啊将啊什么的。” “是啊,我家丫头小子加起来还没五岁呢。” “村里还有不少寡妇,要是真的去了军营里烧火做饭,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闲言碎语,也不安全的呀。” 几个人见顾茗烟似乎是想管这件事情,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原来是这样。 长坪村于岳山城南出五十里的地界,贫困却地大,唯一能进来的地方就是那条山路,若想出去,就该从四周的山上爬出去,略一看,也算是个小盆地,只是中央有水流。 如果要在这里屯兵的确不错,但是不让人离开的话,这件事情就透着诡异了。 这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 鬼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村里大半的人都围在顾茗烟的身边,将一年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说来,他认真听了一会儿,就走过去将人群都挥散开来,低头看着矮凳上的顾茗烟:“王妃殿下,该走了。” “这里的事情透着古怪,我得管。”顾茗烟拽住他的袖子,问他:“这长坪村的事情,到底是跟谁有关?” 鬼魅也跟着奇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今晚,你陪着我回一趟岳山城,就说我中毒了。”顾茗烟站起身来,直接爬上了鬼魅的脊背,又看了一眼长坪村的村民:“等我将事情搞清楚了,便会过来,村长年岁太大,你们先找个人来同我联络。” 几个村民商量起来,最后找了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站出来:“他们都叫我大壮,你随时来找我就行,我的房子就是村口进来的,右手边第一个。” “你真的能帮我们解决此事吗?” 顾茗烟拍了拍鬼魅的肩膀,扭头看他们:“不一定,但我尽量,你们千万不要将我询问你们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怕到时候祁大人可不放我过来。” 几个村民都纷纷点头。 鬼魅虽然奇怪,但还是背着顾茗烟离开,两个人上了马车,之前的两个马夫像是没注意到刚才的询问,只安静的赶马车。 “他们所谓的山蹋了,看起来可不像是泥石流。”顾茗烟沉声的说道:“当时阻拦你母亲去看病的,不一定是天灾。” 鬼魅猛地看过去,虽然母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若是当时能找到大夫,也不至于离去的如此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而且,岳山城里的大夫应当是有不少,却让书生来为你母亲写信,却不将大夫带进来,那么这件事情,应该跟靖王脱不了干系。”顾茗烟低声的说着。 若是靖王跟此事没有关系,怕是连那帮忙写信的书生都进不来,而同样的,也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此地不允许大夫出路。 若是往好里想,他们只是杜绝有外来的大夫帮忙传信,但顾茗烟更倾向往坏处想。 “他们不想让长坪村的人带着消息出去。”鬼魅接下了顾茗烟想的最坏打算,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所以他们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如果他们真的能生病死在里面更好。” 顾茗烟也认真的点点头。 第280章 第二百八十章 将错就错 为鬼魅写信,应当是靖王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才并没有被打破,受官员们的保障。 但只要以涉及到整个长坪村的秘密,官员便不会格外开恩。 “他是想要在这里私自屯兵。”顾茗烟也想通了,轻轻一拍手:“我想外面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而且当初你被他挑选到天炎,肯定也是因为他带着人来到过长坪村。” “是,王爷当初的确特意来到长坪村……”说到这里,就连鬼魅自己都愣住了。 顾茗烟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她撩开车帘看着被甩在背后的长坪村,冷笑了一声:“他当初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因为他一直在找可以利用的地方。”鬼魅的脸色跟着沉了下来。 多年来,他一直认为段承轩是他的恩人,带着他离开了长坪村,也给了他新的名字和一身武功,但现在,他却觉得脊背发凉,胸膛中的怒火几乎要从喉咙里倾泻而出。 死死的咬紧牙关,鬼魅几乎气得浑身发抖。 顾茗烟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现在皇子之争,兵权已经不能稳稳的落在他的手里,伴随着那些皇子的锋芒,他手里的兵权会在皇上的指示下一点点的被分离,所以他早就将肖海和桐舟都派了出去,守住兵权,而三皇子和二皇子之前因剿匪之事都拿到了不少兵力,段承轩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都离开!”鬼魅低吼了一声,双目泛红。 母亲婆婆离世,他甚至没有落下一滴泪,心中更是平静。 但现在得知真相之后,他却觉得无比的愤怒,只恨不得将段承轩那张虚伪的面孔给拉扯下来。 顾茗烟被他吓了一跳,无奈:“那些村民几乎从未见过你,你为什么会为他们出头?” 被这么一说,鬼魅本身也是一愣,呆呆的看着顾茗烟许久:“那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当然是为天下苍生。”顾茗烟轻笑:“纵然我有一身盖世医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但我穷极一生,却也救不了一个人,但我身在高位,只需要多管几个闲事,就能救下千人百人,这买卖如此划算,我当然要做。” 鬼魅低下头:“我是为了娘亲……” “真的假的?”顾茗烟笑她,撑着面颊看他:“不过不论真假,这闲事我都管定了,但你不能将此事告诉段承轩。” “我答应你。”鬼魅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顾茗烟对此只是笑笑没说话,到了岳山城的宅院,顾茗烟惨白着一张脸趴在鬼魅的脊背上,吓得祁岩柏的三魂七魄都飞了,就连身边的官员也乌压压的要凑过来。 背上的顾茗烟用力的摁了一下鬼魅的肩膀,鬼魅赶紧说:“王妃遭歹人袭击,中了毒,已经服下解药,屋子在哪儿?” “鬼魅大人,不如让我派人……” “那人连我都伤了,你得常伴王妃殿下左右,你们多派些人在院子外守着,再取些清水药材来,将马车里的药材都搬进来。”鬼魅快速的说完,赶紧跟着跟丫鬟往里走。 祁岩柏顿时乱了心神:“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 “那长坪村平时也无人去,能在那里伤到王妃殿下和鬼魅大人,怕是个狠角色。”旁边的先生低声说了一句。 祁岩柏变了脸色:“让人好好看着长坪村的人,再派人去调查此事,若是让外人知道长坪村发生的事情,那可就麻烦了。” 几人都变了脸色,早早的去解决此事。 而回到屋子里,顾茗烟拍了拍鬼魅的肩膀,笑道:“我就只摁了一下你的伤口,你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说这里有人袭击你,是想让他们去查?” “才不是。”顾茗烟摆了摆手,将鬼魅拉到床沿来坐下,低声道:“这件事情,是蜃楼做的,知道了吗?” 鬼魅更加奇怪:“但朱家兄妹……”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茗烟拽着他的手臂,说道:“我本就不心向着段承轩,你娘亲走前将你交给我,你日后可不许背叛我。” 鬼魅想了想,点点头。 “我要蜃楼重现江湖,我之前还想着该怎么给蜃楼造势,如今想来,倒是不用我动手。”顾茗烟轻轻的说着,像是看见了窗外院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丫鬟,只好放开了鬼魅些,轻声说:“蜃楼再现,我才好正大光明的给那些官员下毒。” 鬼魅明白过来,只帮顾茗烟掖了掖背角,低声吩咐着几个丫鬟将东西给放下。 等到人都走干净,顾茗烟才探了脑袋,继续说道:“贪官横行,要是等到孟旭他们爬上去一点点清理,别说清理不完,就连这皇位应该也被段承轩给拿走了。” 鬼魅睁大了眼睛:“您不想让王爷当皇帝吗?” “当然不想,你觉得不在乎人命的人怎么当好皇帝?”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她现在也相信了鬼魅,当然是全盘托出:“等我弄清了朝堂的关系,便要开始动手,日后只要我不被发现,没人会知道这新出的蜃楼究竟在哪儿,而他也只是背了个黑锅。” “而朱家兄妹都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王爷就算怀疑,也找不到两个人动手的证据,而且那两个人都已经投诚,再做危险的事情毫无理由。”鬼魅跟着点点头。 “聪明。”顾茗烟笑着点点头:“等会儿你就说他们的招式很奇怪,尸体也都被带走,千万不要说是两仪门。” 鬼魅点点头,离开了房间按照顾茗烟所说的去做。 顾茗烟中毒归来,鬼魅的肩上又有可怖的伤口,祁岩柏顿时相信了此事,直接拍案而起:“鬼魅大人,下官定当严查此事!断然不会让人继续伤害到王妃殿下。” “恩。”鬼魅点头:“此事不宜声张,若是不想掉脑袋,就不要让太后看出破绽来。” “是。”几个官员纷纷点头。 鬼魅离开,来到后院的时候,却看见一只白鸽从顾茗烟的窗户里飞了出去。 第281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混淆视听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了个没影。 顾茗烟就趴在窗边,肩上披了件雪白的衣裳看着鬼魅。 鬼魅将门扉关上,像是没看见那只信鸽一样缓缓的走到顾茗烟的面前,低下头看她:“若是我拦了,日后你便不要我了,是不是?” “是。”顾茗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铃铛来,递给鬼魅:“我已经将上面的毒去掉了,你带着它,随时都能去云氏。” 入手的铁铃铛冰凉的很,但上面的纹路却像是烙铁一样刻在鬼魅的手心。 鬼魅无奈的看着她:“你就不怕下半辈子我娶妻生子跑了?” “那就跑呗,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顾茗烟无奈的摊了摊手:“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既然选了我,日后就不能随便跑了。” “我回去就告诉王爷。” “那我就杀了你。”顾茗烟眯着眼睛看他,最终还是懒懒的从窗沿上爬了起来,直起身子来看着鬼魅,又看了一眼天边:“你知道我跟谁送信吗?” “不知道。”鬼魅乖乖的摇头。 “三皇子。”顾茗烟扬了扬嘴角,笑道:“事情我都说的很清楚了,若是他连这点儿小事也不能为百姓解决,那我日后可得换个更好的合作伙伴了。” 再一次的睁大了眼睛,鬼魅不可置信的看向顾茗烟。 他总是跟在顾茗烟的身边,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连段承轩也并不知道此事。 …… 整整五日,祁岩柏未曾找到那些人的踪迹,只在山头发现了那诡异山神的木雕。 而今日,太后的马车迟迟而来,整个岳山城的人都纷纷探出头来看,却依旧拘谨的很,段承轩骑在黑马之上,跟着马车缓缓走进岳山城。 太后撩了车帘对他说:“还不去看看你的王妃。” “是,母后。”段承轩略一拱手,策马朝着那宅院过去。 一路疾驰却畅通无阻,这岳山城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军事要地,祁岩柏等一干官员都是他精心挑选,在这里暗中结成庞大的势力,而真正的平民几乎都是将士的家眷,因而一切都井井有条。 当他来到院前,顾茗烟一身鹅黄的长衫,面色遮面,正抱着个大木箱子坐在台阶上。 四目相对,段承轩潇洒下马,走到她的身前:“在门口等谁?” “等你。”顾茗烟说罢,将手里沉甸甸的大木箱子塞进了他的怀里,继续道:“蜃楼又出现了,这里面有两个药枕和一些药材,你且带回去给苏玉婉用吧,别到时候她又莫名其妙的被下了毒。” 末了,顾茗烟将帽子给戴上,又折返回去,将鬼魅给叫了出来。 鬼魅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似乎是想要站到段承轩的身边去,顾茗烟拽住他的衣袖:“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鬼魅为难的看了段承轩一眼。 后者只是抱着怀里沉甸甸的箱子,心中却想着顾茗烟是吃了醋,自己这么久都没过来,以为自己是跟苏玉婉相亲相爱去了,冷漠的话到了嘴边,却也没了:“跟着她吧。” 鬼魅眼里有些失落,而顾茗烟却瞥了一眼段承轩,私下却和鬼魅交换了一个眼神。 演技不错。 她拽着鬼魅往里走,嘴里絮絮叨叨的吩咐着鬼魅将她之前采来的药材都整理一下。 段承轩将木箱交给了身边的人,祁岩柏也得了消息赶过来,赶紧过来给段承轩行礼:“王爷!” “真的是蜃楼?”段承轩的脸黑了下来。 “是!我们找到了山神的木雕,但奇怪的是,这一次蜃楼的武功似乎很强,鬼魅大人的肩上被奇怪的兵器给伤了。”祁岩柏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随后又说道:“而且,王妃似乎很好奇长坪村的事情,说是村民都不愿意出去,试探了好几日了。” “我知道,你们去伺候母后吧。”段承轩摆摆手,也跟着踏入了院落之中。 进门,院落之中空空落落的,顾茗烟住了几日的屋子除了多了些药材医书之外,也只多了个刚送来的食盒,饭菜已经凉了,但顾茗烟倒是吃的开怀。 “来人,将菜给换了。”段承轩阻止了她夹菜的动作,自顾自的坐下来:“离了王府,你这一日三餐都是怎么吃的?” “饿了就吃。”顾茗烟也不阻拦,只对鬼魅那边指点了一会,就放下了碗筷:“我都将你身边的鬼魅给要过来了,你这次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吗?”顾茗烟扬眉:“而且,我总觉得这岳山城和长坪村都怪怪的,但这祁大人似乎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什么都不让知道,我就更好奇了。” “这件事于你无关,等到母后的事情解决了,我先带你回去。”段承轩低声的说着,连带着将顾茗烟拉到了身边:“朱氏兄妹毫无动作,这个蜃楼另有其人。” 说到朱氏兄妹,顾茗烟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我好心帮他们,他们还来杀我,这山神的图案可不是人人都有,怎么可能冒充?还是说,你将他们招安了,看我多事不顺眼了?”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是一脸沉默。 两人自然都知道对方心机深沉,顾茗烟这几天故意的找了祁岩柏问东问西,此时自当坦荡荡的的询问段承轩,若是藏着掖着,段承轩就该生疑了。 而段承轩自然也知道顾茗烟多疑,更是会多管闲事,听到这番质疑的口吻,他反而放心了些,继续道:“我还不需要招安什么江湖人士。” “但你不得不承认,蜃楼所做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多。”顾茗烟认真的看着他:“就算这个蜃楼是假的,但他们的目的依旧是我。” 顾茗烟说当夜自己中毒,鬼魅救了自己,唯一没说的就是那人是两仪门,只说是一道白影。 “朱氏兄妹可伤不了鬼魅。”段承轩沉声。 “但这世上还有谁比蜃楼还会用毒?我当时睡下之后毫无知觉。”顾茗烟反问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如果朱家兄妹不再跟我为敌,那么我也没有死对头了,他们故意朝着我来,王爷以为究竟是为了谁?” 段承轩取杯盏的手一顿:“是冲着本王来的。” 第282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私自屯兵 夕阳西下,顾茗烟独坐在院落外的凉亭中。 鬼魅立于她的身侧,见顾茗烟正无聊的往湖里撒着鱼食,低声道:“王爷方才已经牵着马离开了,您不去送送他?” “要的就是他的离开。”顾茗烟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距离之前她同段承轩说话已然过了数日,太后每日雷打不动的都要去温泉里泡上半个时辰,等出来之时,顾茗烟便亲自为她按摩上一炷香的时间,再辅以药膳调理,太后的身子好了许多。 段承轩也断没有在这里待上许久的道理。 转过头去,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扣了扣披风下的腰带,她腰间带了三把长短不一的小刀,此时正对鬼魅说道:“三皇子的人已然都派来了,消息也带来了。” “什么时候?”鬼魅再一次的睁大了眼睛:“你还是不相信我?” “是巧合而已。”顾茗烟白了他一眼,从口袋里将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上:“我刚让你去打发祁岩柏和王爷,三皇子的人就将信交给了我。” 鬼魅无奈,看来任凭他和王爷的武功再高,到底也躲不过顾茗烟和三皇子这般神秘小心,只将信件展开,这一次,更是彻底的沉下了脸来:“原来,当初看中这块地的,是先皇。” “先皇当时的确是想让段承轩继承皇位,怪不得将长坪村和这岳山城的要塞都建立起来,直至今日,此事依旧未曾告诉当今皇上半分。”顾茗烟嗤笑了一声:“就连三皇子这样的孙子辈都知道,但皇上自己却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 手里的信件被捏的起皱,鬼魅的眼神一凉:“这么说来,王爷是准备在这里屯兵?” “的确如此,而且,三皇子调查此事,认为这块地是给四皇子用的。” 顾茗烟悠悠的站起身来,从鬼魅的手里将信件给收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鬼魅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旁边的小路上,祁岩柏已经缓缓的走了过来。 “王妃殿下。”祁岩柏已然知道鬼魅是王妃的人,便也不再叫鬼魅大人。 “祁大人来此处寻我,是有何事?”顾茗烟浅浅一笑,见祁岩柏鞋上多了些泥泞,耳侧一层不易见的薄汗,怕是匆匆从山上赶回来的。 祁岩柏面露为难,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王爷临走时,让下官带您偷偷去一趟百里开外的军营。” “为何?” “王爷知道您对我们诸多怀疑,便让您去看看,为何要在此地屯兵守卫。”祁岩柏的声音又低了一些,但转念一想,能让王妃去军营,也证明了王爷是足够信任王妃的。 顾茗烟扬了扬眉梢,点头答应:“自然可以,等到晚膳过后,你便派人告诉太后,就说我带着人上山采药。” “下官明白,天黑之时,下官一定会派人来接王妃殿下的。” 祁岩柏笑了笑,赶紧离开了。 等到祁岩柏离开,顾茗烟才同鬼魅一起悠悠的往院落里走。 “我觉得王爷不会对四皇子这么好。”鬼魅压低了声音说道。 “如果他真的是对四皇子好,只会光明正大的给他兵权。”顾茗烟攥紧了拳头。 明明在天炎城里,段承轩对段承钰的宠爱几乎人尽皆知,只要段承钰不犯大错,段承轩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在苏玉婉的事情上,段承轩也不会对四皇子下狠手下死手。 足以称得上溺爱,但现在又要以四皇子的名义私自屯兵,又是为了什么? “先不说这个,你可知道岳山城外的军营有什么蹊跷?” “不知道,岳山城附近的消息都是成山在管,我一般都是听令行事。”鬼魅揉了揉鼻尖,如今才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得段承轩的信任。 轻叹了一口气,顾茗烟无奈,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等到天黑,祁岩柏已经让人准备了马车,连夜带着她来到了军营之中。 只是在这深夜之时,这长长的军营之中依旧是井井有条,而再往前走,两边都是峭壁岩石,右侧下去便是阴暗潮湿之地,左边则是条大道,若是有人想从这边打来,也定然要经过这条路。 祁岩柏亲自抬手将顾茗烟给扶下了马车:“王妃殿下,你可知道这条路外是什么?” “不知道。”顾茗烟佯装不知。 “这条路外,便是外族。”祁岩柏沉着脸,细细道来。 这条路再往外走两百里,便是四个小国,那四个小国虽然对沧澜俯首称臣,但在沧澜根基未稳之时,这四个小国却是有名的强国,如今数百年过去,这些小国依旧停滞不前,拿不出什么新东西来,比不得沧澜昌盛。 “但他们空有一身蛮力,已经花了数百年来养精蓄锐,近几年来更是三番五次的试探,都是王爷亲自带人来将他们击退,只为了几国邦交,才一直未曾说破。”祁岩柏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而顾茗烟还真的不知道这几个小国竟然还如此厉害,鬼魅也面露惊愕。 “尔丹和江晏近几年来更是大肆侵占四周土地,如今虽比不上沧澜,但若是两者再拉拢些小国外族,总有一日会成为我沧澜的阻碍。”祁岩柏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这可惜皇上只看得见太平盛世,对尔丹、江晏不闻不问,如今更想将兵权分送到皇子手中,王爷屯兵,也是无可奈何。” 顾茗烟却轻笑一声。 沧澜数百年的太平盛世,也不过是一层皮罢了。 但,皇帝分送兵权,制衡沧澜又何错之有? 祁岩柏想在她面前避重就轻,怕是不能:“祁大人,我问你一句。” “王妃殿下请问。”祁岩柏赶紧看了过来。 “祁大人以为,为何我沧澜出不来好武将,无论遇到何事只能等到王爷来解决?” 祁岩柏左思右想,笑道:“自然是王爷是我朝的顶梁柱。” “那若是一介战神坐上皇位,这顶梁柱换了地方又该如何护沧澜周全?”顾茗烟的指尖轻轻落在祁岩柏的肩上,偏的那声音如一道惊雷落在祁岩柏的心上。 “将士们一腔热血,终成了皇位权术的棋子,自当无武将可保家卫国。” 第283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还一条命 顾茗烟带着鬼魅去了这军营的藏书阁,寻找些地方志之类的书籍。 祁岩柏却站在门口,冷下一张脸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倒是我小看了这靖王妃。” 他本想避重就轻,只说段承轩保家卫国之事。 却不料顾茗烟总是能看到此事的本质,他只庆幸于王爷离开之时只让他言说几句,并未真的让他将靖王妃给糊弄过去。 难得来到军营,顾茗烟自当是好好观察,这条路外,最大的势力也不过是江晏。 江晏本是数百人的小国,听闻这江晏二字取得就是当时第一代皇帝的名字。 江晏重武轻文,曾被灭国两次,却都凭借着一身骑术将这江山给打了回来,之后便是鼎盛之时,如今更是骁勇善战,几十年前因人丁稀少而困苦不堪,而皇帝当机立断的用了奴隶制,凭借着江晏征战的钱财珠宝,买下了数万奴隶。 经历了一段被人攻打的日子,结果却得几个武夫众臣彻底的将江晏发扬光大,如今奢靡之风盛行,军队就有二十万,为军队准备的奴隶听说都有三四万人。 “这江晏能如此壮大,倒也是个奇迹。”顾茗烟正翻腾着此处的书籍,一只手里还抱着小袋的蜜饯。 江晏的一些战役真的是啼笑皆非,但是自从有了奴隶制,这江晏似乎就没进步过,而且还导致周边几个被打下的国家子民都成了奴隶。 鬼魅盘腿坐在一旁翻阅着地方志的同时,还继续道:“不过这江晏的确势大,王爷为何不将他们来犯的事情告诉皇上,就算告诉,只要皇上不发兵,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但王爷想要的,就是这些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顾茗烟将蜜饯给收了起来,将这书给扔回到书架上,继续道:“如今世道,你知道的东西越多,你就越有价值。” “就像你一样?”鬼魅挑眉。 顾茗烟想了想,点头。 鬼魅也将这地方志给阖上:“所以王爷就算私自屯兵被发现,也有四皇子垫背,或者也可以说是以备不时之需,防备江晏。” “有可能。”顾茗烟也说不准,只揉了揉脑袋也盘腿坐到了鬼魅的身边:“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三皇子解决,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鬼魅瞥了她一眼,顺手将那袋蜜饯给拿了回来:“青黛说你不能吃太多。” 顾茗烟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次来误打误撞将新蜃楼的名号给打出去了,回到天炎,我也该找人下毒了。” “找谁?” “第一个肯定就是户部侍郎了。”顾茗烟轻笑起来。 她之前就想着要挑拨,若是户部侍郎家里又一次莫名其妙的中了毒,而段承轩又将她带过去,‘正好’解了那奇怪的毒,那么户部侍郎便不会对王爷感恩戴德。 反而会想,为何王爷每次都来的如此恰到好处。 鬼魅不解,但顾茗烟本来就有自己的打算,也都怪这长坪村的事情搅乱了她的计划,如今三皇子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段承轩还要拉四皇子下水,那么一切事情,也只有回到天炎再办了。 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鬼魅拽住了她:“对了,你还没说要把青黛给扔到哪里去。” “这个随她心意就是,只是不能陪在我的身边了。”顾茗烟这才想起这茬来。 “我看青黛对你十分忠心,你要是喜欢,我也会好好保护的。”鬼魅认真的看着她。 顾茗烟却摆摆手:“那不行,我身边只能留一个陪我冒险的人。” “为什么?” “我做的事情都是大逆不道,要是有一天被发现,我也只希望,能陪我下黄泉的,只有一个,太多的话,我也就一条命,日后还不上的。”顾茗烟无奈一笑,反手拽住了鬼魅:“若有一天我死的快,你可得二话不说的赶紧跑,这样一来,下辈子我就不用还你的命了。” 鬼魅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顾茗烟拽上马车的。 坐在马车上,祁岩柏还因为刚才顾茗烟的一番话不敢开口,而顾茗烟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轻声说道:“祁大人,我希望你能多培养点武将,日后若是王爷荣登大宝,还要麻烦你多多照拂呢。” 祁岩柏听到此话,心里惊了一跳。 “王妃殿下……” “方才在军营之中,多有不便。”顾茗烟笑了笑:“而且,鬼魅方才说旁边有几个将士,我想想我是靖王妃,自当是说些好话,祁大人可别往心里去。 祁岩柏马上了然的点点头:“下官明白!” 他可没看见顾茗烟脸上的不屑,鬼魅也明白顾茗烟的意思。 第一次说的那么狠,是试探,略一试探,就知道祁岩柏刚才的确避重就轻了。 这一次这样说,意思便是刚才误会了,实际上顾茗烟是和段承轩站在一边的,给祁岩柏吃了一颗定心丸。 重新回到岳山城,已经是日头正盛。 顾茗烟本想着去一趟温泉,只可惜在街边就听见了段承钰和荔湾的争吵。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难道让你留下一点点时间陪我就这么难吗!”荔湾的眼眶都红了一圈,而对面的段承钰沉着脸,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想理荔湾。 岳山城的百姓都下意识的避开不敢靠近,唯有不少官兵站在一旁犯难,顾茗烟想了想,还是不要去管的好,不然荔湾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 “我们从后门走。”顾茗烟低声说着,拽着鬼魅从另一条街打道回府。 她差点儿忘记太后这次过来的时候将那两人给带上了。 也怪她这几日忙碌着,见段承钰没来,便也没太在意。 最后还是鬼魅带着她从墙壁上翻了过去。 落在地上,顾茗烟呼出几口气来,对鬼魅招招手:“我们还要在此处待上几日,你再教我几招呗。” “行,但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鬼魅认真的点点头。 “不会的。”顾茗烟笑着将小刀扔到了手上。 唯有同鬼魅一同练武的时光,才是顾茗烟最开心的时候。 第284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是敌是友 水汽腾腾,大半个身子都入了温泉之中,这舒服的令人忍不住呻吟几声。 顾茗烟阖上眼睛,闻着温泉里似有若无的药草香味,更是享受。 反倒是两边的婢女战战兢兢的看着顾茗烟肩上的两道刀伤,更不用说顾茗烟身上青紫的地方,膝盖骨上的淤青都让几个婢女小心的伺候。 却无一人敢真的询问。 而同在一温泉里泡着的,却还有个不知为何过来的荔湾。 荔湾身上还穿了身雪白的衣衫,在这温泉之中有些格格不入,一张脸被水汽惹红,说起话来却是不留颜面:“多亏了你当初的挑拨离间,如今殿下是彻底不见我了。” “他本该是你最信任之人,你却瞒他,本就是你的不对。”顾茗烟取了手边的虎骨酒,喝上一口更是爽快。 荔湾脸色变了变:“我也是为了他好。” “你又不知道他要什么,怎么就为了他好。”顾茗烟摆摆手,示意婢女们也为荔湾去准备些糕点酒水。 “那你就知道殿下需要什么?” “最起码,我从不强迫他做什么。”顾茗烟跟她你来我往,觉得无趣。 荔湾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趁着自己还未彻底沦陷,赶紧从温泉里溜了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清爽爽的踩着这温泉池子外的木拖鞋往外走,顺带还从婢女那儿要了盏青梅酒,提溜着往外走。 等在外的鬼魅睁开眼,看她:“喝酒上瘾了?” “有点儿,这岳山城的酒的确也是一绝。”顾茗烟点头,想了想:“北街有个酒庄,听说有上好的虎骨酒和青梅酒,你去买些,到时候给太后送去。” “虎骨酒?有点儿太烈了吧。” “我这有药材,不怕。”顾茗烟将手里的青梅酒扔给他。 鬼魅喝了一口,重新带上黑布走了。 顾茗烟带着几个婢女往院落里走,背后,荔湾也从身后走了出来:“看来你还真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晚上,顾茗烟亲自将几坛子好酒和草药包送过去,一直陪着太后聊到两更,才顶着夜色归来,院落里一片安静,身边的婢女告诉她:“方才四皇子妃送来了两坛青梅酒,说是四皇子殿下送的,还等了一会儿,见您不在,便离开了。” 石桌上的青梅酒还留着。 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让人将此收下。 匆匆洗漱一番,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总睡得不安宁,梦魇缠身,醒来之时一身冷汗,指尖发颤,脑仁还隐隐作痛。 身上的衣襟都湿了,她只好爬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刚想倒上一杯水,只听见砰的一声,两扇窗户被猛地推开,鬼魅踉跄了几步跪在门口,那在长坪村出现过的白影正站在院落之中,顾茗烟手里的茶水也都洒了一地,她脸上被轻轻的划开了一道痕迹。 “来人呐!”院子外的婢女听声尖叫起来。 无数护卫一起涌入,而那白影却蓦地没了踪影,顾茗烟略一皱眉,只赶紧将鬼魅扶进了房间,将门窗都直接关住,边吩咐:“不许任何人进院子!” “是!”门外的护卫们纷纷点头,对顾茗烟这般关窗关门的举动并无异议。 顾茗烟见鬼魅并无受伤,这软筋散倒是下了些功夫,只赶紧喂了他一颗药丸,便蹲在地上,试了试那茶水。 银针便成蓝紫色。 顾茗烟脸色一变,竟然在这茶叶渣里发现了一些毒虫的关节。 书上说苗擅用蛊毒,而苗疆所养的毒虫亦可浸泡成毒药,不过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严格遵守将晒干的毒虫碾碎。 “这茶水有毒,那白影,是来帮我的。”顾茗烟将鬼魅扶正,低声说道。 鬼魅微微一愣,猛地咳嗽了几声:“那人狡猾十分,轻功很高,掌力倒是不怎么样?” “你怎么受伤的?” “我看见他打晕了个丫鬟,接住那丫鬟的时候被打了一掌。”鬼魅咳嗽。 顾茗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门扉却被敲响,祁大人身边的两个官员正将门扉敲得直响,还大喊着:“王妃殿下,不好了!四皇子妃方才遭歹人袭击,中了毒!” “我就来,你们派人去追,定然要将这歹徒给捉住!” 顾茗烟如此说着,却又给鬼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也跟去,千万不能让那个白衣人被抓到。” “是。”鬼魅认真的点点头。 两个人出了门,鬼魅强撑着要去追人,而另外两个官员也带着一群人跟在顾茗烟的身边保护,来到荔湾院子的时候,段承钰正急的忙忙转,一见到顾茗烟进来,就说道:“你快点看看她!” 顾茗烟点点头,为她把脉之后,又是小小的惊异。 这毒,是云氏的毒,云青阳给她的一本毒书之中就有这种毒。 只可惜她并无解药,只好让人去熬药,自己则在屋中等待,若有所思。 段承钰沉着脸调配人去寻找那刺客的下落,过了一会儿折返回来:“这刺客,就是方才袭击了你的白衣人。” “是吗?”顾茗烟沉着脸,心中奇怪。 难道那白衣人也是云氏之人,若是说长坪村,他是误认鬼魅是袭击自己的人才动手,那么这一次,为何又会对荔湾下手。 总觉得事情不对,顾茗烟索性让段承钰离开:“你且出去,等会儿我要给她施针,可别让人进来了。” “好。”段承钰点点头,赶紧吩咐着人离开。 顾茗烟倒是没有急着施针,而是在荔湾的房间里细细的翻腾了一遍,竟然在缝隙里找到了一盒还活着的毒虫,而旁边另一个手掌大小的首饰盒子,却装着毒虫干。 和自己茶水里的相差无几。 不动声色的将东西给放了回去,顾茗烟的脸彻底的冷了下来。 荔湾竟然也会用毒?倒是她小看了。 花了几个时辰才将荔湾身上的毒给解了,她迷迷糊糊醒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顾茗烟,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缩到了墙角,指着顾茗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动了真情 将荔湾的表情和动作都收入眼底。 顾茗烟不做声色的从床榻边离开,让其他的人进来看护,就连平日见到荔湾都要吵架的段承钰也急匆匆的往里赶,逼得顾茗烟想说出口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段承钰到底喜不喜欢荔湾,还真的说不准。 鬼魅此时也已经归来,落在顾茗烟的身边,陪着她回走的同时,更不忘说:“太后方才下了命令,明日便回天炎,不再多呆。” 顾茗烟点头,将自己的发现都告诉了鬼魅。 “若是她真的会用毒的话,您不怕她害四皇子?” “说不出口。”顾茗烟皱眉,又看了一眼荔湾和段承钰的院落,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段承钰一点儿都不喜欢荔湾,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模样,总不能说你喜欢的人其实会用毒?” 鬼魅揉了揉脑袋,沉默。 两个人只好打道回府,唯一能知道的事情,就是那白衣人实际上是来帮自己的。 太后看见顾茗烟脸上细小的划痕之后,倒是直接认定了那白衣人是来害自己,也足以见这白衣人十分聪明,知道若是自己毫发无损,又打翻了茶水,定然会引人误会。 临走前,顾茗烟派鬼魅连夜送了一封信给长坪村的大壮,说让他只要碰到三皇子的人,就将此地的事情如实告知。 一行大部队又风风火火的赶回了天炎城。 段承钰执意要带着荔湾和顾茗烟同乘一辆马车,太后认为年轻人能玩到一起,便随他们去了。 荔湾脸色苍白的缩在角落里,倒是一眼不去看顾茗烟。 段承钰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的执拗性子,荔湾睡着的时候急的不得了,但等荔湾好些了,两个人倒是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也是写鸡皮蒜毛的小事。 顾茗烟揉揉额角,尽量一心一意的看着手里的书籍。 鬼魅小心的骑着马跟在外面,时不时的往里面看一点,有时候更是将身上藏着的吃的分几次扔给顾茗烟,搅得顾茗烟心神不宁,拉开车帘看他:“你是故意不让我看书吧。” “属下不敢。”鬼魅恭敬,嘴角带笑。 顾茗烟气得牙痒痒,这鬼魅和青黛倒是很像,管她管的极严。 “坐马车看书的确不好。”段承钰趁着空隙一把将她手里的书给夺了过来,翻看了一会儿,皱眉:“你还对苗疆巫蛊感兴趣啊。” 说道苗疆巫蛊,身边的荔湾身子轻轻一颤,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 顾茗烟无奈,将书给夺了回来,低声道:“我对蛊没什么兴趣,只对巫感兴趣。” “靖王妃是医者,也相信这些巫术?”荔湾收敛了些表情,问她。 “信的。”顾茗烟点点头,索性捧着手里的糖吃了起来:“天下之大,什么奇人没有,虽不至于改变天地,但能预测运势的人应当也有不少,听说苗疆有巫女,能借梦预见未来,听起来有些玄乎,但我们却也不能一口将人否决了……” 一说到这才神怪医术,顾茗烟便有说不完的话题,听的段承钰头疼不已,而荔湾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靖王妃知道的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然都是书本上。”顾茗烟点了点段承钰手里的书,眼睛微微眯起来:“人想做些什么事情,就算自己不留破绽,但这世上总有聪明人能看出来。” 荔湾莫名的就觉得顾茗烟说的自己,咽了一口口水:“你……知道了?” 顾茗烟只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段承钰:“我不会说的,只是你晕过去的时候,四皇子可着急的不得了,我当时给你诊脉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可恨不得将我盯出两个洞来。” “瞎说什么呢!”段承钰狠狠的瞪了顾茗烟一眼。 荔湾震惊的看着段承钰,似乎是完全没想到。 对面的顾茗烟则是撩开了帘子,对鬼魅勾了勾手:“去跟后面的人说,给我换辆马车,我一个人坐。” 段承钰那个气,荔湾则赶紧凑了过去,细声的询问。 一路段承钰和荔湾倒还是小吵小闹了几句,但好歹一路相安无事。 回到天炎的时候,太后还恋恋不舍的让顾茗烟多跑皇宫,最好能给几个妃子诊脉,看能不能继续开枝散叶,段承钰则面带怒容的将荔湾给带了回去。 顾茗烟想了想,还是回了王府的凤鸣苑。 青黛早就闻声回来,还带来了不少孟旭亲自上门询问的名单。 而顾茗烟落座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改良过的蜃楼的毒交给鬼魅:“一半擦在炒菜的大锅上,一半扔进洗衣服的水缸里。” 鬼魅点头,趁着夜色溜了。 顾茗烟看了一眼名单,只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青黛,听完之后,青黛顿时皱起眉头来:“王爷竟然为了屯兵,连百姓都不放走,那还是鬼魅的故乡呢。” 放下手里的青梅酒,顾茗烟将青黛拉到身边来:“青黛,你可有中意的人,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小姐……” “你已经知道王爷的本事了,我要做的事情,一旦暴露,你必死无疑。”顾茗烟认真的看着她:“而且我身边已经有了武艺高强的鬼魅,就算我死了,以他的武功也能……” 可还没等到她说完话,青黛已经挣开了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青黛目光坚定的看着她:“青黛此生挚爱,早就已经死了,如今青黛身边只剩下小姐一人了,难道您还要将我推开吗?” 挚爱…… 顾茗烟惊讶的看着青黛,在自己印象里,青黛只是个丫鬟,似乎从未喜欢过任何人。 “青黛此时最爱的,是家乡有了婚约的书生,只可惜当时他出生不好,满腹经纶来到此地赶考,却也因他的才华而被高官给暗中杀害。”青黛的眼眶里多了些晶莹,却是没有半分的恨意:“而且,我幼时病重,也多亏了夫人救下我一命。” “你说的夫人只指我的娘亲?”顾茗烟微微一愣。 “是,她当初用了府中的上好药材救下我一命之后,只希望我日后能善待小姐您,是个大好人。” 第286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云绾 “青黛幼时就被送入府中为婢,因出生不好,生的瘦小、身子也不好,常被人欺负。可夫人不仅维护于我,更拿了不知道多好的药材来为我治病,可以说,我这条命都是夫人给的。”青黛继续说着。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既然青黛入府为婢的时候,娘亲还在,但为何在她印象里,却从未见过? 而且,青黛似乎真的无依无靠,爱人已死,家人不在,的确也只剩下自己了。 想到这里,顾茗烟皱起眉头来:“但是……” “小姐,青黛不会走的。”青黛自己已经摇了摇头:“更何况,老爷吩咐府中所有的下人都不许提起夫人的事情,难道小姐就不好奇吗?” “好奇是一回事儿,但你的幸福又是另一回事儿。”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已经离开的人远远比不上眼前的人,你一定不肯离开吗?” “不肯的。”青黛瘪瘪嘴,眼眶红了一圈,第一次用委屈巴巴的语气说道:“除非小姐将我卖给别人。” “当然不会卖你了。”顾茗烟赶紧将她给拉了起来:“算了算了,这事儿还是随缘吧,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被人给牵走了。” 青黛这才破涕为笑。 “小姐,想听听夫人的事情吗?时至今日,小姐也该知道了。” 顾茗烟点点头,倒算不上十分在意,说到底,此处的母亲她从未见过,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小时候似乎给自己写过信,但具体写的什么,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服侍着她洗漱,青黛隔着屏风坐在外面的小凳上,边絮叨着丞相府以前的事情。 顾茗烟的母亲名叫云绾,本该是云氏继承人,却因同皇上的秘密约定来到天炎,传闻是顾诚对云绾一见钟情,云绾见顾诚是当今才子,因而相恋,嫁入丞相府中。 只可惜顾诚生性风流,不到两年便娶了几房妾室,如今的顾夫人,便是最后留下的妾侍,而当时传闻云绾和男人私通,有一天晚上想要偷偷离开,被顾诚知道,顾诚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最终将云绾送到了别院。 云绾思恋情人成疾,最终在别院离世。 “那父亲从不怀疑我是娘亲情人的孩子?”顾茗烟又取了些青梅酒,到底是知道顾诚为何不待见自己了。 “老爷是相信您的,只是一想起云绾夫人,心中总是难受,这才待您不好的,不然老爷也惯不得你这骄纵脾气。”青黛笑笑。 顾茗烟想了想,青黛说的倒是也没错。 而且如今的顾夫人留下一个女儿就能挤走一群妾室,果真厉害。 “不过我云绾夫人离开之前,有些奇怪。”青黛突然一拍手。 “怎么奇怪?”顾茗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放在手中把玩。 “她当时在上马车之前,扔了一把生锈的刀给老爷,老爷当时变了脸色,好像骂了云绾夫人什么,云绾夫人上了马车之后,说就算老爷死了,她也会活的好好的,当时老爷说什么烧死你……”青黛细细想来,倒是想不起具体的细节了。 “也不奇怪,也许娘亲当时是在逞强罢了。”顾茗烟轻声说着,却手忙脚乱的将那杯盏给接住,眼底一片深色。 她面上不说,但心中却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奇怪。 这情郎无名无姓,也未曾见父亲去找这情郎的麻烦,除非是这情郎权势滔天,但若这情郎当真如此,娘亲也不会死在别院,或者说这情郎是个负心汉,不想负责,而最后一个原因,便是这所谓的情郎都是编造出来的。 按照她对顾诚的了解,不让下人说起这些事情,可能还另有原因。 想到这里,她倒是从浴桶里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问青黛:“我在祠堂里可从未看见娘亲的名字。” 青黛为她灭了烛火,在一片黑暗中轻轻叹了一声:“不清不白的女人,是入不了祠堂的,听说夫人的棺材都入不了祖坟。” 在黑暗里合上眼睛,顾茗烟都快忘记此处人改变不了的想法。 为何男人们都能三妻四妾,女子嫁错了人,竟然也不能和离另选情郎呢? 轻笑了一声,顾茗烟侧过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可惜还未睡着,只听见清脆的女子笑声,烟花之声在耳边炸开,惊得顾茗烟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窗。 满天星,璀璨耀眼。 而那清脆女声渐渐近了,顾茗烟自然听得出是苏玉婉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段承轩的话语,顾茗烟微微一愣,无奈一笑:“原来我已经回来了。” 早知道就不让鬼魅去下毒了。 最起码睡不着还能起来练功。 关上窗户,强迫自己不去听门外的欢声笑语。 她不该嫉妒的,反正段承轩本来就不是她的。 一夜无眠,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便被梦魇惊醒,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起身换了一套衣服,却听见哐当一声。 鬼魅母亲之前给她的拱门玉佩落在了地上。 她弯下身子去捡起来,小心的用帕子包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青黛也带着早膳急匆匆进来:“方才徐老爷来了一趟,说是有为医馆有人中了蛇毒,有些棘手。” “我现在就去。”顾茗烟随手抓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就急匆匆的往外赶。 她朝着有为医馆小跑去,倒是没注意离开之时,段承轩正下朝回来,且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徐有为在门口,一见到她就赶紧招招手:“是响尾蛇的毒,但这药农滚落山崖的时候也不知道碰到什么,连带着帮他吸出毒的人也中招了。” “我知道了。”顾茗烟点点头,赶紧往里面走。 段承轩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帘,拉了缰绳打道回府。 他本还以为顾茗烟昨夜见到他和苏玉婉那样亲密,今日好歹也会吃些醋,倒是没想到几日未见,顾茗烟倒是没有半分想念。 回到王府,苏玉婉便直接迎了上来,一眼便看出了段承轩脸上的失落,轻声道:“轩哥哥,何必为她伤神,我看她活的自在,可不在乎轩哥哥你了呢。” “婉儿,我已然定了画舫,明日可愿随我去游湖。”段承轩佯装高兴,一只手轻轻的勾住了苏玉婉的下巴,惹得苏玉婉娇嗔了一声,应下此事。 第287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自导自演 白日泛舟湖上,黑夜琴瑟不停。 靖王府夜夜笙歌,唯有凤鸣苑始终安安静静,就连主子都少待在此地。 或是段承轩又对顾茗烟有所不满,还选了凤鸣苑旁的院落要搭建戏台,只为得苏玉婉一笑,日夜吵闹,只惹得顾茗烟又一次的深夜起身,披了件外衣往外走。 守夜的鬼魅从屋檐上落下:“您不是要跟苏玉婉争王爷的吗?” “等到户部侍郎府中毒性爆发,他自会找来。”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忙的厉害,私塾的孩童之前还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闹得她没办法的天天往济世堂跑,也就这晚上能睡上几个时辰。 偏偏这苏玉婉故意同自己作对。 鬼魅紧紧跟着,也没让人备车,只跟着顾茗烟回了药宅,红枣白芍都有齐家的家仆照顾着,双双爬上了顾茗烟的床,陪她睡了几个时辰。 还未睡饱,她便被吵醒。 还以为是红枣闹腾着,只一巴掌将那东西给拍到了怀里搂着,哼唧了一声继续睡。 喵呜喵呜的声音再次传来,顾茗烟不得已才睁开眼睛,却看见段承轩的脸尽在咫尺,自己怀里还亲昵的抱着段承轩的手臂。 脑子瞬间清醒过来,顾茗烟放开段承轩的手臂从床上爬起来:“王爷怎的这么早过来了?” “广继家里被下了毒。”段承轩也不恼怒,顺手将手里提着的白芍扔回到床榻里,反手将一套衣服扔到了顾茗烟的怀里。 顾茗烟了然的换好衣服,边往外走边将头发绑起,拽了自己的小药箱就往外走面。 爬上马车,顾茗烟吩咐了鬼魅去济世堂打个招呼:“就说我有事不能去,等我几个时辰。” 鬼魅赶紧去做,段承轩看起来还想和她说上几句话,顾茗烟却拉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去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豆沙包捧着吃。 一路跑进户部侍郎府邸的大厅,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家仆丫鬟,都一个个嘴唇泛紫,神色憔悴的模样。 先为广继把脉,顾茗烟当即皱起眉头来:“大人,这毒下的时间可不长,为何不早些就医。” 广继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找了大夫来,可都没说是中毒!”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顾茗烟假意喃喃自语,见广继变了脸色,继续道:“兴许是他们害怕牵连,所以才不肯说吧。” 实际上,这也是她对济世堂和有为医馆大夫的吩咐,让他们不要牵扯此事,最好装作庸医。 顾茗烟取了广继和一些下人的血就去忙活了。 “王爷,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呀!”广继赶紧将目光投向了段承轩:“我们府中上下接二连三的中毒,绝对不是巧合!” “成山,彻查此事。” 段承轩同样阴沉着一张脸,就连他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之前因为顾茗烟和荔湾被刺客袭击的事情,他已然派出大量的人马去调查此事,可依旧一无所获,而如今户部侍郎却又再次中毒。 这两件事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同兵权有关。 “广大人,最近可拨了一批军饷?”段承轩突然发问。 “是,不仅如此,就连他们所要的军备我都一一上报,尤其是王爷的,我都派人调配的最好的。”广继赶紧拱手。 又细细的聊了一些做手脚的事情,段承轩却已经彻底没了头绪。 广继虽然在其他皇子的将士下动了些手脚,但如今正是夏日,将士整备也要等到秋日,如今断然不可能发现,而这朝堂之上,同广继作对的人可有不少,但如此胆大妄为敢谋害朝廷命官的人,几乎没有。 聊了一会儿,广继就捂着胸口大喘粗气,两眼翻白。 顾茗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赶紧为广继施针,额角一层薄薄的汗。 “王妃殿下,这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毒发了?”成山被广继的情况吓得一跳。 “动气则毒发。”顾茗烟说完,写下方子之后,却直接来到段承轩的身边,拉住他的手腕,来到外面的长廊。 “你发现了什么?”段承轩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见四周的丫鬟家仆都纷纷离开,才继续道:“可以说了。” “这毒,是我在岳山城里研究出来的毒。”顾茗烟抬眼看他,一双眼里泛着冷,边推拒着段承轩的怀抱:“你是不是想借此来拉拢户部侍郎,先谋害,再让我来救人?” “不是我。”段承轩皱眉。 “不可能,没人能从鬼魅的眼皮子底下拿走我的药方……”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低着头陷入沉思:“不对,当时那个白衣服的人好像闯进来过。” “蜃楼的人?”段承轩的眼底一片冷芒。 “王爷,我还是认为你的嫌疑更大一些。”顾茗烟缓缓的抬起头来,看他:“蜃楼的目标既然是你,为什么会害荔湾和广大人?但你却有十足的理由。” 段承轩的目光渐渐变得危险,桎梏住顾茗烟手腕的力道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本王还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去拉拢人。” “当初你也是让我去帮忙解毒,才换来户部侍郎的忠心。”顾茗烟死死咬着牙,那双不服输的眼睛直直的看进段承轩的眼里:“还是说,是苏玉婉让你这么做的?” 像是被戳中了真相,段承轩的力道突然小了。 顾茗烟趁机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原来你会拿人命当筹码,原来你这么听苏玉婉的话,那你需我当你的左膀右臂?” 在顾茗烟迈出步子的一瞬间,段承轩重新抓住了她:“婉儿的确说过,但本王没有听她的。” 顾茗烟的脚步一顿,背对着段承轩停下了脚步,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按照方子,日服两帖,三日之后即可痊愈,济世堂还有事,我先走了。” 略小一号的手从段承轩的掌中离开,顾茗烟小跑着从他的眼前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段承轩才回过头去。 成山就站在他的背后,轻声道:“王妃殿下,应该是吃醋了。” 第288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阴山祭拜 先下手为强,质疑段承轩,这样也可以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 另一边,佯装吃醋,不仅能让段承轩将此事连到蜃楼头上,还能让段承轩记得自己。 “最后,只要让广大人认为这毒是段承轩下的,就可以了。” 顾茗烟嘴角轻扬,一手还捧着枣泥糕,一手将两个小纸包和一封信交给鬼魅:“你去偷偷的将其送到二皇子的院子里。” “我方才偷偷看你们,倒是没看见王爷怀疑您。”鬼魅小心的将东西收好。 “他生性多疑,若是我不说这是我的毒,你信不信成山也会偷偷过来翻我的配方,到时候若是被找到蛛丝马迹,他怕是永世不信我了。”顾茗烟笑了笑,甚至还跟鬼魅打了赌,看今晚成山还会不会来找配方。 解决了此事,顾茗烟还想去济世堂帮忙,却发现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几位大夫也不希望她多操劳,只让她归去。 而她一坐上马车,就直接吩咐了车夫:“去丞相府。” 车夫犯难:“可,王爷说是要同您一起用膳,下午还要去一趟皇宫。” 细细想来,自己刚才还表现的一副吃醋的模样,走的时候也是假装误会了他而有些尴尬,这时候太过热情的过去,怕是不好。 “我去丞相府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车夫偷偷的回过头往里看了一眼,调转了方向。 来到丞相府,顾茗烟在书房里找到了顾诚,对方似乎正在为一些事情而愁眉不展,见到顾茗烟也没有好脸色。 “我想去祭拜母亲。”顾茗烟单刀直入的开了口:“但我不想知道她的故事,我想这点儿要求并不过分。” 沉默了一会儿,顾诚一直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才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你是不是听说了些什么?” “她们似乎都闭口不谈这件事情。” “她们做的没错,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的母亲没有在祠堂和祖坟,她不配得到你这个堂堂靖王妃的祭拜。”顾诚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突然如同慈父一般握住了顾茗烟的手,拉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她只会给你带来流言蜚语。” 面对顾诚突如其来的温柔,顾茗烟依旧面色不改:“我遇到的流言蜚语可不少,就算父亲你不告诉我,凭借着王爷的人手,我也可以找到。” “谁教你威胁父亲的?”顾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当然,我也可以将子衿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告诉王爷。”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早就不将您当做是父亲了,不过,您上个月才收了八千两银子,将湖州知府的官职给卖了出去,大大小小的卖了不少的官职,女儿可都帮你记着呢。” 顾诚的脸色变了变,恼怒起来:“来人啊,带小姐去给云夫人祭拜!” “谢谢父亲了。”顾茗烟笑得开怀。 …… 城郊有一山,名阴山,翻过山的山脚下还有个以打渔为生的小村落。 而云绾的墓碑,便在阴山的半山腰上,而顾诚那早已荒芜的别院就在阴山山脚,三四个院子,其间的装饰却是十分精致。 顾茗烟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带着鬼魅上了山。 阴山山上无路,来往行人都会绕开。 “传闻此处有鬼婆,是从那水里爬出来的冤魂,日日徘徊在这不见天日的阴山上,因而此地多生毒草毒虫,又因这鬼婆喜好幻化成年轻女人模样吸食男人精气,其他人便不敢上来了,只知道这里总是起雾,又容易中毒。”鬼魅低声说着。 “那父亲竟然还在这里置了个别院,很是奇怪。”顾茗烟拽着鬼魅的手,虽然她也学了点儿武功皮毛,但这阴山的山路,还真是奇怪的很。 “这叫镇魂宅,是先皇赐给丞相大人,意思是让丞相为国效力,坐镇天炎,守子民安平,而且,这镇魂宅同丞相同生共死,若是有一日丞相为人不忠不仁不义,便派人铲平了这镇魂宅,让那鬼婆去找丞相大人索命。”鬼魅絮絮叨叨的书说了起来,将顾茗烟给拉到了身边。 “先皇还挺有趣。”顾茗烟喘着气,看了一眼这山路,奇怪:“但你说,父亲是怎么让人将母亲的棺材给抬上来的。” “应当是用绳子吊上去的,怕是不想扰了您娘亲的清静,才找了个这种地方。” 顾茗烟叹了一口气,瘪嘴:“我怎么觉得,你们都认为我父亲定然是爱惨我娘了?” “那是当然了,虽然城中无人再提起,但是您的娘亲云绾乃是沧澜闻名的美人,而且同您一样,当时手中都抓着不少朝堂的命脉,也是如此,丞相大人最后才不得不在她同情人私奔之后,将她关到这里来,也是怕她将那些秘闻说出去吧。”鬼魅继续回答者。 顾茗烟哑然,没想到这人尽皆知的事情,顾诚竟然能这样瞒着她。 爬到半山腰,此处却是明显被人给挖了一块儿,云绾的坟墓就在这被清理过土地上,墓碑旁边已经多了不少杂草。 顾茗烟无奈,将之前买来的青梅酒倒了两杯放在墓碑前,又取了自己喜欢的糕点细细的摆好,轻轻的放在了墓碑前。 鬼魅取了腰间的刀想要将这杂草都给清理干净。 顾茗烟却一把将他给拦住:“可别打扰了我娘亲的安静,这草长的挺好的。” 说罢,顾茗烟在地上铺了层水蓝色的布,跪在上面对着云绾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将这水蓝色的布折叠好,摆放在墓碑前,低声道:“女儿喜欢喝青梅酒,也喜欢吃枣泥糕云片糕,最喜欢颜色是水蓝翠绿,这辈子过的开心,只是辱没了娘亲的美人名头……”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顾茗烟在临走时,才屏退了鬼魅,低头看着满是杂草的墓碑,轻声道:“若是娘亲在九泉之下见到了白蜜或是犀则,还请帮烟儿转告一句话。” “来生投个好人家,这一世,都是你们的父亲对不起你,娘亲自当让你的父亲一一偿还。” 第289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云绾棺木 山风起,携着顾茗烟最后的几句话又轻轻落下。 顾茗烟走过去,轻轻的握住了鬼魅的手,小心翼翼的下山,却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算起来,我们俩已经是见了父母的交情了。” “有你这个主子,以后我可有苦头吃了。”鬼魅也跟着笑了起来,握着顾茗烟的手也紧了紧。 他们可是说好了的下半辈子。 “对了,你前几天是不是偷喝了我的烧刀子了?” “太烈了,不好喝。”顾茗烟吐了吐舌头,气得鬼魅都想揍她,那烧刀子可是之前别人从大漠里带回来的,本来就只剩下一点儿,倒是被顾茗烟给喝去了。 两人边拌嘴边往山下走。 山风又起,在云绾的墓碑边,水蓝的长布也消失无踪。 顾茗烟没来由的脊背一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鬼魅也停下脚步来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顾茗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继续跟着鬼魅下山。 回到王府时,已然是夕阳西下。 顾茗烟却早就困得不行,匆匆洗漱了之后,只从鬼魅的手里接过了白芍红枣,一头栽倒在凤鸣苑的床榻上,白芍的爪子勾着她的袖口,顾茗烟只好侧着身子将红枣捞入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金鸡报晓。 顾茗烟又一次的被段承轩从被褥里捞了起来。 “我只想好好睡个觉。”只着一身里衣就被抱进马车里,顾茗烟裹着薄毯,看着段承轩的眼神也阴沉了许多:“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朱家早已解散蜃楼,方才有探子来报,蜃楼的白衣人出现在阴山,也就是你昨日去为云绾夫人上坟的山上,渔村起夜的渔夫见到有个白影人,被吓得不省人事。”车外的成山边赶车,边说着。 “而且,云绾夫人的坟,昨晚被人挖走了。”段承轩又补充了一句。 说到这里,顾茗烟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皮子,奇怪:“昨日我去给娘亲上坟,之后就有人将尸首给带走,若不是巧合,那么那个能将棺木从山腰带下去的人,肯定是个高手。” 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顾茗烟往薄毯里缩了缩,清明的一双眼重新看向了段承轩:“而且阴山有两面,渔村在另一面,那个人去吓人,就是为了让人知道这件事情,但目的绝对不是我。” “那是你娘亲的坟墓。”段承轩像是在问,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点的伤心吗? 在他的印象里,就连云青阳离世的时候,顾茗烟都恢复的很快,只有那个无法降生的孩子令她噩梦缠身,而她对自己的父母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我的娘亲已经离开了。”顾茗烟无奈。 她是白白占据了这个身子,若是真的对未曾谋面的母亲有多重多深的感情,或是跟那位不将自己当做女儿看待的父亲有深情的话,才是真的虚伪。 段承轩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那你以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娘亲是我父亲的妻子,那白衣人要害的人,应该是我父亲。”顾茗烟轻描淡写的说着,而且也只有她和鬼魅知道,那白衣人不会害自己,但段承轩可不知道。 “你猜的不错。” “既然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你现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顾茗烟突然瞪了段承轩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里衣,愈发头疼:“不,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带你去追你娘亲的棺材。”段承轩说罢,马车也离开了天炎城,加快了速度。 顾茗烟微微一愣,下一刻,段承轩的指尖已经轻轻的扣住了她的下巴,低下头去看她:“你面上平平淡淡,心里早已经炸开了锅吧。” “没有。”顾茗烟被迫微微抬起头来,反而扬了扬嘴角:“但娘亲的棺木的确也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 “传闻你父亲爱惨了云绾夫人,但如今他得知此事,依旧按兵不动。”段承轩索性在顾茗烟的嘴角落下一吻,许是昨日的枣泥糕还带着味儿,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并不推开他,更加不会抗拒段承轩的接近,顾茗烟甚至笑着拽住了段承轩的衣襟,将他拉到了身前来:“你现在开始试探我父亲了,就不怕我什么时候告诉他。” “但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段承轩顺水推舟的将人给拥入怀中。 顾茗烟身形瘦瘦小小,段承轩的怀抱倒是刚好能装下一个她来。 “别太自信,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骗了你。”坐在他怀里的顾茗烟眼神冷了些,她已经骗了他很久了。 “的确,但只要你的心在我这就可以。”段承轩得意的将她抱着。 顾茗烟的指尖攥紧了些,却又缓缓的松开来。 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回想起那未降生的孩子,更不能回想刀刃刺破皮肉的触感。 渐渐的放松了身子,她倒是想起父亲一次又一次虚伪的面孔,轻笑了一声:“父亲的确让言之去联络了不少将军统领。” “我知道。”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顾丞相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那等拿到我娘亲的棺木,你会怎么做?”顾茗烟半靠在他的怀里,如同慵懒的猫咪一样打了个哈欠。 “找一个地方安葬。但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顾丞相。”段承轩说着,后来又压低了声音,在顾茗烟的耳边说:“云绾夫人,曾同皇后徐氏交好,也是二皇子的救命恩人,而你的父亲,私下让一些官员投靠了二皇子,你说,这该如何?” 顾茗烟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了段承轩:“怎么会跟二皇子有关?” 这一次反而轮到段承轩惊异了:“你难道一无所知?” “从未有人跟我说过娘亲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父亲跟二皇子有所牵扯。”顾茗烟慌乱了一阵,可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道:“你是想告诉我父亲,那棺木是空的,然后让我父亲露出马脚来,你好一网打尽?” “是啊,若是他知道云绾没有死,他肯定会认为云绾用她的那些人脉去报复他,毕竟,当初云绾的死,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顾茗烟觉得心尖被人狠狠的敲击了一下。 第290章 第二百九十章 欲擒故纵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顾茗烟侧过头询问。 “顾丞相当时为了和二皇子划清界限,赐了云绾夫人一条白绫一杯毒酒。”段承轩搂着顾茗烟纤瘦的腰肢,声音也低沉了些:“我从不相信你的父亲,他比谁都狠。” 原来如此。 但顾茗烟始终不明白那生锈的刀究竟代表了什么。 但她也不会轻易的相信段承轩的说辞,云绾的故事众说纷纭,有阴山鬼婆镇魂宅,也有人善结缘人脉广,而她唯一相信的,却只有亲眼见到这一切的青黛。 见顾茗烟微微出神并不言语,段承轩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腰侧:“你对云绾夫人没有一丝留恋吗?” “我甚至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没必要非要告诉我,我不想听。”顾茗烟恍然回过神来,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重新缩回到马车的角落里小憩起来。 段承轩的目光细细的从顾茗烟的身上扫视而过,倒是发现不了任何的破绽。 这几日,苏玉婉曾提醒她,顾茗烟是个忘不了仇恨的人,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段承轩认为自己在她父母的事情上足够刺激她,但她看起来深有触动,却不表露在外。 也许是他太过小心了。 重新将人给捞回了怀里:“若我不告诉你,你该为云绾夫人棺木被盗的事情怨我了。” “你说了我家中秘事,我更怨你。”顾茗烟挣了挣,倒是没挣脱开,索性不动:“王爷,我觉得我们还是和离吧,我只想好好度过余生,不想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也不想介入你和苏玉婉之间。” 说着,她轻轻的阖上了眼睛,放松了身子靠在段承轩的怀里:“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会继续管丞相府的事情,也不想追问娘亲的事情,我就想逍遥在外,行医救人。” “你总是知道我什么时候是在试探你。”段承轩将她揽的更紧:“这是最后一次。” “但我没有耐心了。”顾茗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个人,我不想天天步步为营,以后我还是回药宅住着,有鬼魅和青黛陪着,我这下半生也够了,王爷不想和离也无所谓,就当我这是青楼楚馆……” 剩下的话语都被男人强硬的堵了回去。 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睁大,眼里却如同一片死水般承受着段承轩的亲吻。 等到两人分开,段承轩才轻轻的摁着她的肩膀,对成山说:“取回云绾夫人的棺木,送回阴山重新埋葬。” “但您的计划……” 成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听见马车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抽泣声,他便知道了段承轩的答案,只继续吩咐下去。 段承轩将抽泣的人拥入怀中,安抚似的拍打她的脊背:“没有最后一次,云绾夫人会回到她该回的地方。” 顾茗烟那染着药香的指尖死死的攥紧了他肩上的衣料,像是猫咪蜷缩在他的怀里,那些眼泪都在段承轩的衣襟上浸出深色的痕迹。 她还从来没因为这样的小事哭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茗烟才止住了小声的抽泣,将自己的面颊埋在段承轩的胸膛里,闷声道:“我想去一趟天山,我想去祭拜一下外祖父。” “我派人陪你去。”段承轩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无奈。 “我想去采药材。” “可以。” “我不想听你说丞相府的事情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恩。” …… 段承轩对于顾茗烟一连串的要求似乎都乐意一一答应,而成山从未见到过王爷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的上心,就连苏玉婉也不曾拥有过如此的殊荣。 可他更不知道,王爷和王妃两人阴晴不定的性情是如何走到一起去的。 但事情远没有这样顺利,即使是段承轩的一干暗卫齐齐上阵,却还是没能抓到那白衣人的尾巴,反而是抓到了两批为钱办事的队伍,他们都带着同样的棺木要去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押回天炎审问。”段承轩沉着脸。 顾茗烟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看了一眼,眼里是止不住的失落,眼眶还红着,倒也不同苏玉婉那般会撒娇,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重新的坐回马车,轻声说:“天命如此。” “派人再去找。”段承轩说完,重新回了马车里。 顾茗烟将自己卷的严严实实的,躺在马车里柔软的毛毯上:“我染了风寒,之前为户部侍郎解毒反而自己染上,怕是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要趁着这个时间去天山。” 没有得到答案,顾茗烟又补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 “成山。”段承轩总算开了口,言语里难得还带了一丝笑意。 “是,属下马上就去办。”成山点点头,派了人来驾马车。 顾茗烟彻底的将自己揉进了薄毯里,段承轩则坐在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被段承轩重新送回了屋子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是段承轩连着两日都以顽疾缠身的理由陪她窝在凤鸣苑。 再一次被段承轩掀翻在地,顾茗烟索性扔了手里的小刀,倒在地上不爬起来了。 “我等会儿要去找银翘,她的客栈最近生意似乎不错,该正式谈谈她和齐林的婚事了。”顾茗烟呈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喃喃自语。 段承轩呼吸平稳的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继续道:“好。” “晚上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吗?”顾茗烟突然轻声开了口,半撑着身子趴在地上看他。 段承轩走上前去将她从冰凉的地上给拉了起来:“在。” “我突然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顾茗烟起了一身鸡皮,在段承轩变脸之前,她已经轻巧的从他身边闪开:“不过,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吧,比起窝在你的怀里,我更喜欢做我想做的事情。” 说罢,她已经慢步的离开了凤鸣苑,溜了个没影。 顾茗烟就像是段承轩命里拂过的轻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第二日清晨,顾茗烟天还没亮就从段承轩的怀里挣脱开来,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在临走前,在他的脸侧落下一吻:“等我回来,记得带我去采药。” 第291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认贼作父 车马颠簸,天炎城被远远抛到身后。 鬼魅刚刚才上了马车,低声道:“二皇子今日似乎要去户部侍郎的府邸,怕是要将下毒之事彻底推到王爷的头上。” “不错。”顾茗烟笑着点点头。 青黛手边放着行囊,还不忘询问顾茗烟:“小姐,这一路上所经之处的册子我已经整理好了,这些书生都可以联系一番。” “你不是单纯的想去天山祭拜?”鬼魅看了一眼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以及上面的地名,心中更是不解。 “我的确一直想去天山祭拜,只是这一次,我是故意趁着段承轩宠爱我之时离开,他定然心里放不下我,而且,这顺道我还能看看这些书生的本事,好在秋试之时为三皇子择良才。”顾茗烟轻声的说着,对这册子上的一些细节倒是看了又看。 鬼魅和青黛对视了一眼,都没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将册子拢上,问鬼魅:“娘亲的棺木可找到了?” “还没,但若是您想的没错,那白衣人不同您作对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事,只是今早的时候,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儿。”鬼魅揉了揉脑袋,突然从口袋里取出了个有些年代的符纸来:“那阴山脚下的镇魂楼塌了两面墙,墙里面都用木盒子包裹着这些符咒,还用血写了一串字。” “什么字?”顾茗烟将那符纸拿起来看了一眼,变了脸色。 “血债血偿。”鬼魅轻声说道。 顾茗烟沉着脸,这白衣人说话的风格,倒是跟朱家兄妹之前蜃楼的风格很像。 而这符咒上面,画的像是铁铃铛上的一角,但这镇魂宅算起来应该是皇帝让其建造的,可这墙壁里有云氏的符纸,难免奇怪:可有人看出这符咒的奥秘?” “丞相找了不少人来,都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但皇上勃然大怒,在您离开之前,正急匆匆的叫王爷入宫。”鬼魅说着,见顾茗烟眉头紧锁,又补了一句:“这件事情,王爷丝毫没有参与,也不是丞相所为。” 那么这件事情,就是那所谓的白衣人做的。 她之前还派鬼魅去调查了一下渔村见到的人什么样子,鬼魅表示就是之前岳山城行刺的那个白衣人。 但她丝毫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只知道,二皇子即将拉拢了户部侍郎,这皇子之争只会愈演愈烈,她早早的离开天炎这般是非之地,却能一心一意的为三皇子选择良才。 这一路上,顾茗烟生怕段承轩派人暗中保护,只斗智斗勇的去见了那些书生一面,一路来到天山,册子上的书生也见得七七八八。 天山常年寒冷,而云青阳的墓碑便在天山脚下。 路过曲阳镇的时候,几个樵夫武人还提醒着她们多准备些厚衣裳,才放几人上了山。 并没有带上鬼魅和青黛,顾茗烟有意落单,看那白衣人是不是一直跟着自己。 她同样一身白衣,手里只提了个食盒,一直走进了雪松林,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唯有脚下的积雪渐渐深了许多。 清晨出门,却一直走到日上三竿,她才寻摸到了这天山下的断壁残垣。 听闻此处乃是云氏祖先葬身之处,曾经是辉煌一世的宫殿,可如今却只剩下白雪上的石头,她吸了吸鼻子,脸被冷风吹得发红,一步一个脚印的绕过这些断壁残垣,总算找到了那小小峭壁之下的几块墓碑。 “总算找到了。”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她才来到这些墓碑的面前。 但看着这些墓碑上的名字,她却皱起了眉头,跪在雪地里一一看过去,却始终没有看见云青阳三个字,她将附近的雪地给挖开,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墓碑。 正在她惊异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道清雅的男声:“他又没死,这里自然没有他的墓碑。” 顾茗烟猛地回过头去,男人依旧是一身白衣,背对着她站在雪地里。 “你从岳山城开始,就一直跟着我。” “你很聪明。”白衣人轻轻的笑了起来,在这漫天的雪白里,他腰间却挂着个十分明显的铁铃铛。 顾茗烟站起身来看向他:“是你做的太明显了,我从没在云氏里见过你,外祖父也并未提起过你。” “你不问问你母亲的棺木去了何处吗?”白衣人总算止住了笑声。 “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的?”顾茗烟说罢,一柄小刀离了刀鞘,已经滑入了她袖口,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几步。 “我只是代人办事。”白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足以让顾茗烟看清他清秀的面容,同时,顾茗烟才看见他手里的骨扇,下意识的将小刀给收了回去。 “你现在现身,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给我什么?”顾茗烟抬了抬下巴。 “我的确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白衣人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云青阳现在很安全,他暗中还和云氏有所联系,当时说他死了,实际上是让他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那我娘亲的棺木呢?”顾茗烟任由他抓着。 白衣人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腕:“保存的很好,这些都只是他们的计策,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 “是顾诚?”顾茗烟问他,手里的小刀趁他不备,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脖颈间:“说到底,虽然云绾是我的娘亲,但顾诚也是我的亲生父亲。” 微微愣神,白衣人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了她的小刀上,带了一些血珠落下:“你是认贼作父,云绾夫人怎么会看中顾诚这般丧尽天良的人。” 睁大了一双眼睛,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诚要的,是皇族对你们云氏的愧疚,要的,是你身为云氏后人的一身医术,若他真的是你父亲,当时便不会轻易的将你推给已有心上人的段承轩!” “咔嚓——” 手里的小刀懒腰裂开,在白衣人皱眉的瞬间断成两半。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男人却已经先一步的用药布堵住了她的口鼻。 在晕过之前,她恍惚听见男人的声音:“等到你离开王府,我会再来找你。” 第292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处理家事 “小姐!快醒醒!” 青黛的面容还有些模糊,手臂传来了些疼痛。 鬼魅和青黛急得团团转,而这曲阳镇的大夫也只是跟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无奈道:“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那迷魂散用的量太多了些,还有些不清明。” 顾茗烟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过了许久才真正的清醒了些,还想从床榻上给爬起来,却直接被鬼魅和青黛一人一边给狠狠的摁回到床榻上。 撞在柔软的枕头上,她刚想辩驳几句,鬼魅就开了口:“你的手臂被拉了个大口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要不是王爷暗中派来保护你的人,你现在应该就被人给掳走了。” “什么?”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还像说那白衣人的事情,想了想,始终没有说出口,转念一想,有可能是路上白衣人被发现了,为了不牵扯自己,索性给她划了个口子,假装绑架。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可吓死我了呢,小姐。”青黛拍着胸脯也凑了过来:“那个白衣人当真不是害你的人?” 摇摇头,顾茗烟嘴上却说着:“应当是来害我的。” 鬼魅和青黛对视了一眼,纷纷了然,悬着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要不是朝着顾茗烟来的,他们也不用胆战心惊了。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几人也不准备多待,只赶紧打道回府。 顾茗烟手臂受了伤,只能在马车里干坐着,离开曲阳镇的时候,她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白衣人正对她笑,手里还拿着骨扇。 可以一转眼,那人又消失了。 顾茗烟心乱如麻,一想到认贼作父四个字,她突然就有些气短。 若顾诚真的是她亲生父亲,她也断然不会真的将他害的无路可走,就算不做丞相,自己可保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但若是那白衣人说的没错,那么顾诚便是她的仇人了。 “小姐,如今王爷和二皇子争锋相对,两人分别带了人马去解决外邦来犯的事情。” 青黛突然开了口,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信件来。 她这一路上,总是能收到天炎送来的信件,都是写一些正事,时不时也会写几句段承轩对他的嘱咐。 而这一次手里的信件,却都是段承轩的嘱咐,他先是将这件事情完整的写了下来,最后几句话反而是重点:“户部侍郎叛变二皇子,丞相有异心,小心行事,秋猎前必归。” 顾茗烟将信件还给青黛,笑起来:“三皇子真是聪明。” “怎么?”青黛赶紧将信件给收了起来,鬼魅对他们两个人摆摆手,表示那些暗中保护的人都不在身边,可以尽情说话。 “王爷说,这件事情本是三皇子主动请缨,但是被二皇子和他半路截胡。但是,只有我们才知道,三皇子真正的目的,实际上还是这新出的秋试。”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鬼魅招招手。 鬼魅笑着从口袋里掏了个小纸条来递给青黛。 上面正写着,声东击西,静候佳音。 “这还真的是声东击西。”青黛笑了起来,也是没想到这不露锋芒的三皇子竟然如此厉害,竟然能将王爷耍的团团转,不过她又奇怪的看了一眼顾茗烟:“小姐……你好像从岳山城回来之后,就更信任鬼魅了?” 这信件竟然是先给鬼魅,再给青黛的! 顾茗烟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同青黛解释,只将当时长坪村的事情细细的告诉了青黛,又继续道:“王爷如此算计长坪村,根本不念及旧情,还对鬼魅多有提防,他自然倒戈到我这边了。” “我本以为鬼魅是王爷最亲近的人,小姐你也只能让他不在王爷面前多说话呢。”说到这里,青黛笑着看向了鬼魅:“不过,我倒是觉得小姐跟鬼魅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 鬼魅轻叹了一声:“若是我没有带着她去长坪村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王爷是这样对待我的家乡的。” “别叹气,三皇子到时候会找准时机,说出那里的事情。”顾茗烟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将四皇子也牵连进来。” 几人沉默,段承钰的为人,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不争不抢,若是也卷入了这些纷争之中,未免无辜。 段承轩已然带兵去了边关,秋试将至,顾茗烟也只好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伴着月色回了天炎,街上王府之中都是一片安静。 第二日,顾茗烟便已经坐上了王府的主位,平日墙头草的管家如今也站在她的这边,苏玉婉和顾子衿却黑了一张脸。 顾子衿挺着大肚子落座,身边的阿兰为她添了些茶水,更不忘验毒。 “顾茗烟,轩哥哥一走你就直接坐上了主位,可别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王妃而已。”苏玉婉冷着脸走到顾茗烟的身边。 顾茗烟依然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可如今手里还的杯盏还未落下,听见了苏玉婉的话不过是扬了扬嘴角:“若是我坐不上这个位置,那么婉儿姑娘你可以来试试?” 说罢,身边的青黛已经适时的将王府的账本,以及这几日要上门来的官员名录,就连段承轩还未做完的事情都已经全部交给了顾茗烟,加起来倒是有不少的厚度。 看着这几本册子,苏玉婉暗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段承轩不许她出门,更是对朝堂之上的事情闭口不谈,王府中出了任何的事情,就连暗卫的数量以及各处贵重的地方,也都一概不知。 “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顾茗烟缓缓的站起身来,步步走到苏玉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王爷这些日子心神不宁,莫约是在看我送来的书信。” “你!”苏玉婉气恼不已。 顾茗烟却轻轻的拨拉开她,步步走到了顾子衿的面前,那认贼作父四个字依旧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但她的确不舍得打掉顾子衿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养胎,王爷可能来不及看着孩子落地,你看看你是住在王府,还是回丞相府养胎?” “顾茗烟,顾子衿既然已经是王府的人,怎么还有回丞相府养胎的道理。”苏玉婉拽住了顾茗烟的手腕。 第293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有怀疑 顾子衿变了脸色,阿兰安抚性的摁住了顾子衿的手,轻轻摇头。 眼前的顾茗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从苏玉婉的手里抽离出来:“当初将子衿推入王府的人并非是我,如今我作为姐姐让她回娘家养胎,并无不妥,还是你以为,我丞相府是何等的地方,难道还不能保全子衿妹妹周全?” 苏玉婉被噎了一下,却也并不畏惧:“我以为王府比丞相府安全百倍,还是王妃怀疑府中会有人伤害轩哥哥的子嗣?” “是。”顾茗烟坦然承认:“若是子衿的孩子出了问题,这件事情必然是你我的责任,王爷容你数次,你以为人不会厌倦吗?” 一说到厌倦两字,苏玉婉的脸色马上就阵青阵白。 顾茗烟去往天山,段承轩就开始心神不宁,苏玉婉自然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段承轩正在对她失去兴趣,转向顾茗烟。 “你就像是个狐狸精。”苏玉婉笑着后退了一步:“她当然可以回去养胎,但等到秋日的时候,侧王妃和王妃都需要入宫参加秋宴,虽然她身怀六甲,但规矩可不能破。” “这几日她会回到王府居住。”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可千万不能将苏玉婉给逼急了,不然顾子衿肚子里的孩子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听到这里,顾子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茗烟一路将顾子衿和阿兰送上马车,并且将一些安胎药和方子都塞给了阿兰,且嘱咐:“不要找苏玉婉的麻烦,不然我都保不住你。” “我一定会看着她的。”阿兰认真的点点头。 顾子衿虽然对顾茗烟十分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缩进了马车里,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 目送马车离开,顾茗烟沉着脸看着那马车的背影。 如果段承轩知道顾子衿怀上的并非是他的孩子,亦或是苏玉婉即将在秋宴的时候对顾子衿下手,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始终只有段承轩一个。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边的青黛随着她回到了凤鸣苑:“小姐,你会告诉王爷,这个孩子并非是……” “不会,当初我让顾子衿怀上孩子的确是带了些怨恨,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们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她也只能帮顾子衿到这里。 当夜,鬼魅带着她们整理好的册子去往了三皇子府邸。 鬼魅习以为常的走到了段承瑞的屋子里,段承瑞也并不惊异,只淡然的将那册子拿到了手边,顿时亮了一双眼睛:“不错!你们这一路上倒是看了不少的才子。” “她还让我带句话过来,想让您帮忙打听些云绾夫人和顾丞相的旧事。” “好,我马上派人去办。”段承瑞点头。 鬼魅一拱手,飘出窗外融入那夜色里。 门外的月清,这才端着莲子羹款款走进来:“云绾夫人棺木被盗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那王妃为何不自己派人大张旗鼓的去找,反而找您来调查旧事?” “可能是她认为旧事有问题,更何况,她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只是帮忙打听旧事这点儿事还是可以做到的。”段承瑞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册子。 月清抿了抿嘴唇,只暗道自己虽能常伴段承瑞身侧,但始终不是自由之身,不能去帮他去四处各地探寻消息,更是嫉妒顾茗烟能做到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月清半跪在段承瑞的身边:“殿下,夫人近日回娘家,似乎是常家在催促子嗣之事,王爷要不要去夫人屋里住上几日?” 段承瑞扬了扬眉头:“此事不急。” “可大家都看着呢,若是能早日开枝散叶,也能在太后那里得到些好处。”月清心中纵然苦涩,但常家说的也无措,他早早的就同常一琴结了婚,为了掩人耳目,府中还有几房妾室,可这么长时间却无子嗣,也怪不得皇上日日盼着他们为皇家开枝散叶。 “你先下去吧。”段承瑞摆摆手,像是没看见那莲子羹。 月清欠身离开,只轻轻叹气,而不远处的长廊拐角,常一琴正死死的盯着段承瑞的屋子,手中的帕子被拧成一团。 而段承瑞却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比起月清常伴,亦或是常一琴天真可爱,似乎都比不上他同顾茗烟在这小小屋檐下忙碌的那段日子。 摇了摇头,他只强迫着自己重新去看手里的名册。 一夜无眠。 而此时的丞相府早已经在夜色里炸开了锅,先是为顾子衿大肚子归家养胎之事,后来便是云绾夫人棺木被盗之事,皇上御赐的镇魂宅坍塌之事也接踵而至。 第二日清晨,负责采买的家丁才推着小车子往外走,当时就吓得双腿一软,尖叫声几乎惊醒了整座天炎城。 丞相府前的墙壁,正用血写着几个大字——血债血偿! 顾诚一看顿时脸色惨白,气得喘不上气来:“还不给我将这东西给洗了!洗了!” 顾夫人当场就晕厥过去,整个丞相府都乱作一团。 就连顾茗烟都不得不从被褥里爬起来,匆匆换了衣服赶到丞相府前,派人将路过的人都统统拦下,顺便吩咐了丞相府的人:“直接拿水泼,你们这样洗刷要洗刷到什么时候。” “烟儿,这事交给为父便是。”谁知顾诚却一把将他给拉了回去:“对方来者不善,你这几日可千万小心些,可别见些乱七八糟的人。” 顾茗烟心里一沉,面上也只是点点头,回到丞相府的大厅里为顾夫人诊脉,她还正在翻腾药草,却听见醒来的顾夫人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声,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子:“你怎么还活着!你这个妖精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姨娘,你在说什么?”顾茗烟握着药瓶站了起来。 顾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色变了变,又抓着顾茗烟的手腕:“烟儿,以前都是姨娘不好,日后姨娘一定好好待你,你千万……” “瞎说什么呢!”顾诚的呵斥声从门外传来,顾夫人也像是找回了自己三魂七魄,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第294章 第二百九十四章 邪心 “烟儿,如今王爷去了边关,偌大的王府都交到你的手里,你且去解决手头上的事情吧,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为父来解决。”顾诚脸色阴沉着,但看向顾茗烟的时候,却难得面色柔和了些。 未免表现的太明显了。 顾茗烟心中这样想着,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白衣人说的那句认贼作父,她也许还会为顾诚的种种行为开脱,认为他只是不喜自己的娘亲另找情人。 但如今顾夫人和顾诚都这副模样,她却不得不怀疑了。 “既然如此,那么烟儿先回王府了。”顾茗烟点头,离开。 回到王府,一夜未归的鬼魅的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边,屏退了身边的下人,低声道:“写那字的,是群姑娘家,七八个人的模样,一身黑衣黑纱,拿的像是鸡血。” 看来她让鬼魅时不时去丞相府附近蹲着也没错。 “你跟上她们了吗?” “其中有个姑娘发现我,我偷偷跟上去的时候,她们都消失在无人的院子里,我进去翻来覆去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密道之类,本想着等您醒来的时候再说的。”鬼魅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顾茗烟挑了眉头,应当是段承轩留下的暗卫就在身边,她索性不说话了。 回到王府之中,苏玉婉一袭火红的长衫,一改平日里清丽素雅的模样,只挑了眉头看顾茗烟:“怎么回来的如此早?” “自然是回来处理府中要务,你要是出去见情郎,可小心着别让王爷保护你的人看见了。”顾茗烟冷笑了一声,气得苏玉婉磨牙,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顾茗烟倒是许久都未见到慕青大夫了。 慕青似乎比平日里更加的少言寡语,就连锦绣也开始对苏玉婉畏畏缩缩。 “不过最近天炎出了不少事情,派几个家丁跟着你,天黑之前就赶回来吧。”顾茗烟说罢,对青黛勾了勾手,带着青黛和鬼魅从大厅里离开。 苏玉婉暗暗咬牙,却还是大胆的往外面走。 走过一段儿,慕青在出城之前便将所有暗中跟着的人都拦了下来,带着那些家丁就站在城门口等待。 苏玉婉一路走到了天炎城外小路旁的小茶楼,走上二楼,朱彦刚添好两杯茶水。 “你来了。”朱彦的目光不再在她的身上停留,落入杯盏之中。 “许久未见,为何你之前就突然断了联系,叫我好生担心。”苏玉婉柔声开口,半边身子都往朱彦的身上靠了靠,继续道:“之前听说你同那顾茗烟握手言谈,我心里更是担心了。” “担心什么?”朱彦自己端了茶水,细细的看了一眼苏玉婉:“如今我父亲身上的毒好了七七八八,自然是相信她的。” “那你不相信我了吗?”苏玉婉轻笑着勾住了朱彦的下巴,轻轻的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你明明知道我心里还有你的,我让慕青为你研究了多长时间的解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一下我呢?” 朱彦巍然不动,只眼睁睁看着苏玉婉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彦哥哥,你曾说好这辈子要护我周全的,只要你帮我,现在蜃楼的事情我都可以给你打掩护,保证你和你妹妹绝对不会出任何的事情。”苏玉婉的眼里闪烁着些晶莹,衣襟不知何时都已经被拉扯下。 “靖王要是知道,会杀了我的。”朱彦沉着脸将她给推开来,自己则僵硬的站起身来,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眼神一暗,苏玉婉只好拢了衣衫,正襟危坐,还想叙叙旧情,旁边的屏风却砰的一声被推倒在地上,苏玉婉下了一跳,一把长刀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脖颈间。 “你做什么!”朱彦拍案而起。 “哥!我是怕你被这毒妇迷了眼!她不就是想让我们倒戈,帮着她去对付顾茗烟吗!在我看来,这两个女人没一个好的!”朱蝎冷着一张脸,手里的长刀倒还是没敢真的往前推上一些,生怕朱彦也跟她翻脸。 朱彦的脸黑了个彻底:“把刀放下!” “把话讲清楚了我就放。”朱蝎也不让,梗着脖子看他。 苏玉婉战战兢兢的看着朱蝎,对于朱彦这个脾气暴躁的妹妹,她也真的是不敢惹,只好可怜兮兮的看向了朱彦,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彦哥哥……” “他是我哥!”朱蝎看见她这幅模样就来气:“当时你就是这样抓住了我哥的心,现在还想故技重施吗!” “朱蝎!” “哥!”朱蝎气红了一张脸,瞪着朱彦。 兄妹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朱彦只头疼的阖上眼睛:“苏玉婉,我们现在过的挺好的,不想去管你们的事情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盗走云绾夫人的棺木,不是为了制约顾茗烟……” “那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朱彦趁着朱蝎愣神的时候,直接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见苏玉婉还呆愣着,只继续道:“我跟顾茗烟无仇无怨,日后就不帮你了。” “那你以前答应过我,要保护我一生的。”苏玉婉哭着跑过来。 这一次,拦下她的却是朱彦手里的长刀。 “你当初也答应过我,陪我一辈子的。”朱彦无奈的笑了笑,眼神也渐渐的毒辣起来,他的目光落在苏玉婉那张哭花的脸上,继续道:“而且,你我二人,都欠灵儿公主一个人情,她最喜欢的就是太后和四皇子,日后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他们出手的。” 朱蝎松了一口气,拽着朱彦走了。 他们兄妹俩曾因蜃楼和云氏的恩怨而流连江湖,若非是朱彦当时有使命在身不能给苏玉婉幸福,也不会暗暗守护,眼睁睁的看着苏玉婉落入段承轩的怀抱里。 临走时,朱蝎也看了苏玉婉一眼:“你践踏别人的一颗真心,以后也不要妄图得到她人的真心了,虽然顾茗烟是个坏女人,但她比你好多了。” 说罢,朱彦捂住了她的嘴,沉着脸将她给拽走了。 窗外的风拂过她外露而出的肌肤,苏玉婉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凭什么像顾茗烟这样的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可以得到,现在就连朱彦都被她夺走,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95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秋日诸事 秋日寒冷,今日也同样是沧澜有史以来的第一场秋试。 淅淅沥沥的下了秋雨,落在伞上的雨滴都带着寒意。 今日秋试,整个天炎都从大量书生赶考的热闹化作寂静,就连街市上的车马都小心翼翼,而顾茗烟也不得身着一身素白衣裳,换了身水蓝色的长衫来到了这秋试之地。 这一方宅院来来回回数十个夫子走动,生怕这些考生做了弊。 顾茗烟放下了杯盏,只看向身边的三皇子段承瑞:“怎么未看见王墨前来秋试,周大和许归倒是都到了。” “王墨说他不当官,要同小街上的郑乾坤做买卖,觉得这钱财比地位重要许多。”段承瑞也是无奈,这天炎谁不知道,当初小街被烧,王墨在那府衙前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就连皇上听了都大发雷霆,就算过了这秋试,怕是也无人敢要他。 “不过,王妃殿下认识的那位孟旭,如今已经带着您的弟弟顾言之去了颖州就任知府,正好是在我之前管辖且清理山匪的地方。”段承瑞轻声说道,旁边坐着几位大臣,他自然表现的对顾茗烟敌视:“只要王妃您一句话,我便可以自作主张的将她调到皇叔管辖的地方。” 几位大臣纷纷看了过来,竖起耳朵听。 “不必,孟公子想去何处都可以。”顾茗烟轻笑:“只是不知道这秋试之上,三皇子殿下又看重了哪些。” “自然是看重榜眼探花,这状元,怕是抢不过啊。”说到这里,段承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几位大臣都纷纷低下头,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顾茗烟只是笑笑,目光一一扫视过眼前的这些大臣,倒是觉得有趣。 他们像是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坐在这秋试考场之上,但碍于顾茗烟显赫的背景,却又只能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懒得同他们在这僵持不下,她悠悠站起身来,只因青黛进不来,只有鬼魅陪伴在他的身侧,两人在考场里逛了一圈,有不少的书生抬眼看见她的时候都感到惊异。 只将他们的眼神一一收入眼底,顾茗烟又重新回到位置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听闻颖州的盗匪如今还被关押着,三皇子殿下以为如何处置?” “其中一批盗匪来历不明,还需细细审问。”段承瑞扬眉。 “外邦派了使臣来天炎……” 两个人已经旁若无人的说起这沧澜政事,听得下面的一干臣子汗颜。 这靖王妃怎么对朝堂上的诸事如此了解,无论是西北马贼,亦或是外邦使臣所提的要求,甚至就连南方秋收都头头是道,三皇子却也能对答如流,实在是令人佩服。 可只有鬼魅知道,两个人算是给这些臣子看看自己的本事,顺带着,也能让这群人知道,三皇子可并非草包,另外,两人言语之间其实还交换了不少消息,都是旁敲侧击的说起各地的事情,其实是让对方注意。 聊了大半个时辰,顾茗烟觉得口干舌燥,只喝了一口水,一抬眼:“这雨似乎下大了些。” “是啊。”段承瑞被打断了话,也只是喝了口茶水。 顾茗烟却已经站起身来:“我得去一趟丞相府,妹妹身怀有孕,可得我亲自调理着。” 说完,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几个大臣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几个人还没开口呢,顾茗烟又带着鬼魅急匆匆的杀了回来,直接走到了段承瑞的身边,低声道:“对了,之前您夫人到济世堂来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染了风寒,等会儿我便去你府上一趟。” “劳烦王妃了。”段承瑞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顾茗烟摆摆手,这次可算是走了。 几位大臣继续议论纷纷,这靖王妃谈论国事政事的时候倒像是王妃,但只要一提到这医术治病救人,倒像是个十足十的大夫,只叫人琢磨不透。 段承瑞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扬了扬嘴角,顾茗烟当真是有趣极了。 离了场,顾茗烟也收了脸上的笑意 ,自从上次的血债血偿之后,娘亲棺木的事情便再没有任何的下落,唯一不同的,便是顾夫人和顾诚似乎突然待她好了许多,反而更加让她怀疑。 只来到了丞相府,如往常般为顾子衿把脉:“一切正常的很,只不过我并非是产婆,到时候还得让她们来看看这胎位正不正。” 顾子衿身怀有孕之后就柔和了许多,这么长时间都是顾茗烟日日照顾着,倒也是看她顺眼了许多,笑她:“那还真是多谢姐姐了。” “再过几日就是宫中秋宴,外邦使者也要过来讲和道歉……”顾茗烟的确是不想让她去的,这一路过去,也到底是危险。 只是这次段承轩不在,若是靖王府再不去的话,可就真的是无人了。 “一定要去。”顾诚在一边却发了话,不管旁边的顾夫人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模样,沉声道:“烟儿聪慧,外交番邦之事交由你便是,子衿只需要去撑撑场面。” 可顾茗烟却知道顾诚打的什么心思。 有这么个即将落地的乖孙在皇上眼前晃悠,还不是为靖王拉拢人心。 “父亲,她这身孕不宜去那么嘈杂的地方。”顾茗烟话音落下,就已经被顾诚狠狠的瞪了一眼,又是一番说教。 无可奈何之下,顾茗烟只好答应下来,顾诚也表示要派人跟着,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秋试当晚,大雨滂沱。 顾茗烟独自在这偌大王府之中研究药方,而那秋试的各位才子还都挑灯夜战,要整整两日一夜才能决定文章,而之后休息一日,还有一日要取两个时辰,让翰林院的夫子们一一问道,这便是新来的秋试。 只是这夜深人静时,鬼魅却带着人入了她的凤鸣苑。 顾茗烟放下手中笔墨,见朱彦朱蝎身子湿了大半,无奈:“青黛,你去取两碗姜汤来,鬼魅,你且将我写的东西送到孟老爷和徐老爷方安置的宅子里,这是他们之前要的药方子。” 鬼魅青黛都离开,朱彦才沉着脸走上来:“你把人都调走,不怕我们直接杀了你?” 第296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麻烦事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边说,顾茗烟边站起身来从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叠纸张,低头看了一会儿,才从其间抽出了几张来,折叠好之后交给了朱蝎:“这是你父亲之后的方子,因为我未曾见过,你们且让附近的大夫看着改,大致无错。” 这几张纸,倒是硬生生的让朱蝎未出口的质问言语憋了回去,只看向朱彦。 朱彦看着顾茗烟直皱眉头,哪怕顾茗烟人再好,他却总是一看见她,就起一身的冷汗,此时也是有些不耐:“每次见你,似乎都有点东西给我们,是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吗?” “你们误会了。”顾茗烟轻笑出声,重新回到了桌案前,提笔:“我不过是闲不下来,所以什么东西都研究一番。” 朱彦沉默,朱蝎眼睛一横:“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没想管我们的。” “是这么个意思,毕竟我只对你们的毒感兴趣。”顾茗烟直言不讳。 朱蝎气得上前一步,朱彦将她给拉住,低声道:“今日,苏玉婉来找过我。” “那为何要告诉我呢?”顾茗烟写完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笔墨站起身,去一旁去研磨药材。 “你不想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她想让你帮她害我,害我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吗?”顾茗烟将研磨到一半的药材放下,转过身来看向朱彦:“但就算如此,想害我的人断不止苏玉婉一人,光是我手头救下的小街之人,这天炎不少商铺朝臣都将我视作眼中钉,难道我还怕了?” 说着,顾茗烟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走到朱彦的面前:“我云氏的确对你们有所亏欠,但你们若是与我为敌,我也断不饶你们,她苏玉婉是我仇敌,我自会对付。” “我们可是好心过来告诉你这件事情,让你提防。”朱蝎不满。 “知道你们是好心,所以才将方子交于你们。”顾茗烟无奈,又从抽屉里取了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二人:“你们银子不够了再来向我讨,去把蜃楼的人都安抚一下,若是想去老家开铺子做生意包农田的,同我说一声,报备一番我去给你们取银子。” 朱彦朱蝎对视了一眼,他们本以为顾茗烟会在意苏玉婉的事情。 “他们无论在哪里落脚,都要为我收集各地军事大事,这银子,自然是不能白拿的。”顾茗烟末了,又说了一句。 “你是想通过我们,从四处得到消息?”朱蝎呆愣。 “是,这里还有八百两的银票,你们去交给小街的郑乾坤和酒坊的王墨,就说他们日后的生意我包了,道理还是一样,帮我打听消息,除了我以外,不许告诉任何人,靖王丞相也不行。”顾茗烟一一嘱咐着。 等到朱彦朱蝎离开的时候,手上还抱着不少的东西,光是银票加起来就是两三千两。 “哥,靖王府原来这么有钱吗?她这么挥霍银子不要紧吗?”朱蝎对着手里的银票咽了咽口水。 “这些银子,好像都是她赚的。”朱彦也是无奈。 朱蝎再一次的睁大了眼睛:“她怎么这么有本事?” “谁跟她合作,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令人恶心。”朱彦沉着脸,赶紧带着朱蝎离开,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银翘,银翘拿了银票,第二天就去准备这些事情了。 青黛收拾着姜汤的空碗,鬼魅则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为顾茗烟打理着账本,惊讶不少,顾茗烟这半年来的出入账,怕是要抵上靖王府两年的吃穿挥霍了。 “这算起来,可有上万两了。”鬼魅咽了口口水。 “不止,小姐花了近两万的银子,只是没记在账上,如今账上也只剩下几千两了。”青黛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姐花银子的功力是越来越强了。 “怎么做到的?”鬼魅小声的问。 “之前小姐花一千二百两买了个破宅子,又花了两百两里里外外的修缮一遍,又花了一百两找了几个神棍说这宅子的风水好,花了五百两找孟旭公子的哥哥来抬价,最后五千五百两给卖了出去,净赚三千多两呢。”青黛吐了吐舌头。 鬼魅汗颜,这天炎还真的是个寸金寸土的地儿。 “而且,小姐和烟雨阁定了规矩,小姐的方子做的东西,只要卖出去,小姐都得拿两成的利润,济世堂的药材小姐都不用出钱买,时不时坐诊的话,碰到一些大人家的病症,给小姐的银子可不敢少啊。”青黛继续说着,从鬼魅的手里取了账本。 细细一看,青黛清点了一下,无奈:“有为医馆也有小姐的一份,小姐出方子找合适的药农,有为医馆便给小姐一成的利润,还有……” 青黛絮絮叨叨的说了些房产地皮,就连赌场那边顾茗烟还下放了银子,只要那赌场盈利的两成,再加上听风楼和几个娼寮妓馆的胭脂水粉,也都是齐柔和顾茗烟一起谈下来的,只要是往这些地方送的胭脂水粉,只管给顾茗烟四成利润。 鬼魅边听着,边咂舌。 只可惜这扭过头去一看,顾茗烟用的文房四宝都是最普通的,整个屋子里连个花瓶都没有,倒是装药的玉瓶木盒堆积成山,就连顾茗烟那一身衣服,才二两银子。 似乎是鬼魅盯着太久,顾茗烟奇怪的看他:“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能赚钱,也挺能花的。”鬼魅摇摇头:“你怎么不打扮打扮自己。” “没这时间,手里的银子不多,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顾茗烟扶着额角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看向青黛:“齐老爷子还不肯松口,不肯让齐林和银翘成婚,真是头疼死我了。” “为什么?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银子,都够了吧。”青黛皱眉。 “关键是,齐老爷子的条件是,只有齐柔嫁了个好人家,才许齐林成婚,摆明是想让齐柔为齐家拉关系,顺便再把烟雨阁重新交到齐林的手上去。”顾茗烟无奈一笑,将手里写好的纸张拿起来。 那是一张契约,鬼魅和青黛看了一眼,都震惊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跟齐柔的契约,只要我帮她把烟雨阁拿到手,她到时候就会给我四成利润,也会给我传递消息。” 第297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张良山 “小姐,王爷和烟雨阁可有所联系,若是你帮齐柔小姐夺回了这烟雨阁,岂不是会让王爷怀疑?”青黛倒是发现了此事的难点。 “所以我得做的隐秘些,我放了那么多银子,总得多捞点回来。”顾茗烟赶紧将手里还未签字的契约给收好,小声道:“而且齐鸣给王爷传消息,齐柔齐林可都不知道内容,只有把他拉下马,我才能知道更多。” “你准备怎么做?”鬼魅询问。 顾茗烟则是摇摇头,正是头疼时:“这些日子,我光想着段承轩不在,自当是好好培养势力,再在府中打压一番苏玉婉,又加上娘亲的事情还未解决,所以齐柔前些日子同我提到此事,我也是一头雾水。” 几人都是头疼的很,若是直接杀了齐鸣吧,他到底还是齐柔的父亲,但若是他不下来这位置,齐柔也没法儿继承,实在是难受的很。 外面下着大雨,寒意渐浓,顾茗烟还是摆手让两人去睡,自己也爬上床榻,也不去钻牛角尖,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次日清晨,顾茗烟还是先去考场走了一趟,末了便找了个小摊子坐下来吃阳春面,青黛说要去买几个石榴,鬼魅只好留下陪她。 这雨下个不停,顾茗烟更加好奇:“沧澜是不是总是下雨。” “的确是多雨之地,想必当初取沧澜二字的时候,也是因为这雨水多的关系。”鬼魅点点头,又说了些顾茗烟没听说过的地方志,两人说了一会儿。 却听见耳边传来嘈杂之声,在这大雨之中,却依旧有一群人聚集在一处。 顾茗烟看了一眼,只觉得习以为常,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小打小闹,她都不会浪费时间,只早早的吃完了碗里的阳春面,又买了两个菜包:“等会儿陪我去趟阴山吧,我功夫不行,你恐怕要背我上去了。” “你想去看看云绾夫人的墓?”鬼魅擦了擦嘴,直接将给顾茗烟带的披风思安金了衣服里,等会儿上山若是大雨淋湿了,这披风放在里面,不至于那么湿。 看着他胸口鼓囊囊的一块,顾茗烟没义气的笑出声来。 鬼魅黑着脸:“我这是为了你。” “行啊,鬼魅妈妈。”顾茗烟笑了几声,见鬼魅要变脸,赶紧站起身来,戴上面纱给了钱,低声道:“父亲之前都派人看着那儿死死的,今日大雨又是秋试,他怕是没办法管的。” 鬼魅点点头,跟着顾茗烟往城外走。 而那边围在一起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顾茗烟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奇怪的往里面看一眼,只见那人群之中,正有个熟悉的人被推倒在泥泞地里,怀里死死的抱着个人。 那铺子老板一股脑的将剩下的细软都扔进了大雨里,指着那男人的鼻子大骂:“你姐姐疯了就算了,如今同人不干不净的死了,谁敢要你!” “我的工钱。”男人抱着已然了无生气的女子坐在地上,一双眼里却尽是怨毒。 “还敢要工钱!我们当初能收你打杂就不错了!区区一个小街出来的……” “留些口德,也算是给子孙积福泽了。”顾茗烟扒拉开眼前的人群,举着伞蹲在了那男人的身边,轻轻的为那女子把脉,轻叹了一声,只用伞遮去雨水,对鬼魅吩咐:“去买副棺材,再去买身女子的素白衣裳和一套男子的黑衣。” “认识?”鬼魅问她。 “认识的,你快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你。”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赶紧对鬼魅摆摆手,自己则从口袋里取出了帕子,轻轻的搭在女子的脸面上。 铺子老板见状,啐了一口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四周的人见没了热闹看,都纷纷散开来。 可男子依旧抱着女子不愿意挪动半分,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紧闭的门扉。 “张良山。”顾茗烟轻声叫他。 他便是之前给户部侍郎下毒的人,十分有才也有胆量,只可惜世态炎凉,他离开之后也从未找过顾茗烟半分,没想到今日见到,他的疯姐却已经离世。 张良山缓缓回过头去,看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个人,我也是个人。”顾茗烟对扬了扬手,将手里的雨伞塞进他的手里,自己站起身来:“你且等着,我去买个板车来。” 张良山只呆呆的举着伞,看着怀里的女子,一声不吭。 顾茗烟去旁的巷子买了个板车,又去烟雨阁买了些胭脂水粉,这才重新冒着雨回来,和张良山一同将人搬上了板车,鬼魅也带着人抬着棺材过来,还买了些纸钱。 “先去趟棺材铺,我为她梳妆一番。”顾茗烟说着,几个人朝着棺材铺走去。 来到棺材铺,张良山的眼睛始终没从姐姐的脸上离开,顾茗烟为她擦拭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为她打扮了一番,才转过头去看向张良山:“你姐姐想葬在哪里,直接跟伙计说就行。” “花了多少银子,日后我还给你。”张良山死死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银子,我要你走正道,行医救人悬壶济世。”顾茗烟也冷眼看他。 张良山一双阴冷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先是阻拦我报复户部侍郎,如今难道还要阻拦我为姐姐报仇!” “户部侍郎为非作歹,日后自有人教训。”顾茗烟说着,从口袋里又取出了五两银子塞进他的手里:“好好安顿自己,若你日后悔改,想行医救人,直接来药宅找我,我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大仇得报。” 说罢,身后的鬼魅走上前来,将那还未湿的披风搭在了顾茗烟的肩上。 顾茗烟点点头,一拍脑袋:“快趁着大雨,带我去一趟,快走快走。” 还没出门,身后的张良山已经追了出来:“只要能让我报仇,我都愿意做。” 顾茗烟被拽着,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他:“行,正好我现在有件事情要人帮忙,你拿着这契约去找烟雨阁的齐柔,就说,烟雨阁的事情都交给你来解决。” 张良山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那你要帮我报仇。” “可以,但现在我得走了。”顾茗烟笑着点点头,纯属是让张良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解决齐鸣这麻烦事儿。 看着顾茗烟的背影,张良山缓缓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第298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生锈的刀 雨势更大,云绾夫人的棺木已经被盗走许久,依旧了无音讯。 地上只剩下一个东倒西歪的墓碑,上面的云绾二字像是被人用利器给刮烂,什么都没有剩下,顾茗烟蹲下身子来,拈了些泥土捏了捏,并没有什么问题。 “挖开看看。”顾茗烟总觉得这棺木肯定有问题。 鬼魅从旁边找了根手臂粗的棍子,将下面的泥土一点点给挖开来,挖了大概半人深,便有点挖不动了,旁边的泥土顾茗烟虽然都用脚给清理开,但到底是下着大雨,不好弄。 “下面有东西。”鬼魅突然开口,在坑里掏出了一把东西,将泥巴给拨弄开了递到顾茗烟的手里。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顾茗烟一惊:“这是青黛之前说的生锈的刀吧,不是给父亲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鬼魅也摇摇头,两个人想了想,不敢打草惊蛇,只将这生锈的刀包好,重新将这地面给填平了,只是两个人一身泥巴,也不敢大刺刺的就这样回去,只好先去了城外的孟宅一趟。 红丫头还看着这孟宅里的东西,准备着到时候给两位夫人来这小住。 一见到顾茗烟这满身泥巴的模样,赶紧迎着两人进去,烧了两桶水给他们洗澡,又照顾着两人换了身干净衣服,端了两碗姜汤来。 “你们大雨天的怎么还上山啊,瞧这衣服都洗不干净了。” 红丫头将两个人的衣服扔在地上,看样子是不准备洗了,过了一会儿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你们是不是去了阴山呀?才想起来云绾夫人的墓就在上面呢。” “是。”顾茗烟点头,坐下来捧着热腾腾的姜汤。 “不过云绾夫人的墓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阴山上不安生,上次我去找樵夫拿木柴的时候,他说鬼婆又回来了,要去找丞相府索命。”红丫头边说边回想。 那樵夫也都年过半百,为了生计才不得不上山砍柴,这天炎城附近的山他都爬过,当年先皇御赐镇魂宅的事情他也知道,这不是过来送柴的时候跟红丫头说上几句。 “他还说了什么?”顾茗烟沉着脸。 “他还说,顾诚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说这云绾不该是他的,应该是先皇之类的什么,好像还说云绾夫人可怜,听说以前那镇魂宅里总能传出女人尖叫的声音。”红丫头见顾茗烟板着脸,赶紧摆手:“那些都是传言,我想着这世上没有鬼,所以才没让徐老爷给你带话。” 鬼魅倒是能理解红丫头的想法,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可不好瞎说。 顾茗烟转念一想,这事儿倒是不难想通。 她一直都忘记了,云氏本该嫁入皇族,可他顾诚当年娶云绾的时候可还不是丞相,何德何能能娶回云绾,若是那樵夫说的无错,那么当初这镇魂宅,怕只是个噱头,为的只是震慑顾诚,让其不许亏待云绾。 只可惜日后先皇重病缠身,还未叫来大夫,宫中已经大乱,先皇离世,如今的皇帝登上大宝,此事便不了了之,而且段承轩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当初事情的样子。 “我留下来,看看那鬼婆的样子吧。”鬼魅看着顾茗烟。 “行。”顾茗烟恍惚着回过头来,点头。 红丫头还是一头雾水,倒是说鬼魅若是白天离开,可以来这里吃口饭喝口水。 说通了此事,顾茗烟便自己慢悠悠的往天炎城里走。 回到王府,青黛递了半个石榴给她,听着顾茗烟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轻轻一笑:“云绾夫人离世已久,等一日也是等,等一年也是等,小姐怎么突然就着急了?” 顾茗烟微微一愣,下一刻,一颗石榴就溜入嘴里。 “如今有时间,不如想想其他事情,平日不是小姐你说,想太多就钻牛角尖嘛。”青黛继续给她剥石榴往嘴里塞。 顾茗烟呆呆的坐在屋檐下看着雨,吃石榴,吐石榴籽。 对啊,干嘛总盯着这件事情不放? 想开了之后,顾茗烟索性自己拿起石榴来吃,想了想时辰,拽住青黛:“还是陪我去一趟烟雨阁吧,我怕张良山忘不掉仇恨,激进了该怎么办。” 青黛点点头,将石榴籽和皮都给打扫干净了,才跟着顾茗烟离开。 此时天黑,烟雨阁正是关门的时候。 几人在烟雨阁的门前打了个照面,齐柔看起来对张良山并无不满,张良山也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可不像白日那般的凶狠。 “时日不早,你且去药宅住着吧。”顾茗烟松了一口气,将药宅的钥匙递给他。 张良山愣神,将钥匙接下来。 齐柔则是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宝贝,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怎么说?”顾茗烟好奇,凑了过去。 “他精通药理,今日有位小姐脸上溃烂找我索赔,若非是他一眼看穿那小姐是假意找茬,我还不好解释。”齐柔轻轻一笑:“你这是让他来帮我的?” 顾茗烟无奈,没想到这张良山还真的是歪打正着。 但转念一想,他今日刚死了姐姐,就让他去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不好,只低声将今日和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齐柔,齐柔惊愕,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胆识,考不考虑跟着我?” “不,我要报仇。”张良山的目光落在顾茗烟的身上:“我该怎么做才好?” 那凶狠的模样又一次出现,齐柔也被惊了一跳。 顾茗烟认真的看着他:“自然可以,但你要自己去做,我只负责帮你铺路,可愿意?” “可以,那我究竟是跟着她,还是跟着你?”张良山的表情缓和了些。 “你先去给你姐姐守孝七日,等到你心态正常了些,再来想报仇的事情。”顾茗烟无奈。 “我可以!” “你不可以!仇恨会让你行动迟缓,户部侍郎府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你出差错吗?”顾茗烟冷着脸看她。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齐柔赶紧将顾茗烟给拉住,却见那张良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299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有心试探 目送张良山离去,顾茗烟一直将齐柔送到了齐府门口,齐府的家仆送了个灯笼到青黛的手里,那管家还吩咐着:“靖王妃殿下,天色晚了,不如我派些人跟着您回靖王府?” 齐府管家李伯倒是对齐柔不错,之前齐柔在府中不得宠的时候,也都多亏了李伯不许人克扣她的用度,因而齐柔对他尊敬有加。 “不必了。”顾茗烟摆摆手,自己哪里有那么娇弱。 “还是叫些人跟着吧,这天炎城里,晚上可总有鬼影出没,千万别出了什么事儿。”李伯苦口婆心的劝着。 青黛只好答应了下来,顾茗烟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所谓的鬼影,莫非是鬼魅之前看见的那群黑衣女子? 齐柔倒是一眼就看出顾茗烟似乎对此事十分在意,问李伯:“这天炎城里还能有什么鬼影?” “是真的呀,就今早我出去的时候,就听见他们说着,那新来的更夫撞见了鬼影,当场晕了过去,说是好几个呢,可吓人了。”李伯眯着眼睛说,他们可相信这些了。 “既然如此,那麻烦李伯派些人跟着了,不然我这心里可毛毛的。”顾茗烟却莞尔一笑。 “行的。”李伯松了一口气,笑眯眯。 回到王府,鬼魅不在身边,顾茗烟自然不敢乱说话乱做事,只是对着鬼婆鬼影之事想入非非,又想起那白衣人的话。 莫非这些鬼神之说,都是用来吓唬顾诚的? 想及此处,顾茗烟正好趁着秋试之名回丞相府看看。 第二日清晨,顾茗烟还未出门,苏玉婉身边的锦绣就一溜小跑过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手腕上也有条红印子,想必是被苏玉婉责罚了,对着顾茗烟行礼之后,说道:“王妃殿下,我……我攒了许多银子,能不能放我出府?” “可是有心上人了?”顾茗烟问她。 锦绣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只是两只手扭捏在一起,惨白着一张脸:“我就是想回家了,娘亲最近得了重病……” “但你到底是苏玉婉的人,我也没法儿拿主意。”顾茗烟轻叹了一口气,见她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娘亲的事情是真是假,只好塞了些碎银子给她:“给你准个假,在秋宴之前回来就行,好好安顿你娘亲吧。” 做完,顾茗烟便转身往前走,却听见后面传来细小的闷声,回过头去。 锦绣赫然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我娘没病,我就想回老家!求王妃成全!” 顾茗烟正头疼,青黛却轻轻的一拽顾茗烟的袖子,低声说道:“我去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在这呆着太显眼了。” 环顾四周,倒是不少人看了过来。 顾茗烟想了想,点头:“去吧,我回来再解决这事儿。” “恩,小姐一个人回丞相府的时候切莫冲动。”青黛笑着嘱咐了一句,又大大方方的走到了锦绣身边,将她给拉了起来,大声道:“生病了也不知道看大夫,我去王妃的房里为你取点药就是。” 像是说给其他人听,锦绣一愣,轻声的对青黛道了声谢,还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苏玉婉。 顾茗烟则独自一人去了丞相府。 来到顾诚书房,却未见他在管秋试之事,却对着墙上的一副寒梅图微微出神。 顾茗烟一直走到了顾诚的面前,才见顾诚猛地回过神来,当即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顾诚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顾茗烟,带了些恐惧。 “女儿是为了秋试之事,父亲这是在看什么?”顾茗烟表面上古井无波,只端详着顾诚的动作表情。 后者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又像是确认了一番细细看了她好几眼。 沉默良久,顾茗烟才尴尬道:“父亲,秋试……” “恩。”顾诚这才算是认真的回过神来,从桌下掏出了个册子来,吩咐她:“等会儿你且写封信给王爷,将这秋试之事一一告知。” 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同顾诚细细商量着这秋试之事。 这一次秋试算是第二次寒门子弟爬上来的机会,倒是比之前的春试有更多的人才,之前被他们看中的周大和许归都在册子上,只是许归的文章平平,顾诚不喜欢,最后只留下周大,又去挑选了其他的人才。 顾茗烟都是点点头,却见顾诚指向了一个名字:“我觉得他不错,是个人才。” “的确是个人才,若是能为王爷效力,倒是不错。”顾茗烟嘴角一抽,这人她在路上见过一次,口才不错但这心可沉不下去。 顾诚明明懂得识人,但这一路指下来的人才,却是好坏都有,顾茗烟只好装作不知道,连连应是,心中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顾诚不愿意一心为段承轩挑选人才,莫非真的是暗中投靠了二皇子? 花了两个时辰解决了秋试之事,父女二人自然是去厅堂用膳,顾子衿挺着个大肚子,身子沉甸甸的,近日也是没怎么睡好。 可再看顾夫人,半月未见,硬生生的瘦了一圈,看见顾茗烟的时候倒是冷静,只是心神不宁的。 看到这里,顾茗烟心里一动,轻声的开了口:“对了,我昨日去阴山上想看看娘亲的墓碑,但那被雨水冲开了大半,掉了个东西出来,不知道跟娘亲有没有关系。” 说着,她将那用帕子包着的生锈的刀给拿了出来。 “咔啦——” 顾夫人的碗摔了个粉碎,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生锈的刀。 顾诚也跟着站起身来,手边的汤泼了一身也不管,直接将那刀从顾茗烟手里拿了出来,大喊起来:“管家!去我书房里将藏起来的盒子给取出来!” “是,老爷。”管家赶紧走了。 “爹爹,这不过就是把生锈的刀,你们反应这么大做什么?”顾子衿被惊了一跳,总觉得有些难受,阿兰一个劲儿的给她揉揉肩背,让她顺气些。 顾诚沉着脸瞪了顾子衿一眼,顾茗烟则是扬了扬眉头:“不仅有这个东西,旁边还放着明黄色的符纸,还挺新的……” “呵——”顾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顾夫人给抬回去。 顾诚却黑着脸接过盒子,打开。 其中空空如也。 第300章 第三百章 诉说旧事 木盒落地,滚落在顾茗烟的脚边。 顾子衿惊慌失措的扶着顾夫人大喊大叫着要大夫,一群人急的忙忙转,可只有顾诚双目猩红的盯着顾茗烟,像是要将她给杀了一般。 顾茗烟的眼色也冷了下来,只将那木盒拿起来,放好到桌上。 “是女儿记错了,那明黄符纸好像不在娘亲的坟墓旁,而是在那镇魂宅。” 顾茗烟的声音轻轻,眼前却见一道残影,她下意识的抬手,堪堪的拦下了顾诚即将落下了巴掌,学来的那些功夫如今也用上,只加大了力道。 “娘亲当年,是你和姨娘一手害死的,那所谓的明黄符纸,是为了镇我娘亲的魂,先皇当初下旨赐这镇魂宅,实际上,就是要让娘亲死在那里,葬在阴山上,不去索你和先皇的命。” 顾茗烟攥着顾诚的手腕,上前一步,一双桃花眼里是尽是寒芒:“说来也巧,娘亲当年被你送去别院,先皇就薨逝了,如今镇魂宅塌,棺木被盗,父亲以为,下一个是谁?” “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诚的话说了一半,却见顾茗烟沉下脸来,心中一惊:“你诓我!” 心如死灰。 顾茗烟的这些不过是猜测,将话说的模棱两可,只为套出话来。 却没想到,此事当真是被自己猜中,但要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她还得继续演:“我诓你?这事情是我娘告诉我的,之前我去外祖父的墓碑前,她便一身白衣出现在我面前,说你们当年害她!” 顾诚的脸色又变了变,直接放下手来。 顾子衿搂着顾夫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们。 上钩了。 “这生锈的刀,是娘亲临走时赠与你的,如今她还给了我,父亲,你可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顾茗烟轻轻一笑。 顾诚黑着一张脸,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下人。 “子衿,你带着你娘亲回房间。”顾诚沉着脸。 “爹爹,这究竟是……” “滚回去!”顾诚横了她一眼,顾子衿还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这般可怖的神色,咽了咽口水,阿兰则是赶紧吩咐着人将两人带回去。 将这偌大的厅堂留给了顾茗烟父女二人。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顾诚才缓缓的坐了下来:“云绾她,为何还活着?” “她当初本来就没死。”顾茗烟站在原地,将攥紧了拳头收入袖口之中,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她现在过的很好,但她依旧恨你。” “怪不得她要取回她的棺木……”顾诚冷笑了一声,随后红着眼睛看向顾茗烟:“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难道你相信是为父当初杀了她吗?” 顾茗烟沉默。 “你娘当时被称作沧澜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庄贤淑更是精通药理,更不用说当时她的美色吸引了多少人,而她当初却并未入宫,而是留在我的身边,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顾诚问。 “我从未见过她。”顾茗烟摇头。 “天师当初为她算命,说她若是入宫,便是祸国妖星,先皇不信,让她入宫抚琴一曲,谁知天生异变,宫殿走水,死了数人,先皇便将她给送出了皇宫。”顾诚说到这里,连连摇头:“只可惜当时尚且年幼的二皇子一眼瞧见了她,便下了学之后便去看她,回去被母妃教训了许多次,那妃子便在先皇耳边吹枕边风,让你娘彻底不许进宫,还被冠上了妖星的名头。” 何来妖星,何来祸国,不过都是人的心机作祟。 “那她为何跟你在了一起?”顾茗烟问。 “自然是因为她那容貌,我同她在街市上撞到,对她暗生情愫,便去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先皇认为她不吉利,便赐了镇魂宅,说她狐妖若是日后离去,便要死在那镇魂宅,安葬在阴山上,方才让我娶她。”顾诚说到这里,竟然有些哽咽。 “之后呢?” “之后也怪为父风流,娶了几房妾室,却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顺带能帮我走上高位,你娘亲是个高傲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便趁着我出巡的时候,找了情郎,我当时气急败坏,那几房妾室也都是不懂事的,将此事宣扬出去。”顾诚说罢,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眼。 “所以先皇知道此事,更加认为这女人就是狐妖在世,先是祸国,如今又是水性杨花……”顾茗烟下意识的接了下句。 “当时先皇想要赐死她,我不答应,就将她送去了镇魂宅,以让先皇安心。” “那这生锈的刀……” “是当初成婚之时,我向她发誓,就用了这把刀划开手心,以示虔诚,之后就交给了她,她将刀埋进了院中池塘边,离去之时挖出来交给我……”顾诚说到这里,眼泪似乎就要落下来:“的确是我负了她。” “那你当初为何要和姨娘一起杀了她?”顾茗烟的声音拔高了许多。 顾诚此时也直接站起身来,怒喝道:“还不是因为你娘亲当时害了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此事被你姨娘的娘家告上了先皇,这便赐了白绫毒酒,我能拦下皇命一次,却拦不下第二次。” 顾茗烟这次也彻彻底底的沉默了下来。 她已经分不清这件事情的真假,指甲扣入手心,她才清醒了些,继续问:“那我娘亲,生前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做药,她和你一样,喜欢行医救人。”顾诚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似是怀念。 顾茗烟也慢慢的坐下来,只是轻轻的问了一些娘亲以前的喜好和习惯。 直到两人都平静了下来,顾诚才问她:“你娘……现在在哪儿?” “她没告诉我,只说她过的很好,好像是在哪个小村落里。”顾茗烟轻声说着,咬重了小村庄那三个字。 顾诚低垂着眼:“她过的好就好,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娘。” “如果这些事情不是我娘做的,那么现在在搞鬼的人,是谁?”顾茗烟问他。 顾诚的动作一顿:“为父会好好调查此事,你且不要将你娘亲还活着的事情声张出去,以免惹来祸事。” “我知道了。”顾茗烟点头,心里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第301章 第三百零一章 情上瘾 离了丞相府,顾茗烟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她一路伴着薄薄雨幕不急不缓的往城外走,悠悠的一直走到阴山脚下的镇魂宅,这宅子已经塌了大半,可她却依旧不顾泥泞踩了进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过去。 最终停留在一间塌了小半,却空无一物的屋子里。 “看来娘亲喜欢的可不是行医救人。”她蹲在地上,只挖开了地板上的一块木板,里面空空如也,但这小小的暗格里,却没有任何的虫子,只有发硬的深色泥土。 只有长时间放毒草的地方,才不会有任何的虫子过来。 冷笑了一声,顾茗烟在和空荡荡的屋子里倒是能发现不少东西,比如毒书的残页,还有寸草不生的小片土地,还有埋藏在泥土之下的毒药根。 不精通药理的人,根本没法儿将这些痕迹给清理干净。 她放任自己满手泥土,只是呆呆的蹲在屋檐下。 顾诚还是在骗自己,说来也对,若是顾诚真的喜欢云绾,该问的话,应该是问她过的如何,又怎么会问她在哪里,却不问她好不好,只为了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说希望她好。 “你娘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可是毒。”那熟悉的声音从屋檐上传来,手握骨扇的白衣人飘飘然的落在了她的眼前。 “你怎么还跟着我?”顾茗烟横了他一眼。 “你独自一人到外面来,我当然得看着你。”白衣人轻笑一声,站在薄薄的雨幕里,继续道:“你娘亲可没继承什么医术,倒是继承了云氏的毒术,当年多少人向她买毒,她可都不卖的。” “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是冤魂,来帮你娘报仇的。”白衣人此时却没了笑意,继续低声道:“你这么聪明,我都不需要告诉你当年的旧事,你只需要知道,顾诚是个恶人。” “那当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没了?真的不是我娘下的毒吗?”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而且,我从未听外祖父说过娘亲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姨娘肚子里本来就是死胎,只是嫁祸给了你娘!而且你娘在云氏也被人待见,她们只认同你娘亲是云氏之人,却不喜欢她,就连那铁铃铛上的毒,也都是她按照古药方涂上去的。”白衣人笑着:“而且,你娘亲可不是什么端庄贤淑的人,可精着呢。” 顾茗烟正想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那白衣人眼神一变,瞬间没了踪影。 顾茗烟冲出屋檐,却碰了个空。 而另一道黑影却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边,那是段承轩身边寸步不离的暗卫。 “王爷惦念王妃,特让属下送来书信一封。”暗卫跪在这泥水里,恭敬的将信呈给她,又吩咐:“属下这就派人去为王妃殿下取伞,还请王妃殿下稍等片刻。” “不必了,你将这秋试之信交给王爷,一定嘱咐,这信是我父亲顾丞相所挑选的。”说罢,她接过信件时,看见那信件上的一棵枯草,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让王爷小心些,全须全尾的回来。” 说完之后,她都微微一愣,而那暗卫已经接下信件没了踪影。 甩了甩脑袋,顾茗烟忍不住喃喃自语:“情这东西,果然会上瘾……” 清醒了些,她边往回走,边拆开手里的信件。 里面不过是说些边关的常事,再到第二张,便对她的诸多嘱咐,且还有几句话:“你父亲暗中让顾言之拉拢兵权被拒,二皇子分了兵权,有意剔除养子,小心。” 顾茗烟脸色一变,总算明白顾诚为何这几日会对自己好了。 顾言之若是不跟他同心,那么这儿子便如同没有一般,于是,顾诚只剩下她和顾子衿这两个女儿,顾子衿身怀有孕,自己却又是正妻,日后这孩子怕是要叫自己一声娘,自然得好生对待。 将手里的信纸折好放入口袋,她才冷下脸来。 父亲满嘴谎话,无论是娘亲的事情也好,亦或是调遣顾言之的事情,怕是都没对她这个女儿说实话,顾子衿愚钝,想必父亲也从未告知过她。 看来娘亲的事情还有猫腻,不过方才那白衣人的意思,这仇他会找父亲讨。 那么就没她什么事情了。 如今父亲顾丞相和户部侍郎都倒戈向二皇子,怕是当初就知道这无能太子要倒台,同这更容易登上皇位的庶子交好。 搞了半天,段承轩也是这些大臣手里的棋子。 沉着脸,顾茗烟走到城门里,才想起来刚才的信件还未看完,只停下来细细看了一眼。 “来年春日,本王带你去见见大漠风光。” 简单一句,顾茗烟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郁卒。 天炎城的雨下的更大了些,她小心的将这封信藏进衣服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争来斗去,她始终咽不下孩子的那口气。 但如今还在段承轩的身边,便小心的珍惜吧,总有一日,她也会和他反目成仇。 若说他们的情爱之间多了什么,那便是时机吧。 爱错了时机,便不是爱了。 她慢慢的阖上眼睛,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罢了,娘亲也好,靖王也罢,事情得一件件来。” 且放下,且放下,她在心中声声呢喃。 重回王府之中,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通知红丫头,让她将鬼魅给叫回来,彻底的不去管云绾夫人的事情,反正也有人去做这件事情。 她甚至相信那白衣人,多过自己的亲生父亲,顾诚。 她回到凤鸣苑,看满地的落叶,正有丫鬟在扫,她却摆摆手:“不用扫了,这样挺漂亮的。” 几个丫鬟微微欠身,赶紧离开了。 鬼魅匆匆回来,只说这雨下的差不多了,又站在窗户边,看她:“回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青黛在安慰锦绣,还让我带话让你过去一趟。” “发生什么了?”顾茗烟抬头问他。 鬼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苏玉婉杀了院子里的其他两个丫鬟。” 顾茗烟停下脚步,秋风似乎更凉了。 她差点儿就忘了,苏玉婉是特别的,她可以肆意玩弄人命,也可以肆意玩弄段承轩。 第302章 第三百零二章 一颗心 “管还是不管?”鬼魅见她沉默,问她。 “想管,但管不了。”顾茗烟认真的看向鬼魅:“锦绣应当是怕了苏玉婉的行事作风,才想离开,可她的卖身契可在苏玉婉的手里,段承轩都没法儿从苏玉婉手里讨东西,我更加讨不到。” “但那些丫头的确可怜。”鬼魅皱眉。 顾茗烟苦着脸轻笑了一声:“你如今倒是七情六欲都有了,也学会多管闲事了。” “你不是管不了吗?” “管不了还能来阴的。”顾茗烟对他勾了勾手指,鬼魅凑过去听了,点点头:“倒是可以,但若是王爷回来知道……” “没人能发现你的踪影,更何况过几日乃是秋宴,正是防备最差的时候,到时候你去给她们划几刀,只要不伤胫骨不花脸,我再大大方方的给了一笔钱让她们走。”顾茗烟一拍鬼魅肩膀,笑道:“名正言顺。” “嫁祸给谁?” “蜃楼白衣人,你既认得出两仪门的招式,自然也能模仿几刀吧。”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只要苏玉婉不舒服了,我就舒服了。” 鬼魅白她一眼:“怪不得您要弄给新蜃楼,的确是好背锅的。” “反正段承轩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就是段承轩自己,那么害他的心上人,自然可以。”顾茗烟冷笑了几声,但还是嘱咐着鬼魅可小心着被露出马脚。 自己则晃悠悠的在别院找到了青黛和锦绣。 锦绣正哭着,一见到她过来,只赶紧抹了眼泪给她行礼。 “王妃殿下,还请您……” “我还真的做不了主,若是让她知道你来我这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教训你呢。”顾茗烟摆摆手,一把将青黛给拉到身边来。 青黛眨眨眼睛,好奇顾茗烟又想做什么。 反正她家小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多管闲事。 锦绣顿时惨白了一张脸,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顾茗烟想这锦绣也是助纣为虐,是个可怜人,但她到底还是苏玉婉身边的心腹,不可轻信,于是没有将自己的计划说出。 “你先回你家小姐身边去,待到秋宴之后,府中要清点一批人离开。” 顾茗烟对她摆摆手。 锦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应了几声是,就赶紧跑了。 青黛还怕这锦绣回去真的被教训,特意走的时候划破了锦绣的衣服,又给她抹了点儿灰,轻声道:“等会儿就说府中人手不足,王妃让你帮忙去搬药材。” “可……”锦绣担忧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这要是苏玉婉过来找麻烦怎么办。 “就这样说吧。”顾茗烟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 后边儿青黛也跟了上来,锦绣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灰,点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还是顾茗烟自己答应的,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她急匆匆的跑回到主院,苏玉婉对她这个贴身丫鬟倒还是不错,只是一听是顾茗烟让她去的,直接赏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慕青都没拦下。 “你是她顾茗烟的狗吗!”苏玉婉气恼。 锦绣捂着脸跪在地上:“但她毕竟是王妃,我要是不做的话……” “婉儿,这事儿怪不得锦绣。”慕青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自从苏玉婉从朱彦那里回来之后就有些不正常,只好打了眼色让锦绣赶紧离开,自己走上前去:“你杀了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已经有些过了。” “那是她们该死!”苏玉婉推开慕青:“朱彦不再帮我被那顾茗烟给收买了!你现在也要帮着顾茗烟说话吗!” “我不会。”慕青扶住她的肩膀:“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苏玉婉这才冷静了些,靠进慕青的怀里,埋在他的颈窝里看了一眼这屋子,早已经空空如也,而她的指尖已经轻轻的撩开了慕青的衣襟:“我没法儿冷静,帮帮我……” 慕青沉默良久,还是轻轻的挽住了她的肩膀:“只要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你,也想要你的忠心,慕青。”苏玉婉狠狠的咬上他的肩膀,而慕青只是死死咬着牙,像是习以为常。 秋风扫过,火红的落叶起起落落,屋中却是春光正盛。 锦绣抱着腿蹲坐在门边,祈祷般的合上手掌,心中喃喃佛经。 她听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出这靖王府。 而另一边的凤鸣苑,顾茗烟端了个小凳坐在屋檐下,看着几个丫鬟为她的药材忙碌着,边轻声的跟青黛将刚才的计划说了一遍,青黛倒是觉得不错:“苏玉婉将人命视作草芥,这个计划也该她受的。” “听说她屋子还放着不少段承轩送给她的东西?”顾茗烟还吃着绿豆糕,冷笑。 “小姐,您这是有心报复,还是嫉妒?”青黛一愣。 将剩下的绿豆糕塞进嘴里,顾茗烟仰着脸看了看天:“若是说真话,那我是嫉妒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小姐可愿留下来?我看王爷对您……”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但我已经想帮三皇子夺皇位,终是要和他为敌。”顾茗烟揉了揉额角:“而且,苏玉婉在一天,段承轩就危险一分,若是让他坐上皇位……” “小姐当真是医者。”青黛蹲下来,为她泡了杯苦茶:“您心怀天下,又想念及私情,太难了。不若为自己考虑一番,若是真心喜欢,留下也并非不可,若是真爱,就算事情败露,你们只是做生意度过余生,也何尝不可。” “你真的认为段承轩知道真相之后,还能陪我去过逍遥生活?”顾茗烟奇怪的看着她。 青黛却摇摇头:“王爷又不是六皇子,但我看你,是真的动了心。但这人啊,一辈子,就一颗心,落在他身上,就拿不起来了。” 喝了一口苦茶减淡了甜腻味道,顾茗烟有些无奈:“说起来,你当初也是有心上人的。” “是的,所以没了他,我这一颗心,也落不到哪个男人身上了。”青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正如六皇子的心落在您的身上,便牵肠挂肚,您如今的心落在了王爷身上,日后若是断了,那下半辈子怕是难寻良人了。” 听着,顾茗烟摇晃了下脑袋:“我先看看吧,若是有一日我真的爱惨了他,那我也认了。” 第303章 第三百零三章 巫蛊娃娃 “顾茗烟的这双眼,的确是透彻。” 段承瑞放下了手中名册,对于其间掺杂进去的几个名字,他自然都是信服。 月清为他添了杯温酒,也探了身过去细细看着那些名字,却是微微皱眉,她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有些名字更是陌生。 “之前杀了颖州那么多官员,如今能找到人顶替了。”段承瑞接过杯盏饮了温酒,紧锁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正好将孟旭给顶替回来。” “颖州也算是大地方,孟大人在那里发展势力,难道不好?”月清不解。 “她给了我这么多名册,又提到颖州这地方,就是想让我用这些人将孟旭给换回来,而这许归是个人精,去那里也只能做个庸碌无为的官员,但若是放在天炎朝堂上,那便是一把好手。”段承瑞轻轻摇头,解释。 月清噤了声,欠身离开,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懂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却撞了人,险些将手里仅剩的温酒泼了那人一身,抬起头来正看见常一琴踉跄了两步,两人四目相对,月清赶紧稳住身形,低声道:“殿下还在处理公事。” “我是有事来找殿下。”常一琴手里还拿着名册。 月清扬了扬眉,让到一边:“那月清就不打扰殿下和夫人了。” 常一琴往里走,段承瑞早已经听见声儿将东西给放下,看她:“何事?” “是为秋宴之事,也为我常家之事。”常一琴乖巧的坐到段承瑞的身边,却也不行礼,知道段承瑞喜欢的便是她这不守规矩。 将手里的名册递给了段承瑞,其间都是些常家旁支的姓名。 段承瑞看了一眼,其中倒是有个人他记得,是之前顾茗烟推荐给他的一个人,而其他的人便是一概不知了。 “父亲知道殿下正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便想着让他们入朝为官,亦或是提拔了去军营里,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常一琴赶紧说道。 “帮我谢谢父亲。”段承瑞轻笑,见天色已晚,常一琴长坐在此似乎不准备离开,便轻叹了一声:“罢了,今夜你便宿在我这吧。” 常一琴眼睛一亮,乖巧的点点头。 窗外一轮明月,形单影只月下人。 月清只看着段承瑞的寝屋里门扉紧闭,火烛尽灭,她才缓缓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几日之后,正是宫中秋宴,有着美酒美味,更有远远从外送来的肥美螃蟹,更不用说这满园秋色更是宫中人细心打理,竟然也并无萧条之感。 顾茗烟今日也是借着为太后把脉的由头才能进来先看上一眼,青黛也是暗暗感叹:“这得花多少银子呀。” “怕是不少呢。”顾茗烟也跟着啧啧嘴。 两人绕了个小圈,便不急不缓的往回走,顾茗烟边问青黛:“鬼魅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秋宴当日不许护卫跟着,只许带丫鬟,鬼魅倒是有理由留下。”青黛点点头,又轻声的问着:“只是二小姐今日要在府上住上一晚,若是苏玉婉要下手怎么办?” “靖王府早就递了两人的帖子,苏玉婉的胆子不会这么大吧。”顾茗烟皱眉。 青黛赶紧摇摇头:“她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皱了皱眉头,顾茗烟搔了搔头,倒是有些无奈:“那今晚,就让鬼魅去守着她吧。” “不如让我也去吧,我伶俐些。”青黛对她眨眨眼。 “你怎么这么主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顾茗烟将她拽到一旁。 青黛认真的点点头:“之前我碰到阿兰,她鬼鬼祟祟的把一个包袱给埋在了城外的小土坡上,我昨日给挖了出来,可是个骇人的巫蛊娃娃。” “巫蛊娃娃?顾子衿可要生孩子,要这东西做什么。”顾茗烟揉了揉胳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巫蛊娃娃上还写着苏玉婉的名字,我就怕这件事情被苏玉婉知道,再让苏玉婉找上门搜到这东西,等王爷回来,就算她生了孩子,怕是这条命也送到苏玉婉的手里了。”青黛小声的说着。 “的确,你且去看着她们。”顾茗烟认真点头:“她们平时玩这东西倒是无妨,但若是在王府里被发现了,回来就等死吧。” 青黛点点头,顾茗烟心里也是担心,这巫蛊娃娃又是哪里来的,顾夫人正为云绾夫人的事情心神不宁,怕是管不了顾子衿。 当夜,鬼魅和青黛都去了旁的清风苑里守着。 顾子衿见到青黛的时候还闹腾了一会儿,但青黛说只在侧屋守着,她才舒服了些,还让阿兰寸步不离,这才放心的睡去。 顾茗烟本还想早早睡去,转念一想,四下无人,不知上次话还没说完的白衣人会不会来。 刚推开窗户,那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也不是次次都会来。” “但你还是来了。”顾茗烟笑着看他的背影,倒是无奈,他在这大晚上依旧是一袭白衣,脸上被白纱遮住。 白衣人轻轻的叹了一声:“还有什么想问的,秋宴之后,我就该给丞相府做个了断了。” “我娘亲她,究竟是死是活?” 秋风扬起,白衣人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不在了便是不在了,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夫人的棺木自当送还。” 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顾茗烟只是自嘲的扬了扬嘴角:“那你究竟是为谁办事?” “为你娘亲办事,是她还活着的时候嘱咐我来做此事,我一路坎坷,好不容易才有了本事做这件事情,自当来做,做完便走。” “祝你好运。”顾茗烟对他摆摆手。 “你不拦我?我害的可是你的父亲。”白衣人略一皱眉。 顾茗烟正将窗户关了一半,摇头:“你之前说我认贼作父,原来是指他害了我娘亲,但他的确是我亲生父亲,只要你们留他一口气,我就能帮他安享晚年。” 白衣人上前了一步,只可惜还是一言未发,踏着轻功离开了。 明月皎洁,白衣人稳稳的飘入了听风楼的窗户里,柳儿抱着琴,见他回来,只无奈:“她倒是不怀疑你。” “她聪明的很,但总有人比她更聪明,我没露出任何马脚,她很相信我。”白衣人认真的点点头,坐到柳儿的身边,低声道:“明日,便按照主子的吩咐,将顾诚的事情给解决了吧。” “恩。”柳儿点点头,将手里的琴抱紧了些。 第304章 第三百零四章 秋宴 秋宴当日,靖王府一切相安无事。 青黛鬼魅还在照看顾子衿的衣食住行,顾茗烟只好天还未亮就将齐柔给叫了过来,让她帮着打扮一番,不免被训斥几句:“怎么离了丫鬟连个衣裳都不会穿,这簪子今日能戴吗?要这只。” “不就是个簪子嘛……”顾茗烟嘴角一抽,她看见这首饰盒的东西满满当当就头疼。 齐柔拽了一下她的头发,疼的顾茗烟龇牙咧嘴的。 “也就靖王眼瞎了喜欢你你这样的。”齐柔帮她细细打理着,尤其是这身靖王为她订做的衣服,摆明了是不想让她被人看轻了,用的可都是最好的布匹,光是外衫的刺绣,怕是要十来个绣娘绣上三个月。 偏偏顾茗烟这个眼瞎的,看不出来,齐柔只好一一告诉她。 “还有这一套首饰,光是这雕工就值几百两,这腰带上的血珀可是有市无价呢……” 静静地听着,顾茗烟也跟着出神。 见顾茗烟没说话,齐柔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被情伤过,也别拿情伤别人,他害你一条命,你取他一条命,那一颗心就别取了。” 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你和青黛当真有趣,之前都劝着我离开,如今又劝着我对他好些,到底如何?” “一报还一报,他欠你什么,你便讨什么。”齐柔轻叹了一声:“若是用情伤人,未免难受了些。”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为他着想,去那秋宴上走一趟。”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两人正边说着,院外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王妃殿下,府外有个梓铭姑娘想要见您,还说带了东西来。” “梓铭是谁?”顾茗烟奇怪。 “是听风楼的梓铭姑娘吗?”齐柔道。 小丫头点点头,面露难色。 这听风楼说着是个喝茶谈事的地方,但里面多是女子陪酒抚琴,不少大官虽然都会去,但从来没有说让她们那些女子进门的意思,所以将她们也归到那娼寮妓馆一类。 听齐柔这么一说,顾茗烟倒是想起来,之前的确在柳儿身见过她,许久未见,倒是不记得了。 “请她进来吧。”顾茗烟一摆手。 小丫头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赶紧去了。 回过头,就见齐柔正瞪着她:“就连小丫头都知道不能让人轻易进门,你倒是好,大手一挥就将人招进来了。” “招进来又如何?段承轩可不在。”顾茗烟翻了个白眼。 齐柔歪了歪脑袋,说起来好像也对,这男主人都不在,进个门好像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袭浅紫衣衫的梓铭已经款款走了进来,在这秋日她只穿了薄薄的几件衣服,更别提那双狐媚一般的眼睛,倒是真的像极了窑姐儿。 走入屋子里,梓铭先细细打量了屋子里一番,轻笑起来:“主子说的无错,你倒是跟云绾夫人像极了。” “你也认识我娘亲?”顾茗烟皱眉,警惕的看着她。 “我自然不认识,但我家主子认识,特意让我将这东西带过来给你,说是一定让你今日戴着去参加秋宴。”梓铭笑眯眯的将一个木盒递过来,是一串黑色的珠子,上面都刻着不少繁琐的纹路。 顾茗烟取来戴在手腕上,细细摩挲了一番,竟然发现这上面的纹路正是拱门,想到这里,她将那拱门的玉佩也拿了出来,递到梓铭的面前:“这也是你家主子的?” 梓铭惊异:“你见过主子了?” “这是你家主子托付人送给我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顾茗烟皱皱眉头,还想将这拱门的玉佩还给梓铭。 “这可不是主子的,是你娘亲的,你自己收着便是。”梓铭也奇怪的看着那玉佩,倒是更加的奇怪。 看来这梓铭对这东西倒真的一无所知。 知道是娘亲的东西,顾茗烟也将东西给收进来,问她:“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是江湖人,同你娘亲交好,若你有一日离了王府,说不定她会亲自来见你,但你在这天炎,人多眼杂,她也不好来。”梓铭浅笑,末了还不忘在顾茗烟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家主子年轻时惹了不少麻烦,如今低调着呢。” 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东西了。 顾茗烟摆摆手,打发了梓铭离开,还是将那黑色珠串给戴在了手腕上,却将那拱门玉佩细细的收拾好,细细藏起来。 齐柔好奇:“你跟听风楼的人很熟吗?” “不熟,只是她们似乎一直关注我。”顾茗烟站起身来,只觉得头上像是重了两斤,这衣服也重重的压在她的肩上。 “听风楼的女子,一个个都像是人精似的,除了生意,还是少打交道的好。”齐柔提醒着她,见那手边的袖口略长,便轻轻的为她撩了一些:“秋宴之上,无段承轩陪伴,当是流言蜚语多。” “流言何惧,当惧人心。”顾茗烟轻轻的对她眨了眨眼。 迈出房门,她敛去了脸上俏皮的笑容,只留下浅淡的微笑,不急不缓的往外走去,每一步步子都迈的恰到好处,门外的丫头跟随她的身后,纷纷低着头。 齐柔看着她的背影,轻叹:“这靖王妃的位置,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坐稳的。” 一路上了马车,青黛阿兰左右跟随在顾子衿身侧。 顾茗烟独坐一边,闭目养神。 顾子衿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如今却也为了王府和丞相府的面子逞强前去,脸色泛黄,可是多少胭脂水粉都遮盖不住的憔悴。 来到皇宫之中,似乎早有人知道顾子衿的情况,特意的寻摸了个小小的轿子来抬着。 御花园中,已然是莺歌燕舞,达官贵人携女眷们早早落座,几位皇子也都带来了各家女眷,荔湾此时乖巧的坐在段承钰的身边,倒是如蜜一般的甜蜜。 两人落座,顾子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顾茗烟正抬手为她诊脉,却听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都说靖王妃医术了得,如今看来,靖王府怕是连产婆都不用请了。” 顾茗烟也不看是谁,只薄唇轻启,声音轻轻:“若你也身怀有孕,有这福气的话,不若我为你请上千八百个产婆?” 第305章 第三百零五章 索命串 四周隐隐传来轻笑声。 那女子似是有些气恼,身后的几个丫鬟赶紧将她给拉住。 顾茗烟为顾子衿把完脉之后,只悠悠转过头去,只见这女子一双媚人的眼睛,前凸后翘,可身边却无男人,便知道是二皇子的家室了。 想到这里,顾茗烟浅笑:“原来是二皇子妃,听说你嫁入王府三年有余,却无子嗣,不若让我来为你把把脉,开个方子。” 四周的哄笑声更大,二皇子妃气恼,之前太后宴席之上,这顾茗烟说了不少他们这些朝廷命妇或者是皇子妃的糗事,本想还击,倒是没想到顾茗烟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 顾子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更是不嫌事儿大:“家姐医术高超,若是二皇子妃愿意的话,随时告知一声即可。” “你!”二皇子妃就差拍着桌子站起来了。 顾茗烟则是自己取了杯清茶来,摇头浅笑,只是瞧着段承钰和荔湾之间的恩爱,寻思着要不要将荔湾懂得苗疆蛊毒的事情说出来。 顾子衿忍笑,阿兰青黛为她拍拍脊背顺气,别笑岔了气。 不过一会儿,皇上皇后和太后便入了场。 一番祝贺之后,太后倒是直接派了公公过来,要让顾茗烟去她身边一趟。 顾茗烟点点头,吩咐着青黛:“可看好她。” “我明白。”青黛点点头,阿兰在旁边也战战兢兢的。 顾茗烟坐到太后身边,桂嬷嬷给她端了不少好吃的,又拿了些小孩子吃的糕点放在她的眼前,笑眯眯:“王妃这几日帮着王府操劳,倒是瘦了不少。” “谢谢桂嬷嬷。”顾茗烟眨眨眼,捧着八宝粥喝了一口,跟宫外的可大有不同。 太后也跟着笑起来,轻声问她:“你可看的出你妹妹肚子里的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呀?” 顾茗烟摇摇头:“我真不是产婆,诊不出来,但肯定是健康的。” “是个女娃才好。”桂嬷嬷低声的在顾茗烟的身边说着,旁边的太后点点头,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顾茗烟放下手里的八宝粥,倒是明白了。 这宫中若是有个女子降生,倒不会有什么流言,但皇室若是有个男娃娃落地了,那便是大事了,更不用说这娃娃还是靖王子嗣。 太后应当是不想这两兄弟互相猜忌、反目。 “太后无须担心,皇上和王爷那是多年的兄弟情而已。”顾茗烟轻声安慰。 “倒也是。”太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茗烟这才乖乖的吃起东西来,太后的确是个精明人,让她这靖王妃同她这位分最高的人坐在一起,下面那些人也该知道轻重。 不过顾茗烟吃了两口八宝粥才想起来,端着碗的动作稍稍大了些。 那黑色珠串也露了出来,她还生怕顾诚看不见,将手里的碗一歪,旁的一个小公公赶紧抬手帮她扶稳。 “多谢。”顾茗烟轻轻的一句,倒是有不少人看过来。 小公公看着她红了一张脸,低着头将手缩了回去。 “啪——” 顾诚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就连皇帝也死死的盯住了她手腕上的黑色珠串。 顾茗烟故作敬意的将袖子拉上了些,正奇怪着,就见太后变了脸色,咳嗽了几声:“哀家有些不适,烟儿……” “是,太后。”顾茗烟赶紧站起身来扶住太后的手。 这不就是个珠串吗……顾茗烟心想。 太后匆匆忙忙的起了身,一干大臣倒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顾子衿和青黛也都担忧的看过来,顾茗烟对她们轻轻一摆手,扶着太后来到了御花园旁的长亭里。 一落座,桂嬷嬷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拉开了她的衣袖,看着那黑色珠串:“王妃殿下,这珠串,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顾茗烟自然不能说是梓铭送来的,只低声道:“是我包袱里发现的,像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前几日才发现的,路边有个神算说这珠串有福气,我想着今日秋宴,便带上了。” “这哪里是福气呀,这上面的拱门,是阎王门!王妃殿下快取下来……” “这应当是云绾留给你的东西,不必取下来了。”太后却阻拦了桂嬷嬷的话,看着顾茗烟的脸色又变了变,低声道:“这珠子叫索命串,云绾当年救人的时候就说,戴上阎王门,日后救人便是正正当当走了大门寻回来的魂魄,阎王要不回去。” “那这的确是福气。”顾茗烟奇怪。 “殿下您是不知道,当时云绾夫人戴着的时候倒是没问题,但这索命串取这个名,意思便是这阎王门的主子下了地府,那可是要带着走门的人一起走的,云绾夫人都离开了,这珠子便也不吉利了。”桂嬷嬷摇头。 顾茗烟听得眉头直皱,怎么只要提到云绾,就越说越邪乎。 “而且,云绾夫人之前救治过的官员,真的死了。”桂嬷嬷补了一句。 这次,就连顾茗烟都有些后怕,却不知道梓铭将这东西送来是为了什么。 太后则帮她将袖口拉下了些:“你娘性格古怪,哀家不求你把娘亲遗物取下或是扔了,但日后,可不许再带出来给人看去了,不然知道这事儿的人,都会躲着你。” “烟儿知道了。”顾茗烟点点头,赶紧藏好,随后又问:“那我娘亲当初……” “是先皇欠你娘亲一条命,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后摆摆手,明显是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可顾茗烟还是好奇:“我爹从没告诉过我。” 桂嬷嬷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太后惊愕了一下,却揉揉她的脑袋:“你娘,是被世人唾骂死的,他们都欠你娘一个公道,如今看见这索命串出现了,都心虚了。” 顾茗烟则呆呆的看着手腕上的珠串,出神。 太后继续跟她说:“是他们对不起你娘,若有人害你,你且到哀家这里来讨公道。” 桂嬷嬷却突然皱起眉头来,小心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我记得……当初这索命串是跟着云绾夫人一同下葬……前些日子云绾夫人的棺木被盗,这索命串,应当是那贼人从棺木里取出来给王妃殿下的吧。” 太后变了脸色,抓着顾茗烟手背的力道也陡然大了起来。 “派人去查!定然要将云绾夫人的棺木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安葬!” 第306章 第三百零六章 长生不老 “太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顾茗烟看着眼前的人来来回回:“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一串珠串,能掀起什么波澜来?” 手腕上的黑色珠串冰冰凉,那所谓的阎王门却让她更加好奇。 听邹氏所说,那拱门玉佩是个脸上带疤的女子送来的,应当跟那白衣人不是一伙才对,不然应该跟着这所谓的索命串一起送来才是。 太后阴沉着脸:“去让轩儿回来。” 顾茗烟奇怪,事情怎么会这么严重? “此事断然不能让人传出去,去跟皇帝说,定然是有人故意利用,挑拨是非。”太后的声音阴沉了些,更是对顾茗烟一扬手,让她跟着自己去了无人的长廊中。 桂嬷嬷远远的看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此事本不该哀家告诉你,但如今有人要拿此事大做文章,哀家便自作主张了。”太后背对着顾茗烟,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云绾夫人当初的情郎,是当时的尔丹质子,如今的尔丹的皇帝。” 微微睁大了一双眼睛,顾茗烟上前了一步:“那我……” “你娘临走前曾跟身边的婢女说,你是顾诚的孩子,她同那尔丹质子只有情。”太后轻轻的叹了一声:“当初,若非是那尔丹质子执意要你娘亲,此事也不会败露,先皇本就认为你娘是妖星,随后便将她锁到镇魂宅里。” “之后,那尔丹质子三番五次的想要去见你娘,却都被拒绝,终于回归尔丹,你娘没过多久也没了,他当时还特意派人送了一封血书给顾诚,说是顾诚杀了你娘亲。”太后继续说着,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 顾茗烟倒是从未想过娘亲的情郎究竟是谁。 “那,这和索命串,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有人说云绾夫人棺木是空的,她没死,又说你其实是他的孩子,又该如何?”太后缓缓转过身去,眼里杀意毕露。 顾茗烟想了想,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尔丹皇帝若真的对我娘亲有执念,只会觉得我认贼作父要将我带回,另一边,他自然会大举寻找娘亲,更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就会知道是先皇间接的杀死了我的娘亲,更会知道沧澜丞相杀了她的心爱之人。” 顾茗烟细细说着,但是转念一想:“为了一个女人,他总不可能……” “他做的出来,当年他就是为了你娘亲,才从皇帝这里要到特旨回归尔丹,一路带着尔丹有了今日的辉煌,更何况,这几年外邦虎视眈眈,就缺个发兵的理由了。”太后的脸色变了变,更是不敢想。 那尔丹皇帝对云绾真的是一片痴情先不论,但只要有外邦的人略一挑唆,再加上云绾夫人棺木下落不明,自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太后,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顾茗烟绕到了太后的身侧,只是看着眼前的莲花池:“这些理由,未免都太牵强了。” 太后微微一愣,过了许久,才轻声开了口:“你娘亲,乃是用毒高手,这索命串,带着你娘所有卷集的秘密,而且,如今只有你娘才知道云氏秘宝,听说里面有长生不老的方子……” “怪不得你们一个个都想骗我。”顾茗烟冷笑了一声,索性直接坐在这长廊侧,静静的看着太后:“你们认为,那长生不老的方子,就跟我娘的卷集放在一起,所以这索命串也好,尔丹皇子也好,都是皇帝想要长生不老的幌子。” “先皇追求一生,却也不得,哀家早就不信了。” 太后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世上有野心的人多了,你若是带着这索命串,迟早会招来祸事,但若是此事不解决,日后也还会有人继续借题发挥。” “所以太后,您是想借着我,戴着这索命串吸引贼人,再将背后的人连根拔起,再让王爷回来保护着我,等到事情解决,日后也无需担心了。” 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太后没想直接舍弃我,此乃大恩。” 太后噤了声,只见顾茗烟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之后,便往外走去,依旧是脊背直挺,带着几分傲气。 “云绾啊,你的女儿当真是像极了你。” 说罢,桂嬷嬷已经走到了太后的跟前儿,轻声说道:“皇上已经下了命令,靖王妃日日在外,不守妇道,禁足王府不得出。” “皇帝虽不惦念长生不老,但到底还是帝王,他们都没错。”太后握紧了桂嬷嬷的手,低垂着眼睑:“哀家老了,只能守他们小辈至此了。” “太后,王妃殿下知道了这些,怕是会恨您吧,您将她当做诱饵来。”桂嬷嬷担忧的看着太后,自当知道太后是将顾茗烟当做了曾经的段灵儿来看,疼爱的很。 太后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握着桂嬷嬷的手轻轻转身:“她比灵儿更加聪慧。” 桂嬷嬷闹了个不明白,只是跟着太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而此时,秋宴依旧如往常,顾茗烟却看不到最后,一顶轿子送回了王府禁足。 顾茗烟独自坐在晾晒药草的架子旁,一双眼里毫无感情,鬼魅便在此时轻盈的落在她的脚边,本想将计划已成的消息告诉顾茗烟,却见她双目无神,难免担忧:“发生何事了?” 顾茗烟淡漠的将听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鬼魅,继续说道:“原来我云氏的人在皇族人的眼里,不过是活着的药方,幸得太后维护于我,愿意让我做诱饵,而不是做刀下亡魂。” “为什么会做刀下亡魂?若真的有人打你的主意也当说你是尔丹公主。” “但他们不会真的将我送给尔丹。”顾茗烟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我有锁魂串,又是云绾女儿,是最能找到长生不老药方的人,当今皇上虽不想要,也断然不会让我冒险去尔丹,害怕我真的找到长生不老的药。” “而且,我本就是顾诚之女,若是去了尔丹发现我并非是他的亲生女儿,左右也是一死,但若是我愿意带着锁魂串当诱饵,太后便愿意保我一命。”顾茗烟冷笑。 院墙外,不远处,火光漫天,家仆喊声四起。 第307章 第三百零七章 将错就错 一双眼瞳映照火光,顾茗烟嘴角微微挑起,却是散尽了方才的不愉快。 耳边尽是家仆们大喊着叫人的声音,顾茗烟却只来得及为自己取了小坛子的烈酒,只喝了一口,才悠悠说道:“鬼魅,你放出去消息,就说之前江湖上的耳清就是当今靖王妃,靖王妃还得到了陪着云绾夫人下葬的索命串,有办法能找到长生不老的方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们来寻我,来杀我,只为这长生不老的方子。”顾茗烟扬起眉头,索性直接将那酒坛子给抱在怀里,对着鬼魅笑起来:“我要这长生不老的方子,也葬身火海。” 鬼魅眯着眼睛:“你是想在所有人都注视着你的时候,亲手埋葬这药方。” “猜的没错,他们既然想要,我便给他们。”顾茗烟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既然她能将错就错,坐实如今有人暗中创建了个新蜃楼。 如今,她自然能造一个长生不老的方子,再当着世人的面,将其烧毁。 而且,皇帝苦恼的是云绾夫人和尔丹皇帝之间的关系,更苦恼的是云绾夫人留下太多隐患怕这江湖朝堂甚至外邦为此长生不老动荡,的确是个好皇帝,囚禁自己或是直接杀了自己断了根也无可厚非。 但同样的,皇帝自己也怕死,就算不想长生不老,留着自己这神医当弟媳,却也是不错。 但皇后想要的,只是她手里的长生不老去换皇帝的欢心。 鬼魅顿时没了踪影,顾茗烟只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只听着外面人的忙碌,便呆呆的看着天,像是等着谁的到来。 “你竟然比你娘还会闯祸。”熟悉声音传来,白衣人稳稳的落在了她的对面,慢慢坐下,将那骨扇啪的一声打开:“主子给你这索命串,是为了让你揣着长生不老的方子保命的。” “于我来说,这索命串是来索我的命的,而且你们说要解决我父亲之事,为何如今的矛头全部都指向了我。”顾茗烟横了他一眼,抬手想去取下他的面纱。 白衣人却像是早就知道,轻飘飘的将顾茗烟的手给推了回去。 “只有趁乱,你父亲才会露出马脚来,你为你母亲的冤情惹些灾难,天经地义。”白衣人拨开她的手,又将那腕子上的索命串给取了下来,低笑道:“不过,你不该被放在刀尖上,既然你想做一个新蜃楼,我帮你便是。” 下一刻,一柄刀刺入了顾茗烟的肩头。 顾茗烟闷哼了一声,总算明白这白衣人的目的:“你早就想让我出头,再借着你们的名义将这索命串给带走……这样一来,矛头就会转向你们。” 白衣人点点头,将刀拔出来,眼神一凛:“正好你派手下人烧了苏玉婉的房子要嫁祸给新蜃楼,如今我刺你这一刀,也算是为你坐实此事。” 可白衣人还想离开,顾茗烟已经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背,大喊了几声救命。 白衣人皱起眉头来,见顾茗烟那双眼睛亮着,只一把将她给捞着扛到了肩背上:“的确,只带走珠子却不带走你这钥匙,未免有些奇怪了。” 顾茗烟忍着疼拍了拍他的胸膛:“可别真的让我流血流死了。” “你还真是相信我。”白衣人皱着眉,只赶紧将她给扛走。 府中有不少丫鬟家仆都听见了这声,只好急忙的分了另一拨人去追她们。 鬼魅得知消息折返回来,忙不迭的带着人去追。 一直追到了城门口,顾茗烟轻轻的掐了一把那白衣人的腰侧,白衣人了然,同那守城侍卫纠缠起来,一时间难舍难分,顾茗烟趁机翻滚下来,肩头砸在地上疼的她一时竟然没爬起来。 四周无人管她,顾茗烟正想着鬼魅怎么还没追来。 却听见城门外传来了不少马蹄声,顾茗烟脑袋也疼的厉害,白衣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举起手中的刀刃直直的朝着她的脖子砍来。 难道是她信错人了!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掏了腰间的小刀来挡,可白衣人突然气势汹汹,一双眼里更是不要命狠劲儿,但那一把刀的力道却是减弱了些。 一时间,顾茗烟像是明白了什么。 手中的力道减弱了些。 “呲——” 白衣人的长刀顺着她手里的小刀滑落到她的手边,顾茗烟一惊,侧着身子,却防不胜防的被他手里的长刀划伤了大腿。 顾茗烟咬着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白衣人眼睛笑弯了些,一把挥开了四周的护卫还想将她给捞起来,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顾茗烟只觉得自己晕头转向,在晕过之前,她只记得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成山怒喝一声,提剑挥来。 白衣人略一皱眉头,连连后退几步,啧了一声就往外跑。 段承轩正半跪在地上将顾茗烟给搂入怀中,后者眯着眼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眼前的人,两只手胡乱扯着他的衣襟。 “去追。”段承轩沉着脸将手里的长剑交给下属,两手将顾茗烟给横抱起来,怀中的人儿一身锦衣华服倒是重了些,只是她肩头和大腿上的伤口有些骇人。 段承轩疾步带着她去往附近的济世堂。 一到济世堂里,几个大夫就纷纷围了过来,段承轩抱着人不放,几个大夫也只好扭着身子帮忙治疗,给她服了汤药处理伤口之后都纷纷离开,只将这小小的侧间留给他们。 怀里的半抱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顾茗烟先是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旋即便缓缓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还没醒……” “这不是梦。”段承轩也是无奈,一直手轻轻的点了点她的下巴:“若非是本王来的及时,你已经被那刺客掳走杀了。” 微微一愣,顾茗烟倒也没想到眼前的段承轩竟然是真的。 “倒是你,可是在梦里见到过我?几次?”段承轩的指尖落在她的肩头。 顾茗烟抿着嘴,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去,段承轩也不戳穿她,只是冷下脸来,对着门外的人轻声吩咐:“去告诉皇帝和太后,索命串被盗,尔丹使臣不日将至,本王在边关发现有人送信给尔丹,暗中提前归来。” 第308章 第三百零八章 多事之秋 门边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顾茗烟则是缓缓撑起半边身子:“看来那群人带走我娘亲棺木,是早有预谋,怪不得你早早归来了。” 可段承轩可并未在信件中提到只字片语,也不知他是为自己好才不说,还是根本就不相信她。 想到索命串,顾茗烟还是佯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子。 段承轩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他拿走也好,如此一来,只要将云绾夫人的棺木盗回,这索命串的事情,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推到蜃楼身上,那些江湖人断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必当搜寻。” 眉头一扬,顾茗烟索性重新躺了回去:“怪不得以你们的身手,还没将那贼人给捉回来。” “你不怪本王放走了伤你的贼人?”段承轩看着她身上的伤口,眼神犀利了许多。 “大局为重,我又不是傻子。”顾茗烟挥开了段承轩放在她肩头的手,是坐起来靠在床前,这才清醒了些。 看来无论太后将事情说的如何严重,凡事总有解决之法,段承轩比起皇帝要聪明的多,最起码段承轩一来就将事情顺理成章的解决了,而皇帝当时却只能将她禁足,再将她做诱饵。 转念一想,她才想起一件忘记的事情:“糟了,我把顾子衿留在皇宫里了。” 说完就想下床,段承轩将她摁回到床上,刚想让她躺下,鬼魅和成山已经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王爷,主院方才走水,像是被贼人袭击,苏姑娘晕了过去刚刚醒来。” “王妃,侧王妃方才来时腹痛难忍,属下已经叫了济世堂的大夫去照看。” 怪不得鬼魅没有追上来! 顾茗烟急慌慌的想要起身,段承轩则是一听到苏玉婉的名字就变了脸色,急匆匆的带着成山赶回去,顾茗烟心中却是盛满了失落。 “究竟发生何事了?”顾茗烟起身也没法儿穿上这么多件衣服,鬼魅只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搭在她的肩头,见她受了伤,只赶紧将人背起来。 落在鬼魅的脊背上,顾茗烟心中的失落却更加的扩大。 强忍着心中的那些嫉妒,她继续问道:“昨晚有青黛和你守着,应当无碍才是。” “宫中守卫森严,自当不会出事,而且青黛说是回来的路上,突然就不舒服了……” “马车上的东西可都检查过了?”顾茗烟沉下脸来,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但她虽然精通药理,但对于生产之事却并不熟练,若是早产,那应当无事,但若不是早产,她这副模样又该如何做呢? 回到靖王府,此时就连皇帝都特意派了人来。 门口的银甲侍卫一见到顾茗烟,纷纷行礼,几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她,生怕她跑了的样子。 顾茗烟拍拍鬼魅的肩膀,重新回到凤鸣苑中,就见院中除了青黛之外,又来了不少的家仆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一个领头的家仆低声说道:“王妃殿下,皇上下了禁足令,您又受了伤,我们……” “去门外。”顾茗烟大手一挥,鬼魅赶紧将她给背了进去。 丫鬟家仆们纷纷离开到外面,离主院最远的凤鸣苑此时还能闻到一些烧焦的味道,顾茗烟躺在床榻上,屏退了鬼魅,只叫了青黛守在身边。 看着腿上的伤痕,她才想起。 这白衣人来见自己总是一柄骨扇,生怕自己看不见,但只要有外人在,他手里拿的绝对是刀剑,想到这里,她倒是记得骨扇上有个蓝色的宝石。 若是能循着这骨扇,说不定还能知道这白衣人姓甚名谁,还知道他会两仪门的功夫。 她独坐床榻之上,面色淡然。 而这天炎府里,却是闹开了锅。 苏玉婉的主院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呛了灰不说,连带着主院的婢女们都跟着受伤,锦绣腿上被划了个大口子,正大光明的找段承轩要了出府的机会,苏玉婉醒来之后不免死死缠住段承轩。 而到天黑之时,青黛急匆匆的提着食盒小跑进来:“小姐!你赶紧去清风苑一趟吧,二小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顾茗烟无奈,只好爬起来,让鬼魅带着自己去一趟清风苑。 鬼魅的脚刚刚落了地,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嘶声裂肺的哭喊声,而济世堂的大夫看了顾茗烟一眼,只轻轻一拱手:“老夫也无能为力,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顾茗烟抬眼,顿时心如刀绞。 这王府之中,倒是又多了个婴孩的亡魂。 “去将王爷叫来。”顾茗烟话音刚落,就见旁边的管家一张脸皱在一起,无奈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王爷,但王爷此时正在安慰苏姑娘……” “难道他的骨血比不上……”话说到一半,顾茗烟自己却已经没了底气。 在段承轩的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苏玉婉更重要。 想到这里,她只是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哭喊声,深吸了一口气,问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苏姑娘马车里的软垫上下了毒。”大夫说着,让里面的丫鬟将那小小的软垫给拿了出来,用布包着。 鬼魅帮顾茗烟用银针测了测毒,顾茗烟又细细的闻了一下,却被那大夫赶紧给推开:“闻不得!剧毒!” “的确。”顾茗烟沉着脸点点头:“这么大的的量,就算没碰到皮肤,闻到这个味道对于孕妇来,也是剧毒了。” 大夫慌里慌张的给顾茗烟鬼魅也把了脉,取了药丸给他们两个人服下。 顾茗烟还想继续问些什么,那本该陪着苏玉婉的段承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从鬼魅的背上将她给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冷眼看向了那管家:“情况如何?” “孩子……没保住。”管家唯唯诺诺的说着,大夫简单的将软垫的事情说出来。 段承轩只听了一半,就将顾茗烟打横抱起,轻轻一掂:“此事,不可说。” 管家了然的取了一个钱袋扔进那大夫的手里,顾茗烟当即冷下一张脸来,还未开口,段承轩已经冷眼看了过来:“不可说。” 顾茗烟噤了声,死死的攥紧了他的衣襟。 为了苏玉婉什么都不管不顾,这才是真正的段承轩。 第309章 第三百零九章 都不要了 “你知道这事情是苏玉婉做的。” “本王知道。”段承轩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之上,见她面色惨白,只抬手拂过她的面颊,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却也不恼怒:“孩子已然没了,我总不能白白再添上婉儿的一条命。” “苏玉婉在一日,你便一日无子嗣。”顾茗烟冷笑着挥开他的手:“我倒是要看看你为了苏玉婉能害死多少人的性命。” 段承轩扬起眉头,心中自然是懊恼不已。 这也是为何他从苏玉婉那里离开,到顾茗烟这边来的原因:“你是怨我太狠心。” “不敢怨,我已经尽了人事,终究算不过天,你始终要给顾子衿一个交代,给丞相府一个交代。”顾茗烟索性直接躺了下来:“王爷还是去忙事情吧,不送。” 在顾茗烟这边也吃了闭门羹,段承轩自是想不通:“在我看来,你和顾子衿并非姐妹情深,于顾诚也并无感情,何须恼怒?” 好一个何须恼怒! 顾茗烟索性直接拉了被褥将自己埋在其中,不去理他。 段承轩轻轻的叹了一声,低声吩咐:“王妃禁足凤鸣苑,不得出,不许扰,好生照顾,若是出了问题,你们便提头来见。”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一干家仆丫鬟战战兢兢,忙着点头。 片刻之后,顾茗烟才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肩头大腿都疼的厉害,却是清醒的毫无睡意,只满头虚汗的爬了起来,将青黛鬼魅给叫了进来。 青黛小声说道:“苏玉婉房中的东西烧了个精光,锦绣讨了段承轩的口头承诺,即日离府,连带着苏玉婉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离开,巧的是,长久在主院的慕青却没能及时灭火,害的苏玉婉腿上被烧了。” “慕青那样忠诚于苏玉婉,竟然不在?”顾茗烟挑眉。 鬼魅也是无奈:“那是因为慕青去给二小姐下毒,我当时去放火的事情也并未看到过他。” “自作孽,不可活,这烧伤的疤痕,将要陪伴她一生一世。”顾茗烟从青黛的手里接了杯苦茶,只堪堪压过了心底的焦躁不安。 青黛和鬼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若非是苏玉婉苛待下人,将人命视作草芥,顾茗烟也断不会为了几个丫鬟对她出手,只是没料想到苏玉婉为了害死顾子衿腹中的孩子,竟然让寸步不离的慕青亲自去下毒,以保证万无一失。 最后,顾子衿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苏玉婉也没了锦绣这样的心腹,更是在腿上留下大片烧伤,只是连累了慕青为她做事,怕是免不了被段承轩一顿责罚。 “顾子衿的情况如何?” “哭闹的厉害,太后听闻消息都气出病来,顾丞相方才带着顾夫人也过来了。”青黛赶紧说道。 顾茗烟皱起眉头来:“父亲,可有提起我半分?” 青黛想了想,摇头。 手中的杯盏似乎重了千斤,压得她手都有些抬不起来。 青黛见她轻轻颤抖,只将那杯盏给取了过来,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小姐……” “罢了,反正我也有你们了。”顾茗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青黛无奈,只缓缓的扶着她躺下。 世人谁不爱自己的子女,可顾诚却因云绾夫人有情郎便不再垂青,连带着这亲生的女儿也并不在乎,当初她身怀有孕时,顾诚也不过是随口提起几句,可反观顾子衿,那可是一车一车的好东西往府里送。 对她好还是不好,大部分的人都看得出来。 “对了,鬼魅,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是传出去。”顾茗烟对他勾勾手。 鬼魅无奈:“索命串已然不在你的手里,若传消息说您是耳清,如今是耳清拿了索命串,岂不是将罪责都怪到你的头上。” “但我被皇上禁足的消息,他们应当知道。”顾茗烟冷笑了一声:“你传出消息之后,想必江湖上会传出无数版本,让人眼花缭乱,才是我的本来目的。” 鬼魅想不清楚,只好按照吩咐的去做。 青黛则是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顾茗烟,却也只是沉默着。 深夜,顾茗烟辗转反侧,清风苑的哭闹之声一直传入她的耳朵里,闹得她总是屡屡幻听出婴孩的啼哭之声,起身总是一身冷汗。 她本想起身去外面坐坐,亦或是去顾子衿的清风苑安慰一番。 但想到自己还被段承轩给禁足在这凤鸣苑里,倒是出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取了旁边的拐杖,只庆幸着那白衣人砍得不同边,不至于让她连拐杖都拄不了。 方出了门,就见一个人影正靠在门边,吓了顾茗烟一跳。 定睛一看,顾茗烟缓缓呼出一口气,差点儿腰间的匕首就出了鞘:“青黛,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知道小姐您今晚睡不着,特意等着。”青黛从背后变了个小木盒来,里面放了两盏青梅酒和一些细碎的糕点。 边扶着顾茗烟坐在了台阶之上,耳边的哭闹声还未褪去,她正出神。 “那白衣人,究竟是何人?小姐为何要包庇他?”青黛为她添了杯酒。 顾茗烟微微一愣,旋即奇怪的看着她:“你看出来了?” “自然看出来了,索命串如今已经下落不明,这谣言有或没有都无所谓,但你执意让鬼魅去传,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还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就是想帮那白衣人吗?”青黛笑笑。 “你还真是聪明。”顾茗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很相信他,虽然他利用了我,但他也告诉我了不少事情。” “但是小姐,你之前虽然借着靖王妃的名号为所欲为,但从来不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我是真的看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了。”青黛皱着眉头:“若是云绾夫人的事情并没有暴露,皇上还会为了那方子护着您,可如今……皇上明显是想将你困住,日后该怎么办?” “你知道涅槃重生吗?”顾茗烟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靖王妃的皮囊,丞相之女的皮囊,我都不要了。” “那对王爷的情丝?” “也不要了。”顾茗烟笑着看向她,指尖轻轻的点在她的额头:“等有朝一日我能顺理成章的出府,我便带着你和鬼魅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可好?” 第310章 第三百一十章 两个选择 青黛将这一夜铭记于心。 有生以来,也唯有顾茗烟想着让她挣脱这四方宅院,去八方。 顾茗烟一字不落的将那白衣人所说所做告诉了青黛,随后却又听不过那啼哭声,大胆的取了梯子翻了墙,偷偷摸摸的来到了这清风苑。 清风苑大门紧闭,阿兰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蹲在墙角,里面的哭声却不止。 “将门打开。”顾茗烟被青黛扶着,一张脸又是惨白。 阿兰站起身来,张大了嘴:“王妃殿下,您不是……” “我有话同她说。”顾茗烟扬手,阿兰还记得她身上有伤,忙不迭的为她将门给打开来,又小心的关上了门,引着她们来到了房间。 今日方才失了孩子的人如今四肢都被死死的绑在床上,满脸泪痕。 就连青黛都看着心疼,可顾茗烟却只是坐在旁边的桌案旁,见她哭了一会儿便狠狠的瞪着自己,轻声道:“哭,是最无用的事情!” “你还我孩子……是不是你!”顾子衿呜咽了一声,直挺挺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嫉妒我有了孩子!所以才向我下毒!” “若真的是我,我只需要将真相告诉王爷即可。”顾茗烟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抚了抚发疼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是谁做了手脚,你如今再怎么哭,孩子也已经没了。” 顾子衿脱力了一般重新躺回到床上,冷笑:“那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有两个选择,一,我去跟王爷讨个恩典,放你离开王府另觅良人,二,我为你调理好身子,你且留在府中继续对付苏玉婉。”顾茗烟将身上摸了一圈儿,才发现自己翻墙之前什么都没带,无奈的看着青黛。 青黛叹气:“小姐,你下次来之前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准备东西。” 顾茗烟干笑,青黛叹了一口气,赶紧往外跑,准备翻墙将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回来,阿兰还在旁边看着,顾茗烟却对她摆摆手:“你也跟去吧。” 阿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顾子衿,点头,赶紧走了。 顾茗烟走过去为顾子衿一点点的将那些束缚都给解开,坐在床沿看着她:“你任选一样,我都帮你,作为交换,你也帮我一件事。” “好。”顾子衿红着眼睛,声音都嘶哑了。 “若是选了第二样,就专心对付苏玉婉,若你选了第一样准备离开,便去江湖上为我寻一个人,你选哪个?”顾茗烟轻轻一笑,那双眼里却蓦地敛去了所有的情绪,竟然看着顾子衿的心中一片平静。 姐妹俩对视了许久,顾子衿突然呜咽了一声,抹了一把涌出来的眼泪,笑道:“我想跟苏玉婉斗,我不想走。” “好,我帮你保命、调理身子,也帮你隐瞒秘密,但一切事情都要你自己去想,去做。”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刚想离开,顾子衿却轻轻的拽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我是真的喜欢段承轩。”顾子衿的声音轻轻的,泪水不争气的往下落,但她颤抖的声音里却带了些笑意:“说来也是好笑,我哭了整整一天,却不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孩儿,我只怨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一眼……” 顾茗烟呆愣在原地,前方的烛火轻轻摇摆,摆的顾茗烟的一颗心都晃了起来。 可顾子衿的笑声却越来越轻:“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但我还是喜欢他,你知道吗?他之前来我的院子里,趴在我的肚子上听着里面的胎动,我高兴地不得了。” “但是最后,他说了一句话。”顾子衿微微扬起头来:“他说,想让我把孩子过继给你,叫你一声娘亲。” 心脏像是被蚂蚁轻轻的咬了一口。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顾子衿却还在自说自话:“我说不愿意,他当时只是叹了一口气,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你……能不能把他让给我。”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顾茗烟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呆呆的感觉到心上的蚂蚁越来越多,像是用无数的情丝将她纠缠住。 段承轩想让顾子衿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可自己却在方才,已经决定好了将要离去。 世事可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顾茗烟不愿回头,只轻轻的握住了顾子衿的手:“他的心里只有苏玉婉,就算我让了,你也得不到。” “我还有一口气,不争到最后,怎么知道争不到。”顾子衿又轻轻的哭了起来:“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你作对,只要你让给我,好不好?姐姐。” “你去抢吧。”顾茗烟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不去看顾子衿脸上的表情:“人各有命。” 顾子衿死死的咬着嘴唇,却也只能沉默的看着她离开。 过了一会儿,阿兰捧着不少瓶瓶罐罐和药方小跑进来,顾子衿早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只是靠在床榻上,那双眼里的最后的纯真也早已消散不见。 “阿兰,去济世堂为我请大夫来。”顾子衿轻声说着。 阿兰赶紧点点头,趁夜叫醒了院中的仆人去,自己则来到顾子衿的身边,笑道:“方才青黛已经跟我说了,说王妃无意争宠,日后您可是有机会了。” “我知道,所以如今当务之急,我要养好这身子,再去向苏玉婉索命。”顾子衿眼里划过几道寒芒,阿兰却并没有看见。 与此同时,顾茗烟好不容易和青黛翻进墙,就听见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受伤了竟然还敢翻墙。” 两个人差点儿一头栽下去,身子却被人提了起来,轻轻的落在了院子里。 青黛稳住身形,见身边的人一把顾茗烟给背起来,只是笑:“小姐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你是知道的,天都快亮了,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顾茗烟靠在鬼魅的脊背上,叹气:“跟你们待久了,你们都像是我的老妈子了。” 鬼魅叹气:“能不能省省心,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要是你现在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办?” “不要提死字,快呸掉。”顾茗烟白着脸揉他脑袋。 鬼魅翻了个白眼,还是呸了几声。 被送到床榻上,顾茗烟一翻身便睡了过去。 和段承轩不同,只要有青黛和鬼魅在的地方,她就无比的安心。 第311章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远见心思 索命串出,江湖朝堂一时都动荡不安,可尔丹国得知消息却也并未有何举动,皇上和太后也都略略放心,而整个靖王府中,却依旧被几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 苏玉婉坐在梨花椅子上,看着新来的婢女为那可怖的伤口重新包裹上厚厚的细布,只皱着眉头看向慕青。 “这伤疤,难道真的就去不掉了吗?” 慕青艰难的摇摇头,手腕上还有受惩罚留下的印子。 苏玉婉抿了抿嘴,身边都是些不认识的丫鬟,她自当也不敢随意乱发脾气,只愤愤不平的看着慕青,但当初的确是自己让慕青亲自去下毒,那落下的窗框不仅砸到了她,连带着烫了她的腿。 一想到这么大块的伤疤要陪着自己一生,苏玉婉就恨不得将那一层皮都给剥下来。 “都给我滚出去。”苏玉婉来气,一脚踹开了眼前的丫鬟。 几个丫鬟都战战兢兢的出去,慕青拦住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刺客就是趁着王爷不在才敢来。” “那轩哥哥现在去哪儿了呢!”苏玉婉拽住慕青的衣襟:“他就是被那顾茗烟给勾走了魂魄!本来让她被那贼人给杀了也好,却没想到竟然没弄死她!” “那都是因为你害死了顾子衿肚子里的孩子,王爷只是对你不闻不问,已经算是不错了。”慕青拉扯掉她的手,若是被段承轩知道了还得了。 苏玉婉重重的跌坐在床榻上,懊恼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却依旧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顾茗烟的身上。 顾子衿在院落里养身子,顾诚和顾夫人天天的往王府里送东西,闹得整个天炎城人尽皆知。 而此时,顾茗烟的院落里也是乱成一团,像是有意避开段承轩,她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就已经接了不少的事情来做,还特意将齐柔给叫到了府中,实际上连带着之前的张良山也给带来。 张良山已经冷静了许多,帮着齐柔打了几天的下手,两人似乎相处的不错。 等身边的人去旁厅吃饭,张良山直接开口问她:“我要怎么向广继报仇?” “户部侍郎如今的情况如何,你先同我说说。”顾茗烟放下笔来,半靠在屋檐上,对窗外想将饭菜送来的青黛摆摆手,让她等会再送过来。 张良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沉声道:“如今户部侍郎倒戈向了二皇子,二皇子如今还在边关听说已经握住了不少的兵权,近日都闭门不出从不惹事,而户部侍郎的几个未婚的儿女似乎都准备和其他几个大臣家的儿女联姻。” 说到后面,顾茗烟已经轻笑起来:“既然他们都准备联姻了,那还用不上你报仇,广继的时间肯定不多。” “你这是不想帮我,这才找的借口?”张良山恶狠狠的看着她。 “广继子女仗着父亲权势为所欲为,如今不惹事,又要如此迫切的去同其他大臣联姻,已然是命数已尽。”顾茗烟轻轻的摇了摇头,抬手将还在舔爪子的红枣给捞到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知道?”张良山冷笑。 “若是你不相信,你且跟着齐柔去户部侍郎府邸上送些胭脂,自己去看看究竟如何。”顾茗烟轻笑,抚摸着红枣的皮毛,心中却已经了然。 她当初让鬼魅将信件送给了二皇子,二皇子定然去户部侍郎那里揭穿了自以为是的真相,说是靖王下的毒,所以户部侍郎才会直接倒戈向二皇子。 尤其是如今二皇子和段承轩表面上看势均力敌,倒是还无人注意到勤恳做事的三皇子,这倒是个好兆头,也证明了三皇子的确沉得住气。 “只是去一次,我应当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张良山死死攥紧了拳头。 顾茗烟抬眼看他:“那就再下一次毒,看看他们会不会死的更快。” 说罢,她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包扔到了张良山的手里:“广继不是什么聪明人,他认为两次的毒都是靖王府下的,这一次再下个类似的,他自然会去寻遍名医,若是得知跟之前的毒差不多,自然会怀疑靖王府。” “可你是靖王妃,就不怕他来找你麻烦。” “若是他不撞到靖王的刀上,又怎能顺理成章的除掉他呢?”顾茗烟两手一摊,红枣趁着这间隙,赶紧跳下她的大腿,喵喵叫着去找白芍了。 “最毒妇人心。”张良山还是将毒药包给收下来,他上次在府中下毒就无人看见,这次自然还是有把握的,但随后,他轻声道:“但你已经不被人看好,这次就算户部侍郎死了,也难免有人对你有微词。” “那就有吧。”反正这幅皮囊,她迟早也舍弃的,何必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张良山也是个狠心的,同顾茗烟没什么感情。 既然顾茗烟自己都不在意,他自然也就不担心了,按照她所吩咐的去坐。 青黛远远的见两个人没说话,这才端着饭菜走进去,张良山默默的离开。 “小姐,这张良山不是良善之人,方才齐小姐还跟我说,这张良山可会耍阴招了。”说着,又说了张良山做的几件事情。 顾茗烟摆摆手:“良善之人斗不过恶人,如今这里有个会耍阴招的人,就让他去呗,等解决了他的事情,我还等着他能帮我留在这天炎成大事呢。” 青黛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明白:“他若是继承了您的医术,而你若是有一日不见了,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拉拢这位名医,小姐你其实是看中了他的医术吧。” “当然,所以我得帮他报了仇,他日后才不会轻易伤人,那医术自然能救人了。”顾茗烟拄着拐杖走过来,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而且,来回那么多贵人之间,他可是能知道不少事情,还能掌握别人的命脉。” “你就这么相信,他到时候能听你的。”青黛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 “执念深的人,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背信弃义,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顾茗烟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青黛点点头,顾茗烟现在培养人,更加的有远见了。 第312章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在乎 送走了张良山,顾茗烟却独独将齐柔给留了下来。 齐柔笑盈盈的告诉她:“银翘和小林的婚事,总算是解决了。” “怎么做到的?”顾茗烟好奇,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还不是你家的王爷同我父亲说道了一番。”齐柔靠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着:“还说这银翘乃是你的义妹,嫁给小林名正言顺,他这几日还去见了银翘几次。” 顾茗烟心里一惊,竟然不知道有这般的事情。 齐柔轻轻一推她的肩膀:“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前几日父亲带了消息,说你父亲倒戈向二皇子,还偷偷的将你们顾家旁支的女儿嫁给了二皇子当侧室,还有一笔钱走了几个钱庄,辗转到了大半都入了二皇子的口袋,剩下的一点儿才送给了靖王。” “平日你爹不是不将这些同你说吗?”顾茗烟眯着眼睛看她:“你爹这么好说通?怕是王爷去了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吧。” 被说中了的齐柔只是无奈:“没办法,我打听到消息说齐雨回来了,还嫁了个有钱的商人,若是等到她回来,这烟雨阁肯定是到不了我的手里了。” 顾茗烟眉头一抽,差点儿都忘记外面还有齐雨了。 “你将我之前给你的药用了?”顾茗烟小声问她。 齐柔点点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顾茗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若非是将齐柔逼急了,她也不会做这下下策了。 “所以,现在是你在帮王爷传递消息了?”这次轮到顾茗烟小声了。 “有些消息是我帮忙,但有些大消息还是靠父亲写信。”齐柔摊了摊手,表明自己也只能帮顾茗烟到这里了。 顾茗烟点头,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婚事大概什么时候办?” “来年春日吧,再过几日就是秋猎,秋猎之后再过几天就是寒冬,都不易操办。”齐柔对她一笑,顾茗烟和青黛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银翘这婚事,好歹还是成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齐柔就被齐家的下人给叫走了,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顾茗烟和青黛两个人,似乎是方才提到了秋猎,青黛突然凑到顾茗烟的面前:“小姐,秋猎到的时候你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要不要去找人牵着银耳跑几圈?” 顾茗烟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银耳还在马厩里无所事事呢,赶紧让青黛去带出去。 青黛一走,鬼魅就匆匆的赶了回来,说江湖上如今传了不同版本的谣言,又塞了个热腾腾的卷饼给她,继续道:“你准备何时离开王府?” “你该问他什么时候会放开我。”顾茗烟吃着卷饼,却有些心乱。 若是段承轩没有对顾子衿有一些内疚,亦或是段承轩没有那么喜爱自己,那顾诚如今早已经被贬为庶民,光是齐柔知道的那些,段承轩都有足够的理由解决了他。 只是顾茗烟有些好奇,为何那白衣人还没有解决顾诚的事情。 还是说,已经解决了,但她并不知道? “帮我去把听风楼的柳儿带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茗烟看他。 鬼魅嘴角一抽:“我在王爷身边都没这么累过,你知道最近府上有多少人暗中保护吗?我怎么带她进来。” 沉默。 顾茗烟咳嗽了几声:“但是我也出不去。” “那你找听风楼的柳儿做什么?”鬼魅问她。 “我有点儿事情想问问她。”她揉了揉鼻尖,还是想知道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你不是和她们有生意吗?借着齐小姐的名义将她们叫进来不就行了。而且王爷是不许你出去,可没派人暗中看着你这凤鸣苑,只派人在四周保护着。”鬼魅无奈的斜了她一眼。 顾茗烟点头:“对哦。” “刚才齐小姐说了王爷的事情之后,你就开始心不在焉了。”鬼魅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看了她一眼:“反正你现在还没断,好好享受这剩下的时光,等离开了,就回不来了。” 看着鬼魅的背影,顾茗烟捧着卷饼,轻轻一笑:“恩,你说的没错,是该好好珍惜。” 鬼魅也赶紧出去解决这件事情,顾茗烟想了想,她的确为了顾子衿孩子的事情而对段承轩有些不满,但只要一想到段承轩能容忍她,还放了她父亲一马,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想了想,她走到门边,任凭那些家仆将她围住:“王妃殿下,王爷说过您不能离开。” “王爷何在?”顾茗烟轻声的问,拄着拐杖还有些吃亏。 旁边一个丫鬟走过来扶着她:“王爷正在书房,同几位大人见面。” “带我去。”顾茗烟轻声说道。 丫鬟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王爷这几日总是惦念着王妃,更是明摆了在冷落苏玉婉,便一咬牙,答应下来,扶着她往书房里走。 到了书房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顾茗烟的腿伤虽然好了不少,但总是觉得疼的厉害,家仆给她端了个小凳子来,她索性就坐在外面的长廊里,又让人拿了一小碗乳鸽汤来。 段承轩早就看见了顾茗烟,草草的交代了几个大臣几句,便扬手,让人将她带进来。 几个大臣见到顾茗烟都乖乖行礼,但眼里却都是深深的厌恶。 毕竟她娘亲妖孽更是留下不少祸端,而这女儿长得虽不至于天下第一,却怎么看都是个红颜祸水,尤其是那索命串,可不是个吉利的东西,引来多少祸事。 顾茗烟慢慢往里走,倒是不管他们怎么想。 方一落座,她就看向了段承轩:“王爷,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和顾子衿放过父亲,他如今已然是你的敌人。” “齐柔方才进来提了几句,你就知道是本王的意思了。”段承轩浅笑看她。 “齐老爷子为人谨慎,被下药了也不可能轻易相信这狐狸一样的女儿,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授意的了。”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不生气了。” 段承轩心里微微一动,走到她的身边落座,抬起她的下巴,沉声道:“你真的愿意让我本王对付你的父亲。” 顾茗烟微微抬着头,眼里尽是苦涩:“若他真的在乎我们两个女儿的生死,从一开始,他也不会脚踩两只船了。” 第313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做桩生意 “但是,你得留他一口气,那好歹是我父亲。” 顾茗烟抬手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腕,也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 段承轩扬了扬眉头,他本以为顾茗烟会为了顾诚而说话,毕竟顾茗烟一直是这样嘴硬心软,看似无情,可比天下谁都要有情有义,更是用人不疑的聪明人。 “我本以为你会伤心,所以才有心试探,可怪我?”段承轩收回手,轻叹。 “不怪,若你唯唯诺诺为了我不肯出手铲除毒瘤,我才会生气。”顾茗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必用爱苏玉婉那般的方式来爱我,我要的是大局为重,并非什么缺我不可。” 听着顾茗烟的话,段承轩的心被一点点的填满。 可他早就忘记该如何去爱苏玉婉之外的人了,就连如今对待顾茗烟也是小心翼翼的。 “是婉儿对不起顾子衿。” “那日后你便善待她些。”顾茗烟扭过头去看他,大胆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低声道:“她嫁入了这王府,日后便再也出不去了,若是连你也不待见她,她这半生都会毁了。” “若是我对她好些,你日后会帮我吗?”段承轩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青梅酒味。 “自然会的,父亲虽不珍惜我们,但顾子衿终究是我妹妹。”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段承轩点点头,见院外又跑来一个家仆,他只站起身来,将顾茗烟给抱到了屏风之后,放到软榻之上。 顾茗烟对着他笑起来,拽着他的衣袖:“你还将我禁足在凤鸣苑呢,如今是想将我禁足在这书房后吗?” “晚上再罚你。”段承轩一弹她的额头,绕过屏风坐回到主座之上。 旁边照顾的成山松了一口气——王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躲在屏风后,顾茗烟翻了个身,只听着外面那些大臣一直说着朝堂上的事情,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思量。 总有一日她会从这王府脱身,日后世上便再没有顾茗烟这个人。 那么,段承轩会忘了自己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段承轩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见她睡得沉沉,只默不作声的将她带回了凤鸣苑,也跟着沉沉的睡了过去,心里却也想着事情。 若是当初,他先认识的是顾茗烟,而并非是苏玉婉。 这皇位,他是不是就不在乎了? 怀揣着心事睡去,段承轩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连几日,段承轩都将顾茗烟带在身边,顾茗烟几乎是脚不沾地,甚至有些习惯段承轩的拥抱,但今日,柳儿和梓铭要借着谈生意的幌子进来,她只好在清晨的时候就将段承轩给打发走,独自一人等着。 用早膳的时候,柳儿和梓铭才缓缓走进来,手里还带着不少胭脂水粉和上好的茶叶以及竹叶青。 鬼魅对她摆手,表示附近没人听墙脚。 顾茗烟对她们招招手,梓铭还挺活泼,俏皮的将东西放在石桌上,就直接坐了下来,柳儿也不拦她,只是微微欠身行礼,才落座。 “柳儿姑娘,我真的好奇你们的主子是谁了,之前我被朱家兄妹带走你们知道,如今我娘亲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我实在是好奇的很。”顾茗烟正揉着白芍的脊背,红枣被喂胖了些,正在她的脚打转儿。 柳儿姑娘一把摁住身边的梓铭,无奈一笑:“我家主子的名字若是告诉您,怕是会有更大的麻烦,您只需要知道我们不会害您就是。” “的确没害过我,那我相信了。”顾茗烟莞尔一笑,白芍那双大大的猫眼睁开来,歪着脑袋看着梓铭,梓铭正出神,顾茗烟的话也到了:“我父亲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当日没有解决吗?” 说到这里,柳儿皱眉,梓铭却是冷笑了一声:“我们早就解决了,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柳儿瞪了她一眼,梓铭却是眼一横,继续说道:“云绾夫人的棺木当日就给送还回去了,可他作为当朝宰相,可将此事瞒了下来,不过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你们不是想将他拉下台?”顾茗烟奇怪。 梓铭也奇怪:“我们只是平民,怎的能将他这个丞相推下来,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让他余生都惴惴不安,那棺木,是我们之前打造的一模一样的空棺木,按照他的性子,肯定打开看过,没看见云绾的尸体,他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是我想错了。”顾茗烟无奈,她本以为这白衣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将他拉下台,搞了半天,是特意来报复。 “梓铭只说了一半。”柳儿冷下一张脸来,摁住梓铭赶紧解释:“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多谢你传出流言,将索命串的事情重新引回到你的身上。” “你们究竟做的什么事情?” “尔丹国的皇帝,花了大价钱来让我们杀顾诚。”梓铭抢在柳儿前开了口,细声道:“我们说我们做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拼命找他的不痛快,尔丹皇帝可不是善茬,可准备了不少东西,要将你父亲置于死地。” 顾茗烟微微一愣,这尔丹皇帝难道真的对云绾十分痴情吗? “具体怎么做,那位皇上也并未明说,我们的任务至此也该结束了。”说着,柳儿从口袋里取出了三千两银票:“说句不好听,我们听风楼就是做杀人买卖的,您也知道这件事情,这三千两,就当是封口费好了。” “那我就收下了。”不要白不要,顾茗烟倒也算是知道。 这样一来,说到底还是尔丹皇帝和顾诚不对付,只是他一个皇帝为何要怎么才能将顾诚给拉下马,她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 “所以你们当时注意我,也是因为有人给你们银子做这件事情?”顾茗烟问她。 “自然不是,我家主子和云绾夫人是故交,只是吩咐我们看着,日后若是我家主子身子有问题,只需您去帮帮忙就行。”柳儿浅浅一笑:“我们听风楼,除了您是主子故交的好友,其他接触的人,可都是生意人。” 顾茗烟笑:“既然如此,不如帮我做桩生意,我出三千两。” 说罢,她又将那三千两拍在了她们的面前。 第31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桩桩件件 看着桌面上的三千两银票,梓铭“噗嗤”笑出声来。 柳儿则是一愣,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还是将那三千两重新给收了起来:“您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 “无论顾诚落得如何下场,留他一条命,连带着那些家仆。” 话音落下,梓铭止住了笑声,柳儿也皱起眉头来:“顾诚并不宠爱您。” “与这无关,只因为他是我父亲,而且他做了不少错事,若是真的让他这么死了,那些人的冤魂又去找何人呢?”顾茗烟轻笑着反问。 “好,这桩生意,我们接下了。”柳儿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将银子给收了回来,不过身边的梓铭却不乐意了,倾了半个身子过来看顾茗烟:“你都不怀疑我们?还跟我们做这杀头的买卖?” “有何怀疑?你们都说了不伤害我,我不过是下个单,你们负责做就行,若是缺银子,随时找我来拿就是。”顾茗烟轻笑,见旁边的鬼魅侧着头耳尖泛红,她赶紧为梓铭将衣服给拉好。 柳儿看见了,也赶紧将人给拉回来。 梓铭却皱着眉看顾茗烟:“你说这话,总觉得有些气人。” “因为我有钱啊。”顾茗烟笑的更灿烂了些,这梓铭倒真的是十分有趣了。 梓铭捂着胸口,可怜兮兮的看着柳儿,柳儿也是无奈的对她叹气,算起来,她们的确没有顾茗烟有钱,平日里拿大钱的也都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 两人临走时,顾茗烟还轻声嘱咐:“若以后有生意,还能找你们吗?” “行的,只要您派人将银子带来就是。”柳儿笑的有些僵硬。 等到两人走了个干净,顾茗烟才对鬼魅招招手,鬼魅奇怪的走过去:“你又发现什么了?” “我觉得梓铭长得很漂亮,人有奔放的很,可有兴趣提亲呀。”顾茗烟拍他肩膀。 听完之后,鬼魅黑着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都红了。 顾茗烟乐的直拍桌子,鬼魅也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专心和顾茗烟都最起来。 可只有旁边看到了全程的青黛皱起了眉头,虽然鬼魅没心没肺的,但只有她知道,顾茗烟每次闹腾的时候,都是在转移话题。 不过,那柳儿和梓铭的确有些奇怪,这听风楼的人哪里来的通天本事,还能给尔丹皇帝做事,又能随便给三千两的封口费,这背景绝对不容小觑。 顾茗烟和鬼魅胡闹了一会儿,就吵闹着要去段承轩那边一趟。 她依旧来到书房,却正听见里面的大臣正在谈论顾诚的事情。 “若是没有切切实实的罪证,到底是没法儿将顾丞相给拉下台来的。”一位大臣沉声说道。 “证据自然是有的,毕竟若是顾丞相倒台了,尔丹的皇帝也断不会说什么,怕是还会拍手叫好。”另一个大臣也随声迎合。 顾茗烟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对段承轩眨了眨眼。 段承轩扬眉,瞪了她一眼,是让她安静听着,顾茗烟了然,坐在长廊一侧听了起来。 原来这几个大臣早就有了心思,云绾夫人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顾诚和如今的尔丹皇帝抢女人,另一边,顾诚没有派人看守云绾夫人的棺木的确是失职。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顾丞相这些年来做过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些大臣们像是早就写好了奏折,一桩桩一件件的念出来,顾茗烟只是静静的听着,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苦闷。 这样的大贪官,的确该死。 而且,这样一来,二皇子私屯重兵的事情,也能顺着丞相倒台被说出来,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等到那些大臣将要离开的时候,成山特意先走出来,将顾茗烟带到另一边,等人走干净了,才将顾茗烟重新给带到书房里。 “可听见了?” “都听见了,是该死。”顾茗烟点头,倒是看不出她将顾诚当做父亲看待。 成山无奈退到一旁,段承轩则放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还未交上去的奏折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里面写的更加的详细。 顾茗烟看的眉头直皱,七窍生烟,将这奏折给扔了回去:“没想到他竟然在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成山将奏折拿了回来,段承轩已经悠悠站起身来:“而且,三皇子也从那秋试之中选拔了一批不错的人,送到了颖州,竟然将孟旭名正言顺的送回到天炎任职,官位提升两品,而颖州这秋日丰收,却恰好填补了周边收成不好的地方。” 顾茗烟扬了眉头。 仔细一想,这粮食丰收之事她还没提起过,不过这些人才,的确是她精心挑选的,倒是没想到一个个做事这么完善。 “他有想法,王爷难道就没有?”顾茗烟抬起头来,轻笑:“虽然秋试的人才是把握不住,但若是想要民心的话,王爷完全可以将冬日送粮的差事给要过来。” “正有此意。”段承轩勾了勾唇角,总是顾茗烟得他心意。 “不过,仅仅这些还不够,有了人心,推翻了丞相之后还是要有威望,父亲下台,众人定当看我姐妹不舒服,要送人进来。”说着,顾茗烟已经笑着对段承轩勾了勾手。 等到段承轩来到她的身边,她便一把将他的衣襟扯下:“到时候王爷要巍然不动,表现的很爱我们姐妹二人,他们吃了闭门羹,您在给他们一些官位来弥补,岂不是更得人心?” 段承轩弯着腰看她:“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将来年春试把握在手里,文臣既然是那三皇子的地盘,那么武将,就是你的地盘,二皇子倒台,收拢兵权,你的正侧妃都无靠山,皇上自然也会对你放松警惕,你觉得如何?” “的确是个好办法。”段承轩点点头,将她揽入怀中:“你这腿,何时能好?” “再过两三日就能走了,等到七日之后便能大好,王爷可愿意陪我上山采药?”顾茗烟笑意盈盈,只攀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自当愿意。”段承轩搂住她的腰际,将她轻轻的托了起来。 成山不敢再待,只将这书房留给了暧昧的二人。 第315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诸事繁多 顾丞相被弹劾,震惊朝野。 皇帝震怒革除顾诚丞相之职,抄家送入天牢等待发落,念其两女嫁入皇室靖王府,已是皇室之人,不予追责,义子顾言之押送回天炎,大理寺待审。 顾诚跪在地上,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二皇子也是眉头紧皱,唯有段承轩面色不改。 “臣自知有罪。”此时,顾诚却重重的磕了头,眼里并无半分惧色,反而是缓缓的别过头看向了一旁的段承轩:“但靖王和四皇子也逃不了干系!” 段承轩略一挑眉,就连今日一同来上朝的段承瑞也下意识的看四皇子段承钰。 段承钰一头雾水,被顾诚如此说,又见父皇的脸色一变,只站出列:“顾丞相此言何意?本皇子不问政事,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皇上!岳山城外长坪村,落霞水寨落霞镇,还有那西北边关南行百里的李家村,都是四皇子私屯重兵之处!”顾诚又重重的一磕头。 众臣骇然,纷纷窃窃私语。 皇帝额角青筋突突,冷眼落在段承钰的身上:“你当真做了此事?” 段承钰只觉此事是无妄之灾,赶紧跪了下来:“儿臣没有!儿臣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天炎从未离开,此事定当是有人陷害!” 眯起眼睛,皇帝也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 段承钰并无任何势力,就算真的想要在这些地方私屯重兵,也是难上加难,更不用说岳山城和落霞水寨都是军事重地,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段承轩的身上。 段承轩也挑了眉头,从未想过顾诚会用这件事情来打压自己。 可顾诚说完之后,旁边的两个大臣竟然找到了证据,将岳山城祁岩柏的书信都拿了上来,气得皇帝七窍生烟:“去将镇守落霞水寨的桐舟叫回来,再将这祁岩柏押送大理寺!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屯重兵!” 话已至此,便是摆明了皇帝并不相信此事是段承钰所为。 只可惜段承钰还没松了一口气,二皇子已经慢慢走上前来,略一拱手:“儿臣还有一事上奏。” “说!”皇帝气恼。 “祁岩柏乃是皇叔一手提拔,儿臣从边关归来之时,得知皇叔早已发现有人给尔丹送信之事,但如今,皇叔却不将此事说出来,更没有派人将送去尔丹的书信拿来。”二皇子的目光落在了段承轩的身上。 所有臣子都纷纷嘀咕起来,如此一来,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人都被牵连了进来。 段承瑞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被卷入是非之中的皇子,反倒是引人注目了些。 段承轩冷笑:“本王早就将此事告诉了皇兄。” “是。”皇帝点点头,算是洗脱了段承轩的罪名,但他却更加的好奇了,祁岩柏是段承轩的人,而与他交好的四皇子又在岳山城外私屯重兵。 事有蹊跷。 段承轩心里一沉,倒是没想到这顾诚的一番话,带出了这么多的东西,不过这顾诚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就算皇帝能证明他和尔丹并无来往,但对岳山城一事,定然怀疑。 二皇子倒是觉得这些都在预料之中:“看来是我误会皇叔,但你让肖海在边关四处城池征兵,大握兵权,更是将我手下的边关将领私自革职,又用你的人取而代之,可是真的?” 段承轩意外的被噎了一下,这二皇子怎的如此伶牙俐齿了。 正在他在思忖之时,户部侍郎已经哭着走了上来,趴在地上大哭起来:“还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广大人又是何事?”皇帝皱眉,这都哪儿跟哪儿。 “皇上!老臣府邸三番两次的都被人下毒祸害,本以为是老臣的仇家找上门来,却不料这一次请来了一隐士神医,才发现这毒似曾相识。”广继边说边哭丧着一张老脸:“那神医说,这毒唯有靖王妃能解!” 皇帝此时连气恼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混乱了。 段承轩眼睛微微眯起:“广大人的意思,是说这毒是本王的王妃下的吗?” 广继沉默,倒是将矛头指向了段承轩。 一时之间,所有的大臣都议论纷纷。 顾茗烟先是云绾夫人的孩子,生父之事本就众说纷纭,再说棺木被盗,索命串重出江湖,靖王府又遭贼人袭击,三位夫人都接连出事,如今这下毒之事一出,自然不少人怀疑是顾茗烟下的毒。 说到这里,皇帝也只是沉着脸,此事错综复杂,牵连甚广,这几人敢在朝堂之上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怕是人证物证具在,但究竟孰是孰非,却难下定论。 “父皇,儿臣有一言。”段承瑞从一旁走过来,低声道:“各位各执一词,但如今人证未来,不如先将各人禁足府中,待到人证物证具在之时,再将此事一一解决。” 几位大臣都纷纷点头,段承瑞不骄不躁,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顾诚:“本来,今日便是解决顾丞相之事,顾丞相虽说了些消息却也不能将功折罪,不如先将其押送天牢,日后再审。” “就按你说的你去办。”皇帝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这些事情错综复杂,到底还是跟他最敬重的兄弟有关,还有这几位皇子。 此事作罢,段承轩本以为顾诚还会说些什么,但顾诚只是始终一言不发,离开。 靖王、二皇子和四皇子都被禁足府中,唯有三皇子领旨特意来调查此事。 回到府中,顾茗烟本在看一本寻摸来的古籍医书,得知禁足消息,又将段承轩将朝堂上的事情一一说来,她便扬起眉头来:“户部侍郎怎么又被下毒了?为何不直接来找我解毒,而是去向皇上说起此事?” “怕是趁着你身世风头未过,也想借你来踩我一脚。”段承轩坐到她的软榻侧。 顾茗烟自然知道这毒是张良山下的,可面对着段承轩,她却是轻笑了一声,拍拍段承轩的肩膀:“有道理,你猜猜这毒,会不会贼喊捉贼?” 第316章 第三百一十六章 坦言执念 “你以为,户部侍郎给自己下了毒,然后栽赃到你的身上。”段承轩说的肯定。 “这是自然,不然他那胆小性子,现在就该来向你跪下要解药了。”顾茗烟盈盈一笑,半靠在段承轩的肩上,将医书一展开,继续道:“之前我给他们解了毒,他们有方子自然能找到中的是什么毒,再找个神医仿造出来也不意外。” “你的毒也能仿造出来?”段承轩也放松了些,将她搂了过来。 顾茗烟低着头翻阅医书:“我相信天外有天。” “人证物证呢?”段承轩问她。 “自然有的。”顾茗烟浅浅一笑:“我会将几味解毒的药材,放在后几张方子上,他如今中的毒,定然是按照我第一张解毒方子来的。” “你就这么笃定。” “若是你中毒了,我给你一张方子解了毒,之后再给你一剂调理的方子,你之后可还会留下调理身子的方子?”顾茗烟抬头,笑眯眯。 的确,人总是先入为主,既然第一张方子能解毒,后几张方子定然不看。 段承轩连夜派人去户部侍郎府邸取点东西,回来让顾茗烟看看是什么毒。 顾茗烟本来解决户部侍郎,就是为了让张良山得偿所愿,不过这也算是帮了段承轩一把。 “不过,我父亲怎么知道你屯兵的事情,甚至还知道这是四皇子的名义。”顾茗烟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医书给关了,攥住段承轩的衣襟:“你身边有内鬼?” “最大嫌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段承轩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轻轻:“你倒是先下手为强,反问起我来了。”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顾茗烟倒是点点头,一时间将自己给忘了,她可是顾诚的女儿,还去过丞相府呢,的确是嫌疑最大。 段承轩见她这副模样到不像是在欺骗人。 “不过,你应当不知道西北边关的屯兵处。”段承轩摇了摇头。 顾茗烟点头,这点她的确不知道。 “而且,父亲有意要拉四皇子下水,此事却是更加蹊跷了。”顾茗烟挣开了段承轩的怀抱,捧着手里的书卷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踱步:“四皇子无权无势,手下更有言之辅佐,害了他,无异于是害了自己的义子,父亲手里应当还有什么筹码才对。” 听见顾茗烟的分析,段承轩倒是慢慢的靠在这软榻之上,一跟顾茗烟说话起来,倒是舒畅了许多:“他如今是抛弃了所有的孩子,包括你们姐妹和顾言之,若无子嗣,何来筹码?” “也并非没有筹码。”顾茗烟冷笑一声,对屋檐上勾了勾手。 鬼魅落在她的身边,向两个人行礼。 顾茗烟将自己的钱袋子交给了他,轻声道:“将银子给听风楼的姑娘们,让她们调查一番,父亲曾经休掉的妾侍如今都身在何处,其子嗣都在何方。” 鬼魅带着银子离开,段承轩倒是皱起眉头来:“你怀疑你父亲在外还有子嗣。” “我本从未想过此事,但是听众人说我娘亲旧事的时候,可无人提到姨娘是如何将那些妾室赶走,倒是知道父亲诸多风流韵事,说不准还有不少子嗣留在外面暗中培养。”顾茗烟点点头。 “父亲是个有野心的人。”顾茗烟仰起头来看着这刺目的阳光,冷笑了一声:“而这有野心的人,通常都有一个共同点。” “想要将所得而来的权势代代相传,或者是为了什么执念。”段承轩的目光也阴冷了下来,看她:“但顾诚对亲人无情,大概也只有第一种可能性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顾茗烟扭着头对旁边晒太阳的白芍红枣勾了勾手,只看见白芍慢悠悠的走过来,却又笑了:“但他千算万算,算不得他的女儿也同样心思缜密。” “那你也有什么野心吗?”段承轩轻笑了一声。 顾茗烟将白芍捞入怀里,坐在了石凳之上,笑道:“我当然有野心,不过这野心我可不想代代相传,我一人来就是。” “这就是执念了。” “是执念。”顾茗烟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空出来的手:“这手里活过多少人,死过多少人,我都不记得了,我这一辈子的执念,就想去多救点儿人,等到日后我下了阴曹地府,能挺着胸膛跟阎王爷说,我顾茗烟抢了你许多条人命呢。” 说到后面,顾茗烟自己都跟着笑了起来,手里的白芍歪着脑袋看她,被她一顿揉搓,喵喵叫着跑了个没影。 顾茗烟倒是开心了,段承轩愣神了片刻,看着她的身影却有些恍惚。 “若是有一日我成了皇帝……” “那便请王爷许我离宫,得一世逍遥吧。”顾茗烟已经冷着脸接了下去,她那一双如水的眸子含了些笑意,看他:“齐人之福王爷怕是享受不到,但在这靖王府一日,我便能常伴你左右。” 死死握住手边的扶手,段承轩只是看着她:“那若我一辈子都是王爷呢。” “那我还是总有一日要走,但总归能回来找你。”顾茗烟一歪头,倒是笑的更加开心:“你有你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并非我们相爱就要时时在一起,你说呢?”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 正如青黛齐柔所说的那样,若是此时她不说的话,这些话,日后怕是没有时机说出口了。 只是段承轩看起来有些生气,毕竟他这一生肆意妄为,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放手,苏玉婉是这样,顾茗烟也本该是这样。 但只是看着顾茗烟脸上的笑容,看着那双永远在他脑海里盘旋的眼睛,心口的那些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只无奈的看着她:“你倒是做不成金丝雀。” “你不还是翱翔九天的雄鹰么。”顾茗烟对他努了努嘴,又看了一眼门扉的方向:“但如今,我们都被困靖王府,是该想个办法出去了。” “是该找个法子。”段承轩笑着点点头。 顾茗烟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尔丹使臣必定比人证来的早,二皇子说你勾结尔丹,不如反将一军,咱们也说二皇子和尔丹勾结。” “将计就计。”段承轩和顾茗烟对视一眼,点头。 第317章 第三百一十七章 恩恩爱爱 “点子是我想的,办法你就自己想吧。”顾茗烟重新将手里的医书翻开来,不过一会儿便认真的看了起来。 段承轩在软榻上小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将成一成二给叫了过来,吩咐:“如今只剩下三皇子能接待尔丹使臣,你们且去送封信给尔丹。” 说着,便取来了笔墨纸砚,挥挥洒洒的写下一封信交给了两人手里。 成一成二对视了一眼,奇怪怎么会有两封信。 “成二露出马脚,先将假信送给尔丹使臣,还要故意让二皇子手下的人看见。成二接机将真正的一封信交由尔丹使臣,即可。”段承轩吩咐。 成一成二了然,将信件藏起来之后便离开了。 顾茗烟挑眉看了一眼,段承轩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见她还在看那复杂的医书,只揽过她的肩头:“事情已经办妥,如今还有一点要做。” “做什么?”顾茗烟听着他的声音轻柔了许多,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 “自当是恩恩爱爱,表现的在这王府逍遥。”段承轩将她手中的医书拿走,还继续说道:“看见我们泰然自若,日后也好洗清嫌疑。” “没时间呢,我还练功呢。”顾茗烟将他推开了些,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匕首。 “我陪你。” “你总摔我。”顾茗烟白了他一眼,她伤口还没好全,可还不想再崩裂开伤口。 段承轩被她这幅委屈的模样逗笑,百依百顺的说了绝对不会伤害到她,顾茗烟才勉强松了口,答应下来。 段承轩和顾茗烟像是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逍遥自在,顾茗烟那天靠在石凳上休息的时候,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想看歌舞,段承轩便花重金找了人来搭台子,夜夜笙歌。 段承轩像是忘记了苏玉婉一般,日日跟顾茗烟粘腻在一起,被皇帝禁足,几乎不用管那些大臣们说些什么事情,乐得自在。 而这跳舞之人更是被称作天炎第一美人的舞姬,听风楼的姑娘们带着人来吹箫抚琴,一群姑娘倒是没敢围着段承轩和顾茗烟,只围着鬼魅青黛调侃,青黛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一下就跟姑娘们混熟了。 鬼魅却被追着到处跑,甚是有趣。 顾茗烟半靠在软榻上,将那青梅酒喝了不少,更是将段承轩之前珍藏的竹叶青都给翻了出来,正半醉着,眼睛微微眯着,见鬼魅跑着倒是觉得有趣:“柳儿何时才来?” 段承轩将她扶正了些,顺带着将那半敞开的衣领也给拢好,倒是对她没有半句怨言,俨然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看的几个姑娘都掩嘴笑着。 “哎呀,王爷这明明是爱惨了王妃。” “对呀对呀,谁敢说王妃不受宠,恩爱的呢。” 几个姑娘不仅胆子大,人也聪明,知道段承轩平日低调,如今大张旗鼓就是为了造势,这声音不大不小,正是段承轩能听见。 段承轩面色如水的看了她们一眼,一干姑娘赶紧噤了声,去追鬼魅了。 那第一舞姬倒是款款走过来,又为段承轩添了酒水:“王爷,柳儿姑娘说是要准备一番,等会儿要带着东西过来。” 这舞姬脸蛋子小,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亮,眼角稍稍扬起尽显媚态,更不用说她这身材更是一顶一的好,那双眼睛此时却落在段承轩的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恩。”段承轩淡淡的开了口,见顾茗烟还要去拿酒,抬手将她给拦了下来,甚是无奈:“再喝下去,那柳儿来了的话,早就不省人事了。” 顾茗烟抬眼看他,咯咯的笑了一声,一只手抬起来搭在段承轩的肩上,自己也跟着靠了过去,倒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美艳舞姬,笑的开怀:“是个美人儿,但这脂粉味未免也太重了些。” 舞姬正奇怪,顾茗烟却一拍桌子,一只筷子落在她的手里,略一伸长,堪堪抵在美人的下巴下,轻轻一抬。 “就算我喝了酒,也能闻出你这欲盖弥彰的味道。” 顾茗烟面色一改,见那舞姬脸色一僵却还是不肯开口,那筷子便顺着她的脖颈划下,竟然是将她的衣襟轻轻的往下拉。 段承轩依旧面色不改,只是淡漠的看着。 那舞姬的衣服被筷子撩开了大半,脸色也有些变了,顾茗烟拉到关键的地方,却也收了手,将筷子扔到一旁,晃悠悠的将段承轩抱在怀里:“你这美色再加上助兴的春药,也对他无用,可知道?” 春药? 段承轩眉头一扬,眼里的神色也冷了下去。 那舞姬也是惊恐万分就想直接跪下讨饶,只可惜顾茗烟却没给她机会,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冷笑:“王爷可不敢杀你,你是二皇子的相好。” 这一次,舞姬的一张脸都变得惨白,抖若筛糠。 听风楼的几个姑娘都没瞧见这里的问题,顾茗烟也没让她有多大的动静,而段承轩则是扶稳她,挑眉。 他倒是不知道这第一舞姬会是二皇子的相好。 顾茗烟则是笑起来:“烟雨阁的单子我都一一过目,二皇子可给你买了不少,虽说是露水情缘,但你爬到这第一舞姬不单单是靠这皮囊,我可记得有位书生要给你赎身,过了几日那书生便消失了,你也爬上另一位大人的床榻。” “我……” “你心机深沉,跟二皇子来往多次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顾茗烟甩开了她的下巴,笑得得意:“只可惜,美人计对他可没用,春药这东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 舞姬此时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茗烟也不准备为难她亦或是给她难堪,只吩咐了人一顶轿子将她送回去就是。 随后,她又软趴趴的靠在一旁,揉了揉耳朵。 “你知道还挺多,怎么本王未曾听过。”段承轩无奈。 “那是自然,这些单子无关紧要,告诉你做什么,这些事情也都是齐柔告诉我的,她那儿倒是能找到不少这些消息。”顾茗烟抚了抚额角,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勾了一双眼来看他:“对了王爷,这春药,还解不解了?” 顾茗烟眼里还带着盈盈水光,段承轩此时才觉得燥热了些:“不解了。” 顾茗烟只笑着攀上他的肩膀。 第318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暗地 “这顾茗烟当真如此厉害?”二皇子段承杰怒不可遏的看着眼前的舞姬。 舞姬自当是无奈:“二皇子殿下,我也只能帮您到这了,靖王妃一眼就将我识破,甚至还知道您数次过来买东西送给我,还知道当年我那情郎消失……” 段承杰一扬手,那舞姬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本作为二皇子该是第二继位的皇子,但如今这靖王来势汹汹,那靖王妃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当真令他头疼的很。 “你还是回你的楼子里。”段承杰摆手就想往外走。 那舞姬只点点头,倒是坦然的往外走,这事儿本来也就是段承杰让她做的,做的不好,自然也并无大碍,只是没有银子拿罢了。 只是这一出来,她拐了弯就看见了同样白纱掩面的柳儿。 柳儿是听风楼里最能察言观色的姑娘,而她玉珠便是花街里的一把手。 两人打了个照面,玉珠就想绕开些,柳儿却抱着琴拦下她来:“玉珠姑娘,我想和你做桩生意。” “我与听风楼还能做什么交易?”玉珠一挑眉。 “只要你日后帮我打探靖王妃的消息,我便将你那失踪的情郎给寻回来。”柳儿盈盈一笑,转过身去看着她:“你流连于各类达官贵人之间,如今更得罪了靖王府不得入,只要你将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的有关靖王妃的消息告诉我,我们便帮你找人。” “你们是靖王妃的人?还是想害她?”玉珠皱眉。 “我只要知道有没有人害她即可。”柳儿说着,取出了一份画卷,那画卷上画着个眉清目秀有些瘦弱的书生。 玉珠只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你们真的能将他找回来。” “这是自然。”柳儿眼睛笑的弯弯,旋即道:“只要你能答应下来。” …… 而在靖王府里,一众姑娘见顾茗烟被段承轩带进屋子里,便都纷纷散去,只说明日再来,青黛一个个走过去往她们手里塞些小首饰。 “这传流言的事情,就交给各位姐姐了。”青黛笑眯眯,鬼魅抱着两只小猫蹲在角落里,只敢巴巴的看着,日后哪里还敢去找姑娘家了。 几个姑娘都咯咯笑起来,收了首饰之后就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干净,青黛见屋子里的火烛都灭了,只将鬼魅拉到了外面,轻声道:“你且去郑乾坤和王墨那里一趟,让他们按照这纸上的东西去打听一下,看江湖上哪里有这个人。” 说着,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怀里。 “你的心上人?”鬼魅奇怪,上面写着骨扇蓝宝石之类。 “这是小姐吩咐的,但最近王爷缠的紧,让我找机会就吩咐你去做。”青黛摆手,继续道:“对了,听说孟大人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你再去带个口信。” “这也是她的吩咐?”鬼魅叹气,就没消停过。 青黛捂着嘴笑:“就是小姐吩咐的,说让孟大人千万小心顾丞相,千万不能别当刀使,最好低调段日子,等到皇上那边有了裁决之后再想办法往上爬。” “我知道了。”鬼魅点头,将两只小猫塞给青黛之后,赶紧离开了。 而正是此时,三皇子的府邸里也是灯火通明。 之前朝堂之上的争斗倒是让他渔翁得利,他本因为颖州之事出了风头,如今靖王和二皇子争斗起来,户部侍郎还参与进去添油加醋,正好将他的锋芒给盖了下去,实在是时机正好。 月清日夜跟在他的身边,也知道殿下正是得势的时候。 “殿下,之后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推倒其中一方?” 月清一开口,段承瑞却轻轻摇头:“不可,我要看着他们打,这秋试的良才还剩下不少,眼看着这户部侍郎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丞相也下了台,正愁没人才呢。” “可如今若是不将哪方推出去,日后必成祸患。”月清皱眉。 “不可心急,他们乱作一团,我们只需要埋头做事就好。”段承瑞低下头来继续翻阅着手里的名册,有些地方的官位,顾茗烟都已经为他挑选好了,还另选了一批未曾春试的寒门臣子。 月清索性闭口不言,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插不上话了。 “顾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你派一批人去盯着他,切记要保下他的性命。”段承瑞突然开了口。 月清脸色一变:“这顾诚可是靖王妃的父亲……” “顾诚,是我们这边的人。”段承瑞冷冷的看了月清一眼,月清当即一愣,为何她对此丝毫不知。 段承瑞却是冷笑:“不然你以为,为何他会在那时候将导火索引到四皇子和靖王身上,虽然不知道户部侍郎中毒的事情究竟如何,但这乱局,到底是顾诚挑起来的。” “他是丞相,如今被弹劾,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月清微微张大了嘴,震惊。 “他可聪明的很,知道自己作恶多端,终有一日纸不包住火,索性来帮我寻找消息,最后再来个金蝉脱壳,去死上一次,再让自己的子嗣重新继承丞相之位,他只需要帮忙出谋划策就好。”段承瑞的眼神冷了下来。 “但他并无子嗣……” “那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段承瑞将手里的一份册子交给了月清,上面正写着一位文臣的名字——古昇。 “古昇年纪轻轻,平日低调背后无人,乃是乡野孤儿的出身,但他如今已经爬到了朝堂之上,若是无人在后面推波助澜,他这般年纪怎的上的来。”段承瑞轻笑,继续道:“这古昇,比顾茗烟还要大上五六岁,若说当年他爱惨了云绾夫人,如今也不会精心策划到这一步。” 月清沉着脸,只觉得这顾家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救下顾诚的一条命,这古昇,便是为我们所用,有了古昇自己的聪慧,再加上顾诚的诡计,这丞相之位,他们自当做的稳妥。”段承瑞继续向她解释。 若非是殿下让她去救下顾诚,月清定然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心里一寒。 可说到这里,段承瑞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声:“若是顾茗烟知道我和她父亲联手骗了她,怕是要恨我,怪我为何不早告诉她,顾诚早就不想要她们这两个女儿了。” 第319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陪你 “阿嚏——” 顾茗烟刚醒,就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身旁的段承轩也霍的睁开眼睛,见顾茗烟揉着鼻尖正爬起来一半,只将她重新给捞进怀里,顾茗烟趴回他的胸膛,瞪他:“刚才你是不是骂我?” “没,再睡会儿。”段承轩拍拍她的脊背。 “你睡吧。”顾茗烟掀开他的手,爬起来:“今日我要去给子衿调理身体,还要将父亲被革职送入大牢的事情告诉她,不然她该怪我了。” 顾茗烟轻车熟路的从他身上翻了过去,倒是将两只猫咪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像。 顾茗烟无论禁足与否,总是忙碌。 段承轩却不同,他除了争皇位,剩下的日子便是当年和苏玉婉在山上练功。 如今想来,他像是除了苏玉婉一无所有,而和顾茗烟在一起,他甚至都能分辨几样药材,又能知道何处的糕点好吃,亦或是这天炎的小小事情。 而顾茗烟当真是带着药材和银针来到了清风苑里,还将父亲被革职的事情告诉了顾子衿,顾子衿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顾茗烟:“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顾茗烟苦笑,将药草都交给阿兰和青黛:“他根本不在乎你我。” “恩。”顾子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顾茗烟也不敢继续说些什么,只为她把脉施针,好好的调理了一番。 离开之时,顾茗烟也觉得她当真是奇怪。 阿兰则乖巧的趴在她的床边,见顾子衿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才点点头:“就是这样,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的情绪,哪怕是大小姐也不行。” “我要怎么做才能扳倒苏玉婉。”顾子衿死死咬着牙根,将即将落下来的泪水也给挤了回去。 “自当有许多机会,但您不嫉妒大小姐了吗?”阿兰歪头。 “她待我的确是好,我怪不得她。”顾子衿轻轻的摇了摇头:“娘教给我的东西都用不上,我也要学着顾茗烟那样,去得到王爷的垂青。” 阿兰赶紧点头,好歹自家主子也算是开了窍,而且再怎么说,她和顾茗烟还是姐妹,父亲失势,她们姐妹俩在王府里相互依靠,不用窝里斗也挺好的。 顾子衿的开窍,顾茗烟却不知道,她在回去之时,鬼魅倒是带来了消息,说郑乾坤已经去办这件事情了,给孟旭的话也告诉了徐有为,还说昨日柳儿来的时候见人都走了,便没来,今日下午会登门拜访。 顾茗烟了然,回到自己的凤鸣苑中,却早已是空空如也。 旁边的丫鬟告诉她:“苏姑娘吵闹着要见王爷,王爷便去了,还派了人去百味楼买些好吃的送来给您。” “恩。”顾茗烟淡漠的往里走。 这个时候还不出手的,就不是苏玉婉了。 只是心里那一抹淡淡的失落,始终抹不去。 她和段承轩似乎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两人终有一日会分离,段承轩当时对自己的话报以沉默,她便知道,在她和苏玉婉之间,段承轩到底只是选择了苏玉婉。 轻轻的叹了一声,她回到房间看着那还未整理好的床褥,微微出神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自己的桌案,又一次的忙碌了起来。 与此同时,段承轩见苏玉婉哭哭啼啼的说着腿上要留下伤疤,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早已经无法忍耐苏玉婉没完没了的哭泣和抱怨,反而更加习惯和顾茗烟待在一起时候的淡淡满足。 “好了。”段承轩沉着脸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抱怨和嗔怪,轻声道:“我当然不会嫌弃你的。” “但你从来都不来看婉儿,婉儿知道当初不该对顾子衿下手,但我也是因为……”苏玉婉轻轻抽泣着解释,却见段承轩的脸色更加的古怪,只赶紧止住了哭声,捧着他的脸看起来:“轩哥哥,你怎么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了?” 那动作像极了小时候。 段承轩微微一晃神,下一刻,却又将她轻轻的推开来,扶着她的肩膀问她:“婉儿,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是想做的事情吗?” “有的啊,我喜欢轩哥哥,想一辈子都待在你的身边。”苏玉婉眉开眼笑,直接挂在了段承轩的肩上,投入他结实的怀抱:“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轩哥哥。” 抱着怀里的美人,段承轩的一张脸却冷若冰霜。 除了和苏玉婉的那些回忆,实际上他早已没有了苏玉婉成长之后的记忆。 他不再记得和她出去游湖的趣闻,也不再记得给苏玉婉精心挑选的物件叫什么名字。 但他却记得顾茗烟的一双眼。 平日在外端着架子的淡漠,面对鬼魅青黛时的俏皮幼稚,亦或是面临危险的坚韧,而最令他割舍不掉的,确实顾茗烟在谈论任何事情时,嘴角认真的一抹弧度。 轻轻的推开了苏玉婉:“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他已经迈出步子走向了凤鸣苑,苏玉婉却呆呆的坐在软榻之上,看着段承轩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死死咬牙。 她清楚的看见段承轩的眼里,早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段承轩踏入凤鸣苑的时候,顾茗烟正盘腿坐在桌案上给两只猫咪喂小鱼干,红枣躬身在她的肩膀上踩踏,另一只白芍则坐在她的怀里,她喂着两只小猫咪,还笑着喃喃自语:“你们都被鬼魅喂这么胖,明日就该吃萝卜白菜了。” 两只小猫都喵喵叫起来,红枣踩在她的脑袋上,顾茗烟也无所谓。 正逗猫呢,段承轩的声音就轻飘飘的从背后传来:“成何体统。”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红枣看了一眼段承轩,趴在顾茗烟的脑袋上,白芍跳上她的肩膀,顾茗烟小心的挪了个边,对着窗户坐着,笑:“我盘腿坐着,白芍才肯来。” “鬼魅青黛呢?”段承轩一般都不碰猫咪这种可爱却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只看了一眼,就绕进屋子里,走到她的身边。 “她们去请戏班子了,青黛说我连戏园子都没去过,太丢人了,正好趁着休息的日子,直接将戏班子请到府里来。” 段承轩点头,拉开她的椅子坐下。 “你不去看苏玉婉了?”顾茗烟看他。 “不去了,陪你。”段承轩摆手,瞧她。 顾茗烟耳尖红红,揉了揉鼻尖没说话,只有肩上的红枣对着段承轩呲牙——抢我主子! 第320章 第三百二十章 私生子 台上唱戏,身边人都各个看的认真,顾茗烟兴许是昨日喝了酒,又和段承轩疯了一晚上,只听了个开头就趴在桌上睡了,青黛直叹气,鬼魅都觉得她没出息,不懂得享受。 倒是段承轩靠在一边,也却第一次觉得这戏曲还有几分意思。 等到戏班子走了个精光,那柳儿便踩着点找上了王府,顾茗烟倒是没听见声音悠悠醒来,正看见柳儿手里提这个食盒走进来,放在她的面前:“满天星。” 顾茗烟一下来了精神,这满天星是天炎城里出了名的点心,只可惜她一直都没时间去排队,倒是没想到今日被柳儿给送过来。 “你们查出来了?”段承轩问。 顾茗烟则打开食盒负责吃。 “回王爷,的确是查到了些东西。”柳儿看向段承轩的时候恢复了平日里在听风楼里的模样,盈盈一笑,将一本册子送到了他的手里。 顾茗烟靠在段承轩的肩上也看了一眼,皱眉。 这名册之上,的确是写着顾诚那些休掉的妾室的名字,但最有趣的事情,却是这些妾室多是名门大家的私生女,或者是身家清白的小姐,当时身怀有孕被休的就有两人,且两人生的都是儿子。 “这么多人里,只有姨娘一个人生了女儿。”顾茗烟皱起眉头来:“他这是将女儿留在身边当挡箭牌,对顾子衿那么好,可能是良心不安才会那样骄纵。” 结果顾子衿就那么不谙世事,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心情都写在脸上。 “所以他一共有多少个儿子。”顾茗烟越看越头疼,索性扭过头去吃糕点。 “算起来大概有五个,最大的那个好像比你还大上四五岁,最小的那个好像是跟顾二小姐同年。”柳儿也皱着眉头,若非是顾茗烟注意到这一点,就连听风楼也不会去管这奇怪的事情:“不仅如此,这几年你父亲好像还在外包了几房,都是年轻姑娘,他们生下的孩子也有不少。”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就连段承轩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道以为他才是皇上呢,竟然还这样开枝散叶。”顾茗烟缓和了一下情绪。 但这样一来,她总算知道顾诚才是说谎的那个人了,他不可能爱惨了娘亲,将自己留下,纯属是因为娘亲生下的是女儿而已,而且他子嗣众多,那被送到二皇子府邸做小妾的人,可能并非旁支,有可能就是她的妹妹。 此事简直令人头疼。 “说来还是有件事情十分蹊跷。”柳儿轻笑起来,继续道:“我来的路上,好像总是有人跟着我,我怕是丞相的人,所以将一本我们楼里姑娘的名册扔那儿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段承轩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倒是认为那极有可能是二皇子段承杰派的人。 “你做的很对,此事多谢了。”顾茗烟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柳儿了然,赶紧欠身离开了。 段承轩派人去找年纪比较大的五个儿子,看是不是有什么下招。 另一边,在天黑的时候,皇帝却传了一道圣旨来让他入宫,还连带的叫上了二皇子,成山在旁边提醒:“今日,就是尔丹使臣来的第二天,成一成二昨天就将信件送了过去,二皇子想必是来告状的。” “差点儿忘了。”顾茗烟轻笑,帮段承轩整理了一番衣襟:“你都写了什么?” “假信里写着,之前所交代之事,切莫告知任何人。”段承轩低头看着她,轻轻搂住她的腰:“真信里写着,之前所说的和亲之事,我已经禀报皇上,如今无人知晓,切莫告知任何人。” “原来你之前说的看见尔丹送信过去,是你自己送的,是说和亲之事,也怪不得皇帝早就知道。”顾茗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轻轻的勾着段承轩的肩膀:“你这一招不错,二皇子定然是告状你通敌叛国,但私屯重兵的事情该如何?” “祁岩柏在岳山城摸爬滚打十数年,也不是草包。”段承轩冷笑,向顾茗烟讨了个吻便昂首阔步的往外走。 看着段承轩的背影,顾茗烟微微眯起眼睛来,心脏跳动的更厉害了些。 这段承轩,当真不是泛泛之辈,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的够多,但段承轩到这时候,才会表现出知道更多的事情来。 “小姐,还有十日便是秋猎了,您要不要去练练骑马?”青黛见她走神,轻声提议。 顾茗烟点点头,跟着青黛去马厩里将银耳给牵了出来。 虽然许久未见,但银耳已经被喂得有些发胖,之前出来跑了几圈好了不少,顾茗烟骑在上面却东倒西歪,难受的很。想了想,又去跟鬼魅练功夫了,说要扎马步让地盘稳一点。 气得银耳只撒蹄子,几个小家仆赶紧将银耳给拽住,免得伤人。 而两个时辰之后,二皇子被斥责的消息从宫中传来,二皇子要去偏僻州县历练,明显是皇上对他诸多不满,而靖王和四皇子的禁足都被解除。 即使如此,四皇子还是被发配到边关处理要务,即刻启程,片刻都不能耽搁。 唯有靖王段承轩一人全身而退,还和尔丹使臣交好,促成两国联姻之事,还收了赏赐,再看顾丞相,已然是证据确凿,不日斩首示众,幸好未牵连家人,也多亏顾夫人娘家殷实,免了一死,却被发配边疆,当场晕厥过去。 整整一夜,整个天炎朝堂都天翻地覆,让人应接不暇。 可等到第二日清晨,倒是不少人看见段承轩骑着马,独自带着靖王妃离了天炎城,靖王妃背后还背着个空药篓。 晨时的山上还有些云雾缭绕,顾茗烟低着头挖草药,还不忘嘲笑段承轩:“若是让你的下属知道你来陪我采治咳嗽的草药,怕是要上来围殴我。” “你还知道啊。”段承轩无奈,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感情,却将挖出来的草药扔进了背篓里,将那背篓抓过来,自己背着。 顾茗烟笑出声来,段承轩也没脾气,陪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 “王爷就没想过要出去逍遥吗?听说北漠风光大好,还有正宗的烧刀子和牛筋面。”顾茗烟站在山崖边,对着朝阳张开了双臂。 “现在有点想了。”段承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第321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 每天跟着顾茗烟吃吃喝喝,一连三日两人都未曾停歇,上到去悬崖峭壁上采药,下到陪着顾茗烟去找最好吃的馄饨摊子,就连小街,段承轩都陪着她逛了一遍。 三日之后,顾茗烟正坐在梳妆台前昏昏欲睡,段承轩却是精神焕发的让人替他更衣,见青黛时不时的拉扯一下顾茗烟的头发,更是觉得有趣。 顾茗烟捂脑袋,但总算清醒了些。 “接下来,该表现我们之间因苏玉婉吵架,那些之前依附二皇子的人大概就会趁着我落单,到我这里来下功夫了。”顾茗烟小声嘀咕了一声。 “是。”段承轩扣好衣服:“正好我要陪着桐舟再回落霞水寨,皇上为了误会我和桐舟私屯重兵的事情正是懊恼,提了桐舟的一品官位。” “私屯重兵的事情究竟怎么解决的?”顾茗烟好奇。 “祁岩柏为那些地方造势说的是四皇子的名字,便说是二皇子指使他们这样组做的,祁岩柏被革职,而下一任岳山城的府衙,表面是祁岩柏的义子,实际是祁岩柏的亲儿子,他心里可乐着呢。”一旁的成山赶紧解释道。 顾茗烟透过眼前的铜镜看向段承轩,笑:“原来不仅父亲会金蝉脱壳。” “顾诚和祁岩柏都是聪明人,只要能大权在握,放权给谁都不亏,用人先信人。”段承轩点点头,临走时送了个云鹤的玉佩给顾茗烟,便带着成山启程去落霞水寨了,还要带上苏玉婉。 段承轩走了,顾茗烟倒还有些不适应。 青黛笑她:“别想了,日后你还想着离开呢。” 被泼了盆冷水,顾茗烟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世上最难得的,便是得段承轩这般和她同心的人,只可惜缘分未到。 “罢了,这几天我先招摇过市去。”顾茗烟俨然一副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的模样。 顾茗烟帮着段承轩钓鱼,倒是收到了不少大臣的好处,倒也是听到了一些三皇子的谣言,天炎的百姓和小街的人都喜欢这位皇子,说了他不少的事情。 可在这听风楼里,依旧能听到些闲言碎语。 “顾丞相将要被斩首,那靖王妃作为女儿还跟没事人一样跟着靖王玩闹,当真不孝。” “就是啊,听说她的妹妹失了孩子,足不出户,倒是见她和靖王逍遥自在。” 听了这些话,青黛都觉得眼前的糕点索然无味。 顾茗烟却认真的听着这琴声,轻轻一拍青黛的手背,摇头。 “你为王爷做了戏,王爷却不曾为你说过半分话。”青黛小声嘀咕。 “他若是为我说话了才奇怪,而且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何时怕过流言蜚语。”顾茗烟自顾自的拈了块糕点吃下,笑的没心没肺。 青黛看着她,也是无奈。 唯有一旁的柳儿端着酒水来到她的身边,跪在那软垫之上为她倒酒。 “王妃豁达的很,俗人之言的确扰不了神仙清净。” “你这是夸我美若天仙呢。”顾茗烟笑了笑,接了她手里的酒水,同时低声说了一句:“我父亲……” “自然如您所愿,只是那三千两银子我却该还给您了。”说着,柳儿无奈的将银票递到了青黛的手里,继续道:“顾老爷自有其他人救。” 这老狐狸,金蝉脱壳去了哪儿? 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更是对这位父亲不待见,身边的柳儿却轻声道:“听闻一年轻大臣古昇要继任丞相之位,说是乡野孤儿的出身,可要查?” “查。”顾茗烟说着要给她塞银子。 柳儿赶紧将她的手抵住:“之前这事儿我们办不成,区区打探消息,就当是我们送您的了。” “好。”顾茗烟将银子给收了下来。 柳儿则缓缓站起来,去跟其他的人谈笑风生了。 身边坐着的鬼魅却眯起眼睛来,一双目光看了看柳儿,又看了看其他的姑娘,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青黛将酒杯递给他。 “上次我就觉得奇怪,总觉这听风楼里的姑娘好像多多少少都练过。”鬼魅是越看越奇怪,顾茗烟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这听风楼里的秘密还有不少。 这听风楼,究竟是做什么的,就算是接单子赚银子,那也得有个像样的目的才是。 可这听风楼里的客人,看起来可从没什么人常坐,或者是跟柳儿说些话,倒是真真的来听琴的,而且,那么多大臣也不曾来过听风楼,就连段承轩也表示不知道听风楼背后有何人。 那她们的生意肯定还有其他的出入口。 顾茗烟细想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头绪,反倒是知道王墨最近带着郑乾坤在卖酒,生意闹得红红火火,郑乾坤本来满口脏话,现在也被逼着文绉绉,之前看着倒是好笑。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笑了起来,付账之后起身离开了。 临走时,柳儿轻轻的瞥了她一眼,而在听风楼的楼阁之上,一抹白色身影也消失。 而偌大的王府又空荡了起来,顾子衿为了父亲而去见顾夫人一面,带了不少的东西只求她被流放的时候也不会吃苦。 顾茗烟想了想,又在天炎里逛了许久,最后才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了王府。 月朗星稀,她正走进院落,却正看见两人正在院落之中,月清一身夜行衣,目光凛然腰间有长刀,而段承瑞正坐站在一旁,似乎是在打量她晒干的药材。 “你怎么来了?”顾茗烟赶紧走上前,鬼魅青黛赶紧放下东西,将门关上。 段承瑞挥挥手,月清便已经落在屋檐之上,轻轻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顾茗烟想了想,让鬼魅青黛将自己配好的药材送到清风苑,亲手熬了汤药之后送去顾子衿,还道:“此处有三皇子的人看着了。” 鬼魅青黛一离开,段承瑞也收了平日的架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了两本古朴的医书来,递到她的手里。 顾茗烟看着上面的书名,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段承瑞被她这句话说的想笑:“这是谢礼,我可不是什么黄鼠狼。” 第322章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上门传话 “用两本医书就想打发我?” 顾茗烟一把将那两本医书给夺了过来,笑盈盈的翻开了看几眼,只是看了个目录便敛了笑意,认真的翻阅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的抱着。 段承瑞说来也和顾茗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许久,对于顾茗烟这般做事认真的人愈发的欣赏。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段承瑞只是笑笑,自顾自的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顾茗烟抱着书坐在她的对面,笑:“我要天炎城外的地,用来种花,种最适合做胭脂的花。” “种花?”段承瑞闹不明白。 “对的。”顾茗烟点头:“齐柔如今暂时接管烟雨阁,若是只吃老本那只有被齐鸣吃的死死的份,更是会日夜害怕齐雨来闹事夺家产,但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势力,日后就算离了烟雨阁,那也是一番成就。” 段承瑞听着,更加不明白:“你对齐柔这朋友还真是好。” “我从不做对我无用之事,齐柔虽是我朋友,但到底还比不上银翘同我亲昵呢。”顾茗烟饶有趣味的对他眨了眨眼,白芍喵喵叫的要刨树下的土,顾茗烟赶紧将书放下,将白芍给提溜回来。 段承瑞看不懂顾茗烟的一些作法,但也知道她聪明的很。 “这件事情办起来很容易,明日就派人去秘密采办。今日过来,还有你父亲的事情要说。”段承瑞也敛了笑意,将顾诚和古昇之事细细道来。 包括顾诚有意赴死金蝉脱壳,让有出息的大儿子潜藏朝堂之中,段承瑞推波助澜将颖州之功全部推给古昇,好让古昇顺利继任丞相之位,以及顾诚被救下后要改名换姓为禹州商贾,到时候再将古昇认回来,说古昇是他走散的孩子,再名正言顺的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倒是没有段承瑞想象中的惊异,反而是轻轻的叹了一声:“顾诚为此事,苦心经营三十余年。” “你从哪里知道的?”段承瑞皱眉,顾茗烟似乎有些不简单。 “我从哪里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我和顾子衿当做弃子,若是顾子衿当初并没有嫁入靖王府,此时岂不是进了棺材。”顾茗烟冷笑了一声:“这般的人你留着制约古昇倒是不错,但只要这古昇不傻,顾诚就活不过三年。” 看着顾茗烟脸上的冷漠,段承瑞第一次对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恨他将你当做棋子?” “我恨他当年杀了我娘亲。”顾茗烟无奈的转过头去看他:“虽然我未见过娘亲,但他既然玩弄了我娘亲的一条性命,如今就算被那古昇所杀,也是因果报应。” 段承瑞看着她:“你若是个男人,说不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我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只想解决了这些事情之后逍遥一生。”顾茗烟突然对他笑了起来,在这盈盈月光下甚是美艳。 “你还要解决什么事儿?”段承瑞无奈。 “自然是要报复啊,等他们将欠我的东西都给还了,那就差不多了。”顾茗烟抱着白芍坐下来,见段承瑞脸色古怪,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说帮你当皇帝就帮你当皇帝。” “让我当皇帝也是为了报复谁?”段承瑞嘴角一抽,总觉得顾茗烟说出什么理由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顾茗烟噗嗤一声笑出来,拍着桌子笑了好久才停下来,捧着脸看他:“我只是觉得,你当上皇帝,肯定能让很多人脱离苦海,这可比我一个个的救人治病来的快多了。” “说不定我是装的。”段承瑞也捧着脸看她。 “你以为上次跟你在一个房间里,我真的就只是为了背名册?”顾茗烟歪着脑袋:“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只要你提起一些人做的了什么大坏事,就会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却又因为一些事情而不能吐出去一样。” 旋即一愣,段承瑞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此一无所知。 就连屋檐上的月清也皱起眉头,为何她陪伴在段承瑞身边这么久,都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 然而这一切只是顾茗烟的习惯而已。 做医生的人,若是错了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酿成大错,久而久之,她不仅学会了认真,也将这习惯带到了平时的生活之中。 “你是个好人,哪怕做了再多的坏事,你也是个好人,适合做皇帝。”顾茗烟见他没说话,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借你吉言。”段承瑞轻轻一笑。 顾茗烟看了一眼天色,无奈道:“不过你下次可别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了。” “这也没办法,顾诚古昇之事我可不敢借他人之口告诉你。”段承瑞也是无奈,不过却还是对月清招了招手,让她下来。 月清却轻轻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黑暗处,落在段承瑞身侧。 “走吧。” “是,三皇子殿下。”月清的声音似乎稍微大了一些。 段承瑞倒是没察觉到任何的不妥,只带着月清从一旁的屋檐上跳了出去。 而顾茗烟却是攥了一会儿空空如也的茶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只赶紧窜了出去,提着灯笼在附近搜寻了起来,可只见到一队夜晚巡逻的家仆,见到顾茗烟似乎在找东西,赶紧迎了上来:“王妃殿下,可是在寻什么东西?” “你们刚过来?”顾茗烟手里的灯笼差点儿被他们吓掉。 “是。”几个家仆后退了一点,见顾茗烟皱着眉在原地转了一圈,赶紧跟上:“还是让我们陪着您回凤鸣苑吧。” 顾茗烟想了想,点头,带着人回了凤鸣苑。 奇怪了,月清平时可不这么叫段承瑞,要不就是三皇子要不就是殿下,连着一起叫总觉得怪怪的,像是在给什么人传递消息,但出来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 是她多虑了吧,经过百草崖的事情之后,段承瑞断然会好生管教手下才对。 回到了凤鸣苑中,她到底还是没闻到那股子浅淡的药味。 第323章 第三百二十三章 秋猎 转眼之间,就到了秋猎的日子。 段承轩带着苏玉婉提前一日归来,桐舟也跟着回来同娘子小聚,四皇子段承钰似是又同荔湾闹了事情,提前一日却到了段承轩的府里待着,荔湾两次派人来请他回去都被拒绝。 顾茗烟这几日都是偃旗息鼓,只来来往往的去了小街看郑乾坤他们开的酒厂,又去济世堂和烟雨阁走了一遍,银翘齐林为了婚事紧张筹备着。 若是这段日子能一直持续就好了。 顾茗烟享受了几日,随后就悄悄告诉了鬼魅和青黛:“等到来年春日,我便要离开王府,所以这些时日,我得将这天炎的事情都料理好。” 青黛了然:“是要等到银翘嫁人之后再走吧。” “对的,到时候我们出去避上几个月的风头,顺便玩玩闹闹,过些日子再回来帮三皇子,等到一切事情都解决了,我向新皇讨道皇旨,许我这一辈子无忧,我们便什么都不愁了。”顾茗烟坐在梳妆台前笑着拍了拍手。 倒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青黛看着,心里又涩又高兴。 之前来时,顾茗烟倒是还端着架子,可经历的事情越多,她似乎看些事情也愈加的透彻,更加像个孩子。 鬼魅也向往的很,段承轩的确重守诺言,再也没有要将他要回去的意思,除了顾茗烟的话,他几乎谁的话都不听,不过倒是愿意给青黛打下手。 说起来,他们三个倒像是兄弟姐妹,只不过武功最高的鬼魅看起来却像是弟弟。 青黛玲珑心思,心灵手巧可会照顾人,而顾茗烟却是看似小孩子脾性,但对鬼魅的身子十分照看,说他练武太久落下了病根,得治,推拿施针拔火罐一套齐全。 为顾茗烟梳理好,又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她便出门了。 青黛鬼魅一左一右的跟着,走到门口的时候,管家派人将银耳也给带上了。 段承钰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对她招手:“坐这辆,可给你带了满天星。” 顾茗烟见段承轩远远的,正带着苏玉婉和顾子衿过来,翻上了段承钰的马车里坐下,青黛鬼魅也都被她扯了进来。 四个人每次围在一起都热闹的很,段承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象牙骰子,四个人虽然不会赌博,却硬是玩了一路,说来段承钰来时也拘谨的很,如今跟顾茗烟在一起久了,都皮的很。 “你和齐林都成家,怎么就看见齐林为了银翘越来越好,你非要跟荔湾吵架。”输了比大小的局,顾茗烟好奇问他。 段承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神色古怪的揉脑袋:“荔湾是个好姑娘,我也很喜欢。” “喜欢还吵?”青黛抱着骰子看他。 段承钰继续揉脑袋:“但是,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我母妃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你们也知道我母妃和皇后斗的厉害,就巴不得我拉拢皇叔的势力自己登上……唔唔!” 顾茗烟捂着他的嘴,瞪他:“你皇叔就在前面马车里呢,瞎说什么!” 段承钰睁大了眼睛,随后眨眨眼,顾茗烟才收回了手。 一提到这里,段承钰也是无奈,两手一摊:“而且,她最近还在府里鼓捣着什么东西,还找了个江湖人来,是个漂亮的妇人,说是她当年奇遇的师父,厉害的很,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研究些什么东西。” 顾茗烟挑眉,这人说不定就是教荔湾用蛊毒的师父。 不过见段承钰正在为这件事情苦恼,转念一想,段承钰若非不喜欢荔湾,也断然不会这么在意,只好闭嘴不说,免得破坏人家感情。 一行人慢慢的走,总算来到了猎场外。 顾茗烟之前就来过一次,这一次算是驾轻就熟,只是今年有些令人头疼,之前是她和苏玉婉一左一右的伴在段承轩身边,如今却多了个顾子衿。 段承轩像是才发现这件事情,正苦恼着,顾茗烟便已经迈开了步子:“王爷,烟儿去陪陪太后。” “去吧。”段承轩的心平静了下来,带着苏玉婉和顾子衿落座。 可苏玉婉和顾子衿心中都堵得慌,她们都看得出来,顾茗烟对于段承轩,已然不是需要时时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存在,而是放在了心里。 苏玉婉强颜欢笑的一声声叫着轩哥哥,更是将手里的酒水都给递了过去。 段承轩看起来兴致平平,可身边的顾子衿却是抬眼,在一干人里发现了古昇,她知道,这就是要顶替他父亲位置的年轻人,当即眼里盈满了泪水,阿兰在她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似有若无的撞到了段承轩。 段承轩侧过头来看顾子衿,见顾子衿这副模样,又想起顾茗烟的话。 哪怕是看在顾茗烟的面子上,看在苏玉婉害了那孩子性命的份儿上,他都该保她一生无忧,便对身后的成山道:“子衿身子不适,去端些补汤来,再告诉那古昇,这丞相的位置,他还没坐上呢。” 成山看了一眼顾子衿,心里小小震惊了一番,也赶紧做了。 王爷何时对顾子衿有情了。 顾子衿也惊愕的看着段承轩,赶紧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为段承轩倒了一杯酒,依旧一言不发,旁边苏玉婉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充满危险。 而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顾茗烟,也放了心。 看来顾子衿到底是顾诚的女儿,知道自己孤立无援之后,也知道该如何讨人欢心。 她这次来到太后的身边,太后见到她的时候还有些局促,认为之前自己让她带着索命串当了诱饵,还受了伤,心中更是愧疚。 顾茗烟却变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来,坐在她的身边为她系上:“太后万寿无疆,这香囊里我放了些草药,味道好闻还对身体好。” 太后愣了愣,旋即将她留在了身边,如之前那般说话起来。 而顾茗烟却没看见,苏玉婉已经假装和段承轩生气,又借着烧伤的名义要去旁的屋子里抹点儿药,终是离开了位置。 但是对面的段承瑞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吩咐手下:“去看着苏玉婉。” 第324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 马疯之险 “此话当真?”苏玉婉又惊又喜。 “是的,这两本医书我刚才已经拿出来了,这两本可是可遇不可求,怕是三皇子找了几个月才找到,才送来给顾茗烟的。”慕青将之前三皇子赠与的两本书拿了出来,放进苏玉婉的怀里。 苏玉婉翻看了一下,冷笑着:“我还以为她真的是被我害怕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勾搭上了三皇子,如今还想骗我的轩哥哥!” 慕青将两人幽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屋檐上的姑娘还特意叫了三皇子殿下,这两本医书,也是他从家仆那里听来的,说她最近新得了两本书,十之八九就是三皇子送的。 “就两本书,算不得什么。”慕青为她拢了拢衣服,轻声提醒。 苏玉婉却是认真的点点头:“自然是够了。” 慕青还想提醒她一定要谨慎着说起此事,不然段承轩只会更加的怀疑她的品性,而苏玉婉已经将两本医书藏好,赶紧走了。 今日猎场围猎并无太子。 不过一会儿时间,顾茗烟便见着不少大臣的子嗣和一众皇子们骑着马进了林子,也怪她刚才跟太后聊得正投入,还在给太后想方子呢,对今年秋猎的事情一无所知。 倒是桂嬷嬷去为太后拿了披风,回来见顾茗烟还在,奇怪:“王妃殿下,方才靖王殿下走的时候,您没去?” “我要去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 身边的太后正给顾茗烟剥石榴呢,听见桂嬷嬷的话,当即想起来:“今年秋猎,本该是各位皇子妃要亲自祈福祭天的。” 桂嬷嬷为难的往前看了一眼,就见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走了过来,说是让顾茗烟不用去祭天了,倒是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等到下午直接吃野味就行。 皇上首肯,他们也放下心来。 等到下午,倒是打了不少的猎物来,顾茗烟对大块油腻腻的肉兴致缺缺,太后平时多吃素斋,少吃肉,便吃了些野菜汤之类的奇怪东西。 顾茗烟等到酒足饭饱,便溜溜达达的去马厩里找银耳了。 银耳胖了一些,也比之前要高大了不少,就连那脾气兴许也是因为一直没出去宣泄而有些暴躁,但见到顾茗烟,还是低眉顺眼的往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不过她许久都没骑过马了,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还是让马夫牵着。 “王妃殿下不去吃野味吗?”那年纪尚小的马夫回过头问她。 “吃过了,你带着我找片平坦的地,便自己去玩吧。”顾茗烟笑眯眯,指尖轻轻的从银耳的背上划过来划过去,眼底泛起一片凉意。 小马夫也跟着笑嘻嘻,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喂马的草地,便溜溜达达的走了。 附近还有不少的护卫,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银耳好久都没看到这么多马了,兴奋的撒蹄子,顾茗烟几乎缩在马背上,却也任由银耳去玩,就算把她给摔了,这草地也是软绵绵的,不怕。 而此时,段承瑞却正牵着自己的马来到了草场,手里还捏着一份纸条,就见顾茗烟正玩的开心,也是觉得奇怪。 顾茗烟向来谨慎,怎么会突然在这里找自己。 有问题。他一想到这里,就想将手里的马交到马夫的手里,还想再看看那信上的笔迹,可别错过。 他还没来得及将那纸条舒展开来,就听身边的护卫大喝了一声:“王妃小心!” “嘶——”只见银耳长嘶一声,竟然抬起身子来在原地撒开了蹄子,朝着林子里冲了过去,而自始至终,顾茗烟只是叫了一声,但却还好好的在马背上。 段承瑞的身子来的比脑子快,翻身上马,一路追着她往林子里跑去,还边对她喊:“抓紧缰绳!千万不要掉下去了!” 段承瑞的一颗心都跟着银耳飞了出去。 这林子里不比草地柔软,若是落下来随便砸在哪根木头上,那都有可能命悬一线,更不用说里面还有些未清理干净的野兽。 马场附近的人都听见了动静,赶紧派人通知靖王。 成山急匆匆的将这件事情告诉段承轩,后者霍的站起身来,沉声道:“将我的马牵来!” 就连皇帝也恼羞成怒的派人去将顾茗烟给救下,太后听见消息差点儿厥过去,一干太医乱作一团,皇后徐氏则是低声道:“这好端端的,马匹为何会发狂呢。”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也只有苏玉婉一人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茗烟,你若是识相的话,还是早早死在这猎场为好。 与此同时,正在银耳马背上的顾茗烟早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腿肚子已经直哆嗦,却也不敢放松一点的力气,只大着胆子将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前面,死死攥住缰绳的同时,还不忘低声说:“银耳,不要怕……” 听起来倒像是她在说给自己听。 在上马的那一刻她已经注意到一丝古怪,银耳似乎有些太过暴躁了,而真正的摸索了一会儿,她才在这银耳身上察觉到异样,本还想看看银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下一刻,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根长针,这银耳就跳脚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失控了。 眼前的树木快速的消失在视野里,就连飞下来的一片叶子都能打得她脸颊生疼,半个身子几乎都麻木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等会儿松手!”一道声音突然从斜侧边传来。 顾茗烟微微一愣,小心的回过头去,只见段承瑞的马匹就在他的身后,可她的一双手还是死死的攥紧了缰绳,不敢放。 段承瑞看着她,一拍甩绳,竟然是跑到了顾茗烟的前面一些:“相信我,我数到三,就松手!” 顾茗烟咬着牙,点头。 数到三,顾茗烟闭着眼睛松了手,只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给拽住,在接下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小腿一疼,可自己的脑袋却被死死的护住。 不知两个人滚了多久,段承瑞闷闷的哼了一声,顾茗烟扒拉开他的手臂,查看他的伤口,见他背上很多伤口,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却已经在深山之中,也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 第325章 第三百二十五章 被困山坳 “唔。”段承瑞只觉得脊背上火辣辣的疼。 顾茗烟赶紧低下头来看他,还想爬起来,左脚腕一疼,瞬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真的是惹祸上身,上一次的伤还没好,这一次脚又受伤了。 她赶紧换了个合适的姿势坐下,疼痛才缓解了些。 “没事吧。”段承瑞也顾不上脊背的疼,赶紧爬起来看向顾茗烟,见她脑袋没伤到,悬着心落了下来。 顾茗烟却一拍她的肩膀:“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带我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段承瑞环顾四周,竟然也是一脸迷茫。 不过这银耳飞奔的事情的确事出突然,两匹马也不知道追逐了多久,往哪个方向走的,方才他只顾着让顾茗烟下来,生怕她在马背上脱力,滚下来的时候更加看不清方向,如今想要找到营帐的位置,太难了。 点头,段承瑞顾不上疼痛,赶紧去找,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条小小的河,泉眼应该就在不远处,十分清澈却并没有特别多的水。 段承瑞赶紧往回跑,就见顾茗烟将自己的左脚用树枝和碎布固定了,自己手里还拄着两根木头缠绕在一起的简单拐杖,往他那儿蹦:“找到了?” “你的腿……”段承瑞见她的脚有些扭曲,还肿胀着。 “我这里还有药,只是回去可能需要人帮忙正骨。”顾茗烟摆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药袋子,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段承瑞想要将她背起来,顾茗烟摆手:“你背后有伤,扶着我就行,水源远吗?” 顾茗烟惨白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却泰然自若,段承瑞心里有些来气,直接将她给打横抱起,顾茗烟第一反应却是捏捏他的肩膀:“还好你胳膊没受伤,不然你这么个动作,手臂都得脱臼了。” “你不疼?”段承瑞更气,将那两根木枝绑着的‘拐杖’踢到一边。 顾茗烟瘪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可以忍受。” “疼就说。” “说了更疼。”顾茗烟看他,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流光。 段承瑞不说话,知道顾茗烟其实怕疼,只是忍耐着而已。 这般坚强的人,只会让人觉得可怕,因为她们能抗拒本能的懦弱。 但是怀里的人轻轻的,对他们这种习武之人来说,几乎没什么重量,而她像是为了缓解疼痛,嘴巴里振振有词,念出了一串小吃名字来。 段承瑞听着她细细数着,似乎也放轻松了些。 来到小泉水旁,他本来还想弯着腰将她给放下,顾茗烟却直接翻了下来,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落了地,让右腿先落了地,似乎有些疼,皱着眉头对他招手:“不能弯腰,背后受伤如果伤到脊椎就完了。” 段承瑞被她刚才的动作吓死,见她无事也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下来。 顾茗烟先是为他清理了伤口,之后就用小药袋子里的药取出来,为他脊背上的伤口上了药,又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给他好好的包好,然后又将他的衣服给穿上。 段承瑞正想起来抱着她,顾茗烟却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靠,看他:“你先去找援军吧,我在这等你。” “一起。”段承瑞皱眉,要去捞她。 “就事论事,不谈友情。”顾茗烟挪开了些,认真的看着他,脸上突然多出了不少的虚汗:“你一个人走的快,带上我要是迷路了咱们俩都别想走了。” “如果我天黑了还没找到路,你就准备在这里睡一晚上?”段承瑞看了一眼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连这正片林子的树都高出许多。 顾茗烟被噎了一下。 段承瑞沉着脸将她给横抱起来,沉声道:“我们是从坡上滚下来的,顺着走上去就行。” “但……” “血会引来野兽,你一个人在这里就是死。”段承瑞用的力气大了一些,见顾茗烟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瞪着他,又心软了,没办法:“你想死?” “我不想死。”顾茗烟摇头,想了想,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肩背和肩膀连着,我勾着你脖子,你就脖子累点吧。” 看着那在自己怀里还要用些力气的人,段承瑞有些发愣,呆呆的点头,抱着她往上走,顾茗烟在他的怀里,身子还有些颤,似乎是想起刚才的事情真的有点怕了,嘴里哼哼着小孩子才会唱的歌谣。 滚下山就一会儿,可要顺着之前的痕迹爬上去,就有些困难了。 段承瑞爬了一会儿,顾茗烟就让他放自己下来,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停下来:“不如生火吧,也许有烟的话他们更容易找到我们。” “天快黑了。”段承瑞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野兽看见这山里有火光的话,事情就难办了,到时候我们俩都容易丧命于此。”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想想还是爬山吧。 这可是猎场附近,不可能没有野兽,而且他们不做火光,那些来找他们的人肯定会举着火把,安全起见,还是他们两个人找拿火把的人来得快。 走了一会儿,顾茗烟也不知道还有多远,脚也没那么疼了,只无奈:“上次我们遇见还是在捕鱼玩,这次就命运堪忧了。” 段承瑞也无奈:“我们中计了。” “怎么?”顾茗烟的头脑也算清醒了些。 “有人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约我在这里见,字迹应该是你的。”段承瑞对她努努嘴,顾茗烟顺着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字迹竟然一模一样,她当即皱眉。 段承瑞看了一眼上面陡峭的石壁,慢慢绕开,也多了些力气,继续道:“而且我怕苏玉婉耍阴招,特意派人去看着,可她只跟四皇子妃见过一面之后,似乎就没做什么,回到……” “这才是问题所在。”顾茗烟的眼神冷了下来,将手里在字条拧成一团,扔了。 她本来以为银耳身上的银针可能是慕青下的,但现在想来,四皇子妃不仅可以堂而皇之的进马场,更是会蛊毒。 这荔湾,究竟是嫉妒,还是贤妃派她来害自己的。 第326章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再三挑拨 顾茗烟将荔湾可能知道蛊毒的事情告诉了段承瑞。 “这四皇子妃竟然如此厉害。”段承瑞皱眉,旋即奇怪的看了顾茗烟一眼:“你莫非真的和四皇子……” “我将他当做弟弟,他将我当姐姐。”顾茗烟认真的摇了摇头,又奇怪的瞥了段承瑞一眼:“世上的男女在一起不一定都是爱慕,说不定男女在一起认为,要不是他们思春了,要么就是太闲了。” 顾茗烟还依旧嘴皮子利索的很。 段承瑞却笑了:“如果我早知道四皇子妃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就会提防了。” “我没想到她会参与进这件事情。”顾茗烟叹气:“也许是认为杀了我,四皇子就能回到她的身边,也或许是,贤妃跟你想的一样,认为四皇子喜欢我,而我会是他的绊脚石。” “反正总要害你。”段承瑞看她。 顾茗烟想了想,点头:“如果我没有云氏的背景,皇帝也对云氏没有一丝丝的怜悯,也许在顾诚砍头的时候,我就该被流放了。” “皇叔那么爱你,应该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听罢,顾茗烟却轻轻的笑了,她靠在段承瑞的怀里,轻声道:“他会的。跟我合作的人都不讲感情,只讲利益,就算我再怎么喜欢齐柔,但就连她也知道利用我。” 段承瑞沉默,却没有从顾茗烟脸上看到半分的失落。 “你觉得我们能上去吗?” “当然可以上去,但她们既然做了这么多的手脚,肯定就会有下招。”顾茗烟认真点头,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慢慢的穿梭在山林之间。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段承轩带着人穿梭于深林之中。 发疯的银耳和三皇子段承瑞的马匹已经被人给重新拉回了马场,有人过来一见到银耳就连连摇头:“这马真的是靖王妃殿下的吗?” “是的,这马平日里就在马厩里吃吃喝喝,只是最近暴躁了点儿。”青黛赶紧迎上去。 “这根本不是平常的暴躁,是被人给下了毒了。”那位大夫喝了一声,四周的人都纷纷的看了过来。 段承钰没跟着段承轩去找人,推开眼前的人群,来到这大夫的面前:“竟然有人下毒,怎么如此歹毒!” “这……我也不知道是谁……”大夫汗如雨下,段承钰凶狠的时候还有些戾气,直看的那大夫腿肚子打颤。 身后的荔湾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她淡淡的和远方的苏玉婉对视了一眼,苏玉婉明显笑的得意,她才不在乎三皇子的生死呢,不若说很合她的心意。 荔湾只好走上前去,将那准备打人的段承钰给拉了回来:“殿下,靖王妃有三皇子跟着,肯定不会出事的,这马匹的事情还是早早上报给父皇,让父皇定夺。” 段承钰冷静了些,沉着脸拉住了荔湾的手:“走,陪我找父皇去。” 荔湾点头,赶紧跟上,见段承钰又急又气的模样,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本来是想跟苏玉婉合作,若是她能死在围场更好,若是不能死在这围场的话,还有个下下策。 她一甩脑袋,鬼使神差的问段承钰:“殿下,若是有一日顾茗烟挡了你的去路,你会杀了她吗?” “她自然会让道。”段承钰奇怪的看了荔湾一眼,就见她面色如土,对比着那问话,奇怪:“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什么了?这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荔湾又是一愣,段承钰竟然第一反应是有人威胁她害人。 此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段承钰带着她拐了弯来到无人的角落:“若真的有人威胁你下手做什么,或者是对你做什么,都告诉我,我去解决了他。” 看着段承钰这般认真的模样,荔湾心里更加心虚了,握紧他的手:“没有,我只是突然想问了。” 段承钰松了一口气,无奈:“那你刚才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之前母妃问我的,说,若是有一日殿下让我死,我死还是不死。”荔湾低垂着脑袋看他:“我说,我可以死,但我以后要跟你葬在一起。” 这一次反而轮到段承钰愣神了,他抓了抓脑袋,脖子都红:“你这么喜欢我啊,那你为什么还总是听我母妃的话。” “那是你的母妃呢。”荔湾抬头看他,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 段承钰想了想,好像有点儿能明白荔湾,倒是他平时是个毛头小子,没注意到这一点。 原来荔湾是想讨好自己的母妃。 不过他正准备带着荔湾离开的时候,荔湾突然开了口:“但我想殿下不要去管这件事情了。” “为什么?”段承钰皱眉。 荔湾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低声道:“因为靖王妃和三皇子走的很近……之前皇子之争闹得人心惶惶,唯有三皇子一个人掌握大局,全身而退,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怀疑。” “不可能,她是皇叔的正妃才是。”段承钰睁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 但很快,荔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医书来,交到了段承钰的手里:“我师父说这本书价值千金,前几年被一群无知马贼盗走,下落不明,前几个月刚在天炎冒了个头,师父没找到,但这本书却借三皇子的手,到了靖王妃的手里。” 段承钰看着那本医书,倒是记得昨日,顾茗烟还看过。 “这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皇子去笼络一个王妃,而今日,一个皇子为了靖王妃而不顾生死,殿下以为如何?”荔湾偷偷的将那本书塞回了段承钰的怀里:“殿下武功高强,手下能人辈出,定然可以去查查,这本书还麻烦殿下记得还回去。” 段承钰将那本医书给收了起来,心里始终是有了个疙瘩。 荔湾也学聪明了,拽了拽他的袖子:“先不说这些了,人命要紧,我们赶紧去跟父皇说,让父皇好好调查一番。” “恩。”段承钰牵着荔湾往前走,总觉得荔湾变得更加好了。 而荔湾看着段承钰的背影,眼底却带着一股子邪气。 第327章 第三百二十七章 怒火中烧 “回王爷,西北有个山坳,坡陡林深,但有些小木枝被折断了。”一暗卫急匆匆的从前方赶来。 “成山。”段承轩开口之余,已经策马去了西北山坳,心乱如麻。 此事太过蹊跷,而偏偏又让顾茗烟牵扯上了三皇子,这三皇子行事诡异,即使是趁乱将顾茗烟杀了也不是不可能,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更乱了。 一路来到西北的山坳,这里的确有些小木枝被折断了,附近的软泥里还有两个马蹄印,不等成山派人下去,段承轩已经飞身下去,细细寻找。 但却只在这山坳之下找到了一汪泉水,泉水旁的石头还有几块碎布。 段承轩的眼珠子都淡了些,紧跟下来的成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侍卫都战战兢兢。 “去找!”成山赶紧派人去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从未在战场之外见到过段承轩的这般模样。 事与愿违,一切仿佛冥冥中注定。 顾茗烟并未察觉到左腿的疼痛,但段承瑞好不容易爬上山坡,在这漆黑的山林里四处搜寻,回过神来的时候,顾茗烟已经没了声音,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承瑞赶紧将人放下,连连叫了她几声也没有应答。 “该死的。”低低的咒骂了一句,段承瑞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将她包裹起来。 她的额头滚烫,这伤口再不处理可能就要出事了。 段承瑞自己也不敢下手正骨,只赶紧将人给抱了起来,一刻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 皇天不负有心人,没走出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远方传来了士兵们的声音,段承瑞也没太多的力气,只赶紧往那边走,双方打了个照应,有人想接过顾茗烟来,段承瑞却是咬着牙不许。 “两个人在前引路,其余人后头跟着。”段承瑞一咬牙。 这件事情虽然是苏玉婉和荔湾两个姑娘家家做的,但如今二皇子失势,他段承瑞就是众矢之的,他怀里还有个靖王妃,身边这么多护卫里要是有个其他皇子的奸细,那就完了。 果然其中有几个人眼神有些奇怪,但碍于三皇子的命令,只好乖乖的跟在后面。 正在这时,顾茗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段承瑞惊喜的看她,轻轻的掂了掂,顾茗烟才嘤咛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直接抬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看着四处的火光:“到营帐了?” “还没。”段承瑞的声音轻轻的。 而后面的几个士兵似乎直接低下头去,段承瑞则冷笑了一声,放大了些声音:“靖王妃殿下,这次怕是有人故意要害你。” 后面的人微微一愣,倒是彻底没了动静。 段承瑞觉得自己赌对了,心里却想着是哪个皇子如此聪明,竟然有如此的心机。 后面的人,目的各不同,有想杀他的,也有想杀顾茗烟,所以被问了一下,觉得而被看穿了,就安静下来了。 顾茗烟挑了挑眉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笑了一下:“你真是聪明。” “谢谢夸奖。”段承瑞无奈,却加快了步伐,想要早点回到营帐里面。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已经快马加鞭的将消息告诉了段承轩。 段承轩得知消息之后马上带人折返,得知段承瑞小心谨慎不许人快马加鞭将人带走,还知道顾茗烟左腿受了伤,心中无比恼怒。 在硬仗之前,段承轩已经追上了队伍。 段承瑞只看见一个黑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段承轩的身形一闪,已然稳稳的落在了段承瑞的脚边,将还迷迷糊糊的顾茗烟给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顾茗烟就觉得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正看见段承轩的一双眼睛里溢满了杀意,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开了口:“我不想死。” “是我。”段承轩微微一愣,一只手轻轻的掂了掂她的膝盖下方。 顾茗烟疼的清醒了一些,软弱无力的一掌直接拍在了段承轩的脖子上,闷哼了一声:“疼!” 听见这一声,段承瑞眼里的光芒消失了。 她都不会在自己的面前说疼,莫约是不信任自己的。 “我带你去见大夫。”段承轩周身的杀气尽数敛去,施展轻功带着她稳稳的落在了营帐旁边,只叫了不少的大夫过来为她正骨。 一听到正骨两个字,段承轩的一颗心就揪了起来,只守在她的床榻旁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群大夫:“手脚快点。” 大夫纷纷抹了额头的汗水,赶紧过来给顾茗烟正骨。 大夫还没动,还在摸骨头的情况,顾茗烟就抓着段承轩笑了:“有种我生孩子,丈夫在旁边看着的感觉。” “欠揍。”段承轩横了她一眼,怎么这人总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你还会说这种话,别揍我了,我身子弱……唔。”顾茗烟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那骨头已经正好了,顾茗烟皱着眉头,顿时出了一身的汗,但大夫帮她包裹伤口的时候,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段承轩掐她肩膀:“疼就叫。” 顾茗烟白他一眼,段承轩以为她是真的疼厉害了,不动了,一直等到几个大夫折腾完了,顾茗烟才病恹恹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要是在门口陪我,我就叫了。” “为什么?”段承轩给她拿了些水来。 “当然是让你担心我,喜欢我啊。”顾茗烟呵呵的笑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又吃了一点肉粥,就靠在段承轩的肩膀上,没了声息。 段承轩等了一会儿,才将人轻轻的放下,吩咐人在营帐外围了一圈,才站定在成山的面前。 杀意骤现,段承轩的一双眼在月下似乎又淡了些。 “将那害人之人给找出来。” “是。”风中传来了数十道声音,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四周的风突然停了下来。 成山半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王爷竟然为了顾茗烟生气了。 远处拐角的苏玉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如死灰。 她也曾见到过段承轩这样的模样,但那一次,是别人几乎当着段承轩的面,要杀死她。 而如今,他却竟然在乎到为顾茗烟忍耐,直到离开之时才爆发! 第328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还给他 成山派人调查,皇上陪太后回宫,秋猎之事尽数交给段承轩一人解决。 段承瑞还想过来看看顾茗烟的情况,却被段承轩给斥责离开,只好不了了之。 苏玉婉趁着夜色为段承轩拿了些热粥来,放到他的手边,又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顾茗烟,故意做出了奇怪的神情,但只是张了张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再往外走。 段承轩和苏玉婉熟识多年,就算因为苏玉婉如今的暴戾狠辣而不怎么愿意靠近,但依旧对她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便问:“婉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没什么。”苏玉婉小心的摆摆手,赶忙的往外走。 “啪嗒——”一本书落了下来。 苏玉婉像是被惊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将那本书给拿起来,段承轩却眼尖的看见了上面的名字,走到苏玉婉的身边,将那本书给抽了出来。 这明显是一本医书。 段承轩不解的看着她,苏玉婉看了一会儿,直接道:“这书,是三皇子送给顾茗烟的,被慕青看到了,我就将这本书给偷出来了,本来刚才就想揭穿她的,但她出了事情,若是我当面揭穿,轩哥哥怕是日后都不会理我了。” 苏玉婉从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去。 段承轩微微一皱眉,将这医书看了一会儿,沉着脸:“她怎么会跟三皇子有所关联。” “天知道,那天慕青不过是刚熬药,见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就跟了上去,看见是三皇子之后就没敢叫其他的人,一路跟着他带着个人进了凤鸣苑。”苏玉婉刚才畏畏缩缩的模样也没了,眼眶红了一圈:“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轩哥哥你自己看吧。” 说着,便直接离开了营帐,哭哭啼啼的跑了。 段承轩知道这些日子苏玉婉都隐隐有些怕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但是今天突然强硬了起来,反而是令这件事情更加真实了起来。 派了成一成二去调查此事,他自己看了一眼顾茗烟在床榻上的模样,也是有些犹豫。 若说顾茗烟真的和三皇子段承瑞有所联系,这样一来,段承瑞便是如虎添翼,说来也是奇怪,段承瑞明明之前毫无锋芒,但近日来,那手段更是厉害了不少。 正奇怪着,那医书之中却掉了几张纸下来。 段承轩捡起来一看,见上面都是写着约见三皇子的信件,似乎写了许多遍,都是顾茗烟的笔迹无误。 手里的信件被捻成粉末,段承轩眼里的杀气尽数褪去,只留下无人可察的淡漠。 “靖王妃身子有损,待回府之后,着无名院落休养生息,派人看护,没有我的命令,无人可进半步。”段承轩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他只慢慢的往前走。 而成一成二所谓的调查也不过是旁敲侧击,以及三皇子最近的一些动向。 只是三皇子行事隐秘,实在难以找到破绽,直到第二日打道回府时,又一次的看见了那本医书,是在段承钰的手里。 段承钰知道顾茗烟被禁足的事情,想着若是自己去了铁定碰壁,索性随意糊弄过去,将这书还回去,不然这么厚重的一本书,马上就会被顾茗烟发现的。 “这书是之前我去的时候不小心拿出来的。”段承钰准备装糊涂。 段承轩却轻轻一抬眼,将段承钰剩下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口:“这书,是三皇子给她的吗?” “皇叔,你……”段承钰震惊不已,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荔湾的一面之词。 “咔嚓——”只听见一声脆响,段承钰看着段承轩是后边的木盒已经变成了木屑,还没来得及说话,段承轩已经离开了此处,直接上了顾茗烟的马车。 顾茗烟还未醒来,也是他吩咐着人为她下了迷魂散。 而如今,他却恨不得将她抓起来问个清楚,正在这个时候,一支箭钉在了段承轩的耳边。 四周警戒,而只有段承轩冷着脸将那纸张给取了下来。 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古昇乃是丞相顾诚嫡子,金蝉脱壳,投靠三皇子。 看完之后,段承轩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 对了,听风楼的柳儿姑娘倒是也说过,顾诚在外还有私生子,早已有了自己的势力,而却表示查不出来,那时候顾茗烟还给自己出谋划策。 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正在此时,苏玉婉爬上了马车,轻轻的一拽段承轩的袖子,轻声道:“轩哥哥,我们回家吧。” “恩。”段承轩点头,轻轻的握住了苏玉婉的手,将她轻柔的拥入怀中:“若非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了顾茗烟的性子。” “她定然还是憎恨你我夺走了她的孩子。”苏玉婉将自己完完整整的嵌入段承轩的怀抱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和他早已注定不能同心,但我不一样,我能一辈子陪在你的身边。” “恩。”段承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和顾茗烟的那段日子,本就是南柯一梦。 空欢喜一场。 段承轩和苏玉婉同乘一匹马回府。 苏玉婉浅浅的笑,那蛊惑人心的笑容再一次拉拢了段承轩的心:“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还有这共同的目的呢。” 她亲吻段承轩的嘴角,可段承轩的心里依旧是一片冰冷。 顾茗烟为何要欺骗自己,欺骗他那一颗真心。 怪不得三皇子如此聪明,料事如神,原来他早就已经步步为营的计算好了一切。 而他战无不胜的段承轩,竟然败在了一个顾茗烟的身上! 当真可笑! “待到王妃归去之时,镣铐加身,无需送饭送水。”段承轩在苏玉婉的背后轻声吩咐,轻轻的揉着苏玉婉的手腕子,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另外,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情,要在冬日看到结果,待到春日之时,我要婉儿身上的病痊愈。” 成山赶紧点头:“那青则少爷……” “将他带来给顾茗烟,就当本王还给她的。”段承轩冷笑了一声,策马:“云氏余人,若是拿不出药方,一律,杀无赦。” “是。”伴随着成山的一个字落下。 苏玉婉勾了勾嘴角,心中却也有八分苦涩。 轩哥哥爱她太深,这恨,竟也有如此之深,为何她苏玉婉就得不到呢? 第329章 第三百二十九章 青黛背叛 雷电未歇,大雨未尽。 而无名院落门扉大开,冷风呼啸而来。 顾茗烟只是坐在书案之前,一头青丝如瀑倾洒在脸侧,无布带木簪,右手手腕被那镣铐磨蹭起皮,但她那双眼睛里依旧神采奕奕,并无半分失落。 无名院落早已空空如也,大门紧闭,身边无人都无人伺候。 而在书案之上,还有段承轩亲笔写下的书信一封,交代了她昏睡过去时的事情原委,之后,便是段承轩的寥寥数语。 “我本想许你策马江湖,一生悬壶济世。” “但你诡计多端,乱了我这一颗心,此生,便囚于这靖王府。” 段承轩的笔锋有力,写下来的书信都如此刚劲有力,更是带着一股子怒气。 浅浅一笑,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滑过这信件之上的每一个字,无奈喃喃自语:“你我终成陌路人,互相猜忌可不好同生共死。” 话音落下,顾茗烟用这无名院落的最后一盏茶淋湿了这信件,所有的文字都如同泥鳅蛆虫一般扭曲,最终化作一片泥泞。 顾茗烟左腿使不上力,倒是没想到她之前所做的事情,如今成了她手腕上的镣铐。 那些事情都是苏玉婉和荔湾有意构陷,但最后顾诚和古昇之事,便只可能是三皇子的手下做的,毕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 看着外面的雨,她觉得这一颗心反而活络了起来:“我本还想斩断情丝,没想到你比我斩断的更快。” “不过也是,断了我的情,还有个苏玉婉能陪伴你一生呢。” 自嘲般的笑了笑,顾茗烟却在想,怕是段承钰也不会相信自己,毕竟荔湾能将自己害到这幅模样,定然是跟四皇子也说了什么,不然她荔湾怎么可能去跟段承轩直接说这事。 天边下着雨,段承轩笔下的宣纸上,却也落下了一个墨点。 身侧的丫鬟赶忙为他换了一张纸,就连身边正在吃点心的苏玉婉也好奇的看了过来:“怎么了?轩哥哥?” “没什么。”段承轩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玉婉,却又失落的低下头去。 苏玉婉将段承轩的目光收入眼底,心里却跟着奇怪起来。 那个射箭过来告诉他们消息的人究竟是谁呢?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些。 就连天炎城里的人都暗暗称奇,竟然在这秋日的天气里还能下这么多场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象征着来年的福泽。 青黛和鬼魅依旧还在凤鸣苑,整个靖王府之中,似乎除了靖王妃被关这一件事情,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而此时,青黛却在无言之下来来回回,踱步不停。 鬼魅湿淋淋的从雨里走了进来。 “事情如何了,四皇子可愿意帮忙?”青黛赶紧凑了过去,帮他将身上湿哒哒的外套该取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四皇子倒是想帮忙,不过连王府都进不来,实在没办法。银翘那边我让齐小姐帮忙瞒着了,皇宫里听说太后病了,要去行宫过冬休养生息,怕是都没有办法。”鬼魅也是头疼的很,只敢往喉咙里倒了不少的水。 “可……王爷虽然说是囚禁着小姐,但就连吃食都不让送,这不是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小姐饿死吗?而且小姐的腿上还有伤,没有药材该怎么办?”青黛急得团团转。 鬼魅也是这样想的,一时也没有办法。 整整两日过去,段承轩和苏玉婉如今正是恩爱,就连顾子衿都能分到一杯羹,可府中的人却对这个名义上的靖王妃视若无睹,却依旧给凤鸣苑送上不错的三人饭菜,看的青黛差点儿哭出来。 “小姐身子弱,这可如何是好啊。” 鬼魅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想,一拍桌子:“我今晚就去给她送点东西。” “不行,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青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鬼魅也回瞪她:“那要是她死了怎么办?” 被噎了一下,青黛还是决定相信段承轩,再等等。 一直等到雨过天晴,第二日的正午,段承轩只买了艘画舫,带着顾子衿和苏玉婉游湖去了,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被囚禁于院落之中的顾茗烟。 鬼魅实在坐不住了,青黛也一下决心,直接将无名院落附近的老树给烧了,引开了一些人,鬼魅趁着机会将两个大大的食盒都给送了进去,里面还放着几包草药和干净的水。 来到院落里的时候,顾茗烟正奄奄一息的趴在桌案上,脚腕上肿了一圈。 不过顾茗烟倒是还有力气抬起眼皮子,对着鬼魅笑:“不吃不喝三天就死,多亏了那雨水,我大概还能活四天。” 鬼魅彻底的没了脾气,只赶紧走过去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塞进她的嘴里,食盒下一层里都是用油纸袋子包着的不少的猪肉脯和牛肉干,第二层放了不少的窝头,都不容易坏,她可以吃上好长一段日子。 顾茗烟吃了个包子,感觉好了不少,对鬼魅招招手:“下次给我带纸笔过来呗。” “你还想做什么?”鬼魅皱眉。 “来年春日沧澜肯定还是四处暴雨,到时候水灾泛滥,皇帝肯定会用这件事情来考察几个皇子和靖王,我得为三皇子想好策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顾茗烟对他扬了扬嘴角。 鬼魅本来还想阻止,但顾茗烟却只是趴回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没有办法,鬼魅只好折返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青黛,青黛无语,但还是按照她所说的办法去做。 不过青黛的确是聪明,总不能次次都想这法子去,而且她已经没了丞相府的庇护,府里的人也不待见她。 即使如此,青黛依旧透过成山,来到了段承轩的书房。 段承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想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姐的确和三皇子有所联系,而我,对那些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青黛挺直了脊背看向段承轩,继续说:“若是王爷想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愿意背叛小姐告诉王爷,但只希望王爷能饶过小姐一命,让她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段承轩挑眉。 “仅此而已。”青黛目光坚定。 第330章 第三百三十章 想情郎 初冬,整个天炎依旧热闹十分。 顾茗烟被关在院落之中日渐消瘦,平日活泼的性子似是冬了眠,在离开这无名院落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的动了动自己的左腿,只庆幸自己还未落下病根来。 鬼魅走在她的身边,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模样。 顾茗烟却是莞尔一笑,索性直接挂在了鬼魅的脊背上,鬼魅直接将她给背了起来,她便低声道:“青黛做了什么,将我换出来的?” “她背叛了你。”鬼魅低声的说道。 顾茗烟揪他耳朵:“不可能。” 鬼魅空出一只手来捂住耳朵,也是有些无奈:“青黛的确聪明,她旁敲侧击的说,说三皇子想要拉拢孟旭,还准备暗地里解决掉丞相一家。” “诓段承轩呢。”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反而有几分得意。 “对啊,谁知道三皇子会不会这样做,不过青黛说的跟真的一样,还将你之前写的名册一部分背给了段承轩,都是些不起眼却有才华的人,三皇子重用的人,她倒是一个字没说。”鬼魅轻声的说着。 顾茗烟懒懒的闭上眼睛:“她做事,我放心。” “你都已经被关了一个半月,可是不知道如今王府里乱作一团。”鬼魅轻笑了一声:“顾子衿和苏玉婉如今在府里斗的天昏地暗,若非是前几天苏玉婉突然病倒,怕是顾子衿还要得寸进尺,而且也不知道顾子衿哪里来的本事,怕是又要怀上孩子了。” “是不是王爷亲生的就难说了。”顾茗烟冷笑。 那阿兰可不是个什么好人,故技重施为了顾子衿上位而给段承轩戴绿帽子也不是不行,不过顾子衿看那样像是爱惨了段承轩,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做这件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也跟她没有关系了。 鬼魅背着她回到了凤鸣苑,青黛早已经不在这里住着,而是时不时跟在段承轩的身边出入,像是成了段承轩的心腹一样。 顾茗烟被放到软榻之上,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鬼魅,你说我们春日的时候找个什么机会走呢?”顾茗烟攥住他的衣袖。 鬼魅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看她:“青黛和王爷走的太近了。” 顾茗烟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反正她现在阴差阳错的失了宠,日后想走那也就是几个小把戏的事情,但若是还想将青黛给带走,那就有些难了。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丢下她?”顾茗烟对鬼魅眨眨眼睛。 鬼魅直接瞪了她一眼,顾茗烟摸了摸鼻子:“自然不能,但我们还有一个冬日,总归是有办法的。” 鬼魅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不过这次不一样,他直接走上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低声:“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你说这是玩笑,怎么都不笑?”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他,捂着脑门:“我们说好的,咱们仨到时候都要开开心心的,我还得给你们找相公娘子呢。” 鬼魅这才轻轻的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所你当初被苏玉婉和荔湾陷害,是故意为之,这样一来,王爷就不会在意你了?” 说到这里,顾茗烟却轻轻的垂了眼,无奈的摇摇头。 她攥着自己的耳边的青丝,有些无奈:“我本来是想陪伴他度过一个冬日的。” 顾茗烟的眼里还带着深深的惋惜,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鬼魅坐到她的身边,抓耳挠腮的看她:“你是真的喜欢王爷啊。” “恩,后面我对他说的话都没有半分虚假。”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窗外阴恻恻的天气:“我之前本来还想斩断情丝,但是最后发现斩不断,索性认了。” “那你现在呢?”鬼魅帮她披上衣服。 “还是喜欢,但是以后都要藏起来,不能说了。”顾茗烟无奈的摇摇头,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小手,继续道:“离了这里,我就可以做我自己了,架子也不用摆了,比我跟着他苦苦煎熬的好。” “那我以后也不要谈情说爱了。”鬼魅认真思考起来。 顾茗烟白他:“干嘛不谈情说爱,这东西可好玩了。” “哪里好玩,看看你都受了多少伤,之前爱的要死要活,为什么转脸之后就不要你了。”鬼魅也看着她。 顾茗烟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第一次没有办法反驳鬼魅的话。 两个人正为了这情爱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凤鸣苑的门扉被推开来,换了一身丫鬟衣服的青黛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走了进来。 进门,三个人打了个照面,青黛赶紧凑过来,往顾茗烟的手里塞了个云片糕。 顾茗烟一愣,青黛却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轻轻的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小姐,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云片糕。” “其实我喜欢枣泥糕。”顾茗烟点头,鼻尖泛酸。 鬼魅笑她:“你还喜欢绿豆糕。” 三个人笑成一团,像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而在外的成一成二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直接将此事禀报给了段承轩。 苏玉婉听了之后,只觉得这顾茗烟不仅胆大包天,更是没心没肺,但是段承轩之前就听信了青黛的话,处处针对三皇子,倒是拉出了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轩哥哥,她表现的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怕是还有什么花招。”苏玉婉继续挑拨。 段承轩也是这样想的,拍拍她的肩膀:“我今晚会去看看她的。” 苏玉婉反而更加的不放心,但是话说到这里,倒是收不回来了,只好点头。 等到月深人静,段承轩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凤鸣苑。 同从前不同,顾茗烟屋中的灯却是没有开,她只架了梯子,自己爬到了树上,正抱着一袋子糕点坐着,腰间还挂了个酒囊,放着之前没喝完的虎骨酒。 鬼魅和青黛则在树下挑选冬衣的样式。 顾茗烟用糕点砸鬼魅,被鬼魅接了个正着,青黛也仰头看她:“上面很危险,你上去做什么?” “想情郎。”顾茗烟抬头看天上的明月。 青黛和鬼魅对视了一眼,都摇摇头:“你的情郎正在和婉儿姑娘芙蓉帐暖么。” 顾茗烟摸了摸鼻子,就连鬼魅都没有注意到段承轩的气息悄悄离开,还带着一丝匆忙。 第331章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本王不准 第二日,顾茗烟自作主张的带着凤鸣苑和无名院落的大包小包去了药宅,管家怎么也拦不住,将此事禀报给了段承轩。 段承轩对此,只有随她去三个字。 顾茗烟似是再没有半分留恋,这个时候无论再怎么相思也好,情丝未断也罢,她都不愿继续陪伴在段承轩的身边,只想分开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她去了药宅之后,也算是对段承轩的动作一概不知,也算是对段承轩的交代。 一走进药宅,顾茗烟就收起了那副闹腾的模样,站在桌案前对青黛说。 “对了,这药材下面有两个很旧的木盒子,给我拿过来。” 青黛点头,倒是记得那两个样貌平平的盒子,上次那盒子裂了个口子,她本还想再去买个差不多的盒子,顾茗烟却随手拿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块歪歪扭扭的木板,钉上去给封死,然后就扔在角落里了。 将两个盒子拿上去,顾茗烟先是打量了一下被自己填补过的地方,就将两个盒子打开。 青黛正好奇里面的东西长的奇怪,鬼魅却已经凑了过来:“玉龙雪,凤凰胆!” “小点声儿。”顾茗烟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黛一把捂住鬼魅的嘴,自己也睁大了眼睛看她,像是在说——这价值千金的东西你就随便放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茗烟一摆手,将凤凰胆扔到一旁的瓶子里,用奇怪的药水泡着,玉龙雪则是取了一些根须下来,扔进了药酒里,然后往盒子里塞了一些没有被碾碎的药草塞进木盒里,关上,扔到一边的角落里。 鬼魅推开了眼前的青黛,无奈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只要能治好苏玉婉的病,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事情了。” “麻烦总会找上门。”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更何况这玉龙雪的根须入药是治疗瘟疫的良方,如果给了段承轩,他怕是连一个末子都要我给苏玉婉。” 说了一会儿,顾茗烟自己也轻轻的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而且这些药材可以救活濒死之人,苏玉婉还配不上。” 鬼魅也是无奈。 正在几个人在忙碌着药宅上下的时候,青黛急匆匆的从院门口跑了进来,还捧着个装满草药的背篓,递到顾茗烟的面前:“这是张良山送来的,他说他要学医术。” 顾茗烟草草的看了一眼那背篓里的草药,倒不是什么珍惜草药。 “让他进来吧。”顾茗烟对鬼魅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背篓给接过去。 青黛带着张良山进来,比起之前的阴郁,如今张良山的眼里多了一份神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味,那衣裳料子也是极好的。 看似他和齐柔还相处的不错,反而因为自己疏忽,倒是忘记了张良山的存在。 将手洗净,顾茗烟还没来得及开口,张良山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顾茗烟的面前,吓得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奇怪:“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都帮你报仇了吗?”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张良山跪下之后不仅面不改色,还目光灼灼的看向顾茗烟:“姐姐大仇得报,我愿意拜你为师,日后你说什么,我张良山便做什么,学什么。” 顾茗烟皱起眉头来,对他摆手:“我打击户部侍郎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我父亲已被斩首,如今更被从靖王府里赶了出来,你若是跟着我,日后定然无半分仕途。” “我本就不要什么仕途。”张良山继续看着她:“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只有这一身的毒术了。” 姐姐的仇已经报了,如今跟着齐柔打下手早已经是衣食无忧,唯有这一身毒术无力施展,他自然不愿意害人,因而找到了顾茗烟。 顾茗烟看着他,想了想,点头:“正好我还想找人将这些医术给带出去,你来了正好,但奉茶就不用了,先来帮我看看这个。” 张良山一愣,赶紧凑了过来,见顾茗烟看的是当年瘟疫和地方志一些记载上的疑难杂症,上面写着解药药方,但顾茗烟依旧看的认真。 张良山奇怪:“这些药方并无错处。” “但这药方上的两位药材,距离瘟疫之地甚远,若是能找到附近就有的草药,不仅能剩下大部分的银子,还能救下更多的人。”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似是有些无奈,若是用现代医术,还能先以毒攻毒暂缓这类带毒性的瘟疫,再取药材根治。 张良山抓耳挠腮倒是不懂,顾茗烟便一一的为她解释。 鬼魅和青黛只能忙前忙后的整理药材,等到晚上的时候,也只能无奈的坐在饭厅里吃了饭菜,留顾茗烟和张良山两人夜谈医术。 而远处树上的黑影也瞬间消失。 那黑影回归到靖王府上,将张良山来到药宅之事一一告知。 段承轩扬起眉头:“她都已经摆明了要帮段承瑞,如今却还有心情同人探讨医术?” 苏玉婉掩嘴轻轻咳嗽,手边放着刚刚喝完的汤药碗,听见此言,只是冷笑:“轩哥哥,你这半月来几乎试探三皇子无数次,三皇子都不如之前那般聪慧应对,足以知道顾茗烟究竟帮了三皇子多少。” “婉儿说的有理。”听了苏玉婉的话,段承轩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这么长一段时间,段承轩三番两次的试探三皇子,那三皇子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半承认了这件事情,竟也没有遮拦的意思。 而段承轩和顾茗烟之前的日子却像是一场梦,段承轩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唯有见到苏玉婉和顾子衿才能心情好些,除了和三皇子对弈,他便彻彻底底的将顾茗烟给忘了。 “顾茗烟聪慧如斯,若是让她继续帮三皇子,岂不是让三皇子如虎添翼?”就连身侧前来送汤的顾子衿都如此说道。 “那你以为如何?她可是你最后的亲人了。”苏玉婉一看见顾子衿都来气。 段承轩还不是将顾子衿当做了顾茗烟的替代品来对待。 顾子衿却是一扬眉头:“既然姐姐喜欢逍遥,不如就让她走。” “本王不准。”段承轩一双鹰隼般的目光扫视过两人,两人噤声。 第332章 第三百三十二章 置办花田 “没有本王的准许,她顾茗烟不许离开这天炎一步!” 段承轩猛地拍案而起,手边的桌案隐隐出现裂痕,成山战战兢兢的看着,就连苏玉婉都变了脸色,唯有顾子衿被阿兰轻轻的推了一把,惊讶之余还低声说道:“若是王爷不愿意,那便派人去看着吧。” 段承轩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大步往外走。 顾子衿赶紧跟上,苏玉婉还想跟上,却又转念一想,阴沉着脸没有动弹。 也不知道轩哥哥为何会对顾茗烟这般狠辣的女子动了心,明知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竟然还想将她留下,甚至连她那靖王妃的名号都未摘下。 “她就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叫慕青大夫到我的院落里来一趟。” 说完之后,她却想到了什么,却又折返回来,笑道:“再去四皇子府带个信,就说我同荔湾妹妹许久未见,不如近日约个好地方相见。” 丫鬟虽有不解,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去了。 与此同时,在药宅之中却是一片静谧。 顾茗烟早就知道这些疑难杂症的破解之法,更知晓这春夏水灾之事,之前甚至还有人趁瘟疫之时投毒妄图谋权,都被人一一解决,只是耗费耗时,害的数十万灾民无辜而死。 不过张良山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一个劲儿的钻研,倒是认真。 白芍红枣被带了出来,银耳被放在马厩里好生喂养,顾茗烟则懒懒的坐在石凳石桌上捧着郑乾坤和王墨送来的账本,对上面的酒水更是一头雾水,她才只知道喝而已。 “你们说,我究竟是送她金手链,还是这雕工精细的玉白簪子好。”对面的段承钰正对着眼前的两个木盒为难,倒是真的喜欢上了荔湾,还说这荔湾最近乖巧了许多,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齐林也在旁边苦恼着:“这衣服若是留了金丝,也有些英气,但银翘平日喜欢银丝线,也不知道这衣服送去了她还喜不喜欢。” 青黛在一旁清点账目,鬼魅已然去了外面买吃的。 顾茗烟被这两个陷入爱情的男人弄得心神不宁,无奈:“什么金啊银啊,只要你们送的,她们自然都喜欢。” “怎么可能。”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瞪她:“我喜欢不如她喜欢。” 顾茗烟被噎了一下,还是任由两个人不停纠结。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仰起头来看着今日的阴天,细细想来,再过不久就该入冬,那冬日的第一场雪光是回忆就能让她双腿发软,但她却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正奇怪着,段承钰却开口问:“近日来皇叔心情不佳,莫非,你当初真的是和三皇子有所勾结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想起问我吗?”顾茗烟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段承钰认真道:“这几日都忙着荔湾的事情,她那师父近日来神神秘秘的不见踪影,我见她平日一人刺绣,便想着多陪陪他,更何况皇叔将你藏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你这一个多月做了些什么……” 顾茗烟却沉下一张脸来,无奈:“段承轩将我囚了一个多月,你便该知道真相了。” “看来是真的了。”段承钰的心沉了下去。 齐林则是左右看看,见顾茗烟如此坦然,心中无奈:“你就这么承认了?” “如今你们都知道,他定当对我许多提防。”顾茗烟轻轻的瞥了一眼段承钰,倒是看不出他眼里有什么厌恶,更多的是不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就是要这么做。”顾茗烟面若冰霜,手里的半卷书也被轻轻的阖上:“我没让他为我那未出生的孩儿偿命就已经不错了。” 段承钰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齐林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反正事情也已经败露了,你只要不声张就行。” 两人都看着段承钰的动作,却见他两手一摊:“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同我没关系。” 顾茗烟和齐林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那本医书是荔湾拿给我的,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段承钰继续说道,更是小心翼翼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许是我和你走的太近,她有些嫉妒,才会做事情害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怪不得他不会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原来是为了荔湾。 说来也是讽刺,荔湾和段承钰如今相爱,但偏偏荔湾骗了段承钰,但她如今却说不出口,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希望荔湾不要耍花招了。 她始终是没将荔湾的事情说出口。 “自然不介意,只希望你能和自家小娘子和和美美。”顾茗烟佯装不介意的翻了个白眼。 段承钰嘿嘿一笑,齐林继续抓耳挠腮,也是有些无奈:“平日银翘都对我太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 听了之后,段承钰也好奇,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该如何回应呢。 两个人抓耳挠腮,段承钰也说不出个解决办法来。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都已经吃完饭,这两人还没纠结完,只好一拍筷子:“她对你好你就收着,再从其他地方对她好,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买,想玩什么就陪她玩。” 齐林瞪她,那样子还不相信她的说的话,不过过了一会儿,他一拍脑子:“都忘记我过来的目的了,我姐说她正午要来找你吃饭来着。” 顾茗烟一愣,看着自己眼前的空碗,瞪了一眼齐林:“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姐找我肯定是正事。” 齐林摸鼻子,心虚。 话音刚落,就见齐柔带着丫鬟款款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顾茗烟眼前的空碗,当即瞪了齐林一眼,齐林低下头来,段承钰无奈的拍拍他:“咱们去趟首饰铺子吧。” 两人赶紧溜了,齐柔这才缓缓落座,看向顾茗烟:“你让三皇子置办了个大花田,还写上了我的名字,为何?” “为了让你独门独户,日后无论有没有烟雨阁,都能做自己的生意。”顾茗烟抬眼看她。 齐柔却轻笑一声:“我们还不是那般好的朋友,你是不是还有事让我帮忙。” 突然,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是有件事情让你帮忙。” 第333章 第三百三十三章 神秘师父 屏风上西山秋叶,桌案上美味佳肴。 外有琴声瑟瑟,两位女子独坐这雅间之中,苏玉婉娇弱温婉,荔湾素简清秀,可只有身边的慕青才知道这两幅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如何险恶的心。 苏玉婉方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你精通苗疆蛊毒,不如给我也配上一副,再借慕青的手改良一番。” “你这是想自己中毒,陷害顾茗烟?”荔湾嘴角微微挑起。 “是,若是不除掉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苏玉婉点头,随手将一旁的几张银票递到了荔湾的面前:“这是孝敬你家高人的。” 荔湾只觉得眼皮子一抖,但还是尴尬着将这银票给收下了,又道:“没想到你我都为了自己丈夫抢夺权势,如今却站在一条线上对付一个女人,难道你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你这是不想参与?”苏玉婉冷脸:“当初举报此事,我们二人都有份,若是让四皇子知道你不仅想给她下毒,还戳穿她,四皇子日后还会对你好吗?” 荔湾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死死咬住下唇:“她的确该死。” “她就是个狐媚子,既然计划已经定下了,我便等着你的药了,慕青偷了几份顾茗烟制毒的手稿,仿制一番倒是不难。”苏玉婉说到这里,也是颇为不耐的看向慕青。 慕青的医术和顾茗烟的医术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哪怕得到了顾茗烟的手稿也不过只能学的四五分像。 而荔湾自己心里却有打算,苏玉婉找到自己并非是让自己制毒,而是想将两人牵在一起,之前两人共同害了顾茗烟,两边都怕对方说出去,不如再多做些事情,日后若真的被人发觉,也不过两人一起死。 只可惜荔湾千算万全,却在离开小楼之时,看见了正靠在柱子上,冷眼看她的段承钰,见荔湾和苏玉婉一同出来,脸色更冷,一把将荔湾拽了过来。 “殿下,你……你怎么在这……”荔湾心如擂鼓,也不知道段承钰究竟听没听见。 段承钰一言不发的将荔湾拖拽回了府邸,一进门就直接屏退了众人,怒斥道:“你就这么想顾茗烟去死吗!” 荔湾惨白了一张脸,一双眼里却也带了些怒气:“你跟踪我!” “啪嗒——” 木盒被狠狠的砸在了荔湾的面前,里面的银簪也滚落在荔湾的脚边,声音清脆。 “齐林说让我买了便去找你,给你个惊喜。”段承钰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荔湾只觉得脑袋里嗡鸣了一声,赶紧拉住了段承钰的手腕:“我只是害怕,我怕你喜欢上她……” “我说过无数遍了,我是将她当做我那死去的灵儿姐姐来看!”段承钰愈发气恼,这段时间他本来都以为荔湾早已经忘记了此事,却没想到她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荔湾抿着嘴,心中更是委屈,哪怕段承钰这段日子并未见过顾茗烟,她却始终觉得顾茗烟是自己的眼中钉。 “苏玉婉心肠狠毒,你不要跟她一起做这件事情,之前的事情我就当做……” 段承钰拉着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荔湾一惊,手忙脚乱的将段承钰抱着,还未开口,就见一四五十的人站在段承钰的背后,手里还捏着两根针,雌雄难辨,面纱遮面,嗓音也低沉着不知男女:“他如此痴心于那靖王妃,你还忍吗?” “师父!”荔湾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将段承钰抱在怀里,犹豫:“但他一直都说将顾茗烟当做是姐姐……” “男人的话,哪里能尽信,那姓苏的办法,才能真的杀了这狐媚子。”被称作师父那人的眼神一变,从腰间取了个竹筒下来:“等杀了那狐媚子,我再想办法洗了他的记忆,日后,他便只乖乖的听你的话了。” 荔湾看那竹筒,一咬牙:“师父,我可以听你的话,但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你帮我联系靖王,我有笔生意要跟他做。”那人轻轻笑起来,将那竹筒递到了荔湾的手里。 “反正你也不要他做皇帝了,贤妃和顾茗烟他们都想掌控段承钰,我会帮你解决她们的。”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只要听师父的,一切都可以解决。 “好。”荔湾一口答应,接过了那竹筒。 就算不能做皇帝,段承钰也可以做一个王爷,而她荔湾,才是陪伴在他身边最后的一个人。 只有她! …… “阿嚏。” 青黛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顾茗烟一把将她给摁回床榻上,继续给她喂药:“天气转凉,就早些睡,这是药宅也不是王府,就不用守夜了。” 青黛满腹委屈,平日都是她照顾着顾茗烟,没想到自己病倒了,反而变成了顾茗烟来照顾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鬼魅靠在外面正在和张良山纠结着请厨娘的事情,不然总让青黛去买,如今还着凉了,的确是不太好。 “我没事。” “你有事。”顾茗烟瞪了她一眼,青黛乖乖的缩了回去,喝完了药之后,顾茗烟才拍拍她的被子:“好好睡一觉,我和良山等会儿要去一趟有为医馆,孟旭如今到天炎复职,三皇子又派人来说找到顶替户部侍郎的人了,古昇怕是要和孟旭一同继任。” 突然,青黛眨了眨眼睛,看她:“小姐,你这是故意告诉我的。” 顾茗烟被她拽住,一拍她的脑袋:“这是自然,我知道你为之前跟着段承轩打小报告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告诉你这些,就表示我不怕你说出去,一切都是没事的。” 青黛鼻尖抽了抽,顾茗烟为她掖好背角才带着张良山急匆匆的走了,鬼魅留下来守着她。 顾茗烟从来不将她当做丫鬟对待,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脊背发凉,一颗心慌慌。 正在此时,靖王府的管家到了药宅,只朗声说了件事:“明日皇后娘娘要到王府来,怕是要向王爷寻求合作,还请王妃明日归府,切莫在皇后娘娘面前露出马脚。” 青黛的心更慌,而鬼魅已经无可奈何的将此事给答应下来。 第334章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故技重施 皇后徐氏如今无力自保,若说之前还能负隅顽抗,但如今三皇子崭露头角和靖王拉锯,而三皇子母妃早已身亡,她自然是看到一丝希望,更加有资本来和靖王谈条件。 段承轩自然答应,苏玉婉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办法。 顾茗烟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过是让人去买了套精致的衣裳。 一直等到这一日,皇后徐氏登门拜访,顾茗烟才带着青黛回了靖王府,皇后徐氏像是苍老了几岁,但依旧浓妆艳抹一身华贵,见到顾茗烟也不似之前热情。 怕是早就知道顾茗烟是拿不出长生不老的药方,更知道顾茗烟身世容易引来麻烦。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不过一会儿,皇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目光灼灼的看向段承轩:“虽然本宫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但本宫手里的势力可不会几年就消散无踪。” 苏玉婉眉头轻轻一扬,竟然是在段承轩之前就开了口:“皇后娘娘未免自视甚高,您从神坛落下之时,便是势力打散之时,你并无子嗣,手中势力怕也生了反心。” 苏玉婉说的无错,但段承轩和顾茗烟却都皱起眉头来。 皇后徐氏看了一眼苏玉婉,却是轻笑:“你怎的知道本宫手下的人都生了反心?” “难道不是?”苏玉婉冷笑,自以为聪明。 “就算本宫不是皇后,本宫的亲妹妹可还在妃位,如今正有一皇子,难道还怕背后势力不足?”皇后徐氏冷笑一番,只轻蔑的看着苏玉婉:“苏姑娘难道真的以为本宫靠的是这美色子嗣,再无其他?” 苏玉婉脸色难看,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如今却是被打了脸。 “你想要什么?”段承轩单刀直入。 “合作,亦或是决裂。”皇后也不绕圈子。 段承轩垂眸沉思,而顾茗烟却已经将手里的杯盏放下,轻笑出声:“皇后娘娘当真是厉害,连合作这般的词竟然也说的出口。” “妹妹有高见?还是怀疑我手中真的无人。”皇后徐氏挑眉。 “我当然知道您背后有人有势,但那又如何?”顾茗烟浅浅一笑,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段承轩,见他冷着脸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倒是觉得有些好笑,继续道:“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你又再多的势力,我也有办法让他轻易瓦解。” “可笑至极!”皇后徐氏一把将手里的杯盏扔到了地上。 段承轩则是沉默不语,似乎是想听着顾茗烟说。 苏玉婉脸色微冷,不明白顾茗烟怎么会如此的大言不惭。 而顾茗烟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你的亲妹妹上位,便是你的死期。” 一针见血,皇后徐氏的眼神微微一变,而顾茗烟却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轻轻一拍她的肩膀:“而且,家族连带,若是皇上知道六皇子当日叛国通敌实际和你有所关联,你以为如何?” “这件事情根本……” “是啊,但王爷总有办法让皇上相信。”顾茗烟手里加了些力道,继续道:“王爷能害六皇子,自然也能将你和你背后的势力给连根拔起,你哪里来的本事可以谈合作?” “该说,你听命于王爷,亦或是,死于王爷之手。” 伴随着顾茗烟的话轻轻落下,皇后徐氏也已经睁大了一双眼看向眼前的段承轩。 而实际上,段承轩还未想到直接威胁皇后,但见到皇后徐氏这般模样,怕是顾茗烟猜对了十成十,这皇后的确为六皇子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于是,段承轩轻轻的瞥了一眼顾茗烟。 而顾茗烟只是坦然的重新坐回到位置上:“那么,皇后娘娘可以做选择了。” “你!”徐氏砰的一身将手边的东西砸在了顾茗烟的脚边,而后者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她,徐氏犹豫许久,还是对段承轩起强撑出一个微笑:“我答应王爷,还请王爷在皇上面前为本宫说情。” “自然。”段承轩都没想到皇后会如此快的妥协。 皇后徐氏心中不忿,离去之时更是多看了顾茗烟好几眼,才离开。 一切谈话就到此为止,顾茗烟依旧一派淡然的起身想要离开。 段承轩轻轻挥开了来到身边的苏玉婉,问她:“你为何要帮本王说话?” “我是靖王妃,这不过是我该做的。”顾茗烟背对着段承轩:“若是王爷无事,我便离开了。” “恩。”段承轩也站起身来,朝着另一边走去。 背对背走,两人注定分道扬镳。 只有苏玉婉看着这一切,将手里的糕点都捏的粉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将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吞入腹中,静静的等待…… 顾茗烟一回到药宅就将自己关在了房屋之中。 用厚重的被褥将自己裹在里面,她愈发的心神不宁起来,兴许是她早已习惯了顺着段承轩的思想去做事,亦或是她心中还是留有段承轩的那一份人情。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已经思考起来,那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似乎不想让段承轩吃亏。 这样的想法令她后怕,也许她日后在三皇子身边效力的时候也会这样给段承轩一条后路?也许她会放水也说不定。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烦意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鬼魅的声音接踵而至:“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青黛!她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不是什么疑犯!” 外面一阵叮里哐啷,顾茗烟赶紧爬起来往外走,却见门外鬼魅被数十个高手给摁在地上,而成山的刀刃已经稳稳的架在了她的脖颈上:“王妃殿下,王爷让你带着人回一趟王府。” “做什么?”顾茗烟的手还没碰到腰间的刀刃,成山就已经轻而易举的将她腰间的两把小刀给抽离出来。 “苏姑娘中毒,中的是您曾研制来的药,还加上了一些奇怪的药方。”成山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您的嫌疑最大,包括你身边的这群人。” 顾茗烟冷笑:“王爷就不怀疑是她故技重施吗?” “慕青大夫的医术怎么可能做出超过你的毒药。”成山说的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第335章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承认罪行 双膝跪地,肩膀分别被身后的成一成二狠狠按压,不留丝毫情面。 段承轩站在她的面前,弯下身子来钳住她的下巴,那双眼里只剩下厌恶和冷漠。 “你真是死性不改,婉儿的身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马上将解药交出来,别逼着我动手。”段承轩说的极快,语气中是满满的不耐。 “我从未做过,又哪里知道她中的什么毒,该用什么解药。”顾茗烟执拗的仰起头来,心中难得一片平静,还带着一丝丝的酸涩:“除非你让我去诊治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大厅之中。 顾茗烟的脸侧向一旁,耳朵里只剩下嗡鸣之声,殷红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噗。”顾茗烟笑出声来,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凄凉惨意,那双眼也不似平日透彻,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来,看他:“你既然认定是我,我无话可说,我没有解药,你拿我的命还给她吧。” 她似笑非笑,却像极了神志不清的酒鬼。 可身后的成一成二沉着脸,却硬生生的听出了一身鸡皮。 段承轩皱着眉头看向她,还未开口,便听见她低声道:“鬼魅,带青黛走吧,这条命,我给你了。” 话音落下,鬼魅身形一闪,已经抓紧了鬼魅跃起,落在屋檐上也并无半分迟疑,一路疾驰而去,只是眼有不甘,青黛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派人去追!”成山自己也紧跟在后。 偌大厅中,只剩下四人。 顾茗烟低垂着脑袋,叹了一声:“你不就是要我这条命吗?放过他们,我就认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段承轩挥手,成一成二猛地往两边窜去,顾茗烟只觉得肩头一疼,回过神来,脊背已经重重的撞在了墙壁纸上,五脏六腑仿若被火烧般,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只堪堪握着肩膀看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将解药交出来。”段承轩恼怒,步步紧逼。 他本以为顾茗烟早已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不再对苏玉婉抱有这般的敌意。 而如今苏玉婉身中剧毒,就连慕青自己都束手无策,这样的毒也只有顾茗烟一人能做的出来,可顾茗烟这般模样,竟然是真的不打算说实话,他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本王都已经如此宠爱你,你暗中勾结三皇子在前,如今害婉儿在后!”段承轩一把将她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怒视她的双眼。 “从一开始,我就并未害过人。” “是你,从不信我。” 声音淡淡,却如蚂蚁爬上心头瘙痒。 顾茗烟懒懒的被他提着,一双眼里却是古井无波,只剩下空虚。 她抬起手来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背,突然对他笑了:“你不舍得苏玉婉死,难道……就舍得我死吗?” 段承轩拽着她的衣领,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段承轩火气上头,攥紧的拳头咔咔直响,可这能要了顾茗烟一条命的拳头,却始终不曾落下,而顾茗烟依旧淡淡的看着她。 顾茗烟才是这桌上筹码最大的赌徒。 “你真的以为本王不会杀你?”段承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是。” 顾茗烟嘴角轻扬,最后一个音节刚刚落下,她整个人就被重重的扔到了地上,段承轩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将她囚于牢笼,此生不见天日。” “只要我活着,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呢。”顾茗烟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发丝凌乱,脸上的几丝殷红衬的她肌肤雪白了许多,那双眼里却依旧毫无神采。 可她撑着地面的指尖却轻轻发颤,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这辈子,你只能见到本王一人。”段承轩冷笑一声,挥手。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 千算万算,她也算不得段承轩竟然对自己有着这般的执念。 但她不在乎,就算只能见到段承轩一个人,总有一日她还是会破笼而出,离开此地。 毕竟,只要在段承轩的眼皮子底下,她就赢不过苏玉婉。 但苏玉婉也没法儿在段承轩的眼里杀了自己,想到这里,她朗笑了几声,任由自己被成一成二给拖拽起来。 只可惜还没走出两步,成山便带着一群人折返回来。 鬼魅肩头手臂被两支羽箭刺穿,被一干人压在地上没法动弹,青黛是个女子,成山身边的手下到底是手下留情了些,也不过是手臂有些擦伤,脸上灰扑扑的落在地上。 青黛一眼就瞧见了顾茗烟要被人带走,张了张嘴。 顾茗烟对她无奈一笑,表示自己没事儿,这事儿她还没想到究竟是谁做的,等知道是谁做的,一切都还有转机。 可青黛还没动,慕青从一旁快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段承轩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青黛,开口:“对了,你将青黛视作姐妹,若你不交出解药的话,那么就将她杀了吧。” 顾茗烟脸色一变,鬼魅也是满脸的不甘心。 他们两个人早就说好,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直接带着青黛走,如果只有自己,身边早已没有威胁,而她和青黛相处已久,段承轩自然看的出来,若是拿青黛来威胁自己,到时候便是功亏一篑。 只可惜,鬼魅到底算不到段承轩背后还有不少培养起来的人,还都是个个高手。 “除非你让我去诊治,我从来没给她下毒。”顾茗烟眼里多了几分慌张,到底是紧张了起来。 青黛也呆呆的看向了段承轩,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而段承轩则是冷眼的看向了青黛,可只是两人对视的一眼,顾茗烟就看出了一些不同。 青黛跟着段承轩一个多月,段承轩难道是威胁过她什么? “若你让你家主子拿出解药,我便放手不做那件事情了。”段承轩冷笑。 那件事情? 顾茗烟和鬼魅都是不解。 可只有青黛浑身颤抖的爬起来,远远的看了顾茗烟一眼,随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取下头上的簪子就朝着段承轩刺过去,成山将她拦住,却听见青黛猖狂一笑:“可惜没毒死你!段承轩!我想杀的是你!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却暗地里派人要去栽赃云氏一家!如今还想威胁我救活苏玉婉!不可能!” 栽赃云氏……顾茗烟猛地看向了段承轩。 第336章 第三百三十六章 青黛身世 “段承轩,你想做享齐人之福,却没想到我也会医术吧!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我跟在小姐身边就是个丫鬟吗?”青黛的眼睛微微眯起。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想要挣脱开成一成二,不仅无果,段承轩还直接让成一成二捂住了她的嘴,鬼魅却奇怪的看着青黛。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青黛疯狂的样子。 “解药。”段承轩对着青黛,可再也没有任何的忍耐,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 青黛疼的脸色一白,脸上的笑意却更浓:“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蜃楼的同僚,总有一日会将你挫骨扬灰,你以前做过的那些肮脏之事总有一日会被百姓所看见!你刀下的亡魂永生永世不能超生,也都会缠上你和苏玉婉!灵儿公主也好!还是你听苏玉婉拥护的那些贪官也好!没有人会放过你的!” 还未说完,段承轩已经卸了她的胳膊。 “唔唔……放开我!”顾茗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身边的成一成二,快步来到了青黛的面前,还想推开段承轩:“青黛疯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段承轩纹丝不动,此时看向顾茗烟的眼里也多了一些愧疚,顾茗烟看的真真切切。 段承轩相信了青黛,为什么? 正在思考的时候,青黛已经冷冷的看向了顾茗烟:“我知道你对我好,小姐,但我到你的身边,就是为了得到长生不老的方子,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们蜃楼合作,就带着方子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蜃楼是假的。 蜃楼都是她一手伪造而成的。 但青黛如今却彻彻底底的将新的蜃楼给坐实,更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闭嘴!”顾茗烟怒喝一声,身体疼得厉害,她依旧去握住青黛的手,眼眶湿润了一圈:“你答应过我的……” “你也答应过我的……”青黛打断了她的话,口里的血水都吐在了顾茗烟的肩膀上,顾茗烟上前一步还想给她把脉,段承轩却已经松开了青黛,一把将顾茗烟拽到了身边:“我早就派人跟踪过她,她的确拿走了不少你的手稿。” “不可能!” 顾茗烟说的斩钉截铁。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给苏玉婉下毒。”段承轩的语气突然就柔和了下来。 “我都说了这不可能!”顾茗烟还想挣脱,但段承轩的手臂却像是牢笼一般挣脱不开,她恶狠狠的瞪了段承轩一眼:“这毒跟我和青黛都没有关系!肯定是苏玉婉自己下的想要谋害到我的头上!我要真想杀了她,在你走的那段日子里她就该死上无数次了!” “那个时候青黛还没暴露,所以才没有下手。”段承轩狠狠的摁住她,俨然已经相信了青黛的说辞,毕竟他曾经派人去调查过青黛所做的事情,低声道:“你是被青黛利用了。” “青黛不可能利用我。”顾茗烟依旧不敢相信。 而此时,一干人将青黛抓住,而本不该出现的荔湾却带着一个雌雄难辨的人走了进来,四下看了一眼,轻轻一笑:“皇叔将我师父叫来,是为了给谁治病?” “慕青。”段承轩开口,慕青赶紧带着那雌雄难辨的人往里走。 而荔湾却留了下来,轻轻的看了一眼顾茗烟,段承轩便直接脱口而出:“滚。” 荔湾一愣,见段承轩那张脸如同修罗,赶紧咬牙离开。 而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怀中挣扎的顾茗烟便冷下了一张脸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毒谁都解不开了。 原来还有荔湾帮忙,这两个女人就是想害死自己。 而那边的青黛也像是明白了过来,她狠狠的咬着牙看了一眼顾茗烟,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口污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默默的将头低了下来,嘴巴微微翕动。 “你敢!”顾茗烟突然大喝了一声,不管不顾的要去青黛的身边,眼泪也落了下来。 段承轩心里焦急苏玉婉的病情,见顾茗烟还闹腾着,心中更加相信这件事情就是青黛所为,叫来成山:“将王妃和鬼魅关到地牢,青黛放到最里层,看看那群蜃楼的人会不会来救人。” 顾茗烟还想过去,可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 看着怀里已经晕过去的人,段承轩面色不改的将她轻轻的交给了身边的人,眉头皱了起来却又缓和开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顾茗烟所为,但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青黛这个蜃楼细作所为,而且,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相信青黛的原因的,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鬼魅:“等到她醒过来,告诉她,青黛也是朱家人,是云绾夫人当年发现的,给她解了毒。” 鬼魅睁大了眼睛,心里也对青黛起了几分怀疑。 只有地上的青黛轻轻的笑了起来。 身边的人将他们一一押送到靖王府的地牢之中,青黛的笑声却一直响在鬼魅的心上。 段承轩快步走向了苏玉婉的新院落,那雌雄难辨的人此时已经走了出来。 “婉儿的情况如何?” “不过是小小的毒而已,我已然帮她开了方子。”那人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段承轩,自己却又抬手倒了一杯酒水,在段承轩进去之前叫住了他:“王爷当真奇怪,明知顾茗烟这班人并非池中物,难以驾驭,却依旧留下。” “王爷想法,岂容你来说三道四?”成二冷眼相看。 而那人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苏姑娘还在解毒,不易入内,不如王爷坐下,同我聊聊四皇子之事。” “不必。”段承轩大步往里走,似乎是更相信苏玉婉。 那人脸上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甘,只看了一眼大厅的方向,心里感到更奇怪。 这段承轩当真是奇怪,为了心爱之人可以威胁另一个心爱之人,也是为了心爱之人去抢皇位,这样的人,无论想用什么势力去压制都没有用。 而且,她总觉得刚才看见的顾茗烟,似乎有些眼熟。 第337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折磨 三日三夜,段承轩寸步不离的守在苏玉婉的床榻边。 直到今日日上三竿,荔湾的师父送来了一颗药丸,苏玉婉才悠悠转醒,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攥紧了段承轩的指尖,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已经找到凶手了。”段承轩的声音轻轻的:“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玉婉的神志还有些不清明,但一听到不会有好下场几个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下来,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她隐约都能听到段承轩的说话声,可身子上就像是被虫子钻出几个孔来一样疼,偏偏发不出声。 一想到这些痛苦都是拜顾茗烟所赐,她更是愤恨。 而此时,荔湾的师父却在不起眼的地方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眼角还因为染了笑意而弯弯。 什么意思…… “青黛不满你对顾茗烟的所作所为,有意下毒。”段承轩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苏玉婉。 “不可能!她只是个小丫鬟!”苏玉婉的声音还嘶哑着。 “她是蜃楼之后,我怀疑她跟现在的新蜃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段承轩沉着脸。 本来他并不在意这个跟在顾茗烟身边的小丫头的,但是之前青黛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几乎将顾茗烟和三皇子之间的事情都说了个一干二净,而且为人机敏,他这才起了心思来调查。 结果这一调查,原来当年青黛能入丞相府,其实都是云绾夫人暗中一手提拔,就连顾丞相都不知道,但成二却找到了当年抚养青黛的人,这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苏玉婉对这件事情表示不可置信,她根本就没算到这茬。 而荔湾的师父却款款的走了过来:“王爷,既然苏姑娘的身子也已经好了,我斗胆还有一事想要和王爷商量。” 这嗓音倒是像个太监,苏玉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段承轩却大手一挥:“给他去准备一个院子,等到婉儿的身子好了,我自会去找你。” 那人脸色变了变,还是跟着人走了。 说来说去,这位靖王爷还真的是爱美人的痴情种。 苏玉婉心里咯噔一声,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按照她的身子,怕是一两年内都不能继续用这下毒的招数了,更何况,段承轩也不是傻子。 猛地咳嗽了几声,段承轩又小心翼翼的将她重新放回到床榻上,叫了慕青来细细照料,临走时,苏玉婉才抬手攥住他的袖口:“轩哥哥……” “你好好休息……” “不能就这么放过青黛!”苏玉婉的眼神突然一变,抬起了半个身子来看着段承轩:“说不定青黛背后的指使者就是顾茗烟呢,不能掉以轻心。” 段承轩皱起眉头来,似乎也觉得苏玉婉的话说的有道理。 “轩哥哥,无论顾茗烟怎么样都好,但你一定要让青黛开口,不然日后或是碾成大错就糟了。”说罢,苏玉婉轻轻的咳嗽起来,段承轩不得不继续留下。 …… 与此同时,靖王府的地牢。 此地常年不见阳光,潮湿阴暗,顾茗烟和鬼魅的四肢都被手腕粗的铁链桎梏,鬼魅早已经因为受伤而低垂着脑袋靠在角落里,伤口在顾茗烟的坚持下,已经被草草包扎好。 而此时,一个黑衣的小厮却静静的将饭菜放到了顾茗烟的面前:“王妃殿下,只是您今日的饭食。” 顾茗烟从稻草堆上走过来,铁链哗啦啦的响起来,对面的鬼魅也强撑开眼睛,看她,两人眼里布满了红丝。 “青黛的饭食呢,怎么都不见你们送过。”顾茗烟靠在地府的栏杆上,就等着那每日来的小厮给她喂饭喂水,一日就一餐,不吃不喝就真该死了。 那小厮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回答顾茗烟,只赶紧摇了摇头,嘀嘀咕咕着问不得问不得就赶紧走了。 顾茗烟猛地咳嗽了几声,她这身子骨倒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三日来她倒是没闲着,只细细的将一些事情都联系在一起,愈发的觉得有问题。 若是荔湾真的和苏玉婉合作,按照荔湾想让四皇子登上皇位的举动,两个人都该是仇敌才对,而如今竟然为了自己而同仇敌忾。 不过自己也是聪明被聪明误,段承轩认为是自己下毒倒也是有理有据。 毕竟在这天炎里,除了她自己伪造的那个蜃楼似乎就无人能跟她抗衡,但她的确是算少了荔湾还有个师父不知道几斤几两。 正思忖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只是这一声,顾茗烟就猛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对面的鬼魅也吃亏的爬了起来。 “把段承轩给我叫过来!这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蜃楼也都是我伪造的!”顾茗烟的眼眶红了一圈,话音刚落下,一连串的惨叫声接踵而至,她眼泪流了满脸:“叫段承轩来!他以后说什么我都答应他!快住手!” 那是青黛的惨叫声。 鬼魅一咬牙,还想将眼前的栏杆给拉开,就听见那惨叫声似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脚步声。 段承轩沉着脸走到了顾茗烟的牢房前面,只看见她衣衫凌乱,双目猩红的跪在地上,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段承轩:“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我身边的丫鬟,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是被她骗了。”段承轩蹲下来,轻轻的捏住顾茗烟的下巴:“我不会让你身边有任何不放心的人。” “我跟三皇子串通一气,还伪造了一个新蜃楼,你都不杀了我!我也知道她是蜃楼的孩子所以才留在身边!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顾茗烟气急,探头过去就要咬段承轩。 可段承轩却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心中却更加不相信顾茗烟知道这件事情了。 在他眼里,顾茗烟从不会为身边的人妥协半分。 而现在,她竟然胡乱的想要认下青黛所有的罪责,段承轩所能认为到的,只有青黛欺骗了顾茗烟的感情,而她不仅为三皇子做事,却也而给自己提了不少方法,想到这里,段承轩的声音柔和了些:“别闹了,她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怎么知道不值得!”顾茗烟双目发红。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刺痛了她的耳膜。 第338章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彘 铁链碰撞着发出一连串声响,段承轩的衣襟被顾茗烟伸出来的指尖给勾住。 “放了她!” 她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三个字说出来。 而段承轩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怜悯和心疼,反而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成山了然的派人去将她身上的镣铐都一一取下。 顾茗烟还想跑出去,段承轩却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桎梏在自己的怀里:“青黛她就是个细作,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说出蜃楼的真相了。” “现在的蜃楼是我伪造的!”顾茗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沉声道:“这一切跟青黛都没有关系,而且是我跟三皇子串通一气,我当初在百草崖下就想杀了你,之后我把在书房里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三皇子!这一切跟青黛都没有关系!” 鬼魅在对面的牢笼里低声咳嗽了起来。 顾茗烟竟然会为了青黛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 而段承轩对于她的话,却并没有半分的相信,只轻轻的摁住她:“三皇子根本不知道我跟幕僚商量的事情,你也没有把关键的事情告诉他,而且,你拿的出跟新蜃楼沟通的证据吗?只有青黛知道,那是两仪门的功夫,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 两仪门的事情是之前鬼魅告诉给青黛的,还让青黛小心些,而且那新蜃楼实际上就是借着那白衣人的事情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 只是微微的一愣神,她还想要将事情想明白。 段承轩却认为她的迟疑,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青黛绝非泛泛之辈,便将她松开了些:“你被她骗了,她想利用你来杀了我,利用你对苏玉婉的恨来挑拨离间,但她唯一算错的,就是跟了你这样的一个好主子。” “不……”顾茗烟突然挣开了她的怀抱,朝着最里面的那扇小门跑去。 青黛从来不会骗自己,她是想借由自己抗下一切事情。 而她,错就错在不该让她知道这么多的消息。 怎么能让青黛将这些名头给坐下!不可能! 她的耳边一片平静,在快要到达门边的时候,一只大手轻而易举的将她给拉了回来,她能感觉到身体被拉扯的感觉,以及从那门扉后传来的一声骇人的惨叫声。 “她背叛了你。”段承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我已经命人把她做成人彘,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给你添任何的麻烦。” “不!”顾茗烟疯狂的想要推开段承轩:“她都是为了保护我……” “成山!”段承轩的话掩盖了她所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成山沉着脸走到他的身边,从段承轩的手里接过了顾茗烟:“王妃殿下,属下会送您回药宅养伤。” “滚开!”顾茗烟从成山的手里挣脱开来,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地上,脚腕上早已经被铁链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地方渗出血来。 可她依旧浑然不觉的从地上爬起来,身边还有人上前想要将她拽住,都被顾茗烟躲开,她来到门前,却怎么都打不开那门扉,低声咒骂着:“该死的!混账!我会让你们都不得好死的!” 段承轩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都已经不想再提她和三皇子串通的事情,但如今,顾茗烟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耐心,还是为了区区一个丫鬟。 “把门打开。”段承轩一把拽住顾茗烟手腕上血肉模糊的那一块,惊得顾茗烟倒抽了一口凉气,贴着门的手也被迫收回来。 有人上去将门打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黑暗楼梯,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顾茗烟下意识的双腿发软,段承轩却狠狠的攥紧了她的手腕,那双冰冷的眸子最终落在顾茗烟的眼里:“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而那青黛靠的就是你对她的信任来利用你,我该让你去见见她的真面目。” 听着段承轩的话,顾茗烟头也不回往楼梯里走去。 段承轩却死死的攥紧了她的手腕,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下去。 而在最下层的地牢里,只有两盏烛火闪烁着可怖的光芒,浓厚的血腥味将顾茗烟所包裹,而躺在一块木板上的人早已经没了双腿,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但只有胸口还微微起伏着。 那血肉模糊之间隐约还能听到从喉咙里溢出的呼吸声。 顾茗烟怔在了原地,可下一刻,木板上的人就发出了诡异的笑声,狰狞的说道:“靖王,你不得好死!靖王妃也好,苏玉婉也好,你们都不得好死!” “拔了她的舌头。”段承轩面色不改,对一旁的人发号施令。 “不要!”顾茗烟冲上去阻止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动作,几个人都十分为难的看向段承轩,顾茗烟却已经趁机冲上前去想要看看青黛的情况,一股大力却将她猛地拽了过去。 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段承轩给桎梏在了墙壁上。 她眼前只剩下段承轩的脸,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无论她怎么挣扎,段承轩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却不容许她的手脚挪动半分:“你听见她对你的诅咒了没?她根本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青黛,她是叛徒。” “不……”顾茗烟赶紧摇头,泪水流了满脸。 她隐约看见那边的人已经拿到了器具。 “她是叛徒,你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明白。” “她不是。”顾茗烟依旧挣扎。 那器具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知道的,青黛只是派到你身边的细作。”段承轩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不是的!” 伴随着顾茗烟的话音落下,耳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血液倒流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和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啪嗒的一声。 顾茗烟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随之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哇的一口血吐在段承轩的衣襟上,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39章 第三百三十九章 喜酒赠别离 “小姐,再吹风可是要着凉的。” 猛然惊醒,青黛的声音仿佛还缠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而眼前的依旧是药宅里她那雕花的床榻,墙上挂着踏雪寻梅图和春樱图,鼻尖是一抹药草味,隐约染了些脂粉香,窗户半开着,还有秋风席卷进来。 她抚了抚额角。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可当她穿好了衣服鞋子推开门的时候,门扉边坐着的不是平日里一身水蓝衣裳或者是淡青长裙的青黛,而是一身黑衣的鬼魅,他抱着长剑坐在门口,下巴上满是胡渣,眼底乌青,眼中都是血丝的。 顾茗烟张了张嘴,话还没说,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 鬼魅抱着剑晃悠悠的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我还是没能带青黛走,对不起。”鬼魅轻轻叹息,将她摁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她轻轻的哭泣。 顾茗烟低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也怀疑青黛是细作。” “不怀疑,她只是为了你才说的那些话。”鬼魅皱着眉头。 他曾经跟在段承轩的身边做过不少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将人命放在眼里,因为段承轩告诉他,那些都是该死的人,但如今,他第一次知道一条命可以沉重到什么地步。 顾茗烟苦心经营的那些东西,始终比不过青黛一个人。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顾茗烟太过超群的医术和她聪明的脑袋,反而让她坐实了给苏玉婉下毒的事实,也让青黛完完整整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最可笑的是,顾茗烟说了真话,段承轩却不信了,他只相信自己调查的。 “而且,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朱家人了。”鬼魅轻轻的说,感觉到顾茗烟的身子一僵,鬼魅才继续说,声音却已经有了些哽咽:“但她怕你不相信她,所以让我保密,如果我早点告诉你的话……” 顾茗烟呆愣在原地,猛地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鬼魅眼里的悲怆和愧疚。 过了一会儿,她才顺着门框缓缓滑落下来,看着这秋日灿烂的阳光,心如死水:“她怕是一直做好准备为我挡刀了,她那么聪明,也许早就怕段承轩看出我和蜃楼有关系,是我害了她……” 看着自己的双手,顾茗烟不免觉得好笑。 她应该早早的带着青黛和鬼魅离开的,这样一来,青黛根本就不会死。 鬼魅也蹲下来,揉了揉眼睛:“齐小姐之前派人传话过来,说银翘和齐林过几天就成亲。” “他们说,无论如何,也要让青黛吃上一杯酒。” 鬼魅的声音轻轻的,顾茗烟却已经嚎啕大哭起来,鬼魅只坐在顾茗烟的身边,任由顾茗烟一直哭到双眼发红,再没有眼泪的时候,才握住她冰凉的手,对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再吹风会着凉的。”他说完,顾茗烟就用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鬼魅揉了揉泛红的眼角:“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姐,我会连带着青黛的份儿来照顾你的。” 顾茗烟跟着鬼魅的步伐缓缓站起身来,差点儿流下泪来。 将顾茗烟一路送回到床榻上,鬼魅还是抱着那把剑盘腿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被子:“她就想你活的好好的。” “我知道。”顾茗烟缓缓合上眼睛:“但我不想留下了,我们走吧。” “好,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鬼魅笑着点点头,靠在她的床腿边上,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而顾茗烟的梦魇却意外的被抚平,像是青黛平日安慰她时,拍在她肩上的手一般温暖。 她断然不会放过苏玉婉。 几日之后,段承轩本以为顾茗烟还要为此郁郁寡欢,亦或是要去地牢里将已经被做成人彘的青黛给带走,而顾茗烟却派了鬼魅去筹办银翘和齐林的婚礼,自己则每天都带着上好的饭菜去地牢里。 地牢里没有人愿意多看青黛一眼。 可顾茗烟每天都会絮絮叨叨的跟她说很多的话,讲很多有趣的事情,还会为她诊脉,给她调理身体,还会给她吃很多好吃的。 她虽然不能说话,但鼻子和耳朵却看在顾茗烟的份儿上留了下来。 日复一日,顾茗烟自始至终从未看过苏玉婉和段承轩一眼,每日来到王府直奔地牢,离去之时几乎是跑出去。 而在冬至的那一日,银翘和齐林大摆筵席,热闹非常。 只有顾茗烟参加完成亲之后,提着一盏酒来到了地牢,在青黛的面前盘腿而坐。 “今天啊,银翘和齐林成亲了。” “你是没看见她们那副亲昵的模样,可恩爱了呢。” “红枣白芍明明挺怕外人,但早上差点儿挠了新郎官的脸,可凶了呢。”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青黛的神情像是缓和了一些。 顾茗烟还嘿嘿笑着,暗地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递了些酒水到青黛的嘴边,让她喝下去了一些,还不忘记道:“她们说,日后若是生了个女儿,就用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青黛像是听到了,喉咙里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来。 顾茗烟差点儿没忍住哭出声来,继续絮絮叨叨的跟她说成亲上的事情。 一直说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顾茗烟才从地牢里离开。 冬至过去的第三日,青黛死在了地牢里,顾茗烟以靖王妃的名义带走了青黛的尸身,火化之后将骨灰坛子带了回去,一路打听到青黛曾喜欢过的书生墓地,埋在了那里。 再次回到天炎城里的时候,顾茗烟变得沉默寡言,只有鬼魅能让她开心起来。 四皇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到今日,靖王府里好不容易齐聚一堂,可四皇子却始终不出来,只有荔湾代替四皇子来吃饭。 顾茗烟最后一个落座,目光未曾落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顾茗烟,那青黛都背叛了你,难道还值得你如此对待?”苏玉婉冷笑了一声。 顾茗烟却只是站起身来,挥袖,雪白的粉末尽数落入眼前的菜肴之中,泛着杀意的目光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荔湾拿银针试了试菜,变紫:“你真的敢下毒!” 第340章 第三百四十章 破罐子破摔 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就连段承轩也阴沉着脸看顾茗烟。 而顾茗烟却轻蔑一笑,缓缓的落座,脊背笔挺,双眼无神,尽数敛去了所有的杀意,静静的看向对面的段承轩:“你我孽缘,不如就此断了吧。” 段承轩鹰鹫的目光落在顾茗烟的身上。 “和离也好,休书也好,只要能斩断你我之间的孽缘,一切都好。” 顾茗烟继续轻声开口,无惧段承轩眼里腾腾怒火。 “不可能。”段承轩说的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顾茗烟轻笑了一声,再一扬手:“鬼魅,去让厨子换一桌菜来。” “是。”鬼魅自始至终低着头,赶紧派人去做。 这么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顾茗烟始终保持着一派淡然的模样,而苏玉婉着实被刚才顾茗烟的动作吓了一跳,荔湾更是被顾茗烟的杀意给吓了个激灵,到底,还是顾子衿轻声开了口。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顾子衿眼里倒是真的有几分悲伤。 顾茗烟微微点头,算是认同。苏玉婉却在一旁暗暗咬牙,顾子衿这幅模样跟从前的自己倒是十成十的像,也不怪她现在竟然越来越受宠。 桌面上的暗流缓和了些,顾茗烟却突然抬起眼来看向了荔湾:“荔湾学的是苗疆蛊毒,四皇子殿下久未出现,莫非是你们对他下了蛊?” 荔湾手里的茶水洒落一地,段承轩的目光马上放到了荔湾的身上。 “靖王妃说笑……” “你当初在岳山城就想杀我,但夜晚却被刺客袭击,所以失手。”顾茗烟挑了眉头,继续道:“而且,你让四皇子向王爷告密说我串通三皇子,但据我所知,四皇子很在乎我,他不会推开我,这么多天都不来。” 段承轩这才起了疑心,荔湾的指尖都已经打颤起来。 下一刻,顾茗烟却轻轻的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诡异:“说来也是巧合,你的师父当时恰好就能解了苏玉婉的毒。” “当初我师父救治苏姑娘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靖王妃不要血口喷人。” “的确如此,为何苏玉婉次次都中的是缓慢之毒,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呢。”顾茗烟说完,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的敛了下去。 苏玉婉和荔湾脸上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顾茗烟看来已经破罐子破摔。 但她们两个也万万没想到,那青黛竟然能出来挡刀,明明她们的计划应该很好才对。 段承轩心中也早有怀疑,私下已经打了手势让成山去四皇子府看看情况。 而此时,一桌热腾腾的菜肴上了桌,几人互相看着,都没动筷子,顾子衿倒是跟他们之间没什么恩怨,直接吃了起来,顾茗烟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吃了起来,还问了一句:“近日身子如何?” “好多了。”顾子衿点头。 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倒是比之前还要像亲姐妹。 荔湾自始至终都觉得如坐针毡,好想早早回去,可段承轩的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她自然不好离开,苏玉婉就更气,段承轩是聪明人,之前着急的时候没有理智,现在一说,肯定是要怀疑她自导自演的。 正在几人心怀鬼胎的时候,旁边的鬼魅轻轻的开了口:“不能吃太烫的。” 顾茗烟瘪瘪嘴,还是将筷子收了回来,鬼魅帮她盛了一碗汤放到手边,顾茗烟看着汤里清清的,鬼魅又夹了两个丸子给她,她才满意的端起碗来。 做完这一切,鬼魅又乖乖的回到了角落里。 成山奇怪的看着这一切,鬼魅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除了杀人应该是什么都不会,但这才多长时间,就做的轻车熟路,关键是顾茗烟还认真听他的。 而段承轩却沉着脸:“去给王妃派几个丫鬟。” “不需要。”顾茗烟喝着汤看他:“我不希望身边再多上几个人彘。” 听到人彘几个字,饭桌上的人根本就毫无食欲,顾子衿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碗筷,有些奇怪的看向顾茗烟。 “我都说了她是叛徒。” “那也是我的叛徒。”顾茗烟毫不犹豫的回答,并且站起身来,只是轻轻一抬手,鬼魅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而她轻轻的笑了:“他可能会是叛徒吗?” 鬼魅是段承轩曾经的手下,自然不可能是叛徒。 “以后,留在王府住。”段承轩只能退而求其次。 “是,王爷。”顾茗烟点头,和鬼魅并肩着离开,看起来像是更加听从段承轩的话,但做出来的事情却愈发的逾矩起来。 但段承轩暂时没有时间去顾虑顾茗烟的事情。 他更在乎段承钰的情况,成山派去的人马上就折返回来,荔湾在吃饭之后就和顾茗烟一样被扣留在厅堂里,荔湾时不时的看上顾茗烟一眼,但后者只是和鬼魅轻声讨论着些什么。 段承轩重新走进来的时候,背后还跟着荔湾的师父。 顾茗烟这才轻轻的推开鬼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和那位师父对视的同时,她当然还记得青黛曾经说过的话。 段承轩栽赃云氏,但这些听起来像是空穴来风,但她从不怀疑青黛的说法。 而此时,那不男不女的人正盯着顾茗烟的脸,似乎很是奇怪。 荔湾此时却紧张起来,但那不男不女的人却轻轻的对她一笑,她才放松了些。 “下次钰儿要是生病了,你就来告诉本王。”段承轩阴沉着脸,并未发生任何的异样。 荔湾是绝对不会让段承钰将之前投毒的事情说出来,而她暂时还没想好约束段承钰的办法,但她那个所谓的师父却是个不错的帮手。 “不如让我去一趟四皇子府,相信以我的医术,为四皇子殿下诊病也是绰绰有余吧。”顾茗烟轻声开口,一双眼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不男不女的人:“你就是荔湾的师父?” “是。”那人恭敬的向他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顾茗烟继续问。 “我叫苗枝。” “苗姓可不常见。”顾茗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在苗枝正奇怪的时候,扭头看向了段承轩:“王爷,我可以去吗?” “你以后不用给任何达官贵人诊病,记住你的身份。”段承轩静静的看着她。 顾茗烟轻轻的笑了,点头:“我明白了,鬼魅,我们走吧。” 第341章 第三百四十一章 江晏艾枝 离开厅堂,顾茗烟的神色放松了些。 鬼魅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小心的拉扯着她的衣袖,在她回过头时,轻声说:“看来他还是不会对你放手,我们还走吗?” “当然走的,只是我还不知道青黛说的栽赃云氏什么意思。”顾茗烟轻声回答。 “我们先搞清楚这件事情再走吧,我相信青黛也不希望你的家人受伤。” “好,都听你的。”顾茗烟笑着点头,索性直接拉着鬼魅去外面买好吃的,说最近出了一家卖鱼皮饺的,她要学会做法之后去做给青黛吃。 “对了,刚才帘子后面有个人,像是苏玉婉。”鬼魅轻声说着。 顾茗烟冷下一张脸来:“她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与此同时,段承轩正在和苗枝谈事情。 正如之前所答应过苗枝那般,在苏玉婉的身体好了,便来跟她商谈正事,而顾茗烟之前所说的苗姓可不常见倒也是让他想到了些什么。 三人都并未开口,荔湾虽然知道四皇子并未被发现而松了一口气。 但苗枝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轻轻抬起头来:“实不相瞒,在下并非是沧澜之人,家父乃是江晏武将,我本名叫艾枝。” “你的父亲就是艾延将军?”段承轩这才轻描淡写的开了口,此时目光却轻轻的扫过荔湾,荔湾的师父不仅是个擅长解毒的人,竟然还是江晏的人。 而这个艾延是江晏的大将军,但似乎也是子女成群,多是擅长习武的,但这艾枝竟然是精通医术,的确奇怪。 艾枝看了一眼荔湾,荔湾赶紧开口:“我也是近日来才知道师父是江晏之子,而且,我相信皇叔您只要有了江晏做后盾,在沧澜的地位也可以一日千里。” 说到这里,艾枝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荔湾一眼,这徒弟的嘴巴倒是快的很,竟然说的如此直白。 而段承轩却是面不改色:“你这是让我通敌叛国。” “无需通敌叛国,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艾枝见状,只好将错就错:“我如今来到沧澜,便是想找到位高权重之人合作,让我能从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 “无需,你并非武将,我同你毫无合作之法。”段承轩沉着脸,俨然是想让艾枝将自己的手段说出来,不然他不过是艾延众多子女中的一人,竟然有胆量通过四皇子妃来联络他。 说到这里,艾枝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利用了不少人,无论是江晏的地形图还是军布图都在我的手里,而且,他们没人知道我会用毒,他们只顾着将我扔到这里来探查消息,但我只想在江晏出人头地。” “你还能帮本王什么?” “江晏手下有我一手培养的两百细作,他们可以做不少的事情。”艾枝终于冷笑了一声,看向段承轩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底气。 而段承轩的确是吃惊不小,看来这艾枝还真的不是个草包。 竟然有这样的口气…… “本王的确有件小事想要你帮忙,若是能做成,也不妨考虑。”段承轩倒是想到了一直未完成的事情。 “王爷请说。”艾枝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们送信给云氏,表示要以江晏官位交换长生不老的药方。”段承轩的眼神冷了下来。 荔湾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谁人都知道云氏乃是顾茗烟背后的势力,段承轩这是要让云氏承担通敌叛国的罪名。 艾枝自然跟荔湾一个想法:“但这云氏……” “本王要云氏被抄家,要的是他们家族的药方。”段承轩的声音轻轻落下。 荔湾却蓦地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意,忙低下头去,而身边的艾枝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对了,其中有个叫青则的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给我。”段承轩站起身来,淡漠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艾枝:“做好这两件事情,日后我自会同你合作。” “好,还请王爷静候佳音。”艾枝笑着点点头,端着步子离开。 荔湾本来还想快步跟上,可段承轩却轻轻的说:“你如今决定不帮钰儿争皇位,也不要害他,若是你害他,本王定不饶你。” “皇叔,您看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只要让我看到第二次你对钰儿下蛊,这脑袋,你便用不着了。”段承轩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 荔湾只觉得脑袋里嗡鸣一声,还没回头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一言不发的赶紧离开了。 等到几人都离开,在一旁的帘子之后,苏玉婉才缓缓的走了出来,轻轻的靠在了段承轩的怀里,段承轩也习以为常的将她拥入怀中:“你为何还要将那孩子留给顾茗烟?那甚至跟云氏没有任何干系,轩哥哥你还是喜欢她的呀。” “是。”段承轩倒是没有撒谎,但下一刻,他只是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但我更爱的,还是你。” 只有苏玉婉才不会算计他,将一切都写在脸上。 而他和顾茗烟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他所能做的,只能小心的和顾茗烟拉近距离,只期盼有朝一日顾茗烟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和爱恋。 苏玉婉轻笑,心底的那点儿阴霾也消散不见,顾茗烟如今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总是提出和离,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要离开,但她却依旧有些心塞,总觉得,若是段承轩早早的放开顾茗烟,可能更好。 但她却又变态的想,如果顾茗烟能在她面前吃点苦头也不错。 两人各怀心思,却依旧可以在这冬日之中互相取暖。 冬日寒风凛冽,顾茗烟学了一天的鱼皮饺,出来的时候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鬼魅快步迎上前来,赶紧给她披上披风,顾茗烟则笑着将自己做好的鱼皮饺塞给他:“我以后叫你哥哥吧。” “我是你的下属。”鬼魅瞪了她一眼。 “青黛之前也不肯跟我做姐妹,这也算是我和她的心愿。”顾茗烟往他身边靠了靠,感觉着冬日的寒风:“冬日来了,什么都没有的人总该靠在一起取个暖吧。” “王府里不许瞎叫。”鬼魅妥协。 顾茗烟笑起来,提着鱼皮饺和鬼魅一起慢悠悠的往府里走。 第342章 第三百四十二章 翻个底朝天 七日后,清晨。 南城门大开,一匹快马入宫,无数朝臣齐齐赶往大殿。 顾茗烟正在街边捧着馄饨,问济世堂的大夫,想知道贺近老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可当她吃完手里的小馄饨,段承轩骑着黑马停在了她的面前,皱着眉头对她伸出手来:“云氏出事,随我回府。” 顾茗烟微微一愣,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翻身上马。 许久未曾同段承轩这般贴近,顾茗烟心里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最后却都被那阴暗地牢的潮湿味道给压了下去,竟然是有些反胃。 段承轩也许久未曾贴近顾茗烟,心间升腾起的是一种奇怪另类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减缓了速度,低声道:“成山将青则给带了回来。” “你们做了什么?”顾茗烟弓着背紧张起来。 “云氏通敌叛国,皇兄今晨下旨要将云氏一干人等押送回天牢待审,我以青则并非云氏后人的名头派人去接,成山动作很快,再过几日便到了。”段承轩说的极快,也愈发的让人相信。 顾茗烟更加觉得不可置信,云氏好端端的怎么会通敌叛国。 之前回到云氏的那段日子,她便知道里面的人都喜欢逍遥自在,外祖父也希望这一代之后,他们也不用受到皇族的束缚和威胁,可以慢慢落寞。 怎么会有道理去通敌叛国! 越是想不通,顾茗烟心里就越焦躁,只早早的赶回了王府。 段承轩将她带到了书房,将云氏通敌叛国的事情一一告知。 说是有人发现云氏和江晏来往甚密,于是当地官员就多留了个心眼,发现云氏广招江湖人,近日来更是发现江晏之人去往过云氏后山,还全身而退,便觉得奇怪,云氏平日守备森严,若真是不认识的人进去,出来必定非死即伤。 而这人却没有,于是派人看守,最终射下一只飞往云氏的鸟,发现鸟腿上勾着个小竹筒,打开一看,发现两方在通信,连着蹲了好几天,抓下来七张信件,如今证据确凿,就看云氏的人被押送回来该如何了。 但云氏也有问题,云氏总是闭门不出,谢绝见客,闭谷不出已有三月余。 皇上派去的人怕是进不去,到时候必定来问顾茗烟入谷的办法,不然就要将她也给抓到天牢里去。 顾茗烟皱着眉头,段承轩却已经开口说了:“我已经跟皇兄说过,你之前并未去过岭南云氏,而是被蜃楼的人给掳走,不愿意声张此事,于是用去岭南的名头给盖了过去。” “而且,当时你以耳清之名流连岭南,根本无人知晓你去了没有。” 听到这里,顾茗烟心里也是无奈,不过转念一想,当时自己被蜃楼掳走的事情,还有四皇子作证,还有不少桐舟的手下都能证明,似乎合情合理。 “云氏不可能通敌叛国。”顾茗烟突然看向了段承轩。 “我没有任何办法,这件事情毫无证据。”段承轩却对此事愁眉不展:“而且你我夫妻,我若是参与此事,皇兄只会对你都失去信任。” 顾茗烟无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是好。 “而且,皇兄总有办法让他们出来,我保下青则,也算是彻底用掉了皇兄对我的信任。”段承轩说到这里,又看了顾茗烟一眼:“你知不知道青则在云氏闭谷之前就被白老鬼送到了一家猎户收养。” 顾茗烟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咳嗽起来。 鬼魅赶紧凑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咽下去,轻轻拍打她的脊背。 段承轩也一皱眉:“你的身体怎么了?” “无碍。”顾茗烟咳嗽了一会儿就缓过来,抬起头来看段承轩:“此事绝对有蹊跷。” “再怎么蹊跷,也要等到云氏的人出面再说。”段承轩看着她:“你外祖父早就身亡,如今的云氏你也不清不白,总不能为了他们将你和青则的命给搭上去。” 段承轩的话不无道理,也许是云氏内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说不定。 如今除了等待似乎别无他法,身边只有鬼魅一人,其他势力几乎都散布在天炎之中,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齐柔,但如今贸然去找齐柔,段承轩定然会怀疑自己。 她要再小心些,可不能让鬼魅也丢了性命,而且段承轩还有青则在自己的手里。 “这几日,你且少出门,就在王府里等着。”段承轩见她皱眉沉思,开口嘱咐。 顾茗烟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来却奇怪的看着段承轩:“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因为本王喜欢你,对你好,又有何不可?”段承轩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平日随口吩咐人的模样,十分自然。 被噎了一下,顾茗烟却也想不到任何的反驳之言,只无奈的点头:“谢谢了。” 说罢,她便跟鬼魅一起走向了凤鸣苑。 段承轩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却糅杂了许多的情绪。 若是顾茗烟知道了云氏通敌叛国的真相该怎么办,但他也喜欢听见顾茗烟对自己说谢谢,总是那样的真诚。 过了一会儿,苏玉婉才从外面走来,看见段承轩的眼神,虽然心有不甘,但心中却是高兴:“我还以为轩哥哥你真的喜欢她呢,原来你最喜欢的,还是我。” 说着,段承轩已经轻轻的托住了苏玉婉的腰际:“当然,你的身子已经不比之前,若是再拿不到那方子,怕是要不行了。” “恩。”苏玉婉软若无骨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轻轻的捧着他的脸:“只有将云氏翻个底朝天,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药方,顾茗烟一点儿都不可信。” “但你不要说出真相,她会害人的。”段承轩眼里仿若一汪春水。 “好。”苏玉婉笑盈盈的将自己彻底的交给了段承轩。 几日之后,成山带人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顾茗烟在府门口等了两个时辰,一接到小男孩儿,便欣喜的将其带回了凤鸣苑。 而站在长廊上的段承轩看着凤鸣苑的门扉被鬼魅关闭,低低的叹了一声。 希望顾茗烟不要发现这件事情是他所为的才好。 他还不想失去顾茗烟。 第343章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云氏叛国 肉嘟嘟的面颊,只能堪堪的扶着东西走路,嘴里咿咿呀呀的还念不出声,只有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顾茗烟和鬼魅,顾茗烟的心已经软的一塌糊涂,鬼魅抓耳挠腮的坐在一旁给小家伙洗衣裤。 “青则,过来。”顾茗烟坐在柔软的毛毯上对他招招手。 她细细的为青则检查过,一切都好,而且算起日子来,青则也有一周半岁,因为是那白老鬼的孙子,倒是身强体壮,能走几步了。 青则摇摇晃晃的往她这边走,顾茗烟却还悬着一颗心,生怕他摔了,一双手随着青则的动作摇来摆去,反而逗得青则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笑个不停。 顾茗烟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搂着,青则还乐呵着呢。 鬼魅也霍的一声站起来,凑过来看:“没事吧。” “好像没事,吓死我了。”顾茗烟轻轻一拍青则的背,见他还笑着,无奈:“就知道傻乐。” 鬼魅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手回去继续洗衣裤了。 房间里放了两个炭盆,窗户也轻轻敞开着,青则被包裹成个团子,顾茗烟陪他玩了一会儿就累了,鬼魅抱着他出去走走,顾茗烟就抱着个手炉跟在他身边,在这王府里乱逛。 顾子衿今日正买了些冬日的衣服回来,和顾茗烟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见,顾子衿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可爱娃娃,凑上来给顾茗烟行了个礼,就笑道:“这就是姐姐的养子吗?着实可爱啊。” “他叫青则。”顾茗烟赶紧让鬼魅抱着孩子凑过去。 两人逗了一下孩子,鬼魅就抱着孩子溜溜达达的走了,留下顾家姐妹和阿兰,顾茗烟问她:“你近日倒是过的不错,还有什么妙招?” “没什么妙招,只求王爷回心转意。”顾子衿无奈的摇头:“我比不得你聪明,现在也没个后台,只能耗着,多一日就多一分希望嘛。” “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吧。”顾茗烟无奈一笑,跟着鬼魅走了。 阿兰走上前一步:“大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真的不对她出手吗?” “我觉得她总有一日会离开的,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好。”顾子衿颇有威胁的看了一眼阿兰:“我们的目的是王爷,跟她没什么关系。” “阿兰知道了。”阿兰脊背一凉,总觉得顾子衿如今越来越令人看不透了。 另一边,顾茗烟跟上鬼魅的步伐,青则咿咿呀呀的看着树上的几片叶子,鬼魅便上去给他抓下来,递给他,青则哇的一声哭起来,两个人手足无措的抱着青则,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就哭了,你是不是树叶子上有虫子?”顾茗烟慌得乱跳。 “没有啊!”鬼魅也哭丧着脸,不知道他什么哭。 两个人慌乱了一会儿,幸好旁边来了个年纪大点儿厨房大娘,将青则哄好了才还给他们,还说:“小孩子时哭时闹都是正常,不成问题的。” 两个人抓着厨房大娘问了许多问题,这才放了人走。 重新回到凤鸣苑,顾茗烟远远的就看见了门边正站着个男人,轻轻一拍鬼魅:“再去转两圈。” 鬼魅了然,顾茗烟独自走到门前,看见段承轩:“王爷过来,所为何事?” “云氏之事,你也不管了?” “想管,但若是我让鬼魅去寻这事儿的线索,我怕是要再下一次地牢。”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手炉都冰冰凉了,她自己推开凤鸣苑的门往里走,边对段承轩招招手:“若是你写了和离书,我马上就不碍你的眼了。” “休想。”段承轩依旧冰冷着一张脸:“难道你以为三皇子会要你?” 顾茗烟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他:“我和三皇子串通的消息你都知道了,你以为他以后还会同我合作吗?” “那你想做什么?” “去查云氏案子,为他们洗清冤屈,再带着青则去跟鬼魅学功夫上私塾,我就开个医馆,时不时四处云游一下。”顾茗烟将手炉放下。 段承轩只是静静的看着顾茗烟,如今的顾茗烟,他却是半分也看不透了。 如今顾茗烟极少和他对视,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日比一日素净,这几日跟青则在一起还穿些鹅黄淡蓝,平日里几乎一身白衣,晚上还总是提着红灯笼和鬼魅在院子里逛,或者是去凉亭上喝酒,总能吓到好几个家仆。 “你日日跟鬼魅在一起,倒是不怕人说闲话。”段承轩见她不开口,索性自己开口。 “有什么怕的,反正我的名字在这天炎也没消停过。”顾茗烟也不管,只从衣柜里翻腾出好几件青则的衣服,略一皱眉:“若是王爷无事的话,我还要出去帮青则挑几件衣服,厨房大娘说孩子小时候长得可快了呢。” 在离开门扉的那一刻,段承轩抓住了她的手:“云氏外围被轰天雷炸开,一干人等已经被押送回天炎,途中已经有人认罪了。” “别告诉我是用刑逼供。”顾茗烟停下脚步,脑子里突然就一片空白。 “并没有,那人一听见了这件事情,就想为了保全自家上下的性命,说出云氏已经通敌叛国,还说,你的外祖父并没有死,而是去了江晏商量谋反之事。”段承轩的声音继续传来。 顾茗烟心里一惊,她的确知道外祖父未死。 但如今外祖父下落不明,有人故意要将这脏水泼到云氏身上,未免太过刻意。 “究竟是谁想害我云氏?”顾茗烟转过头去,却并未看段承轩一眼:“王爷可有线索?” “此事做的十分缜密,就算是本王也无法窥探到云氏之内的事情。”段承轩轻轻的摇了摇头,侧过身子来看顾茗烟:“此事许是蜃楼做的,青黛一死,这件事情就出现了,着实奇怪的很。” 顾茗烟则是身子一僵,竟然一时想不通做这事的人究竟是谁。 蜃楼是她一手伪造,但听风楼的姑娘看似也不会害他们,但不能断定,那么这个能在云氏动手脚的人,会不会是内部的某人,只是想来想去,她始终对此毫无头绪。 过了一会儿,段承轩才轻声道:“罪名已定,他们归来之时,便是入狱之时。” 第344章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两个孩子 “我要去调查此事。”顾茗烟依旧不信。 云氏之人先不说,但说她外祖父云青阳去江晏商讨叛国之事,那她是断然不信的,这件事情背后定然有隐情。 “本王刚才已经下了令。”段承轩将她拉入房间,将门扉砰的一声关上:“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你和鬼魅出门一步,你想要什么,就去跟管家说,他会给你找的齐全。” “你这是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云氏后人都去死!”顾茗烟红了一双眼睛。 “我也不能看着你连累靖王府上下的人。”段承轩沉着脸看她,见她再一次猛地咳嗽起来,只松懈了力道,将她放到软榻之上:“黄兄已经对我颇有微词,身边的大臣都让我对此事闭口不谈,以免惹祸上身,我保下你容易,还想给云氏翻案,不可能。” 顾茗烟死死咬紧了牙关:“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此事定然有蹊跷,觊觎云氏药方的人多了去了,皇兄也想顺藤摸瓜将朝堂里挑唆之人给揪出来,云氏之事最起码要等到来年夏日才会有个决断,你无须担心。”段承轩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此之前,你只要乖乖待在王府,不要惹出什么事端就好。” 顾茗烟仰着头看段承轩,倒是发现他温柔了些。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是互不相让,可等到如今段承轩都发现自己串通三皇子之后,却像是敞开了心扉对她更加喜爱了。 “你就不怕是我勾结江晏,还待我如此之好。”顾茗烟索性就直接坐在软榻之上,不动了。 如今情况未明,她若是出去暗自动手脚反而惹人怀疑。 而且,段承轩对这件事情还是比较上心,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像是有坏心,而且自己乃是云氏后人,堂堂靖王妃,害了云氏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半点儿好处,便放下心来听段承轩的话。 “你若是知道通敌叛国,如今也不该在我靖王府了。”段承轩也坐在她的身边,见她轻轻咳嗽了几声,问她:“身子未好就不要出去吹风了。” “多谢王爷关心。”顾茗烟乖巧的点点头,透过窗户缝隙,远远的就看见鬼魅已经抱着青则回来了,那双眼里的神采也回来了。 她爬下软榻,笑盈盈的从鬼魅的怀里将青则给接了过来,重新坐回到软榻上,笑嘻嘻的逗他:“青则,今天还开心吗?” 段承轩看着被包裹成一个团子的小家伙,又看了一眼顾茗烟脸上的笑意,心里某处柔软像是被戳中了一般,鬼使神差的碰了碰那雪团子一般的孩子,惹来一连串孩童咿咿呀呀的笑声,微微愣神。 顾茗烟则轻笑着看段承轩:“青则从不怕生,日后肯定是个小男子汉。” 回过神来,段承轩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失去的两个孩子,其中更有个方成型的孩子已经被送到苏玉婉的嘴里,成了药。 堂堂靖王,竟然只是被这一个念头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快步的离开了凤鸣苑,却听见顾茗烟的声音在他背后轻轻的响起:“若是犀则、白蜜还活着,便能跟你有个伴了。” 段承轩心中烦闷,回过头去,却看见顾茗烟正对着他轻轻笑。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低下头来逗弄青则。 身边的枯木被冬日寒风吹得发响,段承轩甩了甩脑袋,只想将那两个未出生孩儿的事情给通通忘掉,脑子里却浮现的是青则那肉嘟嘟的脸庞。 若非是苏玉婉,他本该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等到段承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顾茗烟才缓缓抬起头来,轻轻晃着怀里的青则,边问鬼魅:“你猜猜,段承轩方才可想起了犀则亦或白蜜?” 顾茗烟的脸上毫无表情,就连青则看着她的脸颊,也渐渐安静下来,歪着头看他。 “应当是想到了。”鬼魅点头,帮青则擦了擦嘴角:“他怕是要饿了,我去厨房问问大娘,拿些合适的饭食来。” “去吧。”顾茗烟回过神来,一拍鬼魅的脊背,便站起来继续逗着青则玩了。 一切如常,鬼魅总觉得顾茗烟的心病未除,难免总是担心。 …… 云氏通敌叛国之事震惊朝野。 首当其中感觉到其中利害的,便是三皇子段承瑞。 云氏一旦落寞,靖王妃便彻底毫无后台背景,三皇子的胜算便大了许多,常一琴近日来更是同不少命妇贵人来往,朝堂上的脚跟子,也不稳了起来。 好不容易撑过了早朝,待到正午用膳,常一琴也带来了消息:“云氏通敌叛国之事已经坐实,靖王一力保下靖王妃,还说要严查此事,殿下可千万不能插手。” 段承瑞动作一顿,旋即扬眉:“你为何在意云氏之事?” 常一琴脸色一变:“我只是在意靖王妃和您合作的事情,如今靖王都已经知晓你同靖王妃之间的合作,却还是将靖王妃捧在手心,足以见他们之间的恩爱。” “我要的是顾茗烟的手段和脑子,为她做些事情,是应该的。”段承瑞的眼神锐利,将手里的毛笔放了下来:“而且,她比你们都有用,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可……她母亲都是个狐媚子……”常一琴说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月清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这常一琴还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不其然,段承瑞的脸色变了,他从来不喜这些鬼怪之说,更不喜欢她们二人感情用事,坏了大局,这一次,常一琴算是两个都犯了。 一挥手,常一琴只好无奈离开,心有不甘。 月清也是无奈:“夫人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并无恶意。” “你也认为我不该参与此事?”段承瑞一双眼落在了月清的身上:“如今大势就连在顾茗烟的身上,得到她的聪慧,我才能更上一层楼。” “属下知道。”月清认真的低下头来,沉声道:“云氏之事,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第345章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变天 “本王身染重病,不予朝臣慰问,更不许靖王妃入本王宅院半步。” 段承轩回到院中,挥袖坐下。 成山了然,段承轩早就暗中策划栽赃云氏一案,只为抄家之时能得到最隐秘的配方来救治苏玉婉,而此时,大局已定,唯一有所改变的,只有靖王妃而已。 段承轩本计划着这段日子将靖王妃囚禁地牢,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做安慰。 可青黛之事打破了计划,顾茗烟哪怕知道地牢所在之处,却一直都是绕道而行,如今又将青则接过来,便不可能囚禁,只能放任她在王府之中四处走动。 片刻之后,苏玉婉披着貂裘走了进来,落座于段承轩的身侧:“轩哥哥,你若是不帮顾茗烟的话,就不怕她再去找三皇子帮忙吗?” “三皇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段承轩目不斜视,只是静静的看着院落中的一棵枯树:“这几日,你便好好呆在院落中,我之前寻来了一位郎中,说是有办法祛除疤痕。” 一提到疤痕二字,苏玉婉的动作就是一僵。 “轩哥哥,当日那场大火,我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呢。”苏玉婉干笑。 “那一日,诸事繁多,顾子衿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留下。”段承轩的言语之间已经带了几分锋芒,一想到孩子的事情,心中对苏玉婉的诸多不满也冒了头。 苏玉婉被噎了一下,段承轩总是将事情看的通透,她自知理亏,本想来撒娇求他闭关之时将自己带上,如今却是不行了。 “若是无事,早早回去歇息吧,待到大年初一,我便如往常了。”临走时,段承轩到底还是拉下脸来,轻言细语的嘱咐了苏玉婉几句,才让人将院落的门扉关上。 苏玉婉离了院子,段承轩方才的那句话也早已传遍了王府上下。 顾茗烟本握笔练丹青,只愿日后也能画上几幅山水,描上几张人像,便听闻府中家仆特意来告知此事,便放下笔来,奇怪:“王爷染疾?” “是,王爷还吩咐了,不许您去他那儿,也不许您出去,可吃穿用度可都要用最好的。”家仆轻轻一笑。 顾茗烟则是眉头微皱,只让人早早的将鬼魅给叫回来,还吩咐:“府中可有奶娘?” “并没有。”家仆摇头。 “你去找烟雨阁的齐柔小姐,让她帮我找一位合适的奶娘进来,切结,一定要对我和青则都好的。”顾茗烟点点头,只挥笔写下些信件,交递给家仆。 家仆点头,带着信件出了门,便将信件先交给了成山,成山草草看了一眼,里面写着青则喜欢的颜色和尺码,还让齐柔帮着多买点孩子衣裳来,最后还问了问齐林银翘的生意怎么样。 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便让人放手去做了。 家仆带着信件来到了烟雨阁,找不到师父的张良山如今也天天跟在齐柔的身边,便将信件给截了下来,还问:“靖王妃情况如何?” 在张良山的眼里,靖王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青黛,便已经不在好人这一列,对待那家仆自然没有好脸色。 “靖王妃之事,还轮不到你这等低贱之人来打听。”靖王府的家仆哪怕出了府,那在一干下人里却还是有些权利的,被张良山这么一说,倒是不满。 张良山一皱眉:“沧澜何时还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何来低贱之人。” 家仆冷笑一声,又将那信件给拿了回来:“你这奴才别跟我费什么口舌,还是叫你们的齐二小姐出来收信。” 张良山方接触到靖王府的人,心中就有些不满,脸色也阴沉下来。 齐柔方回来就看到这一面,向来知道张良山对这朝廷官员和皇室颇有微词,赶紧走上前去将信收下,在听到那家仆传话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变,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且告诉你家王妃,若是有时间,也带上青则来烟雨阁一趟,我亲自带着他去成衣铺量体裁衣。” “没问题,可多谢齐二小姐了。”一见到齐柔,家仆就变了脸。 齐柔倒也那不吝啬,塞了些碎银给他,才带着张良山折返回屋子里。 张良山见齐柔见怪不怪的翻开信件,不免着急:“她背后的云氏如今背了这么大的罪名,你们竟然还有闲心思话家长里短?” “你这个人做事倒也是一板一眼,算计别人倒是颇有心计。”齐柔无奈:“她明摆 着是想让我帮她找个可以传话的奶娘,而且,不提云氏之事,怕也是假的,靖王是有意不让她出门,若是她能出来,只需要派人传话,可不需要什么信件。” 张良山听得一愣一愣的,齐柔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银翘齐林,让他们去找了。 齐林之前虽然是个小霸王,但这天炎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奶娘可全靠他了。 “不过,这云氏之事……”张良山还是奇怪的很。 “此事与我们无关。”齐柔摆手,冷睨了他一眼:“小心隔墙有耳。” 张良山沉默下来,可只有齐柔知道,虽然表面上天炎一派宁静,但内地里已经暗流涌动。 云氏一族几乎和皇族一般长寿,若说皇族是光明之下享有太平盛世,那么云氏根基便是跟着沧澜的根基一路而来,几百年的基业若是真的崩溃于此,那朝野之中还有些云氏一手培养起来的朝臣,又该何去何从。 齐柔抬眼看向窗外,眼神也变:“这天,真的开始变了。” 沉默了一会儿,齐柔又轻笑了一声,边看着账本边摇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没想到这天变得,竟然是因为一介女流,当真可笑。” 与此同时,顾茗烟也坐在廊下,抱着青则看着阴郁的天空,眼神渐渐冰凉下来:“再过几日,天炎便要落下第一场雪了吧。” 上次她只听见雪花飘散的声音,今年,她倒是要看看,这大雪过后,天炎城中又该是何种样貌。 先不说背后操纵之人是谁,但想要将这连同沧澜根基紧紧相连的云氏连根拔起,都是对沧澜的挑衅。 第346章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云氏之罪 雨雪纷飞,靖王府中人影匆匆。 齐柔送来的奶娘是个四十近五十的妇人,顾茗烟和鬼魅都叫她一声张大娘,这冬日孩子容易生病,便全权交给她日日带着,吃穿用度直接吩咐下人就是。 而云氏通敌叛国的消息却被这两人高墙给阻拦下来。 顾茗烟自己提着食盒慢慢的往凤鸣苑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后面跟了一串丫鬟家仆抢着要帮她拿,但她已经养成了习惯,绝对不让其他人经手凤鸣苑的吃食,便沉默着往回走。 只是在凤鸣苑的门口,肩上披着银狐裘的苏玉婉捧着手炉站着,丫鬟为她打着伞,似笑非笑的看向顾茗烟。 “无事不登三宝殿。”顾茗烟走到屋檐下,推开门扉就要直接往里走。 “你不想知道云氏的情况吗?”苏玉婉淡淡的开口,转过身去看她:“只要你跟着我,我就能带你出府,知道消息。” “那你还真的是神通广大啊。”顾茗烟冷笑了一声,面上还是佯装犹豫。 实际上张大娘告诉了她不少的事情,而她也早已联络了张大娘去找三皇子求援,只是段承轩的人看的严了,她也再不能大胆让张大娘出去得消息。 如今消息只知道一半一半,她也的确心焦。 “跟我出去,没人会责怪你的。”苏玉婉转过身来,轻轻的对她勾了勾手:“走吧。” 顾茗烟想了想,既然苏玉婉这样做,肯定是云氏出了什么大事,苏玉婉是认定了自己一定会离开调查此案,亦或是胸有成竹的认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离开王府。 将手里的食盒送到了鬼魅的手里,她便直接跟上了苏玉婉的步伐。 旁边还有个丫鬟走过来为她撑伞,两人并肩的往外走,顾茗烟呆呆的抬起手来,却只接了一手的雨水,旁边年轻的丫鬟轻笑:“等到明日便能接到雪了,这雪怕是要下上小半个月呢。” 顾茗烟这才将手收回来,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苏玉婉奇怪的看她:“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就算真的是坏消息,也要等我听到的时候再紧张吧。”顾茗烟侧过头去看她,莞尔一笑,轻轻一碰纸伞,抖落一片晶莹来。 苏玉婉却看着她那副模样狠狠咬牙,暗道,等会儿看你还怎么嚣张。 可此时,苏玉婉却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雅间的屏风之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屏风外便来了不少命妇,她们应当是接到了苏玉婉的消息而来,只是还未见到苏玉婉,因此便议论纷纷起来。 可一落座,几个女子絮叨了一会儿便直奔主题。 “说来,这云氏当真是奇怪,在沧澜都已经是厚待于他们家族,为何还要和那什么江晏合作?” “这不是云氏子孙单薄,落寞了么。” “听说云氏向来都是女子传宗接代,怪不得比不上其他宗族。”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顾茗烟见这屏风厚实,索性伸手去拿了枣泥糕来吃。 苏玉婉见她这副模样,轻轻咳嗽了一声,外面的一个人倒是听见了,问其他的人:“再过几日,云氏便要入天炎了吧,如今人证物证齐全,会不会直接问斩啊。” “问斩也要等春日了,不过云氏这般大家,株连九族不至于,但十六以上的人肯定是保不住脑袋了。” 说到这里,顾茗烟的动作一顿,眼神也变了变。 此时,苏玉婉却将自己的手轻轻的覆在了顾茗烟的手背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里的枣泥糕也吃不下去了,顾茗烟索性将这枣泥糕放到了一边的碟子上,静静的听着。 “这人证听说还是云氏所出的大夫,屋子里放着不少和江晏沟通的信件,可谓是人赃并获。” 几个命妇都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如此一来,这云氏的罪怕是定了。” “可不是嘛,听我家老爷说,皇上已经决定派人初春去抄家,等春末时对云氏行刑。” “听说云青阳还未死,若是捉回来还要加个欺君之罪,着凌迟处死呢!” 凌迟处死…… 顾茗烟险些就要冲出去,苏玉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压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一直等到外面的小二走进来说各位命妇走错了房间,将一干人带走,顾茗烟才走到外面来,怒目而视:“是从哪里搜来的罪证?又是何时送来的信件?” 苏玉婉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那些命妇女眷们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能帮你的,只有轩哥哥一人了。” “你是让我去找他?”顾茗烟嗤笑一声。 苏玉婉一直将段承轩看得紧紧的,如今反而让自己去找段承轩,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但他绝对不会见你的。”苏玉婉也冷眼看着顾茗烟,她自然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段承轩一手策划,但如今,还不用告诉顾茗烟,便笑道:“你们云氏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轩哥哥绝对不会去蹚浑水的。” “若是他不愿意,只要一封休书,我便和他断了关系,再做什么也牵连不了他。”顾茗烟说着,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对着苏玉婉:“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吗?只要他休了我,你就能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段承轩。” “我也想。”苏玉婉同样咬牙切齿的拍案而起,她在顾茗烟的面前红了眼眶,眼神不忿:“但我再怎么想!如今轩哥哥心心念念的还是你!就连在闭门不出之前,他依旧提起的也是你!他怎么会一纸休书让你离开他的身边!” “啪嗒——” 苏玉婉的泪水落在桌案上。 顾茗烟缓了缓身形,苏玉婉也不甘心的抹了眼泪,看她:“今日我带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轩哥哥是个多么自私的人,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只能一无所有。” 苏玉婉眼里的疯狂被重新点燃。 “云氏落魄如此,轩哥哥也定然会保住自己,不会理睬你,也不会放开你。” “但是,你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话音落下,顾茗烟已经离开了这酒楼,跑了出去。 苏玉婉靠在窗边看着顾茗烟的背影,脸上的不忿尽数消失,只剩下嘲笑:“真想看看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第347章 第三百四十七章 查不到 段承轩的院落的高墙看起来比平日还要高了一些。 “我要见王爷。”顾茗烟红着眼眶走到了门边护卫的身前。 “王爷说了,不见任何人。”两个护卫面色不改。 顾茗烟咬咬牙,转身折返回凤鸣苑,将今日所听到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鬼魅,鬼魅却认为这件事情像是预料之中:“王爷眼里,无关人的性命如同草芥。” “可如今我已经无人可依。”顾茗烟面如死灰。 她早已将靖王妃的名声给败坏,而段承轩也早已任由外面的人说她不得宠,再加上云绾夫人和那索命串之事,那些朝中大臣除非是要拉拢靖王,便断然不会靠近她半分。 而唯一可以帮得上忙的三皇子,却和云氏毫无瓜葛,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忙接下这烫手山芋。 张大娘将青则放到床上睡觉,便溜达着走过来,听了顾茗烟的话,一双眼转了转,赶紧道:“不若我走一趟,去三皇子府邸报个信吧。” “太危险了。”顾茗烟无奈看她,齐柔送来的人,她自然是信得过:“而且你要是直接去了,保不准会有什么尾巴。” “那也得让我去通报一声,您先这边求着靖王,我再去那边问问三皇子,总得将事情解决了不是。”张大娘早就听说过顾茗烟的名声,对她喜欢的很,自然也愿意冒险。 既然张大娘都这样说了,顾茗烟也只好答应。 鬼魅则劝她:“你现在心太乱,不如好好休息一下,醒来再想想办法。” 顾茗烟还想钻牛角尖,但听鬼魅这么一说,也点点头,倒头就睡。 可到夜晚正冷的时候,鬼魅还在房里睡得正熟,就听见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当即握住了自己的佩剑,悄无声息的从床榻上坐起来,双眼直视门扉。 可门被打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想到办法了,而且现在正是时候。”顾茗烟溜进来,一把拽住了鬼魅就要往外走。 鬼魅赶忙拽住她,自己点了灯来穿衣服,问她:“现在有什么办法?” 顾茗烟隔着屏风坐着,答:“你直接带着我冲进去,我只给他两个选择,不然他给我一纸休书,不然我和云氏的人一起死。” 鬼魅穿衣服的动作僵硬:“王爷会吃你这套吗?” “苏玉婉今天让我去看,不就是摆明了说我对他很重要吗?”顾茗烟则是冷冷的看了屏风一眼。 鬼魅本来还想劝阻她,但一想到云氏那么多人的性命,还是闭上嘴。 一炷香时间后,整个靖王府都骚动起来。 鬼魅一只手夹着那顾茗烟正落在段承轩书房的面前,成山和一干人冲出来的时候,倒是让顾茗烟滚了两圈,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正和段承轩四目相对。 “我是来要休书的。”顾茗烟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雪还是水的东西,拍拍膝盖站起来的时候还咳嗽了两声。 鬼魅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两把刀,只站在原地没动。 顾茗烟对鬼魅身边的两个黑衣人摆摆手,自顾自的推开了书房的门扉,搓了搓手走到他的身边。 段承轩将桌上的一干东西都整理好,似乎是在暗中安排什么,顾茗烟也没有要看的心思。 “你想去调查云氏通敌叛国的事情?”段承轩看她。 “是,你既然闭门不出,我只能进门来找你了。”顾茗烟走上前了一遍,将今天跟着苏玉婉出去和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果然看不到段承轩脸上有半分惊异,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休书不可能,云氏也不可能。”段承轩闭上眼睛,对成山使了个眼神,门外的两个人便收了刀,鬼魅也乖乖的站到一旁,低垂着脑袋。 “我不能看着云氏的人平白无故的受冤枉。”顾茗烟走上前去:“你也许可以坐视不理,但那是我的外祖父,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告诉你,他还活着,即使这样,你还是为了云青阳奋不顾身的保下云氏?”段承轩微微皱眉,他甚至已经将青则送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顾茗烟微微一愣,才想起来云青阳的确隐瞒了这件事情,而告诉她的人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白衣人,还有一柄骨扇。 这片刻的犹豫都被段承轩看在眼里:“说不定他真的做了,只是不想牵连你。” “那我也要调查,证明云氏的清白。”顾茗烟近乎执着的看着她。 “不可以。”段承轩摇头。 若是让顾茗烟为云氏洗白冤屈,那么抄家一事也不可能,得到那份药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手下的人找到药方之前,千万不能让顾茗烟这样做。 “将王妃带走。”段承轩一挥手,不再开口。 顾茗烟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被一干侍卫捆绑起来,重新扔回到凤鸣苑的床榻上。 一夜无眠,鬼魅直到清晨才来帮她解开了绳子:“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顾茗烟活络了一下手腕,岭南云氏路途遥远,若是想要调查此案定然是要借段承轩之手去看到那些所谓证据的东西,还要去听风楼,想办法联系上云青阳才行,但这一切,怎能在短短两个月之间就完成? 从床上爬下来:“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你现在出门去找银翘,帮我送信。” “外面定当有人阻拦。”鬼魅皱眉。 “若是有人敢拦,你就说通行令,用靖王妃的命来换。”顾茗烟死死冷笑:“既然他还想留我在身边,总不能断了我所有的后路。” 鬼魅按照此方去做,果然门外的护卫不敢再阻拦。 听闻此事,段承轩恼怒的摔了手里的账册,怒气冲天。 好一个用靖王妃的命来换!这顾茗烟就是吃准了自己断然不会对她动手,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王爷,不如我去凤鸣苑将青则带来,逼王妃……” 成山仅剩的话被段承轩的冷眼截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将那滔天的怒火给咽了下去,面色淡然的将账本重新拿起来,沉声道:“就算她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第348章 第三百四十八章 求人 天炎城的大雪像是无止境。 顾茗烟所认识的人几乎都被大雪困在天炎寸步难行,偌大的王府之中,也只有王墨送来的酒水带着些许灼热,顾茗烟看着窗外的雪白纷飞,一时失神。 鬼魅拍开肩上的雪花跑进来,进了大门便开始说:“如今大雪封山,别说是王墨酒舍派出去的人,还是给烟雨阁送货的人都没法儿出去,银翘本来还想出去,马车刚出城门便陷在了雪里,实在无路可走。” 见屋中碳火未燃,门窗大开,鬼魅惊了一跳,赶紧将门窗都关上。 “你也不怕吹病,你若是倒下了,便是彻底无用了。”鬼魅紧张。 顾茗烟却坐在桌案旁,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鬼魅还未点燃火盆,便听见凤鸣苑前传来了几声轻笑,便看见苏玉婉一身锦衣华服,披着貂裘打着白雪梅的油纸伞走进来,袖兜里还放着暖炉,静静走来。 来到屋内,苏玉婉不免轻笑:“这都三日,你依旧寸步难行。” “我到底以这条贱命迈出了靖王府,你说王爷对我执念多深?”顾茗烟目不斜视,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苏玉婉双眉紧皱,心生嫉妒。 只可惜苏玉婉并未被彻底激怒,反而是扬眉:“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去见轩哥哥的机会。” 听到机会二字,顾茗烟总算亮了一双无神的眼,快快扭过头望向她:“什么机会?” “你去轩哥哥的书房窗前跪上七日七夜,若她对你真心,定然会出手相助。”苏玉婉轻轻落座于顾茗烟的身边:“当年离开师门,我不过跪了两日,他便力抗皇兄,执意带我回天炎,只要你如此效仿,他定然会心软。” “你会这么好意的帮我?”顾茗烟心间微动,却依旧带着怀疑。 “自然是有条件的。”苏玉婉认真:“若你事成,我便从慕青那寻来假死的药,说你久跪落了病根,郁郁寡欢而亡,偷偷将你送走。” “说来说去,你这是暗地里干不掉我,要用这般手段来让我离开?”顾茗烟也轻轻一笑,但她已经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不过这样也好,我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你便去罢。”苏玉婉无奈一笑。 鬼魅根本来不及阻拦,而顾茗烟心中大义早已决定了天平,说来说去她自己不过一条命,但云氏那些未长大的孩子若是失了父母,来日在这世道之上何人能帮她们。 为人医者,行医救人乃是入门,她断不能忘。 她离了院子,只去匆匆看了一眼张大娘房中的青则,便去了段承轩的书房。 而苏玉婉却摩挲着杯沿,并未离开,一双眼睛染了笑意。 虽说段承轩总是难过美人关,但这云氏之事都是他一手做的,既然是自己做的事情,段承轩便再也不会回头,哪怕是她苏玉婉去,段承轩也从来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他痴情,但他,却也最无情。 鬼魅也跟着离开,她才轻轻呢喃:“你就在轩哥哥眼前跪着吧,无论此事成不成,你们日后也定然会相看生厌。” 大雪纷飞,寒风如刀。 顾茗烟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段承轩的院落门前,鬼魅看她:“真的要去?” “若是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这样做。”顾茗烟苦笑。 鬼魅沉默,只好带着她翻越高墙,稳稳的落在这尺深的雪地里,又是许多人纷纷过来,却并未动用刀剑。 段承轩此时只开了窗户的一条缝,抬眼看顾茗烟静静的站着。 “若是云氏之事,你可以走了。”段承轩低下头来,继续查看手中的信件,冬日之时,信件并不畅通,但他训练处的一干暗卫却可以来去自如,正是暗中分裂势力亦或是拉拢势力的好机会。 他正想入非非,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那纤细的身影已经隐入风雪之中,正跪在他的眼前,心思也跟着她扬起的发丝乱作一团,拍案而起:“你这是做什么!” “当初苏玉婉跪下,求你带她离开。” “今日,我也跪下,只求你调查云氏之事,保住他们的性命。” 顾茗烟的声音比风雪还轻上几分,却彻底的点燃了段承轩心底所有的怒火。 她明明每次都可以自己全身而退,却始终将其他人放在心上,光是这一点就令他怒火中烧,而此时,顾茗烟更是仗着他的爱恋为所欲为,已经骑到他的鼻子上作威作福。 如今竟然还想要挟于他! “那你就跪吧。”段承轩抢眼怒火,再次坐了下来,抄起手边的卷册来一一看,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里是大片大片的雪花,还有银白之间的青丝明眸,泛红的耳尖。 鬼魅站在一边,只求为顾茗烟挡去些风雪。 却听她染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若是在这,他该嫉妒你跟我亲近了。” “这样跪在雪里,迟早会落下病的。”鬼魅摇头,不愿离开。 “病都是可以治的。”顾茗烟对他轻笑,鬼魅习惯了相信顾茗烟,便不会怀疑,犹豫再三,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大门之外,得知此事匆匆而来的顾子衿之事静静的看着她。 身边的阿兰皱起眉头来:“此时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之前父亲被株连九族,我和她都假装无事,本还以为她真的是铁石心肠。”顾子衿自嘲一笑,挥袖而去:“倒是没想到,我连她都不如。” “大小姐才是傻子呢,她如今本就是罪臣之女,还妄图让丈夫去管云氏之事,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河。”阿兰步步跟上顾子衿,低声道:“倒是小姐,不如这个时候暂代大小姐的位置,去讨点好处?” 脚步一顿,顾子衿回头:“我该怎么做?” “既然靖王妃如此不识抬举,那么小姐你表现的识抬举就好。”阿兰的眼睛一亮,轻轻的在顾子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办。”顾子衿拍拍阿兰的脑袋,将她往前一推。 阿兰赶紧跑了,顾子衿则缩了缩脖子,又看了一眼那大雪之中跪着的人,冷笑一声:“真是个傻子。” 第349章 第三百四十九章 知道答案 夜幕降临,窗外风雪更大。 门扉紧闭,窗户依旧半敞开着,脚边炭盆明亮,手边热茶羹汤。 段承轩一整日都无心正事,一抬起头来,正看见顾茗烟肩上早已堆了厚厚的雪,睫毛上都染上雪白,心里更乱:“将窗关上。” 身边伺候的小厮慌忙将窗户关上。 “王爷,侧王妃来送晚膳了。”成山在段承轩耳旁轻声说着,见段承轩要变脸,赶紧继续道:“她还说,要来劝阻王妃归去。” 听罢,段承轩扬手,成山了然的将人放进来。 顾子衿一身素白染青,提着食盒走进来时更不忘挂念的看了一眼风雪之中的顾茗烟,一路走来,拍落肩上雪花,行礼:“王爷。” “去将你的姐姐带走。”段承轩两手一扬,又展开手里的卷册,毫无用膳的意思。 顾子衿是听了阿兰的话过来,自然不会轻易离去,只乖巧的将食盒放下后,当真是来到风雪之中,隐约看见那窗户又被轻轻推开,便也跟着半跪在顾茗烟的身边。 顾茗烟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唯有那双眼并不改变。 “你这又是何苦呢?”顾子衿从袖兜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捏了些干饼往她的嘴里送,还不忘继续劝说:“若是再跪下去,你迟早要落下病根的。” 可顾茗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来,却轻轻摇头不吃。 顾子衿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却也假装安慰了许久,才折返回房间,见段承轩还魂不守舍的望向窗户缝隙,便轻轻的来到他的身边:“王爷,你若是真想让姐姐回去,倒是还有个办法。” “说。”段承轩这才看了她一眼。 顾子衿心如刀绞,抿嘴轻声开口:“姐姐不过是想用您的宠爱来要挟,只要您表现的不宠,她自然而然便会心灰意冷了。” 段承轩看了一眼顾子衿,倒是真的一眼看穿了顾子衿的心思。 而顾子衿被看穿了也只是微红着脸,按照阿兰说的,她本来就不是聪明的人,如今若是连点胆气都没有的话,日后定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只要王爷你利用我,姐姐迟早会死心的。”她继续说。 段承轩依旧犹豫,若是这样做了,顾茗烟会不会真的就对自己心灰意冷了。 “在这般风雪之中,再过几日肯定是要落下病根的。”顾子衿继续添油加醋,也有些着急了:“人心可以捂暖,可若是落下病根,便要跟这一生了。” 沉默。 良久之后,段承轩才对她招招手,边让人将窗户再打开些。 房屋里一片春意,而顾茗烟的一颗心却被风雪吹的更凉。 她的牙根都开始打颤,听着屋子里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她始终挺直了脊背,双腿近乎麻木,可鬼魅始终没有带来任何的好消息,段承轩也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顾茗烟的身子晃了一下,还是只能勉强半歪着,一只手撑着身子。 鬼魅一刻不停的来往于天炎各处,但依然对云氏的事情毫无办法。 而屋内,顾子衿却早已为段承轩沐浴更衣,轻轻攀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向床榻。 顾茗烟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沉重的阖下眼皮,就连意识都沉重了许多。 段承轩本以为顾茗烟的执念会在清晨结束。 然而等到第二日,被大雪覆盖的人不过过了三个时辰便折返回来,始终跪在那片雪地里,却不再目视前方,带着三分的绝望在漫天风雪里,不曾挪开。 整整七日七夜,从漫天大雪到化雪时分,再到如今寒风萧瑟,屋檐上的冰凌渐长,砰的一声砸了个粉碎,顾茗烟才像是彻底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段承轩这七日里仿若是被人掏空了心脏般疼痛。 今日,他独自离开书房,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半跪在地上看着她:“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顾茗烟早已瘦了好几圈,骨节分明的指尖却还留有一丝力气,轻轻的攥住了他的袖口,方流出的泪水像是被冬日固定在了脸侧。 “求求你……” 段承轩的心里一紧,险些脱口而出的答应下来。 可屋子里的顾子衿却早已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在这七日的伪装里,她到底在段承轩的心里占据了些位置,更知道段承轩也是忍耐着不去看顾茗烟,便弯下身子将顾茗烟扶起来,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姐姐,王爷这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你为了云氏出头,王爷定然也保不住你。” 顾茗烟早已经意识涣散,如今强撑着一口气看向顾子衿,只一会儿便冷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将顾子衿给推开来,自己撑着雪水冰凝的地板坐好,连连咳嗽了几声,竟咳出了几口血来。 段承轩沉着脸想要将人按到自己的怀里,耳边风声划过,鬼魅早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顾茗烟的身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她的腰侧,另一只手则扶住了她的一只手:“不能再跪了。” 顾茗烟咳嗽了几声,鬼魅手忙脚乱的帮她把两条腿都给放平了些,轻轻的拍打她的脊背,也不言语。 段承轩见状,心中的醋意也跟着泛了起来。 鬼魅也好,三皇子四皇子也好,竟然都围着她转个不停。 “带王妃回去休息,若是你想跪,就接着跪吧。”段承轩狠心的站起身来,只要等拿到了云氏的秘方,治好了苏玉婉之后,他自然会好好补偿顾茗烟的。 可顾茗烟却早已不这么想,看着段承轩和顾子衿的背影,她只是用冻伤的手捂住胸口,低声道:“我不会来了……”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顾茗烟靠着鬼魅的力道才能勉强站起来,鬼魅看了一眼她的腿,满眼心疼的将她给背了起来。 顾茗烟趴在鬼魅的背上,轻轻阖上眼睛。 鬼魅背着她赶紧离开。 段承轩却死死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身边的顾子衿则是温柔的握住了段承轩的手,顶着他的怒气,轻声说道:“总有一天,姐姐会知道您对她的好的?” 被顾子衿这样按着,段承轩的心中好了许多。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便会将她所受的委屈都一一填补回来。 第350章 第三百五十章 希望与挑唆 “我不会死的。” 顾茗烟被放上床榻上的时候,轻轻的拍了一下鬼魅的脑门。 被褥之下的双腿早已经一片狼藉,手上耳朵的冻疮早就开裂流血,苍白的嘴唇里方才被喂了些热腾腾的粥,好歹多了些颜色,却咳嗽了一会儿,就咳出些血丝来。 鬼魅红着眼眶将炭盆都给拿了过来,身边的张大娘念着经文匆匆跑去济世堂找大夫了,只有青则睁大了一双眼睛被放在顾茗烟的手边。 顾茗烟头疼的厉害,也顾不上说些什么了,只动了动手臂,看着青则的脸,彻底的没了意识。 鬼魅噌的一声站起来,刚想往外跑,再怎么说他的脚程也比张大娘快。 “大人慢些,老夫这腿可不好。”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鬼魅打开门,正看见成山提溜着济世堂的老大夫跑了进来,两人撞见,成山只将那大夫轻轻一推,便离开了。 肯定是段承轩派人过来的。 老大夫提着药箱赶紧往里走,一看见顾茗烟的伤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妃殿下的腿莫不是要废了,快些打点热水,再去铺子里拿些草药来。” 说完,老大夫赶紧写了方子,后又赶紧为顾茗烟处理伤口,还要将黏在腿上伤口的细布给一点点的撕扯下来。 而这整个过程,青则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安静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疼的皱眉,却始终没法儿醒来。 整个靖王府也突然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宁静之中,苏玉婉不再缠着段承轩,却是搜罗了各个地方的地方志,顾子衿也从之前嚣张跋扈变成了小鸟依人,而段承轩自从出院门,便极少待在王府,哪怕在王府之中,也只有顾子衿一人陪膳。 等到顾茗烟醒来时,两条腿跟废了没什么区别,天炎正纷纷扬扬的下起第二场雪来。 鬼魅驾轻就熟的为她熬药上药无微不至,更是将屋子里所有的草药都认了个清楚,张大娘索性直接将青则塞给了久坐在屋的两个人,跑进跑外的买菜卖肉熬汤。 顾茗烟本来都已经是心灰意冷,可醒来的时候,青则握着她的手,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娘!” 惊得顾茗烟爬起来,暂时将那些糟心事都抛诸脑后,抱着青则直晃。 青则被晃得咯咯直笑,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还嘟囔着嘴说了乱七八糟的句子。 顾茗烟笑逐颜开就要下床,鬼魅听了声音匆匆进来,直接将人给摁了回去,还推来了个轮椅放到顾茗烟的面前,看她:“你这腿大概要等几个月才能恢复,先坐着,全心全意的带着青则长大。” 顾茗烟瞪他,却被鬼魅一个眼刀给怼了回去。 “而且,事情有所转机了。”鬼魅弯下身子将顾茗烟横抱起来,边轻声道。 “真的?”顾茗烟眼睛一亮,赶紧将青则给抱到自己的怀里。 “张大娘说,三皇子不会对这件事情坐以待毙,会帮你找到凶手。”鬼魅点点头,声音极小,门外暗中的人自然也是听不见的。 顾茗烟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是该说服段承轩的。 只可惜,风雪碾碎了她的自以为是。 区区一个她,怎可和段承轩心里的白月光相提并论,到底是不同的。 坐在轮椅上,只庆幸自己的大腿上并未受伤,将青则放在上面坐着倒是正好,青则虽然是白老鬼这般习武之人的孩子,却乖巧可爱的紧,睁大了一双眼睛趴在顾茗烟的怀里,奶声:“你啊……娘。” “真乖,你都给我带来福运了呢。”顾茗烟抱着小家伙亲了一口。 青则被亲了一脸口水,却哇的一声哭起来。 顾茗烟手忙脚乱的要安慰,却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魅赶紧凑过去将青则给接了过来,一番安慰之后才看了一眼顾茗烟手上的伤口,还看着她那一脸苦涩,问她:“你说好不会落下病根的。” “是没落下病根啊,伤口总会好的。”顾茗烟撒谎面不改色。 “大夫特意说过,日后你这腿到了冬日,怕是诸多不便。”鬼魅冷眼看她,顾茗烟心虚的不说话,垂着脑袋。 鬼魅揉揉青则的脑袋,又揉揉她的脑袋,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看雪。 没过一会儿,张大娘捧着莲藕排骨汤跑过来,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回了院落。 屋檐后静静听着的成一也悄无声息的离开,快步走入了段承轩的书房,将方才的话都一一告知,却并未听见三皇子帮忙之事。 段承轩的脸色缓和了些:“看来她已经将云氏放下了些,派人送些上好的补品和貂裘过去,再让济世堂的大夫一日三次的过来瞧瞧。” “是。”成一赶紧去办。 正在研墨的顾子衿听闻,心里又是一痛,却轻声说道:“姐姐还喜欢吃些小食甜品,却吃不惯汤药。” “再派个做小食的厨子候着。”段承轩轻轻一扬手,看顾子衿也顺眼许多。 苏玉婉和顾茗烟明面上都看对方不顺眼,可只有顾子衿乖乖顺顺的也不惹事,再加上之前的事情,段承轩心里的确也对她有所愧疚。 说完这些话,顾子衿便不出声了。 段承轩也多看了她几眼,随后道:“你且多去陪陪她,等到雪尽之时,这云氏的罪过怕是要定下来了。” “好的,王爷。”顾子衿点头答应。 也不知过了许久,顾子衿才听见段承轩轻声开口:“若有一日,你想离开王府另寻佳人,本王断不会亏待了你,日后,本王怕也无心与你。” 顾子衿动作一僵,抬起头来,见段承轩神色冷漠,心里微微刺痛:“那……等到我找到了良人,再说吧,如今离开……按我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怕是要……” “随你。”段承轩说的随意,便继续看手里的公文了。 顾子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在这偌大的靖王府里,难道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吗? 除了假装乖巧,定然还有其他办法的。想到这里,顾子衿的眼神也微微冷了起来,低声道:“王爷,那慕青大夫可是随苏姑娘一同入府的?昨日下雪时,我好像听下人说,苏姑娘身上的伤口又恶化了些,可慕青大夫怎么也不愿意让丫鬟上药。” 段承轩手里的毛笔一停。 第351章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云氏希望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不过是些小丫头们的闲言碎语,还不是瞧着慕青大夫生的俊朗,这才多上了点儿心。”顾子衿浅浅一笑,更不忘不着痕迹的打量段承轩的神色。 可段承轩只是沉默,顾子衿便不好多言,只道这乌方砚是善珍阁大师傅的好手艺,轻声絮叨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倒也得段承轩的心意,更像平日的顾茗烟了。 等到第二日,顾子衿按照阿兰的吩咐借病未去书房。 段承轩果不其然的去了苏玉婉的院落找麻烦,借慕青为她上药疗伤之事好生教训了一顿,气得苏玉婉当即哭花了一张脸,却强忍着不同段承轩争辩,两人连着吵闹,风雪更喧嚣。 凤鸣苑中的顾茗烟得了三皇子的保证,对外事无能为力,只能做些自己的事情。 顾茗烟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木盒玉瓶,边坐在轮椅上看那身边帮忙的几个小厮:“我不过是让你们取几个盒子玉瓶过来,怎么连我的药酒都给搬过来了?”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鬼魅拍了拍身上的雪也是无奈:“药宅里没了青黛的打理,倒是彻底的乱作一团,索性一起带来了。” 说着,鬼魅不着痕迹的向顾茗烟使了个眼神。 顾茗烟了然,嘴角挑起轻轻一笑:“罢了,你们都走吧,日后记得,我这凤鸣苑闭门谢客,王爷送来的小厨子倒是可以日日送东西来。” 几个小厮赶紧离开,都摸不透顾茗烟的性子。 府中诸多人都知道这顾茗烟并非是泛泛之辈,平日里温言细语的,可自从家道中落,跪了七日七夜之后便变得跋扈刁钻起来,倒成了曾经的嚣张小姐模样。 待到人都散去,顾茗烟才开始捣鼓自己的药,随手将一张方子也塞进了鬼魅的怀里:“按照这方子抓药,日后可救人一命。” “这是……”鬼魅呆呆的看着这方子上的玉龙雪、凤凰胆,心里一惊。 “我云氏的方子,也不是什么秘方,只要有这玉龙雪凤凰胆,再辅以适量草药便可制出。”顾茗烟无奈一笑,将那药酒给抱了过来:“若当初我手里能有这续命的药,断然不会白白葬送了青黛的性命。” 每每一提到青黛二字,顾茗烟便总是这般黯然伤神。 鬼魅小心翼翼的将方子给收起来,见顾茗烟要将玉龙雪和凤凰胆给拿出来,倒也并不担心,这些药材都是府里的小厮搬进来的,倒也没有发现。 顾茗烟倒腾药,张大娘便巴巴的捧了乌鸡汤来,顺带着哄着小青则睡了个午觉,还带来了些消息进来:“三皇子殿下说是找到了云福。” “云福没陪着云氏之人一同入天炎吗?”顾茗烟暗暗吃惊。 “本来是该如此的,但是齐小少爷留了个心眼,在事情发生之时就派人去找了云福,本想着让云福将青则小少爷带来,没想到阴差阳错,云福正去找青则的路上,云氏就出了事,便躲了起来。”张大娘赶紧凑了过来,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提了个小食盒来,放着些糕点。 “看来云福这名字起得不错。”顾茗烟当即眼前一亮。 云福回了云氏之中,肯定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 “云福的名字可记录在册?若是被记上了,如今不正该被追捕吗?” “这个自然,但小少爷说没人会想心思到三皇子府上,定然没错。”张大娘轻轻一笑:“以前小少爷就知道出门乱逛,如今倒是知道做正事了,可都多亏了王妃殿下呀。” “说来,齐林为何如此信赖与你,将三皇子的事情都告诉你了?”顾茗烟这才反应过来。 张大娘嚯嚯一笑:“说来,我也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他自然信得过我。” 顾茗烟一惊,心里却暗道齐林当真是聪明的很,有了张大娘每日亲自出去采买的时辰,还能传递消息,为人小心谨慎又是个妥帖的,的确不错。 “有云福在的话,我也放心了。”顾茗烟点点头,喝着乌鸡汤继续道:“张大娘不如再帮我传递些消息?” “您说。”张大娘赶紧凑了过来。 “麻烦去告诉齐柔,之前请求她的事情怕是要顺延些了,让她帮我瞒好,就连三皇子也不要告诉。”顾茗烟眼神微微黯淡。 张大娘不知道指的什么事情,但还是点头,明天就会去传递消息。 顾茗烟倒腾了些药酒,过了个时辰便不安分起来,双腿疼的厉害,可上了药只有她便开始无赖,缠着鬼魅:“我要去趟慕青的院子里取些药材,外面积雪甚厚,不若你背我去。” “你的腿不好受寒。” “我多穿了两条裤子还安了两件护膝。”顾茗烟拽着他不放。 鬼魅嘴角一抽,看她:“你又有了什么歪心思?” 顾茗烟一双眼睛发亮,如今却带了些邪气,她手上冻疮未好还缠着细布,便已经拉扯住鬼魅的手:“顾子衿既然有意要害苏玉婉,我当然要帮她一把。” “别馋和这些事情,如今你正是自身难保。”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段承轩和苏玉婉让我不得好过,我自然得帮着顾子衿一一讨回来。”顾茗烟莞尔一笑。 鬼魅倒是觉得她说的没错,只好将她背了起来,带到了慕青置办药材的院子里。 事情正巧,段承轩和苏玉婉吵得不可开交,正殃及池鱼闹到了慕青的身上,院子里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帮着慕青打理事务的家仆丫鬟,鬼魅一落地就准备行礼,顾茗烟则一拍他的肩膀:“往里走。” 鬼魅看了一眼那边正吵着的苏玉婉,还是往里拐了进去。 顾茗烟远远的就看见了段承轩,却没看他一眼,只对地上跪着的丫鬟小厮勾了勾手:“还不进来给我找药材,非要看我这条腿废了吗?” 这话听在段承轩的耳朵里,倒是变了味道。 顾茗烟以前可从未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 正奇怪着,顾茗烟就趴在鬼魅的背上笑起来:“你别说,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还挺有趣的,快往里走,腿疼。” “慢着!”苏玉婉此时却叫了一声,怒目圆瞪:“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可是慕青平日为我熬药的院子。 第352章 第三百五十二章 闹腾 “我乃靖王妃,这偌大的靖王府都是我的,区区一个江湖郎中的院子,难道我还进不得了吗?”顾茗烟此时却冷笑一声,轻轻一拍鬼魅。 后者了然的将她放到了一旁的柱子旁的栏杆上坐着。 顾茗烟挺直了脊背半靠在这柱子上,冷眼看向段承轩,便得意的扬了扬嘴角:“入了这靖王府,倒是磨损了我这娇气的性子,怕是王爷都忘了日前他人对我的评价吧。” 段承轩沉着脸,可还不知道顾茗烟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还是又要跟他过不去。 下一刻,顾茗烟便轻轻一扬手:“这院子甚好,药材也都精细,但慕青的医术和济世堂的几位先生不遑多让,倒是不如让我来用。” “你!”苏玉婉心中恼怒,慕青在后面轻轻的给苏玉婉使眼色,这才让苏玉婉停下了脚步。 段承轩却将慕青看苏玉婉的眼神都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对苏玉婉和慕青之间的关系更加怀疑。 “苏姑娘出身乡野,到底是不识规矩的。”顾茗烟挑嘴轻笑,摆手将自己手里的方子交到了鬼魅的手里,继续道:“你该尊称我一声靖王妃殿下,如今有失尊卑,是不是该赏你板子?” 苏玉婉的脸色阵青阵白,只瘪着嘴看向段承轩,轻轻一拽他的袖子,眼里含泪:“轩哥哥……你看看她……” 段承轩这才轻咳一声,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 顾茗烟也轻轻一笑,方四目相对,段承轩便皱起眉头来,到底是下意识的将苏玉婉给揽在了身后:“你,做的过分了。” 顾茗烟心里一疼,却还觉得可以忍受 ,鬼魅也早早的抓了药材走出来,见段承轩如此冷眼看着顾茗烟, 也是冷眼。 轻轻一拽鬼魅的袖子,顾茗烟另一只手扶着柱子站起来:“我的确是过分了,竟然妄图在这靖王府里恃宠而骄,不若,王爷一剑将我杀了,心口脖颈各来上一剑,死透了,便不过分了。” 鬼魅赶紧扶着顾茗烟,可段承轩却身子紧绷,眼白都跟着泛了些血丝。 “你这是故意气本王?”段承轩上前一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来,恼怒的将她给揽过来,却不料顾茗烟腰间的刀刃早已出了鞘,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脖子上。 段承轩脸色一沉,只赶紧的松了手。 “手滑了。”顾茗烟却一笑,顺势攀着鬼魅的肩膀站好,手里的小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她也顺势的爬上鬼魅的背上,对着段承轩轻轻一笑:“近日我有些神志不清,怕是当初跪久了有些魔障,王爷莫怪。” 说罢,鬼魅便背着她提着药材赶紧走了。 这么一闹腾,段承轩的心情更差,更多的却是担忧顾茗烟的身子。 如今直接逼着她动了刀,怕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闹腾了一番回去,顾茗烟一落在床榻边就嚷嚷着腿疼,鬼魅也是无奈,只好去外面叫了丫鬟进来给顾茗烟又换了一次药,又自己亲自为她裹了腿,这才无奈:“你这样闹腾一番,又是何必?” “自然是让他们心头不痛快。”顾茗烟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还继续说:“而且苏玉婉那一生气,其实是不想让我发现慕青院子里有之前她中的毒,可看在段承轩的眼里,那就是为了慕青说话,你以为段承轩心里会不在意?” 鬼魅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苏玉婉两次都让慕青做毒,嫁祸给顾茗烟,而慕青从不在外采买药材,里面肯定还藏了不少东西,他们做贼心虚,怪不得苏玉婉怕露出马脚。 “而且,我都动了刀,他也没怪我,怕是之前觉得对我心有愧疚吧。”顾茗烟的眼睛微微发亮,看他:“明日你去将听风楼的姑娘们带进来,就说是我要她们来解解闷,再让柳儿为我买份满天星来。” “王爷会让你带进来?”鬼魅总觉得不可能:“之前他可一点都不让你。” “那现在我自己足不出户,他若是不让人进来,你便说我郁郁寡欢要死了,不听曲子就找戏园子,我非要将这靖王府折腾乱才好。”顾茗烟对他勾了勾指尖,见青则醒来,抱着他轻轻摇晃:“到时候还要让听风楼的姑娘们见见我这小家伙呢。” 鬼魅闹了个不明白,还是去做了。 果不其然,顾茗烟如今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关云氏的事儿,段承轩倒真的都全不在意,只一个劲儿的跟苏玉婉顾子衿两人纠缠不清。 听风楼里的几个姑娘热热闹闹的坐了马车进来,抱着琴提着食盒就往里窜,许是鬼魅让她们热热闹闹的进来,几个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边走边唱,闹得整个靖王府都不得安宁。 入了凤鸣苑,一群姑娘抱着白芍红枣不撒手,柳儿和梓铭便凑过来看看青则,又吩咐着另一群人将自己喜欢的点心都带来,送到顾茗烟的面前。 “王妃今日叫我们来,怕是还有其他事情吧。”柳儿索性让母爱泛滥的梓铭去带着青则,自己则跟着顾茗烟来到了里间,看了一眼她身下的轮椅。 “的确有其他的事情要你们帮忙。”顾茗烟轻轻一点头,从旁的柜子里抽了几张银票来,又捧着个木盒出来,一同交到了她的手里:“这些都是事成之后的酬劳。” “何事?”柳儿将那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摆满了药瓶。 “一年之内,鬼魅会带着青则远走他乡,而我拜托你做的事情,便是收留他们二人在听风楼,久居天炎却不可让任何人得知。”顾茗烟目光凛然,轻轻的敲了敲手边的扶手:“而这些药瓶里的药,都价值连城,若你们身边有江湖人,自然用得上。” 柳儿一挑眉头:“王妃殿下这是在交代后事?” “差不多。”顾茗烟平了嘴角,旋即看了一眼窗外:“你们多来几趟,也好冲冲这靖王府的晦气。” “好,这事儿我便答应下来了,只是王妃这般筹谋,究竟是要做什么?”柳儿不解。 顾茗烟只是轻笑:“将事情拆成了几份,你们难道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你们既然是听风楼,便循着风声去听听我想做些什么吧。” 第353章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春日 整个冬日,靖王府都闹腾不已。 听风楼的舞娘琴姬络绎不绝,畅春园的戏班子变着法儿的讨顾茗烟开心,就连善茶坊烟雨阁的生意都找上门来,更不用说靖王妃还重金让善珍阁的人寻了俩针包,又投了有为医馆的药农,就连药宅都被翻修一番。 春日即来,顾茗烟也不用日日坐在轮椅上,只坐在石凳上吩咐着七八个工匠,想要将院子里的老枯木给救回来,已忙活了两日却也没个说法。 而张大娘今日也轻车熟路的带来了消息:“三皇子殿下已然将云福交于大理寺卿,如今已经带着人公然要给云氏翻案了,皇上念及云氏之功,加派了人手调查此事。” 顾茗烟品了一口茶:“这就好,之前齐林还派了人特意去岭南走了一趟,他和银翘倒是聪明,发现如今还有人看着岭南云氏,似乎是想要什么东西。” “的确是的。”张大娘点点头:“而且三皇子殿下还说,靖王爷不仅不维护云氏,身边的几个重臣似乎都有异样,想要将云氏给废了。” 说到这里,顾茗烟这才想起来,冬日过去,前些日子段承轩便开始上朝了,众多朝臣似乎都对她这靖王妃有诸多不满。 说她是罪臣之女,如今云氏又出事,便不待见她待在靖王身侧。 这些重臣也巴不得将她拉下马,换自家女儿上门。 “王爷不帮便算了。”顾茗烟一挥手,轻轻站起身来,挽住了张大娘的手臂:“大娘,你且去跟三皇子说,这事情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过几日我莫约可以出府了。” “当真?”张大娘睁大了一双眼:“可王爷都不让你出门的。” “自然是真的,春日沧澜多水患,段承轩怕是要去各地治理河道亦或是治理城镇,怕是管不了我。”顾茗烟低低一笑:“再跟三皇子说,他只要帮我为云氏脱险,我便从春日开始一心一意为他铺路,直到他荣登大宝。” 张大娘一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惊讶不小,三皇子和顾茗烟好大的口气。 不过她不过一介草民,谁当皇帝都同她无关,而且几番传话,她自然知道三皇子礼仪得体,顾茗烟医术了得,而这靖王爷却是冬日与莺莺燕燕纠缠不休,更是为了苏玉婉让人挪了慕青大夫的院落宅子。 孰轻孰重,张大娘心中有数。 “你且等着好消息吧。”张大娘拍拍她的手:“我去给你熬点儿汤。” “麻烦大娘了。”顾茗烟连连应是,目送张大娘离开。 身后的几个工匠大着胆子凑过来:“王妃殿下,这老枯木树龄太大,怕是……” “救活为止。”顾茗烟回头略一挑眉,一副刁蛮的模样惊得几个工匠都不敢多言,只对着这颗大树苦恼不已。 而这些事情都被段承轩派来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且一一告知。 顾茗烟和张大娘都做的谨慎,张大娘又是齐林的乳母,段承轩也料想不到张大娘会去向三皇子通风报信,每日知道顾茗烟做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带着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除了这些杂事,平日还做些什么?”段承轩头也不抬,身边伺候的苏玉婉略一抬头。 “平日……还喜欢带着青则小少爷在王府里溜达,再就是让鬼魅背着她到处跑,前几日……”那人低着头翻阅记载的册子,一一道来。 “她可曾提到云氏半分?”段承轩总算抬起头来。 “提到过几次,不过都是带着青则少爷自言自语的时候。” 说到这里,就连苏玉婉都眉头紧皱,这顾茗烟之前可以为了云氏而跪上七天七夜,坐了整个冬日的轮椅,可之后却又嚣张跋扈,倒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只白白连累了她和顾子衿在暗地里争斗不已。 若非是彻底的将慕青挪了院子,怕是段承轩心里还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好不容易在段承轩身边站稳了脚跟,只无奈道:“顾茗烟这般,定然是暗地里又要做些什么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苏玉婉放心不下顾茗烟,可段承轩却不这般想。 顾茗烟早已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东西,早已经不复之前的谨慎小心,如今更是日渐荒诞,有时候在府中若是碰见他,却也是半疯癫的模样,蛮横无理,反而令他担心。 强者一旦被摧毁了一颗心,那便是无用之人了。 “按照以前那般看着就好,今晚,就去凤鸣苑吧。”段承轩扬手。 苏玉婉差点儿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却听段承轩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省油的灯吗?不如我亲自去看。” 一句话将苏玉婉说的没了脾气,苏玉婉只好忍耐着。 可等到日落西山,顾茗烟听闻了消息竟然直接早早睡去,等到段承轩晚上来时,她已经呼吸平稳的躺在被褥之中。 段承轩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声,只自己更衣爬上了床榻,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入怀中。 只要等到他手下的人找到了云氏的秘方,日后便会更好。 一夜安眠。 第二日悠悠转醒,顾茗烟一抬头便望进了段承轩那深邃的眼里,而她的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只过了许久才重新阖上了眼,轻声问:“几时了?” 段承轩惊异于她的乖巧:“天还未亮。” “恩。”轻轻回应了一声,顾茗烟再轻轻的沉睡了去,对身边的人丝毫不在乎。 段承轩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难受。 等到顾茗烟再次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身边的段承轩也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指尖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而窗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着为王妃送来的东西,还让王妃养好身子,这禁足之事也没有了。” “麻烦管家了。”这是张大娘的声音。 顾茗烟有些恍惚,从床榻上起身更衣,披着衣服出来的时候,老枯树上隐约长了些枝丫,青翠爬上了眼,带着暖意的春风拂起她的耳边青丝,带着她的一抹笑意:“鬼魅,大娘,今日没了禁足,我们去游湖吧。” 第354章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洗刷冤屈 春日阳光泛着暖意,段承轩早早的派了人去百味楼里买了份一日一份的十八福满,成山巴巴的将其送到了凤鸣苑,可凤鸣苑里却空空如也,只好折返回来。 苏玉婉在换季的时候染了风寒,如今病恹恹的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只偷偷看了一眼成山手里未送出的十八福满,轻轻咳嗽了几声:“顾茗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近日不管云氏的事情,怕是又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这几天,她都去了哪儿?” “带着青则小少爷去游湖了,路上还带着听风楼的姑娘们。”成一从旁走了出来,也是低垂着脑袋,继续道:“前天正午去了咸福楼用了午膳,下午又去了才子佳人喜欢吟诗作对的倚竹园听对子,昨夜还买了二十多斩花灯放到河里。” 几乎是将这整个天炎都逛了个遍。 苏玉婉挑眉,段承轩派去的人盯着许久,顾茗烟倒是没有丝毫的避讳,上次在路上遇到三皇子的马车还打了个招呼。 “云氏的秘方可找到了?”段承轩话锋一转。 “已然找到了,今晚应该就能送回来。”成山认真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苏玉婉,轻声道:“只是听说这秘方……似乎和王妃之前送来的秘方,相差无几。” “咔——” 段承轩手里的毛笔折断。 就连苏玉婉都微微抬起了身子,也是震惊不小。 她之前自己服毒的时候,也想过按照顾茗烟狡诈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将这么珍贵的秘方给交出来,倒是没想到,那个竟然是真的。 “看清了?”段承轩沉着脸。 “的确看清了,只是王妃之前送来的方子放在慕青大夫那里有些破损,但下属说来,似乎是相差无几的。”成山继续说着。 这事情倒是又回到了慕青的头上。 段承轩心里不耐,他一直都怀疑顾茗烟没有将真的秘方给拿出来,如果带回来的秘方和之前一模一样,一方面是他误会了顾茗烟,另一方面,就是他陷害云氏多此一举,如果被人知道,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这秘方放在慕青那里有所破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见得苏玉婉有多信任慕青,当即冷下一张脸来:“婉儿,日后便不要再将东西都往慕青手里送了,他既然是个江湖郎中,便不适合这靖王府。” 苏玉婉脸色一变:“轩哥哥……难道你还怀疑我和慕青之间有些什么吗?” 双眼一红,苏玉婉心里却一动,轻轻的蹭了蹭段承轩的手臂,她都已经让慕青挪了院子,还把慕青院子里的东西都扔了大半,正好也防着顾茗烟什么时候去院子里找证据。 见苏玉婉这副模样,段承轩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还是没了脾气。 “既然这样,那在云氏里可找到了玉龙雪和凤凰胆?”段承轩轻拍苏玉婉的手背以表安慰。 “并未发现,倒是发现了其他一些珍稀的药草。而且听说云氏后辈在王妃这代便不要求人人行医了,还请了两个教武功的师父,还开了个私塾教些四书五经,因而药材也少了。”成山恭恭敬敬的说着。 云氏这样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顾茗烟已然是云氏最后送入皇室的一代,如今的皇帝想要断了和云氏之间的联系,对长生不老并无太大的追求,云氏想要另辟生路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断了苏玉婉的退路。 苏玉婉的身子如今大不如前,就连济世堂的大夫过来诊脉也都说她身子虚弱,怕是撑不了许多年。 正苦恼的时候,就见管家从外面匆匆赶来:“王爷,王妃方才带着三皇子殿下入了府,如今正在正厅品茶呢。” 段承轩啪的一声将折断的笔拍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往外走。 苏玉婉咳嗽了几声,赶紧跟上去。 而大厅之中,段承瑞一身常服,身边还跟了个身着华服的月清,顾茗烟刚吩咐了人给两人端茶递水,点心还没上桌,就看见段承轩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段承瑞赶紧起身行礼:“皇叔。” “瑞儿今日来到本王府邸,可是有事?”段承轩放慢了步子,自始至终却只看着顾茗烟。 今日顾茗烟一身青白长衫,腰侧有星点春日繁花,一头青丝只用根桃木簪随意绾着,手腕上还带着两条珠串,面上素净却好看的很,见到段承轩却也不起身,只自顾自的拿了杯盏到手中,轻声道:“是我听三皇子说到云福和祝寡妇的事情,所以请来坐坐。” “皇叔,靖王妃和云福交好,我正按照父皇的吩咐调查云氏之事,于情于理都该来和靖王妃谈谈。”段承瑞也跟着说好话,但这话说的却比顾茗烟的话好多了。 段承轩虽然阴沉着脸,但找不到错处,索性坐到一旁喝茶。 见状,段承瑞也是有些尴尬,本来是想偷偷和顾茗烟联系,谁知道一转眼就被她光明正大的带了进来,而且身后还跟了个苏玉婉。 顾茗烟却并不在意,听说段承轩派人买来了十八福满,便招招手:“拿上来,我之前排队可还没吃到过呢。” “是,王妃。”管家赶紧去拿。 顾茗烟这才笑眯眯,先是让鬼魅站到自己身侧,这才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问:“说来我应该叫她一声祝婶儿,听说她在牢里受了些苦,三皇子可有办法将她送出来给我诊治一番?” “我已经派人妥帖的照顾着了。”段承瑞轻咳了几声,继续道:“王妃可知道云氏搬迁之事?” “何时?”顾茗烟还真的不知道,段承轩也扬眉看了过来。 “就在云福回去之后,祝寡妇似乎是不想让四周都被毒瘴机关遮挡,便慢慢的将不少的东西搬迁到了后面那座山的山脚下,还建了个宅子。”段承瑞甚至将一张地图拿了出来。 而之前云氏搬迁的地方,距离之前的地方莫约有二十里的脚程。 顾茗烟的眼睛顿时一亮:“如此说来,这件通敌叛国的事情也都是子虚乌有了,毕竟那信件是直接送到云氏之前的门口。” “正因如此,父皇才觉得此事蹊跷,派我调查。”段承瑞轻笑。 第355章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好上一点 说来也都是天意,祝寡妇本来是想贴近人群,日后好做生意才挪的地方,如今倒是成了可以洗刷冤屈的有力证据,而云福当时出事本来出逃,如今已经去皇上面前认了错,还特意带来了云青阳的笔迹,表明那江晏的信件十之八九是假的。 只是云青阳如今下落不明,而江晏屡次来犯,如今又出了这样通敌叛国的事情,皇帝到底留了心眼,这才让段承瑞继续将这件事情给调查清楚,哪怕云氏是被栽赃嫁祸,那肯定还有人暗中跟江晏联系,来给云氏泼脏水。 段承轩静静的听着,心里一片平静。 既然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阻止顾茗烟给云氏洗白冤屈。 顾茗烟的一颗心也渐渐的落回了肚子里,高兴的拽着鬼魅的袖口:“我就说事情还有转机吧。” 鬼魅赶紧将她的手给扒拉掉,黑着脸:“王爷和三皇子殿下都还在。” 早已被鬼魅嫌弃多次而习以为常,顾茗烟只是孩子气的一笑,对他勾勾手:“去把青则带来,今晚我包了场烟花,等会儿再去咸福楼吃顿好的。” 鬼魅尴尬的看了一眼段承轩和段承瑞,赶紧走了。 吩咐了这些,顾茗烟站起身来,还轻轻的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灰尘,对着段承瑞轻笑起来:“麻烦三皇子多多帮忙了,但我若是亲自感谢你,王爷便该将我剐了,你且向他讨人情吧。” 说完,她只是得意的对苏玉婉抬了抬下巴,一下子跑了个没影。 段承瑞倒是觉得这样令人看不透的顾茗烟十分有趣,挑嘴轻笑,段承轩的脸色却更黑,强压着怒气看向段承瑞:“倒是没想到三皇子如此热心,竟然连这烫手山芋都能接下。” “皇叔说笑,靖王妃如此有趣,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是愿意下的。”段承瑞回过头来,眼里却是一片寒霜,两人的气势倒是撞了个势均力敌。 四目相对,段承轩可从未见过段承瑞如此崭露锋芒,但另一边,他心中自然有些担心,眼睛微微眯起:“如此说来,你倒是喜欢烟儿?” “若是没有皇叔在前,也许我就下手了也说不定。”段承瑞说罢,脸上的冰霜尽数消散,他又成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三皇子:“善待良人,总归是好的,皇叔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如将这福拱手让人也好……” “她如今疯疯癫癫,何处好了?”苏玉婉死死的扣紧了扶手。 段承瑞无奈的摇头,根本不将这无名无分的苏玉婉放在眼里,就连身边的月清都掩嘴轻笑起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苏玉婉,倒是带了几分不屑:“有人经历太多之后会郁郁寡欢,但有些人经历诸事之后,反而看开了,这便是福气了。” 说完,段承瑞早早的带着月清行礼离开。 “轩哥哥,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玉婉不解,悄悄的攀上了段承轩的手臂。 段承轩沉默不语,心里已经了然。 段承瑞想告诉她,顾茗烟就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她不会郁郁寡欢被人击垮,反而会越看越开,只会比他们任何人都看得远。 而此时,段承轩心心念念的人却抱着青则往外走。 “娘亲带你去看烟花,好不好?”顾茗烟抱着他,还不忘轻轻的逗他。 “娘亲!”青则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倒是字正腔圆了些,这段时间倒是学会了不少话,只是比之前更加爱哭了。 跟在一旁的张大娘也跟着乐呵,半路遇上的张良山倒是觉得顾茗烟没以前稳重了,也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只赶紧跟着。 只有鬼魅轻轻一碰她的胳膊,问她:“王爷一直派人盯着你,你都不生气吗?以后要怎么做?” “自然是先解决了春夏水灾,而且春日换季定然有许多人都生病,自当寻找更好的方子和草药,另一边,江晏既然对沧澜虎视眈眈,自然还要派人盯着,最后找到陷害云氏的人,就大功告成。”顾茗烟边对青则做鬼脸,边说。 “可你不想为青黛报仇了吗?”鬼魅皱眉。 说到这里,顾茗烟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青则往他的怀里一塞:“我这就是为了青黛报仇。” “苏玉婉可没受到任何伤害。”张良山也凑了过来。 顾茗烟环顾一周,轻轻的笑了:“怎么没受到伤害,我只要帮三皇子登上皇位,她苏玉婉怕是要带着这一身的病痛被贬为庶民,我留下她一条命,是来受苦的,段承轩那边,自然会尝到败北的滋味,一点点的折磨他们,岂不是更好。” 说完,她已经来到了张良山的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脑门:“看见户部侍郎一家落败的模样,是不是心里很高兴。” 张良山回想起那种畅快感,轻轻点头。 “我要的,就是这种畅快感。”顾茗烟笑着转了个圈,耳边的青丝轻轻的落在眼角,带着一丝妩媚:“而且,我还能贯彻我救人的原则,怎么算,我才是那个会笑到最后的人。” 张良山微微愣神,细细想着顾茗烟的话,问她:“那我跟你学医术只是为了日后好好活下去。” “那就好好活下去呗。”顾茗烟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将鬼魅给推进了酒楼里,笑着再让伙计加几个菜,又塞了银子让小二将银翘齐林齐柔都给叫过来,好好闹腾上一顿。 等到酒足饭饱,张大娘抱着青则爬上了马车回去,半醉的顾茗烟则吵闹的趴在鬼魅的脊背上,手里还拎着个空酒瓶,边哼哼:“你会不会怪我胃口太大。” “我只怪你喝酒太多。”鬼魅嫌弃她身上的酒味。 顾茗烟瘪着嘴,将头恨不得都埋进鬼魅的脊背里:“就……有点儿难受。” 鬼魅看着前面无人的道路,只轻轻的点了点头,感觉到肩上的手臂越来越紧,他只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背后的人轻声开口:“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这天下的死活……但是……青黛说我心善,以后肯定能救很多人。” “我就想啊,是不是我多救一个,青黛下辈子的运气都能好上那么一点。” 顾茗烟的声音几乎被风吹走,鬼魅则认真的点点头:“会的。” 第356章 第三百五十六章 怀璧其罪 云氏通敌叛国之事有转机,举国上下又是一阵震惊。 皇帝虽然已经暂时赦免了云氏之人,但另一边却重新派了一群人要找到这个栽赃陷害的人,就连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都已经开始搜寻起来。 而这几日,孟旭暂代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而古昇也顺理成章的坐上了丞相的位置,这两个青年翘楚府邸的门槛几乎都被踩烂,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谦逊,更是得了不少的民心。 而这朝堂上的局势因为几个皇子的陨落和朝臣的下位而大大改变,段承轩也开始为了这些事情忙碌不堪,苏玉婉日夜陪伴着,但段承轩心里却更多的是对顾茗烟的愧疚。 今日,苏玉婉又见段承轩派人往凤鸣苑里送东西,轻声道:“轩哥哥,若是让顾茗烟知道是你陷害云氏……” “此时不宜声张。”段承轩将她揽入怀中,继续道:“而且本王的确亏欠她太多,是该好好补偿。” “可是轩哥哥,她可一点儿都不理睬你,日日在这天炎城里找麻烦呢。”苏玉婉嗔怪了一声,轻拍段承轩的胸膛:“听说前几日她包了画舫游湖,下船的时候听到一群人说她不知检点日日出来,她直接赏了人家银子,还说他们说的好,天炎的人都说她奇怪的很。” 段承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跟着顾茗烟的人每日送来的消息都是千奇百怪,比如她抢了乞丐的碗,一路将人引到医馆给人家诊脉还倒贴了银子,再是她去王墨郑乾坤的酒坊里喝了个烂醉,破坏了王墨珍贵的墨宝被人给撵出来。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似乎都被她做了个遍。 今日午膳,几人好不容易齐聚一堂,顾茗烟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下,身边的顾子衿提议:“沧澜每到春夏都会水灾泛滥,近日倒是不少命妇去白马寺祈福,不如我们也去祈福一番,到底也代表了靖王府的面子。” 顾子衿这番话说的得体,也让段承轩另眼相看,平日苏玉婉在的时候是不在意这些的,顾茗烟也不管烧香拜佛的事情。 “白马寺的素斋不错,去去也无妨。”顾茗烟莞尔一笑。 苏玉婉心中是不愿意去那地方的,但见段承轩似乎挺喜欢这个建议,便轻声道:“的确,为灾民们祈福倒也是应该的。” 见几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下来,段承轩便派人去一路保护着。 而此时,顾茗烟的目光却落在了段承轩的面前:“王爷,去年春日倒是没见你管理水灾之事,今年事有变动,朝臣忙碌,你是不是该去了?” “恩。”段承轩看她:“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只是多提醒一句,水灾治急不易缓。”说完这一句,却只有门外的鬼魅明白过来。 这句话,也是顾茗烟对三皇子的忠告,怎么也会告诉段承轩呢? “知道了。”段承轩点头,又往顾茗烟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你都这么瘦了,好好补补。” 顾子衿和苏玉婉都盯着她,顾茗烟将红烧肉放进嘴里,捧着脸笑:“我在靖王府里一直都是越来越瘦,可多亏了王爷的照顾呢。” “烟儿……”段承轩轻轻的唤了一句。 一听到这两个字,顾茗烟就露出了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不讲话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启程离开了。”段承轩轻声吩咐。 几人都点点头,知道这水灾来之前还要不少的准备,段承轩如今正为了储君之位赶上头去抢功劳,也是情理之中。 苏玉婉和顾子衿四目相对,倒是火花迸发,她们俩倒是斗了个不分上下。 只有顾茗烟吃完之后匆匆放了碗筷便回去整理行囊,鬼魅问她:“你怎么也提醒王爷,咱们不该帮三皇子吗?” 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俩治理的不是一个地方,我总不能为了皇位,就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管辖地的人都去死,还是提醒一句的好。” “原来是这样。”鬼魅揉脑袋。 将行李整理好,再过几日便要去白马寺,顾茗烟还是执意的要将青则和张大娘都带上,唯一的不同,便是今日她要去听风楼和祝寡妇见上一面。 来到听风楼里,祝寡妇依旧是一身白衣,头上似乎多了些白发,但坐在那里依旧是端庄得体,像是哪里来的大家闺秀,而云福则是坐在一旁候着,似乎也是对祝寡妇挺恭敬的。 实际上,顾茗烟之前也就在云氏见到过她几次,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两人相见,祝寡妇对她招了招手,她便走过去,身边伺候的柳儿和两个姑娘也都识相的离开,将这雅间留给他们。 “祝婶儿。”顾茗烟轻声叫了一声。 祝寡妇还有点愣神,说来她甚至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顾茗烟,可如今看着顾茗烟,她却是有些心疼了:“三皇子殿下将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这些事情本不该你来承受的。” “祝婶儿说笑了,这本就是我的命。”顾茗烟赶紧摆手,继续道:“今日过来,我是想问问,在此之前,可有云氏的仇家找上门来寻仇?还是真的和江晏的人结过仇?” 说到正经事情,祝寡妇却严肃起来,轻轻一摇头,只低声道:“这群人的目的并不是因为仇杀,而是想要我云氏的秘方,还有你娘亲的索命串和长生不老的方子。” “是的,我之前偷摸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里很多人都翻过,但我们云氏除了一些无人能看懂的古方,其他的方子几乎都被三三两两的拿走了,还有之前老爷给您的方子。”云福轻轻点头。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轻轻的叹了一声。 顾茗烟也觉得这件事情突然就没了线索。 在皇帝看来,这件事情是四通外敌的大问题,而在云氏的人看来,这件事情其实就是怀璧其罪,别人想要的,只是皇帝抄家的时候浑水摸鱼的找到这些药方,亦或是解决了云氏后人之后,再来寻这药方。 沉默良久,祝寡妇突然一拍手:“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第357章 第三百五十七章 白马寺巧遇 “皇上抄家来了许多人,但对方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腾了东西,云福回来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三皇子怀疑是朝堂中有权势的人做的,才能做的这么滴水不漏。”祝寡妇说。 顾茗烟这才反应过来,皇上抄家肯定是将那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因为岭南云氏地处偏远而且占地极广,所以不便将所有东西都带回天炎,所以选择了派兵驻守。 若是想要穿过这些士兵得到里面的药方,还不会被人察觉,的确是奇怪。 “我会尽量注意些。”顾茗烟点头,心里却有了想法。 当初顾诚娶娘亲的时候说是因为爱情,但如今连她这个女儿都扔进了火坑也不管,算来对云绾也不是真爱,细细想来,也许当年顾诚就是为了云氏的地位和云氏秘方才娶得云绾。 当时甚至还让云青阳在府邸里建了个楼,可见重视。 “可有线索了?”祝寡妇倒是个眼亮的。 “暂时不能说,此事需从长计议。”顾茗烟赶紧摇头,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知道顾诚没死,还有这古昇和顾诚的关系,更何况段承轩并没有戳破古昇的伪装,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祝寡妇自然相信顾茗烟,只好点头离去,说是要先去投靠银翘的八方客栈暂住,过段日子等到皇上暗中下令才能彻底离开天炎,其他的人也都放了,住在城里的小院子里。 顾茗烟赶紧送了些银票过去:“孩子那么多,可别挤着。” 祝寡妇将银票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连连点头:“若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我会自己找个先生来教书的,不会让他们受苦的。” 目送祝寡妇离开,顾茗烟对云氏的事情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 三日之后,靖王府的三辆马车晃悠悠的朝着白马寺行去。 去为之前死去的灾民烧香祈福,更向菩萨佛祖祈求今年水患不要来势汹汹,算得上是为靖王府做善事,快便五六日,慢则大半月都要住在白马寺,不然总要落人口舌。 三人一人一辆马车,互不干涉,可只有顾茗烟抱着青则趴在窗前,看着这山水风光,青则眼睛亮晶晶,抓着鬼魅的指尖:“飞!” 青则到底是江湖上白老鬼的子孙,对武功不是一般的执着。 顾茗烟将青则塞进鬼魅的怀里,推他:“轻功也好,骑马也好,银耳许久都没撒开蹄子跑了呢。” 马车外的银耳打了个响鼻,鬼魅只好抱着青则出去晃悠,上蹿下跳。 这一路上有了顾茗烟这个惹事精,张大娘和鬼魅倒是都没闲着,就连跟着的马夫也连连叹气,恨不得将这一辈子的气都给叹完。 一日的路程,总算来到了这与世隔绝的白马寺。 白马寺居于深山之中,听闻在沧澜开国的时候便盘踞于此,而如今更是占据了这山林里大片的地界,面前一条蜿蜒的山路都铺着平平的石板,其中还有个几个高高的塔楼,出来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白马寺就算没有香火,也有沧澜养着,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此地并没有太多可以留宿的香客,平民来只能上香拜佛求签,而皇族过来亦或是达官贵人的夫人过来,便是可以留宿数日,在这里好好住上几日。 而这白马寺里的东西也并不简陋,甚至比其他的寺庙要好上许多。 事有凑巧,顾茗烟一进门便不小心的撞上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她见怀里的青则无事,赶紧道歉:“抱歉,方才是不小心……” “靖……靖王妃……”那妇人却一下子花容失色,惊恐的连连后退了几步,若非是鬼魅手疾眼快的将人给抓住,那妇人怕是会直接被身后的门槛给绊倒。 顾茗烟奇怪,她似乎从未见过这妇人。 顾子衿和苏玉婉下车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都十分好奇。 此时,那妇人的丫鬟也匆匆的跟了出来,将妇人给扶着,瞪了一眼鬼魅:“撞了我家夫人还不道歉?我家少爷可是如今的丞相!” “花梨!”那妇人白着脸训斥丫鬟:“这位是靖王妃的下属,还不道歉!” 被称作花梨的丫鬟顿时也惨白了一张脸,张着嘴巴看看顾茗烟,又看看鬼魅,赶紧对鬼魅道歉,复而转过身对顾茗烟行礼:“都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靖王妃……” 顾茗烟摆手:“只是撞了一下。” 鬼魅则在听见这妇人的身份之后,就伸手将青则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而顾茗烟则轻轻的走到了这妇人的面前,却见这妇人的脸色好了许多,便轻声道:“原来夫人是古丞相的母亲,今日来到白马寺也是为了祈福吗?” 古夫人未开口,身边的花梨就点头:“是的,少爷新官上任,夫人特意过来感谢佛祖,昨日刚来,还要住上几日的。” 古夫人似乎有些责怪花梨开口开的这么快, 一瞪她,花梨便不说话了。 而顾子衿此时也看了过来,看看这夫人,也攥紧了拳头,没想到父亲顾诚的位置如今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给坐上了,算起来,古昇也比她们大上几岁而已。 “古大人的确年轻有为,是该来还愿。”顾茗烟轻笑,从袖兜里掏了个小孩儿的玩意儿塞进了花梨的手里,又瞧了一眼花梨腰间挂着个花猫木雕,笑道:“本是给青则买的,不过这白玉的小耗子倒是适合你腰间的花猫。” 花梨惊喜,一低头就看见手里的小白玉雕,可不是便宜货。 古夫人也呆呆的看着顾茗烟往白马寺里走,身边的花梨拽住她:“夫人,靖王妃明明可就是个好人啊,这白玉雕可值钱的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且少说话,莫要给昇儿漏了马脚。”古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但老爷不是总说,越是表现的平常,便越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花梨轻轻一笑,倒是带了几分邪气的看向顾茗烟。 却未发现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对着鬼魅比了个手势。 第358章 第三百五十八章 心狠 白马寺的几位主持匆匆接待了几人便去佛堂念经。 领着顾茗烟往里走的僧人法号叫虚尘,听着老气,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和尚,一身灰袍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去,带着顾茗烟来到了厢房,便赶紧道:“王妃还请歇息片刻,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将斋菜送来。” 虚尘一走,顾茗烟便拽住了鬼魅,看他:“你可看清了那花梨腰间的花猫木雕?” “看清了,那可不是一般的木头,看那手艺怕是值二百两。”鬼魅点头:“你那白玉雕的小耗子才二两银子,她表现的那么高兴,倒也不像是假的。” “这样说来,那她肯定平日少见这东西。”顾茗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之前送来的谱子上,可还有个比我小上两岁的妹妹,倒是和她相似。” “怎么说?”鬼魅倒也看过册子,但也看不出来。 “她看起来像是比我大,但手骨头骗不了人,她应当比我小上两岁。身上带着二百两的不起眼坠饰,应当是顾诚送给她的,但她的身份不宜声张,便甚少有赏赐,因而性格也嚣张些,而且,她那一双纤纤玉手,比我这手还白净呢。”顾茗烟轻笑。 她本就是医者,刚才那花梨一伸手,她便看了个清楚。 鬼魅啧啧嘴:“她表现的自然,你想做什么?” “既然在此地遇到,那就是缘分。”顾茗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念一想:“不对,也许并不是缘分。” “难道是顾诚故意派她们来的?” “有可能,这时间可正好,而且顾子衿提到白马寺也是因为以前她总是陪着顾诚过来。顾诚也许就是想让她表现的自然,试探试探我。”顾茗烟站起身来,轻轻的将青则放到一旁,冷笑:“顾诚知道我和段承轩聪明,这是想看看我究竟知不知道真相。” “若知道,该如何?若不知道,又该如何?”张大娘也被她说的团团转。 顾茗烟歪着脑袋想了想,倒是笑了:“ 大娘说的对,知与不知,该怕的人都不该是我,也该是顾诚自己自乱阵脚。” 张大娘楞了一下,想想她不过是随口一问。 鬼魅也抓耳挠腮,倒是听不懂:“所以你究竟想干嘛?” “没想干嘛,我只是怀疑他有意栽赃我云氏,自然是要给些教训的。”顾茗烟轻笑一声,溜溜达达的往外走。 张大娘对鬼魅摆摆手,后者赶紧跟了出去,免得顾茗烟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厢房后的院落倒是清雅十分,不少的僧人来来回回走动,其他厢房里的来客也都按捺不住出来走走。 鬼魅一个没看住,顾茗烟已经去向虚尘要了根笤帚,在院子里扫起来。 虚尘被惊得不清,跟在她屁股后面问她:“王妃您这……” “我既然是来悟道的,自然要跟着你们一起。”顾茗烟边扫着地,边还跟虚尘说:“你们平日悟道还要扫地,我也该扫。” “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虚尘哪里敢让靖王妃扫地啊,赶忙去抢笤帚。 顾茗烟一把抱住笤帚就跑:“你这小和尚别打扰我悟道呀!” 两个人在后院里你追我赶起来,不少人都嗤笑靖王妃不知礼数,鬼魅自知拦不住,直接跑去厨房拿斋饭,不去管顾茗烟究竟想做什么了。 顾子衿也是听见了外面的闹腾才走出来,也是凑巧,这么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位古夫人和花梨,花梨还对着她笑笑,古夫人的脸色也是古怪。 “听说如今上来的古丞相年纪轻轻,还将之前顾大人留下来的烂摊子都整理的井井有条。”苏玉婉不知何时走到了顾子衿的身边。 顾子衿冷眼看她:“倒也是比乡野出身的女子好上几分。” 两人站在屋檐下,唇枪舌剑就未曾停过。 顾茗烟闹腾的时候倒也是将这边看的清楚,突然将手里的笤帚往虚尘怀里一塞,笑道:“我府中的两个妹妹可都不好照顾,你们可关照着。” 说罢,顾茗烟赶紧往鬼魅身边跑,一双眼只盯着他的手里的食盒。 “有什么吃的?”顾茗烟赶紧问。 “特意取来的竹筒饭,桂花糕,还有三份素材和野菜汤,青菜包子也给你拿了几个来。”鬼魅将食盒轻轻拨开了一些。 顾茗烟则对鬼魅使了个眼神,两个人低着头往旁边侧,正假装不小心的碰上了屋檐下正你来我往的苏玉婉。 鬼魅手疾眼快的抓了食盒,顾茗烟假装踉跄了一步,刚巧停在顾子衿的身边,顾子衿扶了她一把,见她站稳了身子,无奈:“姐姐可小心些。” “没看路。”顾茗烟挑了眉头,轻轻一碰顾子衿的手腕子,重新回到鬼魅的身边,拽着他走了。 顾子衿和苏玉婉也没了吵架的心思,四散回去。 而顾茗烟却轻轻一拽鬼魅,低声道:“你晚上带着解药去给顾子衿,我倒是没想到苏玉婉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直接下毒。” “怪不得你让我不要抬头。”鬼魅啧啧嘴,也是了然。 当初顾茗烟答应了顾子衿要保全她,如今自然也不会背信弃义。 回到屋子里吃饭,顾茗烟倒是又来了心思:“对了,你说我该怎么样让顾子衿知道父亲未死,还要让她知道古昇是兄长呢?” “你让顾子衿知道这件事情干嘛?”张大娘凑过来。 “顾诚不相信我,是因为我聪明,但顾子衿愚笨,现在顾诚要是能联系上顾子衿,就等于多了个靖王府的眼线,我要钓出顾诚来,当然要靠顾子衿了。”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 张大娘露出害怕的表情来,抱着青则慢慢摇晃,她就是个糙老婆子,可玩不来这些东西。 鬼魅则是沉着脸,想了想:“不如你给阿兰下个毒,让她来传话吧。” “那可是顾子衿贴身的人,你就不怕她忠心十分,说漏了嘴,将我捅出去了那顾诚就不上钩了。” “她可不是顾子衿的人。”鬼魅则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能看的出来,她不是个忠心的,应当是迫不得已,如果你有本事做她最大的后盾……” “我这里倒是有能让她闭嘴的毒。”顾茗烟没听完后面的,冷笑着将一个玉瓶放到了鬼魅的面前:“既然她不忠心,那么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自己这条命了。” 鬼魅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顾茗烟好生厉害。 第359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 收买阿兰 月黑风高,鬼魅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顾子衿的厢房之中。 而门外,顾茗烟却仗着自己那几分习来的武功,趁阿兰不备,将其掳到一旁无人的墙角,倒是没忘记轻轻接住阿兰手里还捧着的银耳羹,另一只手却还用小刀扣住阿兰的脖子。 阿兰一惊,借着稀薄的月光才总算看清了顾茗烟的脸,变了脸色:“王妃……” “我并非是想杀你,只怕你惊叫招惹人来。”顾茗烟轻轻将手里的小刀放下。 阿兰刚松了一口气,喉咙里就滑过什么东西,连连呛咳了几声,惊愕:“你给我吃了什么?” “剧毒。”顾茗烟笑眯眯,将手里热腾的银耳羹打开吃了一口。 阿兰大惊,当即双腿一软:“不知道阿兰做了什么……” “每七日我会给你一次解药。”顾茗烟抱着这盏银耳羹,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古昇是父亲的孩子,你且将这事不着痕迹的告诉顾子衿,再想办法多让她和那古夫人花梨多碰碰面就行。” “这……”阿兰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方面对这消息感到惊愕,一方面也害怕。 顾茗烟却轻轻的塞了二百两的银票到她手里:“你用这些银子去照拂家人,日后你在不在靖王府,都可来我这寻一处庇护,可愿意?” 阿兰是何等聪明,就连青黛都夸奖阿兰为人伶俐。 若非是因为顾诚倒台,阿兰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顾子衿一个,她也断然不会在顾子衿这棵树上吊死,相比于顾子衿,顾茗烟可是个聪明人,更是正妃,到底有用些。 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阿兰直接对顾茗烟行了个大礼:“阿兰愿意,只是阿兰还有一请求,只要王妃答应,日后阿兰愿为您肝脑涂地。” “你且说来听听。”顾茗烟挑眉。 “阿兰这辈子唯一心愿,便是能嫁入一富商高官府中为妻,王妃若是能了了阿兰这一心愿,日后阿兰定当一心一意报答。”阿兰说着,眼睛发亮。 “你想做正妻?”顾茗烟轻轻笑了起来,捧着手里的银耳羹走到了阿兰的身侧:“你同青黛一般聪明,却比她更懂得察言观色,就算是入府为妾也能熬出头来才对。” “王妃果真聪明,阿兰只要当一妾室便足够了。”阿兰微微抬起头来,正看见顾茗烟脸上的轻笑,心里微微一动。 只要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下半辈子也算熬出头来。 顾茗烟却觉得有趣,这阿兰看事情倒都是清楚的很,也自知轻重。 只是要求说出口了,她也不能全部相信,只点头:“我答应你,但这毒怕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 阿兰身子一颤,赶紧说道:“只要王妃愿意留我一命,我自然有本事证明我的本事。” “那你可记下,古昇是顾诚之子,我和子衿的长子,而如今的梨花可并非是丫鬟,而是顾诚的私生女,名册我明晚会让鬼魅拿去给你,你想办法让顾子衿知道这件事情。”顾茗烟说完,直接端着银耳羹走了。 在这月光之下,阿兰缓缓站起身来,终是呼出一口气来。 阿兰回到屋中时,鬼魅早已经将解药放下便离开,顾子衿畏畏缩缩的坐在墙角,见到阿兰进来才略松了一口气,将苏玉婉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说了一遍,阿兰也是震惊:“苏玉婉怎的这么大胆,白马寺人多眼杂……”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鬼魅说苏玉婉向来无法无天,让我小心。”顾子衿面色如土,却看见阿兰手里空空如也,不免奇怪:“这寺庙里难道连银耳羹都没有吗?” 阿兰这才想起那银耳羹的事情,想了想,赶紧说道:“有的,只不过这天色太暗,我刚才出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个小师父,不下心洒了,厨房正做着呢。” “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吃不下了,倒是出了一身冷汗。”顾子衿睫毛轻颤,眼底一片冰凉,只轻轻的攥紧了手里的解药瓶子。 …… 顾茗烟轻手轻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张大娘带着青则已然在隔壁睡熟了,鬼魅则提了个小食盒来放到桌上,看她:“这是王爷让成二送来的。” “大晚上的送东西?”顾茗烟扬了扬手里已经喝了小半碗的银耳羹,落座:“成二人在吗?会不会是来看我做什么的?” 鬼魅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叹气:“成二早就走了,我倒是觉得,王爷只是想哄你开心。” “那他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顾茗烟拈了块糕点,刚吃了一口就放下:“昨日我还喜欢吃,但今日,就不喜欢了。” 鬼魅又叹了一口气,顾茗烟则边喝着银耳羹,边将阿兰提的要求也说了一遍。 “你真的准备给她找个婆家?” “当然找了,她聪明又漂亮,去了谁的府上都该是个旺夫的。”顾茗烟一杨眉头,将空空如也的碗给放下:“你平时在白马寺没事儿的时候就去盯着花梨吧,我瞧着她是个有心计的。” “我知道,如今夜深,你还是早早歇下吧。”鬼魅轻拍她的肩膀:“这白马寺之旅,怕也是最后的松散了,再过几日,月清姑娘也要和三皇子妃来白马寺祈福,应该是想和你探讨水患之事。” 顾茗烟转念一想,鬼魅说的也没错,便早早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清晨,白马寺钟鸣,顾茗烟便早早的爬起来,似是觉得虚尘小和尚有趣,便也穿了一身灰袍子,跟在虚尘的背后来来往往:“这几日,我便跟着虚尘小师父你修习了。” 虚尘惊愕,结结巴巴:“我不过就是……” “我也不过是个丫头,年轻的很,跟着你没问题。”说完,顾茗烟已经抓着笤帚冲了过来,凑到虚尘旁边:“你平日扫哪里?我分一半。” 虚尘只说了句阿弥陀佛,就一一告诉了顾茗烟。 而在那屋檐下,花梨正挽着古夫人的手臂,轻蔑一笑:“父亲还说这顾茗烟是个聪明的狐媚子,我倒是觉得,她就是个小疯子,跟着个和尚也不怕失了身份。” 古夫人赶紧堵住她的嘴:“小心被你父亲知道了!可别忘记这次来的目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想办法笼络顾子衿吗?看我的就行。”花梨不耐烦的摆手,拉着古夫人走了。 第360章 第三百六十章 情笼困兽 天边阴沉沉一片,闲闷燥热。 顾茗烟只看了一眼就将窗户给关上,两条小腿都酸疼的厉害,鬼魅甚至还下山买了躺衣服来给她裹着,但冬日的病根到底是落下,索性还是找来了轮椅让她坐着。 本心有抱怨,但顾茗烟也是疼的厉害,只好坐在轮椅上,腿上还能搭着毯子,正好也让青则咿咿呀呀的坐在她的腿上。 虚尘一大清早就送了斋饭过来:“师父说再过两个时辰就该下大雨了,我们这白马寺每到大雨的时候都要收不少的难民,师父特意让我过来说一声,免得吵闹了王妃殿下。” “白马寺也收难民?”张大娘奇怪。 这白马寺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若是收留难民,定然有很多大人不满才是。 “收的呀,师父说白马寺能活下来全靠一张脸,这难民,就是各位大人的脸。”虚尘说着,还抓耳挠腮了一会儿,似乎也不知道师父的意思。 可顾茗烟却抱着青则淡淡的笑了。 当今皇帝也当真是厉害,这白马寺若只是为了祈福的确会遭人非议,但只要收下一些难民,那么世上对白马寺的评价便也会变好,可不是那些大人的脸面么。 虚尘离开,顾茗烟却也不准备待在屋子里,只抱着青则寻了处僻静些的长廊停下,几位小和尚搬了张小桌子来,放了些点心茶点,还说:“靖王爷来时便吩咐过,王妃殿下腿上落了病根,可不能怠慢。” 怀里的青则巴巴的看着糕点,顾茗烟便侧过头来问:“他还吩咐了什么?” “王爷还拿了小册子来,上面可都写着王妃殿下的喜好。”旁的一个僧侣赶紧说道。 顾茗烟微微愣神,旋即轻轻的摇摇头,只将段承轩的脸面从脑海里扫出去,见这几个僧侣比府中的奴才还要殷勤,只笑道:“你们去鬼魅那儿领赏吧,再把虚尘小师父叫过来,青则顶喜欢的就是他了。” 两个僧侣笑盈盈的走了,过了一会儿就将老实的小虚尘给叫了过来。 虚尘老实有点呆,跟青则倒是投缘,顾茗烟就在旁边吃着糕点看着,边看着天边,只等着下雨。 待到用过午膳,天边才轰隆响了雷声,总算是下起雨来。 来者都纷纷入了厢房,顾茗烟虽然腿脚酸痛,但也不回去,虚尘抱着青则,两个人盯着屋檐上的水珠子出神,倒也是有趣。 今日,月清和常一琴便该来了。 果不其然,几个僧侣忙碌着去寺庙前接人,顾茗烟也看着雨水昏昏欲睡,背后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跪了七日七夜落下病根,轩哥哥如今补偿又如何?” 苏玉婉款款走来,看了一眼顾茗烟手边吃了一半的糕点。 睫毛轻颤,顾茗烟早就不愿意想起以前的种种,只死死的握紧了扶手:“我比不得你在段承轩心中重量,如今云氏脱险,我不想再提起以前旧事。” “为何不提?”苏玉婉嗤笑一声:“你的心头血,身上疤,更不用说当初六皇子为众矢之的,亦或是青黛替你背罪而死,难道不都是他给的?” 听到这里,顾茗烟的眼神也愈加危险起来,冷着脸对虚尘一摆手。 虚尘见她一张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怖,吓了一跳,赶紧抱着青则离开了。 顾茗烟转过轮椅来看苏玉婉:“你今日如此说,是为了什么?” “白马寺天高皇帝远,只要你想离开,于我便是一句话的事情。”苏玉婉落座于旁侧,又看了一眼这瓢泼大雨:“今日大雨,王爷派来保护的人也不好躲藏,若是想要离开……” “等我离开之后,你便能独得段承轩喜爱,再除掉顾子衿便无敌手。”顾茗烟打断了她的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愈发的邪性起来。 不等苏玉婉再次开口,顾茗烟却敲了敲桌案,轻笑道:“若是当初你没有害死青黛,今日我便顺遂了你的心意。” 苏玉婉脸色一改:“你要跟我斗?” “你还轮不上跟我斗。”顾茗烟说着,从腰间取了个拇指大的小药包来扔到苏玉婉的手里:“当初是你将顾子衿拉进来,如今,你便自己跟她斗去吧。” 苏玉婉打开小药包,里面正躺着一颗解药,苏玉婉冷眼:“我还以为你们姐妹素来不和。” “可你也伤了她的孩子。”顾茗烟说着,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苏玉婉的腿上,在那衣裤之下,便是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疤。 只这一眼,苏玉婉当即就站起身来:“若是今日不离开,日后你也别想离开了!” “我自有打算,但却不打算招惹你了。”顾茗烟懒懒的对她一摆手,缓缓的合上眼睛,低笑道:“我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别来招惹我。” 苏玉婉奇怪,似乎是在疑心顾茗烟这话的真假,但转念一想,她若是再贸贸然的害了顾茗烟,段承轩怕是彻底要冷落她了,如今只好挥袖而去。 等到苏玉婉离开,前方拐角却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月清今日一身清秀打扮,又是个会武功的,这么点儿距离应当是将刚才的话听得真切。 “为何不走?”月清不解。 “若是我离了靖王府,你还能留我性命?”顾茗烟冷笑反问,见月清的表情微微一动,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日猎场我昏迷之时,听说有人一箭射来,还带着寥寥几句话,月清姑娘武功高强,应当是你做的吧。” 沉默良久,月清才无奈:“你当真是聪明,说的一分不错。” “当初百草崖下的事情应该也有你的一份,这究竟是为什么?”这次反倒是顾茗烟不解。 “殿下一直将你当做诸葛在世,一直为你做事,王妃以为这是为何?”月清眼神锐利,步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只留下淡淡一句:“你若继续做段承轩的妻,也不提起之前事情,日后我也不会害你。” 说罢,月清已经从她的身侧离开,顾茗烟则是皱起眉头。 都说最毒妇人心,但顾茗烟看来,不过都是情笼困兽罢了。 第361章 第三百六十一章 出谋划策 大雨不停,月清既然早早的将话跟她挑明,日后便不会作妖。 今日大雨封山,寺庙里来了许多的难民,闹哄哄一片,前来祈福的女眷们都纷纷不敢出门,生怕这些难民的病传染到自己身上。 顾茗烟也寻摸了个偶然风寒的借口,偷偷的来到了月清的房里。 常一琴见到她就没什么好脸色,顾茗烟则细细看着月清带来的信件,有些不解:“三皇子才刚到,水灾应该还没来吧。” “还没,但是再过几日便要开始下雨,大概一个月之后就要出事儿了。”月清也点点头,那信件上的东西她都一一看过,无非是些治理河道,应对水灾的事情,只因为分了不少地方而密密麻麻的写上了十几张,看起来有些厚重。 顾茗烟边看,边写,过了一会儿才细细整理了一番,交到月清的手里:“这些地方就算想建大坝应该也不容易,比如这比槐县地处较高,四周河流繁多,比槐县本身受不到水灾,但下游就要遭难,挖山填土反而会导致水流湍急,不如直接将下游给挖顺了,再多建树木,另挖沟渠疏通,再到旁边的州县就行,而且旁边这几个州县秋冬反而无雨,引流也有好处……” 几乎将每个地方的事情一一到来,也多亏了顾茗烟平日就在乎国家大事,除了月清和常一琴时不时说上几句不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顾茗烟再说。 整整说了三个时辰也没个完,常一琴有些坐不住:“这水灾还有一个月,不如等会儿再讨论?” “你们且休息着。”顾茗烟这才看见两个人有些力不从心,边轻声叫了鬼魅:“再拿张地图过来,顺便我还带了几本地方志,这有几个盆地有些防不胜防,最好还是迁居,还有这条河旁的人,就怕上游冲了牲畜下去,惹了疫病。” 鬼魅赶紧拿了东西过来,月清和常一琴正喘口气。 顾茗烟又细细的翻看了一番,揉了揉脑袋:“鬼魅,这块地方是不是不适合种树,似乎石头比较多,今年刚栽下去,明后两年可能就废了。” 鬼魅也偷偷的看了一眼,耳濡目染的学了不少,点头:“的确,不如弄些草坪吧,到时候就算不能引流,也不至于一股脑的泄口。” “有道理,大坝要建的话这几个村子怕是支付不起,若是能将引流的水卖给隔壁几个城镇的,再用这些银子来建大坝,倒是不错。”顾茗烟轻轻咬了一下笔杆。 鬼魅一拍她的脑袋:“不许咬笔杆,青则都跟着你学坏了。” “知道了。”顾茗烟赶紧捂着脑门继续书写,边道:“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你等会儿让虚尘做几个馒头拿来,要好吃的酱菜。” “恩,不过这几日你没练小刀,等会儿我给你拿来,不然手腕就要生疏了。”鬼魅点头,赶紧往外走去。 “也行,这次练左手吧,等天晴了我还要跟着虚尘小师父清扫后院呢。”顾茗烟笑了笑,却并未抬头,不过一会儿便继续研习起来。 月清和常一琴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对视了一眼。 怎么觉得这顾茗烟和鬼魅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呢。 一直到晚上,外面雨势更大,不少难民们都风寒咳嗽不已,顾茗烟为保安全索性就跟月清常一琴在一间厢房里待着,免得晚上偷偷摸摸回去反而被看着的人发现。 鬼魅倒是身法不错,来去无踪的。 打了个哈欠,顾茗烟又拿了些蜡烛过来,月清也不敢怠慢的坐在一旁:“这样栽树种树,如果到时候山洪没有来,岂不是白白花了银子。” “银子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多栽树种树,本就不是挡住山洪,是为了预防山洪,到了下游还要准备不少泥沙袋,再在河边以数十条小沟渠分流,即使这样,水灾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总归是要出事。”顾茗烟皱起眉头,继续和月清来讲述着这其间的轻重。 聊了许久,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顾茗烟才懒懒的趴在桌面上,小腿疼的厉害,鬼魅蹲在她的脚边帮她绑了特意做的护腿,边无奈道:“又熬夜,你怕是胖不回去了。” “不说完我这心里乱得慌。”顾茗烟凑过来搭住鬼魅的肩膀:“这轮椅坐的我腰酸背疼,等会儿你找个时辰把我背回去吧,我先睡会儿。” 鬼魅小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常一琴和月清,见两个人都挪开目光,才无奈道:“众目睽睽的。” 顾茗烟则是一挑眉——要的就是众目睽睽。 这次,鬼魅倒是明白过来,又看了一眼月清,妥帖的将顾茗烟给背了起来:“你呀,天天就知道撒娇。” “那你别背呀。”顾茗烟得意洋洋的一拍鬼魅的脑袋。 鬼魅只跟月清和常一琴说了一声,便背着顾茗烟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等到两人离开,月清回忆着晚上说的话,一一写下来,常一琴却道:“看起来,顾茗烟和那下属鬼魅的关系似乎更好,殿下怎么会喜欢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们先观察一下,要是顾茗烟真的不喜欢殿下,我们也好放心。”月清对她扬扬手:“夫人,你且过来和我一起商量商量,这信怕是要写上一整日。” 常一琴赶紧凑过来帮忙写。 而顾茗烟这边的事情自然无人可知,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傍晚,顾茗烟匆匆吃了晚膳便带上面纱蹿出去了,一一为那些难民们诊治,却不留下姓名。 鬼魅在她身边打下手的同时,更不忘提醒:“你睡着的时候,花梨已经去找过顾子衿了,阿兰前几天果然提点了一下顾子衿,看不出她很惊异的样子。” 顾茗烟了然的点头:“那倒是不错,到时候顾诚肯定要联系顾子衿,顾子衿又要将靖王府闹得不可安宁,只是要提醒孟旭一声,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好歹留个把柄。” “回去就说,我们大概再待上五日便要离开,只是王爷十分奇怪,非要让苏玉婉离开白马寺去陪她。”鬼魅轻声说着。 顾茗烟的动作一僵,旋即无奈一笑:“段承轩是怕我和苏玉婉闹起来,不过没让我去而是让苏玉婉去,也怕是对我不错,毕竟苏玉婉的身子可弱着呢。” 第362章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卜正草 白马寺的难民们都是被下游被淹了屋子的农民。 一群人总是咳嗽不止,顾茗烟却也是第一次发现,这沧澜水土十分奇怪,染上的疫病倒是不容易传播,但却棘手的很,以防白马寺将这些难民都给赶出去,顾茗烟只对白马寺的主持们说:“小小疫病,沾染不过三四人,隔离起来不让各位女眷过来便是,不要张扬。” 主持们被吓得不轻,虚尘轻轻一拽顾茗烟:“王妃殿下千金之躯,要是……” “小病而已,不出两三日我便能找到解药。”顾茗烟一拍虚尘的脑袋:“疫病之处,你们还是少来,找两个懂药材的师父戴面纱过来帮忙就好。” 虚尘和主持们赶紧离开。 不过一会儿,这小院里的人就被隔离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染病的三四人及其家人,几人一听到是疫病就心灰意冷,一位年过七十的老者都连连咳嗽,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看她:“姑娘,我们这病真的能治吗? 几年前这疫病可要了老夫娘子的一条性命呀。” 说到这里,就连这老者的儿孙都纷纷垂着脑袋不敢靠近,倒是红了眼圈。 顾茗烟皱眉:“当然能治的,当年你们也是来这白马寺避难吗?” “是,但奶奶当年因为染了疫病就被赶了出去,连尸首都没留下。”比顾茗烟还要大上一些的姑娘在旁边说起来, 眼眶更红。 顾茗烟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哭哭啼啼,也是无奈。 若是不用些新的办法,这疫病怕是不容易好,只是她也好奇为什么这里的疫病传染的不快,想来是他们居所附近有些什么东西。 草草的写了几个预防疫病的方子,顾茗烟便探了脑袋出来,看鬼魅:“今夜陪我去一趟下游的村落,让大娘好好照顾青则,再帮忙打个掩护。” 鬼魅了然:“你这是不想让王爷知道你在找解决疫病的法子。” “这法子我要先给三皇子,该瞒他一会儿。”顾茗烟轻轻一眨眼。 两人不顾大雨连夜来到了下游被淹的村落,这里还泛着水,顾茗烟也不好下去,只能按照那几个村民的说法,花了许多力气才来到他们所说的野菜地。 沧澜不少穷人家都喜欢熬野菜汤喝,微微涩口但味道不错,也算是一绝。 顾茗烟吃过不少次,倒也没注意到这野菜,如今来到这片土地,黑漆漆一片,天还下着大雨,顾茗烟只好在这里挖了点野菜,吩咐着眼力好的鬼魅顺带着将附近的草药也都搜罗一下。 过了一会儿,鬼魅就找了棵大树,将斗笠蓑衣将她裹起来:“你在这等着。” “好。”顾茗烟小腿疼的厉害,这大雨里也冷,抖个不停。 一直摸索了大半个时辰,鬼魅才装好了几个小包袱,带着她又匆匆折返。 回来的时候正是天边发亮,段承轩派来的守卫也都警醒着,鬼魅没办法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把顾茗烟给送回到厢房里,不过一会儿就染了风寒,鬼魅急得团团转:“明明自己是个大夫,偏偏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顾茗烟咳嗽了几声,对他笑的没心没肺:“正好我病了,多留几日也是好的。” 鬼魅拗不过她,只好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几个守卫,还大张旗鼓的找了几位大夫来。 到了要离开之时,苏玉婉本来还想来找找顾茗烟的晦气,可顾子衿却一手将她拦下,还说道:“姐姐既然生病,我便留在此处多陪几日,苏姐姐还是不要留恋,早早离开吧。” “你如今倒是为她说话,日后可别自己砸了自己的脚。”苏玉婉冷哼了一声,挥袖离去。 她之前也看了不少的书,若是这次能帮上段承轩几分,倒也是不错。 等到苏玉婉上了马车离开,顾子衿这才松了一口气,另一边却悄悄看了一眼远处廊下的花梨,轻轻一拽阿兰:“阿兰,你说花梨和古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阿兰眼睛滴溜溜一转:“这件事情说来蹊跷,老爷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斩首示众,夫人也都流放,若真的还活着,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女儿,最好是在观察几天。” “但她们说的真真的,而且花梨的确和我有几分相像……”顾子衿有些犹豫。 若是这个时候顾诚还活着,且还有势力的话,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多了个后台。 阿兰拉着她:“时间还长,多观察几日。” 听到阿兰这么说,顾子衿这才答应下来,和阿兰往回走,却并未发现阿兰脸上划过一丝算计。 前期疑人越重,日后便愈发的相信,这个道理,阿兰还是懂的。 两人来到顾茗烟的厢房想要假装探望,以做留下的理由,可鬼魅拦在门前,摇头:“王妃风寒,不好吹风。” “那我下次再来,听说姐姐挺喜欢吃些甜腻的东西,等会儿雨小了我便下山买一趟。”顾子衿说完,也不给鬼魅拒绝的余地,赶紧走了。 阿兰却轻轻的对鬼魅比了个事成的手势,赶紧走了。 鬼魅了然,轻轻将门推开又关上,吩咐了张大娘就在门口哄孩子,顺便看着。 屋子里,顾茗烟刚刚放下笔,手下已然是写好的药方。 “有人的地方,就是乱,苏玉婉之前认真读书也好,顾子衿如今借我留下也好,一个个都心怀鬼胎的。”顾茗烟轻笑,将手里的药方放到了鬼魅的手里,还多了一张买材料的单子。 鬼魅看了一眼这单子上的器具,有些不解:“蒸馏?这些草药还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要用的,我发现这种野草旁生长的草十分有用,但药效太霸道,因而他们的疫病传染不易,但也一样的,他们的病也不容易好。”顾茗烟将这湿漉漉的草药给拿出来,又看了一眼:“这东西叫什么,怎么没在书上见过?” 鬼魅看了一眼:“这东西就叫野草,以前有大夫叫这东西为卜正草,平日里药堂都不卖的,穷人家倒是喜欢用这东西来包包子饺子,有点涩口,但容易上瘾。” “的确容易上瘾,所以用量要少,平日身子好吃进去没什么,但病了若是吃了这东西,怕是病情延续,日后好了会更加喜欢,你去抓药,我来试试药性。”顾茗烟的眼睛就是一亮。 也许这沧澜的疫病,都能有新的方子来解决。 第363章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事不休 雨势减小,整整三日顾茗烟都在修改药方,总算是用蒸馏之术找到了个窍门,虽然蒸馏繁琐,但胜在药材遍地都是。 白马寺的难民们病情虽然扩大,但有了药方便好转。 顾子衿最近神神秘秘和花梨来往甚密,鬼魅暗中盯着,到了今日夜晚才过来轻声说道:“月清和三皇子妃已经带着信件离了,明日我们也该走了,不然王爷的人该起疑心了。” “好。”顾茗烟想了想,让鬼魅给自己研墨:“既然来这白马寺一趟,我还是抄些经文留下,虚尘小师父有些体虚,我再给他写张方子。”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鬼魅白了她一眼,顾茗烟对此只是笑笑。 一刻不停的忙到最后,临走时,虚尘抱着那些经文和方子,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茗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行了大礼:“王妃是至善之人,佛祖会保佑您的。” “若我不知道你是个老实性子,可还以为你是在阿谀奉承我呢。”顾茗烟也抬起手,对虚尘小师父微微一躬身:“你可比你那些师父们都心善,相信佛祖也会看在眼里,只是平日多笑笑罢。” 虚尘揉了揉脑袋,顾茗烟噗嗤一声笑了,半搭着鬼魅的肩膀走了。 白马寺外,两辆马车早已准备好,顾子衿心神不宁的上了马车,花梨可还大大方方的在马车旁对顾子衿喊着:“子衿小姐,下次去了天炎,你可得带着我,我们俩多投缘啊。” 这话像是对顾茗烟说的,顾茗烟也只是轻轻抬眼瞧,和花梨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便自己也上了马车,对鬼魅一摆手:“人事已经尽了,就让段承轩和顾诚两人暗中去斗吧,回去之后你还帮我盯着水患的事情。” “其他事情都不管了?”鬼魅撩开车帘,看她:“四皇子那边正奇怪着。” “那也轮不到我管了,之前我在段承轩面前刚提起四皇子,他就让成山派人看着我,不许我去四皇子府,怕不是暗地要做什么,但他对四皇子是真心的好,不会害他的。”顾茗烟这一次倒是相信段承轩。 鬼魅也跟着释怀,既然顾茗烟已经下了棋局,注定要让段承轩和顾诚暗地争斗,她也好一心一意的去管三皇子那边的事情。 一路舟车劳顿,回到王府之中,段承轩派来保护的人才少了许多。 顾茗烟一回到王府便足不出户,只每日每日的让济世堂和有为医馆的人送来药材,恨不得将以前的疫病都给研究个透彻,而那卜正草也买了许多回来研究,更不用说还找了工匠来改良蒸馏器,只因为她对器具不是特别了解,偷偷研究许久。 一个月过去,每隔几日段承轩都会写一封书信回来,细细算来,也有十封了。 “城中一切安好,多猫,比那红枣白芍更乖巧。” “村落无医,有神棍故弄玄虚以鬼神阻水灾,比不得你医者仁心。” 说来说去,倒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可即使如此,顾茗烟还是将这几封信细细的藏在了抽屉里,歇着的时候似乎只要一看见这些信件,她便耐不住的要动手起来,不得闲。 青则倒是会说不少的话,最亲近的反倒是鬼魅,鬼魅也不好看着顾茗烟去练功,只好抱着青则,听他奶声奶气的叫他:“瓜妹……” “噗嗤。”顾茗烟总是忍不住发笑,鬼魅也是无奈,揉揉他脑袋,纠正:“是鬼魅。” “唔,妹。”青则抓着他的手指,又叫了一声:“瓜妹!” 顾茗烟和张大娘坐在窗台上笑个不停,鬼魅瞪了顾茗烟一眼:“别笑了,前几日我还看顾子衿偷偷摸摸的去了丞相府,怕是见了顾诚了。” “都说了让你不管,你还看着。”顾茗烟也赶紧回瞪,啧啧嘴:“听说段承轩和三皇子那儿都已经开始下雨了,这两天正该忙碌吧。” “是的,按照以往的日子算,再过两日就该有消息送入天炎了,皇帝的银子和人都拨下去,也要看看两边的成效如何。”鬼魅点点头。 以前这件事情本来都是交给官员来解决,但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几个皇子王爷都有意争功,所以皇帝将这件事情划分给了几个皇子来解决,准备的日子足足多了一个月,而今年的雨水不必前几年,虽然频繁却量少,也算是看看他们的本事。 而一切不出顾茗烟所料,段承轩到底是活在战场上的人,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以绝后患,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修大坝,垒砖墙,泥沙袋都准备齐全,这是准备跟洪水硬抗呢。 不过这些消息还是三皇子偷偷送来的,如今想来,顾茗烟倒是有点儿担心:“按照段承轩这些办法,水量少还能治上,但要是水量大了,大坝要是被冲垮,下游无论有多少的砖墙泥沙都不够用。” “你是不知道,王爷向来重武轻文,府中的幕僚也多是草包,唯有几个身边的重臣是聪明的,按照之前小少爷调查来的消息,那几个重臣如今都在天炎为王爷稳固势力,带去的那几个又年轻,不敢给王爷提要求。”张大娘拿了些羹汤过来,边轻声说着。 “这事儿就连齐林都知道?”顾茗烟惊讶:“他之前不是还说要带着银翘出去玩吗?怎么又回来帮我看着朝堂了。” “都是二小姐教导的好,说让他上进点儿,少爷就想着要去帮小街的人开店子,二小姐就说服了齐老爷子把小街旁边那条街给买下来了,正忙着,顺带拉拢点朝廷里的人嘛。”张大娘啧啧嘴。 顾茗烟叹气:“之前听说齐雨回来了,就在烟雨阁对面开了家胭脂铺子,跟齐柔闹腾呢。” “是,而且还听二小姐说,大小姐天天在外面传言你的事情,应该是恨死了你。” 听张大娘说完,顾茗烟又跟着叹了一口气,这齐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也算是走了狗屎运,只是现在天炎里依旧拿她当谈资,流言满天飞。 正想着要不要管管,就看见府中管家走了进来,急匆匆道:“王妃,这几日可千万别出去,城中已经出现了疫病,听说城外郊区的几个村落都被淹了猪狗,如今正人心惶惶。” 第364章 第三百六十四章 水灾战役 “怎么会这样?为何以前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顾茗烟拍案而起,张大娘急匆匆的进去拿地方志,这种事情还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到这里,管家则是一皱眉:“城郊外的那些村落,都被八皇子的引流害了,八皇子年轻,所以皇上才放他在临近的城镇驻守,听说是八皇子十日之前引流到城郊外的村子,却没做提醒,而城郊外的村子去年才塌了泥石,正好堵住了引流的水路,八皇子不知道,这样一去一来,所以才……” 别看管家是个墙头草,但对于这些事情倒是了解的透彻。 顾茗烟头疼的抚了抚额角:“这八皇子什么来历?平时都没注意。” “若说靖王爷为首,六皇子为次,那么这年轻的八皇子便是第三了,自幼聪慧过人,只是不善武功。”鬼魅在顾茗烟的耳旁轻声的说着。 “那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这猪狗死了也不处理当然是会出事的,天炎都是达官贵人,要是真的乱起来,惨死的只可能是那些灾民。”顾茗烟只觉得怒火中烧,信步走到管家的面前,沉声道:“可有瘟疫的人入了城,带我去。” “若是王爷知道……” “带我去。”顾茗烟冷冷的看着他,腰间的小刀出了两指。 管家脊背发凉,也深知顾茗烟的性子,只带着她往外面走。 张大娘按着地方志出来看没人,鬼魅将青则往她怀里一放,就蹭的一声窜了出去,紧紧跟去。 在路上,鬼魅见她生气,赶紧说:“八皇子年轻,应该是做事太过急躁,您现在正是为了三皇子打算,如今在靖王妃的名义下做善事,可是为靖王造势。” 顾茗烟脚步一顿,前面的管家也跟着停了下来,不明白顾茗烟为什么突然停下。 可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只无奈:“人命为大。” 说罢,她便快步的跟上管家的步伐,可鬼魅却一拍脑袋,也是傻了。 他跟着顾茗烟算计来算计去,倒是彻底的将这人命为大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人急匆匆的来到了小街旁的一处宅院,这里安顿了十几个染上瘟疫的人,管家和鬼魅好说歹说才让顾茗烟包裹的严严实实进去,里面的人都躺在竹席之上,其间还有一个济世堂的大夫。 那大夫一眼就认出了带着面纱的顾茗烟,刚走上前,顾茗烟就轻声开口:“不要声张我是谁,只需要告诉我情况如何。” “情况很糟糕,那些难民们被困山坳,甚至有人无知吃下死猪肉,还有染病的鸡鸭,如今并不缺药,但问题就是这事情难办的很。”那大夫又细细的说了一些情况,头疼发热就算了,有人还有胸闷肩痛的情况,意识不清。 只要跟死尸染上关系,那么一切事情都难办了。 瘟疫分上许多种,但吃了死猪肉和染病鸡鸭,算是最难办的事情。 顾茗烟不敢多言,早早的忙碌起来,跟着几个大夫们调配药方。 而与此同时,古昇丞相将这件事情禀报皇帝,八皇子被斥责禁足,次日段承轩和段承瑞都分别的传回消息来,事情因八皇子隐瞒的几日,早已经连累了附近,两边消息都不怎么好。 三皇子却偷偷的传了消息,鬼魅连夜将信件给拿了过来:“三皇子说,之前引流疏通、栽种树苗、铺垫草坪的办法相当不错,比往年受灾的地方少了许多。” “瘟疫也蔓延过去了?”顾茗烟头也不抬的问。 鬼魅帮着细细看了一眼,皱眉:“似乎是传染过去了些,但幸好之前你给的方子还能阻隔一点,现在控制住了一点,要看看之后几天的雨势。” “那我就放心了。”顾茗烟松了一口气,顺手将手里的药方交给了身边的大夫:“试试荀草,虽然是香料,但其中有一味可以取出来,蒸馏一遍把渣滓取出来,辅以药方扔进香炉里,不用吃,只熏着,应该能隔绝这些瘟疫。” “这荀草还有这种办法?”那大夫吃惊不小。 “有的。”顾茗烟点头,这里的大夫认为每味药材相生相克,但顾茗烟却是知道,每样东西里面还有不同成分,这些成分组合在一起更有大用处。 她两日出的方子,几个大夫都看不懂,还要学着用器具,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瘟疫扩散的不算太快,还能勉强控制,留有时间。 顾茗烟此处忙的不可开交,而同样忙的不可开交的,还有段承轩这里。 屋外大雨滂沱不停歇,段承轩派下去的人光是要阻拦这河道边溢出的水就已经是拼尽全力,苏玉婉还想和段承轩亲近,但这几日头疼脑热,还要每天听着消息,提议:“轩哥哥,这水流是挡不住的,下面的人也都去避难……” 话还没说完,段承轩就已经对她摇头:“若是能避开,天灾也不足为惧了。” “这不是很简单吗?让他们走到高处……” “人可以走到高处,但被大水席卷过的土地可就废了,更不用说无数的房屋破损,还有水里的尸体会带来不少灾难,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每每到这里,总是能想起曾经和顾茗烟一同在落霞水寨的日子。 曾经在那落霞水寨,顾茗烟处处能识自己心意,更是能出谋划策为他帮忙效力。 段承轩略一晃神,门外的成山已经匆匆冲了进来,脸色发乌:“王爷,大坝破口,前几日方疏通的地方也都濒临崩溃……” “你随本王过来!”段承轩快步往外走去,边道:“再派人手来阻拦大水,再将临道的长河闸口打开! 再挖小沟渠至深山林,能分一点是一点,再将其他引流的小口都给挖开!让那几个官员都去疏通人……” 段承轩喋喋不休的往外走,苏玉婉拿着手里的披风,到底是没法儿从这和雨幕里追出去,只能呆呆的看着,心中也是一阵失落。 段承轩为了皇位,为了让她名正言顺,愈发的上进。 可不知为何,苏玉婉却觉得段承轩离他越来越远。 第365章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处理 一日一夜,段承轩都在雨中不停歇,可等到早上,下游地方官派了人从大雨里穿行而来。 “王爷不好了!刚才洪水决堤,刚才去堆泥沙袋的人都被冲走了!” 话音刚落,段承轩的属下也跟着冲了过来:“十里外的三个村落已经被全部冲垮,上百灾民都没了下落,剩下的人已经交给了几位大人收容,但如今什么东西都送不过来……” 段承轩顿时觉得焦头烂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今年雨势没有往年的大,但却没想到正是之前的缓和,这几日突然暴雨,竟然是来势汹汹。 沉思片刻,段承轩在雨中拢了斗笠:“受灾之人的情况如何?” “也多亏了王妃之前的那句提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派人加固屋子却门窗敞开,洪灾里倒是没有坍塌,另一些流民也早早的安置在上方,牲畜留下不少,只是这些人终究是一小部分。”身后的几个人也匆匆而来。 “还好,重要的是那些人的性命和财物。”段承轩也跟着略松了一口气,但目光却更加凛然:“泥沙袋不得继续,人命最要紧,万事不要落下口舌,若是有重灾之地,联络附近岳山城的官员将事情压下,再从本王号下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帮忙修缮,切不可将事情闹大。” “但若是不放泥沙袋……路边渔村的那些……” “压下去。”段承轩面色一冷,挥手:“既然总是要死人,便一定要有个孰轻孰重,正如本王所打过的胜仗,虽胜,却也有不少人命丧黄泉。” 那几个人也不敢忤逆,只好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安抚其家人。 只是几个地方官也跟着段承轩这般疏漏,不出两日,下游早已成灾,若非是此时雨势微弱,此时的水患应当比前几年受灾更大。 段承轩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顾及苏玉婉半分。 段承轩主外,天炎城的飞鸽传书也到了,成山本想先将信件交由段承轩看,却被苏玉婉阻拦下来。 “轩哥哥事务繁忙,我先帮他细细看来,再将重要的亲自交由他。” 成山皱眉:“可这些事情乃是天炎瘟疫之事,属下怕……” “我好歹也是跟轩哥哥师出同门。”苏玉婉一把将成山手里的那些信件都拿了过来。 成山背后的几个下属还想上前阻拦,却反而被成山抬手拦下:“苏姑娘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一群人止步,不敢上前。 苏玉婉将手里的信件都一一看过,八成的信件几乎都是说靖王妃为瘟疫之事废寝忘食,其中还送来了几张瘟疫隔离的方子。 以及顾茗烟亲手书写的一封信,寥寥数语:“天炎无恙,只身子虚弱怕难继大任,请王爷速速派大夫抑制瘟疫,以免瘟疫蔓延酿成大祸。” “你说的倒是大义凛然!我看你平日身子挺好的!”苏玉婉将信件捏的皱皱巴巴的,重新扔回给成山:“轩哥哥最近可为某些事情操心?” 成山只好将如今的状况尽数告知苏玉婉,再快马加鞭的去邻镇送信。 留在苏玉婉身边照看的周副将早早的带了大夫前来,见苏玉婉愁眉不展,忙声道:“苏姑娘身子要紧,外面的雨势未歇,还请回房休息。” “周副将可否愿意为轩哥哥效力,日后我也好提拔一二。”苏玉婉将手腕放到那大夫的面前,轻咳一声。 周副将微微愣神,屏退身边所有人。 “请苏姑娘提点。”周副将微微一拱手,眼神明亮。 “若是我们能为轩哥哥解决后顾之忧,便一切无碍,你且让人瞒着轩哥哥,几日之后我会给他一个惊喜的。”苏玉婉轻轻一笑。 两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从这和单薄的雨幕之中缓缓驶去。 三十里开外棚屋遍地,无数流离失所的难民都流落于此,日夜啼哭,因瘟疫总有郎中大夫往来。 苏玉婉刚一下马车,便听见无数咳嗽声和啼哭声,尤其是孩童的啼哭声更甚。 “苏姑娘且小心,此处怕是有人染上瘟疫,还未一一看过。”周副将将苏玉婉拦在身后。 “恩。”苏玉婉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生怕和这些流民们在一起,更是拿了帕子捂着口鼻。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滔天的呼喊声,大片的流民都被无数官兵拦在屋中。 “我们没有染病!” “快救救我的孩子吧!” 一群人闹哄哄的,苏玉婉不免停下脚步来:“为何要将他们都围起来?” “他们所来之处都有瘟疫传播。”周副将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只将苏玉婉团团围住。 苏玉婉咳嗽了几声,脸色一变:“若是这瘟疫传播开来……” “定当是对王爷不利。”周副将轻声说道。 苏玉婉想了想,瘟疫所及之处可是要比水灾来的更厉害。 她沉声:“这些还未知道染病的,共有几人?” “人数不多,不过两三百人。”周副将将苏玉婉带入了营帐之中,笑道:“只是郎中大夫不太多,若是等到一一诊脉细看过去,怕是这些瘟疫早就传开了来。” 苏玉婉一挑眉:“如此说来,周副将倒也是和我一般的心思。” 周副将只是轻轻一笑,赶紧拱手行礼:“属下可都是为了王爷着想。” “既然如此,你便将他们给处理了,在派些大夫去烧些草药不让他们身上的瘟疫蔓延即可,但此事不要声张,待到我们将事情都做的妥帖便是。”苏玉婉冷笑一声,放在口鼻上的帕子却始终未曾放下。 “王爷有苏姑娘这般的妙人在侧,倒是让属下好生艳羡呢。”周副将轻笑,眼底倒是划过了一丝阴冷。 苏玉婉并未注意到,只是为此洋洋得意。 段承轩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同其他的皇子争一争这皇储之位,皇上又向来喜欢他这个弟弟,实际上对他还有些愧疚,只要这一次能获得功劳,距离皇储便进了一步。 “快去做吧。”苏玉婉摆手,末了还有些嫌恶的说道:“对了,可别让那些腌臜东西到了我的面前。” 第366章 第三百六十六章 倾世仁心 与此同时,段承轩并未知道苏玉婉所做何事。 只是在这大雨停歇之时,他在暖烛之下,倒是能细细看来顾茗烟在天炎所做之事。 其一,靖王妃为疫病忙碌数日终有成效,其二,靖王妃身子多有不适,已然倒下两次,请求王爷帮忙。 而这么多信件之中,还有一封藏在深处,倒是顾茗烟亲自写来:“水患劳神,却也不要为功舍了流民之命,好好对待才能得人心,我只能提点至此,自身无恙,勿念。” 寥寥数语,倒是马上提点了段承轩。 若说打仗只要安抚军心、为国杀敌,那么如今水患的确是该收买人心,顺便再拿下功劳。 另一边,更是提点了他,顾茗烟怕是身子虚弱是假,说自身无恙,应当是告诉他,朝中已经有人对她下了手,所以才特意写信来,让他再找人去治疗疫病,她不愿意担这个被人暗中偷袭的风险。 当初那个一心为了他人治病的顾茗烟,如今却是比之前更加八面玲珑了。 想及此处,段承轩忍不住扬起嘴角,低声吩咐:“派人快马赶回天炎,一是为王妃寻找后备之选,最好让慕青也去帮忙,二是将此地水灾之事隐瞒好,切莫让任何人知道,再多找些大夫郎中来,只要不让疫病蔓延,一切都好。” “王妃还想知道水灾之事,可告知?”成山询问。 沉思良久,段承轩还是摇了摇头:“她当初到底跟三皇子有所牵扯,如今还是瞒着吧。” “属下明白。”成山赶紧吩咐人去做。 快马加鞭最少也需要两日,两日之后,王府小门打开,段承轩的吩咐也都一一送达。 顾茗烟假装卧病在床,更不着痕迹的从柳儿身边找来了些嗓子好的姑娘来身侧照顾,成山派来的人只能隔着门说话。 “王妃殿下有功,王爷命人送来锦缎丝绸二十匹,又送来三千两黄金,皇上特赐您流放的亲眷折返,更赏赐白银千两,赐匾额。” 顾茗烟佯装咳嗽了几声:“将东西都交由鬼魅打点,王爷可还传了什么话来?” “王爷并未再说其他,只希望王妃殿下好好休养,免得落下病根。” 听罢,顾茗烟使了个眼色,柳儿送来善口技的阿紫便轻轻将门拉开了一条缝:“王妃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可别跪着了,赶紧去忙你的吧。” “怎的就睡了,刚才不还是……” “还不是你说王爷未说什么,王妃没了盼头,这不,强撑起的眼皮也落了下去,吩咐着人小心些,别扰了王妃的亲近。”阿紫说着,从那人手里接了食盒便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而那属下面目阴沉,难道王妃真的病种,是王爷猜错了? 想到这里,下属不敢久留,早早的回去复命,顺带说起此事。 等到阿紫撩了门帘绕进屏风,鬼魅已经归来,正跟顾茗烟说:“三皇子派人来说,苏玉婉为预防疫病,求得段承轩眼前功劳,竟然派人将可能染病的人给……” 话音还未落下,阿紫当即就变了脸色,顾茗烟更是将手里的毛笔放下,沉声道:“苏玉婉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已经给段承轩提了不少意见,可他偏偏管不住个苏玉婉,那些将领竟然还听苏玉婉的!简直荒谬!” 阿紫还没生气,就被顾茗烟这样生气的模样给下着,赶紧退到一旁,巴巴的看着。 鬼魅对她扬了扬手,拍了拍顾茗烟的脑袋:“此事与你无关,只不过三皇子说这件事情他也拦不下来,但苏玉婉那边的人已经有些民愤,他派了人暗中保护那些子民,但到底治标不治本,还是希望你能出些点子。” “出什么点子!皇族的人倒真是一个个被功劳迷了眼!”顾茗烟猛地站起身来,顾念门外段承轩的人可能还未走,只好沉声道:“如今我也不好说苏玉婉的事情,怕被段承轩看出破绽来,阿紫,你拿刚刚赏的银子给听风楼的人,让他们为我做桩生意,带动那些子民来天炎进言,皇上定然会派各处大臣前去帮忙,断然不会由着这些皇嗣胡闹。” 阿紫奇怪:“这可算不得生意,您这不是为了百姓么,柳儿定当不收您的钱。” “你们这些姑娘倒是不错,那这些钱就当是赠与你们的脂粉钱。”顾茗烟面对她倒是压抑了怒火,盈盈一笑,倒是将她当做小孩子来看。 阿紫嘻嘻一笑,倒也并没拒绝,赶紧去打点此事。 另一边,顾茗烟也看向了鬼魅:“你再告诉三皇子,一定要保护着那些百姓,莫要出了什么乱子。” “我知道了。” 鬼魅匆匆离开,一旁陪着青则在床榻上乱闹的张大娘却一皱眉,一手护着青则,一手对顾茗烟招招手:“王妃,你送去的那些信都是为了靖王揽功,也不怕三皇子认为你还是心在靖王吗?” “不怕,月清常一琴都提防于我,那么三皇子定然是对我有情,只要有了一个情字,自然会有私心。”顾茗烟轻声说道,眼里却有些落寞。 说来说去,为达目的,到底也不得不用上些不入流的心思。 张大娘无奈,只叹气:“但在我看来,虽然您和靖王不在一处,可你却处处知道他的心思,他所愿做何事,若你们俩皆是平平之人,应当是心有灵犀的一对儿。” 顾茗烟微微愣神,倒是想起了曾经和段承轩度过的那些温馨日子,轻笑:“我们也曾是心有灵犀的一对,如今也只怪缘分未到,虽不能相守,但我们到底还有些回忆。” “王妃想的开,若世人都这般想,便也不会那么多私心了。”张大娘笑。 顾茗烟也跟着笑了起来,对青则做了个鬼脸,才低低一笑:“若是世人都是如我这般,那我可就藏于茫茫人海中,无迹可寻了。” 两人相视,只轻轻一笑。 而此时的门外,皇帝送来的匾额只被鬼魅看了一眼,就被放到了杂物房里。 无数药架之间,隐约还能看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笔——倾世仁心。 第367章 第三百六十七章 性命为重 手中信件潦草,更带着几分怨怼。 段承瑞不禁无奈摇头,许是他次次做事总是喜欢去叨扰顾茗烟一番,顾茗烟对他说话的语气也愈发的强硬,可偏偏他就是喜欢。 “这靖王妃说话还真是霸道,凭什么让我们跟着她所说的去做。”常一琴万般不满。 他们几人在这水灾之地,半分未曾停歇,难道真的要听顾茗烟的话? 可段承瑞却将信件递给了月清:“霸道是霸道,但话粗理不粗。” “妾身愚昧,不知殿下为何这般说。”月清看了一眼这信上的事情,只觉得荒谬,区区流民能做些什么,如今正缺人手,再派人出去保护这些流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人手。 “若论战功,我比不得靖王,若论天资,我也比不得几位弟弟,若论后背,我不过是宫中几个嬷嬷一手养大,只幸得父皇垂青,假装碌碌无为却也未被算计至死。”段承瑞轻叹,目光黯淡:“但顾茗烟说的话却是正中下怀,我除了紧紧握紧民心、圣心,别无他法。” 常一琴和月清都是沉默,常一琴更是心有不甘。 若说在天炎之中,段承瑞被几个皇子皇妃压迫,生怕当了出头鸟来被人盯上,只好装作平庸,最起码也能得到父皇的一些垂怜。 而民心,他的确是能得到的。 “所以,就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可,靖王妃还为靖王立下功劳,甚至让皇上送下牌匾来。难道殿下不怕这是她的陷阱吗?或许她所受的苦,不过都是她和靖王所用的计。”月清赶紧跪下劝阻。 段承瑞叹气:“纵然是陷阱,是计谋,但你却不得不说,若是这般做了,对我有利无弊。” 月清还想出口,却听见门外哐啷几声响,似乎是在和谁刀剑相向。 不等月清带着常一琴走到屏风后,门扉便已经被轻轻推开,来者身材纤瘦,只轻轻的将头上的斗篷帽子拉扯下来,露出一头青丝,不过用一根哪里来的乌木筷子绾着。 见到几人时,来者倒是并无半分无奈,只是轻笑:“若我是月清,我也自当怀疑靖王妃的用心,所以,我这不是来表忠心了么。” 来者正是顾茗烟。 她已然让阿紫随便找了个姑娘躺在王府里,而阿紫擅长口技,更知道如何拟出他人之声,正好来应付王府悠悠众口。 而且她刻意提到让大夫接替瘟疫之事,好歹将那王府里慕青给弄走,便无人知晓。 也是此时,她正好来到这里表决心。 外面的刀剑之声停下,鬼魅一身黑衣也跟了过来,喘个不停还一拽顾茗烟的斗篷:“都说让你别动,下次再这样我定饶不了你!” 顾茗烟被拽的一个踉跄,略尴尬的看了一眼段承瑞:“都是我的错,我认错了路,两人从山崖上跃了下来,正砸在旁边,我倒是滚过来了,他就跟人打起来了。” “你来的倒是巧,怎么还滚过来了?”段承瑞对外面的人一摆手,却也看见了她衣服上的泥泞。 外面的人都尽数散去,顾茗烟也被鬼魅拽进了屋子里,鬼魅背着她跑了一座山,上气不接下气,此时见顾茗烟皱着眉头喊腿疼,一把将人塞进椅子里,自己半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护膝为她绑上:“下次我真的要打你了。” “我以为跟着迁徙的鸟走是没错的。”顾茗烟踹他,鬼魅继续瞪她。 两人目无旁人的话倒是令段承瑞心中略有不满,但表面上却还是低声道:“没想到你同鬼魅已经如此要好,但到底他还是从段承轩身边来的人……” “如今已经不是了。”顾茗烟对他摆摆手:“信任不疑,三皇子无须担心。” 说完,鬼魅已经为她将护膝绑好,站起来站到一边,指尖轻轻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次前来,主要是天炎瘟疫并未抑制,朝中有官员为避开此事,将身染瘟疫的人给赶出天炎,一日路程外的白马寺已然瘟疫严重,我怕这边不好好处理事情有变,所以就过来了。”顾茗烟说完,轻声咳嗽了几声。 鬼魅将药瓶塞进她的手里,又将水囊递给她。 月清和常一琴之前在白马寺就看到过两人的相处,并不在意。 段承瑞总觉得有些不畅快,但还是继续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瘟疫……” “段承轩那里既然已经处理不当,虽然他听了我的并未酿成大祸,但苏玉婉到底是个蠢货,而你这里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出现淹死牲畜的瘟疫,到时候怕是一发不可收拾。”顾茗烟说完,从鬼魅的包袱里抽了几张纸来。 但那几张纸早已经被雨水浸湿,她只好从段承瑞这里拿来了笔墨,将现代的一些简单器具都画了出来,交到段承瑞的手里:“这些东西早早做好,以备不时之需。” 月清了然,得了段承瑞的眼神便出去派人去办。 常一琴则冷笑:“水患已经让不少人流离失所,但殿下早就研究过前些年的水患,怕是染不上这瘟疫,而且之前你也分析过……” “若是没有八皇子出的这档子事儿,我自当相信不会出现瘟疫,但既然是瘟疫,便断然不会在天炎附近发生,哪怕是一点的瘟疫传入牲畜,再从上游顺着洪水流下,你可知有多少人受难。”顾茗烟冷眼看去,吓得常一琴轻轻后退一步,站定在段承瑞的身边。 此时,顾茗烟却已经站了起来:“我来到此处不为三皇子,不为靖王,只为这些流民的一条条性命,若你要针对我、怀疑我,不若等到水患之后。” 说罢,顾茗烟则对段承瑞也同样说道:“我也不是来当你的军师,只来做你的郎中,望殿下以性命为重。” 此言说完,顾茗烟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只跟着段承瑞的人去往药房。 常一琴脸色阵青阵白,可只有段承瑞沉着一张脸,似乎是对顾茗烟的话略有沉思。 第368章 第三百六十八章 彻悟 未出三日,因地方官为乌纱帽,私自将难民逼至渔村,食死鱼为生,瘟疫泛滥。 八皇子治理不力被关入狱,瘟疫蔓延小半沧澜,数百万人受。 三皇子段承瑞手下所管理的比槐县爆发瘟疫,一夜之间,县中难民两千倒下,顾茗烟这边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日日只戴面纱穿梭人群之间。 月清也跟着她打下手,顾茗烟一一为人诊脉,十分有耐心:“将这竹席和衣服拿出去烧了,再取些醋来放在门口煮着,卜正草一律蒸馏,但每位难民留下二两入药,辅以第二个药方。” 鬼魅轻车熟路的去做,月清则跟着顾茗烟来到第二间屋子,顾茗烟报了一串药名之后,沉声道:“这根本就是两种瘟疫互相混淆,这边是因地而发潮湿,染上的瘟疫更重,你按照药方抓了之后,再让郎中将两边分开,若是混淆一起又该难办了。” “怎么会有两种?”月清惊愕。 “两种本就常见,而且每人病症不同,应当对症下药,让殿下将此事禀报皇帝,继续派郎中大夫来解决此事,切勿隐瞒。”顾茗烟说完,索性将口鼻上的面纱摘下来,问了一下味道,将角落里的妇人给抓了出来:“你们是不是从西边阴地过来的,身上的味道有点儿腥。” “是的,路上有不少的死狼……” “月清,派人将那些死狼都给烧了。”顾茗烟沉下脸。 月清当即皱起眉头来:“这些事情都好办,但要是将此事告知皇帝……” “此事八皇子已经背了罪名,当今皇上仁德,你若是瞒下,反而会让三皇子出事,而且三皇子水灾之事做的十分好,这是瘟疫之事跟他无关,怪不到他的头上。”顾茗烟冷冷的看了月清一眼,下一刻,她手里的医刀就已经划破了那妇人的手臂,取了一些血到玉瓶里。 妇人哇的惊叫起来,顾茗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魄将对方震慑住,轻声说道:“别动。” 那妇人似乎是被吓到,乖乖的不敢动了。 月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将事情告知段承瑞之后,再将顾茗烟的模样说了一下。 “她医病之时和平日里简直就是两幅面孔。” “也怪不得那些病人都能听她的。”段承瑞对她却始终只有夸赞,写下信件之后交由身边人:“快马加鞭送到父皇手中。” 下属离开,段承瑞也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乌云之后的阳光,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棚屋:“她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自来到此地,每日睡的不超过三个时辰,前日腿疾发作,略坐了两个时辰,熬不住一群难民来问诊,只好爬起来,让鬼魅拿来了轮椅。”月清说到这里,也是微微动容。 段承瑞皱眉:“我本以为她在雪中跪上七日七夜之事,不过是些流言……” “靖王心狠。”月清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可靖王妃似乎全然不在意,对从前的委屈只字未提。” 段承瑞点头,想了想,还是对月清扬扬手:“等到事态缓和,让她好好休息。” 月清点头,门扉却被猛地推开,一名下属匆匆赶来,将一密信送到段承瑞的手中。 只看了一眼,段承瑞当即对月清说道:“将她叫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月清匆匆叫来了顾茗烟,只可惜顾茗烟腿脚还不利索,进来的时候亏得月清轻轻扶了她一把,顾茗烟对她笑笑,赶紧落座:“殿下叫我来,所为何事?” “靖王管辖之地瘟疫爆发,但苏玉婉却将此事暂压,方才才告知靖王,可如今依旧杳无音讯。” 段承瑞说罢,却被顾茗烟脸上的一滴泪惊得说不出话来。 后者却浑然不觉,依旧是脸上带着笑靥,低声道:“既然靖王如此听苏玉婉的话,那三皇子为民,便带人护送流民去天炎告状吧。” 刚进门的鬼魅看着顾茗烟脸上的晶莹,只是走上前去,轻轻一拍她的的肩头:“你的药我已经熬好了,我带你去喝。” 顾茗烟这才微微愣神,抹了脸上的泪水,让鬼魅扶着她去。 走到门前,顾茗烟才折返回来看段承瑞:“此地我也不宜久留,只能帮殿下在天炎接待难民,今夜我便离开了。” 不等谁首肯,顾茗烟已经跟鬼魅走了出去。 离了段承瑞的院落,鬼魅轻声问她:“许久未见你哭过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而哭,只觉这颗心付错人。”顾茗烟轻轻擦拭因泪发疼的眼角,只对鬼魅轻轻笑:“青黛不在,我们俩却也该遵守约定,来日要离开这权贵之地。” “恩。”鬼魅轻轻点头,只带着顾茗烟快快离开。 若说以前鬼魅还不懂情字,如今,却是彻彻底底的懂了。 比起段承轩留下的伤,说来情字到底痛在一个悟字。 无论苏玉婉愚钝与否、面容倾城与否,段承轩爱她依旧是一往而深,听她由她。 而曾经那些堆积到此时,顾茗烟依旧情丝未断,不过是听段承瑞的一句话,这泪便比人彻悟的要快,只是要再痛上一段时日。 等到西山落下,段承瑞和月清再找不到顾茗烟的踪迹。 …… 月色正美,可在段承轩的营帐之中,却只传来苏玉婉的轻轻啼哭之声。 “我不过也是为了轩哥哥着想,谁知将那些人埋了,却依旧治不了这瘟疫。”苏玉婉哭的梨花带雨,却也生怕自己哭得不美,在这流民之地涂脂抹粉,一身俏丽。 见状,段承轩到底也不会真的责罚于她,但心中却也诸多不满。 若是之前未曾遇到顾茗烟这般洞察人心的女子,如今也不会拿苏玉婉同她相比较,只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婉儿不必为了此事伤心,本王还有办法来解决此事。” “可如今瘟疫蔓延……” “既然是病,自然要郎中大夫来医治,总会有办法的。”段承轩心中自然还有想法。 就算这里的郎中大夫不中用,但说来说去,他到底还有顾茗烟,算不得绝境。 可苏玉婉向来了解段承轩,又怎会不知段承轩的打算,只赶紧道:“轩哥哥!此事断然不能让皇上知道,不然如此大事,皇上必定责怪你,若你将顾茗烟带来,未免暴露此地瘟疫。” 第369章 第三百六十九章 隐藏瘟疫 “可若是不将她找来……” 苏玉婉轻轻一抬手,两根手指已然堵住了段承轩的嘴。 “世上贤人神医不止顾茗烟一人,若是顾茗烟将此事告知三皇子,三皇子借此发作将事情捅到皇上的面前,轩哥哥你又该如何?” 她的话并无道理。 段承轩自然也知其中轻重,更何况如今他虽然已经给了顾茗烟足够的教训,但他始终害怕顾茗烟和三皇子段承瑞藕断丝连。 “我记得四皇子妃的师父艾枝也是精通药理,不如让他过来帮忙?”苏玉婉提议。 “不可,艾枝再怎么说也是江晏之人,更何况当时她污蔑了云氏之后却被平反,如今还并未出现,不可依靠。”段承轩无奈摇头,想了想:“不如让顾茗烟将方子借钰儿的手拿过来。” “也……并非不可。”苏玉婉心中来气,但到底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继续道:“可四皇子如今情况未明,也不知道那蛊毒是否除尽……” “这事情,便要将那艾枝和荔湾给抓来了,再将四皇子带来,一切顺理成章。”段承轩却是心意已决。 艾枝到底是江晏之人,若是江晏的人知道此地瘟疫泛滥,谁知道会不会动手脚。 但顾茗烟医者仁心,哪怕她依旧心向三皇子,也断然不会将这些灾民给弃之不顾。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成山亲自策马归往天炎,回到王府凤鸣苑,刚到门口,就看见门口蹲着三个听风楼的姑娘,还有之前来表演过的玉珠姑娘,玉珠倒是见过成山,乖巧行礼:“成山大人,是有何事要打扰王妃殿下吗?” “姑娘们怎么都在王府?”成山沉着脸。 背后紧随而来的管家顿时汗如雨下,轻声道:“这些姑娘都是王妃叫来伺候的,说是王府姑娘都正儿八经太过,还是她们有趣些,已然看护娘娘十数日了。” “我带来的人可伶俐了。”阿紫赶紧凑了过来,看成山:“只是王妃殿下方才睡下,实在是不好叨扰。” “属下有要事想找王妃殿下,姑娘可否进去通禀一声。”成山一拱手,他也不好独自入了靖王妃的屋子。 阿紫点点头,小跑到里面,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便招手让成山进去。 一进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而顾茗烟正半靠在阿紫身边的软枕上,面色苍白:“何事?” “王爷想再要些瘟疫的药方。”成山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顾茗烟,倒是真的觉得她气色极差。 顾茗烟对阿紫摆摆手,阿紫便赶紧的去拉抽屉,寻找了一番才将一份百来张的小册子都交到成山的手里。 “这些都是以前的药方和一些我做的药方,带去给那边的大夫看吧。”说着,顾茗烟咳嗽了几声,门外,鬼魅正端着汤药小跑进来,速度虽快,汤药却是半分不洒。 顾茗烟一皱眉:“不喝,我要睡觉。” “喝了再睡。”鬼魅赶紧将药交给阿紫,外面的玉珠也赶进来,几个人一直盯着顾茗烟将药喝了,才呼啦啦的又往外跑,顺带着将成山给拉了出来,催促他快点去复命,不要打扰王妃休息。 成山只好匆匆离去,跑了一趟四皇子府。 不过一刻,顾茗烟便披着厚厚的斗篷出来,坐在轮椅上,腿上还搭着毛毯,咳嗽了几声:“阿紫,事情都同柳儿、梓铭说了吗?到时候那些难民……” “早就办好了,我们听风楼不少小二家里还有地方,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他们便都答应可以收留,只是到时候要是击鼓鸣冤的话,我们姑娘家家到底是帮不上忙。”阿紫说到这里,瘪瘪嘴,到底许多人看不惯她们这些卖笑为生的女子。 玉珠也轻轻一拍她的肩膀,本来她只是帮柳儿打探消息,如今听说情郎有了些消息,便继续为听风楼做事,过来帮顾茗烟了。 “此事自然还有人帮忙。”顾茗烟俏皮的对两人眨眨眼睛,看向鬼魅。 鬼魅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道:“郑乾坤到底是贫民出身,得知此事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顺带着将那醉酒画丹青的王墨公子也给招了进来。” “那府衙的人若是看见王墨,怕是头发都要愁掉了。”几个姑娘都笑起来。 顾茗烟也哭笑不得,当时王墨在府衙面前写下一个大大的冤字的确令人印象颇深。 玉珠只在旁边看着,轻轻一拽阿紫:“为何你们听风楼如此在意顾茗烟?” 鬼魅的耳朵竖起来,阿紫却是露出个不似平日的诡异笑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可说,你只擦亮眼睛看这局势改变便好。” 玉珠闹了个不明白,正想继续问,却听顾茗烟说:“之前柳儿还让我给你们寻个好人家,可有人有情郎,念在你们帮忙的份儿上,我倒是能风风光光送你们出嫁。” 一群小丫头红着脸到处跑,都说顾茗烟不要脸。 顾茗烟也嘿嘿笑,拽住鬼魅:“我已经为那阿兰找到了好婆家,下次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姑娘可要告诉我。” “那你日后要是不喜欢段承轩,移情别恋了也告诉我,我卖身给富家小姐送你出嫁。”鬼魅也笑嘻嘻的逗他。 顾茗烟坐在轮椅上追他,一群人闹闹哄哄。 现在,顾茗烟只需要等到好消息传来了,瘟疫药方都已经送出去,事情也都该解决了。 “叩叩——”凤鸣苑的门扉被敲响。 鬼魅赶紧推着顾茗烟回房间,阿紫跳过去将门推开来,只见管家笑盈盈:“皇上召见王妃殿下,马车轿辇已经过来,特意让王妃不用步行入宫。” 阿紫惊愕,赶紧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顾茗烟。 顾茗烟也是奇怪:“我何德何能?” 但既然是皇命,她就算是重病也该过去一趟,以防失礼,她还是戴上了面纱前去,换了一身暖色的鹅黄色衣服。 而这皇上派来的马车气派十分,可真正坐到里面的时候,顾茗烟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可马车里的人只是对她一扬手:“不必行礼。” 顾茗烟微微欠身:“皇上。” 第370章 第三百七十章 圣心难测 皇帝段琮是当年的七皇子,能爬到如今的地位也都多亏了太后的手腕和本人的狠心。 毕竟当年的兄弟加上段承轩也不过剩下四位,其他三位如今都被无数理由贬谪,还有一位早早的贬成庶人,若非是地方官年年告知,怕也不知道他还活着。 而此时,段琮却面上带笑的同她坐在画舫上。 画舫靠岸并未游湖,段琮身边的公公更是让她坐在软榻之上。 “不知皇上叫我过来所为何事?”顾茗烟咳嗽了几声,接过公公手里递来的汤药,而另一位太医则跪在她的软榻边上。 “你同朕的几个皇子都有些关系,你可认识八皇子?”段琮取了手边的杯盏。 只是一句话,顾茗烟便明白了段琮的意思,无奈道:“我和八皇子并无往来,若是皇上怀疑八皇子让疫病蔓延之事是我或靖王所为,可以直接派人去调查。” “既然这样,那四皇子中蛊毒之事,你可知道?” “蛊毒?什么时候的事!”顾茗烟猛地坐起身来,身边太医赶紧拽住她的手腕,以免她摔下床去。 人的惊讶和担忧是不会骗人的,段琮有意将此事放到后面说,也是希望之前的事情能削弱顾茗烟的防备之心,可如今看来,顾茗烟似乎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何事。 可顾茗烟在惊讶之后,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想。 如果不是荔湾给四皇子下的毒,那么只剩下荔湾那个神秘的师父了。 但如今在皇帝面前,说还是不说,到底成了个问题。 “皇上可否带我去一趟四皇子府,我可尽力为四皇子解毒。”顾茗烟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的才好。 段琮对顾茗烟早有了解,只是此时看着顾茗烟,始终是心有不安:“不必,朕自会派人前去,反倒是你身为靖王妃,若是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于承轩和云氏都不好。” “可若是四皇子身上的毒……” “朕自有办法,只要你最近安分守己,不要再让云氏之人闹出事端才好。”段琮打断了顾茗烟的话,对身边的公公轻轻一瞥。 公公轻声吩咐人将顾茗烟完好无损的送回去,再无事情。 可顾茗烟的一颗心始终是七上八下,皇帝既然提到了八皇子的事情,也有心试探,也是摆明了知道她在帮靖王做事,可能是当初落霞水寨帮忙出谋划策的事情传入了皇帝的耳朵里,让他忌惮这罪臣之女日后的前程。 而且,有聪明人为靖王做事,也许才是皇帝忌惮的。 细细想来,顾茗烟愈发的觉得事情不妙,一回到凤鸣苑便将姑娘们打发出去看看疫病情况,自己则将鬼魅拉到床前,看他:“今日我才发现,皇上似乎对段承轩并没有那般的好。” 说着,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一的说了一遍。 鬼魅也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其实是害怕你这样聪明的人侍奉在王爷左右,而且,皇上也开始怀疑靖王在王储之中使了手段。” “这是当然,如今细细想来,皇帝最可怕的地方,不正是他几乎一手将所有的皇子都保下了吗?几位公主平日除非是宫中大典根本从来就不露脸,对他来说,似乎自己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顾茗烟这才反应过来。 按照理论,无论是哪个朝代都会有无数的皇子夭折,留下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而在这里,从大到小的十几个皇子除了胎气不足而夭折,亦或是母亲原因而死的皇子,几乎都一一留下,宫中还有十一位公主,可都并不张扬,而且也是在段琮的手里,云氏才不用去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办法,也可以彻底的和皇室清断。 “而且之前六皇子通敌叛国,皇上也让他隐姓埋名,再风光的让六皇子战死沙场,如今有所怀疑,到底是因为八皇子平日聪明如今却酿成大错,而且四皇子也中了蛊毒,你医术高明,皇上有所怀疑似乎并无错处。”鬼魅一拍手,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所以他现在根本怀疑的还是段承轩,毕竟六皇子征战沙场,要想将六皇子给踢出去并非易事,而靖王之前可是独掌兵权的。” “而且四皇子还和靖王如此亲近,十分容易下手。”鬼魅也认真的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良久,倒都是觉得圣心难测。 “不仅如此,皇上这次让我过去根本就不是警告我,是为了趁我生病的时候套话,只可惜这些事情我都瞒的死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段承轩做的。”说到这里,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鬼魅也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皇上真的如此顾念亲情,若是知道王爷对六皇子的所作所为……” “这件事情说来还是我的错呢。”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六皇子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也许段承轩还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死。 鬼魅面色为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根本不是您的错,早在几年前六皇子锋芒毕露的时候,王爷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八皇子十一岁之时,王爷早就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什么……”顾茗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若非是当初同你大婚,八皇子早就死了,王爷当时的计划是诬陷八皇子拉拢官员,贪污税银,一切事情本来都已经好了,可当初为了保全想要一同陷害的顾诚,得到云氏药方,才不得不停手。”鬼魅无奈一笑:“当初我还认为王爷做的没错,只要王爷坐上皇位,一切都可以牺牲。” 看着鬼魅眼里的落寞,顾茗烟只好探了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知道了就好,而且我也不愧疚了,这一切都是段承轩自己选的,我们做好自己就好了。” 鬼魅揉了揉眼睛,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点点头。 等到两个人心里都平息了些,顾茗烟才轻声对鬼魅吩咐:“若是你有办法,今晚可到四皇子将四皇子的汤药和血都取来,我还是不放心。” 第371章 第三百七十一章 流民良善 “三皇子怎么会知道此地瘟疫的事情?”段承轩快步走向屋内。 屋中的苏玉婉也同样是满脸愁容,当日帮她做事的周副将早就被段承轩推出去承担罪名,而如今,她本提议要将此事隐瞒,却又被人捅了娄子。 成山紧跟其后:“是三皇子的探子将消息传出,如今听说营帐里有难民逃入山中,没了踪影,属下怕那些难民走漏风声。” 段承轩面色阴沉:“下游的情况如何。” “六千户被淹,损失惨重,王妃所拿来的药方的确有用,但因地不同,几位大夫还在改良,如今还未见成效,而且运送大量的药材想要不被朝廷知道,如今还需要加派人手。”成山沉着脸。 六千户算起来都有上万流民,可在他管辖之地本就只有数十万子民,除去高地的十二万人,剩下的人几乎都受害不少,损失的银子怕是数十万两,根本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填平的。 见段承轩沉默,苏玉婉一挥手,将事情吩咐了下去:“派人去寻找那几个离开的难民,断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再想办法为那些流民治病,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再派人去岳山城,务必要将这些事情都给解决。”段承轩也算是回过神来,将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 成山只将事情吩咐下去,但始终比不过人心。 无论段承轩和苏玉婉还想为此事做遮掩,三皇子却早已经处理了自己管辖之地的事情,更名改姓,有意装扮成流民混入段承轩那边的流民之中。 几人日夜兼程,路上都得不少‘好人’帮忙,一切皆是段承瑞私下所为。 来者不过十数人,在这破庙暂歇时,旁边一个四十的老汉坐到了段承瑞的身边,一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这条路要是走不通,去了天炎咱们怕是连门都进不了,你还年轻,不用跟来了。” 段承瑞奇怪的看了一眼身边这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老汉:“但继续隐瞒,你们的家人该如何。” “叔这是劝你哩,这告状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就行,在座的姑娘和你这样年轻的小伙子,都用不着赌上一条命,听说附近有不少棚屋都能治疗瘟疫,你们去那里衣食无忧还能讨个吃的,作甚要跟着我们上天炎击鼓鸣冤,这可是条不归路。”旁边的一个婆子也凑了过来。 别看这婆子年纪大白发苍苍,但因为总是做农活,这一路下来却都精神奕奕。 在做两三个姑娘还有一两个小伙子都不满,段承瑞也摇头:“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干咱们屁事儿!还不如那靖王妃亲自给我们找药方,救咱们家人的一条命。”另一个大老粗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扔到地上,猛地踩了一脚,站起身来:“而且叔也说的没错,那群官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压着我们的事情,就算进了城门,也会被那些大官盯上,你们年轻的没必要以身犯险。” “对啊,如今都到了天炎门口,何必用性命做赌注。”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灾难之前本无瓜葛的人如今却互相考虑,只求这些年轻的都不要继续往前。 段承瑞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本就是为了打一张人情牌才亲自前来,让父皇看看自己良善的一面。 可如今,他却是看见了这些不曾入眼的平头百姓的良善。 正在几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只听见外面枝叶摩挲,一群大老粗你碰碰我,我碰碰你,都警醒起来,赶紧熄灭了烛火,一群人都藏到了旁边的稻草堆里。 段承瑞当即皱起眉头来,难道在这些百姓眼里,天炎有那么的不可信吗? 过了一会儿,只见破庙门口探了脑袋进来,而另一白衣男子则拽了她一把,脸带面纱的走了进来,眼睛微微眯起:“各位路途奔波,我家姑娘特意让我们来接你们进城。” 背后又跟进来个黑衣人,那个年轻姑娘也跟着跳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也是黑衣黑面纱,只留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各位不用藏了,这位白衣公子武功极高,里面有多少人都看的出来,你们这一路肯定没吃没穿,我特意送了东西来给大家,快些来拿呀。”俏皮的姑娘赶紧将两个硕大的食盒放下,又对那稻草堆缝隙里嬉笑:“我叫阿紫,是听风楼的姑娘,并非朝廷中人,可不用怀疑我的。” 段承瑞微微愣神,不等身边人嘀咕,他已经走了出来。 稀薄月光之下,他只凭着顾茗烟的那双眼睛便将人认出,而顾茗烟却也看清了他,睁大了一双眼睛:“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来了……” “我也没想到你也亲自来了。”段承瑞无奈苦笑。 两人对视,白衣人当即微微皱眉,可顾茗烟却走上前去,无奈道:“我的身份不便多说,但你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的话,在座的百姓也会相信你。” 身份! 一听到这两个字,流民们都激动起来,纷纷看向了这年轻的小伙子。 段承瑞只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无奈道:“此时不宜声张,你们只需要知道,这天炎可以进了就行。” 几个流民都睁大了眼睛,两个姑娘甚至都红了眼眶。 那腰牌上的三字边有蛟龙,沧澜上下自然都知道这是三皇子的身份。 可万万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跟着他们这些流民赶路十数日! 几人纷纷冲出来吃东西,阿紫又去半山腰的马背上取了不少水囊被褥来,一一安慰着他们:“只有吃饱喝足了,才能有力气去喊冤,一定要如实禀报,也不能对官员有私心说不好。” 阿紫絮絮叨叨的照顾着几个人,鬼魅和白衣人则四处盯着,以防有人前来。 鬼魅不放心这白衣人,知道他伤过顾茗烟数次,而白衣人同样不放心鬼魅,他本不该为此事前来,但想到顾茗烟却还是亲自前来,两个人更是提了一百二十分的戒心。 而在破庙背后,顾茗烟才敢将面纱摘下,无奈的看着段承瑞:“就算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良善,也不用跟上十数日之久。” “若不跟上这十数日,也许我还不知道这些流民和天炎的子民并无差异。”段承瑞端着手里的水囊,陷入沉思:“我总算知道为何你愿意纡尊降贵的去为人诊病,不分贫富贵贱了。” 第372章 第三百七十二章 走水 不身在其中,便也只能道听途说。 段承瑞就算再怎么不得宠,到底也是皇子,见过最落寞的生活也不过是丢了颜面,没吃没喝,但跟着他们一路,见过他们最平凡的智慧,原来世上还有用草编织的鞋子,也要有可以做汤的树皮和野菜。 但他们的艰辛却始终没有磨去脊背和骨气,他看过那位老太婆为了一点盘缠和剩饭给人跪下,也看到那位大叔自己用竹席卷了病死的娘子,将一双儿女交给亲戚保管,背着个铁锹就上路,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留有那么一点的善意,脊背从来不曾弯曲,也只向恩人跪下。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大夫,你就知道了?”顾茗烟无奈一笑,将半个大饼塞进他的手里。 “因为他们都活的值得。”段承瑞再抬起头来,眼里早已经一片清明。 他之前为了皇位,只想着要如何执掌天下,推行政策,拉拢人心,但如今,他却发现这些仅仅还不够,为人君者,普天之下尽子民,无论人多人少,都应尽力保全,牺牲一条性命都该付出极大的勇气。 顾茗烟也微微愣神,她倒是从未想过。 于她来说,行医救人,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不过,早已刻在骨子里。 不过她还是挺喜欢段承瑞的说法:“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但我以后也迟早会牺牲无数的人。”段承瑞沉声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目光凛然:“但我知道,就算牺牲,也必须要让那些人死得其所,我要成为皇帝,不是为了做好皇帝,而是为了我的子民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会开疆扩土吗?”顾茗烟忍不住的问她:“你的野心蛰伏已久……” “当然不会,如今就连自己的子民还未治理好,也管不到外邦的子民,我能操心的只能是这沧澜,以此为界,不得轻易越过。”段承瑞大口大口的吃着大饼,和曾经在三皇子府邸里高高在上的皇子已经有所不同。 “不过我现在也在想,也许不一定非要我,只要是有才有心之人,都能坐上皇位。”段承瑞抬起头来看着天,此时正是乌云闭月,没有丝毫的月光。 顾茗烟也跟着抬起头来看天上一片黑暗,无奈道:“但如今,却只能是你了,看看你那些急功近利的兄弟和叔叔,他们都不知道人命为何,何为君。但你想的并无错,但在皇子之中,你却是独一无二的。” 顾茗烟的话如同滚烫的岩浆流入段承瑞的心里。 烧得他连骨头都发烫起来,只想世上再无顾茗烟这般的女子。 平日谋略,她为他出谋划策,拂去绊脚石,疾言厉色不许他踏错,可到了事情上,顾茗烟便敛去了平日所有的锋芒,为她心中所想而认同、支持。 抛开一些情爱,从最开始的为报复段承轩,到如今成为他的谋士,两人之间早已不同。 乌云散去,银白的月光轻轻洒落,顾茗烟远远的在这山坡上似乎看见了什么,也将面纱重新戴上:“等你回到天炎,皇上定然重用于你,到时候一切小心,我还有事儿要离开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段承瑞拉住她,心中有些担心。 “的确,但此事你不宜知道,只需知道你父亲是明君,更不喜兄弟之间猜疑谋害,有些事情等我真正到你身边的时候会一一告知。”顾茗烟似乎突然着急起来。 段承瑞一头雾水,顺着顾茗烟的目光看去,天炎城里燃起灰烟,但他并想不起哪里是何处。 而鬼魅却早已匆匆跑来,背起顾茗烟跃入了深深的林间。 段承瑞也许并未认出,但顾茗烟却因为日日出门而对天炎城的每一处都了然于心。 走水之处,正是四皇子的府邸。 本来鬼魅已经带来了血和药物,她甚至已经找到了些头绪,但万万没想到四皇子府邸还会出事。 耳边是喧嚣的风声,顾茗烟自己埋在鬼魅的脊背里,问他:“你去的时候,四皇子的情况如何。” “并不乐观,而且他告诉我当时是想去报信给你,但最后中了蛊毒,是荔湾所为。”鬼魅皱眉。 “我应该早早的将荔湾会用毒的事情告诉他。”顾茗烟眼里划过一丝阴霾。 只可惜当时她只顾着段承钰和荔湾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再管其他。 偷摸回到了天炎,四皇子府邸的火光更甚,顾茗烟匆匆换了身平日里的衣服赶到门口的时候,一身灰尘的荔湾正扛着奄奄一息的段承钰坐在门口,泣不成声。 水龙车早已来了,顾茗烟扒拉开人群来到段承钰的身边:“最近的是齐府,带过去。” 背后的人面面相觑,顾茗烟冷眼相看,几个人才晃神过来,抬着段承钰赶紧离开,荔湾和顾茗烟也紧紧跟上,齐柔早就被叫喊声吵醒,知道是四皇子受了伤,赶紧空出了一间干净屋子俩,又挑了两个聪明的丫鬟帮忙打点。 顾茗烟为段承钰做了一点处理,却在发现段承钰体内的毒彻底爆发之后,发现了事情不对,捣鼓了一张单子扔给鬼魅:“将那盒子药全部拿出来,都交给那些旁边吸入烟尘的人,药方在单子右下角的地方,赶紧拿了去给济世堂的大夫,再让孟大人来一趟,想办法处理此事。” 荔湾当时面色惨白,还想上前一步,却被顾茗烟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将所有人都屏退出去,顾茗烟才走上前去拽住了荔湾的衣领:“我之前是念及按四皇子的面上才不找你的麻烦!” “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荔湾赶紧摆手,从袖口里掏出了个小药瓶来,将里面的药丸喂给段承钰。 顾茗烟皱眉,一把将她拉开,又闻了闻里面的药丸:“是你师父做的?” 荔湾抿了抿嘴,到底点点头:“前几天疫病的时候,我让师父去帮忙救人,也好给殿下积些功劳,师父不愿意,我们就吵了一架,我就说既然这样,我就把真相告诉殿下,大不了去封地当亲王,师父就走了,今天突然回来让我不要出门,然后就走水了,我赶到的时候……” 说到这里,荔湾捂着嘴对着段承钰哭了起来,连连道歉。 第373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简单 说到这里,荔湾才提到这师父本就是个外邦人,雌雄不辨,而荔湾本家之前本就有人行医,照顾她的人便从小教她医术,可等到长大之后,快要进宫的前几年,这位师父便落在她的门前,伤痕累累。 等到之后,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师父艾枝教导她制毒用毒,但始终她也不知道这位师父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背后有股势力很大,而且,荔湾还是乖乖的将之后带师父去见段承轩的事情也说了。 顾茗烟听完,更加奇怪:“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师父要害四皇子。” “我是真的怕了!我来到这里之前,师父和母妃一直都想让我辅佐殿下继位,但真正的来到这里,我虽然一直和殿下吵架,实际上也是因为我母妃暗地里为四皇子做了不少东西,我不是傻子,母妃做的事情会让殿下掉脑袋,我自然是不让,母妃施压,殿下也不理解我,我当时也是信极了师父……”说到这里,荔湾也是面露愁容。 这些委屈,顾茗烟的确也是没有想到,她原不过以为荔湾是被荣华迷了眼。 “那你现在就相信我了?”顾茗烟挑眉。 荔湾两只手轻轻的搅着自己的袖口,边咬紧了牙关:“最起码你不会伤害他。” 说到这里,顾茗烟的气也稍微消了一些:“你这个时候倒是看明白了,按等会儿我会派人将人送到靖王府里……” “不可!”荔湾赶紧摇头:“我不能保证师父也不在王府。” 顾茗烟沉思,正在摇摆不定的时候,门扉被轻轻叩响,齐柔披着衣服走了进来:“四皇子的情况如何了?” 荔湾侧过身子将眼泪都擦干,顾茗烟轻轻一拍她的脊背,最后跟着齐柔去了客房。 一坐下来,顾茗烟便将荔湾和四皇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齐柔当即皱起眉头来:“荔湾的话可以当真?” “虽不知道可不可以当真,但如今就是有人要害四皇子,我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段承轩,但我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些新的消息。”顾茗烟轻声询问。 “有的,我刚才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你。”说着,齐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书信来,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这是我父亲藏得很隐蔽的,但如今靖王并不怎么相信我们,无法确认真假。” 顾茗烟草草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不过是让他们找些人手过来,还需要大量的郎中大夫,以及各种人手。 “这是真的。”顾茗烟将信件还给她,将段承轩隐瞒瘟疫的事情告知。 齐柔一拍桌子:“我本以为靖王为国征战沙场,到底也会保护子民,怎的如此做!人手不够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无妨,明日三皇子保护的难民就要入天炎告状,听风楼的姑娘们去保护着,入城会有王墨郑乾坤的马车接应,这冤屈,一定是要上告的。”顾茗烟也认真的说,想了想,她继续道:“还有四皇子的事情,荔湾说靖王府不安全,如果他在你这……” “放心,我们烟雨阁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保下一位皇子我还是有信心的。”齐柔直接点头答应,这也算是给了靖王一个人情。 顾茗烟这才放心下来,齐柔则轻轻的挠了挠下巴,继续道:“我还得帮你看着荔湾,这姑娘无论怎么样都是个狠心肠,偏偏又是个容易听话的,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才好。” “那就多谢你了。”顾茗烟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不做久留,陪着鬼魅回了府。 只可惜这一夜注定无眠,刚入王府大门,顾茗烟一眼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顾子衿,还有一身黑衣黑袍的花梨,她像是趁乱跑来的,而顾子衿的眼眶红了一圈,只有知道真相的阿兰安静的站在一旁,悄悄的看了顾茗烟一眼。 “夜深,你们难道还在厅堂里等我回来?”顾茗烟甚至看了一眼身边的管家:“四皇子府起大火,你还敢让陌生人进门。” “王妃殿下,之前我们还见过,今日过来,是为我家少爷带句话。”花梨拉下了头上的斗篷,露出那绾起头发的珠钗,轻轻一笑:“四皇子并非忠心于靖王。” “此言若是让段承轩听见,你这脑袋便不必要了。”顾茗烟面色淡然的往里走,屏退了身边的管家,走到顾子衿的身边:“你不过区区一个丫头,难道还能知道什么?” 此言一出,花梨愈发觉得这靖王妃算不得什么。 “光是我这一脑袋的首饰就价值不菲,难道王妃真的以为我只是个丫鬟?”说着,花梨细细的扫过顾茗烟身上便宜的布料。 “价值不菲也只能证明你是个有背景的丫鬟。”顾茗烟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和白马寺是时候缺心眼的模样不同。 花梨一咬牙,平日里倒也从来没受过谁的气,站起来就要理论。 这一次却轮到顾子衿轻轻一拉她,边对顾茗烟说:“四皇子的确对王爷并非真心,姐姐你也应该提防点儿。” “王爷变成什么样与我无关,但四皇子是我的朋友,还轮不到一个丫鬟在我面前嚼口舌。”顾茗烟冷眼,到底是没想到顾诚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挑拨四皇子和靖王之间的关系。 “你!” “顾茗烟,这件事情真的很要紧。”顾子衿赶紧一拽花梨。 “顾诚的家事可跟我没关系,不要把我牵扯进来。”顾茗烟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她本来就因为今晚的事情而恼怒焦急,更加不想知道花梨安得什么心思。 但这一句话却让花梨和顾子衿都愣在原地。 顾茗烟怎么会知道?还是说她只是试探? 花梨紧紧的跟上了顾茗烟的步伐想问个清楚,却看见拐角处,一身黑衣的鬼魅落了下来,正在顾茗烟身边,轻声说道:“别生气了,荔湾也不是有意的,早些休息。” 看着鬼魅,顾茗烟的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轻叹了一声:“还是看见你,我比较安心。” 花梨眼睛一眯,这顾茗烟和鬼魅之间可不简单。 第374章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是命 “我也好久没睡个安生觉了,张大娘说你的账已经清干净了,这才一年你都赚了两三万两银子,如今还剩下一万六千两,够你下半辈子了。”鬼魅揉了揉脑袋,从兜里捞了个账本出来,递给顾茗烟。 顾茗烟反而没什么印象,平日都是青黛打点着。 她翻阅着账本,而身边的鬼魅却侧过头,轻轻一瞥藏在角落里的花梨。 花梨吓得赶紧侧过身子紧靠着背后的墙壁,被鬼魅的那一眼吓得不轻。 顾茗烟则是凭着鬼魅手里的灯笼看了一下账本,揉脑袋:“齐柔还真的没亏待我,这么多银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多的六千两都送给王墨去给难民们买吃的吧,他的酒坊应该有能来粮食的路子。” “行,那剩下的一万两我给你存着?”鬼魅将账本藏好,边不着痕迹的引着顾茗烟离开。 “那一万两你拿着娶媳妇吧,等到春日的时候,你得带着青则帮我跑个事情。”顾茗烟拍拍他的肩膀:“青则是白老鬼的孙子,你倒是去打听打听消息,想个办法让他暂时照顾一下青则,然后你再去天山下看看我外祖父的坟墓,做完这些事情差不多得三四个月呢。” “我走了你身边就没可用的人了。”鬼魅也跟着揉脑袋。 “柳儿推荐过来的玉珠和阿紫都不错,不比你差,最起码她们比不上你这只鸡妈妈。”说完,顾茗烟一溜小跑回凤鸣苑,倒是彻底的没了身影。 被叫成鸡妈妈的鬼魅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花梨的方向,赶紧跟着顾茗烟离开了。 一直等到彻底没了动静,花梨才拍拍胸脯从阴影中走出来,心里还震惊着。 这顾茗烟怎么会这么有钱!而且一万两啊,竟然说给就给,也不知道这鬼魅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她赶紧回到了顾子衿的清风苑,将今天所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了顾子衿。 顾子衿却也不解,虽然当初顾茗烟的确从段承轩那里要来了鬼魅,但鬼魅怎么说也是段承轩培养起来的人,怎么会这么信任? “你说,这鬼魅和顾茗烟会不会是那种关系?所以她才一点儿都不在乎靖王的事情。”花梨比了个亲亲的姿势。 顾子衿这才如醍醐灌顶般:“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我之前在白马寺的时候还觉得她是个傻子,但今天我却觉得她让人看不透,父亲所说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日后最好也别让她看出破绽来才好。”花梨连连摇头,但心里却知道,她怕的人可不是顾茗烟,而是那鬼魅。 刚刚那一眼,鬼魅眼里可是带了十足的杀气和警告。 “王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如果让王爷知道父亲还活着……” “但靖王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据大哥所说,靖王似乎有意隐瞒瘟疫,已经有流民上天炎来告状,大哥现在是新的丞相,如果靖王真的想在皇上面前抬起头来,总归还是要忍气吞声,跟大哥和父亲合作的。”花梨冷笑了一声。 顾子衿心里还有疑虑,看向身边的阿兰:“你说,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实在不是阿兰该提意见的。”阿兰说着,偷偷的看了花梨一眼,像是害怕。 花梨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在桌下轻轻的比了个数字,阿兰了然的点头。 “但阿兰还是有话要说的。”阿兰话锋一转,只看向了顾子衿:“您没有苏玉婉那般得王爷喜爱,更没有顾茗烟那般聪慧得王爷赏识,但您的爱意足够让您来连接王爷和老爷之间,这也是为了王爷好,不是吗?” 只要一说起段承轩,顾子衿就沉默了下来,似乎阿兰说的并无错。 花梨见自己的事情已经达成,阿兰也轻轻的退了出去,将房间里交给这同父异母的两位小姐,可实际上,她却偷偷的来到了王府里无人的角落,一处假山背后。 一个黑影稳稳的落在旁边的假山上,鬼魅抛着手里新买来的小刀,交叠着双腿,看着阿兰,抛下解药的同时,更是冷哼一声:“赚了下半辈子的婆家,如今还要再赚个花梨的银子,倒是想的不错。” 阿兰服下解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好家世,就该想办法为自己争取到一切。” “王妃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但你若是对顾子衿有一点情谊,就不会将她推入火坑,她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靖王反而会连仅剩的一点喜欢也不会留给她,你知道王爷从不喜欢有人要挟他的。”鬼魅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而阿兰也嗤笑了一声:“那也怪她自己,明明有着显赫的家世,却活的不如我。” 鬼魅知道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只将一卷画像扔到阿兰的手里,画卷下还写着一个西街的地址:“这是王妃给你找的婆家,这家人是买卖首饰的,家里有正妻,两房妾室,三十来岁,口碑有好有坏。” 阿兰细细的看着,将画卷收好:“我愿意,只是我这身份……” “王妃自然会解决,一千两的银子让那男人收个妾室,肯定是愿意,但之后要看你自己的造化。”鬼魅一扬手,对阿兰这样的人十分的不耻。 阿兰却笑眯眯:“只要这样就好了,帮我多谢王妃。” 鬼魅更加觉得阿兰不知廉耻,但还是没说什么,回到顾茗烟的房间里复命。 顾茗烟正好洗完澡坐在椅子上又准备着泡脚,听着鬼魅说完,自己擦干净脚爬上床,有些无奈:“你就这么讨厌她啊。”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没情面了,女子不该做人家的正室,怎么就……”鬼魅也说不下去,只觉得女子就该如此。 顾茗烟拍了拍床沿让他坐下,拽着他的衣服说道:“阿兰小时候本该卖去青楼,但路上硬是找到了顾夫人,进府做了丫头,她命苦,是这世道待她不公,如今的一切都是她争取来的,你不用讨厌,因为濒死之人,都想活,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就愈发的不愿意被人践踏。” “那她这么坏……”鬼魅抱着手臂,不满。 顾茗烟拍他脑袋:“她要是能坏的有心,也是她的命,就像你,以前杀人如麻,如今跟着我救下多少人,这些呀,就是命。” 第375章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三皇子之势 次日清晨,天炎府衙前鼓声阵阵。 王墨一身黑衣盘腿坐在府衙门前,手边还放着两个骨灰坛子,一杆早没了墨的毛笔。 而在那府衙大门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郑乾坤带着一干进来的流民都跪在府衙面前,三皇子府邸的看家护院为他们保驾护航。 背后的马背上,段承瑞一身官服,在看见那府衙大开之时,策马穿过天炎的中长街,一路直奔皇宫大殿,要将瘟疫之事禀报给父皇。 而在不远处的拐角,顾茗烟和鬼魅坐在馄饨摊子上,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顾茗烟三下两下的吃完了手里的馄饨,叫嚣着再来一碗,边一敲鬼魅的碗边:“可看好了,牢牢记下。” “记住什么?”鬼魅闹了不明白,将顾茗烟手里的筷子换成勺子,瞪着她,怎么好用筷子吃馄饨。 “变天的第一步。”顾茗烟对他笑的开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在今天之前,谁人只知天炎有一足不出户的三皇子,但等到今日之后,沧澜子民只会知道三皇子段承瑞行大义之道,愿行君之路。” 这句话落下,旁边几个吃馄饨的人都奇怪的看着门边。 许多人,甚至只知道三皇子当时为了小街那些不入眼的人伸冤,可今日,又何之前有何区别。 子民百姓并不知道,但鬼魅却知道。 顾茗烟送去的不少信件,更让三皇子在暗地里做了不少的事情。 而等到中午,风向早已经大变。 三皇子段承瑞主张在各处栽种平铺草坪来治理水患,并年年招纳人来维护,另外又同朝中众臣拟写了一份治理河道,分卖多水之处的水流给干旱之地,大灾之时减税三月。 另外又按照之前和顾茗烟之前讨论那般,分兵权提武举为一年两次,招贤纳才,任职五品及以上官员特立监察司一百二十人,年年走访四处巡查官员,另外废除株连九族之大罪,允许罪臣后代也可考取功名,建立私塾,私塾里应分文武…… 上至天下大事,下到天炎官官相护、私塾价格昂贵且只招收贵族子弟,等等一些。 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最后的时候提到了靖王控制瘟疫之事,反而不带任何锋芒偏见:“皇叔聪慧,帮助不少子民已然立功,只是隐瞒之事做的并不好,但请父皇就事论事,先派人前去拯救子民于危难之中,再细细探查此事,千万不要因此事恼怒而耽误了流民的性命。” 本来皇帝段澄听说隐瞒之事大怒,但段承瑞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他冷静了许多,只派人去将此事解决,再派人将三皇子所说之事的折子都整理好,让人一一去勘察检验,想出一个可行之道,之后更是任命这五年间,治理河道的事情全权交由三皇子。 而这些消息却是齐柔和齐林姐弟两个人带回来的。 听完这些之后,在百味楼里的顾茗烟放了心,高高兴兴的吃东西:“他还真是有本事。”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你教他说的?”齐林啧啧嘴,他倒是没怎么看好三皇子,只认为三皇子只是心善,一直靠着顾茗烟。 银翘瞪他,往他嘴里塞了一口菜,齐林无奈,不好继续说了。 朱蝎朱彦本来没准备跟来,不过两人都挺喜欢银翘的,就厚着脸皮更来,朱蝎向来心直口快,冷笑:“我看那三皇子温温和和的,没什么本事。” 齐柔端着杯子,细细想来:“三皇子看起来的确不怎么聪明,这些话不像是他说的。” “这些话是我帮他改的,因为之前皇上找过我,我知道皇上和太后的观点。”顾茗烟嘿嘿一笑,撞了一下身边的鬼魅:“我说的没错吧,他们都不相信……” 鬼魅像是知道什么,揉揉鼻子一脸心虚:“要不是你跟我说了两个时辰,我也不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朱彦不耐的瞪着她,几人都看过来,不喜欢卖关子。 “三皇子所筹谋的事情,想来该有七年,他提了这么多的点子给皇上,皇上几乎都对答如流一一应允,怕是很久之前他就提过许多次,而今日,却也是第一次让皇帝正视他。”顾茗烟捧着脸笑起来:“而且据我所知,这天炎里不少的地方都有他的人,也怪不得这天炎排斥外来之人,这里每一寸土地可都有主子。” 几人都惊愕,齐柔则微微皱眉:“为何我们毫无察觉?” “你们之前也并未记着这位三皇子呀。”顾茗烟哭笑不得。 众人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三皇子如今所做的事情,早就是积少成多,只是趁着此事爆发出来。 几人若有所思的吃着饭,朱蝎说了好多次这皇族就没个好东西,朱彦也是不敢苟同。 但此事到底已经有了着落,等到吃完饭众人散去,顾茗烟才提着药箱跟着齐柔回了府,四皇子中毒颇深,还未彻底清醒,荔湾守了整整一夜,滴水未进。 顾茗烟将食盒放到桌上,唤她。 荔湾红着眼眶瞥了她一眼:“我听说了三皇子的事情。” “这事情本跟你无关。”顾茗烟皱眉。 “若是三皇子将继位皇储,我和殿下难道还能有安身立命之地?你口口声声说和殿下是好友,也是靖王的王妃,你难道对此事漠不关心?”荔湾的声音连连拔高,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若是以前,顾茗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可听了荔湾的那些自述,她却轻轻啧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给了荔湾一个耳光。 “醒醒吧,没害过四皇子的人,是我。”顾茗烟看着她泛红的面颊,一只手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段承钰,边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你也好,段承轩也好,都不配因四皇子来质问我,你看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皇位身侧的后位,还是王妃的封号,亦或是……与段承钰的下半辈子。” 说完,顾茗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门口的鬼魅豁然睁开眼睛:“你总是做好人。” “好人做的事情,可以比恶人更坏。”顾茗烟看向鬼魅,无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做的事情就是好事,只要一日未尘埃落定,你便看不清好坏对错。” 第376章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再娶一次 皇帝因隐瞒瘟疫之事勃然大怒,靖王兵权被削,另外两位同样隐瞒瘟疫的皇子被禁足三月,罚银数万两。 一个月之间,天炎城大变,三皇子段承瑞之名遍布天炎,大街小巷无不称颂其治理之才,整改河道,适量建造大坝,开河引流,减税三月。 同时,段承轩和苏玉婉被急招回天炎,禁足一月。 而顾茗烟不再出诊,装作身染重病,日日和鬼魅在院中练小刀,下午便带着青则在王府游玩,像是计划好了一样,从来不和段承轩相见,就连顾子衿和苏玉婉也摸不透其行踪。 今日,靖王府门前。 顾茗烟将青则放入了鬼魅的怀里,鬼魅用一个小兜将其装在里面,挂在胸前,背后一包裹,腰间一柄剑一药箱,还有一装了银票的钱袋。 “这些事情一定要好好做,做完这些之后你就书信一封,在岭南云氏等我。”顾茗烟说完,又凑过去抱了抱鬼魅身下的那匹小红马:“银耳啊,我可是把你养胖了不少,跟着鬼魅也要减掉身上的肉了,可知道?” 银耳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睛看了一会儿顾茗烟,轻轻的蹭了一下她。 鬼魅也揉了揉银耳背上的毛发:“我都知道,但你的腿疾虽然好了,但夏日多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另外,我给你的小刀可别扔不见了。” “好。”顾茗烟啧啧嘴,轻轻一拍马屁股。 鬼魅也不久留,拽了缰绳溜溜达达的离开,生怕颠簸了胸前兜里的小青则。 张大娘抹了一把眼泪,也背着小包袱走了,顾茗烟无奈的给她塞银子,又将之前去寺庙里求来的檀珠串也给她带上,安慰她到时候青则还会回来,张大娘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顾茗烟又等了一会儿,玉珠和阿紫也背着小包袱走过来。 玉珠有些傲气更是人精,阿紫天真可爱却有心眼,柳儿找来的两个姑娘都聪明,但阿紫却小孩子一样喜欢逗玉珠,玉珠则是不理不睬,两人倒是有趣的很。 “那我们日后就是你的丫鬟了?”阿紫抱着自己的枕头跟在顾茗烟身后,她不认床,只认枕头,之前住在顾茗烟这里的时候就没睡好过。 玉珠一身锦衣华服,比顾茗烟的一身还要贵气许多,可没个丫鬟模样。 “又不是真的让你们伺候我,表面上就说你们是来做客的,瞧瞧你们身上的衣料,光一件外衫就比我这一身衣服要贵两倍。”顾茗烟翻了个白眼。 阿紫和玉珠对视了一眼,各自将小包袱都摘下来,塞进顾茗烟的怀里,异口同声:“这些都是柳儿让我们带来给你的。” 顾茗烟的眼皮子跳个不停,这些锦衣华服都是哪里来的,还有这些个首饰,光这鸽血石的镯子,没有三百两怕是拿不下来。 顾茗烟正对着两个小包袱嘀嘀咕咕,耳边难得两个人没吵架,一抬头,却马上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换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对上段承轩的一双眼。 “王爷,许久未见。” “的确是许久未见,在这一方王府,你竟然也能躲这么久。”段承轩对身后的人扬扬手,信步走到顾茗烟的面前。 顾茗烟将两个小包袱重新包好,放回到两个人的怀里,扬手:“都给我送回去,银子都给鬼魅拿走当路费了,要不起。” “柳儿给你包了,这一个月的利润你就别拿了。”阿紫抱着东西就跑了,还拽着玉珠。 顾茗烟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哭笑不得。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段承轩这段日子里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苏玉婉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慕青正在帮忙调理,而顾茗烟躲着不见她,倒是顾子衿帮了她一个大忙。 “顾子衿已经知道顾诚……” “王爷,你在这里说也不怕外人听见了?”顾茗烟赶紧捂住了段承轩的嘴:“算起来那也是我的父亲,但我可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顾茗烟的手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段承轩则是故意这样说的,拉开了顾茗烟的手:“如果这次不是你在天炎帮我,我甚至以为是你为三皇子出谋划策的。” “你以为高塔一日就能建成吗?”顾茗烟冷笑了一声:“我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当年天炎的人还会说我有貌无才,骄纵跋扈吗?” 段承轩自然不会怀疑顾茗烟,其一是顾茗烟也为他出谋划策,其二是三皇子此时来势汹汹,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两人肩并肩走到了书房,顾茗烟却只觉得这里十分的陌生。 这里的屏风早已经被撤下,原本的一言堂如今被扩大了不少,书房旁边的屋子里还有不少的幕僚谋士在商讨着些什么。 “看来三皇子对你的打击挺大。”顾茗烟取了手边的杯盏:“输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皇子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原本以为这句话会让段承轩厌恶,可段承轩嘴角却扬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和三皇子合作?是看中了他的那张脸,还是……” “那张脸可比不上你,我当时跟他合作,只不过是因为他找我帮忙,就这么简单。”顾茗烟说谎话也是面不改色。 段承轩则是沉着脸,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那现在……” “我若是再帮他,你会杀了我的。”顾茗烟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静静的看着段承轩:“但我想你叫我来,总不可能是让我做你的谋士,你也不可能相信我,我们俩明人不说暗话……” “我要再娶你一次。”段承轩轻声开口。 这一次,顾茗烟手里的杯盏也险些落地,满脸震惊的看向段承轩:“你说什么?” “有人因你是罪臣之女弹劾我,我借助顾子衿的力量和古昇有了联系,他也认为,重新娶你一次,才不会让人随意议论你,皇兄也十分赞同。”段承轩看着顾茗烟震惊的模样,轻笑着走到她的身边:“以前欠你的,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顾茗烟的心又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撕裂般的疼痛。 “没必要,我不在……”顾茗烟抬起头来,正望进段承轩的那双眼里。 第一次,段承轩的眼里除了爱意,只剩下淡淡的愧疚,不带丝毫的算计。 第377章 第三百七十七章 妥协 门扉被成山轻轻关上。 “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的颜面。”段承轩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你可知道天炎城中有多少人都认为你水性杨花,还有多少人以为我们夫妻不和。” “但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顾茗烟的指尖爬上段承轩的手腕:“没有人会害死妻子的孩子和挚友,你但凡对我有丝毫的愧疚,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正因曾经所做之事,今日才想着要补偿。”段承轩反手握住了顾茗烟的手:“当初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日后我不会让你吃苦了。” 但顾茗烟早已经不再信任段承轩,如今就算听了这些话,心中却也带着几分打量。 沉思良久,顾茗烟才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和一个女人成亲两次,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段承轩也有些不耐起来:“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三皇子带走吗?” “什么?”顾茗烟更加不解。 这整整一月的时间,她都闭门不出,从未联络过任何人,又关三皇子什么事儿? “三皇子如今已然成为皇上最喜爱的人,但就在前几日,他却独自找到我,向我要你。”段承轩捏着他下巴的力道也逐渐大了起来。 顾茗烟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段承瑞是疯了吗? 将顾茗烟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段承轩心中却愈发的焦躁不起来。 之前听了苏玉婉的话,他一直都认为顾茗烟和三皇子段承瑞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但三皇子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明示自己对顾茗烟的感情,可冷静下来想,顾茗烟似乎并没有回应。 “你选择我,还是他。” “我不是物品,我不需要你向我证明什么,比起和你成亲,我更想做的事情是和离。”顾茗烟冷着脸挥开他的手:“我和苏玉婉不一样,我的一生不止有你一个人,我不会为你付出什么,你也不要妄图我会原谅你,我只接受你的休书。” 说罢,顾茗烟几乎是仓皇失措的离开。 她回到凤鸣苑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段承轩的话还在脑海里环绕。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顾茗烟狠狠的将枕头砸在墙壁上,气恼的捂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来,只捂住嘴,身子也跟着发软。 门口的阿紫听见动静,忍不住拍门:“怎么了!” “没……没什么,枕头掉了。”顾茗烟忍住体内的不适,走到书桌前,取了帕子来吐出血来,服下另一颗药丸。 坐在书桌前,她将那些药材都一一收好,唯一的方子也被她细细藏了起来。 有鬼魅在身边她根本没法儿改变自己的身体,但如今,她必须想另一种方法离开这里。 这几服药对身子并未有太大的损伤,但无论哪位大夫过来也都会诊治出她时日无多,唯一的缺陷就是心里不能有太大的起伏,若是真的动怒动心,只会自己伤了身子。 而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动了心,还是动了怒。 沉默良久,门外却传来了玉珠的声音,轻轻地:“王妃,王爷派人送来了嫁衣的花样供您挑选。” 顾茗烟愣神,轻轻的推开了窗,门外早已站着管家和十数名家仆。 “王妃殿下,因顾老爷子早已被问斩,您的家人都被流放,所以王爷不准备大办,只应对皇族之人和亲朋好友,但嫁衣……” “叫大夫过来,我不会嫁给他的,也没办法给他开枝散叶。”顾茗烟将那染血的帕子扔在了管家的脚边,又砰的一声将窗户给关上。 管家哆哆嗦嗦的看着那帕子上的血迹,惊叫起来:“快!快去请大夫来!” 一群人忙作一团,阿紫和玉珠也扒着窗户问她,顾茗烟只冷着脸,并不说话。 不过一会儿,段承轩便已经带着大夫冲了进来。 这位大夫只是给顾茗烟把了个脉,便顿时惨白了一张脸:“王妃殿下……您这是……” “她究竟怎么了?”段承轩站在一旁,明明看着顾茗烟的脸色还好。 “王妃殿下之前失去孩子时,身子并未好好调理,而且这身子的情况已然是万分不好……殿下您也算是医者,为何对自己的身子……” 说到这里,那位大夫只是连连叹气。 顾茗烟摆摆手让他离开,段承轩也是沉默不语。 当时顾茗烟失去第一个孩子是在初雪日子,他当时只顾着苏玉婉的病情对她不闻不问,而之后因为云氏之事,她双腿落下病根,到了春日又去解决疫病之事,从未停歇。 一时沉默。 过了良久,顾茗烟才无奈一笑:“我嫁不了你,我这副要死的样子,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都不会跟我再有什么牵扯,你可以放心了。” “你不会死的。”段承轩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会治好你的。” “这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顾茗烟没有挣扎,只是对着他轻轻的笑,言语之间有些无奈。 看着顾茗烟的脸,段承轩凑过去将她拥入怀中:“给我一次机会。” 靠在段承轩的肩上,顾茗烟认命般的呼出一口气来,但话到嘴边,却是一言不发。 他们许久都未曾这般亲近,没有鬼魅在身边,顾茗烟却意外的并不心慌。 等到两个时辰之后,段承轩才离开,嘱咐阿紫玉珠好好照顾顾茗烟。 阿紫大胆的探了个脑袋进去,顾茗烟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个小锦盒发呆。 “王妃,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阿紫悄悄的走进来。 “没事,你去管家那儿随便帮我挑个花色吧。”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那小小的一方锦盒放进里间的抽屉里。 阿紫张大了嘴巴:“王妃,你准备再嫁一次了?” “既然他执意,我答应就是。”顾茗烟脸上再无其他的表情,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白云蓝天微微出神。 就当是最后的私心,就算到时候段承轩不愿写休书或是和离,她也会找其他方子离开。 可是,三皇子是真的想要她吗? 第378章 第三百七十八章 画卷 西边残阳,三皇子府邸修缮半月,今日总算完工,一切尽是新色。 常一琴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二层小楼,边挽着段承瑞的手臂低声开口:“殿下,你将这小楼留存下来,是给哪位住的,就连牌匾竟也未选。” 这二层小楼四边飞檐,屋檐下南北各有两串出自西域大师父之手的风铃,美轮美奂,而门上空空如也,并无匾额,里间只有一楼有一竹床,三个大架子,二楼更是空无一物,实在可惜。 段承瑞打量着这二层小楼,低低一笑:“我母亲当年便也是在这般小楼之中同父皇相见,只可惜我母亲只得垂青数日,之后便再难有恩宠。” “殿下,母妃……” “但这屋子并非为了缅怀,而是为了藏人。”段承瑞对身边的常一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对外,便是我因怀念母亲而作。” 常一琴不免想到了前几日的事情,顿时来了精神:“这楼,难不成是为了那顾茗烟准备的……您前几日在酒楼里同皇叔见面,我本以为您是有要事,却没想到您是为了讨顾茗烟,那可是靖王妃,皇叔就算碍于颜面也不会给您的。” “这楼的确是为她准备的,但我前几日本意并非是要讨得她,而是向皇叔宣战,无论他是否同意,总有一日顾茗烟会来到我的身边。”段承瑞将手抬起,牵着常一琴走入屋中,轻轻按下墙壁上的机关,露出一条通道来。 沿着这条无光通道走去,离开之时,正好与段承瑞的书房相连接。 常一琴张大了嘴巴:“您……就这么喜欢顾茗烟吗?” “的确喜欢。”段承瑞毫不避讳的拉着常一琴来到书房的屏风背后。 而在这屏风背后的墙壁之上,只挂着一幅画卷,画卷之上,正是当日顾茗烟靠在软榻之上细细阅读名册的模样,画中的人儿一身素衣,眼眸低垂,睫毛如扇,画的最好看的,却是那轻轻搭在一旁的手,骨节分明,纤长甚美,轻轻一靠,更显风情。 常一琴则是惨白了一张脸。 “我知道你和月清向来嫉妒于她。”段承瑞声音冰冷,牵着常一琴的手也加重力道,悠悠望过来的一双眼却是带着十足的警告:“但若是你们再敢伤她,别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段承瑞从不曾对常一琴严厉,此时常一琴只看了一眼便双腿发软。 “月清所做之事,我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那猎场送去的一封信,却是你的主意。” 段承瑞甩开常一琴的手,冷眼相视。 常一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当初也是被迷了心窍……” “我都说过留她有用,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私情叨扰,如今我也不得不在皇叔面前要她,以求她能在王府之中过的更好,也不枉之前她为我们操劳。”段承瑞恼怒的一挥袖。 早在百草崖之后,他便不再一心一意的相信月清,之后事情败露,若是月清也就算了,只要好好管教,到底是出不了大事,但常一琴是他正妻,背后更是有善茶坊做后盾,若是再出阴招对付顾茗烟,按照顾茗烟如今备受怀疑的处境,怕是会再生事端。 常一琴死死咬牙:“要我说来,殿下在皇叔面前这样做,只会让顾茗烟死的更快。” “所以说,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顾茗烟一人。”段承瑞缓缓落座,拿起了一旁的杯盏,目光黯然:“若是无人争,皇叔只会认为顾茗烟留在他身边理所应当,可只要我一争,皇叔便会知晓她的价值所在,将她护的死死的,如此做,也是为了给你和月清一个教训。” 常一琴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瑞。 下一刻,段承瑞冷声开口:“若你们再出手,到时候,别怪皇叔对你们下手。” 身子一歪,常一琴跌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面目冰冷的段承瑞,常一琴却觉得无比陌生。 而段承瑞心里却知道一切,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前还能顾念情分容忍三分,但日后,只要他对身边任何人松懈,都会酿成大错。 如今他不再假惺惺的安慰常一琴,只因为,如今他大权在握,善茶坊小小商人帮不了他,只能求着他。 还未成帝王,他却早已有了成君的意念。 “日后,我不许任何事情出现差错,小楼之事我暂时只同你和月清说过,若是此事泄露,月清也好,善茶坊也罢,我断不会轻饶。”段承瑞靠在椅子上,拿起了一旁的账本。 常一琴双腿发软,还是门外的丫鬟将她给扶进去。 段承瑞则是看了一眼那墙壁之上的画卷,面目阴沉。 实际上,他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皇叔真的不愿意对顾茗烟放手。 …… 段承轩的寝屋,向来甚少人伺候,就连苏玉婉都不常来。 而此时,段承轩坐在桌案前,眼前同样挂着一张画卷,画卷上的女子白纱掩面,一身白染水蓝波纹的衣裳,腿上的两只猫咪正昏昏欲睡,而她眼前的石桌之上却摆放着不少糕点。 女子眼角弯弯,却是晶亮,耳边一缕青丝却是不显媚态,竟是清丽脱俗的模样。 这是之前两人恩爱之时,段承轩托了画师偷偷在角落描摹而出画卷,有十数张之多,他却留下了这一卷。 只因唯有这卷,顾茗烟眼里所看的人,是他。 段承轩正微微出神,门扉却被人推开,一身浅紫衣衫的苏玉婉一眼便看见了这画卷,哭丧着一张脸看向段承轩:“轩哥哥,你到底还是变了心。” “我不想再瞒你。”段承轩抬手轻轻描摹那画卷之上的轮廓,柔声道:“若有一件事情我会后悔,那便是太晚遇见她。” “轩哥哥,你是在为之前水灾的事情怪我?”苏玉婉落在他的桌案前,死死的咬住下唇:“不然,为何你突然就对她这么好。” “因为我幡然醒悟了。”段承轩收起了自己迷恋的目光,再看向了苏玉婉:“你和顾子衿都不喜她,因为你们爱我,但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倾心于她,是因为她本身就足够好,而我,却并未负你,日后更要尊你为皇后,但我终究是负了她。” 说完这些,苏玉婉早已经泪流满面,却听段承轩的声音再次响起:“唯有她,懂我。” 第379章 第三百七十九章 瓷娃娃 “我也可以懂你的!轩哥哥!” 苏玉婉哭着抓住了段承轩的袖口:“我不相信你的说辞,肯定是顾茗烟对你……” “慕青的院子里,有一种毒,正是你之前所中之毒,这么长时间,成山搜寻许久,却也没在顾茗烟的院子里找到。”段承轩的心轻轻的撞击着苏玉婉的心坎,而他的眼神也渐渐的锐利起来:“从一开始,便是我错怪了她,甚至失去了本该属于我的第一个孩子。” 苏玉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那些东西本应该早早的处理干净了才是! 像是知道苏玉婉在想些什么,段承轩却扫开了她的手:“回来之时,我被皇上禁足,慕青原来的院子也塌方了,徐有为来到此地为我找到了不少毒药的痕迹。” “我只是……” “你只是看不惯她。”段承轩锐利的目光落在苏玉婉的身上:“我已经对你足够好,但你始终要害人。” 苏玉婉死死咬紧牙根,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婉儿,我对你一片真心,日后不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段承轩轻轻的叹了一声,一扬手,门外的成山已经走了进来,将苏玉婉拉起来:“苏姑娘身子单薄,属下先带苏姑娘回院落休息了。” 段承轩点头,目光又重新落回了画卷之上。 欠人的,何时才能还清。 窗外,正是明月皎皎,星辰黯淡。 没了鬼魅和青则的陪伴,顾茗烟倒是觉得这长夜漫漫,只好取出还剩下的青梅酒爬上了屋檐,玉珠怕脏了衣裙不愿上来,唯有阿紫胆战心惊的趴在屋顶,见顾茗烟还悠然自得的饮酒,啧啧嘴:“没想到鬼魅一走,什么事儿都来了。” “不过是时运都凑到一起,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到我。”顾茗烟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声,青梅酒虽然好喝,但到底还是带着几丝苦涩。 “这不是好事吗?”阿紫赶紧伸手去抓住顾茗烟的袖子。 顾茗烟一拍她的脑门:“天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紫揉了揉脑门,只好陪着顾茗烟喝闷酒,过了一会儿,玉珠便按照大夫的吩咐去熬了药,还叫着那两人赶紧下来,不要继续吹风。 有两人的陪伴,顾茗烟也算是睡了个好觉。 可半夜里总是朦朦胧胧的看见什么,像是个女人的轮廓在她面前晃,猛然惊醒,倒也是一身冷汗,拉了拉身上黏糊糊的衣服,顾茗烟只好爬起身来,披了件外衣就要去打点水。 刚打开门,门前的人就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水盆,而另外一个人却一瞬间闪了个没影。 “你们三更半夜的在我门口做什么?”顾茗烟愣神了一下,但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府里的一个小厮,只是不常见。 “是王爷吩咐我们夜晚来照顾,阿紫姑娘和玉珠姑娘则白日留下来照顾你。”那小厮说完,赶紧去为顾茗烟打水了。 被门口的两个人这么一吓,顾茗烟倒是彻底没了睡意。 只点燃了烛火,慢悠悠的找了本有关鬼神的书籍来看,看了一会儿,那小厮便带着水盆敲门进来还多带了一桶水,还带来了湿毛巾和热茶。 顾茗烟索性擦拭了一下身上,便用剩下的水来泡脚,放了些药草,想想也是不准备睡了。 边泡着药草,边看这些鬼怪的书倒是不错,想了想,顾茗烟对门口唤了一声:“帮我将窗户推开些,你就去睡吧。” “好的,王妃。”小厮赶紧走进来,将门扉推开了一些。 等到水凉,顾茗烟就将冷水盆放到旁边,点了些醒神的香,从抽屉里将那锦盒给拿了出来,这里面都是段承轩送她的医书和一些云氏抄家时搜到了一些古方,看来也是利用职权招来的。 刚翻了一页,门扉就被推开。 段承轩也只是披了件外衣便走了进来,顾茗烟也总算知道那消失的人影是去干嘛了。 愣神的这一刻,手里的医书已经被抽走,段承轩温热的掌心撩起她的发丝,落在她的后脖颈,摩挲了一下:“这里都是凉的,大晚上的怎么还把窗打开了。” “夜里缠了梦魇,有些闷不过。”顾茗烟倒是觉得段承轩的手挺舒服的。 在这摇曳烛火中,段承轩刀削般的轮廓却是柔和了不少,顾茗烟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上了床榻,等到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开来的时候,段承轩的手已经稳稳的落在她的腰间。 被子里,两人的双脚都纠缠在一起,倒是暖和。 “以后,你若是再睡不着,就派人来叫我。”段承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她另一只放在顾茗烟后脑的手微微用力,连带着几分内力。 顾茗烟只觉得段承轩的声音越来越远,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可梦里那女人的影子始终纠缠不休。 等到日上三竿时醒来,自己还在段承轩的怀抱里,梦里的那些东西突然消散不见。 “今日,陪我去一趟母后那儿。”段承轩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我之前去诊脉过了,而且太后再过些日子就要去行宫避暑了。”顾茗烟总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懒懒的。 “所以更要去了,我今日刚被解除了禁足,上完朝之后你可得帮我去在母后面前说些好话。”段承轩的声音轻轻的,还是半拖半拽的将她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顾茗烟无奈,只好爬起来,段承轩先穿着官服去上朝。 而玉珠和阿紫也得了段承轩的命令,好好的为顾茗烟打扮了一番。 顾茗烟反倒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站起身来的时候还有点儿头重脚轻,阿紫赶紧扶住她:“总觉得你今日有些不舒服,不如跟王爷……” “没什么事情,只是没睡好。”顾茗烟揉了揉额角,照常的服了药丸之后才往外走。 马车带着她入了宫,在宫门前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小憩了一番,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身官服的段承轩正坐在马车里。 “什么时候了?” “正午都过了,昨日本想让你睡得安稳些,用了些内力,只没想到你身子太虚了。”段承轩看了她一眼:“在休息一会儿,母后还在睡午觉。” 顾茗烟挑了挑眉头,拽住段承轩的手臂:“我又不是瓷娃娃,你对我说话的声音也太轻了点吧。” 第380章 第三百八十章 宗平王 段承轩轻轻的笑了起来:“毕竟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听了这样满怀歉意的话,顾茗烟却不觉有半分心安,更是不耐的扭过脸去。 看起来段承轩对她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可她自己却清楚心里的爱意,也许是这具躯壳里残留的情丝,也可能是在许久以前,她才发现世上还有如此了解自己的人。 但段承轩对她,始终只有歉意二字。 想到这里,她愈发的责怪自己的不争气,明明说着要狠下心来放下,离开,可真正待在段承轩的身边,所有一切的想法都化作泡影。 比如现在,段承轩的指尖抚上她的眼角,低声道:“青则很可爱。” 顾茗烟身子一僵,始终不愿意回过头去。 “什么时候,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段承轩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期待。 顾茗烟却不得不承认在厌恶的同时,那颗心还轻轻的撞了一下。 “我先小憩一下。”理智让顾茗烟轻轻掀开了段承轩的手,缩到角落里阖上眼睛,耳边却是马车外的风声,无止无休。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了公公的声音,然后段承轩将她叫醒,两个人往太后的宫中走去。 太后如今的宫殿换到了皇宫的寺庙旁,耳边还萦绕着经文的声音,太后得知顾茗烟身子不好,赶紧赐座,随后便瞪了段承轩一眼:“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好好照顾烟儿。” “是儿臣不好。”段承轩依旧攥着顾茗烟的手。 顾茗烟早已来过这里许多次,从之前索命串的事情,她始终和太后生了些隔阂,但太后依旧是待她极好,两人相处的倒真像是一家人。 “桂嬷嬷,去请两位太医来为王妃诊脉。” “太后,我自己就是大夫。”顾茗烟赶紧开口,可桂嬷嬷却赶紧吩咐了身边的两位公公。 太后更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眼神还凛冽了些:“却也没见你照顾自己的身子。” 被说的哑口无言,顾茗烟只好心虚的揉了揉脑袋,段承轩看着她的模样扬了扬嘴角,继续道:“我同烟儿再大办一场喜事的事情,皇兄已经应允了,还觉得这样不错,毕竟顾诚被问责,朝廷上下总有人说王妃品行不端,难当大任,如此一来,正好堵住悠悠众口。” “哀家也以为不错,只是我皇族还未出现过这般的二次喜事,你可想好如何说辞了?”太后略一皱眉,桂嬷嬷则端了碗雪蛤汤塞进顾茗烟的手里。 顾茗烟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将手抽出来,默默的吃着雪蛤汤。 “想好了,只说王妃以云氏后人的身份嫁入王府,权当是之前污蔑云氏一事的安慰,无论对皇族还是对云氏,都是个不错的借口。” “这样也不错,可定好日子了。”太后笑眯眯。 “下个月初是良辰吉日,虽然用不上锣鼓喧天,但基本的礼节却是不能出错。”段承轩说完,扭过头去看向顾茗烟。 后者依旧抱着雪蛤汤,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母子二人又商量了不少,顾茗烟却乖乖的喝了两碗汤,又被两位太医给诊脉之后,开了两幅长长的方子调理,正所谓人外有人,她给自己下的药虽然隐秘,但这两位太医也看得出来,这方子正克了她的药,可若是不喝,段承轩又会起疑。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太医处事聪明,不会将她体内有药的事情说出,但还是令她头疼。 正攥着药方出神,太后的声音就到了:“对了,听说你将青则送走了,怎的也不带来给哀家看看。” 顾茗烟一愣神,赶紧回答,无奈一笑:“青则虽是我的养子,但到底是江湖人的孩子,我都抱来养了许久,那位前辈也说要见见孩子,我便托人送去了。” “说来也是。”太后倒是落寞,有些无奈的看了段承轩一眼:“你看看你哥哥都有多少皇子了,再看看你,家中有良妻,怎么也不努把力。” “咳咳……”顾茗烟险些被茶水呛到。 段承轩拍拍她的肩膀,无奈:“烟儿身子不好,之前……” “哀家都知道。”太后像是想到了苏玉婉,也是不耐:“只要你不欺负了烟儿就好,苏玉婉的事情,哀家也好在皇帝面前劝上几分,之前皇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说当时隐瞒瘟疫的事情是苏玉婉出的主意……” “母后,事情并非如此。”段承轩顿时紧张起来。 “哀家知晓,早早的将事情给压了下来,你日后也小心些,皇帝到底是皇帝,容忍的了苏玉婉一时,却忍不了一世,她若是再祸害你,按照皇帝那顾念亲情的模样,就该撕破脸帮你铲除她了,到时候切莫又如曾今那般酿成过错。”似乎是想到了段灵儿,太后的目光也渐渐的黯淡下来。 “儿臣已经告诫过她。”段承轩脸色也冷了几分。 眼看着这对话渐渐凝重,顾茗烟只好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悠悠站起身来:“太后,烟儿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先出去转转。” 一听到顾茗烟的话,太后顿时笑起来:“去吧去吧,到时候在宫门下钥之前吃顿饭再走。” 顾茗烟点头,桂嬷嬷便派了两个机灵的宫女跟上,背后跟着大片的人。 像是习以为常,顾茗烟只在这夏日来到了连池边,靠在亭子里往水里扔鱼食,正懒得发慌,却听见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今日正巧,你是跟皇叔一起来的?” 微微一愣神,顾茗烟回过头去,正看见一身锦衣华服的四皇子从长廊里走到碎石路上,而身边却也没有荔湾的身影。 “看来你的身子是好全了。”顾茗烟笑了笑,分了一半鱼食给他:“今日是来看你母妃的?” “是来看她,也是去向父皇请安的。”段承钰比之前要稳重了不少,自从他从那场大火里彻底醒来之后,听说日日都跟在齐柔的背后来往铺子,说什么也不去见上荔湾一面,更是不管朝政,之前还被皇帝斥责了一番,依旧不思悔改。 “父皇要封我为宗平王,去鄞州。”段承钰开口。 顾茗烟的动作一顿,浅淡一笑:“只要你喜欢,去哪儿都是一片净土。” 可段承钰却看着她良久,轻声道:“六弟也在那儿。” 第381章 第三百八十一章 因果报应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手里的鱼食也跟着洒了一地。 宫女们还想过来收拾,顾茗烟却冷着脸屏退他们,只愣神的看向段承钰:“他如今如何了?” “烨儿很好,去一家武馆做了师父,听说隔壁绣坊不少女子都倾心于他,这才得知的。这是孟大人调查出来的,我只是负责告诉你。”段承钰笑眯眯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段承钰也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一把小刀来,刀柄古朴,小刀上有暗纹。 “这是他托人送来的,说一定要交给你,这刀是他从小地方找来的古刀,叫云翳,还说他之前没认出莲子羹是医刀,只当用这个代替了。” 顾茗烟接过这云翳,放在手里细细把玩,叹了一声:“他总不能还没放下我吧。” “说的好像你能放下他一样,他这辈子的奋不顾身都在你身上了。”段承钰痞气的翻了个白眼,对她眨了眨眼:“不过等我去了鄞州,我会好好劝他娶妻生子的,听说那绣坊里有个姑娘十分不错,当初也是那姑娘收留的他,总有一日他会开窍的。” “那你呢?”顾茗烟将云翳挂在腰间,看他。 段承钰揉了揉鼻子:“我不想开窍,倒不如帮着齐林齐柔把铺子给开到鄞州去。” “那荔湾怎么办?她虽然被人利用,但到底是一片真心……” “若真是一片真心,那也是爱屋及乌,我们段家都是痴情种,若是喜欢那人,是断然容不得那人受半点伤害,却也忍不了被背叛。”段承钰说到这里,眼里的心痛也是无法掩饰。 顾茗烟则愣了一下,反而想通了,将腰间的莲子羹取下来,塞进了段承钰的手里:“这医刀我用不上,你日后若是看见个神医,就将东西给她吧。” “这可是烨儿给你的。”段承钰觉得眼皮子都跳了:“你就算想让他死心,也不用这么伤人吧。” “伤了他,才能给其他人去安慰呀。”顾茗烟笑嘻嘻的看她,拳头砸在他的肩头:“而且,你这一辈子总得有个目的,这莲子羹就是目的,日后可得帮我的莲子羹找到个好主人。” 说完,顾茗烟站起身来,指尖轻轻的摩挲过云翳,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们走了。 段承钰看着手里的莲子羹,揉了揉脑袋,笑了,大手一挥,对旁边的人说:“派人去找找鄞州的神医,有没有配的上这莲子羹的。”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只看见段承钰笑的没心没肺。 顾茗烟走出了莲池的院子,就看见段承轩正等在门口。 “你还真是为几个皇子操碎了心。”段承轩轻轻的握住了顾茗烟的手,拉着她往太后的宫里走去。 “你们段家人,倒是重情重义,几个皇子我的确都挺喜欢的。”顾茗烟说着,看了一眼段承轩:“说来也是奇怪,你们段家人这么多痴情种,我为何要挂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倒不如真的水性杨花去。” 俨然是玩笑话,段承轩依旧心有不满,瞪了她一眼:“你敢。” “我为何不敢,瞧瞧我医术高明,容貌上佳,年龄正好,去谁家不都是心头宝,何须日日忍受着你家婉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挑衅。”顾茗烟这句话半真半假。 “当初的确是她……” “你如今都知道,却依旧不愿对她放手,该是真爱了。”顾茗烟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你们都是痴情种,这辈子不会伤害心爱之人,那也证明了我不得你心,你为何还要苦苦痴缠,将我留下?” 顾茗烟往前走了几步,生怕段承轩再对自己做些亲昵动作。 指尖的温热化作冰凉,段承轩看着顾茗烟偏过头的侧脸,心里也不知道。 他对苏玉婉的心意当然无法更改,无论苏玉婉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伤害她,但她和顾茗烟之间的来往却早就失去了信任、感情,充满了权衡利弊和谋算。 那他为何还不愿意放手呢? 段承轩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只是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你可以好好想想答案,在此之前我一定会跟你演好恩爱夫妇。”顾茗烟对他扬扬手,继续往前走了。 段承轩想了想,还是沉着脸跟了上去。 正如顾茗烟所说,她会在太后的晚膳上表现出一副恩爱的模样,也会在皇上突然进来的时候表现的十分得体,不再有任何的俏皮和计谋,她只是掩饰着靖王妃的角色。 一直等到夜晚,两人才坐上归府的马车。 顾茗烟缩在披风里,就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一路无言,可回到王府的时候,段承轩还是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凤鸣苑,一直到两个人躺上床榻,衣料都纠缠在一起,却依旧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第二日醒来,段承轩早已去上了早朝,而管家正在外面喊她:“王妃,四皇子休妻,荔湾姑娘正来府里哭诉,侧王妃正安慰着……” 休妻! 顾茗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冲到了旁院里,正看见荔湾坐在顾子衿的面前哭泣着,顾子衿身边还多了个花梨,桌案上还放着那张所谓的休书。 “王妃……”一见到顾茗烟,荔湾就站起身来。 顾茗烟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休书,无奈摆手:“当初是你错了,本该是你承担。” “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吗?一旦他成了宗平王,日后和你也再难相见……” “作为他的好友,我不求和他相见,只求他此生顺遂,这是他选的路、做的事情,我只会一力支持。”顾茗烟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擦干了泪水。 被赶出来的荔湾还和当年入靖王府居住的荔湾那般,清秀可人,可如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若你不愿放手,就带着一腔执念跟去,若你愿意放手,便拿了他的银子再去找个好人家。原本你就是大人们手里的一枚棋子,唯有知道自己轻重才知道,究竟是皇天大道适合你,还是那青石板小路适合你。” 说完了这些,顾茗烟只扬手,吩咐着拿了二百两的银子给她,将她给赶了出去。 哭声渐渐远去,顾茗烟却冷眼看向了顾子衿:“四皇子的事情,你也敢管?” 第382章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事有意外 “我是侧王妃,难道不该管?”顾子衿缓缓站起身来,似乎之前的那些傲气又回来了。 “那说说,你想如何管?”顾茗烟声音不大,落座于顾子衿的面前,仰着脸看顾子衿:“你只要讨好王爷就好,若是下次再看见荔湾,将她扔出去就可以。” “姐姐,您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亏得她当年还在你身边呆了一段日子。”顾子衿轻轻一摇头,似乎是惋惜。 但这么一句话,顾茗烟却将目光转到了花梨的身上。 按照顾子衿的性子,她肯定是不会自己来管这些麻烦的事情,而且阿兰已经有了下家,随时都准备离开,自然不可能来帮顾子衿解决麻烦。 那么提出让荔湾进府哭诉的人,只剩下花梨。 花梨被顾茗烟这么冷冷一瞥,竟然是有些心虚,当即开口:“王妃看着我做什么?” “别动四皇子的家事,不然别怪我让顾家所有人人头落地。”顾茗烟冷声开口:“别以为我们都是一个父亲,就真的不会撕破脸皮。” 花梨的脸色变了,她总算明白为何之前父亲不让她和顾茗烟接触了。 只可惜她对顾茗烟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白马寺。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不利用四皇子呢?”花梨咬牙,索性直接跟顾茗烟硬碰硬:“只要我们能跟四皇子交好,靖王到时候就算真的恨死父亲,也好歹能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忍受我们,凭借着你和四皇子的交情,让他在靖王面前为我顾家说几句话也是不错……” “可四皇子想要的是平淡,而不是勾心斗角。”顾茗烟看着花梨:“他去鄞州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你偏偏要把他拉进来。” “顾诚难道不是你的父亲,只是美言几句……” “只是美言几句,也许就能用掉靖王对四皇子所剩无几的耐心,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们叔侄关系不错?还真的拿我当傻子来糊弄?”顾茗烟直接拍案而起。 花梨一愣,顾子衿则奇怪的看着顾茗烟:“我们都是自家姐妹,糊弄你什么……” “花梨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你们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顾茗烟也不会跟这个花梨留些颜面。 若说顾子衿还和自己一起长大,有些交情,那么这个花梨真的就是个路人了。 顾茗烟挥刀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抵着她的脖颈:“靖王妃杀了一个嘴碎的人,不会有人非议。” 顾子衿慌慌张张的退到一旁,阿兰赶紧拉住她,看起来是想保护顾子衿,实际上却是不让顾子衿上前。 刀刃就在脖颈上,花梨咽了咽口水,到底还说说出真话:“陷害四皇子,到时候父亲再一举将他捅到靖王面前,这样一来……靖王就会……” “王爷就会认为你们是真的为他好。”顾茗烟接完了剩下的话,手里的刀又推进了一份:“你们倒是想的好,可你们想过支持四皇子的朝臣,以及四皇子的家人们?他们的性命于你们算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花梨梗着脖子,红着脸。 顾茗烟眼神一冷,却是反手将小刀给收了回来:“这话说的不错。” 花梨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划开口子的脖子,吓得双腿发软。 “我是从你这里知道的真相,如果我把事情捅出去,再跟父亲说这是你说的,你猜猜父亲会不会杀了你,毕竟你,表面上可只是古昇丞相家的一个丫鬟。”顾茗烟的冷笑声传来。 花梨顿时跌坐在地,呆呆的看着顾茗烟离开,之后才反应过来,狠狠的捶地:“她竟然会直接动刀!这下好了,什么把柄都留在她手里了!” “我都说了她根本不是白马寺的那样,日后还是不要招惹了。”顾子衿总算挣脱了阿兰,将她给扶起来。 “那也相差太大了……”花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是目光黯淡:“但是她说的没错,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没有任何的用处,父亲总会舍弃我们的。” “可我们到底是他的孩子……”顾子衿也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开始她甚至不愿意接受花梨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更不接受她其实还有更多的兄弟姐妹,可如今在权势之下,她还是想要借用父亲的力量,来站在段承轩的身边。 而现在,她也开始纠结,顾茗烟在这王府里是怎么对她的,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可顾诚却也是她的父亲,也是唯一能帮她的,有权势的人。 旁厅里的两个人各有所思,而顾茗烟则快步回到了屋子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腥甜涌上喉咙。 没想到今日又动气了。 阿紫赶紧将熬好的汤药递过来,边拍拍她的肩膀:“这是生的什么气,那都是四皇子的家事,如今也早已经解决了。” 她如今倒是有些后悔将顾子衿介绍给花梨了。 怎么就牵连到四皇子了呢? 如今四皇子刚刚被封了亲王,马上就要去自己的封地,在这段日子里最好是别出什么事情。而她之前本来是想让顾家和靖王的人暗里争斗,但每想到顾诚竟然如此冒险,还想回来攀附靖王,当真是失算。 “等王爷回来了,就说我要和他一同用早膳。”顾茗烟眼神一凛。 阿紫点头,赶紧让玉珠去门边等着。 一刻之后,段承轩才下了朝回来,路上也听成山说了今日的事情,早已经派人去盯着花梨的动向,听到顾茗烟要和他一起用早膳,便快步走到了厅堂里。 苏玉婉本来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早餐,却没想到顾茗烟今日也不在屋内吃饭,竟然被段承轩给拽到了厅堂里吃饭,一落座,顾茗烟便像是没看见苏玉婉一样,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段承轩。 段承轩吃到一半,脸黑的都快滴出水来,锐利的眼神此时也是更加凝重了起来:“看来钰儿的事情我也该去派人看着了,以防有人做些什么。” 第383章 第三百八十三章 蛊虫 “而且,你之前借着四皇子的名义私屯重兵,如今四皇子虽然不至于被皇帝怀疑,但他们如果借此挑拨,让荔湾因爱生恨去将此事揭露,到时候就算皇帝想要保护四皇子,也是不行了。”顾茗烟也是跟着一皱眉:“若是想解决此事,根本还是要去见古昇,或者是顾诚。” “如果问题出在荔湾和顾诚的身上,只要派人杀了,不就永绝后患了。”苏玉婉突然插了一句。 两个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苏玉婉,顾茗烟面无表情不准备解释,身边的段承轩则是轻声说:“钰儿还是对荔湾有情的,而顾诚既然大胆的联络了顾子衿,冒险想要和我合作,自然是有本钱的。” “那他也有可能虚张声势……”苏玉婉咬牙,就是不愿意段承轩相信顾茗烟的说法。 顾茗烟嗤笑一声:“一个月前王爷因隐瞒疫病禁足,早已经失了皇上信任,但古昇是新来的丞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给王爷泼脏水,古昇再添油加醋的一说,就算毁不了王爷,但终究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而且,如果顾诚虚张声势的话,首选的人该是三皇子,毕竟他现在才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但顾诚这个时候又来投靠我,明显是想和我合作,做些什么事情,若非如此,他不会这么冒险。”段承轩点点头,又看向了顾茗烟。 四目相对,顾茗烟也笑着点点头:“所以,顾诚实际上是有求于你,若是利用得当,反而是助力。” 顾诚的确聪慧,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也是有本事的 “只是不知道顾诚究竟想要什么。” “顾诚的野心很大,你既然要了这天炎所有的兵权,他想要的,自然是这天炎所有能说上话的官位。”顾茗烟同段承轩对视,两人都已经了然。 花梨一而再再而三的干预顾子衿的事情,算来的确让段承轩不满。 但为了大局,段承轩自然会暂时忍耐,但不代表他一定会坐以待毙。 而顾茗烟却想到了顾言之,当初因为诸多事情将其埋没,但孟旭当时还是将顾言之给保了下来,虽然暂时没有任何的职位,但的确是个可用之人,加之他也算是被顾诚利用,心里总会有些不快。 “言之现在应该还在孟旭的宅子里暂住,听说还日日习武,前些时候鬼魅还去看过他。”顾茗烟一拍手,看段承轩:“你倒是可以提拔一下他,也算是暗中给顾诚一个信号,到时候找顾诚出来谈谈,事情便轻而易举了。” “有理。”段承轩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和他交好的四皇子,若是顾言之还能记得曾经的一番话,便真的能守着四皇子,好歹让他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段日子。 “顾言之如今算是罪臣之后,之前已经送往大理寺,若非是孟旭一手保下,如今肯定性命不保,这样的人,轩哥哥又要如何放入军中提拔?”苏玉婉也放下了碗筷,轻轻一瞥顾茗烟:“顾茗烟,你也是顾诚的女儿,说不定你是和顾诚暗中传递消息,来给轩哥哥下套,虚张声势呢。” 顾茗烟挑了眉头,倒是觉得有趣。 “你倒是聪明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此事我便不再多说,过几日我先去齐府住上几日,一来是避嫌,二来也有和四皇子有个照应。”顾茗烟笑眯眯的模样。 段承轩却是皱起了眉头,说好的补偿,但顾茗烟像是躲着他,有意要离开。 苏玉婉自然是高兴的,连连应是。 顾茗烟看了一眼这些菜,只要一想到是苏玉婉做的,便是没了胃口,只说要整理一番行李便匆匆离开,苏玉婉便高兴的伺候着段承轩吃饭,却是不敢再如以前那般有半分任性。 酒足饭饱后,顾茗烟早已经带着阿紫和玉珠去往了齐府。 段承轩悠悠叹了一口气,只好先去将顾诚和古昇的事情都给解决了才是。 反观顾茗烟,她说要到齐府小住,齐林便带着银翘也跟着赶回来住,之前齐鸣一直都看不惯齐柔执掌家事,如今却也有些妥协,懒懒的同顾茗烟还说上了几句话。 她的房间就在齐柔的院子旁,一群人都住在不远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对方。 一落脚,齐柔便派人拿了十数个盒子过来,一一摆放到架子上。 “之前你跟我说的,我都照做了。”齐柔嫌恶的看了一眼那架子,拿了帕子捂着嘴:“养着这些东西,我晚上都睡不好,幸好找了个懂的此道的老妇来,也多亏徐老板认识那么多能人异士了。” 顾茗烟只笑:“我本来也不想,但是这东西我若是养在王府,段承轩就该认为我又要害苏玉婉了,而且这东西我也未曾用过,如今借着机会正好研究一番。” 齐柔眉头皱的更深,背后的段承钰正和玉珠抱着被褥进来,听见两个人的话,都好奇:“这盒子里是什么?” “蛊虫。”顾茗烟轻笑,将其中一个盒子拿下来打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被木头框住的铁网,里面还能翅膀煽动的声音,而盒子里还放了不少的药草,味道甚是古怪。 玉珠一张脸惨白,赶紧跑了,正撞到门口冲进来的阿紫。 阿紫奇怪的冲进来,一把拽住四皇子:“荔湾正在外面哭呢,吵闹着要见你……哎呀,这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蛊虫。”顾茗烟将那网子拿起来,给阿紫看。 阿紫怪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齐柔捂着嘴,说要出去吐一会儿。 段承钰无奈,摊手:“这东西是干吗用的。” “到时候有了这个东西,找我就容易了。”顾茗烟晃了晃袋子,也是无奈,其实里面的虫子不怎么可怕,长得比苍蝇大一点,但还是红黑色的,可以说是十分好看的虫子,只是隔着这网子只能看见一个角,就有些可怕了。 “那这里面的草药……” “都是给它吃的毒草,可珍贵了呢,当初让齐柔这财大气粗的朋友来办这件事情真是太好了。”顾茗烟将蛊虫放进盒子里,拿着一个狗尾巴草逗它。 段承钰赶紧捂住嘴,往外跑:“我去见见荔湾,将事情解决。” 第384章 第三百八十四章 圣心良苦 皇宫是由砖瓦堆砌而成的牢笼。 段琮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但在皇子之争的逆流之中,他依旧停留在此,并在牢笼里孜孜不倦的为牢笼外的人打点一起。 龙袍加身,他即使是来到太后的宫中也必须要行礼。 “皇帝,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太后慈祥的对他招招手,可段琮的一双眼依旧是冷冷的,面上却恭敬的来到太后的身边。 “今日过来,是为了立储之事,此事乃是大事,朕也想听听母后的意见。” 段琮说完,识大体的公公早已经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 太后端着茶碗的手也是一顿,细细的打量这位已然早生白发的儿子,终究是轻叹了一声:“琮儿……此事终究是要交给你亲自做主的,哀家早已不愿为了此事出面。” “可当年,也是母后一手将我推上皇位,而父皇甚至杀了我毕生所爱。”段琮的目光直直的扫向太后。 “当年的一切,不过都是逆水行舟,虽然损伤太多,但在你的手下,早已经是一片祥和。”太后并没有丝毫后悔。 母子对视良久,段琮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轻轻扬手:“两年之前,我本以为只要为靖王选择一名优秀的妻子,就能将他推上皇位,继承大统。” “烟儿的确是个好姑娘。”太后也认真的点点头。 “可他却心不在此,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朕都一一看在眼里。”段琮的目光也渐渐的犀利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太后的面前:“他……实在是不懂母后的心,这本该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反而被他的急功近利推得更远。” 太后皱起眉头,放下杯盏后也缓缓的站起身来。 当年,真正该登上皇位的人就应该是段承轩,而段琮早已顶替段承轩许久的位置,一是因为当时先皇即将薨逝,段承轩还并未彻底长大,小时候更是乖戾并非王储之选,二是先皇并不喜欢这个儿子,有意提防。 相反,段琮却深得先皇喜爱,但最后,也是段琮推翻了父皇,暗地里灭了不少手足才得到今天的位置,本想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只可惜事与愿违。 先皇离世之前,说他那位乡野爱人祸国殃民,赐死。 等到他回来时,爱人香消玉殒,而段承轩还未赶回来,他才真正的坐上这位置。 “若是按照曾经的约定,朕本就该将皇位让与他的。”段琮无奈的看向太后:“但只要苏玉婉在一日,我便不会将皇位交给他,许多年来,他始终不明白。” “虽说女子从来不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但对女子的宽容却会成为一道利器。”太后也接了段琮的这句话,轻轻一叹:“若是烟儿能顶替苏玉婉的位置,为靖王出谋划策,为百姓做事的话,就该更好了。” 段琮轻轻的笑了起来。 当日他和顾茗烟单独相见,无论是从顾茗烟的衣饰还是应对之法来看,她都是未来皇后的上上之选,更不用说她的确颇有功德,哪怕是罪臣之女也不该容人随意置喙。 但是,他自然也看清了顾茗烟的眼。 一双不愿长留于此的眼,一双精明的眼。 这样的人,总会有一日羽翼丰满,飞出墙外。 “这一次疫病之事,朕还是比较中意三皇子,虽然平日朕的确是少有管教他的时候,但他的一颗仁心,的确是做事的好料子。”说到三皇子,段琮也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而且,那小街的事情早已经苦恼朕多年,可惜天炎官官相护太过严重,竟然也没有几个朝臣敢进言,但他却借着自身功劳,有意抖搂出所有事情,孟旭这位臣子也是大胆追随,不吝啬于站队,实在不错。” 听着段琮的话,太后也微微的出神。 想了想,太后抬起手来,轻轻的搭在了段琮的肩膀上,如小时候一般轻轻安慰,只是如今这肩膀却是太高:“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 这一次却轮到段琮不解:“母后,难道你同意朕将皇位交给三皇子,而不是……” “沧澜数百年的基业,本就是让贤不让亲,不然这家业早就败光了。”太后又缓缓的落座,眼里含着泪光看着段琮:“只可惜,哀家始终是对不起你……当年若非是我未对先皇痛下狠手……” “母后。”段琮打断了太后的话,慢慢的跪下来,仰起头来看着太后:“我会恨父皇一辈子,可您未曾有半分对不起我,我只心安有您能为我镇住后宫安宁。” 太后此时当真是红了眼眶。 皇上从太后宫中离开时,眼中释然,而桂嬷嬷进去的时候,更是看见太后容光焕发,心情好了许多。 但是这皇宫之中到底是隔墙有耳,皇帝有意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入不少皇子妃嫔的耳中,就连段承轩放在宫中的探子竟然也知道此事。 而在夜晚,顾茗烟才从桌案上醒来,门外的阿紫听了动静,赶紧去小厨房里拿些吃的。 顾茗烟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此时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背后风起,顾茗烟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眼前的人愈发让他无奈。 “你还真是敢来,可知道烟雨阁是为靖王效力的。”顾茗烟放松了些神经,无奈的重新坐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连夜赶来的段承瑞则轻笑着站到顾茗烟的身边,将皇帝今日和太后的对话都说了一遍。 顾茗烟见段承瑞似乎很是开心,却是用笔杆轻轻的一拍他的手背:“皇上如此聪明,怕是故意放出消息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日后若是真的当上太子,总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这般又如何?”段承瑞揉了揉手背,也慢慢坐下来:“此时我更加应该好好表现,若是可以,这太子之位……” “自然不可。”顾茗烟瞪了他一眼,见段承瑞这明显是第一次得到父皇的肯定,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只好说道:“皇上故意放出消息,让人知道,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居功自傲,日后还能不能保持谦逊,若你此时好好表现,急功近利,反而是竹篮打水。” 段承瑞一愣:“那我该怎么做?” “如常行事,谨防暗箭。”顾茗烟挥动手里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和。 第385章 第三百八十五章 珍贵药玉 “以和为贵,勿生事端,脚踏实地的将你那些所提之事一一应允,治理河道之事还需要你和幕僚再细细商讨,我不过是纸上谈兵,总是无法顾全一切。” 说罢,顾茗烟放下了毛笔,又看了一眼宣纸上自己的和字,倒是满意。 书法倒是有些进步。 段承瑞沉下心思来想了想,似乎觉得顾茗烟说的也是十分有理。 “如此说来,我最好是装作不知道。” “不用装,一切只要真心相待,用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些为君之道去做,那么这君位,就是你的。”顾茗烟拍了拍他的胸口,一双桃花眼微微发亮。 顾茗烟的手拍在胸前,倒像是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一般,让段承瑞有些愣神。 说完了这些事情,段承瑞才继续道:“你不怪我之前向段承轩讨你?” “怪的。”顾茗烟轻轻一咬笔杆,后来又像是想到了鬼魅的嘱咐,又放下来,继续道:“而且如今我已有金蝉脱壳的想法,为不为你做事我还要考虑一下,在段承轩那边,我也自当会全力帮忙,这样一来,这皇位之争才算公平。” “你不向着我?”段承瑞脸上带了些苦涩,有些可怜。 “当然不向着,时局在变,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段承轩不做些什么极端的事情。”顾茗烟无奈摇头。 之前瘟疫的事情,她也的确是偏向了段承瑞,但也因为自己想要扶持段承瑞,导致段承轩这边的事情有所延误,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日后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段承瑞对此也无话可说,某种方面,顾茗烟也算是真正的报复了自己。 凉风习习,顾茗烟倒是远远的就看见了阿紫的灯笼,便对段承瑞扬手:“阿紫回来了,你若是还有事就去屏风后,若是无事就早点走吧。” 段承瑞点头,也不准备多留,只将一个木盒子放到顾茗烟的手边,瞬间没了踪影。 阿紫小跑着将热腾腾的饭菜都送了进来,还无奈的看着顾茗烟:“怪不得鬼魅之前还那么喜欢嘱咐你,就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难道又做了什么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 “你平常都告诉我们要细嚼慢咽,自己倒是胡吃海塞,而且啊,你平时总让我们照顾身子,三餐有时,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阿紫无奈的将三菜一汤都拿出来。 顾茗烟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赶紧去吃。 吃到一半,阿紫将段承瑞放下的那个盒子拿过来,眼巴巴的看着她:“这琳琅阁的东西,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琳琅阁?就是那间卖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顾茗烟一挑眉:“这盒子是我行李的,也不记得之前是谁送给我的了。” 阿紫叹气:“你还真是不在意,上次玉珠看见你将不少好玉和锦缎衣服都放在屋子里的时候,跟我叨叨了两天说你都不知道好坏,可心疼那那些东西了呢。” “那就让她将看中的拿走就行,但不能拿太多,到时候我要拿去变卖成银子,不然我真的身无分文了。”顾茗烟继续吃饭。 阿紫则轻轻的将那盒子给打开,一愣。 里面只静静的躺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石,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阿紫可跟着听风楼的姐姐们见过不少的东西,只是闻着这股子淡淡的香气,当即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了两步,捧着盒子直抖:“这是药玉呀!这么大一块!” “什么!”顾茗烟也跟着站起来,碗筷都放下后将那木盒拿了过来,也是直抖:“卖了我就有钱了。” 阿紫白了她一眼:“这么大块的药玉,怎么说也得好多金子啊,之前有人出一万两黄金,才买了指甲盖那么大小呢……” 顾茗烟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还是将木盒盖起来,递给阿紫:“你帮我找个地方摆好,千万不要碰坏了。” “好。”阿紫赶紧点头,小心翼翼的抱着木盒在屋子里打转。 顾茗烟拍了拍胸脯,不过一会儿就没心没肺的吃起饭菜来,心里却想着段承瑞怎么会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但是转念一想,她帮了段承瑞这么多忙,总归也是该拿点东西,便理所当然的收下来。 一夜安眠,第二日三皇子的事情早已经满天飞。 顾茗烟一大早就看见靖王府的管家过来,送来了早膳和汤药,还传话说让她不要劳累。 “今日你便跟着我吧,不然靖王还不知道要派多少人跟着你啊,新娘子。”齐柔接过食盒,侧过头去看她。 被叫做新娘子,顾茗烟也没有半分自觉,只想着今日她再以云氏后人身份再嫁一次的消息,莫约可以和皇帝立储的事情打个平手。 毕竟一群人倒是更喜欢八卦杂谈。 顾茗烟只好跟着齐柔来到了铺子里,带着面纱无聊的翻着跟她方子有关的账本,时不时拨弄个算盘,当真是无聊极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阿紫则窜过来放了一碗参汤在她手边:“不若到里面去吧,二小姐说等会儿齐雨要过来一趟,说是今日要见父亲。” 一听到齐雨的名字,顾茗烟倒是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那间成衣铺还真的变成了胭脂铺,还取了芳华阁这样的名字,倒是比齐柔这家铺子更加奢华,那价格也自然不必说。 “我就在这看看吧,说来齐雨还挺恨我的呢。”顾茗烟将参汤捞过来,看阿紫:“玉珠人呢?” “说是有大人物一定点名让她去,已然去了。”阿紫抓抓脑袋。 顾茗烟也只是摆摆手,无论玉珠自己做什么,都是她愿意的,或者是必须做的,轮不到她来说闲话,阿紫反倒是有些不自在,奇怪顾茗烟为何不帮帮玉珠,但还是去后面和银翘两人轻点账目了。 而齐柔也送走了一位富家小姐,半靠在台前,看着门边。 不过一会儿,一位锦衣华服的漂亮女子已经走了进来,齐雨比之前倒是更有气质,可这一进来,齐雨第一眼却是看见了顾茗烟,顾茗烟也只是拉开面纱莞尔一笑:“许久未见。” 齐雨当即变了脸色,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是攀附上了靖王妃,怪不得如今能得到这烟雨阁。” 第386章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炎改变 “谁不知道如今靖王妃深得宠爱,如今更是要以云氏后人的身份再嫁一次,在我们沧澜,王妃这也算得上是第一个先例了吧。”齐雨嘴角噙着笑意,一双眼里却是冰冷的。 顾茗烟略一扬眉,没想到这齐雨当真是记仇的人。 “你也无需在这里说些什么风凉话了。”齐柔从台后绕了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似乎是认真的喜欢齐雨,便轻声道:“若你真的孝顺,可来了这么久,却也没有去见过一次父亲,今日过来,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柔儿,许久未见,你如今倒是伶牙俐齿了。”齐雨掩嘴轻笑:“今日过来,不过是跟父亲谈个生意,若是父亲愿意,我便一手将这烟雨阁收下了。” “好大的口气。”齐柔缓缓抬手,将手里的书卷放下,半靠在台边,轻笑道:“不过谈生意的话,我倒是欢迎,我已然在旁的酒楼里订了雅间,不如好好商谈一番。” “我要跟父亲说。”齐雨挑眉。 “如今烟雨阁,谈生意的是我。”齐柔也不多待,只对顾茗烟勾勾手,信步带着两个丫鬟往旁边的酒楼走去。 这明摆了是不准备让齐雨有反抗的机会,顾茗烟见齐柔也愿意带着自己去看热闹,便站起身来跟上,同她并肩走着:“可有把握。” “她曾经在府中嚣张,如今,也该轮到我了。”齐柔浅笑。 顾茗烟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转念一想,别看齐雨在外面找了个好姻缘,可齐柔这些日子不仅打理烟雨阁,自然是还做过其他的功课,若真的和齐雨对峙起来,应该也是不会输得。 想到这里,顾茗烟便放心下来。 两人来到酒楼没多久,齐雨就黑着脸跟了过来。 这生意若真是想谈,真的想要烟雨阁,还要见到齐鸣一趟,也的确该跟齐柔谈谈。 只是这一上来,齐柔就笑盈盈的给了她个下马威,心里总是不舒服。 几人随意点了些小菜,这里的小二之前也经常去给靖王府里送吃的,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对着顾茗烟笑盈盈的一拱手:“恭喜王妃了。” 顾茗烟愣神,才想起这小二是在恭喜自己要成亲的事情,只可惜她如今身无分文,只好眼巴巴的看向了身边的齐柔,齐柔无奈,掏了一锭银子给小二:“这是靖王妃赏的,去取些桃花酿来。” “多谢靖王妃,多谢二小姐!”小二捧着银子,一手勾着那二楼的栏杆对楼下喊道:“一桌好菜两盏桃花醉,一份金玉满堂再加个鸾凤和鸣,蜜饯枣泥糕各来一份!” 小二喊得几乎所有人都听见,齐柔自当是应了那个金玉满堂,而顾茗烟便应了这所谓的鸾凤和鸣,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是无奈。 过了一会儿,那小二又喊起来:“今个儿,王妃还请各位喝酒哩!” 这话一说,齐柔也跟着笑起来,只又打赏了几锭银子过去,乐的那掌柜都上来祝福,楼下更是热闹一片。 而对面的齐雨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捧着杯盏皱眉:“何时这天炎城也变得如此嘈杂了。” “自小街的人和外来之人都开始落地生根。”齐柔扬起眉头看她:“你当日离开时,连这酒楼里的小二都是识得大体,却不热闹。” “瞧瞧刚才那小二贪的,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在天炎这种地方,污秽了人眼。”齐雨依旧带着满满的不屑。 顾茗烟也是听不惯这些话,但这是齐柔的主场,她也不好开口,只等上了菜,推开了窗,遥遥一望楼下,懒懒的拎着桃花醉,边听着欢声笑语,边品上一口,倒是不错。 “我夫君近日来倒是从西域和其他小国找到了不错的胭脂,更有不少的稀奇玩意儿,而我到底是齐家的女儿,比起我们两家争斗的不相上下,不如相互合作。”齐雨总算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甚至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递给了齐柔。 上面写了不少稀奇玩意儿,顾茗烟只看了一眼就扬起嘴角,侧过头去看窗外了。 过了一会儿,齐柔才将小册子合上,交回到齐雨的手里:“姐姐做事总是能别出心裁,真是令我眼前一亮。” “你知道就好,不然我们俩继续争斗,你的烟雨阁倒台,也是迟早的事情。”齐雨得意的将小册子拿了回来。 “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是姐姐,肯定不会让给其他人了。”齐柔冷笑了一声:“这些东西千里迢迢的运送过来可不容易,光是路费就得不少,怕是姐夫的财力不够吧。” “怎么会,我夫君若是没钱,自然也找不到这些小玩意儿。”齐雨不满:“算起来,芳华阁的东西也不比烟雨阁的东西差,我们还比烟雨阁的铺子要多许多。” “的确啊,芳华阁好歹也是大家,想必姐夫也是看中了姐姐的能力才娶你进门的。”齐柔脸上的笑容此时正看着齐雨脊背发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在帮姐姐你啊。”齐柔笑着对顾茗烟招招手,后者便也扭头看了过来,看齐雨:“齐雨,你过来说是谈合作,不如说你是来找下家的吧。” 齐雨顿时变了脸色,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品了一口桃花酿,顾茗烟也帮着齐柔,轻声开口:“当初你的夫君娶你回家,本就是动机不纯,你本想带着夫君和齐柔作对,但这么长时间,你们两家也没决出个长短来,如今你突然找到齐老爷子,实际上是在夫君家地位不保吧。” 齐柔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着齐雨。 她和顾茗烟的聪明倒是差不多,若说齐柔看的清商机,那么顾茗烟便是看得懂人心了。 没想到会被戳穿,齐雨也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齐柔:“还不是你这个小贱人的错!” 被骂的齐柔有些莫名其妙,顾茗烟则是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怪不得你不愿意和齐柔见面,一定要见齐老爷子。” “看来你家夫君看上齐柔的才华,也怪不得要将你给抛弃了。”顾茗烟赶紧说道。 第387章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事情大结果 当初齐雨能嫁入一个好人家,齐柔和顾茗烟都觉得她有奇遇。 而在齐雨带着人直接跟烟雨阁杠上的时候,齐柔便派人好好调查了一番,顾茗烟也直到齐雨的夫君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一来到天炎就借着齐雨的人脉巴结了不少人,但因为经营不善,齐雨和其夫君总是会找些新东西,却没有实打实能一直长久的东西卖。 做的是流水生意,靠的是人脉和吆喝,生意自然不能长久。 顾茗烟轻轻的瞥了一眼齐雨,在桌子下轻轻一按齐柔的手背,低声道:“我若是你,便愈发的不会来招惹齐家了。” “那我也不能看着夫君令娶人家,他如此有钱,如今又正是皇子之争,无数的官员都如流水来来去去,他自然也想娶上几个官家女子……这些就算了,他竟然看上了你这个小贱人!”齐雨恼的红了一张脸,就差掀桌子了。 齐柔还想反驳,奈何顾茗烟死死摁住她的手背,也是不想她开口。 顾茗烟看着齐雨恼羞成怒的模样,也是无奈:“你和你夫君本就是因利益在一起,如今就算你得到了烟雨阁又如何?你始终比不得大官的女儿好。” 无论什么生意,只要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化为乌有,可若是能在朝堂上长长久久的稳住,日后自然是好处多多。 “别在这里给我提意见,我自然知道我要什么。”齐雨冷眼看着顾茗烟:“我夫君要娶得是三皇子妃的小妹妹,但我齐家,可是跟靖王有所牵扯,若是父亲愿意帮我,我也愿意为了靖王夺得王位。” 齐柔眼皮子都开始抽了起来,这事情怎么又回到皇子之争上了。 “你帮靖王?”顾茗烟也是睁大了眼睛看她,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自然,就算如今三皇子即将被立为太子又如何,只要皇上一日不分靖王的兵权,靖王总有机会东山再起,三皇子和靖王比起来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何足畏惧。”齐雨自然也是知道眼前的是齐家二小姐和靖王妃,这才敢这样说。 齐柔轻轻点头,齐雨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所以,你是想将夫君拉到靖王这边,然后有你父家做支撑,你日后自然会跟着飞黄腾达?”顾茗烟轻轻的笑了:“你这个想法不错,这样一来,夫君要到手,而你带着芳华阁这样好的东西给父亲,你父亲自然会也放心的把烟雨阁交到你的手里……你以为是这样的,对吗?” “难道不是?”齐雨总觉得顾茗烟说起来怪怪的。 而齐柔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挑不出错处来。 可窗外的风撩起了顾茗烟耳边的头发,在几缕飘荡的青丝之间,那双眼里却如一汪深潭般让人胆寒,她的声音却依旧轻轻的:“当然不是,你们这是在找死。” “你知道什么!”齐雨拍桌子站起身来:“只要攀附权势……” “我并不在乎你的死活,但齐柔是我的朋友,齐林算是我义妹的夫君,我断然不得容你。”顾茗烟靠在椅子上,低声道:“你父亲当然会这样做,你也可以得到这一切,但齐家和你夫君家里,就是首当其冲被斩首的人。” 齐雨始终不明白,齐柔也奇怪的看着她。 “靖王手握重兵早已经是功高震主,如今早已有心和烟雨阁断了联系。”顾茗烟的目光冷冷的扫到齐雨的身上:“正是因为,他不能再让皇上对他有疑心,有了烟雨阁的大笔钱财和兵权,对于帝王来,这就是放在脖子上的一把刀,你说,皇上会先从谁身上开刀?” 齐柔沉默,总算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 对于皇帝来说,靖王好歹是他的弟弟,无论怎么动刀子也不会动到靖王的身上,但是烟雨阁不同,表面上虽然是商贾,但作为皇帝可以有一千个理由来对付他们。 而且…… “就算皇上不动手,三皇子的党羽也会将我们视作眼中钉。而且齐雨你的夫君既然要娶三皇子那边的人,自然是跟三皇子党羽打交道,如果到时候你真的做成了这件事情,得到了烟雨阁和夫君,最后也不过都是个人头落地的结果。”齐柔接过话。 “是啊,到时候三皇子的党羽就是第一个将你夫君送上断头台的人,毕竟他们应该从你夫君那里听了不少的事情了,而且你这么信誓旦旦的过来,肯定是跟夫君说了齐家和靖王的关系了吧。”顾茗烟的目光冷了下来。 在齐雨说话之前,她就已经将自己的腰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楼下的人已经冲了上来,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 “将王爷叫来。”顾茗烟一扬手,楼下就有两个便装的人走了个没影。 齐雨看到这样的阵仗也是被吓了一跳,直接被人摁在地上,不可置信:“我真的愿意为靖王……” “你一个人的私心,就想把我们都推下去吗?”顾茗烟冷言冷语,她刚才可不只是单纯的看着楼下而已,那几个明显身姿挺拔的人,可不像是普通百姓。 齐柔也觉得兹事体大,幸好今天将顾茗烟带来了,如果她真的跟齐雨谈,也说不定会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你的想法很聪明,但你不该伸手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你对皇族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想凭着你自己的本事去闯,只会头破血流。”顾茗烟总算站起身来,只听着楼下的马蹄声,紧接而来的上楼声。 段承轩急促走到她的身边,听着她将刚才齐雨的想法都说了一遍,反而笑了起来:“你这是为了我?” “歪打正着而已,反正你如今也到了该和这些商贾划清界限的时候了。”顾茗烟懒懒的一摆手,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齐雨:“不过我刚才也是最坏的猜想,但芳华阁和烟雨阁,你都不得不防,这两家的账目也需要好好清算,光是烟雨阁的流水,每月就有上万两,更不用说芳华阁了。” 齐柔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茗烟,你怎么连我的烟雨阁都搭上了。 而顾茗烟则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一切都放心。 第388章 第三百八十八章 暗中盯上 “不!我也只是一心为了您,可能只是我的方式有误而已!” 齐雨忙不迭的大喊起来,直到现在,她始终还是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错,她忙不迭的将自己想法都说了一遍:“只要您愿意帮我,我日后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我比齐柔能做的事情只会更多。” “你甚至比不过她,就连你的夫君都看的出来。” 段承轩同样冷着脸,另一只手却轻轻的探向了顾茗烟的腰际,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渐渐靠近段承轩,顾茗烟也来了些精神,在背后轻轻的一拽段承轩,眯着眼睛看着齐雨:“你甚至还想伸手于皇子之争,当真是大言不惭。” 齐雨被人压着,当真是狼狈至极,却还是死死咬着牙,始终不肯说。 齐柔这也算明白过来,顾茗烟这样一来,算是警告齐雨的夫家,靖王知道齐雨的想法,另一边,也算是想探探齐雨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父亲曾说过,我们家中的子女都不许参与此事,靖王殿下,我对此事当真是一无所知,烟雨阁依旧为您所用。”齐柔赶紧离开了桌子,跪在地上毕恭毕敬。 “如此便好。”段承轩目光阴冷,看向齐雨:“你既然如此想参与到朝廷争斗之中,那便如你所愿。” “靖王殿下……”齐雨不解。 “将此事上报给皇上,皇上如今已经在调查天炎的官官相护之事,如今是官商勾结,私底下还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事情,到底来看看三皇子愿不愿意大义灭亲。”段承轩对成山使了个眼色。 顾茗烟也了然的靠到了段承轩的怀里:“如此甚好,但此事定然要牵连齐家,王爷以为如何?” “这样看来,天炎也该开点儿新的胭脂铺子了。” 段承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彻底的将齐柔齐雨吓得不轻。 本来三皇子得宠之后,皇上就已经开始调查官官相护之事,更是认为八皇子当时酿成大错都是因为有臣子教唆,所以才在这一个月之内更换了不少的官员。 如果皇上知道整个天炎都是官商勾结,齐雨这边想要拉拢朝臣,还想以商人之手伸向皇族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定然会派人将他们这群首当其中犯罪的人给抓去,以儆效尤。 “还请王爷不要这样做,我会将姐姐带回府中,和父亲商讨此事。”齐柔赶紧说道。 顾茗烟皱了皱眉头,似乎认为这样有些不妥,而背后,段承轩则轻轻的拉住她,沉声道:“这样也是不错,但本王只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若是你们还要执意干涉朝政,那明日就会有奏折送到皇上的面前。” 齐柔和齐雨都赶紧点头。 段承轩则无奈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拉着她的手:“今日天气不错,随本王去游湖吧。” “也不错。”顾茗烟轻笑,临走时却让齐柔身边伺候的人带了话去,让齐柔不用担心。 说来也是正巧,段承轩本来今日特意找了不少能人异士想要在画舫上见面,四周都是湖面,谈话起来也是不容易被人听去,走到一半就被顾茗烟叫去,演了一场戏。 而如今,他坐在马背上,将顾茗烟给搂在怀里,见她慢悠悠的戴上面纱,只是轻声道:“齐雨的事情罪不至死,你却非要让我过来,将事情闹大,究竟是为何?” “自当是因为此事和三皇子有关。”顾茗烟戴上面纱,从腰带里掏出了个拨浪鼓来把玩,段承轩也一拽缰绳,慢悠悠的往前走,她赶紧往后靠了一些,才说道:“三皇子既然想解决官官相护的事情,自然也要解决官商勾结的事情,若是此时再不脱手,到时候都会被牵连。” “怎么说?”段承轩收回一只手搂住她的腰际,慢悠悠的走着。 “官官相护并非一日可以解决,毕竟皇上自己也有诸多考量,但是官商勾结,让皇上知道这整个天炎都是朝堂之下的修罗场,那自当是龙颜大怒,株连九族都是有可能,可偏偏齐雨的夫君属意三皇子,而齐柔为我们所用,如此一来,倒是两败俱伤。”顾茗烟无奈的摇摇头。 “既然两败俱伤,你怎么不觉得三皇子会有心包庇。” “若他真的要包庇同僚,也不会真的提出要解决官官相护的事情,这件事情说起来只是一群商人有野心,但如今的情况是你和三皇子分庭抗礼,而你们同样卷进这件事情里,你说,究竟便宜了谁?”顾茗烟无奈的扭过头去看向段承轩,用手肘轻轻的撞了一下他的腰:“我说王爷,你不会还不明白吧。” “明白了。”段承轩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让马匹跑的更快了些:“那几个皇子,看来都没好心,是该解决一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都怪我当初将事情闹大,齐雨是记恨上我,背后推动她那夫君的也不知道是几皇子,但八皇子的可能最大。”顾茗烟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段承轩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明白了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如果他这么一惊吓,真的能让齐雨和齐柔将事情私下解决了也好,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但也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啊。 来到湖边,段承轩一路带着顾茗烟上了船,穿上丝竹声不绝于耳,顾茗烟倒是从未见过这些谋士,只懒懒的靠在软榻上吃水果。 这几个谋士说的不过都是些朝堂上文官的事情,比如拉拢朝臣亦或是如何应对三皇子提出的那些事情。 顾茗烟听来听去,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大声说,只在几人停歇的时候,在段承轩的耳边轻声的说上几句,更显亲昵。 聊了许久,几个人都是口干舌燥,这歌舞也跟着上来,一位娇俏的姑娘则是将几份点心送到了顾茗烟的面前,面带愁容,轻轻一抬眼:“王妃殿下,王墨公子前几日被人暗杀,受了轻伤。” 顾茗烟动作一顿,正奇怪着,却听见一道破空之声传来,身边的段承轩一抬手。 手里俨然握着一支羽箭。 第389章 第三百八十九章 劝说分家 “来人!保护王爷!” 四周被人团团围住,顾茗烟也被吓了一跳,那位娇俏姑娘也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 段承轩则是看了一眼手里的羽箭,就被成山给拿走,而不过一会儿,两个人走上来将那娇俏姑娘给压住,顾茗烟赶紧扬手:“慢着!” “这位姑娘并非是我们阁中的舞姬!”同样惊慌失措的舞姬们一下就将目光对准了那娇俏姑娘。 而这娇俏姑娘也是挣扎了一会儿,赶紧说道:“我是馄饨铺李大爷的孙女,我叫李嫣,是来找王妃有要事的!实在是因为不好靠近,所以才出此下策混入人中过来……” “那刚才的刺客可和你有关?”顾茗烟正了身子,正从成山的手里接过那支羽箭来看。 “和王墨公子有关!他如今受伤,也只是因为当初为小街之人和流民们喊冤,如今那些朝廷官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他!还请王妃能为他做主,令他不用日日担惊受怕!”李嫣如此大喊。 “那这羽箭……”顾茗烟看着手里的羽箭,竟然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是来杀她灭口的。”段承轩对成山摆手,成山已经将羽箭给拿了下去,派人去调查此事。 顾茗烟也是微微愣神,她其实并未想的如此周全,到底是她将王墨疏漏了。 说来王墨当时就因为为民请命而断了大好的仕途,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过是那些官员知道王墨如此棘手,按照王墨的性子,怕是这段日子里还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她并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顾茗烟只好对李嫣勾勾手:“放她过来,坐到我身边。” “王妃殿下,不可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几个属下连声说道,旁边的几个谋士也都赶紧摇头,表示此人并不可信。 顾茗烟同样对刚才的箭心有余悸,想想这样的确不妥。 李嫣就有些急了,慌慌张张的看向她:“只要王妃王爷陪我去一趟酒坊,自然就知道我说的并非是谎话了。” 段承轩抬起手来将顾茗烟拉到身边:“若是酒坊本身就是陷阱,又该如何?” 李嫣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背后的成山则是明白了段承轩的意思,已经私下派了人去一趟酒坊看看情况。 为了避免事端,段承轩还是先让人将李嫣给带下去关起来,顾茗烟也没了帮忙出谋划策的心思,在从船上走下的时候,阿紫和玉珠已经听到了消息匆匆赶来,见顾茗烟安然无恙,都放下一颗心来。 “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可别真的继承了鬼魅那般的鸡妈妈性格。”顾茗烟将围着自己转的阿紫给摁住,也是无奈:“别闹了。” 阿紫这才停了下来,吵闹着要去见上那李嫣一趟。 段承轩明显是不放心顾茗烟,顾茗烟如今虽然并未卷进什么纷争里,但到底顾茗烟是多少人的心腹大患还不得而知,其一是她的医术,其二是她未可知的身世背景,其三,便是之后成婚,这样前人都未曾有过的殊荣,为何也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切都足以让人对顾茗烟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段承轩走上前去,拽住她的胳膊,力道轻轻:“你最近都并未给人诊病吧。” “暂时没有,你可是想我为哪位大人看看身子?”顾茗烟对着他轻轻一笑。 “不需要,如今朝政不清,你最好还是收敛锋芒,最好不要去招惹任何人的才好。”段承轩无奈一笑,又看向玉珠阿紫:“你们且将她看住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自当拿你们的性命来赔。” 两人连连应是,头也不敢抬。 顾茗烟看着他紧紧拽住自己胳膊的手,微微出神。 段承轩啊段承轩,你究竟是看中了我这张得你心的嘴,还是看中了我。 即使不愿分离,可段承轩如今的确是诸事繁多,只好抽身离开。 顾茗烟则呆呆的站在原地,吩咐身后保护的人:“跟着玉珠姑娘去一趟王家的酒坊,若是王墨公子当真是受了伤,我自当前去,切记小心为上。” “是。”一干人点头,玉珠也了然的对她点点头。 顾茗烟则自己拉着阿紫往回走,阿紫和银翘倒是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是听风楼里出来的姑娘,会的东西还不少,人也比银翘机灵,但到底是没有玉珠那样成熟。 两人回到了齐府,齐老爷子边咳嗽边在厅堂里等着她。 一见到顾茗烟,齐老爷子带着几个子女连带着齐柔齐林银翘都哗啦啦的跪了一片。 “齐老爷子,你这是做什么?”阿紫想要凑上前去将人都拉起来,却被顾茗烟抬手拦下,阿紫奇怪的看着顾茗烟,却只看见她双目发冷,一张脸紧绷着,看不出一丝温柔来。 “王妃殿下,这事情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女儿做的,还请王妃殿下能在三皇子殿下为我们美言几句,最起码不能让老夫这些子女受苦呀!”齐老爷子重重的给顾茗烟磕了个头,几个子女都是面色如土,那几房夫人一个个哭得带雨梨花的。 顾茗烟皱眉,对银翘勾了勾手:“发生何事了?” 银翘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红了一双眼:“小姐您刚走没多久,就有几位大臣过来带走了齐雨小姐,说她夫君竟然妄图买官,还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就在方才……三皇子殿下还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好好看着齐家的人,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真是好快的动作,看来段承瑞也知道齐雨的夫君野心勃勃,比起和齐雨这样的人合作,不如先一步的铲除,还能拿一个功劳。 顾茗烟倒是不怪段承瑞将齐家也牵连下水,这一切不过是预料之中。 “我是靖王妃,又怎能在三皇子面前说上几句?若你们真的想活命的话,不如听我一言。”顾茗烟这才慢慢走上前去,将齐柔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要齐柔你愿意离开齐府,自己也开一间铺子,此事便能解决。” 第390章 第三百九十章 料事如神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齐鸣老爷子大惊失色,就连齐柔都惨白了一张脸,无奈的摇摇头。 她如今好不容易让这烟雨阁步步高升到如今的地步,更是说服了父亲不将自己给嫁做人妇,只一心经营,怎的能将这家业拱手让人,自己再去另开一方天地。 “我记得烟雨阁在鄞州并无分铺。”顾茗烟轻轻的扬起嘴来:“如今王爷最苦恼的事情莫过于四皇子离开之事,若你们能投其所好,让齐柔小姐凭借着本事去开辟天地,靖王想必会为齐家美言几句。” “你这是在将我往火坑里推。”齐柔咬牙,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将天炎这几处的烟雨阁都交给几个兄弟姐妹吗? 就连齐林都不满:“即使如此,靖王也不一定会为我们齐家说话……” “但这样,也算是一条出路,另外,齐家好歹也和王爷有关系,王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而这天炎的铺子也少不了人打点,若是齐老爷子不介意,可以将烟雨阁的铺子都分给几个子女,让他们去争,输赢却也不出手。”顾茗烟松开了齐柔的手臂,走到了齐鸣的面前。 “但这样的话,那我烟雨阁……” “我要的,就是你们各自互相争斗,若是不争,这天炎城里独独留你们一家大胭脂铺子,那么日后,你们一家独大, 只会愈发疲惫。”顾茗烟弯下身子,也顺手将齐鸣从地上给扶了起来,看着他的一双眼:“你的子女个个有出息,但我要看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你简直不可理喻!”齐鸣其中一个女儿已经站起身来:“你不过就是为了将我们拆散,好不让我们说出和靖王合作之事,这样一来便牵连不到靖王的头上。” 几个子女都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可顾茗烟依旧是冷眼,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阴沉沉的天:“这的确也是为了王爷,皇上圣明,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和靖王的关系,你们越办越大,只会让你们和王爷都染上杀身之祸,齐雨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遍布天下的芳华阁化为乌有……” 说到这里,顾茗烟还轻轻的看了一眼那些子女:“我将你们最聪明的齐柔都放到其他地方去发展,将这天炎给你们做斗兽场,生死由天,输赢由慧,你们却只想着吃老本,当真是连齐柔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罢,她便带着阿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而几个子女听了她的话,却已经各自有了心思。 若是还继续留在烟雨阁里面,日后总会是被齐柔压上一头,但齐柔一离开,他们各自掌管几间铺子的生死,日后说不定真的能飞黄腾达,自己当家做主岂不是更好。 就连齐鸣都微微出神,他年纪已经大了,却还是不想死,但这些子女也都是他的心头好,一时难以抉择。 可齐柔则快步的追上:“你为何要让我放弃。” “你该知道,一方天空永远是一方天空,但离了这里,你会有更大的成就,而且我的确需要你去帮着四皇子打点一切。”顾茗烟停下脚步,无奈的看着她:“按照三皇子的想法,再过几年,他便不会容天炎城里任何一家铺子一家独大,然后你停留在这里,跟官斗、跟民斗、还要跟富商斗,不如离开这里,想着如何打响你自己的名号。” 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点了点齐柔的鼻子:“除非,你想要的,真是的是这一方天空,你只想跟官斗,不想去外面看看有多少小人君子,阴险算计。” 齐柔待在原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真是看不懂你。” 顾茗烟耸耸肩,她本来就没有指望谁能明白她今日的一番苦心。 背后,齐林也带着银翘追了上来,银翘看着她:“小姐,干嘛要让二姐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过那些苦日子啊。” “过了苦日子,眼界才能更开阔,你还有的学呢。”顾茗烟一拍银翘的脑门,见她捂着脑袋,索性直接将她推给了一旁的阿紫:“你跟着阿紫去听风楼待上几日,到时候再回来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阿紫见顾茗烟认真,拽着银翘一溜烟跑了。 “那我到时候是跟着姐姐还是留在这里?”齐林指了指自己。 “自然跟着你姐姐,就你这功夫跟你一群兄弟姐妹斗,怕不是两日就血本无归了。”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她们眨眨眼睛:“四皇子那儿才是最安全的,相信我就是了。” 齐柔和齐林都是一头雾水。 而当天晚上,就已经有不少的朝臣收到了消息,说是三皇子向皇帝谏言,说这偌大的天炎城水深的很,无论是一家独大的商铺,还是多年老字号的老家族,不少人都和朝廷命官有所关联。 段琮也不是傻子,既然三皇子敢说,他自然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将下面一些朝臣给彻查一番,幸好之前的春试又多了一批人才,正好补上。 第二日上朝之后,天炎有五的大家被抄家,发现不少人买卖官位,两名三品官员被革职,斩立决,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可三皇子手里的那把刀,却不曾停下。 得知了消息,齐鸣也不敢继续和靖王府联系,大手一挥,将天眼城里的铺子和宅子都分给了几个得力的子女,自己身边就留了两个不善经商的子女,齐柔和齐林看着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中午便跑过来找顾茗烟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的,是三皇子跟你说的吗?”齐林满脸不可置信,顾茗烟昨天让他们注意,今天那几个大家就被抄家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自然没有。”顾茗烟揉了揉脑袋:“我倒是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明明她都嘱咐过三皇子不要急功近利的,但三皇子如今却是有不少的大动作,不免让她想到,会不会是皇上在背后推波助澜,引导着三皇子开口,正好整理朝臣。 “父亲已经将铺子都分了,只给我和小林留了银子,银翘可还在听风楼,说是和阿紫听见了什么。”齐柔正说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阿紫和银翘慌里慌张的跑进来,银翘喝了一口水,赶紧说道:“怪不得来势汹汹呢,那五个大家被抄家的事情,早在孟大人当年新官上任的时候就已经禀告给皇上了,如今这功劳啊,可算在了孟大人的头上!三皇子根本是帮孟大人连夜传话的!” 第391章 第三百九十一章 谁出头,谁死 顾茗烟一愣,怪不得三皇子敢这么张扬,孟旭已经上任许久,看来这件事情是他和皇上早就解决的。 这么短短的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齐家儿女都不得不感慨这变天之快。 天炎城里所有的根基如今几乎都被打散,如今有些人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银翘和阿紫的说法,去听风楼里商讨要事的朝臣,似乎都将矛头对准了孟旭,而不是三皇子。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是段承瑞做了什么,但顾茗烟也不得说上一句佩服。 段承瑞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接下来,怕是整个天炎都该人心惶惶。”齐柔举着杯子叹气。 “的确,听风楼里不少客人都说是圣心难测,而且说是皇帝私下和不少大臣都有所来往,可没有半分消息泄露,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大半年,说怕皇上这一次要来个大肃清,将这天炎一百多年来的稳定给翻一翻。”阿紫喝了一口水,啧啧嘴,也赶紧说道。 “这时候,谁出头,谁就死。”齐林突然说了一句。 几个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顾茗烟也笑着一拍他的肩膀:“不错,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齐林还有些小得意,银翘靠在他的肩上轻轻的笑:“这样说来,要是我们到时候离开了,祝婶儿和朱家兄妹他们该怎么办?还有小街旁的那些铺子。” 几人又看着顾茗烟,现在就连齐柔也眼巴巴的看着她。 顾茗烟抓耳挠腮的想了想,一拍手:“就交给郑乾坤他们找人打理,祝婶儿和朱家兄妹他们自然有去处,等四皇子……不,宗平王离开的时候再带上你们,其他地方可有不同的花草药材,你们也许能将烟雨阁的招牌做的更大。” “就听小姐的。”银翘点点头,虽然她没怎么弄清其中的因果,但小姐说的可都是对的。 “对了,孟大人似乎成了户部尚书,之前的那一位说是和花柳巷的楼子有关系,还私下贩卖人口,还庇护了几个州县的山贼肆虐,脑袋已经没了。”阿紫继续说。 几人又是一惊,看来皇上这一次也是动了真格。 各自思虑着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玉珠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手臂被砍伤的王墨,王墨一身白衣,倒是比之前见过的样子还要潇洒几分,一进来便对着顾茗烟笑:“没想到我王墨有一天还能成为那些大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 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他:“你还是奇怪。” “我可不奇怪,今日过来,是向您讨李嫣的,那丫头就是被吓着了,竟然赶混入舞姬到你们面前。”王墨爽快的落座,玉珠无语的看着他,对顾茗烟摇摇头,那意思——管不住他。 顾茗烟只好让他们都离开,只留自己和王墨两人,略略提点了他几句,才说道:“我等会儿就回王府将李嫣给带出来,你这几天消停点,帮着打理铺子。” “王妃殿下,你倒是聪明,救了齐家对你有什么好处?”王墨捧着茶杯,眯着眼睛看着顾茗烟:“在我看来,你们这些有权势的人,哪里会在乎小人物的死活,到时候又该如何利用我们了?” “人嘛,互相利用是常事。”顾茗烟只是对着王墨一笑。 王墨十分聪慧,但为人太过耿直,倒是不适合做官。 随意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如今的近况,顾茗烟便自己慢悠悠的回王府。 如今朝廷里什么事情都已经来了,顾诚近期应该也会有些动作,但她却已经无暇顾及,解决了齐家和四皇子未来封地的事情,她倒是决定回自己的药宅闭关几日。 回到王府里将李嫣给带了出来,这娇俏的姑娘灰头土脸的,就听顾茗烟说:“你爷爷的馄饨挺好吃的,你能不能每日早上给我送到药宅里?” “那王墨公子……” “他自然会有人保护的,你不用担心。”顾茗烟将银子给她:“记得每日都给我送馄饨。” 李嫣看着顾茗烟,这堂堂靖王妃怎么就记得馄饨。 顾茗烟并未在王府里多待,生怕又遇到了段承轩,只赶紧打包回到了药宅,和玉珠两个人闭门不出,索性等到大婚那日了。 一想到大婚,顾茗烟的脑子又乱作一团,手边的药方也被吹走。 窗外的玉珠赶紧拽住药方,拿了东西来压好,无奈的看着顾茗烟:“能嫁给靖王爷这般的人,也的确是好,你为何闷闷不乐。” “只是不想。”顾茗烟无奈的放下笔,软趴趴的缩在椅子里:“只要一闲下来,便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倒不如忙碌着,给他们出主意。” 玉珠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天微微出神。 而这几日,顾茗烟只是研究着各处的药草,时不时会看一些古书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追着两只猫上蹿下跳,时不时再练练刀,可谓是无聊。 等到这一日,细雨绵绵,阿紫和玉珠都早早的睡了。 顾茗烟则看着李嫣每日早上都会“顺手”带来的字条,也算是知道时事,段承轩有时候也会过来和她同榻而眠,两人边讨论一些要事,顾茗烟就帮着出些想法。 今日段承轩来这里送了几卷画便离开,晚上想必是不会来了。 可凉风习习,顾茗烟一抬头,正看见屋檐下落下个人影。 如今本该忙碌不已的段承瑞却已经走了进来,还帮她将门扉和窗户都给关上:“晚上下雨,又风大,怎的门窗都不关。” “你倒是跟段承轩很像了。”顾茗烟无奈看他:“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 “我在为你调查云氏之事,你是不是该也帮帮我?”段承瑞扬了扬嘴角,手里捏着一封信。 即使被段承瑞威胁了,顾茗烟也是不怕,只点头:“我帮你拿皇位,但对百姓不利的事情,我不做。” “既然你答应了,这信也该给你了。”段承瑞点点头,郑重的将那封信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脸色凝重:“看了之后,你一定不要太过生气。” 顾茗烟奇怪,还是将那封信拆开来,里面却放着三张纸,其中有一张已经染上了血迹,顾茗烟也见过,这是当初云氏被诬陷的时候,其中一张。 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顾茗烟几乎是当即眼前一黑,捂着胸口才没让那口血给吐出来。 第392章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婚心境 “原来如此……” 顾茗烟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桌面上的那三张纸,却是满目悲怆,喉咙里的腥甜更甚,她却早已经没了心思再去给自己拿药。 身边的段承瑞赶紧扶住她,见她顿时满脸惨白,还未说出安慰之语,已然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入心上,让段承瑞愈发的手足无措起来。 那双桃花眼里此时盈满晶莹,泪水断了线似的落在桌案之上。 “我当时甚至信誓旦旦的认为并非是他所为。”顾茗烟挥开段承瑞探过来的手,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信件之后的最后几个字。 唯有云氏秘方,才能根治婉儿之病。 那几个字的笔法,顾茗烟只消一眼便能认出,她也曾和段承轩同坐一张桌子,同出同进,而除了这一行字,三封信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真实情况不言而喻。 “此事还未真正下定论,我来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提防,最好是能细细打探,也许这件事情是其他皇子想要挑拨离间。”段承瑞总觉得顾茗烟的脸色有些不对,赶紧安慰:“你知道如今几个皇子都对我和靖王有意见,想要挑拨离间。” 听到他的话,顾茗烟的神思也算回来了些,可终究没抵过身子里的毒,嘴角溢出鲜血来。 “你这是……”段承瑞赶紧拿了袖子给她擦了血,手忙脚乱。 “我会自己去调查此事。”顾茗烟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边对他继续说说:“还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段承瑞看着她这幅模样,心痛不已。 “我想知道江湖上有没有人擅用骨扇,用的还是两仪门的功夫,麻烦你帮我找来他的消息,再帮我打听一番我母亲云绾的事情。”顾茗烟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服了药慢慢的坐下来,一颗心却始终都平静不下来。 段承瑞点头答应,又看了一眼她那奇怪的脸色:“你的身子……” “无碍。”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切都麻烦你了,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去往你的身边,为你拿到皇位。” 她心里早已经乱作一团,也无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帮段承瑞想任何的办法。 段承瑞心里着急,但他本就是偷偷过来,既然得到了顾茗烟的保证,他也不好多待,只好离开。 这屋子里,终究只剩下顾茗烟一人。 她静静的看着桌案上的信件,还未去见段承轩得到答案。 但她知道,她已经相信是段承轩污蔑了云氏,只为拿到药方。 为了苏玉婉,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可以为苏玉婉刺穿正妻的胸膛,也可以为了苏玉婉杀了自己的亲骨血,自然也可以为了苏玉婉污蔑她满门,将她满门送上黄泉路。 明明知道的如此清楚,明明都已经决定和他断绝关系,但如今,她始终是不争气的哭出声来,只敢捂着嘴不让哭声大作,窗外小雨渐渐变大,总算是能掩盖那屋中的抽泣声。 一连数日,顾茗烟都不出门半步,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 直到几日过去,玉珠捧着凤冠霞帔走到她的身边,这衣料上的花纹都是宫中绣娘连夜赶至的,精巧十分,就连这凤冠也都是十分讲究,玉珠对此都赞不绝口,顾茗烟则瞥了一眼那凤冠霞帔,问玉珠:“王爷呢?” “说是大婚之前不得相见,王爷前几日就想来,可被四皇子给拉住,只好作罢。”玉珠还帮着靖王说话。 顾茗烟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我什么时候成亲来着,都不记得了。” “后天就成亲了呢,王妃你不记得可不行。”阿紫赶紧凑过来。 不过一会儿,玉珠和阿紫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成婚的事情来。 而顾茗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当年大婚之日,那银光刺目,嫁衣之上留下的深红,还有段承轩那双冷淡的双眸。 即使是想想,她几乎就已经满头大汗,只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着要如何去探听这件事情的真假。 也许段承瑞说的没错,这一切不过都是其他皇子的挑拨离间。 这两日,顾茗烟只是软趴趴的陪着白芍红枣躺在床榻上,寸步不离。 等到大婚当日,药宅和靖王府都张灯结彩,顾茗烟并不愿意坐花轿再进一次王府,便坐了马车到大门前,入了门,靖王府的门扉便被彻底关上。 于其他人看来,这一场亲事空前的盛大,就连要经过的长廊都被重新粉饰,荷塘里的荷花绽放,而无数宾客送来的礼物挤满了库房。 可在顾茗烟的眼里,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大红,无数人的声音入了耳却听不清,只恍恍惚惚的跟着人穿过这长廊,听着他人的祝福,最后才站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一切似乎都已经熟烂于心,也不知是这身子还记得当日大婚的惨痛,还是这颗心被刺破了还未痊愈,顾茗烟只呆呆的和段承轩夫妻对拜,便牵着由段承轩拿着的红绸,慢慢的朝着洞房走去,也免不了耳边传来几个公子小姐的哄笑声。 刚走出几步,便听得段承轩声音柔和:“我会早早过来掀盖头的。” 顾茗烟恍惚着抬起头来,从这盖头的缝隙还能看见段承轩的鞋子,只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段承轩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当日大婚的场景,如今却悔不当初。 在众目睽睽之下,段承轩弯下身子来,隔着红盖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准确无误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那些事情不会发生了。” 顾茗烟也呆愣在原地,却听见旁边的媒婆叫嚷着不合规矩,可身子已经轻了。 段承轩将她打横抱起,步伐稳健,也不在意外面那些声音:“直到今日,你才真正属于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你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 顾茗烟心里想到,也想起段承轩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只是沉默不语。 一路将她带到了房间里,段承轩还要出去应付宾客,只留下她一个人,想了想,段承轩半跪在她面前,将一枚玉坠子为她戴到了脖子上,低声道:“这块玉,是我师父给我的,他更像是我再生父亲,如今,我将这块玉交给你,希望能保佑你一生平安。” 听着段承轩的深情,顾茗烟抬手碰了碰玉坠子,扬起嘴角。 云氏的事情,也许只是个误会。 第393章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机会再来 段承轩的脚步渐渐远了,房里的丫鬟嬷嬷也都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 作为新娘子,她需在此地等到新郎官应付了酒水,本来她还以为自己会心乱如麻,但这玉坠子仿若一颗定心丸,让她平静了许多。 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似乎很快过去。 等到盖头被掀开,顾茗烟脸上甚至带着浅淡的笑意,而段承轩身上的那些酒味却并不令人恶心,反而带着一丝香醇。 喝了交杯酒,段承轩便已经早早的缠了上来,为顾茗烟将那凤冠给摘下来,低声道:“现在还怕吗?” “凤冠霞帔都太沉了。”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面颊更是微微发红。 的确,段承轩早已经和之前的段承轩有所不同,也许云氏的事情不是他做的。 而且,她早是段承轩的人了,哪怕日后要离开,哪怕是有如今的半刻温存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顾茗烟便放松的让段承轩去折腾了。 龙凤烛火尽,满室春光散,可两人的心今日却放下,依偎而眠。 第二日醒来,顾茗烟总觉得腰肢酸软,身子也疲乏的很,段承轩倒是早早醒来,眼角带着笑意看向她,扣在她腰间的手也略略加重了力道,轻轻的揉捏了两下:“身子可好,昨夜倒是我有些不知餍足了。” 顾茗烟彻底是红了一张脸,拉了被子将脸也给盖住:“头疼的很。” “不过一杯交杯酒,你这就醉了?”段承轩也乐的看顾茗烟这般小女人的模样,只觉得这一夜是怎么都不够,偏偏他以前怎么都不知道成亲是件如此令人心神荡漾的好事儿。 “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顾茗烟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 “伶牙俐齿的是你,油嘴滑舌的是我,倒是般配。”段承轩也敞开了心扉和顾茗烟说话。 只是昨夜一晚,段承轩似乎也发现了顾茗烟一双深情的眼,如今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也早早的和苏玉婉拉开了些界限,一心一意的对待顾茗烟,倒是和以前大不相同。 顾茗烟一时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撑着床榻想要爬起来,却被段承轩给摁了下去:“再睡会儿吧,难得休息。” 顾茗烟想了想,今日起来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好办,便重新躺了下去。 本以为还能睡着,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说了起来,说的都是些甜腻腻的话,起身的时候,就连段承轩这样久经沙场的人都有些吃不住,顾茗烟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倒是彻底将之前云氏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到用早膳的时候,顾子衿和苏玉婉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夜无眠。 而段承轩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两人一眼,满心满眼的只有顾茗烟,给她盛了一碗清粥:“今天是该吃些清淡的。” 顾茗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快些吃吧,等会儿还要去给母后请安。”段承轩也是无奈,自己好不容易学着说了些情话,倒没想到两个人都挺不适应的。 苏玉婉是吃不下去了,匆匆放下碗筷离开,顾子衿则硬着头皮用完了早膳。 顾茗烟自顾自的用完了早膳,又被段承轩逼着喝了一碗汤药才坐上马车。 等到清醒了一点,顾茗烟才想起了云氏的事情,可看着段承轩脸上淡淡的笑意,她却始终开不了口,只好作罢。 来到太后的宫里,太后还赏赐了她不少的东西。 顾茗烟站起身来:“太后,今日正好来了,我帮你诊脉吧。” “烟儿啊,怎么还叫太后啊。”太后却拉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一下。 “母后……”顾茗烟别提有多尴尬了,当即就低下头来,一只手扭了扭去。 她好久都没有叫人母亲或是娘亲,如今叫母后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太后倒是十分高兴,连连应是。 几人聊了一会儿,太后又对段承轩一阵敲打,说是让他好好的对待自己,这边的桂嬷嬷则带着她去往了外面的庭院里,说是太后闲来无事养了一只小奶猫,雪白的,甚是可爱。 白芍红枣倒是不和她亲近,但是这叫小白的奶猫倒是喜欢她。 顾茗烟抱着猫坐在石凳上,几个来诊脉的太医倒是正好能和顾茗烟聊到一起,不一会儿就说起了瘟疫之事,倒是聊得认真。 而房间里,太后也不跟段承轩绕弯子,直接问道:“你认为三皇子如何?” “三皇子的确是不错,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大,这百年来的根基,可不容易真的翻天,皇兄如今抄了五家,已然是极限了。”段承轩也沉下一张脸来:“三皇子还年轻。” “你也还年轻着呢。”太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哀家希望,日后无论是谁继承皇位,你们都能好好的,这也是你皇兄的心愿。” 说到这里,段承轩心里始终不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皇兄始终看不惯婉儿,便一直不愿意立我为储君,可是这样?” 太后一时沉默,却也只能点点头。 说来说去,当初要是没有苏玉婉这档子事儿,日后又能给段承轩找到顾茗烟这般的好女子,那么这储君之位,无论如何也会落入段承轩的手里。 而且正如段承轩所说,段承瑞如今还年轻,做事情的确有那么一股子冲劲儿,而段承轩征战沙场,知道等待战机,但和三皇子相比,却多了太多的无情,两人各有所长,也难怪太后难以取舍。 “我是不会放开婉儿的。”段承轩轻声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师父已然仙逝,婉儿只剩下我,但我日后也绝对不会辜负了烟儿。” 太后看着段承轩,仔细想了想,也许皇帝虽然属意三皇子,但如今还没有下旨真的封三皇子为太子,实际上还是对段承轩有着一丝期待。 “你这样想,也是好的。”太后露出个笑容来:“皇帝因当年痛失爱人的事情,已然有了退位的想法,你也该争取争取,但千万不要为了皇位做出什么极端之事就好。” “儿臣知道。”段承轩略一拱手,应允下来。 正在此时,门外的顾茗烟也同样看向段承轩,两人相视一笑。 第394章 第三百九十四章 鬼婆妖言 “王妃殿下,这卜正草含有毒性,若是多服的确对身子有所不妥,这药方难免会对日后产生影响。”一位太医的声音唤回了顾茗烟。 顾茗烟凑过去看了一眼,想了想:“的确对身子有所不好,但卜正草和这两味药材本身就有冲突,以卜正草先入药根治,后再以这两味草药辅佐治理,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以这个方子调理数日,日后反而不容易染上疫病。” 两个太医听了之后,也凑在一起细细讨论起这件事情的可行之法来。 段承轩和太后草草说了几句,便来到顾茗烟的身边,要带着她回府,她便将自己的药方都交给了两位太医,又顺带着带走了太医院的几本典籍,回去要好好看看。 坐在马车上,她便迫不及待的翻开了医书,却听段承轩开口:“于你来说,这医术药理似乎比任何事情都来的重要。” “只是兴趣使然,同将士喜欢打仗,文人爱好风雅一般。”顾茗烟头也不抬,不过一会儿便细细看了起来。 却并未注意到身边的段承轩总是注视着她的侧脸。 他们二人昨日又是一次大婚,可段承轩总觉得眼里的顾茗烟像是变了许多,愈发的柔和惹人怜爱,只帮她撩了耳边的长发,却见顾茗烟一晃神,盯着他看了许久。 “怎么了?”段承轩微微一愣,指腹却还流连在她的鬓角。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顾茗烟总算想起了之前的几封信,这话,到底还是要问出口的,想了想,便低声道:“当初的云氏之事,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是皇上做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段承轩蹙眉,怎的又将曾经的事拿来说。 顾茗烟自然是有心试探,寻思一番,将手里的医书递到了段承轩的面前:“我看这太医院里也有许多的典籍和药方,便想着,会不会是皇上想要我云氏秘方,后来寻不得便为我云氏脱了罪,想要的,就是秘方?” 医书之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段承轩又怎么看的懂。 顾茗烟细细打量着段承轩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不知为何,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给你的方子,可还在?”顾茗烟轻轻碰他。 “在的,你想做什么?”段承轩点头。 “你去将这秘方交给皇上吧,反正这秘方里一定需要玉龙雪和凤凰胆,这两味药材世间少有,难寻的很。”顾茗烟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段承轩点头答应,将手里的医书还给了顾茗烟,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顾茗烟心里也是无奈,搞了半天,大婚之前也是她白白失落了许久。 只可惜她低下头看书,却并未看见段承轩脸上的担忧之色。 若是当年污蔑云氏一事被顾茗烟知道了的话,也许今日的恩爱便成了过眼云烟。 马车缓缓的驶向王府,路人都纷纷侧目,对这一位靖王妃都有着不少的想法和八卦。 而在人群之间,一身米黄长袍的花梨拉下斗篷,挽着身边的人,轻声道:“父亲,这顾茗烟究竟是个什么人,她竟然一点儿都不在乎你的性命。” “不必管她,你只需要保护好你兄长便是。”说话的人,正是顾诚。 顾诚冷着眼看着王府的马车缓缓离开,可一双眼却是愈发的冰冷。 “哥哥哪里需要我的保护,只是顾子衿说靖王似乎有合作之意,但您之前毕竟背叛过他,他可得跟您见上一面,你说我该如何安排?”花梨继续问道。 “三日之后,随便找个酒楼的雅间便是。”顾诚扬扬手,脸上也带了笑容:“三皇子既然不愿意和我继续合作,我便攀附上靖王,只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好好后悔。” “是呀,父亲和哥哥那么聪明,这三皇子还真是不识好歹,怎么就不愿意对四皇子下手呢,心软可做不了大事。”花梨也跟着轻轻的笑起来,不过一会儿便挽着顾诚走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马车入了王府,段承轩本还想好好陪伴顾茗烟,却听成山来传话:“方才古丞相来了消息,邀您今日去百味楼雅间商谈,三日之后,便会安排顾诚同你相见。” “去准备一套衣服。”段承轩点头。 回过头去,顾茗烟已经看向了他,手里正抱着被阿紫提溜过来的红枣,轻声道:“他今日与你相见,想必是要开始谈条件了,你说,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合作?” 段承轩想了想,笑了:“大概是他的一张嘴吧。” “有可能。”顾茗烟点头,丞相之位算起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件事情总是透着古怪,她便轻声嘱咐段承轩:“父亲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许他早就想到了后招,既然他如今不得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日后他要再出来兴风作浪,也必须要改朝换代。” “你以为,他们会唆使我杀了皇兄?”段承轩皱眉,这件事情他不到不得已是断然不会做的。 也许年轻手他们兄弟俩还被人挑拨离间,但如今,两兄弟之间却早已经看的透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连子女都能拱手让人,自然可以让你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若是不守住最后的底线,到时候只会全盘尽输,要不得。”顾茗烟赶紧摆摆手。 “这是当然,皇兄的眼线遍布天炎,若是我真的想做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能知道一点消息,瞒不住的。”段承轩点点头,轻轻一拍顾茗烟的肩膀:“好好休息,晚膳我便回来。” “恩。”顾茗烟抱着红枣点点头。 两人走往两个方向,擦肩而过,可一切事情却在冥冥之中有所改变。 回到房里,她又将那三封信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可她始终并未在段承轩身上看到任何的破绽,心里起了疑心。 而且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母亲云绾。 之前听风楼和顾诚之间争斗,说了不少鬼神之说的事情,而这封信上前面写着的,有一句话——鬼婆妖言。 所以她才会让三皇子去调查母亲的事情,这世上并无鬼神,但却有因某些事情而形成的鬼神之说。 可为何,写云氏和江晏密谋的事情,也要牵扯到这鬼神之说,是这样写会更加的让皇帝信服云氏做这件事情的动机吗? 第395章 第三百九十五章 镇魂鬼婆 沉思了一会儿,顾茗烟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拍桌子。 “阿紫,你去将张大娘请来,问问她,这城里有没有年纪大的老人,也一并带过来。” “好,我马上就去。”阿紫赶紧将白芍也塞进顾茗烟的怀里,跑出去找人。 玉珠则端着汤药和蜜饯进来,伺候着,倒也是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一会儿,张大娘便跟着阿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轮椅上,但老头那双眼睛可明亮的很,看来身子十分的不错。 屏退了玉珠和阿紫,顾茗烟便问了起来:“大娘,老爷子,你们可知道阴山鬼婆的事情,能不能详细的给我说说。” 张大娘抱着手臂,想了想:“阴山鬼婆听说有不少人见过,可我倒是一次都没见过,唯一知道的便是这鬼婆是不吃人的,是吃鱼的。” “吃鱼?”顾茗烟奇怪。 “不是说这阴山那边是个渔村吗?那里闹鬼向来是最厉害的,所以就说鬼婆爱吃鱼,所以总是去找他们,但奇怪的是,那个渔村的人也不离开,很是奇怪。”张大娘无奈的说着。 两个人正沉思着,却听那老头嚯嚯的笑起来。 “真是年轻人……”老头低声开了口,一双眼睛在顾茗烟身上打量,笑了起来:“你们云家的人,倒是没一个蠢笨的。” “老爷子,你知道我想要调查什么?”顾茗烟看他。 “自然晓得,你跟你娘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你没你娘长得好看。”老头子又嚯嚯的笑了起来,顾茗烟尴尬的揉脸。 张大娘无奈的给老头子倒了一杯水,继续道:“我想是你要调查什么事儿,就找了赖老爷子,他之前和你母亲打过交道的。” “前辈可知道什么?”顾茗烟赶紧巴巴的问。 “天炎城落座在这里,便是因为那阴山后的渔村。”老爷子低声开了口:“当年是云氏之人为皇族选址在此地,说这里人杰地灵,药材繁多。” 张大娘也一愣神,倒是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老爷子颤颤巍巍的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当初呀,你们云氏第一个和段氏皇族合作的姑娘,就是被那小小渔村捡到的,传闻那姑娘十分聪明,在乱世之中硬是跟着第一代皇帝打下了这沧澜的根基。” “如此说来,那渔村实际上也是福泽之地,毕竟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子,但为何鬼婆却频频去往呢?” “你这丫头鬼的很。”老爷子大笑了几声,继续说道:“那渔村的人是离不开那儿的,这是当年皇族规矩,让他们守着那里,而所谓的鬼婆呀,其实里都是你们云氏后人的鬼魂,前几代皇帝日夜都怕你们云氏的鬼魂来索命呢!” 说到这里,老爷子一双眼睛也眯了起来。 沉思片刻,顾茗烟才恍然大悟:“云氏之人都是嫁入皇族,难道不该入皇陵?” “只有第一个女子入了皇陵,后来的人都被扔到阴山的山上埋葬,还必须要埋在山上的各处,最好是难寻之处,以免那些被负了的女子化作冤魂来索命,而那镇魂宅你娘也去调查过,镇魂宅的根基已有许久,下面用的都是人桩,就是来镇压云氏一族的魂魄的,而那渔村保留着,也是希望那渔村能如最开始那般,救下云氏后人,也能超度云氏后人的灵魂。” 老爷子说完,张大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皇族的人竟然这样做,明明让人为自己炼药,还一直要貌美的女子嫁入皇族,就连埋在个好地方也不许吗?” 顾茗烟的脸色也变了变。 那老爷子咂了咂嘴,抬起手来指着顾茗烟,沉声道:“丫头,你觉得,为何这些女子因为入不了个好棺材,就能有怨念,就连皇族都害怕。” “还不是因为这身特殊的血。”顾茗烟苦涩一笑,只抬起手来按住了胸口处。 云氏的心头血,是上好的药引,云氏的血,可治不少病症。 老爷子嚯嚯的笑了起来,坐在轮椅上拍打着扶手:“当初你娘还没想通这一点,一直到镇魂宅里的时候才想通这一点,后来,听说先皇也取了她的心头血,她才彻底离世的。” 顾茗烟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当初若非是她魂穿到这里,这具身子也该死了的。 “所以历代皇族,到将死之时,实际上都是用的云氏后人的心头血来入药。”顾茗烟无奈,有些委屈,却又觉得可笑。 如今的皇帝好歹废了这一条,但段承轩却帮他取了云氏后人的心头血。 世事改变,却出不了轮回,当真是讽刺至极。 “幸得如今明君,一切才有所改变,你该庆幸才是。”老爷子依旧眯着眼睛看着顾茗烟,又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你这条命是多少云氏后人换来的,若你不做些什么,未免太浪费了这条命。” 像是躯壳里的灵魂都被看透般,顾茗烟心神不宁的送走了两人,也总算明白了背后的一切,但若是真的按照这样的说法来,却是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漏洞。 云绾嫁给的是顾诚,顾诚并非是皇族之人,先皇更是认为云绾是狐妖,太后是不会骗她的,那么当初,先皇应该根本没有取云绾的血,也并没有任何的时间,当时的情况就连当今皇帝登上皇位也都是千钧一发。 如此说来,当初听风楼的人带走了云绾的棺木,如今又送了回来。 可始终没知道,那棺材里是不是有云绾的尸身。 猛地站起身来,顾茗烟只觉得自己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云绾根本就没有死! 听风楼背后人的说是跟母亲的朋友有所关联,而顾诚却早已准备好了金蝉脱壳的办法,双方对垒之时,明显两人都是早做准备,可顾诚为什么会知道听风楼的人要害他,肯定是顾诚知道听风楼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云绾真的死了,听风楼背后的人应该是那个尔丹国情郎,毕竟顾诚当时的确为此惊讶,后来有所准备,不过也有可能真的是云绾的朋友。 而如果云绾没死,那么听风楼背后的人就该是云绾,顾诚一直都知道云绾没有死,有所提防。 “陪我去一趟听风楼。”顾茗烟带着阿紫和玉珠快步的往听风楼走去。 第396章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云绾未死 无论如何,听风楼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奇怪,是她之前太果断的选择相信,却没想到顾诚当时也是早作提防。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顾诚当初提防的,究竟是云绾?还是那个尔丹国情郎?还是那个云绾和顾诚都认识的一个人? 玉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身边的阿紫却是以奇怪的目光注视着顾茗烟。 三人各有所思的来到了听风楼,柳儿便将他们迎到了雅间,还笑盈盈的给顾茗烟添茶:“银翘这几日可总是在听风楼帮忙,可灵巧了呢。” 顾茗烟端起杯盏,面色不改的说道:“我娘如今在哪儿?” 柳儿动作微微一顿,却将自己的表情管理的十分只好,而过来送点心的梓铭却险些砸碎了手里的盘子,慌里慌张的将点心的碟子给捞了回来。 柳儿狠狠的瞪了梓铭一眼,梓铭也是满脸的无奈,赶紧走上前来:“您这是说什么呢,云绾夫人已经过世了。” “那我等会儿就去挖棺材,若是棺材里没有我娘的尸身,我便来找你们要,不给的话,我倒是知道三皇子最近正在调查各个铺子,你们背后的人,自然也找得出来。”顾茗烟猛地将杯子往桌上一砸。 阿紫惊叫了一声,赶紧躲到了梓铭的背后。 梓铭和柳儿同时都睁大了眼睛,赶紧将阿紫给拉出来,重新塞回到顾茗烟的旁边去。 “你们都出去罢。”柳儿眼看着隐藏不下去,只好对几个人一摆手。 梓铭拽着阿紫往外面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玉珠则是一头雾水。 等到雅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柳儿才帮她擦了擦桌上的茶水,无奈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如今王妃您过的不错,何须来蹚浑水。” “我娘亲明明没死,你们却不告诉我,还派了人来保护我,我开始的时候真的以为是我娘亲的朋友,毕竟娘亲留下的东西可都在,外祖父也只字未提。”顾茗烟低垂着眼,眼眶微微发红,两只手轻轻的攥着衣角。 她本以为重生一世能得到父亲母亲,可顾诚那般对待她,让她心灰意冷。 可如今,云绾还活着消息无异于给了她新的希望,若是她的娘亲还活着,她一定好好孝顺,一定会亲口叫一声娘亲。 看着顾茗烟这般的模样,柳儿却是无奈摇头:“你就当她死了吧。” “她究竟怎么了……” “当年她比你的处境还要被动,如今活着几乎生不如死,你何必再去找她。”柳儿也有些来气,看着顾茗烟:“我们的主子的确不是云绾,而是云绾的朋友,但如今,有些事情始终不能将你牵扯进来,皇子之争,是你第一个不要碰的东西。” “为什么!”顾茗烟一拍桌子:“无论她愿不愿意,我都一定会找到她,而这皇子之争,我也碰定了!” “你为何如此执着,就不怕你娘亲担心。”柳儿惨白了一张脸看着她。 “她既然不要我去见她,我也自当不害怕她担心。我从未见过她,自当也不会听她的话,再说,我既然能凭着这张嘴去改变这世道,改变我云氏后人的命运,为何还要坐以待毙的等着你们或者是她云绾来该!”顾茗烟心里好似有一团火再烧,只拍案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想见她,只因为我只想要一份亲情,若是得不到,我也会做我自己。” 说罢,她只将一锭银子扔下之后便匆匆离开。 阿紫依旧躲在梓铭的身后,玉珠还想跟上来,顾茗烟却轻声道:“不必跟着我了,与其让你们护着我,不若我自己再去找一片天。” 玉珠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几人看着顾茗烟出门的那一刻,仿若消散了所有的火气,如往常一般窜入了人群之间,离去。 梓铭无奈的带着阿紫玉珠来到了楼上,就见柳儿连连叹气:“她和主子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怪不得阿紫会怕了。”梓铭也跟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掐了一把阿紫的脸:“她又不是主子,怎么一个动作你就怂了。” “这不是怕么,主子平日里虽好,但只要生气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小时候的阴影呀。”阿紫赶紧摇头,对此似乎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们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她肯定误会是云绾夫人不要她了。”玉珠缓步走上前去,看着顾茗烟的背影渐行渐远,轻轻叹了一声:“你们总说云绾比她吃了更多苦,但她却也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她每日都研读医书想要悬壶济世,可责任和世道却总是希望她能去改变什么。” “我刚才跟她说过,她母亲只是不希望她牵扯进来而已。”柳儿也看向玉珠。 “但她想要的,只是见母亲一面。”玉珠叹了一口气:“要我说,云绾都不知道女儿要什么,那么给的什么都不作数。” 几人都沉默,她们心中又何尝没有想要的东西呢。 可这世道逼着人往前走,当年的仇恨迫使她们去复仇,不让那些恶人继续为非作歹,又有什么错呢? 顾茗烟心神不宁的回到王府里,一走进凤鸣苑的屋子便支撑不住的跌坐下来。 云绾明明就没有死,却始终不愿意见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呢? 真是一时头疼的很,如今想来,她从嫁入靖王府的那一刻,便是走进了顾诚的算计,顾诚想要的就是和靖王的联系,而她正好是个棋子,而之前索命串的事情,也不过是母亲手里的棋子,让顾诚害怕,却没想到顾诚早已做好了准备之策。 靖王也好,三皇子也好,从来不会有一个人什么事都告诉她,而她却还去给他们提意见,想要将一切事情都做得更好,去算计谋略,去帮人家抢皇位。 到头来,如今她身边始终空无一人。 她永远都是靠着自己去赌、去猜,只觉得万分的疲累。 窗外,那棵枯木还在,可青黛已然离开,银翘也嫁做人妇,为了自己的离开不牵连到鬼魅和青则,也让他们都离开,顾诚不喜欢她,她也没有对顾家的人赶尽杀绝,对顾子衿仁至义尽。 可如今,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远远的,似乎还能看见一个人慢慢走进来。 第397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 散心 段承轩回来看见顾茗烟靠在床沿的时候,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一直将人给抱到了外面的济世堂,心里才放心了些,顾茗烟此时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露出的手腕似乎要比之前更加的瘦弱。 “王爷,王妃如此似乎是心情郁结所致。” “好端端的,怎么会心情郁结,而且她这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究竟是为何?”段承轩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说到这里,几个济世堂的大夫面面相觑,想了想,其中一个稍稍年轻的却站了出来:“别看靖王妃是一介女流,但她所做的功夫可不比我们男子少,她医术高明,却每日都想着该如何为贫穷人家也拟写药方,让他们也能吃上药,光是这一点,她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旁边一个大夫赶紧将人拉过来,低声道:“很久之前,王妃就说过她睡不好,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就已经是极限,虽然近些日子有所缓和,但却总是劳心劳神,若是王爷真的有心,不若让王妃休息上一段日子……” 几个济世堂的大夫都和顾茗烟打过交道,这位王妃没有架子,医术好,心地善良,只是从未如她们一般有过休息。 而段承轩听了之后,也是愣神。 他似乎也从来不知道顾茗烟在休息的时候做过什么,甚至都未看见她休息时候的样子。 想到这里,段承轩只接过了药方,吩咐了济世堂每日都派人过来,才重新抱着顾茗烟回去。 一直到深夜,顾茗烟才悠悠转醒,看见段承轩就坐在床沿,也是奇怪:“大晚上的,怎么坐在这里?”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段承轩拍了拍她的脑门,将她从床榻上拉起来,门外的人已经去准备去拿热腾腾的饭菜。 “记得什么?”顾茗烟揉了揉眉头,身子疲乏的很。 她记得自己从听风楼里回来,好像是爬上了床,之后就没了什么记忆。 段承轩看着她这幅沉思的模样,将人拉到怀里:“我还带着你去了一趟济世堂,你都没有醒,想来应该是这些日子太操劳了,不若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哪里可以休息?”顾茗烟歪着脑袋想了想,竟然是没有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平日里可有什么想去的,或者是想做的事情。”段承轩看她。 顾茗烟沉默了良久,揉了揉脑袋,只一个劲儿的摇摇头。 平日里富家小姐倒是喜欢吟诗作对,而一些商贾的女儿最喜欢的便是去成衣铺子胭脂铺子,也有些人喜欢日日去戏班子,或者是去找些手艺人学些东西。 可顾茗烟除了自己的医书,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喜欢的事情来,只抓耳挠腮,沉默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有个小村落里有不少的大夫,不若我派人送你到那里去玩上两日?”段承轩只好提议:“那小村落过去不过两日的路程,那边的草药也多,你肯定是喜欢的。” “风景如何?”顾茗烟的眼睛亮了些,倒是有些想去。 “风景宜人,之前有不少的太医就是从那里找来的,也有出过不少状元,一片书声,并不吵闹。”段承轩也是下了不少功夫,派人去查了些那里的情况。 听起来倒像是个休息的好场所。 顾茗烟想了想,近日的事情也未免太多,自己参与到皇子之争中似乎也不是太好,只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才问道:“你大概是抽不出身子来,陪我去的吧。” “到时候我可以接你回来,不打紧。” 得到了答案,顾茗烟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她倒是可以好好想想自己日后何去何从。 “不过这几日,还是先待在这里,养好了身子再说。”段承轩轻轻的揉捏她的手心。 “自然是不能走的,我还要听听顾诚究竟打的什么算盘。”顾茗烟说着,突然才想起段承轩已经和古昇见了面,赶紧说道:“ 你之前和古昇谈论的如何,他可曾提到过什么?” “如你之前所言,古昇的确有异心,他和他父亲倒是如出一辙,但比顾诚要更加的有才。”段承轩听闻正事,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见门口有人已经送来了饭菜,只将顾茗烟牵到桌前,为她添汤的同时才继续道:“他想让我做的,是铲除一切皇子,逼皇帝退位。” “好狠的心。”顾茗烟当即皱眉,从段承轩的手里接了那碗汤:“不过这样一来,皇上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这样做了。” “而且他希望从钰儿身上下手,说是三皇子并不想对钰儿下手。”说到三皇子,段承轩还是看了顾茗烟一眼。 顾茗烟则是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出神:“那王爷想如何做呢?” “这场储位之争,我会赢得光明正大。” “如此甚好。”顾茗烟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桌上小菜两三,窗外枯木独赏清月,竟也无半分寂寥,尽是暖意。 只等到几日之后,段承轩独自去见了顾诚,回来时却阴沉着脸,顾茗烟也只好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问他:“父亲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答应和他合作。”段承轩无奈的坐下来,见顾茗烟微微吃惊的模样,只继续道:“但我并不会真的将皇兄的孩子都给杀干净,我只答应了他,到时候一定不会留下三皇子。” 顾茗烟更是吃惊:“他到底也是你皇兄的儿子。” “难道你还对他有些什么感情吗?”段承轩一双眼带着锋芒,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捏住了顾茗烟的下巴,声音低沉只是警告:“三皇子和我势如水火,我们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留下,你可明白。” 顾茗烟看着段承轩的这副模样,只冷声道:“你为何不想想有何万全之法,算来三皇子还是你的亲眷,而我父亲,可和你无半分血缘。” “所以你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舍弃?”段承轩的话说完,已然是有些后悔。 可顾茗烟却已经变了脸色,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云绾的事情,当即挥开了段承轩的手:“既然知道结果,我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第398章 第三百九十八章 医镇 “我并非有意。” 段承轩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不过是因为你之前和三皇子……”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并不怪你,只希望你能多些仁心,也许你这皇位之路会更好走些。”被拽了一只胳膊的顾茗烟无奈的回过头去看他,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段承轩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被顾诚的话气冲了头脑。 “我只是……” “我比谁都了解你。”顾茗烟轻轻的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这是件不错的事情,别以为我在生气,只是忠告。” 一时无话可说。 顾茗烟只带着小小的包袱,要了两个会武功的车夫就已经离开。 她不许段承轩派任何的护卫跟着她,这样只会让她更加的显眼。 第一次,段承轩履行了约定,并未派任何人去追踪她,而日后,他会为此后悔一生。 离了天炎城,车帘之外的一切尽是美好。 不用再怀疑有谁会在暗中盯着自己,也暂时的离开了那些阴谋诡计,只剩下这些事情来给她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事情。 两日的路程不算远,两位车夫甚至为她包下了两间房的小院,院子外都用篱笆围着,院子里还有些葡萄架子和一个小小的鸡窝,但里面的鸡早就被卖了,屋子里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倒也算是惬意。 住在隔壁的老夫妻倒是在晚上就送了些糕饼过来,对她热情:“姑娘像是出身富贵人家,我们这略微贫寒点儿,做上几日邻居,倒也得尽尽礼数,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尝尝吧。” “谢谢,我也并非出身富贵,只是赚了些诊金,想到此处向人学习一二。”顾茗烟倒是早早的为自己想好了说辞。 两个老夫妻热络的说了说这镇上的事情,便回去了。 一晚上,隔壁的几个孩子都吵吵闹闹,顾茗烟却难得睡了好觉,一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两位车夫则早早的从酒楼里给她带了吃的,送完便离开。 顾茗烟用完午膳,四处走访,倒是发现这镇上就只有一两间成衣铺和胭脂铺子,就连铁匠铺也才两间,一间能打些简单的武器给猎户,还有一间便是打些平常的东西,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书生。 寻了一处凉亭落座,这亭子里早已经有不少的男男女女在吟诗作对。 她有些听不懂,索性问了问身边的姑娘:“姑娘可知道这里哪里有卖医书的?” 那虽姑娘样貌平平,但一静一动都有气质,声音清清亮亮:“我们这从不卖书,若是想看的话,只需要带上纸笔去西街的药房里去,便都给你看,只要注意不要损毁了便是。” “多谢姑娘。”顾茗烟笑的淡然,这地方的人还真是不错。 西街这一处几乎都是医馆,而大部分的外来人几乎都长居于此,不少人是为了自己身上的疑难杂症,还有一些人则是为了能在这里学得本事回去。 而买卖文房四宝的却只有一家店子,老板听说她要去学学药理,当即笑起来:“说来也是巧,这几日西街不少先生都在收学徒,姑娘倒是可以去试试。” “学徒不必,我来到此处只是为了看看书,不为手艺。”顾茗烟自是无奈,若是真的算起来她学习的日子可有几十年,来到此处还是要知道药理药性,到底和她之前所学有些不同。 说罢,她便拿了东西就要离开, 老板却赶紧叫住她:“姑娘稍等!姑娘若是医术了得的话,老夫倒是可以有个好去处。” 顾茗烟停下脚步,拽了拽脸上的面纱,看着老板。 “在这西街尽头,正来了位夫人,身体有恙,身上还带毒,花了重金找人诊治,只可惜我们这镇上的大夫少见毒,实在难解,若是姑娘有办法,倒是可以去试试,还能赚一笔银子不是。”老板还特意笑盈盈的告诉她那几个医馆的书比较多,可谓是十分热心。 顾茗烟本想着不去招惹,可抄了两本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了。 匆匆拜别了这里的先生,顾茗烟抱着两本抄好的书,提着个灯笼慢悠悠的来到这西街尽头。 尽头处有一处两层楼高的客栈,但住上一晚就要二两银子,虽然在这医者遍地、满地银子的地方不算太贵,但对于百姓却是贵了些, 就连她那小院,算起来住上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 也不知这里是哪家的夫人。 叩响门,老板娘问她是来小住还是吃饭,顾茗烟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东西,赶紧让老板娘弄了一桌子的好菜,边问:“老板娘,听说你这里有一个中毒的夫人……” “是的呀,现在还有两个大夫在上面帮忙看诊呢,你若是想试试,我等会儿送汤药的时候便上去帮你问问。”老板娘点点头,应下此事便走了。 顾茗烟再一次感叹这里的民风淳朴,吃饱喝足之后,老板娘倒是没来,反而是一个带着轻纱的女子走了下来,身边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脑袋上扎了两根辫子,竟也十分可爱。 “夫人,您怎的自个儿下来了。”老板娘擦了擦手,赶紧迎上去。 小丫头则赶紧将那夫人拽了一下,不让老板娘碰。 老板娘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吩咐人去整一桌子菜,那小丫头才脸色好些,而那夫人则轻轻一拍小丫头,像是训斥。 而背后,两个提着药箱的先生也下来,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都纷纷离开,临走时,那小丫头还跟上去一人手里塞了一块碎银,便折返回来给那位夫人夹菜。 吃饭,却也不将头上的轻纱摘了,甚是奇怪。 顾茗烟边想着,边将这简单的两样菜吃得干干净净,可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问老板娘:“老板娘,可还有什么汤,要一盅。” “姑娘好胃口,今个儿还有些排骨汤,上好的藕。”老板娘一拍身边的小二,那小二便颠颠的将莲藕排骨汤放下。 顾茗烟吃着,边问:“那位夫人中的什么毒,可有先生看出来了?” 此言一出,老板娘还未回话,那小丫头却开了口:“若是看出来了,还需要重金请人做什么?” 第399章 第三百九十九章 神秘夫人 顾茗烟微微一愣,倒是看向了那轻纱遮面的人,尴尬:“莫非那位夫人……” “正是我家夫人。”小丫头皱着一张脸。 轻纱遮面的人赶紧摁住了那小丫头的手背,似乎是抬起头来看了顾茗烟一眼,顾茗烟也看着她,手里的筷子倒是没停,大大方方的夹了一筷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顾茗烟只能看见那夫人的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 沉默良久,那夫人似乎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那小丫头看着她的眼神也渐渐奇怪起来。 将这莲藕排骨汤给吃干净,顾茗烟便去后边净了手,径直的落座在那位夫人身边,一伸手:“若是夫人不嫌弃,不如给我看看。” 下一刻,那夫人的手腕子便落在她的手心。 顾茗烟低下头来细细打量,怎么看这夫人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手里还带着薄薄的茧,手背上还有些伤痕,看起来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伤到。 把了把脉,顾茗烟也是觉得奇怪,只翻了个小刀出来。 “你要做什么!”小丫头忙的站起来,老板娘也盯着她手里的刀,目不转睛。 “取一些血而已,若真是中毒了,我只靠着把脉出了错该如何算?”顾茗烟也瞪了那小丫头一眼,一把拽着那夫人的手,手指上取了两滴血来,滴在自己身上带着的小玉片上。 两滴血在这玉片上成两颗,顾茗烟又取了些药粉来沾染在银针上,试了一试,皱眉:“这毒该有十多年了,想必也并非是夺命之毒,只是夫人平时不爱护身子,突然病来如山倒,这毒也突然致命起来,我说的可对?” “是。”那夫人总算是开了口。 小丫头也不紧张了,坐下来,眼巴巴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将那两滴血都擦干净,小心翼翼的将这玉片给放回到药箱里,又对那夫人说道:“不如让我看看夫人的眼睛和神态,我也好算算剂量。” “你有解药?”小丫头紧张。 “没有,但我在这里倒是可以试试。”顾茗烟一摊手,实际上却想用玉龙雪的根须酒来试试,想想也该是有效。 “随我来房里。”那夫人却轻轻开口。 小丫头赶紧扶着她往上走,顾茗烟无奈,只好跟上。 来到屋子里,这夫人才将脸上的轻纱给摘了下来,顾茗烟也总算知道为何一定要到房间里来了。 这位夫人长得五官貌美,但是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从鼻梁之上到左耳垂下方一些,十分可怖。 那夫人和丫头都看着她,顾茗烟则是拉了凳子坐下来,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之后又开始细细打量她的脸色,后来便直接敞开了窗户,看着外面发呆。 她思虑着这毒该如何解的时候,背后的两双眼睛却始终看着她,一刻都不曾离开。 过了许久,顾茗烟才揉了揉脑袋,拿了刚才的纸笔慢悠悠的写着不少药名,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废了几张纸,最终才留下了一个药方,交到那位小丫头的手里:“你先按照这方子去抓药,药酒我还放在院子里,等我今晚研究一下,明日拿来。” “好。”小丫头看着药方,十分认真。 顾茗烟背上自己的小药箱准备离开,却听那位夫人轻声开口:“你给自己也服了药,就不怕劳损了身子?” 顾茗烟微微一愣,看那夫人:“原来夫人也精通药理,倒是可以看看这药方,我身上的这些药不过是有需要才服下的,无需介怀。” 说完,顾茗烟便离开,走在路上提着个小灯笼,也是奇怪。 这位夫人既然自己都精通药理,又为何要别人来解毒。 不过转念一想,这毒已经经过日积月累,其中应当还掺杂了不少的药物,若是真的想要治愈,也只能先解开这燃眉之急,之后再用其他的办法好好调理,不出一年,就能彻底的根治此毒。 回到院落之中忙碌了一宿,等到第二日清晨,她便来到客栈,吃了一碗牛筋面之后,这才来到了夫人的房间。 她将之前带来的那些玉龙雪根须的药酒倒入杯盏里,那夫人也掀开轻纱闻了闻,也是惊讶:“这是玉龙雪……” “夫人认得出来?”顾茗烟也是惊讶,这玉龙雪若是看出来了还好说,但这根须泡在药酒里早已经变了颜色,唯有带了些玉龙雪的味道。 但这味道,又如何能从书上看出来。 “之前有机会见过一次。”夫人轻笑:“你应当是云氏后人吧,我那位朋友也是云氏之人,所以有幸见过一次。” “既然夫人和我云氏之人都是好友,自然是更好。”顾茗烟将两幅药方交到她的手里:“这些药方应该足够,之后的调理便靠着你自己应当足够了。” 小丫头凑过来,看着药方也是微微愣神。 就连她们家夫人都治不好的东西,却没想到一过来,这年纪轻轻的姑娘便彻底解决了,也是震惊不小。 “你叫什么名字?”那夫人也看了一眼这上面的药方,见顾茗烟竟然大大方方的将那药酒给留下,看样子也是震惊不小。 “我不过是个大夫,姓名不足挂齿。”顾茗烟扬扬手,只从小丫头那里拿走了诊金,便径直的离开。 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她随便做的一件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她也安了心,找了一处医馆,慢悠悠的抄书。 白日便是沉溺在医馆里抄书,时不时看着这里的大夫是如何为病人诊治的,晚上则是回去好好研究这里的药方,倒也从来没有人再问起过她的名字。 今日她本早早的准备睡去,可一柄骨扇啪嗒的落了进来。 顾茗烟将那骨扇拿起来,轻笑:“你怎么来了?是看见我身边无人保护,还是因为有事情找我帮忙?” 门外的白衣公子走了进来,他总是脸上带笑,今日却有些严肃,站定在顾茗烟的面前:“你竟然信不过我,还让三皇子调查我。” “我为何要信你,于我来说,你不过只是和听风楼有所牵连。”顾茗烟将骨扇重新放到他的手里,微微仰起头来:“你可知道我娘亲究竟身在何处,别再拿其他的借口搪塞我。” “比起此事,你也该听听三皇子的话。”白衣公子接了骨扇,毫无声响的走到了屏风后,隐藏气息。 而在篱笆外,却已经看见了灯笼的光亮。 第400章 第四百章 证据确凿 正如白衣公子所说,来者正是三皇子段承瑞。 顾茗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两日的路程对于段承瑞来说十分重要。 可为何要在这对弈之时,到她这里来。 段承瑞掀开了头上的斗篷,身边的月清则将灯笼放到一旁。 “今日过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段承瑞表情严肃,从自己的袖口里翻出了两份书信来,放到了顾茗烟的面前:“污蔑云氏之事,的确是皇叔做的。”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快步走过去,将那两封书信翻开。 上面竟然是段承轩写给祁岩柏的信件,而上面的那些事情更加不用细说,只和当初云氏通敌叛国的事情先后,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方才点燃的希望,几乎在这一瞬间再次被打碎。 她颓然的跌坐在椅子里,却在沉默之余,抬起头来看段承瑞:“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其他的人证都已经被杀了,都是被毒死的。”段承瑞说到这里,对身边的月清使了个眼色。 月清恭恭敬敬的将一个瓶子递了过去,里面是一些血。 顾茗烟只是打开闻了一下,一颗心便被摁入了深潭之中,彻骨冰凉。 这毒,是慕青做出来的,为数不多可以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毒药若是破了皮,甚至可以灼伤喉咙,可天炎城里,能买到这毒药药材的,无人。 因为这里有两味药材,只有岳山城的温泉附近才有。 有了这一切,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段承轩,但顾茗烟始终不愿意相信:“既然这件事情牵扯到慕青,那苏玉婉没理由不知道,我会去探查出真相。” “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了,这一切都是段承轩为了苏玉婉才做的。”段承瑞恨铁不成钢的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扣住她的肩膀:“如果你现在再不离开,那日后……” “就算我如今离开到你的身边,日后他也不会放过我。”顾茗烟抬起手来,掀开了段承瑞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就算我要走,也要走的光明正大。” 段承瑞看着顾茗烟的黯然伤神,死死的咬住了牙根。 他本来以为只要有了这些证据,顾茗烟就会对段承轩心灰意冷,但如今,他才发现这一切都不对。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顾茗烟对段承轩的一片心意和信任。 顾茗烟一直都认为,他始终看得清段承轩。 片刻之后,顾茗烟恢复了如常的模样,淡漠的看向了段承瑞:“三皇子应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觉得你可以去查查听风楼的背后,她们背后的人,据说是我母亲的朋友,你也需要一个商人来做你的后台,听风楼不算大,出事了也轮不到他们,却有不少聪慧的人能帮你。” “听风楼?”月清奇怪:“那不过都是些女子。” “别小瞧了女子,这听风楼知道的、能做的事情比你们想象中的多。”顾茗烟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屏风之上:“再过几日我便会回到天炎,你们一定要在齐柔离开之前,将那些蛊虫都拿出来,只要一听到我的死讯,便带上蛊虫去找我。” “死讯……”段承瑞喃喃自语:“要是你死了,什么东西都不会被带走。” “我要留下的东西,早就已经给鬼魅带走了。”顾茗烟微微仰起头来,眼里还倒映着烛火的柔光,却是冷冰冰一片:“我既然答应了会帮你做上皇位,会去到你的身边,便断然不会食言,他的确不适合当皇帝。” “王妃……” “我已经交代完了,这些事情我还想一个人消化一下。”顾茗烟打断了月清的话。 段承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月清只拉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只好离开。 等到两个人离开,顾茗烟则是烧掉了那些信件。 白衣公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那些信件早已经化作了灰烬,当即皱皱眉头:“若是留下这些信件,你就能帮云氏平反。” “云氏如今好不容易和皇族断了联系,就算平反也只会跟皇族继续牵扯,倒是不如就此作罢。”顾茗烟只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本不必为了此事跑一趟,就该等我回去再说。” “他的确是喜欢你,这不是一心一意想带你走,所以才过来的。”白衣公子走到她的身边,将那些灰烬都给扔了出去。 “可我却必须死了,才不会有人对我云氏做些什么,如今的皇上也会因为歉意而对云氏有所补偿,我早已经想好,不会因此而改变。”顾茗烟抬起头来,却扬起嘴角来,轻轻一搭上白衣公子的肩膀:“而且,我让听风楼卷进朝堂之事,你都不怪我吗?” “听风楼迟早也会卷进朝廷之事,你给了她们一个靠山,我又为何要怪你?”白衣公子说完,只是看了一眼窗外,便笑起来:“你娘亲并非是不愿意见你,而是不敢见你,你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了。” 说完,不等顾茗烟想继续问些什么,白衣公子已经离开了。 而在两条街外,白衣公子已经钻入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里,马车之上还挂着两个铁铃铛。 马车之中,那位带着轻纱的夫人此时已然摘了轻纱,露出那张脸来,看向白衣公子的眼神也变了:“我当初救你回来,并非是让你多事的。” “你女儿胆子比天还大,你却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让听风楼的人默默保护着她。”白衣公子拿着骨扇无奈摇头:“再看看你,如今只是碰巧碰上一面,你连病都不准备治了,还准备连夜离开。” 夫人抬起手来,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一声:“我怕她怪我……当初若非是我……” “罢了罢了,夫人你可千万别再说了,咱们还是早早上路,尔丹那边的人如今还在找你,你既然不见女儿,就赶紧走吧。”白衣公子赶紧说道。 夫人无奈的撩开了车帘,缓缓的看了一眼那宅子方向,才总算叹了一口气,让人赶紧赶路。 第401章 第四百零一章 激怒出真相 秋日还未来,这医镇却已经是萧条一片,到了这时,不少农民都必须回去收割作物,就连仅剩下的猎户们也都需要为过冬而做些准备,剩下来的书生也不得不去其他镇子采买东西,好好看书,以求秋冬用心读书,来年考取功名。 与此同时,太医院也会派人来到此处寻找后备人选,街上倒是无人。 唯一一家酒楼,那老板也停了店子说是要带着一家子去采买些过冬的东西,顾茗烟只好边看着书,边坐在这唯一一间客栈里,点了三四点心,两杯热茶。 门外马蹄声急促,老板娘擦了手赶紧冲出来,只拉开门,眼见这乌压压的一片人,赶紧往里迎:“各位官爷可要些什么?” 顾茗烟则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群人走到自己的面前,纷纷跪下。 老板娘吓得不轻,顾茗烟对她浅浅一笑,握着书卷扭过头来,看着那些人身上的军服,只低声道:“是他派你们来的。” “王爷有要事缠身,让属下来接王妃殿下回府。”一众人异口同声。 顾茗烟则是放下饭钱,抱着书卷往外面。 明明说好会亲自来接自己的,如今却搞出这么大阵仗来。 门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等待着她,她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人顺带着将自己还未吃完的点心也带上。 这样的阵仗,几乎不少人都纷纷看了出来,就连太医院派来的人都对着马车行礼,顾茗烟只好放下了车帘,坐在软垫上继续看书,却不知自己的事情却一下子传遍了医镇,不少人都感慨这位靖王妃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如外来人一般。 又是两日的路程,回到天炎靖王府的时候,她都有些头重脚轻,刚撩开车帘,一双手便已经轻轻握住她,将她牵了下来:“的确圆润了些。” 抬起头来,段承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却因这一张刀削般的轮廓分明的脸而略微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想起那几封信,顾茗烟心里只咯噔一声,表面上却笑意盈盈的直接扑了上去,径直的让段承轩抱了个满怀,门边的苏玉婉见状,几乎快要将门框都给抓破。 “你食言了,是不是该赔偿我一番。”顾茗烟有意扬了扬下巴,就连脚尖都轻轻掂起,双手紧紧的环抱着段承轩的脖子。 “这是自然。”段承轩总是少见顾茗烟这般热情,自当是喜不自胜,将人直接抱回了凤鸣苑,几乎粘腻了一整日。 可等到芙蓉帐暖后,段承轩早已沉沉睡去,顾茗烟却只呆呆的看着段承轩的睡颜,眼神冰凉——云氏之事,难道真的是你做的吗? 一夜无眠,等到翌日清晨,成山派了人低声的跟段承轩说了些什么,他便匆匆离开,顾茗烟假装安睡,却是听到了凤凰胆三个字,顿时心慌意乱。 “不可在此地说。”段承轩不满的声音传来,门口的人便也闭上了嘴。 等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院子里传来了小厮丫鬟们整理草枝的声音,她才从床榻上爬起来,还叫了个丫鬟进来:“为我好好打扮一番。” “是。”丫鬟虽然奇怪平日素雅的王妃竟然如此要求,但还是将那快落灰的首饰盒给整理出来,为顾茗烟好好打扮一番。 不出一会儿,顾茗烟便看着镜中的人像是变了个模样, 所有的憔悴都被脂粉遮掩起来,显得愈发的红润起来,顾茗烟等着丫鬟为自己绾发,便轻轻的问了一句:“这几日我不在,王爷和苏玉婉走的可近?” “王爷自当是对王妃您一心一意,这几日倒是去了侧王妃的房里略坐坐,却是未曾去苏姑娘那里。” “那便好。”顾茗烟扬了扬嘴角。 当初那毒既然是从慕青手里拿的,那么苏玉婉应当也知道此事。 她本想回来好好和段承轩恩爱一番,再去苏玉婉那里将人激怒,可段承轩如今既然已经看清了苏玉婉的真面目,许久未见,那她也不用再多刺激,时机正好。 打扮一番,顾茗烟便来到了苏玉婉的院落。 之前的主院因为被烧毁,如今还在重建,因此苏玉婉如今落脚的地方也是荒凉萧条,不比之前花团锦簇。 在顾茗烟走进的时候,苏玉婉便款款的走了出来,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苏玉婉冷笑着打量她这一身,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顾茗烟这样一打扮,怕是连天炎的几位美人都给比下去。 “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顾茗烟扬了手,款款落座于石凳上:“独守空房的滋味, 可还好?” 苏玉婉咬牙:“就算如此,我和轩哥哥之间……” “噗……”顾茗烟掩嘴笑出声来,见苏玉婉变了脸色,才继续道:“要我看来,你如今是和他渐行渐远,你最好再睁大眼睛看看,如今能站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苏玉婉被戳中了心事,更是气得发抖。 可顾茗烟的眼睛却微微眯起,也不知道为何苏玉婉要帮着段承轩隐瞒此事,还是苏玉婉真的不知道段承轩做的事情。 想了想,她只抬眼看她:“我只要和太后说上几句,你便会被扫地出门,若你识相的话,如今不如跟我低个头,也挖出你的心头血来给我瞧瞧。” “你!”苏玉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此时更是气恼。 在顾茗烟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几乎已经用了不少的办法想要挽回段承轩的心,可到最后却都是无功而返。 如今,这顾茗烟竟然还想借着这些踩到她的头上。 她本想让管家来好好教训一番这顾茗烟,可转念一想,她都是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轻轻一笑:“怎么?你难道还准备留在轩哥哥身边吗?” 顾茗烟一挑眉——这是自然。 “真是可笑!”苏玉婉脸色一变:“你怕是还不知道,轩哥哥当初为了治我的病,可是亲手将你云氏的族人给推上断头台呢!” “咔啦——” 顾茗烟手里的杯盏摔碎在地上,耳边还回响泽着苏玉婉的笑声。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402章 第四百零二章 余地 “你永远只是为了我的病而存在的药引子,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临走时,苏玉婉说的话在脑海里嗡嗡回响。 顾茗烟快步的走向段承轩的书房,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得到了一个答案,反而可以让她彻底的死心。 书房的门扉里传来幕僚的话:“听说在岭南曾出现过凤凰胆……” “只要有了王妃的医术,苏姑娘的身子总会有痊愈的一天。” 这一切就是真相。顾茗烟自嘲的挥开眼前的小厮,将门扉推开。 看着门口的人,所有的幕僚都噤了声,段承轩责怪的看向了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厮,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随和的顾茗烟几乎是他们给一把推开。 “烟儿……” “怪不得你请了这么多的幕僚,却始终帮不上你治理水灾的事情。”顾茗烟只是站在门口,就连门槛都未曾跨过:“我早该想到的,你做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苏玉婉。” 所有的幕僚都面面相觑,脸上带着被猜中的震惊。 原来这一切的真相曾经都在眼前,那些她在书房屏风后的日子,听着那些幕僚说的朝政事情现在看来也都是想造假。 “你怎么了?”段承轩站起身来,放下了手里的册子。 那些都是地方志,可以方便他找到玉龙雪和凤凰胆的痕迹。 “我知道你对我的族人都做了些什么,你所舍弃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从不考虑你们皇族曾有多么亏欠我的先祖,也从不考虑如今的朝政,你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因为我的劝诫而改变。”顾茗烟甚至轻轻的后退了一步。 成山使了个眼色,房间里所有的幕僚都慌乱的从她身边离开。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纷纷离开。 而段承轩也总算走到了顾茗烟的面前,低下头看着顾茗烟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那些都是以前……” 以前…… 顾茗烟眨了眨眼睛不愿意让那些可怜的晶莹落下,挥开段承轩伸来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在百草崖下,我曾救过你一命,你许诺我一件事情。” “如今,我让你兑现。”顾茗烟手里举着是带着刀鞘的云翳,抵在段承轩的胸口:“我要你我和离,此后相见是陌路。” “你怎么说的出来,这般的话。”段承轩目光阴冷:“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那我也有一双腿,可以自己走出去。”顾茗烟收回了云翳,却还未走出几步,两条胳膊就已经被人给擒住:“放开我!” “来人,将王妃给送回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王妃踏出王府一步。”段承轩说完,沉着脸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声音却温柔些,继续说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顾茗烟死死的瞪着段承轩:“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还指望我的原谅。” “我已经对你足够好了。”段承轩拉着脸,可心里却已经开始慌乱。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但如今,他始终却不能让顾茗烟离开,一来是为自己内心的想法,二来,如今云氏之后再无能人,如今能为苏玉婉诊病的,也只有顾茗烟了。 顾茗烟还想挣扎,可背后的两个人却死死将她紧扣,动作上却并不粗鲁。 被送回到凤鸣苑里,身边也只剩下小厮和丫鬟,顾茗烟心里恼怒,可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抬起来,只坐在床沿,看着门外的丫鬟急匆匆的走进来:“四皇子殿下来了。” “不见。”顾茗烟倒是有些迁怒。 只可惜听闻消息而来的四皇子无人敢拦,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屋子里,见顾茗烟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沿,只让身边的丫鬟离开,自己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叔跟我说你心情不好,特意让我过来。” 看见段承钰脸上带着笑容,顾茗烟却也发不起脾气来。 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愿意再将其他的人卷入这件事情里来,只头疼的捂住了额头:“他所做的事情,我都无法原谅,你走吧,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在段承钰面前示弱,声音里带着的哭腔让段承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号,只抓耳挠腮的开口:“荔湾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她会回到她的家乡……” “我……大概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顾茗烟的声音随风落入段承钰的耳朵里,她低垂着脑袋,扶着额角的手也轻轻的垂落在一边,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段承钰看了看,只是轻轻皱起眉头来,到底还是没有劝出口。 本来,他也就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如何,其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一无所知。 段承钰的离开很快就传到了段承轩的耳朵里。 但段承轩始终认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 可当晚上的时候,几个丫鬟急匆匆的冲进来,说王妃吐血晕倒,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在几位大夫为顾茗烟诊治之后,他的拳头就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个大夫吓得腿软,忙不迭说道:“王妃的身子积劳成疾,一时半刻实在是难以痊愈,而且王妃之前和疫病之人相处,自己也吃了不少药以做预防,如今乱了身子,频频吐血,怕也是因此所致。” “那就好好将养着!你们都给本王留下,直到王妃情况好转为止!” 段承轩怒吼,当即下了命令要广纳良医来为王妃治疗病症。 临走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瞳孔的颜色又深了些,死死攥紧了拳头,离开。 “你说,这件事情是本王做的不对吗?”段承轩快步离开,却忍不住询问身边的成山。 “王爷什么都没有做错。”成山恭敬的跟在段承轩的背后:“云氏没有一人受害,而被夺走了心头血和孩子的王妃也并没有死去,既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便是安然无恙。” 夜风漾起思绪,段承轩的心却因为成山的这句话而平静下来:“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日后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第403章 第四百零三章 行将就木 白芍红枣盘在枕边舔毛,顾茗烟靠在床榻上,醒来之后的几日除非必要,却也一次未曾下床,一张脸色却日渐憔悴不见好转。 段承轩数次前来,却都被拒之门外,直到今日秋猎之后,段承钰总算要去往自己的封地,而齐家姐弟和银翘都要跟随一同前去,她才坐上了马车,手里却依旧抱着比较乖顺的白芍,细细的揉着毛发。 段承轩见她一身清雅,在这马车里也不愿取下面纱,那双眼下的乌青令她看起来愈发的憔悴。 “烟儿……” “若并非真心,这烟儿两字也不必叫了。”顾茗烟头也不抬,只继续道:“秘方我早已给了王爷,只要寻得玉龙雪和凤凰胆便足矣,何必惺惺作态。” “难道你以为本王为你所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利用你?”段承轩此时毫无半分怒意,只是无奈。 “自然不会。”顾茗烟懒懒的抬起头来,一双眼里毫无波澜:“王爷心狠,哪怕利用一人,也断然不会收买他的一颗心,只会以权势武力威胁,这便是王爷最正大光明的地方。” 这半讽刺的话听的前面马夫心惊肉跳。 可平日没好脾气的段承轩却始终耐着性子,只看着顾茗烟这双眼便也再狠心不下,再想到那三皇子觊觎她已久,只愈发的拨动了心里的嫉妒,不愿放手。 “我会厚待云氏。” “云氏如今和皇族断了联系,也是好事。”顾茗烟重新低下头去,轻轻挠了挠白芍的下巴,声音轻轻:“皇族若是害怕云氏之人的魂魄作祟,比起做个镇魂宅,倒不如建一座寺庙来为人超度。” 段承轩皱眉:“你如何知道……” “这世上,总有人活的够久,知道些隐秘。”顾茗烟听着白芍舒服的喵喵叫,也跟着扬起了嘴角:“你我之间,本就有亏欠,就算你赠我一和离书,只要我同皇上说这一切皆是我自愿,他也断然不会责怪于你。” “你以为我是碍于皇帝,才不肯同你和离?” 话音落下,马车却也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顾茗烟只撩开车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便自顾自的撩开了车帘,下了马车,似乎对段承轩的话置若罔闻。 她看着城门处的人,抱着白芍渐渐走近。 段承钰一身挺拔,就连平日吊儿郎当的齐林如今也变了模样,玉树临风的模样,见到两人,顾茗烟总是忍不住的有些想笑。 还记得这两人以前总吃霸王餐,就为让自己繁忙之间出去看看。 而身边的银翘已经红了眼眶,冲过来看着顾茗烟不愿意离开,顾茗烟只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若是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 “我还是想留下……” “都成家的人了,还说些什么。”顾茗烟一拍她的脑门,将白芍塞进了她的怀里:“好好照顾着白芍红枣,这两只猫总是跟我不对盘,处处惹事呢。” 银翘抱着白芍,就见顾茗烟背后的人已经将张牙舞爪的红枣也抱来,塞进了齐林的怀里。 看着怀里的红枣,齐林倒是觉得时过境迁,这红枣,当初也是他捡回来的,本想留下它陪着顾茗烟解解寂寞,可如今红枣再回到他的手里,他已经成了家。 可再看顾茗烟,等到她们离开之后,倒是连只猫都没剩下。 “你……”段承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怎么了?”顾茗烟回过头去看他,轻笑:“成了宗平王之后,大概能吃上不少霸王餐了。” 齐林和段承钰都挺尴尬的,齐柔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顾茗烟,点头。 顾茗烟了然,看来三皇子已经将那些虫子从齐柔的手里拿走了。 几人并无多话,除了银翘差点儿哭出来之外,一切安好。 段承轩略略嘱咐了段承钰几句,又让他找到顾言之拉拢,最起码如今顾言之并不算另一方的人,段承钰表示了然,定然会重用。 小半个时辰之后,宗平王段承钰的马车缓缓驶出。 顾茗烟就连车队背影也并未看上一眼,便慢悠悠的上了马车,一坐在软垫上,便有丫鬟小跑着递来了热腾腾的汤药,顾茗烟当即皱眉:“我回去了再喝。” “可是大夫说过……” “你本身就是大夫,竟也如此不爱护身子。” 段承轩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碗,送到了顾茗烟的手里。 抱着这苦涩的汤药,顾茗烟只淡淡的开了口:“王爷当真以为……我这身子还能有救?” “你……” “疫病蔓延,我虽能为你留下个靖王妃的好名声,可王爷当真以为我可以全身而退吗?”顾茗烟无奈苦笑,只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心中却早已淡然。 在那大雪过后的七日七夜里,她便早就决定好彻底离开。 如今用的,不过只是最下策。 段承轩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为何他所有的爱人都要受病魔折磨。 想及此处,段承轩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拢入怀中,可顾茗烟却轻轻躲开,只是轻轻靠着:“我时日无多,只想在药宅里过一段平常人的日子,王爷可愿成全?” “难道你就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吗?”段承轩还是执拗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一双眼睛:“若是可以……” 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若非是早已无计可施,我也额不会让身边人都离我而去,我自知此生再与你无缘,比起苦苦纠缠而不得,还请王爷学会放下执念,勿要强求。” 段承轩一时无言。 顾茗烟本来想借自己行将就木的事情,来日可顺理成章的离开,可在段承轩的眼里,这如同是上天的诅咒一般,像是被荆棘包裹性心脏一般难受。 若是放手随她心愿,他却始终不愿。 但若是不放,但他又该如何补偿她这不顺遂的几年? 马车缓缓驶向王府,这一路的时间,段承轩思来想去,却始终不愿意放手,更加不愿意继续对顾茗烟怀有愧疚,下马车之时,他只将纤瘦的顾茗烟揽入怀中,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 顾茗烟咬住下唇,却不忍去看段承轩眼里的一抹痛苦。 但该断的,还是要断。 “王爷执意,那我留下便是。”顾茗烟挣开段承轩的怀抱,向前走去,低声说道:“反正我也没什么留恋, 就算我死在王府,也只有王爷你一人黯然伤神,足以补偿曾经了……” 第404章 第四百零四章 赶尽杀绝 顾茗烟慢悠悠的回到凤鸣苑,看着院子中那棵巨大的枯木落下仅有的叶子,一时出神。 来到王府已经有两年多,可在这里能体会到的快乐时光,也不过是跟着鬼魅学功夫,亦或是曾经和段承轩毫无芥蒂同床共枕的几日。 但两人之间的鸿沟却被他们两人都销毁殆尽。 段承轩处处利用,却又在做错事情之后妄图补偿,而她更是早已和三皇子合作,虽然对段承轩并无太多亏欠,可到底已是敌对。 “就算留下,日后却总是忘不了过去。”顾茗烟对着枯木叹了一声,回到房中,一步都不愿意踏出,只想着到时候该如何离开。 她早已将身边所有的人都遣走,如今王府里只剩下她一人,又该如何。 亲人早已无法作为依靠,可这王府里最终只剩下她的敌人而已。 与此同时,苏玉婉正往烧伤疤痕上擦着慕青四处寻来的药膏,自然也听见了顾茗烟时日无多,段承轩为其寻找神医的消息,心里又痛恨又欣喜,看着这腿上的烧伤也是没了耐心,将药膏玉瓶砸在丫鬟的脑袋上泄愤:“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丫鬟哭哭啼啼的行礼离开,只留下屋中的两人。 “谁知道这顾茗烟是不是用的苦肉计。”苏玉婉冷笑一声,想来她之前为了留在轩哥哥的身边还不是用的这个办法,此时又怎么会相信顾茗烟真的要死了。 慕青也是怀疑:“但如今她容不得人近身。” “那也不能看着她如此牵绊轩哥哥的心,如今正是皇储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若是为了她一个顾茗烟便如此,那我究竟何时才能名正言顺的待在轩哥哥身边?”苏玉婉说到这里,更是用自己光洁的脚趾轻轻勾起慕青的衣摆。 慕青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她:“就算你不这样做,我也会帮你的。” “你我相识这么久,我自然也是怕你有二心的,若你不愿,便也算了。”苏玉婉收回了脚,便身子一歪躺倒在床榻,媚眼如丝的望着慕青。 如今她只剩下这幅空皮囊可用,而慕青则是倾慕于她,若是不给,慕青若真的有了二心,那她那些肮脏的小心思便也没了。 只要她这一颗心在轩哥哥身上便够了。 等到慕青神清气爽的离开,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急匆匆送来晚膳的丫鬟向他行礼,却听慕青开口:“婉儿姑娘不喜吃这些腥苦的鱼,还是取些清淡的来吧。” “是,慕青大夫。”丫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折返回去换了,还喃喃自语:“慕青大夫对苏姑娘当真是一心一意呀……” 听闻此言,慕青轻咳了几声,只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心里却也是心惊胆战。 之前挪动院落之时,段承轩便早已有所察觉,如今却又重蹈覆辙,如今做完了事情,反而担忧起来,只好快步去往凤鸣苑,希望能让苏玉婉得偿所愿。 本以为会吃上闭门羹,谁知顾茗烟坦坦荡荡的放了她进去,将院门大敞,两人就坐在门边的桌椅上,手边两本书卷,一壶清茶,配上顾茗烟这身浅淡鹅黄的长衫,竟也能看出一副仙风道骨。 可在慕青看来,顾茗烟面色憔悴,身形纤瘦,印堂略微发黑,的确是行将就木之人。 “既然要死了,何须再看这些书,不若出去走走。”为人医者,慕青还是忍不住的问。 “你既有一身医术,不算高明却也不差,为何还要助纣为虐,执意为一虚无缥缈的情字害人。你做事有你的理由和目的,我看这些书,自然也有我的道理。”顾茗烟懒懒的将自己的手腕子放到他的面前,微微一挑眉,那意思——你不正是为此而来? 慕青僵硬着一张脸为顾茗烟把脉,却是感到十分奇怪。 “这脉象……” “我今日放你进来,自然是为你家婉儿提个好主意。”顾茗烟说罢,倒是轻轻一抽鼻子,笑道:“你可知你身上这一身香粉,裹挟着腥檀味道,若是让段承轩知道,怕是要将你五马分尸。” 慕青当即一惊,掀了自己的袖口闻了一下,却是不觉。 但既然顾茗烟看出来了,他也不敢怠慢:“你能为婉儿提些什么消息?” “她不是一直都想我离开吗?”顾茗烟收回了自己的手腕子,有些嫌恶的擦了擦慕青刚才碰过的地方,只看的慕青十分尴尬又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要她到时候将我的尸体运送出府,送往齐家的花田之中埋葬。” “你当真是要死了……还要死在齐家的地界儿?”慕青略略吃惊。 “那块地本来就是我花银子买的,就在天炎城郊外,我竟然活着处处受限,死了却也不想入什么陵墓,只想死在个好地方。”说到这里,顾茗烟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书也递了过去。 而在那书册之上,正写着那花田的地址,还有她想要的棺材。 只看了一眼,慕青便觉得愈发的看不懂顾茗烟:“你如今竟然愿意相信婉儿……” “将死之人,相信我那些表面上的亲友,倒不如相信我那赢不过的对手。”顾茗烟只是笑笑,抱着剩下的书重新爬回了床榻,对慕青下了逐客令。 慕青也是半信半疑的将此事告诉了苏玉婉。 苏玉婉却对着那书册上的地址微微出神,心中一时也不知道顾茗烟打的什么心思。 “她真的要死了?” “的确,她的脉象大概是活不到来年春日,就算是云氏秘方,怕也无力回天。”慕青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虽然我的医术不如她,但她身上的毒层层叠加,早已没了根治之法,也正因为之前冬日大雪跪了七日七夜,反而延缓了毒性蔓延,但如今,怕也是没有办法了。” 苏玉婉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便如她所愿,但我要求,她要在冬日之前服下你的毒药,骗她说是假死丸,许诺她还能过一个冬日。” 慕青皱眉:“她不过是将死之人,你为何不能善待……” “赶尽杀绝,才是我想做的。”苏玉婉笑盈盈的勾住慕青的脖子,只看的慕青三魂七魄都飞了,只好答应下来。 第405章 第四百零五章 没有如果 与此同时,得知顾茗烟将死消息的,却不仅仅只有苏玉婉。 上至皇宫太后皇帝,下至平民百姓,几乎都得知了此消息。 太后当即哭晕过去,就连皇帝都对此感到惊异,毕竟顾茗烟到底是为疫病之事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本人更是良才,在不用说皇族当年亏欠了云氏多少,如今一来,无论如何也只能先为云氏脱责,说这云氏乃是被人污蔑,好草草解决此事。 而在民间,靖王妃不过是饭后谈资,可等到人要死之时,百姓们却都只能想起靖王妃的好。 靖王府里大肆寻找神医想要为顾茗烟续命,可这世上可又有多少能人异士比得过云氏后人的医术精湛,一张榜文张贴出去,却数日也未看到一丝希望。 而在凤鸣苑里,顾茗烟打开手里的锦盒,看着里面的药丸,皱眉:“这是假死的药丸?” “是,婉儿并不想看见你,更等不到你冬日离开。”慕青摇头:“冬日前服下,三日之后便会醒来,你还能在外过上一个冬日。” 顾茗烟莞尔一笑,只感觉着窗外寒风瑟瑟:“冬日之前?算来不过两日。” “够了。”慕青将那锦盒重新给拿了回来:“听闻王爷这几日会到你这里来,这锦盒我便帮你收着。” 顾茗烟只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她和段承轩如今可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次次都是段承轩过来,坐上几个时辰便离开,两人相看无言,她也不问世事,只吩咐着丫鬟小厮将药宅里的药材一点点的都送去给了郑乾坤,让郑乾坤日后赠给需要之人。 而等到慕青走后,段承轩官服还未脱下就已经走了进来。 顾茗烟本来就对这一桌子美味佳肴毫无胃口,见段承轩迎面坐下,如今也不知该不该将筷子放下。 “今日的饭菜还是不合胃口?”段承轩皱眉,轻轻一扬手。 顾茗烟也不开口,呆呆的看着一干人来来回回的,将桌上的菜色都换了。 “再过两日便要入冬,初冬那日,皇后宴请了不少人去赏菊。”段承轩看她。 “不必了,这日子冷了,我腿脚也不方便,若是去了招惹了些什么事情,反而更加不好。”顾茗烟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腿,这几日她自己都不愿意起身,这病根落下也是令人头疼。 可她偏偏将最贴心的人都给支走。 段承轩只是点头:“那便不去,明日……” “这两日我觉得愈发的疲乏,你也不要为我找什么大夫了,我有几斤几两自然知晓。”顾茗烟不耐的打断了段承轩的话。 沉默良久,段承轩才放下了碗筷:“你之前出去散心时,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身子的事情了?” “早在去白马寺之前,我便已经知道了。”顾茗烟说着,抬起手来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云氏的血既然可以治病救人,若是流失许多,自然也会伤及自身根本。” 段承轩双手一顿,心里也是一沉。 那个孩子…… 可看向顾茗烟,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将手拿开,吃起饭菜来:“就当是我背叛你和三皇子合作,欠你的,这两日,你不如让我开心些。”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想去看看烟花,再出去看看杂耍,过过平常人的日子。”顾茗烟说着,轻轻扬起嘴角来,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段承轩的侧脸:“我想了很久,总算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段承轩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背。 “有时候,放下比执念更爱。”说完,顾茗烟已经继续的去吃饭。 段承轩听的一头雾水,但如今,他除了能多多陪伴在顾茗烟的身边,似乎已经没有更多去补偿她的办法,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你对顾家可还有眷恋?若是你愿意,我日后可以成为顾家和云氏的后盾。” “只要你不害云氏就好,我对顾家没有半分的挂念,日后该杀就杀,该扔就扔。”顾茗烟早在得知顾诚彻底放弃她的时候,便不将他当做父亲。 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也不是她做的出来的。 荔湾做出那些事情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月清有意挑拨,如今却也不得段承瑞信任,当初顾诚所做那些事情,来日自有因果,她也不会插手。 段承轩只点头。 等到晚上,顾茗烟沉沉的靠在段承轩怀里睡去,难得没有噩梦缠身。 而段承轩却是一夜无眠,想着,是不是他在战场上杀人太多,如今所有的因果报应都报在了他的爱人身上。 等到第二日清晨,两人都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上街。 顾茗烟有些咳嗽也不能常站,便慢悠悠的跟着段承轩来来往往,时不时看见有趣的东西便找了路边坐下来,倒也是惬意。 只是这一日光阴,顾茗烟在睡前便忍不住的幻想。 若是她穿越而来时,并非是丞相之女、云氏后人,段承轩也并无苏玉婉这一执念,也并非是王爷,也许他们这一生就能走遍天下,看四处风景,享一世人生。 想到这里,她也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夜晚,她却劝说段承轩:“我身子不好,你跟着我一起睡反而有些闷闷的。” “我看你今日气色不错,心情可还好吗?”段承轩只按照她的意思去做,而且,他也正好有时间去问问成山有关于大夫的事情。 “自然不错。”顾茗烟笑笑,取下自己的银簪交给了他:“父亲说,这银簪好像是我母亲留下给我的,此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段承轩笑了笑,心满意足的带着银簪离开。 顾茗烟只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一刻之后,慕青带着锦盒走进来,她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拢了拢身上的一袭白衣,将那锦盒拿了过来,将药丸服下。 “多谢。”顾茗烟轻笑。 “再也不见。”慕青带着空空如也的锦盒离开,心中却想,为了苏玉婉的美色做出这么多泯灭人性的事情,当真是好吗? 而背后的顾茗烟则是微微一蹙眉,从抽屉里取出了另一颗药丸服下,在阖上眼睛之前,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苏玉婉,还真的当她不知道这假死药丸里动过手脚。 第406章 第四百零六章 假死 待到日出,天光破晓。 凤鸣苑传出来的尖叫声刺破云霄,两个还未十五的小丫鬟惨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的出了凤鸣苑,段承轩本就一夜未眠,只听见胆大的管家滚在地上,恨不得将头都埋进地里:“王妃她……她已然去了……” 手里的杯盏被捏的粉碎,段承轩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没了踪影。 “今晨……两个小丫头去的时候,王妃便倒在床沿……” 话音还未落下,段承轩已经步履匆匆的去往凤鸣苑。 凤鸣园外哭声一片,段承轩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昨日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今日便没了!说不定是顾茗烟想到的什么折腾人的点子。 想及此处,心中略微宽慰,可这颗心却像是从未跳动过那般。 屏气凝神的推开了门扉,他一眼便看见了歪倒在床沿边的顾茗烟。 她靠在床沿,双腿微微弓起,一本未阖上的医术便摊开来落在身侧,可那张脸却惨白着,段承轩一时站在原地,一双腿难以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真真切切的将人拥入怀中。 那人却早已没了鼻息,就连平日里总是微微扬起的嘴角如今也平平的,甚至染上了些乌紫,而她手里攥着的一张字条,却只写着城南棺材铺,仿若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事。 段承轩本以为,若是苏玉婉和顾茗烟任何一人离开,他都会痛不欲生。 可一直将人抱起,温柔的放到床榻之上,他都只是平静的开口:“派人去通知皇兄,再去城南棺材铺按照这字条将棺材带回来,靖王府今日要做白事,等到三月之后,侧王妃晋,婉儿为侧。” 似乎一切都井井有条,可唯有深知段承轩的成山才知道。 越是平静的面皮之下,他心里的那些感情反而愈加深。 当年段承轩年轻征战沙场,痛失爱将之时也是这般,可最后的结果,却也是他段承轩一举攻破城门,将那一批军队杀戮殆尽,却独独留下首领的一条命,绑在城门之上任其被风雨摧残而死。 也正是因为此事,传出了段承轩为人暴戾的流言,可无人知晓段承轩的那位爱将也是受尽耻辱之后被五马分尸而死。 将一切事情都办理妥当,苏玉婉和顾子衿都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灵堂几乎在两个时辰之内便已然置办好,段承轩却不愿让任何人碰顾茗烟一下,只自己亲力亲为的帮她略略绾了头发,又将那些她平日喜欢用的杯盏也放在锦盒之中,一并放入棺材之中。 苏玉婉打量着顾茗烟嘴角的淡紫,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扬起嘴角。 如此一来,她便真的该死绝了。 段承轩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直到棺木阖上一半,身后传来顾子衿的抽泣声,他才缓缓阖上眼睛,轻声说道:“将全城所有的画师都找来,看看靖王妃这最后的容颜。” “轩哥哥,这样只会对王妃不敬……” “我要她留存于世,便也算得上一份补偿。”段承轩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放在棺木上,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棺材里的人,只沉声道:“将靖王妃所有的药方都让翰林院的学士手抄一份,编册成书,分发给天炎所有药坊。” 苏玉婉一张脸顿时惨白,可成山背后的人却已经纷纷去做。 如此殊荣,段承轩难道是准备为她平复谣言,留下个好名声? “另外,靖王妃坐诊医馆,推行药膳药妆,所得八千两雪花银,尽数充作流民粥棚。” 这八千两,就算我这靖王府亏欠你的一片仁心。 这编册成书,画卷留世,虽不能在你活着的时候走遍大江南北,日后却也会好好保存,让世人尽知你之良善之举。 段承轩想到这里,缓缓地阖上眼睛。 在这灵堂之上,数十名画师只为看上顾茗烟一眼,将其铭记于心。 翰林院学士抄写这近两年来的可用之方,共一千两百张,其间广为流传的二十有一,更有种植水稻、治理河道等事,虽只是寥寥数语,却也令人思绪开阔,齐齐禀报给皇帝。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却早已经是三日之后。 段承轩日日守着顾茗烟的棺木并不作声,可等到下葬之日,段承轩却并未跟随,却是训斥了府中画师八人,说他们身为画师,居然连顾茗烟的半分神色都描摹不出。 棺木下葬,在夜深人静之时。 段承轩只满眼血丝的看着画卷中的女子,独饮手边的青梅酒,明明该是苦涩甘甜的味道,可段承轩只觉得鼻尖发酸,口中咸涩。 “你倒是喜欢这味道。”放下了青梅酒,段承轩只对着那画卷无奈的摇了摇头:“若真是能放下,便好了。” 整整三月,靖王府的画师都昼夜不停的画,可始终也未能描摹出顾茗烟的半分神态。 这虽然已然是后话,可在下葬后的夜晚,阴风阵阵。 段承瑞和月清一身黑衣来到花田之中,这些都是苏玉婉的嘱咐,最起码让顾茗烟真的入了陵墓来日和段承轩同陵寝,却不如真的将她扔到这花田之中。 而齐家之前深得顾茗烟的提点,将烟雨阁四分而来,如今虽然依旧垄断,却也不受人怀疑,慢慢和官场断了联系,反而蒸蒸日上,对待顾茗烟的墓地自然用心,在这大片的花田里划出了块僻静的地方。 看着墓碑上的字,月清冷着脸让身后的手下去铲土。 而段承瑞则是满心关心的等待,直到棺木打开,那小小的蛊虫还在顾茗烟身边徘徊,只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段承瑞将她从棺木里抱出来,月清则将那蛊虫塞回了盒子里,看着她的手腕:“这上面,是不是写着岭南二字。” 火光微弱,段承瑞细细看了一眼,点头:“的确是的。” 只是再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到底是被关了一会儿,那好不容易回来的鼻息却愈发的虚弱了些。 段承瑞一下便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吩咐下去:“另派人送她去岭南,这冬日,只说我积劳成疾,再过两日我便赶上,不可耽搁。” “不如让我……”月清自告奋勇。 却换来段承瑞冷冷的一瞥:“若我想直接杀了她,自然会让你去。” 月清不敢继续说话,只好看着段承瑞身边的人将顾茗烟带走,死死攥紧了拳头。 第407章 第四百零七章 何来放下 马车里放了柔软的垫子,顾茗烟躺在其间,而在一边候着的人却是那白衣公子和柳儿,段承瑞只好让自己的人赶车,更拿了听风楼的牌子出行,并不会有人发现。 “两日之后,我便跟上,还劳烦柳儿姑娘多多上心。”段承瑞对着柳儿微微一拱手,倒像这顾茗烟是他的人一般。 柳儿未想到这三皇子竟然如此客气,只好无奈道:“我家主子虽不在天炎,心里却也挂念着靖王妃这故友之女,如今她好不容易出了牢笼,我们自当好好的将其好好送到岭南。” 两人说话,那白衣公子却是微微抬起手来,摁在了顾茗烟的手腕,微微皱眉。 段承瑞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询问:“这位公子,可是察觉了什么……” “无妨,不过是觉得这皇族之地,都有些肮脏罢了。”白衣公子说着,冷睨了段承瑞一眼,似是不喜。 倒是柳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止住了话茬,忙声道:“再过一个时辰,这天便该大亮,可就不好走了。” 段承瑞只好放人离去,月清心里却是有些得意。 这听风楼的人不过都是些小人物,难道真的能将顾茗烟送到岭南,怕是只要她略施小计,就能让这顾茗烟重新回到靖王府中,受人责难。 只可惜她还未付诸行动,一名下属已然匆匆赶来段承瑞身边:“方才夫人似乎是派了人去往靖王府的后门,如今已然将人抓回来了。” 月清心里咯噔一声,段承瑞则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她如此嫉妒,却也不真的是她的错,派人好好看着,却不能让这消息走漏半分。” 月清心里惊叹,哪怕常一琴再怎么惹事儿,段承瑞也不曾如此冷漠过。 过了一会儿,就听段承瑞轻声开口:“还有月清,拘于府内,再找一批人来看护府邸,万不能让人看出了破绽。” 这两人曾经都对顾茗烟下过手,月清此时更加不敢辩驳,只好无奈离去。 等到月清离开,段承瑞上了马车折返天炎,却已经有手下上来禀报:“方才那位白衣公子是江湖上两仪门的叛徒,武功高强,便是之前靖王妃所寻的白玉骨扇的主子,名曰平川,背后的主子是江湖上有名的扇娘娘。” “这扇娘娘和听风楼又有什么干系?”段承瑞当即皱眉。 扇娘娘乃是十年前横空出世的女子,总是黑纱掩面,不见真容,但她并不会功夫,却在当年江湖对弈之中,取走了万金之贵的玲珑棋盘和曾经著名天师留下的司南,一举成名,如今还流连江湖之中,却也不知目的为何。 而这听风楼不过是个茶楼,细细查去,不过也只能查到一些有名的商贾,更不说这听风楼开往四处,莫约有十几家楼子,却都做的正经生意,一时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并无干系,但这平川似乎心仪于柳儿姑娘。”那人摇头。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有个理由,段承瑞始终不太放心,只暗中派人去盯着。 …… 而在靖王府中,所有人却都战战兢兢。 “撕拉——” 手里还未成型的画卷被段承轩撕成两半,眼前的画师熬红了一双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再画。” 段承轩声音轻轻,手里的公文却也未曾真正放下,毫无表情,却让这院落中的一干画师胆寒。 顾子衿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本来花梨和顾诚都希望她日后作为正王妃,好好的辅佐靖王,可这顾茗烟的尸身才刚刚下葬,段承轩就收敛了所有的冷冽,如今只如一潭死水一般,偏偏这死水只要轻轻波动,整个靖王府都会掀起波澜。 顾子衿刚刚将东西放下,段承轩的眼便轻轻落在她的身上,轻声开口:“你同烟儿却是不像。” “的确不像,许多人都说长姐似其母亲。”顾子衿赶紧将头低下。 “但你始终是她的妹妹,多去宫中看望母后,不要打扰本王。”段承轩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顾子衿还想辩驳几句,抬头却看见段承轩眼里带着一丝杀气,只赶紧离开。 等到再无人打扰,成山才悄悄近身,同样是头也不敢抬,沉声道:“神医寻来数名,已然为苏姑娘把过脉,只说苏姑娘身子不好,但并无性命之忧。” “就连婉儿尚且能好好活着!可为何偏偏她顾茗烟不行!” 手里的公文砸在地上,段承轩隐藏于心的怒火也冲上头脑,心中更是恼怒! 成山低下头,却是十分胆大:“王爷和王妃之间,本就无缘,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大胆!”段承轩恼羞成怒,刀已出鞘。 成山面上多出一条血痕,却也半分不惧:“当初肖海统领离开之时,也提点过属下,虽然不能让您忘了对苏姑娘的情爱,但如今靖王妃已然离开,王爷又该如何执着?不若听靖王妃当初一言,放下才好。” 段承轩气恼不已,可脑海之中,却还记着顾茗烟对他轻笑,说下的那放下二字。 只是除此之外,他可还记得那双眼。 在那天炎外的山上,雨里,顾茗烟在深坑之底,却在抓住他手的那一刻嘴角略略扬起,朦胧雨中,本该模糊一片,但那双眼却自始至终刻在他的心上。 当初顾茗烟既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如今,又该如何放下。 颓然而坐,段承轩轻轻一扬手:“拿酒来。” “是。”成山抹去脸上的血迹,沉默寡言的往外走去。 于成山来说,段承轩是他的主子,本就该尽心尽责,可来到院门之外,看见门外值守的成一也跟着微微出神,怒斥:“尽职尽责些,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死了……” “可这世上,却有女子将我们的性命也当做性命。”成一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见成山沉着脸,只好止住了话头:“我虽只在王妃身边侍奉过几日,更是比不得鬼魅忠心,她却也未曾责怪。” “你如此出神,不如休息半日,去守守王妃的墓碑,烧些纸钱吧。”成山也是一摆手。 成一点点头,赶紧去叫成二一同去。 成山却看着成一的背影,也不知道顾茗烟何德何能,竟然总能牵绊人心。 第408章 第四百零八章 步步计划 路途遥远,偏偏马车里的人不容颠簸,只好一再放缓。 今夜只能落脚在山间的偏远院落之中。 而在半夜时,平川和柳儿只听见细微的铃铛声,当即苏醒过来,果然见深林之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刚刚停下,那轻纱遮面的人便急匆匆的跳了下来,匆匆来到内院。 看见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顾茗烟,轻纱遮面的人也是一时慌乱,匆匆为她把脉,只怒声道:“这两种毒都是我云氏之毒!段承轩当真是欺人太甚,当初我便该早早下手,让他顾诚被抄家,再将烟儿带回来。” 平川见她动怒,只站在一边,轻轻一碰柳儿。 柳儿也是无奈,只好走上前去拉住她,低声道:“主子,小姐可还怪您呢,她本一心与你相见,偏偏你却不愿相见,说来说去,都是您的错……” “我……”云绾总算是没了气焰,半苦恼着翻开自己的药箱,却被柳儿制止:“再有几个时辰,三皇子就该到了,不如你还是去岭南云氏等待,只要小心些不被祝寡妇发现便是。” 云绾当即愣在原地,想了想:“但这两种都是云氏之毒,为何会落入段承轩手中,那苏玉婉不过是乡野丫头,做些腌臜事情,而那慕青医术中上,这假死之药藏毒的伎俩,算来也是当年一江晏巫医的把戏,难道这江晏巫医就藏在靖王府中……” 说到这里,云绾取下面纱,淡漠的看了柳儿一眼:“我记得,那巫医是艾将军一个不起眼的孩子,雌雄难辨,叫什么却是忘了,只是跑得快。” “叫艾枝,那人如今已经离开了靖王府,但之前究竟是如何进入靖王府,我却也差不明白,只是如今顾诚还未死,尔丹那边依旧穷追不舍,主子你还是小心为好。”柳儿轻叹了一声。 几人本还想说声几句,旁边的平川却豁然睁开眼睛:“三皇子的人要到了。” “可真心急,也不知是为了烟儿的聪慧还是美貌。”云绾匆匆的戴上面纱,悄悄的从旁翻了出去,还踉跄了一步,只看的平川和柳儿两人无奈摇头,可对视了一眼,却也是好奇。 这三皇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么紧赶慢赶的过来。 不过一会儿,段承瑞便带着两个侍从匆匆赶来,看起来几人还在林子里绕了几圈,想必是云绾手下的人想办法引开他们,也好让他们这不会武功的云绾主子快些离开。 段承瑞匆匆的看了一眼顾茗烟,发现她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加快了步伐赶路,这一路上,段承瑞都同顾茗烟二人待在马车里,而柳儿却顺路的买上了不少医术放在车里,还对段承瑞说道:“殿下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岭南虽然温暖,但在寒冬之时,却是愈发的寒冷。” “在天炎和那些官员斗来斗去,不如陪着她。”段承瑞将那些医书都一一整理好,更是看着顾茗烟直皱眉头:“快些走吧,她这鼻息却是愈发的弱了。” 而此时,顾茗烟手腕上的字已经彻底的消失无踪,听柳儿说,这手腕上的字是毒虫的汁液,一夜之后才会渐渐腐蚀皮肤,而那蛊虫便会寻过来,所以这一路走来,柳儿和平川还找了地方来解这腐蚀之毒,但这手腕之上到底是留下了痕迹。 想必是顾茗烟在假死之前遇到了什么事情,迫不得已才用这毒留下了痕迹。 “过了这河,再走上两日便能到岭南了。”被迫在外赶车的平川轻声的说道。 “这岭南平日温暖,但这冬日却真是难捱。”柳儿也探头看了一眼,只搓了搓手,吩咐段承瑞的手下去买些厚重的衣服来。 平川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色:“看来,再过几日,便是要下雪了。” 段承瑞还从未来到过岭南这样的地方,更是不知道这里的寒冬如何,也是微微震惊,却发现顾茗烟全身冰凉,只好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柳儿看见,想到云绾对顾茗烟的期望,只将那手夺了过来:“还是我来吧,男女之间到底该有些距离,更何况小姐她也曾是有夫之妇。” 本来以为这句话会让段承瑞有所收敛,但段承瑞却是点头:“男女之间的确该避讳,是我逾矩,但我并不介意她和皇叔之间的事情,那不过是段冤孽罢了。” 柳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外面的平川已经没了踪影,怕是要去找些能暖身子的东西,这一路都在马车上度过,也不好烧热水。 两日之后,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岭南,此处不少人都在囤积冬日粮食。 柳儿和平川假装打听,之后才带着段承瑞他们来到了云氏在山脚的善堂,这善堂的主子便是云氏后人,一位天盲的武学奇才,混迹江湖并不会医术,人称天盲圣手,不用任何武器,却都能取人性命,圣手二字,实则调侃之言。 但江湖上的修罗,在这善堂之中却是孩子们的心头好,因为云绾的关系,柳儿自然知道这天盲圣手十分可信,只将此事一一告知,天盲圣手便飞鸽传书一封,还对几人说道:“你们暂且留下,此事重大,不可有半分纰漏。” 说完,他的手轻轻搭在段承瑞的肩上:“殿下既然已将人送到,还是尽快归去,等到过几日大雪封山,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段承瑞本想等到顾茗烟醒来再离开,但若真的是大雪封山,却是不好,只好折返回去。 等到他离开,那天盲圣手才对旁边的屏风一摆手,柳儿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来到了顾茗烟的身边,用那指骨分明的手指探了探顾茗烟的鼻息,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来:“到底还活着……” 来者,正是鬼魅。 鬼魅跪在一旁,柳儿却是通过阿紫玉珠知道顾茗烟的吩咐,奇怪:“你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白老鬼。” “白老鬼早就离世,我只带着青则去了他的墓碑,路上在襁褓里发现她的字条,一定让我在岭南云氏等待她,不可去往别处。”鬼魅无奈,从口袋里将那皱皱巴巴的字条拿了出来。 平川柳儿对视一眼,皆是惊愕,就连天盲圣手都捋了捋胡须:“这丫头,早早的便想好了后事,就连假死都要将东西一份不落的带走。” 第409章 第四百零九章 云氏处境 “云氏之人何时才能下山救治,我们这一路至少去了大半月,也只能喂些汤水之类,如今只是昏迷不醒,却为何无人能让她醒来?”柳儿坐在床沿,奇怪的询问天盲圣手。 她和平川早已经将天炎所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鬼魅,可云氏之人却迟迟未来。 “此事不宜张扬,如今朝堂之上还有不少人盯着云氏,实在不宜快。” 天盲圣手吩咐着善堂里的几个小子端了茶点过来,不急不躁。 几人只好耐心等待,一直等到两日之后,祝寡妇才派了人带顾茗烟上山,这一路几乎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了什么差池。 而这云氏被抄家之后,也不知寻来了哪里的能人异士,将新的小楼都盖在半山腰的石壁之上,虽然离地不远,却别有一番风味,而其他的竹楼却都是高高而起,下面还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架子。 祝寡妇似乎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竹楼,派了人去研磨草药的同时,更不忘看向了柳儿和平川:“你们二人,这一路难道都没解开她身上的毒?” “实在是解不开,又不能大肆的让人诊治,只好留到现在。”柳儿皱眉。 祝寡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一番忙碌之后,走出竹楼,轻轻一拍鬼魅的肩膀:“再过几个时辰,她便会醒来了,只是身子多有不便,你且好好看着。” 柳儿松了一口气,却听祝寡妇继续说:“你们既然将人送到,便也该离开了。” 祝寡妇现在根本就不会让不信任的人进来,而鬼魅当初几乎是带着青则归来,足以证明顾茗烟对他的信任,可柳儿和平川她却不认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点头离开,只有平川多看了那祝寡妇一眼,似乎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柳儿瞪了一眼,赶紧拉着离开了。 等到晚上,顾茗烟果然按照祝寡妇所说,悠悠转醒。 鬼魅看见她那一双还朦胧着的双眼,也是扬了扬嘴角,坐在床沿看她:“睡了这么久,你终于是醒了。” 于顾茗烟来说,她不过是闭上眼睛,再缓缓的睁开。 眼前的帷幔也变成了素雅的白色,鼻腔里不再有任何的熏香味道,亦或是浓重的草药味,只有淡淡的灰尘味道,听着鬼魅的话,她心里却一时不是滋味:“终于出来了。” “这么长的时间,听说天炎的谣言都已经平息下来。” “那是正好,但是我的两条腿似乎都没什么知觉。”顾茗烟顺嘴的接下了后来的话。 鬼魅微微一愣。 “当时我手头的东西不多,这是万全之策了,我只庆幸你真的听我的话来到了岭南云氏,可别怪我骗你。”顾茗烟只觉得有些好笑,很想抬起头来去拽住出去叫人的鬼魅。 但她的确睡的时间太长了,几乎没有什么力气。 只能看见祝寡妇急匆匆的赶来,为她把脉细细诊治了一番,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最少要等一个多月,这毒素还要慢慢的祛除掉。” 鬼魅叹气,顾茗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借着鬼魅的力气翻了个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还能看见凤鸣苑里的大枯树。 不出两日,岭南便落了血,眼前一片白雪皑皑,而在这所谓竹楼之中,却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只因夹层之中都放着木板,还涂了些东西,可是十分暖和。 顾茗烟不得不又一次的坐上轮椅,第一场雪本该都是些杂乱之事,可这一次,她却是无事一身轻,除了每日一次的药浴之外,她倒是碰不得一点的草药,只懒懒的坐在屋檐下抱着包点心,身边还围着一群小屁孩儿,整日吵得她做不了半分正事。 “天炎城里的大人是不是都会吃小孩儿啊?” “你每日吃这么多点心怎么都不会胖,是不是妖怪变得。” 一群熊孩子吵闹起来也是无法无天,怪不得鬼魅早早的说要去帮忙,只留下她一个人来带着孩子,算起来也有七八个,只庆幸这些孩子关系都不错,倒是没有打闹争吵,只是一个劲儿的问问题。 顾茗烟被闹得没了脾气,只想念青则的乖巧老实。 “你们日日都在这云氏之内,都没出去过?”顾茗烟拽住一个还想出去玩雪的小丫头。 几个小孩子都纷纷摇头,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子梗着脖子说道:“祝婶儿说了,我们云氏之人若是不会点武功,出去的话很容易被捉。” “怎么说?”顾茗烟将个三岁的小子抱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 “因为不少人都说我们云氏这里有长生不老的药方,所以都觊觎着。”另一个小孩儿颇为不满的说着。 几人都点点头,似乎都对此事颇为忌惮。 按理说这样年纪的小孩儿应该天不怕地不怕才对,但他们似乎都认为出去很危险。 顾茗烟闹了个不明白,只在鬼魅过来送饭菜的时候,悄声询问。 鬼魅看了一眼门外闹腾的孩童们,只推着顾茗烟来到了里间,为她捏腿的同时说道:“云氏一族向来备受皇族的荣宠,而在其他人看来,皇族从未庇护过云氏,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几乎只有云氏之人自保,所以才设下重重屏障,为的,就是保护这些孩子。” 鬼魅声音轻轻,顾茗烟却兀自的攥紧了袖口:“那她们……” “曾有两个孩子离开,却因之前的污蔑,而被江湖人带走,等到天盲圣手赶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已没了气息,就安葬在后山之中。”鬼魅无奈说着,随后指了一个方向:“所有的族长离去都要葬在天山脚下,可所有的云氏后人都在后山,这也是为何,云氏有些地方挪不得的原因。” “带我去看看。”顾茗烟拽住了鬼魅。 鬼魅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在这漫天风雪之中,去往后山墓地。 越过鬼魅的肩膀,她眼睁睁的看着后山密密麻麻的墓地,可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墓地之前的石台上,还有一枝梅,而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丫头正盘腿坐在上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粗糙的小木雕,正正经经的摆放在石台上。 “她在做什么?” “在和死去的先祖朋友们,分享她所做的木雕。”鬼魅的声音几乎消散于风雪中:“云氏多孤儿,朋友亦逝去,不过仅仅留下这些墓碑而已。” 第410章 第四百一十章 想通 小丫头对着那木雕自言自语了几句,便妄图从那高台上慢慢爬下来。 一只温热的手却将她给捞了起来,她呆呆的看了一眼,只见鬼魅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便也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甜甜的叫他:“鬼魅哥哥。” “如此大雪,跑来这里,师傅大娘们可要担心了。”鬼魅无奈的抱着她往一旁的树下走去。 顾茗烟正靠在树下,坐在大雪之中。 小丫头看了她一眼,捧着脸睁大了眼睛:“是神仙姐姐。” 鬼魅捏了捏她的鼻尖,将她放在了顾茗烟的身边,顾茗烟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她:“那木雕甚是可爱,能不能也给姐姐刻一个。” 小丫头当即红了一张脸,还羞羞答答的望向顾茗烟:“但是他们都说我手笨。” “不笨的。”顾茗烟笑眯眯的捏着她的脸蛋,正想说些什么,就被鬼魅打横抱起来,惊了一跳。 鬼魅无奈的看着这风雪渐渐大了,只好让小丫头爬到自己的背上,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抱着脑袋,怀里再抱着个顾茗烟,赶紧道:“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 顾茗烟和小丫头只好连连点头,任由鬼魅快步平稳的走向前山。 这一路无聊,顾茗烟便想着法子逗小丫头,明明方才才被一群孩子缠的头疼,如今自己却更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等回到屋子里,和一大桌子吃了饭之后,顾茗烟便已经和一群孩子打成一片,围坐在地毯旁给他们讲些故事,说的话多是些自己遇到的好吃好玩的,听得几个孩子眼睛发亮。 快到夜深要离开了,还有几个没娘的孩子不愿意走,顾茗烟只尽数收下,让几个小家伙在自己大床里滚作一团,自己则睡在床沿,只等到几人都躺下,小丫头才轻轻的拽住她的手腕子,动作轻轻地。 “外面,真的不可怕吗?” 几个孩子都纷纷扒拉着被子看过来。 “当然不可怕了,等到春日,我便带着你们出去,可好?”顾茗烟用被子将她给盖住,拍拍另一个孩子的脊背,也是无奈:“再不睡觉,明日可玩不了。” 几个孩子赶紧嬉闹了一会儿,占据了床榻的几个角落,沉沉的睡去。 看着几个孩童的睡颜,顾茗烟才觉得这云氏并非是他人想象中那般好。 如此多的孤儿,背后又曾有多少条性命。 当日于段承轩来说,污蔑云氏不过为了寻找药方,之后再为云氏洗刷冤屈似乎无事,可这背后又有多少人纠缠其间,在其落魄的时候踩上一脚。 当日被抄家,撤了那些保护的屏障毒物,又有多少人浑水摸鱼,为求长生不老加害于云氏,这一切段承轩偏偏都丝毫未曾考虑,只一心一意为了苏玉婉。 想及此处,更是心痛难忍,无法言说。 …… 冬日漫长,而在天炎之中,也落下了第一场雪。 段承轩独坐在凤鸣苑的书桌前,房间里的事物无任何改变,却始终少了那一抹气息,眼前的枯树上堆积了厚重的白雪,怕是都快要折断了枝条。 风雪之中,管家抱着长条锦盒匆匆进来。 将其中的画卷展开在段承轩的眼前,段承轩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摇头:“不像,她并不对本王常笑,但每每一笑,那便是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可不如这般狐媚。” 管家将画卷收起,却也忍不住说道:“王爷,这已然是四十多卷了,冬日严寒,各位画师都有些力不从心……” “若是一张都画不出,便也不需要冠以画师之名了。” 段承轩草草一摆手,只拿起了手边的毛笔放在手中细细把玩,面色阴冷。 管家咽了咽口水,终是离去。 可一会儿之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也紧随而来:“若是轩哥哥当真想念,当初却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顾茗烟,今日不如拿我当受气包,也好过在这寒冬之日吹风!” 苏玉婉一身艳丽的大红色,只砰的一声将这窗户给关上。 他只看苏玉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便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眼里水光攒动:“顾茗烟曾背叛过你,你却待她如一,我实在是看不得轩哥哥你这般痛苦。” “你不明白……”负心之人,总是我。 只要一这样想到,段承轩只觉得自己对顾茗烟何其残忍。 可只有等到顾茗烟彻底离开,他才会恍然发觉,自己曾经有多狠。 “既然如此,婉儿便代替去轩哥哥去她的墓碑前忏悔。”说罢,苏玉婉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 段承轩始终不曾挪动半分,只是指尖轻轻的划过笔杆。 想起从前,顾茗烟微微入神之时,总是会下意识的咬一下笔杆,微微仰起头来看他。 大雪不停,直到夜晚用膳之时,他并未看见苏玉婉,询问了管家之后,他才匆匆赶往顾茗烟的墓碑处,只见苏玉婉瑟瑟发抖的跪在她的墓碑前。 亦如当年顾茗烟也这般的跪在他的书房前。 快步走上前去,段承轩将苏玉婉打横抱起,气息不稳:“当年我既然已然付了她,如今却不能连你也离我而去!” 苏玉婉唇色乌青,只扬了扬嘴角,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只要轩哥哥想通了就好。” 段承轩大步抱着苏玉婉归去,却始终不忍去看那墓碑上的名字。 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断然不会再失去一次。 等到几月之后,春日到来,靖王府的画师却并未离开。 而在岭南云氏里,白纱掩面,一身青绿长裙的顾茗烟正坐在石头上,漾着春风,正雕刻着一只小猫,身边孩童嬉闹,鬼魅则早早的雕刻好了数个木雕,正拙手笨脚的绑着络子,两个人都是一脸苦相,只被这小玩意儿给绊住手脚。 祝寡妇赶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而在祝寡妇的背后,千里迢迢从天炎赶来的段承瑞则将这一幕刻进心里。 顾茗烟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段承瑞,赶紧将这棘手的木雕塞进鬼魅的怀里,站定在段承瑞的眼前,从怀里将一卷纸塞进他的手里:“只要你答应下来,我便随你回天炎夺皇位。” 第411章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今是云尘 这一见面就谈条件,倒的确是符合顾茗烟的性格。 而这卷纸上,却只写着几个条件。 其一,日后他登上帝位,不再牵连云氏于争端,并想办法,让世人以为长生不老药方被藏在某处遗址之间,早已遗失,其二,不许以皇族兄弟性命为台阶步步高升。 只看着这第二个条件,段承瑞便已经皱起眉头来:“那若是皇叔……” “不可杀。”顾茗烟摇了摇头:“他功勋卓著,不该死。” 听闻此言,祝寡妇和段承瑞都皱起眉头来,一想到段承轩曾经对顾茗烟所做的事情,的确是该以性命补偿。 顾茗烟见两人的眼神如此吓人,也是眼角弯弯:“如今我早已不是靖王妃,不过是云氏的云尘,我和靖王之间不过是敌对关系,并不想置人于死地。” “莫非,你还记着你同皇叔之间……” “云尘和靖王之间毫无干系。”顾茗烟轻轻一摇头,只掸去了衣衫上的灰尘,在那群小孩子冲过来之前,摘下面纱对着他轻轻一笑:“如今的云尘,是殿下的军师。” 段承瑞没来由的乱了心弦。 而几个孩子赶紧凑过来,对着顾茗烟张开双手,顾茗烟无奈的将年纪最小的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个五岁的小丫头,无奈的看着他们一身泥泞:“可不许胡闹了,待到天炎秋猎时,我便准备好一切,带你们出去游玩几日,可好?” 孩子们看向段承瑞的眼光颇为不满,像是责怪了他竟将顾茗烟给带走似的。 顾茗烟无奈,只好请求祝寡妇带走了孩子们,并再三保证自己定然会在秋日回来。 鬼魅依旧在打络子,顾茗烟便带着段承瑞慢悠悠的往自己的竹屋里走。 “这云氏倒是个世外桃源,你来到此处,难道还真的愿意随我回天炎?”段承瑞打量着此地的药材亦或是族人,一切都是和气融融,好不美满。 “世外桃源,是给历经苦难的人准备的归处,我还年轻气盛,比起这片安宁乡,我更想去看看风暴的模样。”顾茗烟轻手将面纱戴上:“我尝过烧刀子的味道,却还没尝过大漠的味道。” “那天炎的明争暗斗,你也真的愿意归去?” “我既然答应你了,便是我想做的事情。只是顾茗烟早已死去,世上只剩下云尘,我曾得知母亲未死的消息,但她迟迟不肯见我,但想来应当是担忧我,若发现我重回天炎卷入纷争,想必会来见我。”顾茗烟轻声的说着,只对遇到的人都弯了弯眼角,带着笑意。 段承瑞无奈:“你这心思倒是不错,只可惜你母亲应该也认为你已经死了。” “若是她认为我当时死了,便也不会让听风楼的人当初护送我过来。”顾茗烟却摇了摇头,对云绾的事情十分笃定。 段承瑞只好将那白衣公子和扇娘娘的事情都告诉了顾茗烟。 听完之后,顾茗烟却是无奈摇头:“我对江湖事知道甚少,更何况这一个冬日我都未曾踏出此地一步,更加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归去,我会细细同你说道说道。”段承瑞也对着她温和一笑。 顾茗烟点头,等到回到屋子里,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一并带上,叫上鬼魅坐上回去天炎的马车。 而这冬日却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经有不少皇子被封为亲王送往各地,更有两名皇子因事入狱,如今朝堂之上,只有段承瑞和段承轩两人势均力敌,皇帝前些日子抱病,却暂时将朝政交由段承轩打理。 而其间的事情,段承瑞都一一同顾茗烟说道。 等到归来天炎时,身边的鬼魅却不得不着一身书生气的青衫,将头发披散下来,略作打点,便难以认出,但即使如此,却还是在脸侧加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顾茗烟早已换了一身男子的黑袍,腰间配了一柄长刀,还挂着之前段承瑞送来的那块药玉,带着黑色的面巾,倒是认不出来。 两人跟着段承瑞身后来到三皇子府邸,段承瑞却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处二层小楼旁,看着里间的装潢,顾茗烟扯开一些面巾,却是奇怪:“怎的如此惹眼?” “对外,我早已说这楼是为一高人所做,越是高调,反而更不容易起疑心,而且这二层小楼,可不是那么好上的。”段承瑞似乎已经将此解决稳妥。 顾茗烟对此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楼上她住,楼下给鬼魅居住,倒也是安全,四周的院墙外发生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也没有丫鬟侍从随身伺候,倒是出不来什么错误。 将包袱放下,鬼魅便扯了扯散落颈后的头发:“烦死了,为何我定然要装书生模样,脸上还得带条疤。” 顾茗烟噗嗤笑出声来,捏他的鼻子:“这样还挺帅的,说不定有的姑娘就好这口。” 鬼魅白了她一眼,也扯开她的面巾:“瞧瞧你这张脸,就算带把刀也是娘娘腔。” 两个人互瞪了一眼,便直接你来我往,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闹得不可开交。 已然离开的段承瑞听着里间的动静,微微出神。 这一个冬日,顾茗烟似乎和鬼魅的关系更加亲昵了些。 而在顾茗烟和鬼魅入府的那刻,段承瑞便有意的让听风楼跟踪的人得知了消息。 等到夜深之后,柳儿偷偷的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宅子之中,得知此消息的云绾当即变了脸色,杯中的茶水洒了一身:“此事当真?他当真又将烟儿带到这是非之地来了?” “似乎如此,但如今我们早已做好准备,要将顾诚之事昭告天下,证据即将万全,按照小姐的聪慧,到时候自然会发现您的存在。”柳儿也是无奈。 顾茗烟既然都能顺藤摸瓜找到她们听风楼头上,却是直觉大于道理。 可若是听风楼自身打击顾诚,她定然一下就能想通。 这事儿到底是瞒不过。 “不可,我还活着的事情只会给她招来祸端。”云绾摇头:“江湖人都知道索命串,云氏后人是找到长生不老药的秘方,我当初就是为了保全云氏,才大肆的将这索命串和我的棺木带走,如若那三皇子知道我还活着……” 柳儿皱眉,“您不相信皇族,但如今,小姐可能已经跟三皇子说了。” 第412章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佯装诉苦 云绾迟迟不肯露面,听风楼却已然送来了帖子,说是请来了上好的点心师父,想邀朋友在这春日时候泛舟湖上。 朋友二字用的隐秘,可顾茗烟心中早已了然,答应此事。 第二日来到画舫之上,却并无琴姬舞女,只有阿紫玉珠落座于旁,柳儿在桌前为她添了茶水,更是将精致的点心放了满桌,平川自己拎着一盅小酒,靠在栏边,时不时看过来几眼。 “之前我和平川一路护送你去往岭南,不料却被下了逐客令,如今你归来天炎,竟也不来见我们。”柳儿也缓缓落座,还轻声说道。 “本该早日前来邀约,只是……”顾茗烟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话来,只低垂着脑袋沉思:“若非是因为些事情,我也不想回到这天炎城。” “怎的?”柳儿微微一挑眉,心里却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莫非是这三皇子对顾茗烟做了些什么,逼迫她不得不重新归来。 顾茗烟见柳儿皱眉沉思,心中反而高兴,看来她们当真是关心自己的。 表面上,她便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说个所以然来,柳儿聪慧自然也不会多问,几人只聊着些近况,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看了一眼天色,略一皱眉:“我该回去了。” “这才出来不过两个时辰,怎么就该回去了?”柳儿说完,对阿紫微微一扬手,后者赶紧将帘子都拉上,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看见顾茗烟。 顾茗烟摆手:“并非是害怕被人发现,不过是三皇子那边……” 说到这里,她又没了下文,急的阿紫的眼睛都红了,如此这般,该如何同云绾主子交代才是。 “若你不愿待在这天炎,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岭南。”平川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将那酒盏砸在了桌上,惹来顾茗烟无奈的一瞥:“三皇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沉默良久,顾茗烟才轻声说道:“此次前来,实际是因为我有些把柄被握在他的手里,而他答应,若是我能将索命串拿给他,便放我离开,只是这索命串……” “不可。”柳儿说道。 “明日我便带来给你。”平川却如此说。 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敌意。 顾茗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弋,只是轻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我自然知道这索命串事关重大,不必为了我一人如此,对于三皇子这等皇族,我早已熟知该如何对付。” 过了一会儿,几人还是只能放任顾茗烟下了船回三皇子府邸。 入了门,鬼魅便落到她的身边:“这柳儿和平川意见相悖,说不定背后并非是一个主子。” “也只能赌娘亲究竟在不在乎我的性命了。”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声:“而且如今知道母亲和外祖父并未身亡,而云氏处境艰难,他们在暗处不可能坐视不理,就算不是听风楼,必定也有其他势力暗中维护。” “你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只是想到了些事情。”顾茗烟趴在鬼魅的肩上,轻声道:“你说,顾诚当年迎娶娘亲回家,究竟是为了云氏地位和秘方,还是为了长生不老?” 鬼魅一愣,转念一想,顾诚既然愿意金蝉脱壳,做了那么多错事却恰好在索命串出现之后隐藏身份,想及此处,鬼魅赶紧说:“你的意思是,顾诚其实谁都不想效忠,当时金蝉脱壳还纠缠于几个皇子,实际上都是为了长生不老?” “所以我现在更好奇,我究竟是不是顾诚的孩子。”顾茗烟叹了一口气,索性爬到了鬼魅的背上,继续说道:“如若不是,那我的生父便极有可能是那尔丹皇帝,说来说去,这听风楼要不是尔丹皇帝的耳目,便是我娘亲的耳目,只要找到任意一个,便是好的。” 鬼魅倒是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可信,而且顾茗烟的直觉也一向很准。 待到第二日,平川便趁着天边还未破晓之时,偷摸到后门,将那索命串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更是低声嘱咐:“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便送你回岭南,不再归来。” “谢谢,还替我谢谢你家主子。”顾茗烟带着索命串归去。 柳儿匆匆赶来,三皇子府邸的门扉却已经关上,她恼怒上前,将平川拉到一旁的巷子里,低声怒斥:“你如此一意孤行,就不怕主子责罚于你,你可知道那索命串若是被顾诚所知……” “那你就愿意看着主子始终不愿和女儿相认,顾茗烟生的如此聪慧,本就无需任何人保护,若是主子真的对女儿有愧,便该放手让她一搏,而不是让我们想尽办法保护她。”平川也看着柳儿,丝毫不惧。 柳儿一时无言,只甩手而去:“我这就去告诉主子。” 平川无奈跟上,只得回去复命,自然是免不了被云绾责罚一次。 可是之后几日,三皇子府邸突然加强戒备,只急的云绾团团转,就连平川柳儿也打听不出半分消息。 此事同样传入了靖王府。 段承轩从成山口中得知三皇子府邸加强戒备,却也是好奇:“三皇子近日不是忧心国事,怎的如今突然加强了戒备。” “似乎是为了一位世外高人。”成山从属下手里接过了小册子,细细翻看:“前些日子,三皇子曾借探访民情的由头接回了两位公子,一文一武,似是避世之人,从未人见过听过。” “打探一番。”段承轩挥手,将此事牢牢记下。 身边的苏玉婉靠在段承轩的肩上,如今没了顾茗烟的阻碍,但府中始终有个顾子衿,而偏偏顾子衿身边的丫鬟阿兰嫁入富人府邸,身边又多了个花梨,更是每日出些点子引段承轩去,如今更学着顾茗烟的模样时而活泼时而认真,更得段承轩喜欢。 而今日既然听闻了三皇子的事情,她赶紧开口:“三皇子既然如此器重,怕是打探不到,不如静观其变,总有一日,这高人都会暂离,便得以见得。” “婉儿说的有理,但先派人探查一番也并无不妥。”段承轩将其拥入怀中,只将手里的笔杆也放入她的手中:“让轩哥哥看看,婉儿的丹青可有进步。” 苏玉婉甜甜一笑,没了顾茗烟,这般日子却是正好。 第413章 第四百一十三章 抓到你了 “阿嚏。” 远在三皇子府邸的顾茗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风寒?”一旁正在看文书的段承瑞回过头去,正不解。 “怕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无妨。”顾茗烟从软榻上下来,折了手中书卷,见窗外不少人正在把守,而在那人群之间,隐约还能看见月清端着饭菜的身影,歪了歪脑袋,只觉得奇怪。 段承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放下了手中公文,不忍说道:“不必看,怀揣执念,也不必在我身边做事,只会误会了你。” “你的下属,我自然不会出言相助,只是今日,我们也该演演戏了。”顾茗烟翻手,只对门外的鬼魅一扬手,鬼魅了然的落在门边,轻轻搂住她的腰际:“若是去了大街上,我只能帮你看着靖王府的人和眼线,逃跑之路你可想好了?” “的确想好了。”顾茗烟轻笑,对段承瑞眨了眨眼睛:“劳烦殿下派人紧跟了。” 段承瑞只觉得鬼魅的手臂十分碍眼,面上却也仅仅是点头。 鬼魅只带着她越过高墙,便闪身落下,消失无踪。 而三皇子府的人也假装暗中派人追寻,顾茗烟赶紧从地上挠了些泥土来拍在身上,便快步的窜入人群之中,面带细纱的从人群之间挤过,惊起一片怒骂声。 她径直的抱着索命串跑向听风楼,原本一路顺遂,却听旁边商贩大喊一声:“小心!” 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人群散开,马啸长鸣。 顾茗烟略一吃惊,暗道不好的同时就地一滚,方才停下抬头,却恍然看见了马上的郎才女貌,心脏蓦地漏了一拍。 冬日未见,段承轩一袭玄金黑袍加身,面如刀削,眼若剑锋,骑在马上身姿挺拔,怀里抱着的人儿更是乖巧可人,坐在这凶狠的黑马之上却是十分招摇。 黑马打了个响鼻,却轻轻的睨了她一眼。 暗处鬼魅暗叫不好,就连三皇子派来的人也是一时愣神。 原来没有她,段承轩也并未有半分改变。 “何人?”成山只觉得她十分眼熟,而黑马也是有些焦躁起来,似乎是要到顾茗烟的身边去。 顾茗烟将怀里的黑色包袱一紧,故意改变了嗓音,叫到:“大人!后面有人想抢我的东西。” 说完便一溜烟的窜进人群间,埋头之间,早已经是心烦意乱。 苏玉婉拍了拍身下的黑马,倒是冷笑:“天炎的这些事情这么多,轩哥哥总不能一一都管。” “不必理睬。”段承轩还未看清那人的眉眼,只奇怪身下的马儿为何如此骚动,拉住缰绳,无奈道:“快些回去,等会儿我还要去一趟花田。” 三皇子的人不敢继续再追,而在人群之中,一只手将顾茗烟给拉走。 顾茗烟踉跄了一步,正看见平川的那张脸,当即欣喜不已。 “随我来。”平川一把将她带入巷子之中,用黑色的斗篷将她团团围住,抱在怀里离开了这天炎。 门口三皇子的守卫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楚, 将顾茗烟离开之事禀报给段承瑞,他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她赌的不错,只是皇叔可曾认出她来?” 下属摇头:“并未。” 段承瑞冷笑一声:“看来皇叔当真是无情,之后之事,无需派人跟着,只让城门守卫看着便是。” 而此时,顾茗烟早已经被平川带到了一处破败小屋之中。 顾茗烟赶紧将那黑色包裹打开,里面正放着那索命串,只赶紧说道:“我是逃出来的,他还想要娘亲的下落,我实在是不知,所以才……” 话音还没落下,顾茗烟只皱起眉头来,捂着嘴巴一时无言。 平川半跪在地,给她把脉,当即一愣:“这是什么毒……” 还没问完,顾茗烟便突然没了力气,重重的倒在了平川的怀里,平川慌乱不已,并未发现顾茗烟手心里细微的粉末。 所谓按关心则乱,平川无可奈何只好折返回去,一把将云绾给捞了过来。 云绾依旧是一身黑纱,火急火燎的趴在床边为顾茗烟诊脉:“这三皇子也并非什么好人,竟然给烟儿下毒!” 话音落下,云绾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便被反手握住。 而本该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此时早已睁开了眼睛,就连平川都被吓了一跳。 “娘亲……”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二字,却让云绾大惊失色,只赶紧抓着脸上的黑纱后退几步,平川赶紧扶住云绾,也是一惊,正看见顾茗烟从床榻上爬起一些,眉头紧皱的看着她:“为何你不愿意见我……” “我……”云绾张了张嘴,却只剩下一腔沉默,私下里轻轻的拉扯住平川的衣袖。 平川不再说话,在顾茗烟还想下床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用帕子给迷晕。 “我带你回去,等会儿再将她送走。”平川走到云绾的身边,也是皱眉:“主子,若是让世人知道你还活着,自然会对长生不老有希望。” 云绾死死攥紧了衣袖,还是点头:“好,我们赶紧离开,你也好将她完好的送回岭南云氏。” 平川将她带离的时候,却忍不住问:“为何你要护着她,而不是让她继续……” “你该知道她在段承轩那里吃了多少的苦头,我怎能将她牵扯进来,就连我这个娘亲,却也是不够格的。”云绾死死捂住胸口,黑纱之下的眼眶早已红了一圈。 事态紧急,平川也不好继续劝阻,只赶紧带着自家主子离开是非之地。 可区区迷药,又能真的对顾茗烟下手,待到两人离开,她才无奈的从床榻上爬起,看着自己方才抓住过云绾的手心,轻轻的叹了一声:“无论如何,我已然抓住了你。” “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蓦地吐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来,拖着迟钝的身子慢悠悠的从这小屋中离开。 为何一份亲情,却两世难得? 她不愿不争不抢只等母亲暗中保护,只愿和母亲并肩,担负起这云氏之责,尝尝亲情滋味,日后更要好好教导青则长大成人,才算是没白活一世。 第414章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再生一计 山林茂密,平川归来之时,屋中却早已经没了顾茗烟的身影。 而顾茗烟只知道大概方向,却也不记得来时路,只小心翼翼的从这陡坡之下慢慢滑过,堪堪抓住了手边手腕粗的树枝,这才停了下来,而前面的林子却稀松些,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提着衣裙走过去。 她又想起,自己初次来到天炎郊外采草药时,段承轩便在那大雨之中对她伸出手来,而如今她回过头看这高高的土坡,能帮她的,却不过这手腕粗的枝条。 眼前视野开阔,可脚下却是峭壁。 她止住脚步不再往前,但却也没有折返,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片花田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而在这花田间却有一间小屋,被篱笆围着,院落中的石桌旁,却赫然立着一块墓碑,这让顾茗烟下意识的扶住了身边的树木。 虽然看不清,但她只要看见那石桌旁的人,便知道,这是她的墓碑。 段承轩还着方才那一身衣服,就坐在那墓碑旁,手里还端着一杯青梅酒,看着那墓碑喃喃自语:“此处倒是适合你。” 说罢,只将手里的青梅酒洒落在地上,迟迟没有动作。 顾茗烟就站在峭壁之上,平川早已来回两次,可她却始终不动。 只等到日落西山,段承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慢悠悠的从这和花田小路里离开,似乎是怕踩踏到了脚边的花草,一路小心。 待到段承轩的黑色背影消失于视野之中,顾茗烟才心神不宁的回过头去,继续去林间摸索,等到来到天炎城门口,早已然是关城门之时,鬼魅担忧不已,见她两眼无神只赶紧将她带回府邸:“可见到了云绾?” “见到了。”顾茗烟回过神来,呆愣的抓住了鬼魅的衣袖,见他满身狼狈,只赶紧说道:“继续计划吧,她肯定会来的。” “可是你为何如此心神不宁。”鬼魅带着她翻越墙壁,落在地上的时候还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额头。 顾茗烟掀开他的手,摇头:“没什么,只是被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林子给绕晕了。” “瞧你这幅模样,怕是走到哪片林子都会迷路。” 鬼魅也是无奈,她平日就在云氏那片地方都会迷路,不做他想。 回到二层竹楼之中,她将腰间的云翳取了下来,细细的摸索过来,却发现自己离去之时,几乎带走了一切,却并未带走段承轩所赠的任何一样物件。 为何,他明明并不在乎自己,却还要去自己的坟墓前祭拜。 她总觉得,似乎看不懂段承轩的所作所为,之前的那种知晓的感觉似乎已然消失,与此同时,她也只能攥紧了云翳的刀鞘,等待着鬼魅的消息。 而此时的听风楼里早已乱作一团,顾茗烟在天炎郊外没了踪影,他们却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派人前去搜寻其踪影,柳儿早已被派去找云绾想办法,正听后院的阿紫惊叫了一声,宾客们纷纷叫起来:“你们楼里今日怎的如此吵闹!” “今日事多,打扰了公子雅兴,是我听风楼的错。”梓铭赶紧端着酒杯迎了上去,让这位公子下次来时好生款待。 平川则快步来到阿紫的身边,却只看见地上还有些血迹,而阿紫正蹲在地上捡起一张纸来。 “怎么回事?”平川将她拉到屋檐下。 阿紫指了指屋檐:“刚才好像有个人受了重伤从头上跑过去,后面还跟着三皇子的人,我被吓到了,刚刚回过神来,就看见这沾染了血迹的一张纸。” 重伤? 平川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若是如阿紫所说,那人不过是停留片刻还有人追杀,怎的能留下这么多血迹,想必是重伤。 这便赶紧将那纸张拿了过来,上面的字迹则是让平川微微出神,未跟阿紫说上一句话就已经翻越了高墙,往外跑去。 平川匆匆赶到云绾的宅院,云绾正换好了衣裳准备亲自出门,平川却大喘气着将那张纸一把塞进她的手里,沉声道:“三皇子的目的果然是你。” 将纸张展开,云绾当即变了脸色。 烟儿在三皇子府,三皇子要云绾相见,最后机会。 寥寥数字,似乎都是匆忙用煤灰写下。 将阿紫所看见的事情尽数告知,平川也沉声道:“那黑影想必是鬼魅,他武功高强都被伤至重伤,看来小姐的情况也……” “但若是此时过去,不就是被人握住了把柄。”柳儿却一把拽住云绾:“主子,此事非同小可,也有可能是三皇子府的障眼法。” 云绾沉着脸:“若想知道是不是障眼法,只要找到鬼魅就好了。” 话音刚落,听风楼的梓铭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扶着膝盖赶紧说道:“不好了,我刚才得到消息,手下在城门附近看见鬼魅被三皇子的人捉走了,似乎受了重伤,我在想小姐……” 还没说完,云绾已经戴上黑色面纱窜了出去。 柳儿见状,急的直跺脚:“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去跟着她。”平川赶紧跟上。 梓铭闹了个不明白,等听到柳儿说完,也是无奈:“主子本来就对顾茗烟有诸多愧疚,当年主子若非是为了我们这群孤儿,当初也不会耽误了时间,而没将小姐给带出来。” “罢了,就算主子不在,我们也要将顾诚的事情想办法解决了。”听了梓铭的话,柳儿也平静了下来,只是皱着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她原本以为这三皇子和其他皇族有所不同。 可如今看来,这皇族之人不过都是薄情寡性之人,当初顾茗烟都是为三皇子做事,如今却被三皇子再次利用。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梓铭进院子里喝了一口水:“总不能坐以待毙。” “联络下属,都四散开来,近日不可露出半分马脚,再将一些下属从我们楼子里都抽出来,暂时不要露面。”柳儿目光阴冷:“就算主子没了性命,我们这群人却也不能真的没了性命,总得有人,好好报复这冷血无情的皇族。” 第415章 第四百一十五章 计成 “听风楼撤离了不少人,似乎吃定了云绾的身份会暴露。” 三皇子挥手屏退了前来通报消息的下属,隔着一面碧水青山的屏风对里间的顾茗烟如此说道。 屏风背后一片沉默,顾茗烟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用计找来云绾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而且,似乎在花田里见到段承轩的事情依旧给了她不少的冲击。 她在云氏之时从来不觉得离开段承轩是一个错误,但看着段承轩那副模样,心里明明知道那一切都是错的,但始终却还是放不下,总是搅得她心神不宁,此事就连鬼魅也不敢告诉,生怕被他担忧。 不过一会儿,便有下人来报:“殿下,门外有一黑纱遮面的女子前来,说是您要找的人,可需要她摘下面纱?” “不必,将人好好迎进来,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段承瑞话音刚落,顾茗烟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方才在那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她抓着云绾的手,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医镇上为其诊治的那个黑纱遮面的女子,两个人之间似乎十分相似。 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吗? 想及此处,她便在云绾踏入房中的时候偷偷的探了脑袋出去看看。 段承瑞看见她,却也不敢真的让云绾落座,生怕她看见了屏风后的人。 “没想到殿下既然能发现我。”云绾将脸上的面纱摘下,露出里面的真容来,若说顾茗烟是漂亮,那么云绾便是妩媚了,只可惜在这一张好看的脸上,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十分可怖。 段承瑞略一挑眉,对属下使了个眼色。 不过一会儿,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便被推了进来,大汉走到云绾的身边,看了她一眼,对着段承瑞点头:“没错!之前我们占山为王的点子,就是她提出来的。” 云绾看着大汉皱起眉头来,眼里还有些失望。 顾茗烟没看明白,共从未见过这个大汉,而段承瑞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云绾的面前:“当时我去清剿山匪,便已经得到了你的消息,当初,是你挑唆他们占山为王,同沧澜作对,我说的可对。” 段承瑞目光如炬,而云绾依旧保持着脸上的淡漠:“如若不如此,这沧澜又该如何注意到他们,数百年兴旺虽遇明君,但他始终高高在上,施舍与人,又何曾知道平民之心。” 似乎是被噎了一下那般难受,段承瑞自知曾经自己也曾高瞻远瞩,只为了民心而四处走访,却始终低估了众生的与众不同。 “今日前来,只为我那女儿,若你想要长生不老之法,我给你便是。” 说到这里,云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颜,却看的人脊背一凉,头皮发麻。 屏风背后的顾茗烟看不清云绾脸上的表情,可心里却也对段承瑞抱有一丝怀疑,若是当初段承瑞便已经知道云绾还活着,更知道她手里所拥有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寻找,这是为何? 是他真的无心于此,还是另有原因? “长生不老之法并非我们所得,我想当初夫人您离开的时候,便已然和父皇说的十分清楚了。”段承瑞轻轻摇头。 云绾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没想到皇帝竟然将这事情告诉了你。” “父皇早已告诉我们这些皇子,若是世间有长生不老之法,那也定然有破解之道,何须为了这一辈子,受那些苦难。”段承瑞只是无奈轻笑。 “那你以她性命相要挟,究竟是为了什么?”云绾侧过身子去看段承瑞,反倒是觉得这三皇子的确有所不同,可始终看不出他的心思。 段承瑞只是轻轻摇头,从这房间里离开。 待到他离开之后,门扉砰的一声阖上,而云绾也已经死死攥紧了拳头,想着该如何从此地脱身。 却见屏风之后,一身淡雅衣衫的顾茗烟已经缓缓走了出来。 云绾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根本挡不住声音的屏风,有些慌乱的想要用那些黑纱遮住自己的面容。 “虽然此举不孝,但女儿为了见上娘亲一面,的确是借了三皇子之手,用了些小伎俩。”边说着,顾茗烟边一手拽住了云绾手里的黑纱,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云绾脸上的伤口。 是被长刀所伤,已然是十数年的旧伤,刀上有毒,因而这疤痕颜色颇深,并非是浅淡的肉色。 顾茗烟下意识的想到,见云绾眼神游弋,张着嘴巴竟然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无奈道:“是女儿不孝,娘亲你却如此紧张做些什么?” 母女相认,本该温情。 可在云绾的眼里,这一切不过是悬崖之侧,深渊之上。 她们母女二人本该都是已死之人,死于权贵之手,如今却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再有一点,便是她当年为了如今听风楼里的女子,而并未去将顾茗烟给接出来,就连自己留下的那点名声,日后也成了别人诽谤她的理由。 一时僵持不下,顾茗烟也从来不知被动是何意思,只赶紧凑到她的面前:“若是娘亲开口说不要我这个女儿,日后我定当不做任何纠缠。” “我不是!”云绾猛然急了起来,见顾茗烟被她这一声吼止住了声音,只赶紧放柔了身子:“我并非是不要你,只是我要做的事情……” “我已经答应了三皇子,要帮他夺得皇位。”顾茗烟无奈的看着她:“云氏不可能一朝一夕之内失去皇室的帮助,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我已经在暗中……” “可您背后没有皇族的支持,光凭这些是不够的,只有站在最高处的人,才有资格决定其他人的生死。”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而且我想找到您,并非是让您做什么,只是想相认。” 提到相认二字,云绾却再一次的噤声,似乎她们母女之间除了国事之外,再无其他的关联。 云绾垂着脑袋看着手里的黑纱。 顾茗烟则赶紧收回手来,同样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云绾:“娘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你的存在我却没有告诉其他的人……” 云绾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轻轻的搭在了顾茗烟的脑袋上:“都是我这个娘亲不好,还得让你来捉我,当真失败。” 第416章 第四百一十六章 约定俗成 顾茗烟也早早的解释了事情的缘由,母女二人落座,完好无损的鬼魅也前来道歉,为两人端茶递水之后,便将这院中所有人都遣散。 细细打量着顾茗烟,云绾眼眶湿润,不由得想起了顾茗烟幼时的模样。 “当时我离开的时候,你才那么小一点儿,如今再见到,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云绾几乎是在顾茗烟坦白曾经所做一切的时候,就变成了平常母亲那般,现在只死死的握紧顾茗烟的手不愿意放开。 顾茗烟只觉得自己十分高兴,心里的阴郁一下就散开来,静静的听着云绾说着当年的事情。 原来当年云绾被称作毒妇并非是没有道理,和她不同,云绾擅长制毒却并不擅长治病,先皇不敢让她这样的毒妇入宫,便特意派人贬低了她的名声,将她说成是妖女,这时候只有顾诚看清了局势,知道先皇并非厌弃云绾,而是想要再做利用,因而拼命追求,来日也可以制约先皇。 听到这里,顾茗烟皱眉:“他的野心倒是不小,就连皇帝都敢有想法。” “顾诚什么事情都敢做,只可惜,当时我早已和尔丹的质子情投意合,但他身为质子,而我乃是云氏后人,本就不该在一起,而顾诚自当是在里面挑拨离间……” 说到这里,云绾自己也沉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茗烟的脸色。 可顾茗烟却是一派淡然:“所以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不是顾诚的。”云绾坦言,声音如同蚊蝇。 “这反而让我安心了许多。”顾茗烟只好反过来安慰云绾,无奈一笑:“实话说,当初顾诚出事,也有我的一份。” “对待他,可断然不能心软。”云绾见她不生气,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 当年顾诚棒打鸳鸯还不够,见尔丹质子生的聪慧,害怕他日后生出诸多祸端,便派人追杀,云绾便是那个时候离开顾府,前去保护质子,后来便在乡野之中怀上了顾茗烟,只可惜两人并未逃脱,她只好被顾诚带回来,以死相逼,才留下腹中孩子,还让顾诚对先皇立下誓言,说他的长女定然会嫁入皇室。 这也是顾诚为何后来始终都不曾真的杀了顾茗烟,也是因为先皇曾经留有一道密旨在太后的手里,而当初那把刀,便是顾诚刺伤尔丹质子的刀刃,顾诚毁坏两次,却都被云绾找回来。 等到之后的事情,便是如同太后所说,那些镇魂宅不过是给皇族的安心之物,而云绾也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才逃出来,只可惜这毒正好和顾诚划开自己脸上的毒起了冲突,始终未能解开,直到上次遇见了顾茗烟才有所好转。 “如此说来,我解开的竟然是……”顾茗烟自己也跟着吃惊不已。 “是我之前所中之毒,困扰多年,当时也只是去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能碰到你,而你竟然能解开。”云绾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心中也是觉得奇怪:“我本以为云氏出了我这么一个天才,需得等过好几辈才能再出一个,云氏族谱上的记载总是如此,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特别。” 顾茗烟自己却是心虚的揉了揉鼻尖,若是成婚之前的顾茗烟,怕真的是这一生都碌碌无为,似乎比起医书,她更加喜欢当个大小姐,而对于她来说,行医救人如人饮水般。 “且不说这个。”云绾突然话锋一转,指尖落在了顾茗烟的手腕上,那里还留下浅淡的伤痕,因之前囚禁所留下,以及各类事情累积不消。 当即红了一双眼眶,云绾的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句责怪:“怎的将自己弄成了这样,之前听说你还为了掩护平川逃走,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几道伤口而已,和娘亲身上的伤口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顾茗烟摇了摇头,手忙脚乱的要去抹去云绾的泪水,却被娘亲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好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云绾才继续说道:“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送去你的生父……” “不用。”顾茗烟赶紧拒绝:“比起从未见过的生父,我还是比较喜欢您,最起码,青黛还跟我说过有关于您的一些事情。” 一想到青黛,顾茗烟的嘴角也带着些笑靥。 青黛虽然离开,却留下了不少的东西给她,其中就包括了对母亲的回忆。 而那所谓的尔丹皇帝,于她来说不过是白纸黑字,毫无感情。 “但既然我已经认回了你,便不能留你在这阴险之地,就算你要继续扶持三皇子,也却需要自己的后台。”云绾说着,松开了顾茗烟的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放在顾茗烟的眼前摇晃了一下:“你应该记得的。” 拱门玉佩! 顾茗烟只从自己的钱袋里将那拱门玉佩给拿出来,因为那是鬼魅母亲邹氏送给自己的东西,虽然并不佩戴,但她还是牢牢的放在怀里。 如今回忆起来,当初邹氏似乎的确说过,是一个脸上有疤痕的女子给她的东西! 云绾对此只是笑笑:“我早就知道邹氏的身份是鬼魅的母亲,只希望鬼魅回家探望的时候,能将这东西送给你。” “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听风阁的两块玉佩,是我早就为你准备好的。”云绾细细的摩挲着那上面的纹路:“若说索命串是向阎王索命的话,这拱门,便是阴阳门了,生死一线,是我听风阁的匾额。” “听风阁?是指听风楼吗?”顾茗烟奇怪。 云绾轻轻的摇了摇头:“听风阁听尽世间事,我要做的便是看看这盛世是否还能保持,虽然说起来有些自负,但也确实是我云氏和皇族之间的约定。” 顾茗烟只是更加的不解:“这是什么约定?” “沧澜大国,本就是云氏先人和皇族先皇所建立起来,自然也该我们两族来维系,但几乎代代都只告诉了嫁入皇族之人,而你,我却还没来得及告诉。”云绾说到这里,言语之间也带上了一些苦涩。 “我本以为你还能脱离这些责任,但转了一圈,你还是自愿进来了。” 第417章 第四百一十七章 疏远 “事已至此,你还是不能常住这三皇子府邸,随我去听风楼里住着,断然不会被人发现。”开门之前,云绾边戴上黑纱,边对她如此说道。 顾茗烟略微有些为难的看向不远处的二层小楼,想来只是白白浪费了段承瑞的一番苦心,不过她也想到了那日月清站在门前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也许,她离了此地也是更好。 但若是离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盯着段承瑞。 毕竟算起来,段承瑞和段承轩到底都是皇室中人,肯定不会真正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而且因为之前百草崖的事情,她断然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段承瑞。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云绾轻轻的抓住她的手臂:“没有听风阁打听不到的事情。” “我去跟殿下说一声。”顾茗烟点头,对旁边的屋檐比了个手势,鬼魅便落下来,将她身上的刀都拿着,站定在云绾的身边。 顾茗烟这才放心的去屋中找到了段承瑞,只是此时,段承瑞身边还坐着温婉的常一琴,两人打了个照面,顾茗烟却只是将云绾的事情草草说来,并将自己可能要去听风楼住的事情告知。 段承瑞微微皱眉,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无妨,我去之后也是帮殿下做眼线,若是殿下需要,我再回来便是。”顾茗烟赶紧解释。 常一琴的眼睛微微发亮,段承瑞知道顾茗烟的理由得体,便不再阻拦。 临走时,顾茗烟还是多看了常一琴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她和平时有些怪怪的。 之后一路跟随云绾回了听风楼,听着一干姑娘叫自己小姐反而有些不太适应,就连平川也都对她和云绾恭恭敬敬,而两人的住所就在听风楼后的院落里,那里多是姑娘们的住所,她们的屋子也在其间。 柳儿和梓铭听闻消息都松了一口气:“我们还以为主子此次去了便回不来了,都已经送了不少人出城。” “你做的很对。”云绾从抽屉里抽出几卷书册来,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听风阁并不在此处,但是每半月便会送来消息,几乎写了天下事儿,这是最近送来的,紧急的消息会快马加鞭送来,不用担忧。” 顾茗烟点点头,抱着书册看起来,便也顾不上云绾了。 而柳儿和梓铭都颇为复杂的看着云绾,云绾并看不懂她们的意思,可等到三日之后,云绾只觉得愈发的愧疚起来。 顾茗烟虽说是继承了她的血脉,但她比云绾是过犹不及,她几乎是日日挑灯夜读,不过睡上二三时辰便爬起来,不是翻阅手里的书册,就是跟在柳儿和梓铭的身边,认真的听着有关于听风阁的事情,唯一闲暇的时候,不过是午后小憩之后还能教楼里的小姑娘们习字。 云绾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对此,教导孩子们练武的鬼魅只是低声道:“夫人,她就是个劳碌命 ,你若是让她闲下来,反倒是更加不可能了。” “那也该好好的吃上一顿饭呐。”云绾只继续摇头,偏偏她对顾茗烟的愧疚更多,又口头上又不好阻拦。 这几日,顾茗烟也算是熟知了听风阁的事务,连带着对江湖上的事情也有些了解,似乎生下来便是指使别人的命,在云绾发现的时候,梓铭和玉珠已经被她派了出去。 云绾不解:“梓铭去也就罢了,你让玉珠也去做什么?” “玉珠跟那些大官周旋许久,倒是比梓铭熟练。”说着,顾茗烟从兜里翻出了一封信来,交到了云绾的手里:“这是三皇子送来的信件。” 云绾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来:“这些贪官污吏安生了一段日子,如今见时局稳固了些,竟然是固态复燃了。” “对的,所以我让玉珠他们去打听,今晚我便和殿下乔装打扮一番,也去那新开的昊天楼看看情况,若是这昊天楼内地里当真是给人洗银子的,那就是大罪过了。”顾茗烟也认真的说道。 云绾还没来得及阻拦,顾茗烟已经健步如飞的往外走去。 一时呆愣在原地,云绾好久都没有如此局促的时候,她们母女之间看起来却像是毫无情分一般,将方才的事情都看在眼里的柳儿赶紧走上前来,安慰云绾:“小姐她习惯自己做事儿,主子您还是等她慢慢改变。” 而刚刚乔装好出门的顾茗烟奇怪的看着身边的鬼魅:“你也要去?” “我当然是不去,只是来提点你几句。”鬼魅抱着手臂无奈的看着她:“既然你都见到了亲娘,怎么却还如此生疏。” 话音刚落,反倒是顾茗烟跟着局促起来,眼神游移:“我……我不怎么会跟亲人相处……” 鬼魅微微一愣:“那你之前在顾府的时候,难道也不和顾诚撒撒娇……” “自然不会。”顾茗烟的嗓门大了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说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亲近,这样说些正事也是不错的。” 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先不说了,这昊天楼的位子可不好订,若是去晚了,这事情也不好办了。” 看着顾茗烟的背影,鬼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阴影处。 在那里,平川只对鬼魅点了点头,便去将这些话都去告诉了云绾,听完之后,云绾反而更加纠结起来,捂着脸对柳儿哭诉:“都是我不好,若是当年我执意回来将她带在身边,说不定……” 听着云绾的自责,听风楼的人也是乱作一团。 和顾茗烟不同,云绾对待女儿却是愧疚胆小,也只敢对着几个下属发发牢骚。 远在马车里的顾茗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她此时穿着一身书生装扮,脸上的五官都用些东西填充了一番,看起来和之前十分不同,更加的有肉感,一双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而段承瑞此次假扮成她的护卫,也稍作修改,一身黑衣,还带着一条黑色的围巾遮住下巴和嘴巴,但若是遇到熟人看见,怕也是会认出来。 顾茗烟正揉着鼻子,段承瑞便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糕点,低声道:“这几个人需要注意,你先看看画像。” “好。”顾茗烟赶紧将对云绾的态度抛诸脑后,认真记下这画卷上的东西。 第418章 第四百一十八章 昊天楼相遇 这昊天楼乃是太后小妹家的产业,之后传到了孙子辈,也是和皇族的一位明珠公主联姻,可以算是背后势力庞大,但这昊天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用的是从皇宫里退出来的御厨,平时只接受商贾,不接受官员进来,也算是保持中立。 但昊天楼位于小街附近,平日里甚少有人路过,但楼子里却是每日人满为患。 毕竟做生意的人,又怎么会不喜欢交际,来到这里哪怕只是喝喝茶,但只要能碰上贵人,谈成一笔好生意,日后都是前途无量。 顾茗烟今日以云公子的身份前来,带着一个侍卫自然无可厚非。 里间的小二也是一身华服,打量着顾茗烟腰上的药玉,当即笑盈盈:“公子里边请,今日是来听的,还是来吃吃玩玩的?” “找个位子便是,哪里来这么多规矩?”顾茗烟眉头一挑,倒是有些霸道。 这里的小二吃硬不吃软,越是硬气的人背景越深厚,更何况这药玉价值连城,想着是哪里来的大少爷,便赶紧将他带到了略中一点的地方。 本想着让段承瑞坐下,可段承瑞却轻轻一碰她的脊背,看向了一个地方:“孟旭的兄长也在此处,行事小心。” 顾茗烟微微一愣,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灰袍公子正坐在不远处,和两位姑娘喝着小酒,倒是一派风流的模样,偏偏那双眼睛带着与众不同的安静,那两位姑娘似乎也都是聪明人,几人面上带笑,聊着的也多是生意事儿。 顾茗烟赶紧点了些菜,塞了银子给那小二:“我初来天炎,想谈点医馆的生意。” 小二眼睛一亮:“公子那你今日是来对了,就隔壁那位公子,就是谈医馆生意的,不过那两位姑娘却觉得医馆不挣钱,这不,那公子正在说着呢。” 顺着目光看去,竟然正是孟旭的兄长。 顾茗烟一时想不起来孟旭兄长的名字,旁边的小二却赶紧说了:“这公子乃是孟大人的兄长,叫孟书,可是个机灵人,若是云公子你愿意再……” 顾茗烟又塞了银子,这小二便笑盈盈的走到孟书的身边,放了一壶小酒:“孟公子,这位是那桌的云公子请的,说是要谈些生意。”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都纷纷离开,似乎是对医馆并不在意。 孟书则细细打量了一下顾茗烟,奇怪这男子怎的生了圆脸蛋,看身子骨也是纤瘦的不行,但气度非凡,也不摆架子,径直的走了过来落座。 两人对视一眼,段承瑞倒是有些心虚,而顾茗烟却是正正当当的谈起了生意,不过一会儿,两人便热络起来,顾茗烟当即掏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出来,放在桌上:“孟公子既然是为了有为医馆,那我这边也愿意送银子。” “云公子谦虚,有为医馆不过是我叔伯开的医馆,若你真的想在这天炎落脚,我们倒是可以合作,这钱,也轮不到我来收。”孟书眼睛微微眯起。 顾茗烟也跟着轻轻一笑:“自然轮得到你来收,这钱是劳烦公子帮我打听些事情,若是打听得当,对于孟大人的仕途也是有益。” 孟书动作微微一愣,奇怪:“云公子并非本地……” “但是我姓云。”顾茗烟的眼睛微微一亮,在孟书的目光下,顾茗烟已经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靖。 孟书看见,微微吃惊:“你是……” 段承瑞也跟着吃惊,不知道为何顾茗烟如此相信孟书,明明两人甚至没见过面。 “知道就好,还请转告令弟,我过的很好,还请这有为医馆定然要收下我的银子,让我也能多多帮忙,扩展店面。”说着,顾茗烟又将两千两的银票递到了孟书的面前。 此时,已经有不少的人都看了过来,这谈生意谈的好好的,怎么就随手掏出了这么多银票来,当真是不可思议。 孟书则是点头收下,轻声询问:“你要我打听什么?” 顾茗烟拿了笔墨,将自己要调查的事情都一一写下,塞进了孟书的手里。 孟书看了几眼,也是了然其间的事情严重性,假装感谢了她一番,便快步离开。 段承瑞也被顾茗烟拉着坐下:“孟旭并非是我这边的人,你就不怕他……” “孟旭是忠臣、贤臣,只要这一点就够了。”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他,皱眉:“不一定要这臣子是我们的人,只要这棋盘上的人,无论敌我中立,皆是可以利用,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看清这局势。” 段承瑞却不同意:“但若是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殿下不必如此担心我。”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 段承瑞当真是有些太在意她了。 被如此看着,段承瑞只觉得自己慌乱中出了错,明明之前顾茗烟还在靖王府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时不时想念,可如今顾茗烟为自己所用,他却是按捺不住的想要关心、亲近。 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尴尬。 正在段承瑞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顾茗烟猛地站起身来,桌边的茶水都洒落在衣服上,看向段承瑞的目光也是一凛:“当初是不该让你来照看,还不快去趟成衣铺子将衣服取来。” 段承瑞赶紧恭敬的站起来,低垂着脑袋。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门口的一个身影——段承轩。 这里虽然并不让皇亲国戚进来,但段承轩和明珠公主的关系似乎不错,也的确是时不时过来一趟找她叙叙旧,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碰上,眼看着他已经走了进来。 旁边的小二听见动静,赶紧前来:“公子,我来帮你擦擦,不如去上面换身衣服……” “不必了,我今日初来,包裹行李都还没到,你这小子还不快去成衣铺里买上一套,给我送到客栈里。”顾茗烟满脸不耐烦,只快步的往外走去。 段承瑞有意避开段承轩的那边,站在顾茗烟的另一旁,不停的低声道歉,十足的下属模样。 顾茗烟还是不耐。 而门口的段承轩身上的官服早已经脱下,一身深蓝色的长衫,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昊天楼里如此喧哗,多看了顾茗烟一眼,只是这一眼,便是停下了脚步。 这双眼睛…… 第419章 第四百一十九章 母女相似 “也别道歉了,回去之后你便去领了银子走吧。” 顾茗烟佯装不耐,可一颗心却在胸腔里跳动不止,却还要按捺着性子不去看段承轩一眼。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靠近了段承轩一些,旁边就有个娇俏小姐不小心和段承瑞撞了满怀,段承瑞低着头一时没有看见,下意识的将那小姐扶好。 这一抬头,顾茗烟心里暗叫不好,生怕段承轩看出段承瑞来。 “哎哟。”顾茗烟故意撞到了段承轩的肩膀,踉跄了几步。 段承瑞反应过来,赶紧扶住顾茗烟,免不了顾茗烟用手里的折扇一拍他的脑袋,低声道:“滚滚滚!” 段承瑞将她扶稳,掐着嗓子说道:“我……我这就给您去拿衣服。” 顾茗烟假装气的不清,旁边的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捉了去,一抬头,正望进那双凝黑深邃的眼里。 心如擂鼓。 段承轩将她拉到身边,却发现这张脸和顾茗烟有所不同,只不过是略微相似。 而顾茗烟脸上差点露出惊愕的表情,旋即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扬起嘴角冷冷一笑,径直的挥开了段承轩的手,折扇在手里一开,那双眼里也带着冷芒:“我还以为是谁呢,草民见过靖王殿下。” 态度不冷不热,段承轩皱起眉头:“你是……” “我是谁应当是和靖王殿下无关。”顾茗烟故意言语之间带刺,也不顾成山的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只冷声道:“前几月我义姐刚死,这几日便看见王爷和您的王妃们寻欢作乐,倒真是皇族无情。” “放肆!”成山的刀出鞘。 段承轩抬手拦下成山,细细的打量着他:“你是烟儿的义弟?” “是与不是,如今于您来说毫无意义。”顾茗烟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曾经的那些记忆让她愈发的愤恨:“义姐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却病死在你靖王府,敢问殿下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更不用说我单单是这两日打听到的休息,就说你宠爱侧室,对我义姐不闻不问,害得她郁郁而终!” 这些指责都足以破开段承轩的冷面,他对顾茗烟的愧疚铺天盖地的涌来,连带着看向眼前云氏后人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念在你是她的弟弟,本王便不追究了。” “那还真是多谢殿下!”顾茗烟阴阳怪气的说完,便径直的挥袖离去。 其他的宾客都纷纷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段承轩也没了拜访明珠公主的想法,愤愤离去。 他从未听顾茗烟说过她还有一个和她长得如此相似的义弟,但这个弟弟也的确是十分大胆,倒是真的像极了顾茗烟。 成山快步跟上:“需要属下去将他解决了吗?” “他姓什么?”段承轩冷脸。 “小二说,那人姓云,是从岭南过来做医馆生意的。”成山的声音有些小。 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日后,若是遇见云氏后人,还是善待。” “是。”成山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而在两人看不见的巷子里,顾茗烟安静的看着段承轩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拐角,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你也会对我感到愧疚吗? 她忍不住的去想,但今日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自己并没有打听到什么,但孟书肯定是长久混迹于此的人,交给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才对。 在约定好的地方和段承瑞见面,顾茗烟的脸色并不好,段承瑞明知道原因为何,却不多问,只将她全须全尾的送回到听风楼里,轻声道:“等有了消息我会再来找你,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 “恩,只是麻烦你到时候派人去找一趟孟书了。”顾茗烟假装无事的轻轻一笑,下了马车,慢悠悠的回到了听风楼里。 回到听风楼里,碰见云绾的时候,她还是一派淡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等到晚上起风,鬼魅才一把将她抓上了屋檐,提着两壶小酒坐在她的身边。 顾茗烟捧着手里的酒盅,迟迟没有动作:“你又看出什么了?” “我看出你又在被情所困了。”鬼魅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辣到喉咙:“总是说着放下,你也没真的放下,若是不愿见到,不愿纠结,就逃避好了。” “你是小孩子吗?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顾茗烟瞪了他一眼,但身子却十分真实的靠在他的肩上:“我不能止步不前。” “你总是这么强势,难道还没人能制住你吗?”鬼魅轻轻的笑起来,踹了一下她的脚:“能不能有点儿女人样子,好好被人保护着不好吗?” “我都靠在你肩膀上了还不女人吗?”顾茗烟也踹他。 “你要是平时也能靠靠别人就好了,三皇子要打的是他的江山,你指导人家做什么,他要撞南墙就让他去撞,你现在给他铺好路了,日后你要是云游天下了,他就因为没了你弄得天下民不聊生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又是第二个狐狸精了。”鬼魅教训她。 被这么一说,顾茗烟也揉了揉脑袋:“但我不告诉他的话,他要是走了岔路怎么办?” “你是他娘亲吗?这是他的江山,是他的事情,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着你吧。”鬼魅无奈摇头的斜了她一眼:“我要是你,就好好的孝顺娘亲,你知道的,世事无常。” 说到这里,鬼魅的眼里也多了些愧疚。 顾茗烟都将这些看在眼里。 鬼魅也曾为段承轩效力而长时间不同娘亲在一起,最后,也仅仅是陪了几日,而于鬼魅来说,云绾是给他娘亲续命的恩人,所以平日也尊称云绾为夫人。 “你说的也对,不如你认我做给姐姐,我娘也就是你娘了。”顾茗烟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鬼魅说的也没错,三皇子要给自己打江山,为什么她要这么紧张。 “你还真是能说。”鬼魅睁大了眼睛看她。 两个人笑嘻嘻的坐在屋檐上喝了酒,到晚上的时候才离去。 而在听风楼二楼里吹风的云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面的柳儿轻声的开了口:“无须担心,小姐已经找到了个不错的好朋友?” “不如我认他做个义子吧。”云绾忍不住说道,旁边听的一清二楚的平川被水呛到,直捶胸。 看来这两人真的是母女。 第420章 第四百二十章 调查 春光明媚,本该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 可顾茗烟却抓耳挠腮的站在私塾先生的面前,衣摆还被听风楼的两个臭小子牢牢抓住,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哭得鼻涕眼泪直流。 “若非是我看见,他们二人还不知道要如何欺负别人呢。”夫子气得面红耳赤,将桌子拍的直响。 两个小子委屈巴巴的想要反驳,顾茗烟也只能顶着一张变了容貌的脸来对夫子说道:“这些日子劳烦夫子了,孩子我带回府中自己教导便是。” 夫子听闻,反而觉得顾茗烟是故意挑衅,连连摆手让他将人给带回去。 走在路上,一手牵着一个,顾茗烟甚至给两人买了喜欢的糖人,可略大的一个小子委委屈屈的抓着她:“他们说我们俩是没爹的孩子,还说……” “以后我就是你们爹,谁说你们没爹的。”顾茗烟一拍胸脯,本想将小屁孩儿抱起来,但看着两个人圆滚滚的脸蛋,只好选了个轻松的,蹲在两人面前揉了揉脑袋:“我又不会怪你们俩动手,小孩子动手是天性,只要日后慢慢忍住就好,只是日后听见这样的话,要直接跟我说,我直接去揍他们,不然你们俩去还得挂了彩回去,回去被姑娘们看见,又该心疼了。” 这些孩子有的是遗孤,还有的是之前听风阁留下的孩子,父母都在很远的地方,便放在这里养着。 谁知没有安慰到两个小子,小子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将鼻涕眼泪都擦在顾茗烟的身上,顾茗烟手忙脚乱的将两人带回去,路上还得护着糖人,看着两个小子只觉得好笑。 回到听风楼,得知私塾不再要他们,几个姑娘都愁眉苦脸的。 阿紫陪着两个小子,还说:“麻烦你了,我们听风楼的姑娘总是容易被人误会,所以才……” “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孩子是一个比一个淘气,却是一个比一个有趣。”顾茗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既然私塾不收,你们平日里抽出时间来教教也是好的。” 几个姑娘都面露难色,鬼魅拍她脑袋:“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日后孩子出来可还怎么见人。” 顾茗烟也才想起来,虽然听风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但流言蜚语都能杀死人,想到这里,她也无奈:“先放着养养嘛,三皇子殿下那边的私塾再有个几个月就能建好了,到时候我赔些钱进去,送孩子进去没什么问题的。” “这银子可不好赚。”梓铭皱眉。 “但银子就是用来花的,不然这几个小子丫头又该闹腾了。”顾茗烟对着那两个小子勾勾手指头,顺带着笑道:“以后就说我是你们的爹,看谁欺负你们。” 鬼魅还想把她拽出去好好教育一番,几个小子却认真的点点头。 楼里几个姑娘还怕这样对顾茗烟不好,毕竟她是个女子,再认这么多听风楼的孩子当义子,出去免不了一番口舌。 但顾茗烟说完这些,已经连带着去跟其他的孩子说了,几个姑娘赶紧将事情告诉了云绾,云绾挑了眉头,匆匆跑下楼想要和顾茗烟谈谈,就看见平川正抱着孩子,将自己的骨扇夺回来,无奈道:“三皇子殿下方才派人送了信来,她刚刚走。” “这孩子!”云绾气得跺脚,几个姑娘又手忙脚乱的安慰着。 顾茗烟此时在去往三皇子府的路上,却停在了一摊子的面前,看着这摊子上的一根簪子,只觉得还挺好看的,便买下来包在怀里。 她也的确该孝顺娘亲一些,虽然两人在一起总是忙碌,但云绾在短短的几日里,却连她的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平日里见到她也是没话找话,常常弄得两人都尴尬,却还是让顾茗烟的心里暖暖的。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见刚才的老板走回来,将那二两银子还给她:“靖王殿下派人来过,说您日后想要什么,都让靖王付账便是,还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顾茗烟微微一愣,回过头去,正看见段承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用了,那你就拿着两份银子吧。”顾茗烟回过头去,将银子重新交还给老板之后便离开了。 可此时,她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去三皇子府邸,只联络了人,在一茶楼里遇见。 段承瑞和她已经是收集了不少的资料,得知这些贪官污吏多多少少都和段承轩有些关系,因为之前段承轩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如今手里的兵权七零八落,如今只好从银子身上下手,还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但事情做的隐蔽,他们之前也只发现有贪官污吏,却并没有想到这些人背后的人都是段承轩。 “他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顾茗烟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都是孟旭孟书两兄弟送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段承瑞也看了一眼听风楼里探听到的消息,皱眉:“不过今日皇叔似乎要去见一个大官,我的人不好靠近,你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帮忙去探听一下。” 段承瑞手下的人都被段承轩死死盯着,两人互相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遇到这种要事的时候,比起去探听对方,两边更倾向于防守着尽量不被偷听到。 于是段承瑞只好求助于顾茗烟。 顾茗烟本想让听风楼里几个未出面的姑娘前去,但是看着上面的名字,顾茗烟嘴角一抽:“我总不能让楼里的姑娘去青楼。” “难道你身边没有一个男子?”段承瑞一时惊异:“或者去找小街……” 顾茗烟赶紧摇了摇头,她暂时要等形势稳固下来再说出自己的身份,想了想,只无奈:“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之前也知道段承轩的习惯,避开他身边的人,我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但你也是女儿身……”段承瑞始终有些犹豫。 “不要紧,我脸皮厚,如今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手了。”顾茗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继续说道:“而且我之前表现出来的模样,他也不会怀疑我。” 正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一直沉默着的月清才低声说道:“不如我陪着小姐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段承瑞刚想答应,顾茗烟就已经开了口:“不必,唯有我一人坦荡荡,才不会出什么事儿。” 第421章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到了夕阳西下,不少铺子都渐渐的关上了门。 而在花街柳巷,却是一副热闹非常的模样,此街两边都是漂亮姑娘。 本以为自己来到此地不该害羞,但只要那些姑娘凑上来,顾茗烟便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却又不得不为了演的更像一些,总算走到了其间最高的楼前,门口一位纤细的姑娘已然半靠在他的怀里:“公子……” 顾茗烟起了一身冷汗,脸上也泛了些红晕。 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男人一些,顾茗烟只按照之前学来的办法,直接搂着姑娘入了这青楼,眼前明亮的一片,男男女女们都纠缠在一起有说有笑,纵然是她如此厚脸皮,来到这里却也不禁红了脸。 只快快的搂着这姑娘上了楼,这姑娘才冷静了一些。 这姑娘是三皇子安插在各个青楼里的姑娘,而按照说法,这墙壁的背后,便是段承轩同人聊天的房间,为防止被看出来,这姑娘也没敢真的将墙壁挖穿,只偷偷摸摸的将这墙皮给扒拉开,将这墙打薄了一层,巴掌大小的地方便是可以听见。 “姑娘哪里脸皮薄,隔着这层伪装可都看见脸红了。”那姑娘低声轻笑起来,见顾茗烟还坐在床沿,便已经自己脱了鞋子爬到了床里。 顾茗烟隐约还能看见那被褥之下放这些什么,更是尴尬。 姑娘笑盈盈的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藏起来,对顾茗烟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口型:“过来听。” 顾茗烟只好爬上床去,贴着那墙壁细细的听了起来。 对面传来了一些姑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传来了段承轩的声音:“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已然准备好了,但是这些银子要过手的话,大概还是要通过宗平王的手里,鄞州十分遥远,又十分富庶,银子从他的手里过来,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顾茗烟皱起眉头来,若是这银子真的从宗平王的手里流过,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是会找到宗平王的头上,段承轩竟然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对宗平王不管不顾了吗? “但是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宗平王,只要利用我们安插在他手下的人手就可以了。” 另一个人同时说道,顾茗烟微微一愣,这是安插了眼线的意思吗?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未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段承钰。 正在她听得认真的时候,身边的姑娘突然低低的呼喊了一句,惊得她就快要跳起来,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那姑娘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人脸红的声音却是慢慢拔高起来。 顾茗烟顿时面红耳赤,但知道这姑娘是为了真实,也只好忍耐。 听了一会儿,段承轩果然还说了不少的事情,比如这银子该怎么弄出来,还要分发到四处,另外还要招收一批官员上来。 而那些贪官污吏的名字也零零星星的出现过一些,顾茗烟都拿着纸笔一一记下,就这么慢悠悠的听了一个时辰,那姑娘也早已停下了声音,却还是说这些露骨的情话,为了配合,顾茗烟也只能压低了嗓子,回应着,着实是十分尴尬。 段承轩那边总算准备离开,顾茗烟只觉得自己再也不想来青楼,两次进来都没有什么好回忆,赶紧落荒而逃,也不管背后那姑娘的轻笑声。 离开了这花街柳巷,被这冷风一吹,顾茗烟一颗跌宕起伏的心这才算是消停了些,拍了拍微热的面颊,再走出几步,她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冤家路窄了。 “靖王殿下。”顾茗烟恭恭敬敬的行礼。 段承轩本来正跟成山说着什么,此时都噤声看了过来,见顾茗烟衣着凌乱,身上还带着那楼子里的味道,皱眉:“你和烟儿当真是不同。” “这是自然,我是男子。”顾茗烟冷笑一声,理了理衣襟,压低了嗓音说道:“但是草民却是比不得靖王厉害,家有娇妻,却也可能来这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段承轩不做解释,不满的快步离开,心中却觉得这云尘十分的奇怪。 他这一双眼睛像极了顾茗烟的眼睛,但是两次相遇的行为处事都是大有不同,但转念一想,云尘是男子,自然是和顾茗烟有所不同,但他却总是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哪怕云尘是个男人。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身边的成山见状只是赶紧说道:“现在要赶紧将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今年夏日太后皇上要去避暑,似乎是想带着您一同去孝顺太后,留下三皇子来处理朝政,便不能留在天炎了。” “是,的确应该加快动作。切记不能让钰儿知道。”段承轩严肃起来,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愧疚。 他待段承钰自幼就很不错,如今为了他所求,而牺牲一些根本没有问题。 在他离开之后,顾茗烟再一次的同他背道而驰,她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段承钰曾那么相信他,无论是贤妃的劝阻还是荔湾的劝说,他都不曾想过要和段承轩抢皇位,也一直相信着段承轩。 可段承轩却如此对待于他,当真是令人不齿。 将自己听来的事情尽数告知了段承瑞,段承瑞见她有所不满,也是了然:“在你离开之后,皇叔比以前更加沉不住气了,他似乎一心想要登上皇位,要将苏玉婉明媒正娶为正妻,但太后那边却是不准,执意对顾子衿千百般的好。” “那也不能因为自己心爱之人去做错事,到时候我们将这些事情都公之于众,该有多少人受到牵连。”顾茗烟皱起眉头来。 “要做大事,便不能管这些小事。”段承瑞放下手中的书卷,无奈的看她:“反倒是你,都已经和他见面过两次,如此张扬,难免会被人看出破绽。” “你越是躲着,他反而会愈发的疑心,若是遇到,只要坦然面对便是。”顾茗烟想了想,轻声道:“我过几日要随娘亲回去一趟,等到夏日大概才能回来,有情报的话我会飞鸽传书的。” “这就要走了?”段承瑞说着的时候,言语之间尽是不舍。 只可惜顾茗烟早已得了六皇子的情谊,如今看着也是痛苦,只低声道:“殿下,你只将我们之间当做合作吧,我不想再折腾那些了。” 段承瑞张了张嘴,终究是点头:“如你所愿。” 第422章 第四百二十二章 母女分析 段承瑞每每望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心疼和无奈,似是疼惜。 但在顾茗烟的心里,却始终只有六皇子一团火热的真挚,和段承轩那双泛着凉意却带着爱意的眼神,但她既然已经失去,便不需要这般的替代品。 段承瑞甚至都不了解自己,也更加的不适合自己。 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和皇族的人谈情爱了。 一路回到听风楼,风云突变,似是要下起雨来。 可在院落长廊之间,云绾摘了面纱,只坐在屋檐下等待着她。 顾茗烟快步走上前去,不等云绾说出责怪的话来,只将兜里的簪子递到了云绾的面前:“娘亲长得倾国倾城,怎么能每日都如此邋遢。” 云绾呆呆的看着那簪子,心中五味杂陈:“娘亲这张脸……” “娘亲总是最好看的,可总是妄自菲薄,还总是对我愧疚着。”顾茗烟亲昵的坐到她的身边,本想大着胆子去抱住她的手臂,可到底还是没下了手,只抬起头来看着天边,低声道:“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先回去睡了。” 看着手里的簪子,云绾哪里还记得那些责怪的话,只点点头,她便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等到第二日,她已经准备好了包袱马车,乖乖巧巧的等着云绾带她去听风阁,还在雨中为云绾打散,云绾就什么责备都不记得了。 听风阁虽然是江湖门派,但是却有自己的地盘。 顾茗烟本来以为很远,但听风阁就在晏城的一处宅院之中,这里的人都井井有条的打理着手里的事情,虽然穿着小厮和丫鬟的衣服,但也能看出他们的不同来。 “这里表面上只是养鸽子的地方,但实际上是掩人耳目,私下还能截下不少的信件来看……”云绾带着她一一走去,还让她带上了那拱门玉佩。 顾茗烟只是听了一会儿,便学着他们的方式处理起这些消息来。 看着手里一些乌七八糟的小事,顾茗烟只感慨于这听风阁涉猎甚广,更是学的用心。 在这晏城的宅院之中,云绾也渐渐的和顾茗烟走的更近了些,过了半月之后,云绾只要一瞪眼,顾茗烟就会乖乖的去睡觉,让顾茗烟不得不感慨了有娘亲的生活也是憋屈。 而在天炎城中,三皇子暗地里已经收集不少的证据,包括那些贪官污吏的名单和背后的主使,但他始终按兵不动。 段承瑞对按兵不动的理由是:“不仅仅是靖王,等到夏日他不再掌权的时候,我还要看看这朝堂上帮他稳固地位的都是哪些人,要连根拔起。” 云绾都觉得段承瑞能忍,顾茗烟则是边看着消息,边轻声道:“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若是将对手都铲除了,皇上就会盯上他,最好的办法,是保持两边平衡,一直等到他彻底得到信任为止。” “皇上甚至愿意在夏日里将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他处理,难道还不够信任?”旁边一个堂主无奈的问道,便将手里整理成册的消息交到顾茗烟的手里。 “自然不够,若是足够信任,便不会带走靖王。带走靖王,只说明皇上始终不相信他的能力,虽然有心提拔,但还是担忧他和靖王对垒。”顾茗烟自认为对皇帝也有所了解,这皇帝的确是耳清目明,不仅聪明而且仁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他不像是个帝王,只像个父亲,搞得朝廷下面乱作一团,被人制衡。 堂主一脸了然的模样,云绾也是微微一愣:“那你以为,靖王离开之后,还会钻进套子,让自己的下属为自己出头。” “当然是要出头的,若是夏日避暑整整一个月都被三皇子骑在头上,日后想要翻盘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如今他们最缺的都是时间,没有了皇帝在场,他的那些臣子反而会反扑的厉害,毕竟天高皇帝远,自然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顾茗烟懒懒的一挑眉,说完之后,认真的看起手里的书册来。 云绾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堂主,那堂主则是觉得这位新来的小姐十分可怕。 听风阁不过是接受消息的地方,但不会有人真的将这些事情都一一做分析,哪怕是对皇族的推测都是小心翼翼,但顾茗烟却像是对皇族了如指掌。 而且,她似乎对此游刃有余,并不紧张。 听到这里,云绾问她:“那你以为,顾诚会怎么做?” “我以为顾诚金蝉脱壳,要的是长生不老,他既然如此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是相当有执念,无论对错,此时他断然不会暴露自己,顶多让儿子出来挡枪,我们也要耐心,不能早早戳穿。”顾茗烟抬起头来,沉思了。 云绾和堂主都屏气凝神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皱起眉头来:“想办法派人去一趟岳山城吧。” “什么?”堂主惊愕出声,这跟顾诚有什么关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前岳山城被查,但我想了想,段承轩屯兵最好的地方还是岳山城,因为岳山城之前的官员也金蝉脱壳,我也是才想起来。”顾茗烟拍案而起,冷声道:“顾诚藏得那么深,不过是因为握着三皇子、二皇子和靖王的把柄,三皇子虽然没说,但以前肯定跟顾诚做过什么,顾诚才有恃无恐,想要搞定顾诚,还是要从靖王手里下手。” 一连串说了那么多,云绾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靖王既然和三皇子都有把柄在顾诚的手里,那么顾诚如果有了反心,靖王也会想办法解决掉顾诚,就不用我们出手了。” “对的,顾诚根本不用担心,我们的目的最好还是放在靖王手里,如今证据齐全,却一直找不到屯兵的地方,我不免怀疑。”顾茗烟点头。 云绾赶紧吩咐人派人去调查此事。 一个月之后,飞鸽传书送到,说岳山城外的几个山村都无法进入,一经打探,里面的确屯了不少的士兵,而且还有不少的官员都来送过银子。 只是,其中似乎有一个江晏人,但实在是跟不上,只好作罢。 “我想,他不会通敌叛国,还是将买官和屯兵的事情扯出来才好。”顾茗烟面上摇头,心里却想到了荔湾的那个师父。 若是荔湾说无错,那个师父自从被她引荐入王府之中,便没了踪影,但却不一定是江晏人,而且也有可能是段承轩在拿江晏人的钱。 “没有证据的东西,上不得台面。”云绾也点头,将这消息收起来,交给堂主:“先将屯兵的事情告知三皇子。” 第423章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另有用途 听风阁送去的信件,始终没让朝堂之上泛起丝毫波澜,三?皇子依旧按兵不动,顾茗烟同样坐怀不乱,直到梓铭亲自送信而来:“孟家两位公子想见您一面。” “再过两日我便回去天炎,告知他们,希望在郊外老宅相见。”顾茗烟从旁翻找出一卷书册来:“两日前,孟旭举荐的两位官员被人泼了脏水,五日前,古昇丞相推迟私塾之事,还说国库空虚,想要提高赋税,想必孟旭是为此而来。” “靖王方才离开,古昇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代替他和三皇子竞争。”梓铭如此说道,也带来了一些来自于段承瑞在朝堂上的消息。 靖王已经去避暑,古昇则是早早的站在靖王的身边,让不少的大臣都为他所用,古昇背后的顾诚更是对沧澜官场了如指掌,也算是如虎添翼。 “此时不争,就没有机会了。”顾茗烟轻轻叹了一声,也是无奈。 两日之后,顾茗烟早已换了一身素白的都斗篷,坐着马车重新回到了天炎外的宅邸,曾经这里本来还有红丫头守着,但自孟书来了之后,红丫头便回到天炎的府邸里去照顾,此地已经荒凉数月。 可走进之时,院子里却是干干净净,石桌上放了笔墨纸砚和清茶糕点,红丫头搬了个板凳在院子抱着一只小奶狗。 孟旭没穿官服,只和孟书坐在石桌前:“没想到你还真的活着。” “如今我已经是云尘了。”顾茗烟懒得解释当年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靖王府。 孟旭无奈,只将自己想和三皇子暂时合作的事情摆上台面,同顾茗烟之前想的事情相差无几。 “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帮忙,只是他现在还不准备动手,你且耐心些。”顾茗烟点头答应,抬起头来,却见孟旭还死死的盯着自己,奇怪:“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些什么吗?” 可她过来,甚至没有对脸上做任何的改变。 “齐柔很担心你。”孟旭皱起眉头来,继续道:“她虽然在宗平王的地界也过的不错,但你始终没有消息。” “如今的形势,曾经的人只能慢慢联系,不然反而是负担,不瞒你说,宗平王的地界上还有不少靖王的眼线。”顾茗烟摇头,随即道:“齐柔她们如何?” “你是不知道,荔湾已经死了。”孟旭长叹了一声:“本来以为她已经回到家里,可在那冬日里,她却突然去宗平王面前以命相逼,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最后……她被贤妃杀了,害怕她侮辱了宗平王的名声。” 顾茗烟的手一顿,才想起荔湾当初入王府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 “那宗平王如何……” “以宗平王妃的身份为她厚葬。”孟书接了后面的话,一双眼睛始终在打量着顾茗烟,问道:“闻名不如一见,没想到顾小姐长的并不狐媚,的确是良善之人。” 顾茗烟轻笑,想必孟书作为哥哥,自然是会在意弟弟身边的人,便轻轻一笑:“这是自然,若是你不介意,我还是愿意和有为医馆合作,传授他们一些新的医术。” 谈到生意,孟旭也不插话,只捧起杯子来,打量着顾茗烟。 “但你的身份不易暴露。”孟书摇头:“我这也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业,不能因为你而牵扯手底下的人,你要是愿意,自己开个医馆也不要紧。”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自己找徒弟了。”顾茗烟无奈摇头:“虽然我并不知道如今的情况如何,但我以为靖王屯兵,并非仅仅是为了皇位。” 兄弟俩都皱起眉头来,似乎是不信。 可顾茗烟自己却知道,段承轩哪怕没有耐心,也绝对不会拿沧澜的安危做傻事,而岳山城本就是重兵把守,如今却又继续屯兵在那里,表面上说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反过来想,其实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孟书想不通,孟旭则是端着杯子沉思了许久,才低声道:“如此说来,外族的确有些不安分,但应该还没有实力来犯。” “也许一切都是假象。”顾茗烟并不认同:“我们都没有打过仗,也不知道风雨欲来之前是何模样,但段承轩生在战场上,沧澜前些年抵御外敌的功劳不可能单单靠天意,最好还是早早有所防备。” “若真是如此,如今沧澜正是人员更替的时候,若是外族来袭,应当是有些应对不暇……”说到这里,孟旭也觉得顾茗烟说的没错,虽然段承轩屯兵有错,但这其中的原因可能真的不止为了皇位。 孟旭匆匆离开,似乎是想回去好好想想此事,以防有变。 而孟书则是略显惊异的看着顾茗烟:“我之前听说你和靖王不和,却没想到你们如此了解。” “不过是有段过往罢了,天色不早,我也该早早入城,待到时机成熟,我会上门拜访。”顾茗烟用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一抹浅笑,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直等到顾茗烟离开许久,孟书都缓缓没有反应过来。 若说倾国倾城的姿色是一张脸从何种角度看都好看,那么顾茗烟便是五官精致,堆叠在一起却并不张扬,但却在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都能勾人心魄。 等到她离开,孟书才摇了摇头,从红丫头手里接过那只捡来的小奶狗:“她笑起来还真是好看。” 红丫头笑眯眯,将毛梳塞进孟书的手里:“大少爷,好看的还有那双眼睛呢。” …… 重回到天炎,又到了下雨的日子。 顾茗烟顶着雨回到了听风楼里,几位姑娘正在房里教孩子们,她便放轻了脚步慢悠悠的往里面走,鬼魅跟在她的身边,低声道:“三皇子什么时候才会动手?” “等到靖王回来之后。”顾茗烟不骄不躁,只对着鬼魅笑眯眯:“这些日子,我们可要好好照顾那些孩子。” “什么都不用做?”鬼魅犹豫。 “自然,等到时机成熟,等到古昇变本加厉的露出马脚。”顾茗烟自言自语的说着,鬼魅赶紧跟上,早已经习惯了顾茗烟的如此模样。 第424章 第四百二十四章 送上门 行宫,靖王房中。 苏玉婉慵懒的靠在软榻之上,眼前还放着大块冰块。 而作为正妃的顾子衿则端坐在一旁,手里还翻阅着兵法,两人倒也算的上和谐。 书案前的段承轩看着手里的来信,皱眉,沉声询问成山:“古昇如此压迫,就不怕三皇子反扑?” “古昇大人说三皇子向来懦弱,若是如今不得到先机,日后便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成山低声解释。 这样说来也是有道理,段承轩也是没办法才暂时将朝廷上的事情都交给古昇,无论如何,古昇好歹是一朝丞相,说话足够有分量,想到他背后的人是顾诚,他也是放心。 “那些银子可都洗干净了?”段承轩继续询问。 “已经弄好了,艾枝到底只是个小人,以为您这里有机会,便屁颠屁颠的去帮王爷你洗银子了,怕是江晏的人都不知道她反而忠心于您。”成山说到这里,言语之间还是有些不屑。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写信告诉古昇,不要继续这样张扬,不然他父亲的事情,我就该好好翻旧账了。”段承轩冷眼,成山低下脑袋,赶紧去做了。 等到成山离开,顾子衿才已经算好了时机走上前去,将一碗绿豆汤放到段承轩的面前,柔声说到:“父亲总是如此行事张扬,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看着顾子衿,段承轩总是忍不住想起顾茗烟来,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但你父亲总是莽撞,多劝。” “这个自然,王爷您先消消气。”顾子衿趁火打铁。 看着段承轩喝了那碗绿豆汤,软榻之上的苏玉婉却眯起眼睛,紧紧的盯着顾子衿的背影看,当初她怎么就忘记顾子衿再怎么恨顾茗烟,却终究还是顾茗烟的妹妹。 眉眼虽然少有相似,在段承轩的眼里却总是沾亲带故。 似乎段承轩未曾对顾茗烟实现的温柔,都回报在了顾子衿的身上,只气的她牙痒痒。 只是段承轩算了一切,如此相信顾诚的本事,却始终敌不过顾诚的梦魇。 天炎城中,丞相府隐秘的后院中。 顾诚看着画卷里倾世容颜的女子,眼里的怨毒却愈发的深重。 “云绾,你究竟还要追我到什么时候?” 他对着画卷喃喃自语,多少年来,他都无数次的梦到云绾变成了厉鬼来向他索命,而如今,似乎暗地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一如云绾曾经盯着他的眼睛那样。 但很快,眼里的怨毒都变成了无止境的欲望和野心:“这世界上,唯有你知道长生不老的药方,只有你……你能完成我的心愿,我怎么会将你拱手让给皇帝。” 顾诚并为发现,门口的古昇将一切都听在耳朵里。 古昇面无表情的听着顾诚对长生不老的欲望,听着他疯狂的发言和执念,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是顾诚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但同时,顾诚也想拥有所有的一切。 顾诚为了长生不老可以金蝉脱壳,更可以等着云绾真正有一日来到他的面前索命,好让他能抓住云绾得到药方,暗中里有一股势力永远在调查顾家,可顾诚反而以此为乐趣。 古昇阻拦不了,只能推开门扉:“父亲,比起等待已经死了的人,我们更该看看眼前的情况。” 听见古昇的话,顾诚安静了下来,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一片清明:“怎么了?” “靖王传来消息,说让我们不要太张扬,三皇子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古昇将手里的信件交到了顾诚的手里。 顾诚看了一眼,就扔回了古昇的手里:“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古昇只好带着信件离开,还没走出院子,就已经听见了顾诚那些喃喃自语,只能我无奈的摇头离开,吩咐身边的人:“在过几日,父亲要去一趟阴山,你们都小心看着。” 过了一会儿,古昇又折返回来:“记住,一定要将云绾的墓地挖开看看,再派人调查她究竟死了没,如果父亲一意孤行,你们就强行将他带回来。” 几人都点头答应。 过了几日,天炎的雨还是没有停歇。 顾诚则是带着人来到了阴山,本想爬上山去看看云绾的坟墓,却听见了林间里传来了细碎的女子哭声,顾诚呆愣在原地。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顾诚问身边的人。 身后胆小的人赶紧点点头,胆子大的人却遵循了古昇的提醒,忙声道:“什么都没有,可能只是风声。” “是……” “你若如此想要,便来寻我。”一道悠扬的女声自上传来。 众人慌张的抬起头来,只看见一道白影猛的坠落下来,几人惊呼出声。 可等到回过头去的时候,顾诚已经没了踪影,而朦胧的雨幕之间,依旧静悄悄。 众人慌忙寻找起来,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诚在一片泥泞之间醒了过来,大雨打在脸上和身上生疼,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刚站起身来,就听见林间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娘亲,我早就将秘方交给了靖王……” “烟儿……”顾诚心里猛的一跳,只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但听到秘方二字,他还是迈开了沉重的步伐,朝着声音来的方向过去。 而在林间,他隐约只能看见一个女子纤细的轮廓。 “但他背叛了我,我一定会将秘方给要回来,怎么能让他将那药方交给那个贱人。”那女子似乎虚空的抓着谁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听着顾茗烟的声音,顾诚却还是好奇的走上前去,轻轻的叫了一声:“烟儿……你没死……” 白衣女子像是被惊了一跳,脚下雾气弥漫开来。 当她悠悠转过头时候,那张脸上赫然是云绾的模样,就连声音都陡然变成了云绾的愤怒声:“我不会将长生不老的秘方交给你的,你不配!” 顾诚吓得一哆嗦,可等到他后退了几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再抬起头来,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白雾,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的身影。 到吸了一口凉气,顾诚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想要叫人,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那人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不配……” 接踵而至的,是眼前的一片黑暗。 云绾,你终于送上门来了!顾诚晕过去之前,甚至如此想到。 长生不老…… 第425章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丑态尽出 抹去脸上的水珠,身边的段承瑞为她撑着伞,用干净的衣服将她包裹住。 云绾则被姑娘们包裹着好好照顾。 “我没那么弱不经风。”顾茗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段承瑞的动作。 “鬼魅让我好好照顾你,而且你们母女到底也是为了我做事。”段承瑞抬起手来,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额头,见她身上的白衣已经染上了泥泞,只皱起眉头来将她抱到了前面的吗车里:“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顾茗烟点点头,后面被簇拥着上了另一辆马车的云绾拉开了车帘:“哪怕这是个梦,顾诚也会去调查靖王,但是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此,段承瑞只是笑笑,并不表明含义。 顾茗烟暂时也猜不出来,靖王和顾诚互相都有把柄捏在手里,总不可能因为这一次有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就真的反目成仇吧。 但她也相信段承瑞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安安静静的擦着头发。 过了一会儿,等到鬼魅将顾诚送回到山里面,段承瑞才跟着上了马车,同顾茗烟鬼魅在一辆马车里,听见顾茗烟打了个喷嚏,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脱下来,搭在顾茗烟的肩膀上。 “顾诚这些日子应该会大肆搜索云绾夫人的痕迹,你还是暂住我的府邸,让云绾夫人先暂时躲避吧。”段承瑞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温柔。 “的确该躲,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才刚刚回到天炎,你就将我娘亲叫过来演上一场。”顾茗烟放轻了声音,只认为他对自己的娘亲没有足够的信任。 而这是事实,云绾夫人的出现是为了顾茗烟,但段承瑞没有必要一定因为顾茗烟而信任。 只要看着顾茗烟认真的眼睛,段承瑞便没有心思隐瞒:“顾诚比我想象的有耐心。” “看来你想借顾诚去整垮段承轩。”顾茗烟了然,虽然和自己想法有所出入,但两人的切入点意外的一样。 寥寥数语,顾茗烟便能明白他的意思,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感到高兴。 既然知道了目的,顾茗烟便点头答应,但还是尊重了段承瑞的意见,暂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云绾,惹来云绾的不满:“我才是你娘亲,若是没我看着,你又该不好好吃饭了。” 顾茗烟心虚:“当然不会了,娘亲自然是最亲的,但这事情还未有个结果。” 既然是女儿说的,云绾自然不会多问,带着人匆匆离去,在暗中调查此事便是另说了。 顾茗烟再次回到了三皇子府邸里的二层小楼,这几日她除了时不时帮段承瑞出几个点子,便是再没有事情,只想着自己秋猎的时候能否抽空回去,带着云氏的孩子们去玩儿。 段承瑞的预料也是准确。 不出两日,古昇便派人大肆在天炎内外寻找起来,似乎想要找到顾茗烟或者是云绾的身影,但顾茗烟的棺木在靖王名下,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足以让段承瑞在里面做些手脚,而云绾的棺木之前被盗,就算顾诚找不到棺木的存在,也是不足为奇。 但顾诚始终没有找到,一直等到夏日过了大半,段承轩才跟着皇帝太后一同归来,刚刚回到靖王府,就收到了顾诚的消息:“但愿一见王爷。” “怎么回事?”段承轩看向身边的顾子衿。 可顾子衿和花梨也并不知道顾诚想要做什么,只得摇头。 第二日,顾诚登门拜访,这还是他金蝉脱壳之后第一次来到这里,顾诚依旧神采奕奕,但是那双眼却不如之前那般通透。 没聊上几句,顾诚就突然开了口:“听说王爷曾从烟儿手里得到了一份云氏秘方?” 段承轩的动作一顿,挑起了嘴角:“的确是有,但我并不知道你的意思。” “不知道,可否能让我看上一眼。”顾诚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 顾诚这样的人,平时里可以韬光养晦,但却在希望面前没有半分耐心。 只要得到了长生不老的方子,他总有一日会成就一番比如今更大的事业,甚至连沧澜都不用放在眼里。 “为何?” “只要王爷给了我这个方子,日后,我定然让古昇好好为您效力,也不会将灵儿公主……” 话音还没落下,这句话就已经被段承轩的一个眼刀给打断。 成山赶紧将那方子拿了过来,实际上只要没有凤凰胆和玉龙雪,这一切都是虚妄,他们自然不会吝啬。 顾诚一打开方子,看见凤凰胆和玉龙雪就皱起眉头,可之后却又舒展开来,说了一声誓死效忠便匆匆忙忙的离开。 “派人跟着他。”段承轩沉着一张脸:“顾诚留不得,去跟古昇说,杀了顾诚,我便给他十足的信任,待到日后登上皇位,他依旧是丞相,他的兄弟姐妹也都会有个好归处。” 一道黑影慌忙跟去。 门外的苏玉婉则是面色惨白的端着东西走进来,双手都止不住的发抖:“轩哥哥,灵儿的事情,你都……” “我已经失去了灵儿,不能再失去你。”段承轩冷淡的看着苏玉婉,但眼底的那点儿温情却是掩盖不住。 苏玉婉当即热泪盈眶,还想凑到段承轩的身边去,却被段承轩盯着:“之前顾诚拿这个威胁我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你为了甩掉追兵,而让灵儿去当了替死鬼。” 苏玉婉的脚步再次顿住:“我……我那也是没有办法……一时情急我才……” “你该去为灵儿忏悔,这几日就让子衿来侍奉吧。”段承轩眼底的那点儿温情在一瞬间消散。 苏玉婉心有委屈,可始终也知道自己的错处。 段灵儿是皇室公主,也是同段承轩所剩无几的关系好的亲人,而在他在前几日才知道段灵儿是被她推出去挡刀,心中不满实属正常。 她甚至为此高兴,轩哥哥害怕她也离开,所以哪怕知道真相,也会帮忙隐瞒。 等到苏玉婉离开后,段承轩才痛苦的揉了揉额角。 如果顾茗烟还在的话,他甚至不会再对苏玉婉有任何的好感,他始终记得几日前,成山面如死灰的带来消息,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顾诚知道的把柄,的确是跟皇族有关。” 第426章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变天 “当年,苏玉婉同朱家兄妹联手,以求自保而将灵儿公主推出去挡命,虽是无奈之举,但若是被皇上知道此事,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她。” 段灵儿之事,经过成山许多年来的调查,已然是铁证如山。 只可惜他对此哪怕黯然伤神,却始终不愿意为了已死的灵儿再将苏玉婉给推出去送死,只揉了揉额角:“此事不许再提,将曾经找到的证据尽数销毁,尤其是顾诚手里的那些物件。” “属下多问一句,不知王妃该如何处置?”成山微微抬头。 “一切如常,说来略有几分愧疚,却还是需要个把人在母后兄长那儿周旋一番,她比不得烟儿得宠伶俐,却也是个好利用的。”段承轩低声开了口:“那花梨,找个时间扔回古昇旁边,再给她换个聪明的侍女。” 成山了然,段承轩这是想留下顾子衿,再将顾家给舍弃。 与此同时,顾诚得了这秘方回到府中,却始终觉得惴惴不安。 若这真的是长生不老的药方,段承轩哪里能如此轻易的给了自己,可世上能有几个如云绾那般的天才,才能看出这药方的真假。 细细想来,他只冷眼看向了面前的古昇,见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消息微微出神,便严厉起来:“你以为,这药方是真是假?” 古昇一愣,赶紧回过神来:“什么?” “如此出神,当真是做不得大事。”顾诚冷睨了他一眼,对他也是十分的不满:“若是你也能有烟儿那般的心思,我便不用处处为你考虑了。” “顾茗烟并非是我妹妹。”古昇当即皱起眉头来:“更何况她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比得上我们男子。” 顾诚眼睛微微眯起,只觉得有趣:“她的确并非我亲生,可却跟她娘亲一样,任她说什么,总是有人会被牵着鼻子走,怕是连你我都做不到这一点。” 不再言语,古昇只阴沉着脸看着顾诚。 真的只要杀了顾诚,他便可以得到手里的一切了吗? 作为儿子,他到底是想不通,却已然起了心思。 “对了,记得在这城里好好翻找一遍,我相信云绾和烟儿都没有死。”顾诚突然话锋一转。 “那不过是个梦……” “我不会看错的!我还没去挖开她的棺木,她就迫不及待的出现,想要警告我,她可从来没进过我的梦……”顾诚又开始喃喃自语。 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屋檐下的众人却都开始忙碌起来。 自上山之后,顾茗烟便染了风寒,时不时咳嗽几声,见现今下了雨,段承瑞亲自端了汤药送过来,见顾茗烟在看听风楼送来的书册,略有尴尬:“我可打扰到你了。” “这是殿下你的地盘,何来打扰一说。”顾茗烟站起身来给段承瑞行礼。 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毕竟这里是段承瑞的地盘,也算是对段承瑞的一份尊重。 并未将那书册细细藏好,而是随意摊开,足以表明对段承瑞的尊重。 两人在桌前落座,顾茗烟看着汤药直皱眉头。 “你的身子还未好,若是不好好照顾,云绾夫人便不会再让你安心住下了。”段承瑞伸手将那些汤药往前推了一些。 “好吧。”顾茗烟也是轻轻叹气,看了一眼窗外的雨,问道:“娘亲派人送了消息来,好像说是今年秋猎时候其他各国的使臣都要过来朝拜,我和她实在不好出面,一切事情都该在这夏日解决了才好。” “有些急了。” “的确有些着急,所以我这里还有个不错的法子,你可愿意试试?”顾茗烟蓦地轻笑起来,袖口里也滑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在她那双手里舒展开来:“只要你愿意让一步,先建私塾。” “私塾之事得一步一步来。”段承瑞不禁皱眉,也看向顾茗烟手中的纸张,上面正画着天炎城的地图,而划了叉的地方都是些废宅,亦或是用不上的。 顾茗烟啧啧嘴:“皇上之前同意孟大人和殿下的那些建议,无非是因为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你只要多去皇上面前跑上几趟就能拿下,而且,你还记得王墨这个人吗?” “你是说之前那个喊冤的王墨?”段承瑞点点头。 就见顾茗烟扬了扬手,指尖落在了纸上的一处,低声道:“我得到消息,王墨已然将这宅子腾出来用作私塾,只为教导小街的孩童,若是你能说服他,让他再去闹上一场,也许能让顾诚露出些马脚。” 段承瑞摸了摸下巴,似乎也有了些想法:“怎么说?” “靖王善武,古昇才擅长周旋诸事,先在此事上让王墨去做些事情牵制住古昇,另一边,你再随着皇上算计一番靖王即可。”顾茗烟抖了抖袖子,又抖露出一个细小的竹筒来,塞进了段承瑞的手里,目光如炬:“将顾诚未死,同靖王私下联系的事情直接禀告皇帝,再旁敲侧击让皇帝小心江晏尔丹,皇帝聪明,自然会去调查此事,到时候孟旭不用跟古昇对峙,便也省了心思来帮你。” 看着顾茗烟眼睛雪亮,段承瑞则是满腹怀疑:“父皇……怎么会信我,他最疼爱的明明是……” 下一刻,顾茗烟的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头,捏了一把:“他是你的父亲,这些年来他尽力让你们这些皇子活下去,你便该信任他一把,我们私下勾心斗角,难道你以为他就看不见吗?既然他看的见,我们便说给他听,呈给他看。” 肩上如同落了片羽毛,段承瑞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可世事总说皇族无情,如此豪赌,当真可为吗? 窗外雨势渐大,段承瑞一夜无眠,等到第二日清晨上朝之前,他便匆匆赶往皇宫,将顾茗烟交代他要说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皇帝段琮。 段琮听得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握着扶手的手背都泛了青筋,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此事你可有证据。” 段承瑞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并无证据,今日说来,只是希望父皇提防,另外,儿臣今日实际上是为了私塾建设之事过来。” 听着段承瑞说私塾建设之事,段琮身边的小太监则是迈着小步子匆匆离开,派人去调查此事,见风云骤变,大雨滂沱,只是轻叹:“这天呀,看来是真的要变了。” 第427章 第四百二十七章 已死之人 “都说皇帝无情,那不过都是被逼的。” 顾茗烟捧着包晏城送来的糕点,如此对鬼魅说道。 鬼魅还在学着如何打络子,也好日后带回去给云氏孩子们,便低着头,任由顾茗烟靠在自己的肩上,将那碎末吃的他满身都是。 “但如今的皇帝似是还未被磨平了棱角,反而觉得他总是处处受限,像是给自己下了个死令一般,怕是曾经有过什么难过之事,迟迟不能忘记。” “你竟然连皇帝的心思都猜测起来。”鬼魅绑着络子,边说:“别人猜圣心,你猜皇帝的父心,真的能猜准?若是三皇子殿下此去并未说服皇上该如何?” “不该如何,他也不过随口一说,皇上不过随耳一听,难道还能给自己儿子定下什么罪,算来算去,他如此爱儿子的皇帝,膝下如今只剩下殿下,自然是下不得手的。”顾茗烟咧嘴一笑,也往鬼魅的口里塞了块糕点,自己将那些绳子拿过来,绑了个不错的络子。 鬼魅本不喜这些甜腻的食物,可每日看着顾茗烟吃的舒服,便也跟着喜欢起来,既然自己的事情有人代劳,他便靠在一旁,瞧她:“秋日,你是准备带着孩子们去一趟鄞州。” “是,我也该去提醒一下宗平王小心些。他虽然看起来一事无成,但算起来,鄞州那地方日渐成为商贾来往之处,暗地里有多少人觊觎于此还不得而知。”顾茗烟话音落下,余光便瞥见了门外不远处正打着伞走进来的段承瑞,将手里的络子塞进鬼魅的手里。 段承瑞快步上来,将皇帝今日的面容和回答都尽数告知。 “不明白便不明白,皇上可应允了你办理私塾之事?”顾茗烟扬手。 “应允了,只是认为王墨并非是良才。”段承瑞点头。 “既然如此,今日你便放出消息,要将这些废宅和无主之地都想办法买下来,作为私塾,还一定要说,这是皇帝的意思,这样一来,不知多少人都会冲着跟皇家的关联将宅子奉上 。”顾茗烟说完,拍了一下身后的鬼魅:“之前皇帝送来的牌子上了写了什么?” 鬼魅这才想起之间在王府里的匾额:“写着倾世仁心。” “怕是要劳烦殿下去一趟靖王府,将这匾额要出来了。”顾茗烟说着,对段承瑞轻轻一摆手,倒是和他幕僚一般的动作,脸上带着笑意。 “这匾额是当初皇帝赠与你的,怕是……” “你必须说,这是靖王妃本人的想法,既然靖王妃不在,而这匾额我也会带去给有为医馆的医堂挂上,他断然不会拒绝。” 是你段承轩,亏欠了我。 这匾额,自然也轮不到你段承轩拿在手里,不如拿出来利用一番。 “这样不是公然和靖王宣战吗?”鬼魅不同意的将她拽过来,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没有意气用事是,这匾额挂出来,一是承了靖王妃的好名声,二来,也是让孟旭在皇帝面前有说话之地,别忘了有为医馆算起来还跟孟家兄弟有关系,他们带头开医堂,肯定得皇帝赏识,连带着孟旭也能有些话语权,若我是皇帝,断然不能让古昇一家独大,但朝中只有一个宰相,如今当然是再提拔一个爱臣上来与其对峙。”顾茗烟低声说着。 按照皇帝对云氏一族的歉疚,这牌子一旦挂上,最起码可以让孟旭说话不用维诺,毕竟背后的有为医馆自己就能站稳脚跟,而他也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段承瑞对此无奈:“这不过都是些小伎俩。” “小伎俩就够了。”顾茗烟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段承轩会不会从顾诚的身边听到些什么消息,比如……我还活着的消息。” 鬼魅摇头,拍了她一下:“说清楚些。” “段承轩肯定派人跟踪顾诚,按照顾诚那般执念断然会大肆搜寻我或者我娘的踪迹,毕竟他也无法确认那是否是梦,而若是靖王知道我并未死在出现在阴山上,而这靖王妃的匾额又被拿走,他当然会来打探我的虚实。”顾茗烟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和一些易容的东西,捏在手里把玩。 “你是已死之人,如今掀不起什么波澜的。”段承瑞也并不赞同。 “正是因为顾茗烟曾经死了,如今却又活过来,皇族们才会派人去调查,而在这段时间里,你的敌人将会只有古昇一个,解决了他,我们就赢了大半。”顾茗烟冷着脸将东西放下,目光凛然。 “既然皇族之人以为云氏后人死后怨念深重,会化作山鬼。” “那么,我便做一次山鬼,瞧瞧他们枕边不安宁的模样倒也不错。” 话音落下,鬼魅和段承瑞都觉得脊背一凉,可另一边,他们却不明白,难道仅仅顾茗烟一个人的性命,亦或是山鬼的那些谣言,就真的能环环相扣吗? 大雨停歇,段承瑞派人去要倾世仁心的匾额,希望能放在有为医馆做日后医堂私塾的匾额,谁知段承轩一口答应,更在匾额下刻了个金字——烟。 段承瑞觉得不可思议,而顾茗烟已然去往阴山,吓退十数药农猎户。 一时之间,整个天炎人心惶惶,就连远在晏城的云绾都书信一封,询问她们如此放出谣言,究竟是为何。 顾茗烟并不回信,只在夜幕薄雨之间,行走于无人街上。 吓晕了夜路更夫,更是吓醒了邻街的子民。 第二日清晨,整个天炎几乎都在讨论此事,而顾茗烟本人则是乔装打扮着坐在馄饨摊子前等着自己的早膳,听着旁边桌的人还在讨论此事,瞳色又浓了几分,落在了不远处的巷子。 这几日白日出门,似乎总有人跟在她的身后,转眼之间,却又没了踪影,当真奇怪。 而那隐匿而去的黑影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靖王府。 “当真是她的义弟。”段承轩面色阴沉。 “没错,这几日来我们本想好好调查一番这云尘,却发现他就是三皇子请来的所谓高人,但似乎并不会医术,但口味倒是和前王妃相似。”成山滔滔不绝的说着。 第428章 第四百二十八章 孩儿之恨 “顾茗烟,你哪怕死了也要和我作对吗?” 段承轩从未如此沮丧过,平日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多了些愁容。 她还在世时,段承轩却并不知道珍惜,可等到身边只剩下顾子衿和苏玉婉,他却愈发的想念起顾茗烟的一颦一笑,哪怕只字片语,也能让他感到舒服,哪怕两人总是不对盘。 “前几日,我们还去前王妃的墓碑前看过,并没有被任何人动过手脚,当年也验过前王妃,死而复生之言不可信。” “如此说来,这其间定然是有人装神弄鬼,看看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承轩沉着脸翻看手里的密信,只道这些日子尽是些坏消息,头疼的很:“顾诚为何觉得云绾还活着,竟然还大肆寻找……” 听闻此言,成山的脚步一顿,奇怪:“如此说来,难道那所谓的前王妃鬼魂出没,莫不是云绾夫人前来寻仇。” 两人对视一眼,段承轩倒是觉得这样的情况说得通。 当年云绾就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她的棺木也是来来回回数次,也许真的没死,再加上,云绾和顾茗烟毕竟是母女,该有几分相似。 “顾诚莫不是以为,云绾当年就是吃了这秘方上的药,才没死成吧。”段承轩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如此说来,我也该好好会一会这云尘,说不定是他和云绾里应外合,有意引顾诚出来,他出来不要紧,若是将婉儿的事情供出来便不好了……” “最起码,在顾诚死之前,不能让云氏的人开口。” 话音落下,段承轩大步往外走去:“百味楼。” “是。”成山了然。 半个时辰之后,当顾茗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坐在了段承轩的眼前。 背后的成一成二将她压过来,却并未惊动一个人。 见段承轩面色如水、来者不善,她却只是保持着之前那般的轻蔑不屑, 只庆幸于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服用了药丸,嗓音略有嘶哑:“靖王如此盛情,是为了何事?” “你云氏之人好不容易借烟儿之手远离朝堂,如今还来天炎为三皇子效力,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段承轩听着她的声音,略皱眉:“别掐着嗓子说话。” “我幼时服用有毒草药烧了喉咙。”顾茗烟说来,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喉咙,那里甚至裹上了个略微突出的东西以做喉结,更是为了做给段承轩看:“另外,我为三皇子做事,也是为了我姐姐报仇。” 报仇二字,如两柄利刃刺入段承轩的心口。 “我姐姐活着时不怪你,死后亦不怪你,但不代表我云尘能放过你!” 顾茗烟当即拍案而起,看着段承轩呆愣木讷的模样,也算是将曾经的怒火发出来。 氛围一时僵硬,成一成二手中的兵刃也搭在了顾茗烟的肩膀上,齐声喝到:“坐下。” 顾茗烟不怒反笑:“我比不得姐姐那般小家子气,此时你若是杀了我,三皇子该去向皇上那儿告你了。” “区区一个草民,难道本王还杀不了。” 杯盏被捏碎,段承轩冷眼抬头,杀意骤现。 “我云尘乃是三皇子的谋士,前几日三皇子便将有关我的折子送了上去,私塾之事早已放权下来,王爷您说,该杀吗?”顾茗烟弯下身子来,双手撑在桌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承轩。 两厢对峙,段承轩万万想不到三皇子的动作如此之快。 如今私塾之事也算是为寒门子弟铺路,而皇帝如今最重视的便是此事,愿意放权给云尘,亦算是一种认同,的确杀不得。 轻笑一声,顾茗烟总算是收敛了自己的不屑:“姐姐既然被你玩弄鼓掌之间,我便来和你碰上一碰,看看究竟是谁棋高一着。” 说完,她抬手轻轻的推开了那锋利的刀刃,不急不缓的向外走去。 攥紧拳头,其间已然是满手心是汗。 看着云尘纤细的背影,段承轩只悠悠抬起手来,其间落下一滴血来,融入那些茶水之间,晕出妖娆的红色血花。 “血债血偿。”背道而驰的两人,不禁都说到了这个词。 因果有轮回,当初的因果,如今都该还了。 离了百味楼,顾茗烟眼里带着寒意回到了三皇子府邸,段承瑞得知今日发生的事情,匆匆赶来:“皇叔没发现什么吧……” “倒是没发现什么,但日后,我定然要和他对上。” 顾茗烟同样是面色阴冷,端坐在桌案前,一只手却轻轻的放在小腹之上。 “发生何事了?”段承瑞不解。 一旁屏风后的鬼魅无奈的走出来,将段承瑞给叫到了外面。 站在屋檐之下,鬼魅只沉着脸将一个小小的虎头帽子拿出来,目光里也带了些愤恨:“就在她被叫走之前,我从靖王府的后门捡到了这些。” “这些是……” “是她曾经给孩儿准备的东西,本该已经随着孩儿的墓碑下了葬。”鬼魅如视珍宝的将这虎头帽子给包裹起来,而在那包裹之中,隐约还能看见一些其他的小孩儿物件。 段承瑞眉头紧皱,难道段承轩当真如此不顾情谊。 屋中的顾茗烟只觉得头疼万分,曾经和段承轩的种种如今都成了一种酷刑,本来她还想公公平平的和他斗上一场,如今想来,她却恨不得将这面不对心的男人给千刀万剐。 那可是他们的孩子…… 门扉被轻轻推开,段承瑞走到她的身边,将那些小物件都放进她的怀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看着怀里的那些物件,顾茗烟的泪水也从面颊上滑落,连带着一声轻笑:“亏我还以为,他就算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去责怪我那可怜的孩儿……” “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做的如此绝情。”顾茗烟捂住止不住泪水的双眼,苦笑一声:“都怪我眼瞎至此,直至今日竟也未断情根,到底是我错了。” “你若是难受,不如先回云氏……” “不。”顾茗烟猛地抬起头来,饱含泪水的眼里此时却是满腔怒火:“血债血偿,他段承轩和苏玉婉一个都跑不掉,既然要斗,我便要让他血本无归。” 第429章 第四百二十九章 对弈 三日以后,顾诚大肆寻找云绾妄图得到长生不老方的事被三皇子秘密上呈。 段承轩第一时间得知此事望古昇尽早杀了顾诚,却得一封书信:“家父昨日消失无踪,还请王爷留意。” “派人灭口,另外放出消息让收敛钱财的人偃旗息鼓。”段承轩大手一挥。 与此同时,顾茗烟同样得知消息,只冷笑一声:“鬼魅做的好,得到了顾诚,我们就赢了一半,将他护送到晏城交给云绾处理,索命串之类的东西都推到他的身上。” 段承瑞看着房间里的人来来往往,月清和常一琴端坐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顾茗烟几乎一目十行的看完手里层叠的消息。 一炷香之后,顾茗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让王墨点燃私塾,嫁祸古昇,正好他之前派人调查过。” 夜晚,火光滔天,王墨和郑乾坤的吩咐,大肆去丞相府讨个说法。 古昇被困难以派人寻找,更要夜晚救火,段承轩一夜无眠,第二日却得知消息私塾着火之事是他手下一名官员所为,三皇子在朝堂之上希望朝廷拨款,并表示可以查查各地的税收。 一群幕僚来到靖王府内,大声哭诉:“若是皇上真的查下来,那我们头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税收之事早已动了手脚,更不用说王爷您当初还用了十万银子为水灾难民,这窟窿实在是填不上。”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段承轩沉思良久,怒声道:“将古昇顾诚之事和盘托出,既然顾诚失踪,只要不去皇帝面前一切还有转机。” 两个时辰之后,段承轩的士兵暗中把握住四个城门。 古昇恼怒以灵儿公主的证据相要挟,段承轩让苏玉婉前去,拿花梨和顾子衿的性命堵住他的嘴:“若是此事暴露,死的不过你和顾诚,可你这两个妹妹,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不如一起死。”古昇有意硬拼,两方僵持不下。 拖延时间之际,段承轩实际上早就派人去将四散的银子和自己屯兵的地方都掩埋起来,另一边吩咐成山:“派大臣去给古昇解决放火之事。” “可我们不是跟古昇决裂了吗?”成山不解。 “此时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表面分裂是为了让皇帝不再疑心。”段承轩目光凛然:“再向皇上书信一封,就说我当初看错了丞相人选,有罪。” 此事一奏,皇帝果然派人细细调查此事。 另一边,顾茗烟静心的听着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事情,思虑一番,沉声道:“将索命串之事放出,就说那山鬼其实是云氏祖先,她一出现,沧澜必要将皇位归还。” “这牵连了云氏。”鬼魅不赞同。 “牵扯进去是自然,另外还请殿下继续去操持私塾之事,时机未到,顾诚和贪官的证据还不能呈上。”顾茗烟的指尖轻叩桌案,手心已然有了些汗水。 “时机何时才到,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混乱不堪,若是你再加上山鬼之事,朝廷上下定然是人心惶惶。”月清拍案而起,只觉得她在胡闹:“别真的以为你云氏的几个谣言就能改变如今的局势。” 话音落下,她便被顾茗烟冷冷一瞥:“改变局势的,仅仅只有孟旭一人,山鬼之事,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份大礼。” 月清更加不明白。 等到第二日上朝之时,孟旭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山鬼亡国之事,决定当面处死一名女囚来解决此事,并表示如今事情杂乱,需要一一解决才可。 段琮早已经看花了眼,纵然能从各处得到消息,但如今朝廷重臣始终都对寒门子弟抱有不满,暗地里借了东风来打压寒门子弟,偏偏朝堂上所剩无几的寒门子弟都纷纷站队三皇子,而靖王虽然被削了兵权,如今却因举荐丞相一事被牵扯其中,甚至还讨要惩罚,一时迷乱。 “臣以为,此事牵连甚广,不如先将私塾这般重要之事提上日程,山鬼之事定然是那些有反心之人在推波助澜,另外,丞相位高权重,若是德行有失,亦或是偏袒名门望族,也的确该让位于贤。”孟旭双手抱拳,朝堂之上坦言。 “那你以为,这丞相之位究竟暂交给谁才好?”段琮目光微微眯起。 “自然交不得谁,但皇上可将丞相之位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共同议事更有牵制,更是要择朝堂老臣坐上位置,纵然有些老臣迂腐固执,但为了沧澜的一颗忠心,却是不变。” 此言一出,朝堂重臣皆哗然。 段承轩当即皱起眉头来,还未出口,三皇子已经走了出去,略一拱手:“儿臣以为,孟大人说的有理,而且不过是私塾放火一事,算不得大事,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想办法在冬日之前打好根基,等到之后秋试便可为私塾择良师,亦可为朝堂充补新人。” 眼看着一片混乱被两人处理的井井有条,更是三皇子亲自卖了个人情给古昇,不少人都暗暗赞叹。 可段承轩又哪里是省油的灯,虽然孟旭自成一派,如此说话公正公允,在皇帝面前也有轻重,但他却不以为然:“臣赞同孟大人和三皇子所言,而且秋猎在即,各国使臣即将前来,还是此事为重。” 段承瑞心里咯噔一声,本来以为自己也出言讲和应该是出其不意,但没想到段承轩竟然也不着急,在这个时候讲和就等于给对方时间去搜寻证据。 转念一想,当年也的确是三皇子将顾诚给救下,欺君之罪,两人皆有。 回到三皇子府邸,顾茗烟听了这些话之后,敛去笑意沉思良久:“段承轩在大局之上颇有耐心,想要彻底扳倒他,不仅需要贪官污吏的证据,还需要一份铁证。” “那些证据就是最好的铁证。”段承瑞奇怪:“皇叔征战沙场立功无数,哪里来的什么铁证。” “便是他想要当皇帝的铁证,孟旭既然能以自己中立之派扭转朝堂静动轻缓,那么于皇帝和段承轩的兄弟之间,也紧紧只需要一颗眼中钉。”说罢,顾茗烟对鬼魅勾了勾手,轻声道:“苏玉婉近日可有动作?” 第430章 第四百三十章 博弈 “当初是苏玉婉将那些物件扔出来,如今,她也在帮段承轩打理那些脏银,并且她还瞒着段承轩,私自的让那些银子都从宗平王的手里流过,我们并未阻拦,但在鄞州我早就让银翘留意,留下了两个和苏玉婉身边丫鬟见面过的人。” 鬼魅轻笑一声,走到顾茗烟的身边落座,里面还有两三份口供。 “怪不得你这段时间从我手里借走了月清。”段承瑞说话的时候,看向鬼魅的眼神明显有些怪异。 可无人在意,顾茗烟只是笑眯眯:“这是自然,朝堂之上的事情主要还是靠殿下你来解决,而我要做的,便是玩些小伎俩。” “若是真的能事成,也许父皇会勃然大怒。”段承瑞无奈的抚了抚额角。 “这个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却已经了然。 在段承轩和顾诚的身上吃到了十几年的苦头,如今她怎么也不会重蹈覆辙,对于段承瑞,她始终是不相信的,但两人如今能合作如此,已然是极限。 送走了段承瑞,身边的鬼魅不着痕迹的将那些口供都藏起来:“今日可还要去见孟大人?” “自然是要去的,我要将有为医馆变成一所学医的医堂,我这一身医术不可能只在云氏血脉身上延续,娘亲也十分赞同将这些医术都贡献出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顾茗烟马上从衣柜里翻找出灰蓝色的斗篷:“我总觉得段承轩如此屯兵,实际上也发现了什么,不可能那么简单。” 鬼魅了然,避开了三皇子的眼线,一路将顾茗烟给带到了郊外的宅邸里。 一见面,孟旭就已经开口:“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暂时让朝堂上稳定下来,皇帝也私下传召我,让我去做一些事情。” “看来我猜的没错,皇帝真正相信的,始终是没站队的人。”顾茗烟落座:“但实际上我也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他究竟是相信三皇子还是相信靖王?” “皇上让我去调查各国的动向,秘密行动。”孟旭也跟着落座,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在我看来,这算是怀疑两个人。” “你是如何答复的?” “我跟兵部没有丝毫关系,自然拒绝。”孟旭无奈摇摇头,顾茗烟也跟着点点头,看来孟旭还是知道进退,若是此时迎头直上,虽然可能获得皇上的赏识,但同样的,这件事情只要没做好,这帽子就扣下来了。 更何况孟旭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应该暂避锋芒才好。 “之后还麻烦你在三皇子之前将那些贪官污吏举报了。”说着,顾茗烟对身边的鬼魅扬扬手。 鬼魅赶紧将怀里的小包袱拿出来,里面摆着一个长条的盒子,摆放了不少的罪证——账本、书信以及几份口供。 “鄞州那边银翘和齐林已经准备带着剩下的证据过来,再有三日就该到了,而这三日之内,我会去找苏玉婉,让她出来再添上一把火。” 看着盒子里事无巨细的东西,这几乎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所能找到的。 孟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想让我抢了三皇子的风头?” “靖王离开,我不能让三皇子一家独大,而你日后总会是个肱骨之臣,为长远着想,留下你在朝堂上稳定局势,皇帝是谁都无所谓。”顾茗烟莞尔一笑:“而且,三皇子这一路似乎太过顺利,总归是要给他敲上一记警钟,你虽然和他合作进言,却不一定是朋友。” 看着手里的东西,孟旭不得不再抬起头来打量顾茗烟。 她虽然已经易了容,但是那毫不掩饰的笑意此时却已经让孟旭感到了差距。 这般的女子,到底是他配不上的。 光是目光长远这一项,便是他们所不能及,而且她选择相信了自己这初入官场还未站队的官员,而并非是争夺皇位的三皇子。 “我知道了,接下来有为医馆那边……” “我会亲自去一趟,有了靖王妃的牌匾,也算是给你的家人添了一些后路,但若是不想你的家人卷入其中,你还需要打通关系,这点你自可以去问孟书。”说完这些话,顾茗烟始终不肯多待,说要去医馆详谈此事。 孟旭也并不追上,只是呆呆的看着。 一旁的红丫头赶紧跑上来,歪着脑袋:“如今她都不是靖王妃,为何少爷你还不说自己的心意,更何况如今您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怕是这一辈子都配不上了。”孟旭无奈摇头,将那些证物都收集好,忍不住喃喃自语:“按照这些东西的时间,怕是她在归来天炎之前,便已经决定好暗中帮我,而并非是三皇子了。” 红丫头张大了嘴巴:“那她岂不是一直都在算计?这样不会累吗?” “谁知道呢。”孟旭摇头,这几年来,他也总算是彻底想要断了顾茗烟的念头。 几日忙碌,顾茗烟早已和徐有为谈妥医堂之事,更希望徐有为与其在这里开医馆,不若同济世堂合作,他负责培养人才,济世堂则负责为人看病。 徐有为一口答应,推拒一番到底还是收了顾茗烟的钱。 仁心堂上挂上了当日赠给靖王妃的倾世仁心的匾额,段承轩也来此小坐片刻。 顾茗烟白日练字,正在静心之时,就听见步履匆匆。 坐在一旁的鬼魅蓦地睁开眼睛,就见段承瑞官服未脱,便已然小跑上来,面色惨白,心里也想到应该是孟旭出了手,表面上却还是假装不知:“殿下如此慌张,所为何事?” “孟旭今日将贪官污吏之事上报给父皇,暗地里,苏玉婉的事情还未解决。”段承瑞甚至将贪官污吏的内容都说了一遍,竟然比他手里的东西要来的更加详细,甚至还有些他未曾见过的性命人证。 “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连着上报,但这功劳到底不是我的。”三皇子愁眉不展:“没想到孟旭竟然也想要功劳。” 顾茗烟和鬼魅对视了一眼,满眼无奈:“如此说来,只是孟旭棋高一着,日后处处提防才是。” “那如今苏玉婉的事情……” “我现在就书信一封,派人将证据呈上来,最起码也要让殿下分上一份功劳。”顾茗烟赶紧抓了一张新纸,奋笔疾书。 段承瑞总算松了一口气,可鬼魅却细细的打量着顾茗烟的背影。 不知她是否发现,这朝堂诸事,已然成了她手里的棋盘,对弈之人却只有自己和段承轩二人,可她却并没有乐在其中,反而愈加哀愁。 第431章 第四百三十一章 权宜之计 “银翘和齐林已然入城。”鬼魅匆匆来报。 顾茗烟身着里衣才刚刚从床榻之上爬起来,凌乱发丝之间,那双清亮的眼睛略带混沌,声音还因风寒而嘶哑着:“时间正好,我们便留下好好等待消息吧。” 说完,她懒懒的靠在床柱上,打了个哈欠:“给我拿套黑色的衣服来,我要去靖王府附近走上一趟。” “今日,靖王那边肯定会倒台,你还想去做什么?” “正是因为他要倒台,我才要去探听一下消息。”顾茗烟揉了揉眼角,鬼魅只好翻箱倒柜的给她拿了件黑色衣服,里面又垫了些厚厚的衣服:“要兵书做什么?” “段承轩未免丢盔卸甲太快,昨日孟旭都上报,他都已经被禁足之后再让大理寺协助查理,可至今没有风声,那些大臣们除了演出来的慌乱,可是半点真事儿都没做,太奇怪了。”顾茗烟将头发高高束起,任由鬼魅将那些伪装都给自己上上。 “那我带着银翘和齐林去见三皇子,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鬼魅将她的小刀也帮她绑好,这才离开。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朝堂之上已然炸开了锅。 银翘齐林带来了苏玉婉帮人洗钱的证据,还有一名被打得半死的人证,只可惜银翘和齐林两人登不上朝堂,只得在门外等着消息。 “竟有此事!”段琮勃然大怒,不可置信的看着早已跪在地上的段承轩,目光里都是痛苦。 “不仅如此,靖王爷还私下结党营私,买卖官位。”孟旭在三皇子之前走上前去,将两份折子交给公公,继续道:“白云钱庄一十有二,洗钱十数万两,是靖王所支持的大臣所为。” 段承轩只是淡漠的看着孟旭和三皇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段琮看着手里的这些证据,心里更是生气:“证据确凿,靖王你还有何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但洗钱之事,只是因为臣当时在水灾之中酿成大祸,洗来的银子多是各地小官贪官污吏的银子,这些钱终归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段承轩甚至也将一份厚厚的账本交给了公公,脊背笔挺:“另外,白云钱庄洗钱之事臣并不知道,却知道江晏数年来虎视眈眈。” 若说前几句话还是在为自己辩驳,那么这最后的一句话,便是在警告皇帝。 段琮当即沉下脸来,孟旭心里哀叹了一声,三皇子则是不忿。 如今朝堂之上并无太多武将,而如今江晏尔丹的形势大好,不得不防,若是此时真的将段承轩贬为庶民,日后只会更加难办。 而且,他征战沙场立下不少功劳,若是此时真的将他解决了,难免也落人口舌。 皇帝也无可奈何,只好抄了他的全数家财,又削了他大半的兵权,说是禁足三月,却将他身边的大臣砍了两人。 下朝之后,段承轩却找不到古昇的踪迹,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日,古昇被革职贬官,以重病缠身不得继续的由头离开天炎城。 顾茗烟是在靖王府被抄家的时候得知消息,等到段承瑞过来想要和顾茗烟商量之后的事情,银翘和齐林也想见见她,可她却早已没了踪影。 只有鬼魅坐在屋檐上,手里拎着一壶小酒:“她有事,等到她回来之时,我们便离开,这秋日之事,她便不再管了。” 而她早早的来到了靖王府的门口,看着人们出出进进,百姓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儿,成山走到她的身边,恭敬的说道:“王爷说请您进去坐坐。” 顾茗烟迈步走入其中,靖王府和之前相差无几,可如今她进来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路一般跟在成山背后七弯八绕,隐约还能高墙后的高大枯树。 踏入书房之中,其间的值钱东西早已被搬空,原本挂画的墙壁上空空如也,段承轩也难得着了一身素浅色的衣衫,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此时也披散下来,只随意的束着。 “云尘公子在我府邸门口站了许久,可是有要事商量?”段承轩放下手中的纸笔,隐约还能看见上面的字,应当是给皇上看的信件。 “不过只是好奇,苏玉婉究竟是如何天仙。”顾茗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密信来,放到段承轩的手里:“宗平王早就知道你借他手洗钱,结果你知道此事,第一反应却是送信到皇上手里,表示是你让苏玉婉做的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会暴露,为什么不直接将苏玉婉拉出去挡刀。” “能从钰儿手里截下一封信,你当真是有些本事。”段承轩斜眼看向身边的侍从。 侍从赶紧将这封信收起来,并忙着让顾茗烟落座。 一杯清茶,一碟糕点,却也不知道何时多出了招待客人的一碟糕点,顾茗烟只觉得奇怪,便听见段承轩轻声说道:“你若是为你姐姐报仇,为何不直接将这信交上去。” 回过神来,顾茗烟挑了一边的眉头,嗤笑:“不过来看看你对我姐姐情分几何。” “可看见了?”段承轩的目光落在了她手边的糕点上。 顾茗烟心里轻轻一颤,没想到这碟糕点竟然是仿照了她的习惯? “既然如此,你却是不知道你心爱的苏玉婉还将姐姐孩儿的小物件都扔了吧。”顾茗烟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络子来,啪的一声扔在桌面上:“你对我姐姐的情谊不过如此,但敬在你棋行险招,是个不错对手的份上,前来问候一句。” “我都如此境地,你来莫不是落井下石。”段承轩冷冷一笑,旁边的成山则是目光阴沉。 “他们只以为是自己扳倒了你,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借势离开,白云钱庄不过是个幌子,所谓的兵权分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顾茗烟轻笑一声,见段承轩面色不改似是不承认,依旧无奈说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反正你我各自都有退路,铸成如此高塔,一朝一夕我也拆不干净。” 说完,她只是随手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低笑道:“的确是姐姐的口味,多谢款待,日后棋盘再见。” 云尘离去,段承轩手里的杯子也碎成一片一片。 “顾茗烟,是不是你云氏后人都有观人的本事。”段承轩面露杀意:“三皇子还真的是找了个好帮手啊。” 第432章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临渊 靖王府外,齐林和银翘的马车已经备好。 顾茗烟爬上马车之前依旧多看了靖王府一眼,当日繁华如今已然消散,但靖王的脊梁依旧笔挺,看似是段承轩退出了朝堂,可实际又是如何,她却不得不防,尤其是他手下的党羽几乎遍布沧澜的情况之下。 “小姐!”银翘惊奇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茗烟赶紧撩开车帘爬了进去,就看见齐林一只手正捂住银翘的嘴,边用眼神打量着顾茗烟,后者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这般易容,你们倒也是认得出我。” “若非是鬼魅告诉,肯定是认不出的。”齐林见怀里的银翘挣扎,赶紧放开她,被娘子横了一眼,也只是揉揉鼻子:“这不是小心为上嘛,可不能叫小姐。” 银翘这才消了气,凑过来表忠心的同时,还不忘提到自己已经去了青黛的墓前祭拜一番,顾茗烟听着马车里叽叽喳喳,心里也是十分愉悦,只将那些正事抛诸脑后。 “对了,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回鄞州,你也陪我去玩玩好不好?”银翘抱着顾茗烟的手臂不撒手:“你可是不知道,齐林和姐姐日日都忙于公事,平日里陪着我的也只有宗平王府里的几个丫头,却还不敢忤逆我,这日子过的可苦了。” 齐林哭笑不得:“这可是好日子。” 被银翘挑眉一瞪,齐林顿时没了气焰,只巴巴的看着顾茗烟,希望她能来管管。 “还不是你将她宠成这般。”顾茗烟自然是站在银翘这边,惹得银翘笑意盈盈:“鄞州是要去的,但我早已同人约好,要带着他们一起去鄞州好好玩上几日,到时候便要叨扰你们了。” “谁呀?”银翘好奇。 “青则和云氏的孩子们,她们总是不能出门,若是能在你们的庇护下去鄞州见见世面也是不错。”顾茗烟半靠在马车里,揉了揉额角:“而且此去,我还是希望宗平王不能就这般离开朝堂,不然鄞州这地界总是会被人觊觎。” 齐林和银翘面面相觑,倒是听不懂。 鬼魅早已耳濡目染,一下便反应过来,只点点头:“我和三皇子殿下说过要离开的事情,但只说回云氏,你再去招惹宗平王,日后也不怕三皇子不信任你。” “不信任才是更好,难道你没看见他看着我的目光?”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鬼魅沉默了一会儿,崩出两个字来:“狐媚。” 顾茗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要知道我才是那个什么事都没做的人,从一开始我和三皇子的合作就只是想报复。”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跟这么多人合作,就不怕任何一人戳穿了你的轨迹,然后你会变成了第二个云绾,你死的过第一次,却过不了第二道鬼门关。”鬼魅也跟着疾言厉色来,声音连连拔高。 顾茗烟如今就站在悬崖边缘。 “因为我想这世间平稳。”顾茗烟过了许久才如此说道:“青黛还想去看看这世间好光景,我日后怎的能带着你和她去看这世道战乱,充满硝烟,三皇子只看得见皇位,孟旭只看得见自己满腔热血,却不想这沧澜数百年根基早已摇摇欲坠,若是再不肃清,光是垄断、官官相护这一点就足以令百姓揭竿而起。” “可这世道,的确平和……”齐林小声说着。 却被鬼魅和顾茗烟都瞪了一眼。 “的确没有比这一朝代更和平的日子,可你们为何不睁开眼看看别国?”顾茗烟突然正襟危坐,目光落在齐林的身上:“江晏开始重文,十二年来开了多少医馆私塾武馆,再加之近些年来土地改变,他们几乎年年丰收,更是做出了纺织机的机关,别人步步高升的时候,沧澜的日子却数十年并未改变。” 几人都沉思起来,鬼魅张了张嘴,始终不满:“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那尔丹正招兵买马,光是他们的江湖人都能压上我沧澜的江湖人一趟,正因为当年动乱,人才辈出,而我们沧澜除了老前辈,却只有迂腐门派,而这些门派早就和官员串通一气,更不用说前些日子我已然得到消息,江晏那边的人已经买通了边疆小城的官员,甚至将我沧澜的矿产都运送到江晏。”顾茗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云绾送来的信件。 不仅是江晏,就连尔丹的人都渐渐深入,可朝堂之上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已经是官员,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情。”银翘觉得不可置信:“那为什么我们不告诉三皇子,他已经得到皇帝的信任。” “因为沧澜上层,早已没了空位,他们纵然勤勤恳恳,这一辈子不过也只是个地方官,天炎于他们来说日渐遥远,可一旦和敌国勾结,那便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顾茗烟说到这里,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肯本不是一日之寒,数十年来的渗透,早已经破开了沧澜边缘的界限,说来若非是当年段承轩带兵打仗,江晏尔丹也不会消停一段时日。 可如今,段承轩被贬,那两国自然会更加变本加厉。 国泰民安之下,更是少有人注意到这些事情。 “这些都是夫人调查的吗?”鬼魅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平日只是帮顾茗烟打打下手,自然不可能将这些事情都一一看过。 “是我让娘亲调查的。”顾茗烟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曾经在段承轩书房里待过的一段时日:“因为我曾经在段承轩的身边,一直都发现他在打听这类消息,我便想着,这其中是否有问题。”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林才将银翘拽了回来:“这些大事也不是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操心的,当务之急,我们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宗平王才对。” 马车里的火气这才消散了些,两人也都冷静了些,顾茗烟抬眼看鬼魅,也知道鬼魅是在关心自己,害怕自己和这么多人合作的事情暴露,只好凑过去将一个绑好的络子塞给他:“我的错。” 鬼魅冷睨了她一眼,还是将络子收下,叹气:“那就把秘密藏好。” 顾茗烟只是笑眯眯,笑的鬼魅也没了脾气,只好帮她藏好秘密。 第433章 第四百三十三章 故友再见 一路马不停蹄的感到云氏。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上来要听天炎城里的故事,银翘也被这么多孩子吓了一跳,祝寡妇早就准备好了三辆大马车,再将小青则塞进她的怀里,看她手忙脚乱的将这突然长大了不少的孩子搂着,直笑:“听说你们要去鄞州一趟,银钱都准备好了,之后可要麻烦你带着天盲圣手也去一趟。” “怎么?”顾茗烟将青则抱住,为他擦了擦嘴边的唾液,轻轻颠了颠,惹得怀里的孩子咯咯的笑起来,搂着她的脖子蹭来蹭去。 “他的徒弟在鄞州开了个小茶楼,成了亲便不回来,这次去正好看看那徒弟,顺便去给云氏的产业收收银子。”祝寡妇轻声的嘱咐,又担忧的看着青则:“他还这么小,你可得好好照顾着。” “这个自然。”顾茗烟了然,略略休息了两日,便带着孩子们赶往鄞州。 段承钰早就从齐林那里得知他们要来的事情,派人一路随行,门口也派人迎接。 鄞州不比天炎繁荣,也不比晏城那般多姿多彩,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商贾通路,唯一惹眼的便是此处从未见过的小器具,一群孩子便拜托了银翘和齐林照顾着,拜齐林和鬼魅那逗孩子的性子所赐,众人相处的不错。 顾茗烟还是好好易了容,抱着青则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宗平王府微微出神。 门前等候的段承钰才几月不见,却已经是身姿挺拔,换下了平日里纨绔子弟般的装束,一身沉静的深蓝衣衫,背后站着几个侍从,就连等待的动作也带着几分不怒自威,到底是跟喜欢的皇叔有几分相似。 “许久不见。”顾茗烟赶紧迎上去,抱着青则对他行礼。 段承钰也并不阻拦,在这里立下威严是个好事儿,只按部就班的将人迎进府邸,才卸下了伪装:“你终于来了,快给我出出主意,如今这鄞州正乱作一团。” “一坐下来就找我出主意,你还真是不客气。”顾茗烟将青则放到一旁的软榻上,倒也是不将这里当别家。 “这个自然,之前皇叔和苏玉婉的银子从我这里流过之后,便也不少人过来打探,这里的府衙都劝我将兵权放下,免得引火烧身。”说到这里,段承钰连连摇头:“但我如今别说兵权,如今鄞州里来了不少外族,我派人打探,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查了半天却也没头绪,几件事情堆积在一起,真是头疼。” “齐柔呢?她在的话也该帮你想想办法。”顾茗烟奇怪。 可一提到齐柔,段承钰却是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抓耳挠腮:“她一心都在生意上,每天忙的很。” 顾茗烟只觉得更加奇怪,却没细想,只轻声道:“兵权不能放,外族货物流通不能阻拦他们进城,但你也要捞点外族的油水。” “我可不是贪官。”段承钰一惊。 “都说是外族的油水了,你最好让齐柔去跟外族们做生意,关键不是他们私下做什么,关键是他们想做什么生意,另外,这兵权的事情,你倒是可以让六皇子帮帮你。”顾茗烟见青则爬来爬去,抱着一个小木剑不放手,淡淡一笑:“六皇子虽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为将领,但让他帮你培养将士也是不错,你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人,又正好在此地遇上。” 段承钰却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你是没见到他那张臭脸,我当时将莲子羹给他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连我都揍上一顿,可别说帮我了。” “那她气得也是我,又不是你。”顾茗烟自己也是心虚,侧过头看他:“如今你虽然是王爷,但皇上只要一日不立储,他们就对你放不下心来,最好靖王三皇子都别相信,将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关键。” “麻烦死了。”段承钰气恼:“我好歹也是个武将,每日在鄞州里坐着,骨头都软了。” 被他这番话给逗笑,顾茗烟赶紧拢了长袖为他添茶:“消消气,等立储之事解决了,你就没什么烦恼了。” 点点头,段承钰心里的郁卒也算是好了些。 两人随意的聊了聊近来的事情,才得知齐柔如今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不少人都想上门提亲,可都被齐林和银翘拒之门外,银翘在这里也开了个八方客栈,每日时不时听些消息,平日也过的逍遥自在。 段承钰本来还想问问之前顾茗烟假死的事情,可都被顾茗烟草草带过,还说:“别提段承轩的事情,我和他如今是半点情分都没了。” 段承钰只好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过几天云绾夫人说是要过来看看青则。” “怎么还要过几天?”顾茗烟叹气。 “夫人说她要去看一眼顾诚,这几日才能启程。”段承钰也对这位云绾夫人好奇的紧,而且不敢相信云绾夫人竟然愿意信任身为皇族的自己,平日书信往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位夫人。 手里的动作一顿,顾茗烟想到这里,只是点点头:“也不错,这些日子大概要叨扰一番,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都很。” “正好热闹。”段承钰一笑。 无论什么时候,有了一大群孩子便变得热闹起来,整个宗平王府里都被闹得鸡飞狗跳,可偏偏传出不少孩童的欢声笑语,就连驻足的人都对这个平日冷面的宗平王有所改观。 连着过了几日,在一日秋雨落下的时候,云绾才来到鄞州,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却在看见小青则的时候笑个不停,这才让顾茗烟放心了些。 原本以为这秋日会平静的度过,却在雨中窜来一个身影,那官员来到段承钰的面前,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顾诚和古昇两人叛逃,还请宗平王殿下加派人手去附近搜寻。” 屏风后的顾茗烟吃惊不小,段承钰接了这密旨也是奇怪:“古昇和顾诚这样戏弄父皇,竟然还没死。” “他们也真是厉害。”顾茗烟只觉得头疼:“这件事情我得去跟娘亲说上一次。” 也不知道顾诚这次离开的事情,跟靖王三皇子有没有什么关系。 顾茗烟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第434章 第四百三十四章 打退江晏 “是艾枝将他们接走的?花梨呢?” 段承轩面沉如水的放下手里的笔杆。 “花梨前些日子就被关进了大牢,并未离开。”成山半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本来我们之前还找不到顾诚,但顾诚是藏在了晏城里,我们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实在是没能追上。” “审问花梨。”段承轩冷着脸站起身来,开口:“去清风苑。” 来到清风苑的时候,顾子衿还像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一般,正在屋檐下做着女工,见到段承轩前来,也是欣喜十分,迎上来行礼:“王爷怎么来了?外面天冷,快进来喝杯热茶。” “你可知道你父亲和兄弟都被带走了。”段承轩阴沉着脸将她拽进了屋子里。 成山将大门关上,顾子衿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满脸震惊:“可是皇上不是并没有责怪哥哥和父亲……” “你什么都不知道?”段承轩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 “子衿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顾子衿心里一惊,自从之前顾诚金蝉脱壳却不告诉她的时候,她便对这些起起伏伏不再在意,如今没了顾诚,也不过是她没了靠山而已。 如今,她只想安稳的待在段承轩的身边。 看着顾子衿这般,段承轩也知道她不是有心计的人,只是无奈:“我派人去审问花梨,你便不要为她求情了。” “自然不会。”顾子衿马上说道。 段承轩的动作微微一顿,奇怪的看了顾子衿一眼,却见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和释然,似乎是为段承轩相信她的事情而松了一口气。 可段承轩却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恼怒。 花梨甚至是顾子衿的姐姐,而当初顾茗烟甚至为了一个是奸细的侍女都会嚎啕大哭,她们姐妹两人,到底是不同的。 并不知道自己在段承轩心中早已没了地位,顾子衿甚至还为自己的狠心暗暗自喜,看穿了一切的成山只是无奈摇头,跟上了段承轩的步伐:“江晏那边蠢蠢欲动,我们是否该上报给皇上?” “上报。”段承轩自然不能将社稷安危拿来当赌注。 可谁知,他有心为了皇上提防外族,皇帝却连他的半个字都不愿意听。 段承轩无可奈何,也只能想办法暗中拉拢势力,最好是让江晏那边的人有所忌惮。 即使如此,等到秋猎之日,江晏使者还对沧澜毕恭毕敬,整个天炎城里一片繁华,可等到各国各族的使者离开之时,一个急报伴随着天炎的第一场大雪疾驰而来。 江晏士兵早已拿下两座城池,靠的是里应外合。 段承轩听着消息,早早的换好了一身官服,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公公的声音,老太监先是给他行了个大礼,之后便沉声道:“皇上希望靖王能够为国效力。” “本王马上就过去。”段承轩面色不改,心里却也不知道,若是能打赢胜仗,日后便有翻盘的机会。 苏玉婉不愿离开,更不希望他出去打仗:“轩哥哥,刀枪无眼,若是你要去战场,婉儿必定跟随。” “自然不会让你一人独自留在这里。”段承轩诚挚的在苏玉婉的额间落下一吻:“若是你在天炎里被当做了把柄,我便要心疼了。” 苏玉婉红了一张小脸,一颗心也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段承轩有了翻身之法,而早就密切关注边疆情况的顾茗烟在帮段承钰解决了一些鄞州的麻烦,又帮他出了不少点子稳固兵权之后,便跟着鬼魅二人连夜策马而来,总算在上朝之前赶到了三皇子府邸。 段承瑞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就听顾茗烟开口:“带兵出征的机会绝对不能交给段承轩,不能再让他有翻身之地。” “可我手里并无将领,若是想要和他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段承瑞头疼不已,他并不善武,就算真的领兵出征也没他什么事情。 “先将此事拿下,将领之事在做打算,这次秋日武试的人也许有可用之人。”顾茗烟轻轻一拍他的肩膀:“虽然我对兵法的了解并没有段承轩多,但在对敌之上,我也有把握不输他半分。” 段承瑞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顾茗烟的办法赌上一把。 段承轩做了这么多该死的事情,皇上甚至都没有将他贬为庶民,可见对他的信任,若是再给他翻身,日后便找不到这么多的机会。 而且顾茗烟也已经远离他的身边,能得到的消息只会越来越少。 他赶紧去朝堂上复命,这边常一琴却急躁的冲了出来,月清似乎也拦不住她,只头疼的拽着她的一只胳膊。 常一琴几乎是指着顾茗烟的鼻子骂起来:“殿下根本不会什么武功,你让他领兵出征岂不是让他丢了性命。” “夫人,这件事情都是殿下的选择。”月清如此劝慰,却同样以不满的眼神看向顾茗烟。 鬼魅抱着手臂站立于顾茗烟的身边,冷眼扫视着两人:“有些东西,就是要付出性命来抢的。” “罢了,同她们言语之间,你还不如去带我去看看秋试的人选,朝廷中的将领可分不出谁是靖王的。”顾茗烟轻轻一拽鬼魅的衣袖,习惯性的为鬼魅拍落肩上的灰尘,自己也带上围巾将自己半张脸都包裹住。 鬼魅表情缓和了些,从三皇子近身处要了名册便抱着顾茗烟施展轻功离开。 常一琴怒不可遏的红了一张脸,气得直跺脚:“这女人简直就是祸害!” “也不知道殿下究竟喜欢她什么。”月清看着鬼魅和顾茗烟之间的动作,却是放心许多,看起来鬼魅比段承瑞更容易接近顾茗烟,想来顾茗烟也比较依靠鬼魅多一些。 而被鬼魅抱着离开,顾茗烟却也不敢懈怠的翻开册子,慢慢的看着。 “没想到江晏进攻来的如此之快,若非那几日那边的地方官突然死了两个,我也不会想到江晏会在冬日就进攻。”顾茗烟自己也是头疼。 “你真的有法子斗过王爷?王爷好歹也是征战沙场……” 手里册子被阖上发出细小的声响,顾茗烟仰起头来看着鬼魅,沉声道:“我没有把握赢过段承轩,但我知道,我肯定有办法解决江晏。” 第435章 第四百三十五章 筹谋 古有孙子兵法,顾茗烟却有不同时代的记忆。 前世她一家族都在做些别人不曾做的事情,算起来多是历史考古,哲学医术之类,而对这孙子兵法她也算是学过,而对于历史上的种种战役,身边亲戚也多有见解,而她也一一看过沧澜的地方志,更不用说再加上听风阁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更多。 哪怕她知道一件段承轩不知道的事情,她就有办法的说服皇帝让三皇子也出征。 只可惜她和段承轩比起来,总归是差了些。 段承轩战神之名显赫,哪怕这些并无主的武生也大都以段承轩为榜样,又怎会全心全意的为了三皇子去征战沙场,就算愿意的,也多是趋炎附势的人。 此去无功而返,回来时便听见段承瑞说道:“我对父皇说我得了一军师,明日怕是要你去朝堂上一番,只要能说服父皇,一切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鬼魅当即变了脸色,顾茗烟赶紧将他拦下:“我只是去个朝堂,易容之后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我的易容术不是万能的。”鬼魅始终不满:“我要去告诉夫人。” 顾茗烟被噎了一下,苦着脸看他:“我甚至怀疑你才是我娘亲。” 鬼魅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拒绝这样的称呼。 段承瑞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将顾茗烟单独的带到了里间,关上门同她商量此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说的,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其他人代替你。” “只怕是没人能受的住段承轩的眼神。”顾茗烟摆手拒绝:“无论谁去,都得和段承轩唇枪舌战一番。稍有不慎,都会露出马脚,而且我越是自信,便越是不会被发现,躲躲藏藏,反而更容易让人看出来。” 段承瑞只觉得头疼:“是我无能,竟然没有发现边疆的异变。” “此话无需多说,你当时蛰伏太久,势力并未渗透到那么远是情理之中,只是孟旭和其他大臣都说了什么?”顾茗烟扬扬手,阻止了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 “孟旭主张让骁勇善战的皇叔去征战,而另外还有一些大臣则是主张派人去讲和,还有些杂七杂八没有站队的大臣都有自己的意见,乱作一团,这才弄到下午才回来。”段承瑞一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就觉得头大。 沉思了一会儿,顾茗烟反过来安慰他:“既然孟旭在此事上站在段承轩身边也无妨,能和他们做对手,算来也是我顾茗烟的荣幸,明日,便劳烦殿下了。” 说完,不等段承瑞回答,鬼魅已经黑着脸走进来,将顾茗烟给带走了。 独坐在屋内,月清款款走过来,将一些糕点茶水都放下:“她似乎和鬼魅走的很近,殿下不如早些将心思放下。” 段承瑞看着杯中的茶水,暗自出神:“她越是如此奋勇,我便越是想将她留在身边。” 月清的动作一顿,心中早已是一团乱麻。 顾茗烟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多男人都为她倾倒。 而此时回到房间里,顾茗烟几乎是被鬼魅摔在软榻上,揉了揉发疼的手腕,顾茗烟却也是不敢招惹鬼魅生气,只巴巴的看着他:“这次可不是我做错了。” “你这是将错就错。”鬼魅也坐到她的身边:“如今找不到合适的将领,你该怎么办?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日后出事那就是砍头的罪。” “我们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将领,就让合适的将领过来找我们。”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他们仰慕段承轩,就让他们去,但真正能成为名将的,不都一定是打的好的。” 鬼魅正在思考这些事情的可行之处,顾茗烟的下一句话就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却是不明白,为何段承轩、段承瑞这般强势的人总会看中我,按理说,难道不是同性相斥,我也该跟段承瑞相爱相杀才对,可刚才他恨不得我不要出去抛头露面,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着,顾茗烟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早在段承瑞为她准备这二层小楼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事情有所不对了。 鬼魅嫌恶的看了一眼她:“因为他们管不住你,越是觉得自己厉害的人,就越是想要厉害的人在自己身边,将其他人都看作弱者。” “为什么?”顾茗烟更加不明白:“不过我每次说话,他们都会听就对了,但我也有不准的时候。”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一双眼睛,倒是难得露出这般呆呆的表情。 “你真是没有自觉。”鬼魅突然呼出一口气来,拍了拍顾茗烟的脑门:“还是不要管情情爱爱了,你先告诉我之后该怎么做?” “我刚才在路上听说贺老先生要回来了。”顾茗烟捂着脑袋,倒也不准备还手。 “所以?” “所以我准备后一步去边疆,先将我的医术都先教给他们,并且将贺近的那些弟子都带到战场上去,当然,不是现在,只是以备不时之需。”顾茗烟说着,从包袱里翻出一个木匣子来,里面放着不少她之前记载下来的药方和医治之法。 这些是准备日后书写成册,但因为杂乱且种类繁多,始终没能做成册子。 想了想,鬼魅说:“江晏那边似乎很多用毒的高手。” “对的,江晏之前重武,对医术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喜欢,但对于恶毒的毒术,却是不错,谁知道战场之下会做些什么。不过幸好娘亲在鄞州也教导了我一些毒术,比我自己之前看的书要好上许多倍,但我一人,总不能兼顾。”顾茗烟点点头,将木匣子都塞进了鬼魅的手里:“到时候你去将这交给贺老先生。” “那你呢?”鬼魅抱着木匣子,斜眼她,那意思——不许瞒我。 “我当然是当好军师,等我从朝堂上回来,前来试探的人太多,我不能保证在自己偷摸教导医术不会露出马脚,所以都得劳烦你传话送信。”顾茗烟拍拍他的肩膀。 鬼魅嘴角也耷拉了下去,想到自己竟然摊上了这般的朋友,也不知是该哭该笑。 “不过,先得打赢明天的那一场。”顾茗烟站起身来,双眼一片清明。 第436章 第四百三十六章 得圣心 朝堂之上尽是文武百官。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真正的走到这尽是男人说话的朝堂之上,无数官员的目光都齐齐向他扫来,似乎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本事在段承轩面前说出大言不惭之语来。 着一身青衫,顾茗烟却依旧将自己头发高高束起,随意洒脱,像是江湖人。 段琮好奇打量,段承轩则是扬起眉头,看他:“不会武功,去了战场也不过是送死。” “若是送死能让我沧澜得胜归来,也并无不妥。”顾茗烟面上带了浅笑,面对段琮的时候却又一副认真的模样:“皇上,草民不才,想问问靖王爷要如何对敌。” “可以。”段琮大手一挥,正好也听听段承轩的话。 段承轩冷睨了顾茗烟一眼,略一拱手走出来,低声道:“既然江晏来犯,臣自当是带重兵压回,这其中的策略却是不方便明说。” 段琮虽然有所不满,却也知道军机要事总不能在朝堂之上明说,便看向顾茗烟:“靖王主战,你莫非是主和?” 也不怪段琮这般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会武功,带头冲锋不会,若是军师却又是个毛头小子,怎么会让人信服。 “草民主战,江晏如今人才辈出,若是不能一举得胜,日后定成祸患。”顾茗烟也同样一拱手,走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江晏铁骑令人闻风丧胆,冬日出征必然是粮草充足,背后还有奴隶充作死士,但却漏了一点。” 众人屏气凝神的听着,却见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那便是先攻二字。” “怎么说?”有些大臣都赶紧看过来。 “既然他们先攻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兵行诡道,他们应该知道,所以只取了两座城池便防守起来,为的是打持久战,而靖王骁勇善战,带兵冲锋定然是一柄利刃。”顾茗烟说着,让人送上来两张被夺城池的地图,平铺在地上,她轻轻扫过,继续道:“一步一步,不如一石二鸟。” “大言不惭!这两座城池都是易守难攻,被人里应外合拿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有一老臣嗤笑一声:“你这毛头小子还是回去好好读读书吧。” 顾茗烟则是揉了揉脑袋,倒是一副呆愣模样:“我的确是个毛头小子,但我也没说要马上拿下这两座城池,草民的意思是,日后再拿。” “你是让他们将这城池拱手让人?”有大臣叫喊了起来。 “那如今各位大人可有办法将这两座城池攻下?”顾茗烟的声音猛地拔高起来,她走上前一步,看向段琮:“既然这两座城池都被里应外合的拿下,那么各位大人难道不想想这其中为何会被拿下,更不用说其中一处郊外还有矿山!如今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清理边关臣子,加强守御。” “若是不攻,这城池便拿不回来。”段承轩也走上前一步:“我沧澜兵力难道比不过江晏?不出几年,这场战就能打完。” “强攻自然可以,可在这沧澜荣华不过是可怜兮兮的遮羞布,如今的强敌不止江晏,还有尔丹和其他外族虎视眈眈。”顾茗烟站定在段承轩的面前,仰起头来看着他那目露凶光的模样,却是半分不惧:“你靖王一人难道能杀尽所有人吗?” 段承轩被噎了一下,还未想到该如何反驳。 “如我所说,沧澜兵力充足,后备自然比得过江晏,先不急于两座城池,应当让人镇守边关,再由靖王带人深入敌营,去夺下江晏城池。”顾茗烟说着,了然的点了点江晏边关的几座城池:“这些地方虽然没有什么东西,但一旦攻下,便可以将被夺走的两座城池左右包围,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两座城池自然便回来了。” “说的简单。”还是有朝臣不愿相信:“江晏的人又不是傻子。” “可江晏的确未在这几座城池建造防御工事。”顾茗烟冷眼看向那些大臣:“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怕是只有王爷和几位武将大人才知道了。” 段承轩又看了一眼顾茗烟,想不通云尘为何会跟他想的东西差不多。 而另一边的武将也赶紧迎上前一步,看向云尘的眼神也变了:“你说的的确无错,可这跟三皇子领兵出征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系。”顾茗烟也看向了一旁的段承瑞:“因为三皇子也将带人,去夺下这一座城池,分兵两路,需要三皇子的权利诛杀这片的官员,另外,三皇子将带人从这里出兵,阻拦尔丹和其余三个外族的同时拔除隐患。” 顾茗烟的指尖落在了地图的一侧,那一处的城池还未沦陷。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段承轩也是没有反应过来,段承瑞已经走上前来:“皇上,儿臣早已收到消息,不少城池的官员都已经叛国,但相距甚远,十分猖狂,儿臣愿意带兵镇压。” “殿下乃是皇子,不该以性命相搏……” “如今事态,只有三皇子才不会叛国,若是如今还有人不信,那草民便将那些叛国官员的名字一一说来吧。”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袖子里的卷轴被她哗的一声拉开,其间密密麻麻的名字都被她一一念出,朝堂之中不少大臣的脸色都变了变。 段琮和段承轩也都是震惊,就连段承瑞也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一手。 当这些名字说完,顾茗烟又说了三皇子和靖王不同的行军之道,若说靖王是对外的利刃,那么三皇子便是一把双刃剑,所经之处都将彻底清洗一遍。 其一,这是为三皇子要了权,其二,这是为三皇子攒了功绩。 而这些理由本不该将三皇子推上战场,但顾茗烟却赌了一把皇帝对三皇子的期待。 若是皇帝真的想要立三皇子为太子,这样的事情绝对会允许他去。 段琮果然犹豫起来,段承瑞心里着急,就听段承轩开口:“三皇子到底不会武功,若是战死沙场……” “男儿不惧死,当为国洒热血。”顾茗烟亦走上前去一步,看向段承轩。 四目相对,火光骤现。 第437章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三年雪 朝堂上的臣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惧段承轩的人。 段琮也在听了一会儿之后对这个叫云尘的云氏后人另眼相看,对于行军之道她的确是比不上征战沙场的靖王,但对于整个国家的局势却是了如指掌,给出来的消息几乎都是有理有据。 段承轩也没料想到云尘竟然如此离开,只扬言道:“既然是平定外乱,你也该为此提提建议。”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应对之策自然也是随机应变。”顾茗烟不遑多让的开口。 本来还想咄咄逼人的询问,可段承轩到底也看得出段琮神色的变化。 段琮对这个名叫云尘的人可以说是另眼相看,甚至看向他眼神里的惊喜,比看向三皇子的惊喜还要多。 若是继续多说,反而暴露了他的野心。 思及此处,段承轩也总算是闭上嘴,听着云尘又细细的分析了一般沧澜和江晏的接壤之地,还有各个国家的情况,竟然是比这些臣子了解的还要清楚,尤其是那里的钱庄酒楼,她似乎都背下来了一般。 而实际上她在鄞州的这段日子也并没有空闲,多亏了鄞州里来往的外来商贾,她也了解到了不少的事情,听风阁的人手里都有各地商贾的东西,她只需要背下来融会贯通就可以。 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直将那些大臣们都不敢继续出声。 三皇子的党羽自然是赞同云尘的说法,一直等到云尘识时务的停下来,皇帝段琮才低声开口:“既然如此,你便随着三皇子一同前去。” 众臣哗然,这也是顾茗烟的预料之外,只赶紧拱手:“带头冲锋的事情怕是还需要靖王亲自前去,三皇子殿下似乎还想在出征之前做些什么。” 做什么?段承轩和段承瑞脑子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点。 可顾茗烟的话已经出了,段承瑞只好硬着头皮在父皇的面前打了个哑谜,等到下朝之时,顾茗烟甚至胆大的和段承轩并肩走出了宫门。 两边皆是羽林卫,段承轩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冬日稀薄阳光也未能洗去他脸上的半分冷冽,那双眼睛如同深潭难以探究。 顾茗烟也同样停下脚步,看着天边的乌云,冬日寒风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她却扬起一抹笑靥:“你会后悔当初没有善待顾茗烟。” “我已经后悔了。”段承轩的目光落在云尘的侧脸,冬风呼啸而来也带走了稀薄的阳光,眼看着下一场雪紧随而下,两人的鞋袜一路走来早就湿透:“没想到云氏后人并非都是大夫。” “靖王爷,日后战场之上,还请您多多指教。”顾茗烟笑意不减,眼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先一步离开,而三皇子早已经被叫到了御书房里。 背后紧随而来的大臣们议论纷纷,皇帝究竟更中意谁些,如今已然一目了然。 天炎的第一场雪奇怪的断断续续,像是外敌入侵这般行踪诡异。 江晏在打下了两座城池之后便不再作为,尔丹一切如常,只有那些小国外族们虎视眈眈,而顾茗烟只是快步回到了三皇子的府邸中,鬼魅迎上来为她搭上厚重的斗篷,更担忧她的腿:“疼吗?” “疼的,站的太久,险些就要露馅了。”顾茗烟赶紧坐了下来,两条双腿在这冬日里几乎直打颤,若非是在段承轩面前憋着一口气,怕真的要被怀疑了。 鬼魅只好生了火,拿来小暖炉来为她暖暖膝盖,吩咐着丫鬟们去准备热汤。 顾茗烟低着头看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你去找月清,让她挑一个穷凶极恶的死刑犯过来,交给我来照顾着。” “腿伸直了。”鬼魅轻轻一拍她的小腿。 顾茗烟乖乖伸腿出去,捧着手炉微微出神。 一个时辰之后,段承瑞亲自带了个杀人犯走入竹楼,镣铐响亮。 “怎么让殿下亲自送来了?”顾茗烟奇怪。 “只是刚好听月清说起。”段承瑞使了个手势,背后的侍从便将那死刑犯给压制在地上,嘴巴也已经被枷锁赌上,只能睁大了一双眼。 “他是什么罪名入狱的?”顾茗烟坐在椅子上,打量着眼前的死刑犯。 “娘子同人私通,他一气之下杀了妻子情郎全家,算是罪不可赦。”身后的两个侍从将死刑犯压得更下了些,害怕这死刑犯伤害到顾茗烟。 一边的眉头微微挑起,顾茗烟和鬼魅对视了一眼,后者便从两个侍从手里将死刑犯带走,月清对此不满还想跟上,顾茗烟的话便到了:“这件事情我比较相信鬼魅的手段,既然殿下回来,不如我们聊聊出征之前的事宜。” 月清死死攥紧拳头,段承瑞却默认了顾茗烟的提议,坦然的坐下来:“我还需要一些将领,多亏了你今日在朝堂上说的一切,的确是让不少人对我这个懦弱的皇子改观了些。” “这样自然是好,但我们不能仅仅靠着这些将领。”顾茗烟又从旁边的桌子上翻腾出一份皱皱巴巴的册子,看起来似乎是被翻阅了许多遍:“这些是武将的名册,你还需要想办法拉拢一番,另一边,我们还得继续在民心上下点功夫。” “除了说些豪言壮语,似乎并没有任何办法,不过不少人已经在报名入军了。”段承瑞也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顾茗烟才敲下了点子:“安抚将士,挑拣几个伶俐的作为身边的侍从,相信不少寒门子弟会愿意归顺于你,另一边,有一些富家子弟的将领还需要你亲自上门拉拢,我相信段承轩是不会拉下脸来拉拢的。” “而且,他马上就要带人出征,而我们还有些时间。” 两人相视一笑,又谈论了一些细节,段承瑞才离开了竹楼,去吩咐其他人。 而此时,三皇子府邸之外的街市上早已人满为患。 段承轩官复原职,兵权尽数重新回到手中,无数重臣党羽都将自己的孩子送去成为段承轩的左膀右臂,街市之上的平民百姓们呼喊着曾经战神的名字。 但顾茗烟只是蓦地睁开了一双眼,看着从天而落的雪花,指尖无意识滑过平坦的小腹,目光淡然的听着外面的呼喊,淡淡道:“战神之名,如今的你却是配不上了。” 第438章 第四百三十八章 唯鬼魅 安抚士兵家属,段承瑞更是亲自走访拉拢各个将领。 不仅如此,段承瑞还私下的拉拢了不少的官员为皇帝献策,大胆的将如今得宠的孟旭拒之门外,一切事情都在井井有条且紧密的进行着。 天炎的大雪断断续续,常一琴几度都希望段承瑞留下,只可惜段承瑞并不理睬,而顾茗烟也大门紧闭,无论如何也不和其他人多做交流,每日只靠着鬼魅进进出出,就连段承瑞都抽不出时间去看她。 二楼之中,顾茗烟几乎是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脊背上一片冷汗。 无论是落下病根的双腿,还是腹痛的折磨都让她恨不得给自己来上几刀,鬼魅悄悄的送来了汤药,顺带着帮她抹去额头的汗水:“可好些了?” “幸好娘亲不在这里。”顾茗烟颤抖着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无论是当年心口一刀,亦或是流产和双腿病根,都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后遗症,本来想着若是静养上数年便好些,可如今操劳不已,每日她还要看听风阁和段承瑞送来的消息,哪怕门窗紧闭,却依旧耗费心神。 鬼魅除了心疼便是担心,赶紧道:“再过几日便要带兵出征了,那死刑犯我已经解决的差不多,只庆幸于他对自己那未长大的孩子们还有一丝情谊,答应了安排。” “算是个好消息。”顾茗烟撑着身子笑了笑,抓着鬼魅的手臂:“路上我尽量不下马车,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是来年春日的事情了。” “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旧疾?”鬼魅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必要让人知道,我只信任你。”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一点都不想看见段承瑞心疼自己的眼神,更不希望其他的人将她当做是一个瓷娃娃来对待。 鬼魅点头,答应下来。 在出征前一日,三皇子带着那一名死刑犯来到了菜市口,天炎所有的百姓几乎都好奇的赶过来围观,并不在意菜市口前的泥土都已经被染成血褐色。 顾茗烟退居二线,安静的站在三皇子的身侧,对他轻轻一点头。 死刑犯被架在铡刀之下,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在嘴上的布条被扯下来的一瞬间便大喊起来:“沧澜迟早归我江晏所有!” 有人还想堵住他的嘴,段承瑞轻轻一扬手,似乎听不见死刑犯嘴里的污言碎语,只看的见沧澜百姓的脸上都露出了憎恶,段承瑞则是大步走上前,身边的士兵们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顾茗烟侧过脸去看段承瑞,指甲有意无意的划过指尖,鬼魅只能在私下里让她轻轻靠着,边抬起头来看着落下的冰晶,微微出神。 又要下雪了。 “杀了他!就是他当时在井里投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却又被外围的士兵给拽住。 这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一颗石子。 早就被收买的人从人潮里窜了出来,呼喊着死刑犯的名字,怒喝道:“他想得到我们掌柜的秘方!还想在我们的药材里投毒!” “太假了。” 鬼魅轻轻的在顾茗烟的身边开了口。 而顾茗烟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并不言语,只往鬼魅的身边挪了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她并不知道这样引导是否正确,鬼魅则是无奈的对她点点头:“但你做的没错,这是一场战争,里面总该有人成为牺牲品,而这些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小把戏而已。” 人群们惊呼着这个男人所做的暴行,段承瑞也总算让人堵住了死刑犯的嘴,站立于菜市口的高台之上,目光扫视过人群之间身强力健的男人们:“他是敌国的奸细,也许不止他一个。” 话音刚落,人群们愤愤的高举自己的手臂:“杀了他!杀了他!” 死刑犯双目发红的看着段承瑞的背影,而此时,段承瑞三个字就已经代表了民心所向,任由他在高台之上激昂的说着早就草拟好的文字。 顾茗烟的耳朵里却是一片清净,她根本听不见这些话。 “等到这一切结束,我们就离开,我还记得青黛的口味。”顾茗烟轻声的说着,在菜市口前传来士兵们的高喝声时,她悄无声息的从舞台上离开,和鬼魅肩并着肩穿梭过无数的士兵:“操控人心的感觉总是令人恶心。” “这是你擅长的。”鬼魅为她挡住那些士兵探究的目光。 “擅长,但不代表这是我想要的,就算我不做,总有其他人来做,我想做的更好。”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跟着鬼魅爬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 马车从人群背后缓缓驶去,顾茗烟听着百姓们的喊声,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只看着马车里许久未见的人,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贺先生,之后的事情怕是要麻烦你了。” 马车里的人正是不久前归来的贺近。 贺近也是回到天炎之后才知道顾茗烟的情况,本来还想去她的墓地上走上一趟,却没想到鬼魅便在那一日的晚上到来,将木盒交到了他的手里,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而在今天这样吵闹日子里,来见顾茗烟算是最好的时机。 “这些医术有些我甚至是闻所未闻,你……” “但这些都是重要的。”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从袖口里将之前的拱门玉佩取了出来,交到了贺近的手里:“这是听风阁的,让她们去帮你打点一切,这一切都要以你和徐有为先生的名义做。” 贺近接过玉佩,打量着顾茗烟:“我当然会去做,但医者仁心,我们不可能只为了三皇子一人做事。” “一切交给您来决定。”顾茗烟轻轻的推了推他的手背:“我相信您。” 一时无言,贺近只好小心翼翼的将这玉佩收下来,并表示一定会将这些医术发扬光大,这才离开。 而马车外也传来了段承瑞的声音:“我们一定会击退他们!夺回本就该属于我们沧澜的一切!” 下一刻,人群的声音淹没了一切,透过车帘,鬼魅还能看见段承瑞被簇拥着从人群之中离开。 顾茗烟的手里,却只有鬼魅亲手打的一个络子。 “还不错。”顾茗烟轻轻笑起来,将这络子放进了腰间的钱袋里。 第439章 第四百三十九章 并无心思 三日之后,三皇子带兵出征,街市两侧群民激昂,气势不输靖王出征。 皇帝段琮亲自点了两名大将为他所指使,段承瑞也顺带将之前招募而来的将领也安插在其中,为云尘谋来了军师的职位,让她就在马车里坐着。 这一路必定是舟车劳顿,更不用说这还是天寒地冻的冬日。 中途停歇片刻,顾茗烟执意要和鬼魅在一座营帐里,段承瑞只好派人准备了厚实的被褥,床榻更是不必摆,尽数睡在被褥里已然算是优待。 这才走到一半,顾茗烟就头疼的厉害,两人席地而坐,鬼魅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轻轻的揉着太阳穴,也是头疼:“这都是为了赶上靖王的队伍,不然便能休息上几日了。” “我本还想着继续看看路上的情况,偏偏段承轩如今急功近利,催得厉害。”顾茗烟一想到段承轩就开始难受。 如今都分开了,这段承轩竟然也不能让自己好过。 当真是冤孽。 “肚子还疼吗?”鬼魅收了一只手,往她的怀里塞了个棉花包的袋子,这还是之前顾茗烟执意要把棉花塞进去做的东西,软不拉几,他倒是不喜欢。 顾茗烟那抱着棉花袋子,感觉小腹的疼痛缓解了些。 营帐外突然传来了月清的声音:“云公子,我来为你送些汤药。” “进来。”顾茗烟特意掐了嗓子说话,以免暴露身份让那些守门的士兵知道。 月清身着一身侍卫的装扮,虽然如靖王那般能带上女眷上战场的是少数,但月清武功高强,段承瑞当时为她拟造的身份却也是武家出身,跟在段承瑞身边保护也并无不可。 只是士兵们看向她的眼神却不同,饶是月清这几日也不愿意顶着那些年轻气盛男人的目光四处闲逛。 如今过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月清将汤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半跪在软垫上,见顾茗烟这幅面色苍白的模样,只低声道:“殿下让我来代替鬼魅照顾您,毕竟男女授……” “我当他是至亲,也做不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来。”顾茗烟微微抬起头来,像是故意做给月清看的那般,顺势靠近了鬼魅的怀里。 鬼魅则了然的将这闹腾的人给搂住,也点点头。 打量着两人之间这般亲昵的模样,月清也僵了一下身子:“今日过来,月清不过也是想问问,你当真是为了大义和复仇吗?难道对殿下没有半分其他的心思?” “什么意思?”顾茗烟将棉花袋子又往发疼的肚子里摁了摁,鬼魅像是觉得她动作太大,轻轻摁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能瞎动弹。 “若是事成,殿下便是万人之上,难道你就并无半点心思。”月清抬了一双眼来看顾茗烟,心里始终对她不相信。 “并无。”鬼魅先一步的帮她回答:“她已然答应了我与青黛,还要带我们去看看大千世界,何须停留在那高墙之中做金丝雀。” 顾茗烟只是咯咯的笑起来,也对着月清点点头:“若你只是为了此事而来,相信也是有了答案。” 月清顿了顿,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此次前来,实际上是截下了一封信。” 微微一愣,月清便将一封字迹清秀的信交到了她的手里。 顾茗烟同顾子衿的关系算不上好,可到底是同住多年,这字迹一眼便知道是顾子衿的,也不知是写给谁的,先是真情流露了一番,直到最后一页才写到了来意:“若是可以,还请你为我将顾茗烟的墓碑打开,我不相信她这么轻易便死了。” “这是写给谁的?”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没想到段承轩和苏玉婉都未看出来,第一个感觉到事情有异的却是顾子衿。 “是写给一群盗墓贼的,这群人曾经曾帮顾诚偷盗银两。”月清索性将那封信都给烧了,低声道:“殿下担心你是否已经露出了马脚。” “不必担忧,待到得胜归来,就算皇上知道我是欺君罔上,也断然不会治罪于我,毕竟我手里也是有着段承轩不少的把柄。”顾茗烟说起来对皇室里的那些事情了如指掌,如今皇帝求和,不至于斤斤计较。 月清当即扬起眉头:“小心行事总是好的。” “处处小心,反而容易受制于人,你也曾大胆过,何须来我这里多费口舌。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家殿下,就是不喜欢,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探。”顾茗烟当即冷下一张脸来:“大战在即,我顾不得你们的儿女私情。” 被下了逐客令,月清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前脚刚走,顾茗烟就从鬼魅的怀里挣脱开来,缩进被褥里的同时还不忘对他开口:“如今我们已经离开天炎,事事都不能信任她人了,你以后还是带着面纱板着脸吧。” “恩,我知道你对三皇子还是有戒心的。”鬼魅了然,将自己的被褥挪到远一点的地方,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夜安眠,第二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 其间鬼魅悄然离开队伍给听风楼送了消息,一定要瞒住顾子衿这件事情。 马车里的顾茗烟正翻阅着书卷,这一路上她虽然不舒服,倒也是看了不少的书,马车外守着的是两个年轻的将士,正说着对战场的憧憬,闹得顾茗烟心神不宁。 走到正午,段承瑞才派人来告诉她:“今晚便要入城,和靖王汇合了。” 顾茗烟索性彻底阖上书本,靠在自己的棉花袋子里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时,车队已经缓缓入城,三皇子和靖王都被安排在一处大院子里,虽然容易争吵不断,却也方便商讨要事。 顾茗烟换好了衣服,便孤身来到了书房里。 一进门,便发现两边的将士都互相瞪着对方,而此时段承轩双手都撑在桌案之上,看着沙图:“若是此时不断绝了他们的粮草,这冬日却是我们后备不足。” “再过几日,边关大雪,轻易断人粮草不是个好主意。”段承瑞也眉头紧皱,对靖王这般急功近利有所不满。 顾茗烟则找了个空位站着,看了那沙图许久,挑眉:“与其商讨粮草问题,不如来谈谈,这沙图是谁拟的。” 第440章 第四百四十章 书中诀窍 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沙图当然是地方官员送来的,莫非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错处。”段承轩身边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人骂骂咧咧起来。 顾茗烟抬眼看他,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之前落霞水寨之事还帮过段承轩善后,是乡野出身的武夫,若非是因为哥哥曾经立下战功战死沙场,也不会让他这个亲弟弟来顶替。 “有问题?”段承瑞直截了当的询问。 “自然是有问题的。”顾茗烟压低了声音,走到帐篷里的地图前,指出了一个沟壑的地方:“落水沟,不可能有你们勘测的这么深。” “你知道个什么,这落水沟虽然叫这名字,但可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旁边一个附近的将领朗声开口:“就连药农都甚少去那里,那附近可都是峭壁。” 几个将领都纷纷看过来,段承瑞也是奇怪,顾茗烟可不是这里的本地人。 可谁知顾茗烟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我的确不知道这落水沟有多深,但这地方的确是可以下去。” 说到这里,她重新回到了沙图旁边,亲自叫来了一个侍卫,让他去落水沟附近看看有没有灌木之类的东西,顺带着将附近的草药都取回来。 “两百多年前,曾有一个医者不慎落入落水沟里,因害怕被人追杀,他便在落水沟里居住了十数年,十数年之后,他亲自写下了一本《洛草册》,虽是小书,但一个老者都能上来的地方,算不得你们下不去。”顾茗烟说着,又让人去自己的帐篷里找书,另一边再说:“若是这沟渠下真的有路,大军便可以少走一百多里,要断粮草,也不必担心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还可以攻其不备,也不用派死士。” 几个将领都面面相觑,段承轩打量着顾茗烟,更是觉得奇怪:“就因为一本书上的事情你便相信。” “这是自然,不过这落水沟地形有些不同寻常,一百二十多年前似乎被当做乱葬岗,而按照书上记载,如今这里进不去的原因,怕不只是因为地势险峻,而是其间有毒瘴,若是去除,到时候可以利用工具用来运送粮食。”顾茗烟说着的同时,已经有人帮她将几本书都找了过来。 顾茗烟细细看了一眼,便抬头看他们:“只是如今的情况还需要两位殿下来决策,云尘也只能为此做些小事。” 说完,她便在段承瑞的首肯之下,去一旁等着士兵的报告,边重新的打量手里的东西。 在座的将领都是武夫,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不知道这是什么书。 段承轩的目光只在顾茗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继续说些其他的军事,上到备战,下到训练伙食都还需要一一打点,才能在这隆冬随时应对敌军。 一直等到两个时辰之后,两个士兵才带着东西回来,顾茗烟索性连军事都不听了,先让人去找会解毒的药师来,再打理好了落水沟的一切,才悄无声息的回到军帐里,安静的站在一隅,手里也不知翻腾着哪里的书卷。 等到深夜众人才两两三三的散去,段承瑞一路舟车劳顿,和段承轩这么唇枪舌战一番更是疲惫不堪,可顾茗烟跟着鬼魅天天练武又在车上睡了一觉,正是神采奕奕。 段承轩自不必说,熬上几夜大概才会略显疲态。 “早些休息。”段承瑞如此说着,还对顾茗烟使了个眼神,想让她跟着离开。 后者心领神会的想要跟上,却被段承轩及时叫住:“看你不累,来此处看看其他的地形,待到明日你陪本王亲自去瞧瞧落水沟和这两处地方是否还有通路。” “是。”顾茗烟这次想走也走不了,只苦着脸回到了地图旁。 段承瑞还想张嘴要人,但转念一想,这样难免会被看出些什么,只好作罢。 偌大的军帐只留下两人,有士兵送来了晚上的饭食,再有两个副将帮忙打下手,顾茗烟不过一会儿便开始认真做事。 可云尘的眉眼和顾茗烟到底是有几分相似。 段承轩不禁看的入神,一直等到苏玉婉端着汤羹进来想要伺候笔墨,他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来将苏玉婉揽入怀中,可下一刻,苏玉婉手里的汤羹就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不可能还活着!”苏玉婉慌乱的指着顾茗烟大喊起来。 军帐里外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苏玉婉的尖叫声,而被指点的顾茗烟却一派淡然放下手里的书卷,奇怪的看了苏玉婉一眼,之后便轻轻一笑:“我和姐姐长得的确有几分相似,就连祝婶儿都说,我们俩也是难得血缘不近却生的相似的一代,这是缘分。” 两个副将一方面是对云尘长相的了然,看来这人真的是云氏后人。 而另一方面,却又奇怪,云尘既然是靖王妃的娘家人,怎的会去帮三皇子。 “今晚怕是不能睡了,但我这一路走来有些水土不服,肚子总是不舒服,王爷可否让我回去喝些汤药。”顾茗烟捂住肚子。 段承轩轻轻摁住苏玉婉,对她扬扬手。 离开之时,顾茗烟冷冽的目光落在了苏玉婉的眼里。 苏玉婉当即睁大了一双眼睛,不顾还有两个副将在场,直接拽住了段承轩的手臂:“她就是顾茗烟!她没死!” “他不是,他是云尘。”段承轩这一次直接捂住了苏玉婉的嘴巴,使了眼色让两个副将都赶紧离开。 那两个副将悄悄离开之后,苏玉婉也冷静了些,但她绝对不会忘记顾茗烟的眼神:“她就是……” “不是。”段承轩郑重的摇了摇头,他从来不相信死而复生的鬼神之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日将她冰凉身躯拥入怀中的感觉:“他是云尘,你当初陷害过烟儿,如今她的弟弟也是来给你一个教训。” 突然被斥责的苏玉婉微微一愣,旋即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我已经知道错了,轩哥哥,我知道那是云尘,我再也不会提到她了……” “她已经死了。”段承轩的目光微微闪动,也不知这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别人说的。 第441章 第四百四十一章 落水沟下 顾茗烟从睡梦中惊醒,身上还残留着段承轩军帐里的泥土味道。 一旁小憩的鬼魅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顾茗烟双眼无神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手来按压眉心,拽着一旁的斗篷站起身来:“我要跟着他去一趟落水沟。” “天还没亮。”鬼魅抱着双手打量她:“你才睡了一炷香。” “这么快?”顾茗烟心里吃惊不小,只抹去额头的汗水,想到梦境里段承轩和苏玉婉两人扭曲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 她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书,才重新回到军帐附近。 段承轩已经坐在了黑马之上,身上银色的盔甲在晨光之下闪烁着浅淡柔和的光芒,和那双鹰鹫般的眼神截然不同。 有人为顾茗烟也牵来了一匹马,她只好装作笨手笨脚的爬上去,本以为段承轩会带上几个人一起去落水沟,却听段承轩冷冷开口:“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就说我还在营帐之中。” “是。”身边的副将了然于心。 “不带人去,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顾茗烟又想起方才的梦境,似乎跟段承轩有关的梦总是带着一股子血腥味道,她也下意识的不愿意同段承轩独处。 “还没多少人能伤的了我。”段承轩拽住缰绳往前走去。 顾茗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脑子里恍惚又想起昨日苏玉婉指着自己的惊讶,指尖下意识的扣住发疼的小腹,两条腿也在冬风里酸痛难忍。 前面的男人策马穿梭于林间,无论是那张刀削般的面颊还是那有力的手臂,都足以给任何一个士兵安全感和信赖,顾茗烟却害怕和他的独处。 落水沟距离城外的营地莫约有三十里,只因顾茗烟要装作不会骑马,这一路才磨蹭许久,总算来到了落水沟前,草丛里隐藏的两名士兵走上来行礼,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毒瘴外的地方。 毒瘴内外并无分别,若非是有士兵不慎中毒晕倒,他们也不能发现。 顾茗烟和段承轩齐齐捂住了口鼻。 “可有解毒之法。”段承轩直接看向了顾茗烟。 顾茗烟闻着这奇怪的花香味,只是轻轻摇摇头:“这毒已经是积攒已久,不过我翻阅地方志的时候,听说还有那老者的后人在十数年前曾下过一趟悬崖,但不知道走没走出来,若是走出来,我想这崖底应该是有东西。” “既然如此,我们用绳子下去一趟就能知道。”旁边一个士兵开口。 顾茗烟一手拽着树藤,在悬崖边看了一眼,摇头:“就算用了绳子,没有不错的轻功也是立不住的,这悬崖峭壁下面应该会长了青苔。” 两个士兵都有些为难,正奇怪着,段承轩的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顾茗烟的腰侧,用结实的树藤将两人的腰都绑在一起,沉声道:“我带你下去,是否只要找到典籍残卷就好?” “应该是的。”顾茗烟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的发间几乎就摩挲着段承轩的下巴,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段承轩的声音传来:“你这身板,也不知是怎么养的,跟个女人似的。” 我本来就是女人。 顾茗烟只庆幸自己没在腰上垫些什么东西,如今也不担心被发现,只仰起头来,险些砸到段承轩的下巴,却还是执拗的说道:“长不高总不能也是我的错。” 看着云尘这般模样,段承轩自己都并未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 可顾茗烟却将此尽收眼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客气的低声说道:“就算我和姐姐长得再怎么想,却也是个男人,王爷可看清楚了。” 被如此提点,段承轩却也是面色不改,只敛了笑意,不再说话。 两个士兵赶紧为两人绑好了绳子,以防万一,两人背后都缠了绳子,更何况段承轩的身份在那儿,两个士兵只细细检查了许久,这才将两人慢慢放下去。 落水沟并不是真的很深,而是在这落水沟下方有着沼泽,峭壁上还有些青苔和树藤,所以看起来才觉得深不见底。 庆幸于段承轩的武功,两人虽然不慎失足踩着青苔滑落,但也并无大碍,顾茗烟被段承轩扶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奇怪:“也不知当年的前辈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承轩一手拽着她,生怕她这小身板落入沼泽没了踪影,眼尖的发现了单薄雾气里的东西,眼睛微微眯起:“那里好像是一间屋子,有篱笆。” “堂堂王爷竟然还知道篱笆。”顾茗烟下意识的回嘴了一句,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见段承轩面带威胁的看着自己,她也只是按照云尘的性格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往那边走去。 这里果然有一间破旧的屋子,段承轩着手寻找起来,顾茗烟则是翻阅了一下这里还留下来已经潮湿的书卷木板子,孤身走到篱笆外,徒手挖出了一个盒子来:“那前辈当年的确是走出去了。” 段承轩拍拍手走过来,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用兽皮子写着的药方。 “倒是省事儿,也不知那位前辈还在不在。”段承轩将盒子重新阖上:“若是能收为己用,倒是个人才。” “应该是在的,不过我刚才看见那边还有些动物的尸骸,这里之前前辈们用来种地的土壤也都被破坏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从毒瘴里上去,最好解了毒瘴再下来。”顾茗烟拈了拈手里的泥土,随后索性用衣服擦了擦泥土。 “带着你,不好上去。”段承轩看了一眼这峭壁。 顾茗烟被噎了一下,找了块石头坐下:“那王爷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解了毒瘴再走。” “这里没吃没喝。” “那就劳烦王爷时不时让人扔点果子下来,我不怕脏。”顾茗烟大大咧咧的坐着,甚至还对段承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虽然上面的毒瘴落下来,但保不准有什么野兽也如那些前辈一样活下来。”段承轩继续说着。 顾茗烟还不知道段承轩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啰嗦,她只是不想继续和他独处而已。 可过了一会儿,段承轩只抛出了响箭,随后将那木盒绑在了绳子之上,自己也跟着她坐了下来:“若是你死了,可不好跟你姐姐交代。” 顾茗烟微微愣神,心里的慌乱略微平静了一些,便索性微微向后仰着,双手撑着地面,叹了一声:“现在才想回报,未免太晚。” 换来的是段承轩无尽的沉默。 第442章 第四百四十二章 江山美人 当段承瑞得知两个人被困在落水沟底,而只送上来一份药方的时候,他几乎当场拍案而起,怒火中烧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副将:“皇上乃是千金之躯,怎可去冒险!你们都是怎么看着的!” 几人敢怒不敢言,那可是战神靖王,谁敢拦着岂不是找死。 “殿下息怒,我们人已经扔了水囊和吃食下去,再过两日便能派人带着解药下去。”旁边的月清赶紧迎了上来,生怕从段承瑞口里吐出云尘二字来。 一干将领还是第一次知道段承瑞也会生气,只闭嘴不敢言。 过了一会儿,段承瑞才平静下来,冷静的解决了手头的事情,才颓然的坐下来:“若是她的身份暴露……” “她向来聪明。”月清赶紧安慰。 而此时,天色已经晚了,顾茗烟大口大口的将扔下来的两张饼子吃了个干净,又喝了些水,再庆幸于这破屋子里的床榻还没塌。 只是看着段承轩也爬上来的时候微微愣神,这才反应过来:“王爷千金之躯,我还是睡地上吧。” 段承轩盘腿坐在床沿,抬手阻断了她要下床的动作:“不必,山沟里夜晚寒冷,更何况你我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的。” 被噎了一下,顾茗烟想了想,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反正两人都睡过几年,何须担忧这几日,便索性直接倒了下去,不顾身后所谓的王爷,闭着眼睛准备入睡。 这一夜,两人背对着背,段承轩的披风将两人盖住。 鼻腔里都是段承轩的味道,顾茗烟总是难以入眠,一直等到第二日段承轩爬起身离开,她才沉沉睡去。 等到段承轩拿着水和食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睡得毫无防备的模样,竟然还用他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更是让他想到了顾茗烟,便坐在床沿喝了些水,微微出神。 顾茗烟和云尘如此相似,他觉得自己甚至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 无论是云尘在朝堂之上和他的针锋相对,还是当日在昊天楼里的字字戳心,亦或是为人处世间无意间流露而出、同顾茗烟一般的感觉,都让他抓心挠肺。 心思飘远,这呆愣的时间也并不难过。 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并不喜欢男人的时候,顾茗烟早就爬起来,坐在床榻上吃起大饼,还奇怪的看着他:“王爷若是闲不住,不如等会儿随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段承轩收敛了心神,没来由的轻咳了一声。 “到时候若真是要从这里走,自然是要看看这里沼泽的情况。”顾茗烟从床上爬下,揉了揉发疼的小腿和手腕,认真道:“而且,这里上山的路不一定在毒瘴里,十数年前的那位前辈应该也没在屋子里待上多久,应该还有住所才是。” “怎么说?”段承轩提着刀跟上她的步伐。 云尘和顾茗烟真是相似,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听她们差遣。 “这屋子可不止十数年了。”顾茗烟摇摇头,还拍了拍床榻:“而且,你以为这床榻是怎么下来的,总不能是扔下来的。” 段承轩皱起眉头:“所以之前还有人来过这里。” “所以之前那位前辈下来,也有可能是找到什么东西,刚才那毒瘴有花香的味道,但这里最重的味道应该是泥土,哪里会有花香。”顾茗烟笑道:“我猜这里,肯定有人想藏着什么东西。” 段承轩的确没想到这茬,听到顾茗烟这么一说,只点点头,往其他的地方搜寻。 如果说顾茗烟是聪明的话,那么段承轩便是十分敏锐了,在天黑之前,他们在无数的藤蔓里找到了一个山洞,更奇怪的时候,这山洞里的凹槽里竟然放着两颗夜明珠。 “里面会有什么呢?”顾茗烟忍不住自言自语,慢慢走进去。 里面越来越黑,段承轩一只手拿着夜明珠,一只手拽着顾茗烟的手腕。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却是柳暗花明,这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山谷,阴暗的山谷小小的,头顶上却缠绕着无数藤蔓,只有稀薄的夕阳能穿透而出,在其中间,却只有一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墓碑。 “这是谁的墓?”顾茗烟走上前去,抹去了墓碑上的灰尘,露出里面的文字来。 段承轩只看了一眼,就走到顾茗烟的身边,眼睛微微眯起:“当初,沧澜的戎马皇帝殒没于战争之中,没想到他的墓碑竟然会在这里。” 顾茗烟微微一愣,想起来沧澜曾经有一个皇帝的确是死在马背之上,而他当时还认识了一个乡野女子,那女子听闻之后殉情,跳下悬崖…… 顾茗烟微微一愣,绕道这石碓的另一面,果然还有一块墓碑,她震惊不小:“当初的皇帝是和那女子一起葬在这里。” “据说当时跟着那位先祖一同消失的,还有五万两银子和数千把刀刃。”段承轩走上前去,微微皱眉:“可能后来的人是为了那些银子和刀刃。” “那怎么会死在这里。”顾茗烟不可置信的开了口,而且看着天上那些被固定住的藤蔓,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我想他们还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 这些藤蔓看起来是有人故意引导过来的,将这里封闭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因为腿疼而站起身来:“那那些银子和刀刃呢。” “是被人偷偷运走,皇族早就找回来了,只是没有告诉世人。”段承轩沉着脸走到那墓碑前:“而这位先祖,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若非是为了救回乡野女子,也断然不会千里迢迢的出征到这里。” “的确,当初这里并非是沧澜的地界,一直等到两代之后才将这里打下来。”顾茗烟也点点头。 她自然不会为了曾经之事感叹,但她却未曾想到,会有皇帝和一个心爱的女子生活于这悬崖之底,按照这里的情况,除非那女子是在世华佗,不然按照当初的情况,怕是两人活不过两三年。 当年的落水沟,就是乱葬岗和死地,附近就连村庄城池都没有,一直等到沧澜将这里打下,这里才有了些人气。 正在她想离开的时候,段承轩却恍惚的蹲下来,低声道:“爱人和江山,难道就不能兼得吗?” 顾茗烟脚步一顿,才想起段承轩说的人似乎是苏玉婉,无奈苦笑:“并非如此,只是得了江山,” 一时沉默,树藤之间的那些残阳也渐渐消失,整个山谷重归一片安静。 第443章 第四百四十三章 敌袭 两人在夜色里回到破屋里,顾茗烟这一次因为腿疼便早早睡去。 段承轩却靠在床榻之侧,看着云尘的睡颜,愈发的觉得两人总是相似。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要去触碰一下他的面颊,却见云尘恍然睁开了一双眼,惊得段承轩收回了自己手,暗道自己魔障。 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顾茗烟头疼的拍了拍脑袋,抬手:“我的棉花袋子呢。” 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在鬼魅的身边,而且段承轩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一点和顾茗烟截然不同,顾茗烟除了打扮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打消了段承轩心里的不怀好意,顾茗烟尴尬的收回手,匆匆说了一声抱歉就重新躺下,感觉到潮湿的味道窜入鼻腔,才让她好受了些,无奈道:“明日他们就会下来?” “恩。”段承轩点点头,也和衣躺下。 就这么各有所思的过了一夜,等到第二日中午,段承瑞手下的士兵果然带着人从密林里走出来,段承轩和顾茗烟都将那墓碑的事情隐瞒起来。 也许那位帝王是一个昏君,但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这不入皇陵的半分安宁,还是为他好好把握住。 有士兵匆匆赶来,将厚重而干爽的斗篷搭在顾茗烟的肩膀上,低声道:“殿下十分担忧您,还请随我们离开。” 而另一边,成山也快步来到段承轩的身边:“江晏那边突然攻城,三皇子已经前去。” “蠢货,他不过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皇子!”段承轩怒不可遏的大步向前走去,还吩咐着派一群人将落水沟的毒瘴给解决之后,马上去截断对方的粮草。 顾茗烟还想跟上,那两个士兵却用力将她拦下。 月清露出了人皮面具下的半张脸:“殿下不许你日后和靖王单独相处。” “于公还是于私?”顾茗烟气恼不已,如今大战在即,她总不能被护送回营帐吧。 “于公于私。”月清将私字咬重了许多。 顾茗烟只好被送上了马车,去往安全的地方,和一些副将简单的做着疏散亦或是站前的准备。 鬼魅在半途中将她拉回了营帐之中,在她的膝盖和小腿上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袋子,虽然有些臃肿,但只要带上斗篷便看不见了。 “你跟他一走就是几日,三皇子都要疯了。”鬼魅低声说着。 “这不正常。”顾茗烟只觉得头疼,也不知段承瑞究竟是看中自己的才华还是自己这个人了。 鬼魅也连连摇头,正在两人说话期间,门帘被猛地拉开。 一身士兵衣服的月清黑着脸走进来:“我们要去另一座城池。” “发生了什么?” “靖王以殿下没上过战场为由,强行让他去守城,还让他去调查城中官员,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殿下分到一点儿功劳。”月清愤愤的说着,可军令如山,她只好帮顾茗烟整理好所有的行李。 段承轩断然不会轻易的将手里的兵权交给段承瑞。 下一个要去的城池,或平静或险境,段承轩肯定不会及时援助。 顾茗烟心里有些担心,可见月清只担忧三皇子的功劳,只好闭口不谈,只对鬼魅使了个眼色,让他想办法再去给听风阁传个消息。 才解决了落水沟的事情,众人更是没想到江晏会在这寒冬之日进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靖王带兵守城数日,等到段承瑞带着顾茗烟来到了边关的关平城中,前线传来捷报。 段承轩不仅守下城池,还将营帐往北推了五十里,紧逼江晏城池之下,虽然僵持不下,却已然是一件壮举。 “他是厉害的。”顾茗烟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如同鬼城的关平城,陷入深深的沉思。 在战场之上,段承轩手中的武力即是所有权利。 即使当初她当初想尽办法为段承瑞得到了带兵打仗的机会,却也始终比不得段承轩半分。 “城中的兵力剩下多少?”段承瑞询问城门将士。 “回殿下,城中将士加上愿意打仗的人,也不过五千余人。”将领十分为难的开了口。 偌大的城池,却只剩下五千余人。 段承瑞想都不敢想,若是此时江晏亦或是外族的人想要过来攻打,究竟会到如何的境地,就连月清也是沉着一张脸,此时并无敌人袭击,他们也不好向段承轩讨要人。 进退两难之际,顾茗烟却冷静许多。 她并未易容,只是着一身黑衣黑色围巾,只在这寒冬之中露出一双眼睛来,头发也都被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便是这样的一双眼,古井无波,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鬼魅立于她的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听顾茗烟说了几个字,便开口道:“我们必须有些计策。” 月清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段承瑞也是一时愁眉不展。 对此,顾茗烟只是轻轻拽住了鬼魅的衣袖,低声开口:“我们去城里散散步吧。” “至多一个时辰。”鬼魅点点头,得到段承瑞的首肯之后,便一只手半扶着顾茗烟走下城墙,在这毫无人气的城中来来去去。 段承瑞觉得顾茗烟似乎对自己十分排斥,不禁皱眉。 可在街道之上,鬼魅忍不住说道:“王爷是打仗的好手,三皇子赢不过他。” “赢不过便赢不过吧,我只希望对方不要瞄准关平城,毕竟就算没了功劳,却也不用看着将士们去赴死。”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声,并未回头看城墙之上的段承瑞,只是低声说:“皇位迟早有一天会迷了他们的眼。” “王爷只是为了苏玉婉。” “那是因为皇位有足够的权利。”顾茗烟微微仰起头来,正看见天边的鸟儿落在她的肩膀。 将小小木筒中的纸条拿出来,顾茗烟则是微微愣神:“怎么会……” “怎么了?”鬼魅赶紧将纸条抢过来。 “荔湾的师父是艾枝,江晏艾将军的女儿……”顾茗烟心里一紧:“当初艾枝去见过段承轩,如果段承轩为了皇位而和江晏合作……” 话音还未落下,马匹就从顾茗烟的身边疾驰而过,无数的鼓声和锣鸣声骤然响起。 鬼魅和顾茗烟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敌袭。 第444章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权势迷人眼 血花飞溅,染红了飘散而落的雪花。 手中刀刃染血无数,马蹄之下白骨森森。 段承轩拽住缰绳,杀意未消的双眼冷睨着跪坐在地上的人。 “没想到女人也能带兵,就连你的副将都比你有骨气。”段承轩手中的刀刃几乎抵在艾枝的鼻尖上。 艾枝身边的副将早已身首异处,只露出可怖的面容仰对天空。 边关的雪来的又急又大,艾枝四肢发颤的跪在地上,即使穿上盔甲,她依旧是这幅雌雄难辨的模样。 “您不会杀了我的。”艾枝颤抖的发声,雪花在她的额头化作水珠落下,在段承轩的大部队到达之前,她轻声的说着:“我早就看不惯我的父亲,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愿意留下我的性命。” “你掳走顾诚他们,所以才得到了两座城池。”段承轩冷笑了一声:“这还是你们偷走的两座,我都会一一打回来,你,毫无用处。” 艾枝身形一颤,在马蹄声之间狂笑起来:“我可以帮你夺得皇位。” 接着,紧随而来的士兵们将艾枝团团围住,还未用刀刃刺进敌人的胸膛,就听见他们黑马之上的将领将长刀一甩,刀上的血花溅了艾枝一身,吓得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王爷,他……” “将她带回去,好好关押。” 段承轩拽起缰绳,转身回营的同时,传递急报的将士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跪在他的面前。 “王爷!江晏派主力攻打了关平城,请求支援!” 众人愕然,段承轩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和他面对的人,却只有一个不得宠的女人。 原来是声东击西。 正在他想发号施令的时候,皇位两个字窜入了脑海里。 艾枝方才狂笑的片段还历历在目,落水沟下的墓碑还刻着两人的名字。 只有得到了皇位,他才能江山和爱人兼得。 “三皇子自然有办法,但你们依旧要准备好一切,两个时辰之后赶去关平城。”段承轩略一扬手。 “可两个时辰……”士兵顿时面色惨白。 “按我说的去做。”段承轩字字掷地有声,所有士兵们都屏气凝神,却不敢违拗。 只因为段承轩是他们的战神。 他总有办法解决一切,他总能为沧澜打赢战争。 而三皇子只不过是一个庸碌的皇子,他们自然知道该相信谁。 狂风骤起,大片大片雪白的冰晶随风飘散,将染血的战场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起来,段承轩走进温热的大帐,苏玉婉不顾他满身血腥扑入他的怀里。 “轩哥哥……” “我回来了。”段承轩轻轻的搂着苏玉婉,那颗心也渐渐的落回了肚子里。 “我听说你将那艾枝给带了回来,可打听出什么江晏的消息。”苏玉婉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为段承轩细细擦拭脸上的血迹。 “并未。”段承轩还是将艾枝的话一五一十的告知。 换来苏玉婉一声轻轻的笑:“相信总有人能让她开口。” “是。”段承轩扣住苏玉婉的后脑,吻住她柔软的嘴唇,有些粗暴的掠夺过她所有的空气,像是要将战场上意犹未尽的血气都释放而出。 苏玉婉只觉得被段承轩扣住的腰际都隐隐发疼,但她即使红了一双眼,却也只有忍耐。 段承轩,是她的一切。 此地芙蓉帐暖,而在关平城外,无数的火把几乎照亮了阴恻恻的天空。 下雪的日子,天总是要黑的快些,顾茗烟站在城墙之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她抬起手接下一片雪花,一直等到那雪花融化不见,才低声开口:“这一仗,我们也许能赢。” 说着,顾茗烟从鬼魅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放着不少白色的粉末,但都因为冬日的寒冷,有些甚至凝结成了小片小片模样。 段承瑞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仅剩的几千士兵都在城门背后,所有的弓兵们都箭在弦上。 可在这冬日雪夜里,却是安静的有些可怕。 “那里站着的是艾延,我们不可能守得下来。”月清当即皱起眉头。 世人都知道,艾延是江晏的老将,而顾茗烟也在刚才得到了消息,江晏为何能将那两座城池给攻下来,主要靠的还是顾诚和古昇两人,他们当初就是被艾家的人给掳走。 “派人去调兵,另外的人死守,无论如何,关平城也不能失在我的手上。”段承瑞攥紧了拳头。 听着这样的话,顾茗烟皱了皱眉,却又舒展开来,来到段承瑞身边,将他拉到了无人的地方,低声道:“去将城门打开,我们也许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空城计不可能对付艾延。”段承瑞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这个想法。 “但我有办法对付先进来的人。”顾茗烟将盒子交到他的手里,无奈道:“如果城里的雪有异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这些是……” “当时在落水沟下待了许久,这些白色粉末都是被沥干的渣滓,然后被我特意染了颜色,本来是想给他们身下的马儿踩踏用的,不过今日大雪……”顾茗烟说到这里,微微扬起了嘴角。 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如此。 段承瑞却是了然,旋即低声道:“你可知道为何他们要在夜晚攻城,如今却不动半分。” “不知道。”顾茗烟摇头。 下一刻,段承瑞从她的手里接过了木盒交给手下,吩咐完了之后才轻轻的将顾茗烟的手放入自己的手里:“是段承轩逼得。” “发生了什么?” “段承轩强压而上,所以艾延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座关平城。”段承瑞的眼神锐利了几分,而顾茗烟则是清楚的看见他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 她甚至都忘记段承瑞的武功也并不弱。 只呆呆的让人握着自己冰凉的手,顾茗烟将解毒的小袋子绑在他的腰间,低声道:“他想要功劳,却给了我们机会,但若是清晨援军还未到……” “我还派人去了一趟鄞州,只希望在白日之前能赶到。”段承瑞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等我回来。” “这句话你还是说给月清听罢。”顾茗烟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一推段承瑞的肩膀:“性命为重。” 段承瑞翻身上马,看着那木盒,蓦地笑起来:“多亏了你,如今我只需要好好做个诱饵就好。” 段承瑞策马而去,顾茗烟始终站在原地。 她总是有主意惯了,总也不记得段承瑞也是个有才之人。 第445章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主动出击 大雪裹挟着杀意扑面而来。 段承瑞一身重甲,手持一把长枪骑在马匹之上,段氏戎马征战的血液从不曾被国泰民安而被磨灭,反而是将他们雕琢的愈发棱角分明,隐藏在儒雅之下的血性展露无遗。 而对面的艾延却已经是四五十的年纪,只因为那一身战场之上无法洗去的血腥气而不怒自威。 只看见段承瑞的模样,艾延便嗤笑出声:“没想到沧澜的皇子,竟然是这等毛都没长齐的皇子。” 哄笑声一时盖过一切,而段承瑞却十分安静,只对身后的将士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独留他一人骑马停留在城门前,长枪被插入土地之间,夹杂着内力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战场:“若你能入了我这黄口小儿的城池,还能全身而退,这人头,我便双手奉上。” “以长枪为界,你尽可来试试。” 城墙之上,顾茗烟挺直了脊背,对身后的一干士兵们微微摆手。 鬼魅一只手轻轻的搭在顾茗烟的手腕上,似乎准备一单情势不对就带她离开。 身后的士兵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对面的艾延只是挑起了眉头,还未搞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些什么,便听见鬼魅同样内力深厚的声音传来:“还请艾江军入城。” “不知天高地厚。”艾延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 虽然有了顾诚和古昇这两个人知道沧澜国内的情况。 但他的确也无法把握关平城内是否真的留有重兵,还是一个士兵都没有,犹豫之间,他才没有真的直接奇袭,只是在这雪夜里探查情况。 本来他还想犹豫一番,顾茗烟已经在鬼魅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鬼魅便继续说道:“艾将军的那些部下不听军令,私自带了投石车到城边,我们都已经帮你解决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城南火光一片,映的天上的雪花都带着火光,如同灰烬一般从天落下。 艾延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发现,身边的手下也赶紧上前,表示已经跟那边的人失去了联系。 顾茗烟则是高高的看着城南被点燃的木屑和房屋,在围巾之下扬起了嘴角。 身边一个士兵也快步的走了上来,低声开口:“他们强攻的不过只有两千人,我们只用一千人就能将他们拦下,火油都已经点燃,能撑到清晨才对。” “足够了。”顾茗烟点点头,在艾延看不清的地方,将一个火把从城门上扔下,有人便会对段承瑞传递信号。 段承瑞见状,只是冷冷一笑,自己则是往后退了许多,一个人骑马立于关平城的街市之上,有两个士兵为他点亮了旁边的灯笼。 艾延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顾茗烟则是眉头紧皱的盯着艾延。 这一次,只能赌上一把。 若是艾延真的是有胆识,城中余下的士兵不过只剩下几千人,根本不可能守得下来。 但若是艾延疑心其中有诈,能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两边僵持不下,正在段承瑞心如擂鼓之时。 艾延的军队动了。 左翼千人踏雪而来,沉重的马蹄声在关平城中每一个人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站在原地,努力的不让手里的羽箭落下,亦或是迈开步子冲向敌人。 顾茗烟则是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的大雪漫天,缓缓阖上眼睛。 “娘亲还在等我归去。”她轻声呢喃着,身边有士兵看向她,只觉得那马蹄声愈发的沉重。 鬼魅拍落她肩上的雪花:“就算输了,沧澜却也不仅仅是这么一点。” 话音落下,江晏的千人铁骑直冲进城门口,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动起来,似乎还未落地的雪花都被惊得不敢落下,只更加肆虐的拍打在他们的脸上。 艾延扬起嘴角,得意的话却还未来得及出口。 最先冲进去的士兵和马匹们惨叫着摔倒在地,背后的马匹如同滚雪球一样砸落在地上,城门口传来士兵们可怖的咳嗽声,甚至有些跌落而脱手而出的兵刃刺穿了同胞的胸膛。 紧随而后的数百士兵都跟着停下脚步,身下的马儿似乎感觉到剧烈的危险而不敢妄动半分。 正是这犹豫之间,艾延及时的叫停了前面的军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雪!是雪杀人了!”背后的军队里有士兵高喊了起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那一切几乎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有天上的雪花落的更急更大。 沧澜的士兵们都各司其职,并未动半分。 听见这一声士兵的尖叫,顾茗烟攥紧的拳头才稍稍松开了些,脊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关城门。”顾茗烟轻声说着,双脚却挪动不了半分。 鬼魅为她将火把从城门上扔了下去。 火把落在地上发出声响,熄灭在地上的白雪之中。 城门被慢慢的阖上,艾延却都没有派人强攻。 江晏的士兵们在城门关上之前,最后能看见的,不过只有骑在马上的段承瑞。 城门被关上,沧澜士兵们将中了毒的人和马都挪到附近的房屋之中,再取来新的雪将此地填平。 而此时,城南的火光更甚,段承瑞又加派了两千人去围剿。 顾茗烟自始至终都站在城门之上,等到段承瑞将人都遣送离开,也不知在这雪地里过了多久,城南传来急报,城里所有的火油已经用光,那些投石车都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 段承瑞才让人都回来,而城门,将再一次的打开。 江晏的人本来还想冲阵,可就在刚才死在城门之下的士兵和马匹都已经没了踪影,正在艾延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段承瑞已经骑马冲了出来。 无数的士兵紧跟在段承瑞的身后。 艾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城门之上,巨大的火球紧随着落下。 雪夜,战鼓骤然响起,再没有人听得见雪落下的声音。 “撤!”艾延几乎是惊恐的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火球,还有那城门里源源不断冲出来的人。 他的计划几乎被彻底的打乱,若说之前是空城计,那么如今的主动出击和天上的火球究竟又是什么? 江晏的士兵们纷纷调转回去,而段承瑞却带着人,将他们最后离开的一群士兵吞并而下,那是连雪花都盖不去的浓重味道。 而顾茗烟总算转过头去,看着从另一边树林子里窜出来的沧澜士兵,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第446章 第四百四十六章 如释重负 血腥味从雪花里飘散过来。 等到江晏的人发现那些火球只不过是涂了火油的竹篓,鄞州的军队早已经赶来,就连段承轩那边的八千人也都匆匆而来,将关平城挡的滴水不漏。 顾茗烟并未离开城门之上,只是看着那大片的殷红微微出神。 段承瑞在马背上回过头去,染血的面容让身后的月清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这一战,是他们赢了! 士兵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段承瑞重归城内,长枪上的血落在地上,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站在战场上,即使如今已经安全下来,可躁动的心情却无法平复,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月清为他擦拭过刀刃上的血迹,顾茗烟这才从城门上走下,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些祝福之言,那些副将们一拥而上,对他心服口服。 顾茗烟则悄无声息的从人群里离开。 她并不在意那些功劳都被归功于段承瑞。 但下一刻,当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拽住鬼魅袖子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住,血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抓住她的段承轩已经朗声开口:“多亏了军师的妙计!” 无数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顾茗烟却只是满脸平静:“我只负责献策,但真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人,是您,殿下。” 特意将殿下两字咬的更重了些,可段承瑞却只是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染血的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竟然让顾茗烟觉得他和段承烨有些相似。 “这是你的功劳。”段承瑞轻声说着。 顾茗烟只好硬着头皮收下这样的夸奖,在庆功时吃着大鱼大肉的时候,她实在是没法那般豪迈的饮酒,只在军营里寻找着鬼魅。 明明之前还在身边的。 兜兜转转找了许久,才在士兵的指点下来到了一处房屋里,鬼魅并未关门,正在跟床榻边的人说话,还带着一丝无奈:“这里十分危险,宗平王怎么能让你过来。” 顾茗烟奇怪,轻叩门扉发出声响,见鬼魅回过头来,她才走进去,却一眼就看见了正穿着男装抱着包袱的银翘,也是小小的吃惊了一把:“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不放心小姐你!”银翘赶紧冲了过来,扒拉着顾茗烟的肩膀不撒手:“而且我也正好来传话,听说附近几个州县的地方官都有问题,正好让三皇子殿下去查查。” 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刚才才下城门,就在军队里看见了银翘,毕竟她一个女子小小的,实在是看的太清楚了。 “我刚才还听说小姐你帮忙打了胜仗呢,小姐真真是最厉害的……”银翘滔滔不绝的说着,顾茗烟也是无奈,如今她既然来了,便也不能放任她随处乱走,想了想,带在自己身边还妥当些。 只好止住了银翘的话头,让鬼魅时时看着她,时不时让她去联系听风楼的人,倒也不算是闲人。 不过段承钰如今也对政事上心,等到他们庆祝完,顾茗烟才将银翘带来的名册和信件都交到三皇子的手里,这让段承瑞不免起疑:“他竟然没有将这名册先交给皇叔?” “虽然他和靖王关系不错,但他的士兵们都收到消息,昨晚他似乎带了个俘虏回去,而且之前他还借鄞州走了银子,宗平王应该是有些怀疑的。”顾茗烟无奈的说着。 尤其是她知道段承轩曾经和艾枝有所交往,怕的就是他利欲熏心,真的和江晏合作,不得不防。 段承瑞了然的接过名册,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来处理这些吃里扒外的官员。 这些事情顾茗烟都识时务的不会去参与,她干预一次朝政就够了,这一次,她主要是来帮段承瑞做其他的事情。 有士兵抱着之前的木盒急匆匆过来:“军师,这些东西还没有用完,那些人都身中剧毒,您看是不是……” “解药等会儿就给你们,这木盒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茗烟将那木盒接了过来,一想到她竟然是用这剧毒来解决今日的事情,心里也是毛毛的。 该庆幸晚上的那场雪。 身边的士兵们津津有味的说着那些天降火球的事儿,似乎还在嘲笑对方若是知道他们扔的不过是烧起来的竹篓该有多生气。 而那一切不过都是兵行险着,若是艾延足够胆大,自然不会害怕这些。 “有了援军,我们也能安静一会儿了。”段承瑞如此说道,看向顾茗烟:“我不在的日子,你怕是要独自面对各个将领了,不过如今他们倒是对你敬佩有加。” 顾茗烟只是点点头,和段承瑞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疏离。 段承瑞隐隐有些失落,顾茗烟却觉得这般决然是件好事,既然对人没那个心思,也不必和人拖累。 离开之前,段承瑞派了两名暗卫保护,自己则将月清带走。 外面下着大雪,这大雪近乎及膝,也怪不得这里处处门户都有台阶,顾茗烟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每日就抱着棉花袋子窝在火盆旁,再帮段承瑞处理些公事,除了时不时发起一些冲突,再无其他。 艾延之前被骗,也算是长了教训,知道这段承瑞不是软柿子,倒是乖乖的。 只是这整个冬日,江晏都在拉拢附近几个小国家,尔丹派了使臣特意送信,表示若是沧澜有难定会相助。 顾茗烟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发愣,撑着脑袋:“也不知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怎样的皇帝?” 鬼魅两只手烤着火,无奈道:“我也十分奇怪,你的亲生父亲如今已然是尔丹的皇帝,夫人怎的也不去找他做靠山,如此一来,便不用在外躲躲藏藏。” “可能是旧日恩怨吧。”顾茗烟随后从一群公文下翻出一个木盒子来,随后愈发叹气:“但是,娘亲既然不信任父亲,为何还将外公送到尔丹去了,她这是吃准了尔丹不准备与沧澜为敌吗?” 鬼魅想了想:“夫人那辈的事情,我们也是想不通。” 两人正准备说说公事,段承瑞留下的暗卫却匆匆赶了进来:“还请姑娘快些易容,靖王马上就要来了。” 第447章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争吵 “若非是他耽搁了两个时辰,当日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顾茗烟嘴上如此说着,却赶紧的对鬼魅招手,还不忘问道:“他又是因为什么过来?” “说要派人接手关平城,还说三皇子殿下既然如此骁勇,不如同他一起上战场。”暗卫半跪在地上,甚至都不敢抬眼看顾茗烟。 挑了眉头,顾茗烟想了想:“皇上对这一次守城的事情有何态度?” “皇上甚是欣慰,似乎对三皇子的评价又好了许多。”暗卫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子骄傲。 那这一切便是自然了。 段承轩嘴上说着是要带着他上战场,但在那刀枪无眼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足为据。 屏退了暗卫,顾茗烟又将自己小刀给拿了出来:“我倒是没上过战场。” “就算你上了,我也会保护你的。”鬼魅无奈的说着,从腰间的药盒子里取了一颗药丸来塞进了顾茗烟的口袋:“这能令人起死回生的药,你还是自己带着吧。” “那你若是同人打斗,受伤了怎么办。”顾茗烟不满。 通过之前青黛的事情,顾茗烟早就悄悄的准备好了这起死回生的药丸,根据云氏秘方所做,主要还是玉龙雪和凤凰胆的药性太难中和,即使有着两株完整的凤凰胆玉龙雪,可真正有药效的,暂时只有这一颗,甚至还带着点儿酒味。 “我跑的可比你快。”鬼魅帮她将最后一块涂抹均匀。 顾茗烟嘴角一抽,还是收下。 不过一会儿,靖王便带着一千精兵来到了关平城,因为之前派兵的事情,几千守城的将士突然都对他有所不满,面上也算不上十分恭敬。 顾茗烟站在城门口迎接,遥遥的和段承轩对视了一眼。 段承轩加快了步伐,马蹄踢踏着停留在顾茗烟的附近,黑马打了个响鼻,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顾茗烟,又扭了个头转了个圈才停下。 段承轩并未注意到马匹的不对劲,顾茗烟便已经行了礼,继续道:“一切听从靖王殿下的指挥。” “听说,这次守城都是你的主意。”段承轩冷着脸说道。 顾茗烟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下一刻,她只觉得手臂被拉的一疼,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段承轩的背后,有不少将领都惊呼出声,段承轩却冷声道:“还有几处有问题的地方,你陪着本王去。” “我可以自己骑马。”顾茗烟挣扎着就想下来。 成何体统! “若是等着你骑马,怕是一日也走不了什么地方。”说完,段承轩已经扬鞭,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只赶紧搂住他的腰际,背后的两百精兵紧紧跟上。 出了城,大片大片的雪白遮盖住了各色的一切。 而在迎面而来的风雪之中,她听见段承轩继续开口:“没想到你一个云氏后人,竟然对兵法也有如此多的了解。” “这是自然,我们云氏可不是只有大夫,还有不少江湖人。”顾茗烟说着,只觉得云氏的人都是厉害的人物,颇为骄傲。 “若本王想,随时都可以将你杀了,永绝后患。” 这句话甚至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冷冽几分。 只要他愿意,顾茗烟马上就可以从马背上摔下去。 “但你也知道,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有我,援军不是我叫的,发现投石车的人也并非是我。”顾茗烟轻声说:“即使没有我,段承瑞也总有一日可以和你打成平手。” “可我要的不过是婉儿能名正言顺。”段承轩的声音蓦地柔软下来。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那她名不正言不顺,你便不喜欢了?当初我姐姐是名正言顺,你也将她当做棋子利用,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不懂。” “只是你不愿意承认。”顾茗烟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爬上段承轩的脊背:“除了苏玉婉,你难道真的没有对当日从你手里溜走的皇位耿耿于怀?” 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些私心,段承轩气恼的拽住缰绳。 前马蹄猛地扬起,马背倾斜。 顾茗烟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重重的落在厚重的雪地里,冬日的衣服令她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可背后两百精兵的马蹄声却还是震耳欲聋。 两百精兵始料未及的都在她的身边停下来,那些马蹄甚至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副将小心翼翼的比了个手势,让人都后退了一步,以免伤到落马的军师。 如今云尘帮助段承瑞稳定局势的事情早就传遍,有了皇帝的赏识,她便不能轻易死去了。 顾茗烟挣扎着从雪地里抬起头来,透过风雪看着段承轩那张冷脸。 一如之前她苟延残喘的跪在他的面前,希望这个罪魁祸首能去拯救自己的族人一般,但她的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瞧瞧你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当日战神的模样!” “如今的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凭着满腔热血为国征战的战神,只不过是个对过去耿耿于怀的懦夫!” 顾茗烟毫无理智的大喊起来:“苏玉婉也好!失去的皇位也罢!那不过都是牵绊你的东西,可笑的是你却对此一无所知,听着那些人呼唤你的名字,仰起头来看着你杀神模样很有成就感吗!” 两百精兵都纷纷屏气凝神,战战兢兢的看向段承轩。 后者几乎是恼羞成怒的翻身下马,那早已被擦得锃亮的刀刃就抵在她的鼻尖。 “别露出跟你姐姐一样的表情。” “我恨不得想杀了你,为她陪葬。” 太相似了!这眼神简直和顾茗烟当日生气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段承轩怒火中烧,可手里的刀刃却被包裹在和顾茗烟的回忆里,愧疚和那抹抹不开的爱恋阻止了他杀人的冲动。 而被刀刃指着的顾茗烟也才找回了一些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她才缓缓阖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底一片淡然:“你甚至都没发现,你喜欢顾茗烟的感情超过了一切,究竟是什么让你不能下手?” 这句话仿佛是在质问两人。 顾茗烟怎么会不知道,段承轩对他挑衅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仅仅因为他和顾茗烟相似。 第448章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一鸣惊人 刀刃入鞘,段承轩似乎并不想继续讨论私事。 顾茗烟缓慢的从雪地里爬起来,拍落肩上的落雪,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关平城城墙,低声道:“既然姐夫不愿见到我,我便自己回去,说来说去,我却也是为了三皇子效力。” 旁边的副将瞪大了眼睛看她,翻身下马来小声提醒:“您可千万不要给王爷找不痛快了,若是王爷愿意,真的会杀了你的。” “他若是想杀,早就该杀了。” 顾茗烟自顾自的踩着马蹄的痕迹往回走,副将左右为难的来回看。 段承轩也只翻身上马,和顾茗烟背道而驰。 一路回到关平城,城门守卫甚至不明白为何要将这位军师带走,却又让军师一人回来,只知道这军师身体弱的不行,找来斗篷为她搭上。 “多谢。”顾茗烟将斗篷拢好。 虽然得知段承轩对自己依旧余情未了,顾茗烟心里还算是有些许欣慰,但一想到最终两个人总会斗的不死不休,心里反而有些杂乱。 鬼魅得知消息带着银翘匆匆赶来,银翘见她想入非非,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拨浪鼓来:“这是给青则带上的。” 顾茗烟被她这般幼稚的模样逗笑,也是无奈:“你也是嫁了人的人了,你跑过来倒真的不怕齐林担心。” “反正他也不知道……”银翘说的十分没有底气:“我还留信了,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顾茗烟倒抽了一口凉气,鬼魅捂着胸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状,银翘赶紧说:“不过一切都没问题的,现在的鄞州说不定比这里还危险呢。” “什么?”顾茗烟一愣。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宗平王和柔姐姐走的近,若非是天盲老前辈赶去,柔姐姐的这条命就差点儿搭上去了。”银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继续道:“柔姐姐总是帮殿下做事,知道许多我和齐林都不知道的事情,之前好像是说要调查哪边的官员,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如今齐林和柔姐姐出去可都要跟着天盲老前辈呢。” 顾茗烟这算是松了一口气,嘴上责怪银翘不将正事早早说出。 另一边,却也感叹自己当初先回一趟云氏,将天盲圣手给带过去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做了件对的事情。 如此想来,银翘待在自己身边反而安全了些,最起码可没有暗箭。 “先生!”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外面有两个漂亮女子要见您一面,说是您叫来的,但军营里可不许女子进来。” 银翘赶紧躲到鬼魅的身后,顾茗烟也是一挑眉头,她和银翘就是女子。 “我出去见她们,切记,不可让这件事情传出去,我找她们是有要事。”顾茗烟郑重的告诉他们,这才来到了军营外。 这两个女子都长得十分美艳,其中一人更是许久未见的玉珠。 “先生。”玉珠轻笑。 “看来你已经找到自己的情郎了。”顾茗烟见她这幅容光焕发的模样:“既然如此,怎的还过来做这种事情。” “为家为国,自然算不得那么多。”说到这里,玉珠的面颊甚至微微发红。 她之前为听风楼做事就是希望能打听到自己情郎的下落,之后顾茗烟离开之后,她便也循着消息找到了情郎,两人相爱,却不流于表面,前几日送来的消息,便说过玉珠的情郎正在为科考准备,就连孟旭都对他赞赏有加。 “既然如此,便按照我之前送去的计划行事,若是有任何的危险,只希望听风阁的人能帮到你们。”顾茗烟往两人的手里塞了一些解药和毒药。 两个姑娘都了然,走出二里路,走上了如同牢笼的马车,装作被卖去的舞姬。 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顾茗烟忍不住用手指按压自己的虎口,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这美人计奏不奏效。” “艾延贪图美色,还喜欢繁衍子嗣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而且他早就自视甚高,傲气已经超过了一切。”鬼魅轻声安慰,还嗤笑道:“我本以为你的美人计会用在小兵小将的身上,没想到你一上来目标就这么大。” “攀上了最高的,才有可能接触到最低的。”顾茗烟眨巴着眼睛看鬼魅,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这种榆木脑袋就不能想计策,若我的目的真的是艾延那是不想活了,听风阁之前安插进去的,是艾延副将之一,我们要些情报,自然是顺势找地方官要。” “你才榆木脑袋。”鬼魅不满。 “就是榆木脑袋,那些地方官肯定会收下艾延送过来的人,艾延虽然自大,但肯定也要拉拢一下地头蛇。”顾茗烟笑着反击。 “还是别说了,我都听得一头雾水。”银翘奇怪的揉揉脑袋,继续道:“你还是早早给听风阁回信吧,不然那边总是送信去鄞州,可别把齐林和柔姐姐烦死了。” 顾茗烟只好点点头,带着两人回到了营帐里。 一个营帐里住上几个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根本无人在意。 整个冬日,段承瑞都四处奔走,搜集了不少贪官污吏的罪证,而顾茗烟她们也因为关平城被其他将领接手,而不得不重新回到了边关的城池里,占了个小院落。 春日虽到,边关却依旧是萧瑟模样。 可天炎城里早已经炸开了锅,段承瑞送回去审理的官员都被当众斩首,当年顾诚金蝉脱壳,如今卖国叛国之事也被段承瑞一举上报,而孟旭则是送了不少文官过来,还破格让王墨这样被人不喜的忠志之士踏入了朝廷,也算是为底层百姓做了个榜样。 正在这时候,郑乾坤撺掇着一群猎户都去当兵,竟然招揽了数千人归于段承瑞的麾下。 相比于天炎的热闹,边关却是难得平静。 可面对这一切,段承轩心中始终焦躁不安,苏玉婉愤愤的靠在他的怀里:“三皇子又没打仗,真不知道他做这些事情,怎么能赢得民心。” “只是当初无人予他期许,如今他却一鸣惊人,虽不是什么丰功伟绩,却也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段承轩一只手虚拢着苏玉婉肩上的碎发,眼底的寒芒划过:“只要对方来袭,这些刮目相看也不足为奇了。” 第449章 第四百四十九章 权势为爱 “若是江晏迟迟不愿出兵,那该如何?” 苏玉婉坐在段承轩的大腿之上,甚至越俎代庖的让营帐里的成山和另外一位副将都离开。 “等。”段承轩对此也毫无办法。 “那为何我们不主动出击?”苏玉婉轻声的在段承轩的耳边说着,从书案上甚至还翻出了一封信件来,低声道:“顾诚和古昇虽然被他们带走,但因为之前关平城之事,如今艾延还对攻城有所忌惮,生怕再中了计谋。” 这一封是从江晏探子那儿接来的密报。 艾延几乎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恨上了段承瑞以及云尘,而沧澜将士之间更是将此事当做是一个笑话来传递,只让艾延更加的气恼。 “主动攻城并无把握。”段承轩将那封信从苏玉婉的手里抽走,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对方的腰带上,却不带着一丝情谊。 苏玉婉抬起手来抓住他的手腕:“但我们还有艾枝。” 段承轩的手微微一顿。 片刻之后,重伤的艾枝被带到了营帐里,似乎只凭着最后一口气向段承轩开了口:“王爷,我是真的想同你合作……咳咳……” 苏玉婉嫌恶的看着她口吐鲜血的模样,更不用说艾枝作为女子的身子早已经污秽不堪,尤其是大腿上干涸的痕迹,只让苏玉婉更加的恶心。 “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段承轩此话说的风轻云淡:“我都将你变成这副模样,保不准你日后还会复仇,若是识相,本王便不让你日夜被人欺凌,好好活下去。” 艾枝的肩膀被扣在地上,两个士兵都猥琐的笑起来。 苏玉婉拿出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嘴上却劝说着段承轩:“先听听她究竟怎么说吧。” 如此,段承轩便也只好听听这艾枝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屏退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只用铁链将她固定在地上,方才有大夫来为她上了些药,她这才有力气说话:“我可以找到攻城的时机,顾诚和古昇既然可以投靠江晏,我也自然可以投靠于你。” “当初是你将顾诚和古昇带回江晏,害我沧澜已然失去了两座城池。” “两座城池,换王爷一个皇位,换我一个挺直腰杆做人的机会,不亏。”艾枝愤恨的说道,似乎受伤之后,心底的那些不甘心都一同爆发出来:“我不想为女子之流而被无视,我更愿意为你杀了我的父亲。” 艾枝的眼里包裹着浓浓的恨意。 苏玉婉却听得入迷,只有段承轩捏碎了手里的杯盏,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将她拖出去,砍了。” “轩哥哥,不可!”苏玉婉惊讶的跪在了段承轩的身边,将他手里的杯盏碎片给取出来,低声道:“现在情况尚且不明朗,留下她对我们有利无弊,反正她不可能真的逃出去。” “她是……” “她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希望,轩哥哥。”苏玉婉认真的看着段承轩,执拗的如同幼时小孩儿的模样。 段承轩沉默了良久,还是答应了苏玉婉的请求,却在苏玉婉妄图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开口拒绝。 在刚才艾枝说话的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从她的身上看见了顾茗烟的影子。 只可惜,那短短的一瞬就让他怒不可遏。 顾茗烟曾在他的眼前任性妄为,却也在他面前温柔贤淑,仿佛眼里所见到的人几乎都带着她的影子,但那些人总是强势,比不得顾茗烟在他手里被拨开外皮那般脆弱的模样。 他不再对苏玉婉有着没完没了的欲望,更不需要苏玉婉无时无刻待在自己的身边。 一切都变了味道。 正如今他也不知道,平日里对军机要事一窍不通的苏玉婉正站在囚牢之外,阻止了那些妄图继续欺凌艾枝的士兵们,只蹲在外面看着那双不甘的眼睛:“你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但不同的是,你没有那么幸运,能找到一个轩哥哥那样的靠山。” “我调查过你。”艾枝低笑了一声:“你出生在青楼,幼时就在男人堆里长大。” 苏玉婉的脸色一变,拨开那层温婉的表皮,内里的黑暗都暴露无遗:“那又如何,只要我愿意,我以后甚至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们是一类人。”艾枝疯狂的大笑起来,泪水却滚落下来,落在身上的痕迹都带着一丝灼烧的感觉:“这身子早就无所谓了,只要你能保下我,我会给你们一切。” “当然。”苏玉婉在她身上看见了希望,正如她当时从青楼堆里被师父带走时候的那般,她也将心里的不甘藏起来,但如今碰到艾枝,真话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我爱的,向来也只有权势,轩哥哥就是我的权势,你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囚牢里外的交易悄无声息的达成,营中的士兵似乎再也没有见到过艾枝的身影,可苏玉婉的营帐里却多了一个铁笼子。 段承轩也对此一无所知。 …… 春日到来,江晏那边却派来使臣前往天炎,短暂的战争还未真正开始便被制止,军队们却不敢松懈半分,只在校场上日夜操练,有备无患。 段承瑞骑马归来时,正看见这幅景色,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解决边关的公务,之后才发现云尘似乎并不在附近,正在帮忙清点粮草的银翘偷偷告诉他:“她按捺不住性子要去附近的山上寻摸些草药,昨日离开,只因当晚下了些雨,怕也是不好下来。” “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一趟。”月清在旁边轻声的说道。 “不必,如今无事,我亲自去上一趟。”段承瑞扬起手来,骑着马往山上去,背后甚至连一个士兵都没带上,只暗中跟了一队暗卫。 只是行走于山林间,还未在泥泞的道路里找到他们的踪影,却听见林间传来了熟悉的轻笑声,还带着些水声。 “怕水还要下来,倒是可爱的紧。” 这是顾茗烟的声音。 段承瑞微微皱眉,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只翻身下马,隐去了气息往里走。 可没走出几步,眼前一片水色只惊得段承瑞挪不开一双眼。 第450章 第四百五十章 山野林间 在这寒冷春日,顾茗烟只着了一身单薄的里衣泡在这小河里,她在水里抱着自己的膝盖,那顺下的波浪便隆起未浸泡的衣料,略略浮动,更不用说衣领微微敞开些,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个歪歪扭扭的云字。 里衣之上甚至都染上了肌肤的颜色。 段承瑞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面色一烫,下意识的躲到了树干背后。 而顾茗烟此时并未注意到任何问题,这段日子她久居军营就连手腕脚腕都露不得,如今好歹得空出来,自然是要好好清理一番,鬼魅去找果子之前早已四处寻访,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她也安心。 “可别再甩水了,等会儿我点了火一起烤烤就好。”顾茗烟抬手摁住这军营里的狗。 说来也是这些狗狗鼻子灵敏,长期帮着地方官做事,倒也是能预知危险,将领们也是怕她出了事儿,却又不好安插人手,才勉强派了条大狗来。 大狗打了个喷嚏,逗得顾茗烟笑起来,拽着它让它下水,带着几分恶劣:“你平日可见不到什么水,多来玩玩说不定便喜欢了。” 大狗呼哧呼哧的跑开了,在石头背后甩着身子,一双眼睛也是警惕的看着她。 顾茗烟亦是无奈,似乎这些动物都不怎么喜欢和自己亲近。 踢踏了一会儿水,顾茗烟正懒懒的呼出一口气来的时候,破空之声突然传来。 段承瑞从树干背后跳了出来,手中的长刀阻拦了迎面而来的羽箭。 “呀!”顾茗烟惊得赶紧站起身来,抓过石头上摊开的衣服遮住自己的上半身。 天哪!她为了舒服甚至连肚兜都脱了,身上白色里衣根本起不了任何遮挡的作用。 像是被顾茗烟的惊叫吓了一跳,段承瑞也是手足无措起来,只碍于附近危险潜伏,他才大着胆子背对着顾茗烟向她靠近,脸上也是微微泛红:“我方才便来了,看见你在……” “原来是三皇子,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士兵,多有得罪。”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顾茗烟还未看清那人的脸,一条厚重的斗篷便迎面砸了过来。 她赶紧扒拉着斗篷露出一双眼,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才赶紧用斗篷将自己紧紧裹起来,之前的大狗似乎对来者抱有敌意,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就被顾茗烟弯下身子给抓住,无奈的看了一眼那白衣人:“你怎么来了?每次见你都是惊心动魄的。” “我都在附近守了你许久,在外洗澡倒是没有半点防备,若是真的被人看了去,主子怕是连屋顶都要掀翻了。”平川无奈的说着,顺带着从旁捞了点树枝,继而道:“只是没想到三皇子殿下也是个正人君子。” 段承瑞之前见过平川一面,如今被如此说道,反而有些心虚。 可回过头去,顾茗烟只要将自己包裹进斗篷之中便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对刚才的事情只有片刻的震惊,只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顾茗烟刚才的确被吓了一跳,但她不仅是个嫁了人的人,更是个现代人,转念一想自己好歹里衣还挂着,该露的也没露,便坦然了。 平川无奈的看着她缺根筋的模样,找了些木枝来点火。 大狗乖乖趴伏在段承瑞身边,顾茗烟则从石头后面换上烘干些的衣服,只头发湿漉漉的走过来,也盘腿坐在地上,顺手薅了一把大狗暖烘烘的毛发,无奈道:“殿下怎的到这里来了?还有你,过来做什么?” 段承瑞只是沉默,总不能说是他想见顾茗烟了才过来吧。 “主子听说银翘也过来,所以让我过来保护着,说到底,这也不是女人呆的地方,这不刚翻了个山,就发现河边的你了。”平川先开了口。 “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我的。”顾茗烟目光危险的看向他。 后者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从你把外衣脱……” “你死定了。”顾茗烟将他的斗篷砸回去,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她可是先把肚兜之类的东西给脱下来了。 平川也难得害羞的接住斗篷:“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我要是一直盯着你,就早该发现殿下了。” 顾茗烟还是死死的盯着他,平川实在是忍耐不下去,抱着衣服没了踪影,只能听见林间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顾茗烟对此充耳不闻,只继续看向段承瑞:“我下次不会贸贸然出来了,不然还得麻烦你出来找一趟。” 段承瑞没想到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只赶紧道:“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早就听说了殿下所做之事,江晏那边断然不会低头让城,这使臣虽然派了出去,但边关还是不得不防,我只是一介军师,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适合的将领。” “每每见到你,总是谈起公事。”段承瑞轻叹了一声,抬起手来抓住了顾茗烟的手腕:“究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我比不上皇叔?” 顾茗烟被段承瑞如此直白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腕,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无奈的看着他:“我想是殿下想错了。” “月清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下属,一琴只是我迫不得已才娶回来的女子,我已然对他们尽职尽责,但唯有你……” “我跟其他女人没什么特别的。”顾茗烟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手抽离出来:“别忘了我也是个骄纵的女子,在殿下面前这般的洒脱模样,只不过是装出来的,更何况,若是真的将我这样心思多的女子放在身边,总有一日殿下会厌倦我的。” 说完,顾茗烟只是对他无奈笑笑:“等殿下多认识一段日子,便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话已至此,段承瑞果然不好继续再说些什么,就此作罢。 林间里方才争斗起来的平川和鬼魅同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出来,平川脸上甚至还有一道小小的血痕,鬼魅则是将一袋果子放到顾茗烟的手边:“我帮你教训了这登徒子,而且,我方才远远看见,鄞州的人马过来了,宗平王似乎也来了。” “走,我们去看看。”顾茗烟赶紧站起来,抓着鬼魅跑了个没影儿。 第451章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主动进攻 宗平王段承钰虽说是四皇子,但也因身边跟了个不靠谱的朋友齐林,在营帐外还是一副威严模样,入了帐子便吊儿郎当的坐着,只看着齐林抱着银翘在那儿互诉衷肠。 顾茗烟无语至极,还是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个礼,又看看齐林,以及旁边女扮男装的齐柔,叹气:“你这是拖家带口来了,倒也没想想银翘和齐柔的安全。” “鄞州如今乱的很。”段承钰说到这里,苦笑着连连摇头:“没想到我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皇叔的眼线。” “不仅如此,就连鄞州的商户都有问题。”齐柔也在此时插了话:“你之前和孟旭本以为鄞州是一风水宝地,却没想到靖王棋高一着,早早在那边发展了势力。” “竟是如此。”顾茗烟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如今细细想来,当时虽然有自己在段承轩身边支招,但到底还是有许多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段承轩根基深厚。 “不过我执意要过来,实际上还有另一件事情。”说到这里,段承钰淡淡的咳嗽了一声,目光挪到了营帐门口。 门帘被拉开,段承瑞正走进来,齐柔只走到齐林的后面将自己藏起来。 说来段承钰和段承瑞两人的兄弟关系也算不上多好,只是礼貌的回应了几声便草草了事,只是过了一会儿,段承瑞低声道:“我没想到,六弟竟然……” 段承钰下意识的攥紧了杯子,顾茗烟先是微微愣神,随后抬起手来揉了揉脑袋,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鬼魅则赶紧拽住她,小声道:“别心神不宁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该如何安置这些多余的人。” 尤其是平川这个色鬼,想到这里,两个人齐齐横了他一眼,后者咳嗽了一声。 此时营帐里几乎都是自己人,段承瑞却觉得几人的相处方式却像是家人,心中不免有些动容,顾茗烟正思考着该如何,就见月清和若离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月清先向段承瑞行礼:“玉珠姑娘送来了消息,有小半张城中的布防图,还有一封信里说了那边守城的事情,若是可行,我们可以奇袭将那城池给夺下来。” 而若离自然先回到段承钰的身边,径直跪下:“天炎传来消息,江晏要求另外两座城池,被拒,再过两日便会开战,事情已然传入靖王耳中。” 两条信息几乎同时过来,段承瑞当即站起身来:“月清,随我去一趟校场。” “是。”月清匆忙的站起身来跟上。 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一眼银翘和齐柔,低声道:“大战在即,你们俩到底是不好留下,平川你此时将他们带到两百里外的地方,让听风楼的人好好安置他们再回来。” 齐柔颇为不满的看过来,银翘还没来得及反驳,齐林便冷声道:“就听你家小姐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日后都不让你出门了!” 银翘只好委屈巴巴的闭上嘴。 “六弟明日便要带兵过来,但我不会将兵权交到三哥手里的。”段承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这是自然,你帮谁都好,一切注意安全,若有事让齐林亲自带话,其他的人我便是一概不认的。”顾茗烟快速的说着,也匆匆忙忙的跟着段承瑞的脚步上去了。 鬼魅拉好了围巾,也紧紧跟上,不免无奈说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也是白搭,这些日子该加紧练习了。” “我知道,只可惜我荒废了一整个冬日。”顾茗烟认真点头,低垂下眼眸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若非是在段承轩身边遭受苦难,也许她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校场之上,无数的将领副官都得知了消息,加紧操练。 如今段承轩和段承瑞几乎是在边关各占一边,说好听了便是两边有个照应,说不好听了便是两边互不帮忙,若是真的出事,不到万不得已,也许段承轩也是不会过来帮忙的。 段承瑞匆匆忙忙的叫来了一些心腹讨论要事,顾茗烟站在一旁听着,同样是赞同攻城的打算。 “先下手为强,如今既然探子已经找到了密报,我们自然不能停留太久。” “也不知这布防图是好是坏,若是江晏真的能妥协,这战场也不用上了。”另一位军师只是无奈摇头。 “先不说这些,既然决定攻城,那么首先,我们这边的布防也要修改。”段承瑞说罢,目光也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先生可有何见解。” 微微一愣,顾茗烟也沉思了良久,才轻声道:“我们既然有探子得到消息,对面也未尝不可如此做,但如今的布防算是完备,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小事情上下手。” “如何做?”有人耐不住性子的询问。 顾茗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在得到段承瑞的认同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将假的布防图传出去,玉珠还未归来,一出美人计,也够两边出战了。” “如此一来,若是对方先进攻了该怎么办?”旁边有将领表示不满:“打仗求的是时机,若是我们转守为攻,就算那布防图是假的,我们也很难抢占先机了。” “我们不从这里进攻,而是从这里。”顾茗烟的指尖落在了五十里外的一座城池上,这里易攻难守,总是重兵把守,而且里面还有不少还未疏散的百姓,不等其他人开口,她便继续说:“布防图一泄漏,我们便直接攻城,艾延狡猾,知道若是那城池保不住,定然会倾尽全力攻下另一座城池,若是他碰巧得到了这里的布防图,进攻这里,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这里易攻难守,就算两万人也是守不下来的。” “这城池是用来进攻的,不是用来守的。”顾茗烟继续摇头:“将士兵先迁至我们这里来进攻,等到他们攻下那座城池的时候,我们再围城攻下,若是算的不错,他们来多少人,我们收多少人。” 几个将领都面面相觑,怎么听她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一定能攻下那座城?” “因为那座城,本就是我沧澜的,若是有了布防图我们沧澜子民还攻不下来,先祖打下的这些江山,还不如拱手于人。”顾茗烟啪的一声将那布防图拍在桌案上,一室沉默。 第452章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战前 段承瑞扬起一边的眉头,顾茗烟这是在挑衅。 沉默良久,总算有个大老粗的副将将桌子拍的啪啪直响,声如雷鸣般砸落:“你这书生说的哪门子的话!难道我沧澜的地界还真的被江晏吞并了,不就是攻城吗!老子第一个上!” “我说的并无错,如今沧澜都以靖王为战神,说来说去你们这些将领都藏于靖王的阴影之下,无人可知,我又如何相信你们真的能攻下城池。”顾茗烟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掀起波澜。 若非是段承瑞身边的两个人将那副将给拽住,怕是那拳头偶读已经砸落下来。 还有几人也都是面色赤红,心中总是不甘。 顾茗烟则是揉了揉刚才被自己拍红的掌心,继续道:“若是你们不行,我倒是愿意为殿下出面,同靖王要些人马……” “放屁!”另一个将领也按捺不住,吐沫星子差点儿都喷到顾茗烟的脸上:“难道我沧澜就只剩下一个靖王吗!当年若非是我帮靖王守下城池,他也成不了战神,凭什么所有的功劳都算到他一人头上。” “就是!当年靖王还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让我早早退出军营,可如今我都已经是统领了,难道靖王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几个将领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段承瑞对他们的曾经并不吃惊,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可用之人,而真正可以信任的,还是能和靖王站在对立面的将士,以前多多少少都被吃过些靖王的傲气,心里不满。 顾茗烟却对此不是十分熟悉,反而继续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比不得靖王出名,所以说,我姐姐当初看上靖王也是没错。”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这才想起这位军师还是前靖王妃的弟弟,算起来也是现在靖王妃顾子衿的义弟。 这沉默的片刻,顾茗烟也笑了起来:“不过方才的话也只是想激激你们罢了,之前和靖王手下将领见面的时候,你们倒是受了不少白眼,如今若是能一举将城池给拿回来,这名将之名、战神之位,说不定也该换人了。” 打一棒子给块糖,顾茗烟这话一出,几人倒是愣神,只有那大老粗的副将骂骂咧咧的叫起来:“个文人竟然还敢用激将法!我这脾气……” 旁边两人赶紧将他拽住,段承瑞则赶紧对顾茗烟扬扬手,让她别继续待在这里,免得真的被人给揍了。 顾茗烟达到了目的,也算是用些小手段让这些士兵们听了自己的话,顺便挑起了一些他们对靖王的不满,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就见银翘和齐柔正翻箱倒柜的寻找些什么。 “你们还未动身,在我这倒腾什么?”顾茗烟也跟着凑过去,往抽屉里看。 说来这营帐里最多放着她的书,抽屉里顶多是一些笔墨纸砚,再无其他。 “方才鬼魅说似乎有人趁你离开的时候来过这里,他去帮我们收拾行李,让我们过来找找漏了什么。”齐柔说着,还将鬼魅给自己的一张清单拿出来。 顾茗烟还真的不知道鬼魅给自己屋子里的东西列了个清单。 见两人找的认真仔细,她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生怕打乱了她们翻找的顺序,索性就在门口站着。 才站了一会儿,就见方才跟自己吵架的副将正迎面走过来,她四下看了看,生怕鬼魅平川在这,自己被揍,犹豫之间,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副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轻声说道:“那什么,先生,殿下让我到你这里来拿两本书看,但是我不怎么认字儿……” 看来段承瑞是下了军令。 不过不会认字的确是不行,顾茗烟见他窘迫不已,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段承瑞不想让他和将领们产生间隙,便点头答应下来:“战时认字不太好,你若是有哪里看不懂的,我便念给你听。” 副将又看了一眼眼前矮小还瘦瘦巴巴的人,揉了揉脑袋:“刚才……” “都是我言语太激动了,若是你不喜欢听,日后我便不会再说了。”顾茗烟也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胸脯:“我也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若是你有时间,你也教上我几招,便也是感激不尽了。” 方才还出言挑衅的人,此时却变得这般通情达理,副将也未反应过来,只赶紧点点头,顾茗烟想着里面的人在找东西,他便寻摸到旁边的草堆里,坐下来给他念书。 不少士兵也跟着聚集起来,顾茗烟也才知道沧澜还有不少不认字的人,便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读。 等齐柔找到丢失东西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顾茗烟正坐在那里念兵书,十足认真的模样,她还没开口,便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她总是能吸引别人。” “殿下。”齐柔慌慌张张的行礼。 来者正是段承瑞,他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顾茗烟,恍然又想起曾经在自己寝屋里度过的那段日子,顾茗烟也是这般认真的阅读名册。 齐柔却揣踱着他的心意,低声道:“草民直言,她并不适合任何一方领土,正因她不受世俗牵绊,才显得鹤立鸡群,实际上,她并不特别。” 段承瑞对此只是轻轻一笑,不予置否。 也许有朝一日等到他彻底的超越了段承轩,她会抬起头来看上自己一眼。 他从旁离开,而此时,营帐另一边头戴盔甲面具的人却也是看着顾茗烟,过了一会儿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若是仔细辨别,还能看见他腰间的莲子羹。 顾茗烟对此一无所知,只将这一篇读完才停下来,走出人群来到齐柔的面前:“可真的丢了什么?” “一本《洛草册》。” 原来如此。 顾茗烟想想,还是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身边的人:“将此信送给靖王,不可耽搁。” 那士兵赶紧去通报,顾茗烟却害怕真的有人断了落水沟的路,导致不必要的牺牲。 此时此刻,段承瑞已经在做准备,假的布防图已经派人连夜送给了停留在江晏青楼里的玉珠,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 第453章 第四百五十三章 前往江晏 “区区一本《洛草册》罢了,难道真的有人能看出落水沟的什么门道。” 苏玉婉不满的将这封信放到段承轩的面前,那双还算晶亮的双眸只是草草停留在了段承轩指尖的公文上,才继续道:“这些都是艾枝给来的情报,若是有了这些消息,等到他们攻来的时候,我们便能全力以赴了。” 公文被放下,段承轩虽不知她为何能从艾枝手中得知这些消息,但到底还是小心为上。 “落水沟还是派人去暗中看着。” “可……”苏玉婉还是不愿意听那顾茗烟义弟的话。 “不必说了,一切小心总归是好,另外派人去打听江晏的情况。”段承轩说罢,只让她离开,自己则和一干下属商议要事。 …… 与此同时,顾茗烟正从地上爬起来。 眼前惯用巨斧的副将看着他再一次爬起来,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长刀,冷声:“我说先生,你这是连我一招都接不下来。” 掸去身上的灰尘,顾茗烟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本还想跟着鬼魅平川学几招,但战场上的武将和江湖人到底是不同,侧过头还能看见鬼魅和平川两尊大佛是的守在一旁,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两只鸡妈妈! 顾茗烟不禁想到,却只能继续迎上去,又一次被掀翻在地,只剩下喘气的份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不来了,手要断了。” 副将这才笑呵呵的将她拽起来:“真像个娘们的手。” 顾茗烟懒得反驳,反正自己本来就是娘们。 鬼魅这才走上来,低声道:“再有一个时辰,贺老先生送来的大夫就要带来了,草药也都拿来了,去清点清点?” “行吧。”顾茗烟直接用袖子擦了脸上的灰尘,快步的从校场边走往后边。 有不少的士兵近日来都见过这位军师,虽然是军师,可全身上下没有半分书生气,反而是每天风风火火的穿梭于各个营帐校场,闲下来便教些士兵认字读书,每日铁打的两个时辰来练武。 不少人都跟她打过,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个,却总是爬起来最快的那个。 顾茗烟每日都不闲着,如今江晏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也证明那边的情势越来越紧张,边关更是小战役不断,她这才书信一封让贺近送些大夫来。 送来了七八个大夫,唯一让顾茗烟惊喜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张良山。 “许久未见了。”张良山如今长得愈发俊朗,见到她这幅狼狈模样只是轻笑:“我还以为你当是个万人迷,却没想到成了个泥小子。” “算来还是我教授你医术,如今倒知道调侃我了。”顾茗烟抬手揉了揉鼻尖,细细的清点了些草药,又带着人去安顿好,这才算解决了手头的事情。 还未去教人读书习字,城中的将士又一次的匆忙起来。 有人找到她,低声道:“殿下让你去帅帐一趟,有要事相商。” 顾茗烟只好将清单塞进了张良山的手里:“既然来了,便做些事情,去那边找副将清点粮草,再去屋子里看看缺少什么草药,自己列个单子,别闲着。” “早知道不来了。”张良山瘪瘪嘴,哪里都不忙,偏的就她这里忙。 匆匆赶往帅帐之中,刚进门就听见段承瑞要在十日之后攻城的消息,一众将领副将们早就为此早做准备,一一将情况上报之后便各自散开去忙碌,却留下顾茗烟一人,低声道:“玉珠和另一个姑娘怕是有暴露危险,营中有人担忧那两人并未受过训练,暴露消息,一边主杀,一边主救,你……” “我会带着鬼魅和平川前去。”顾茗烟目光一凛:“我不比各位将领深明大义,于我看来,她们不该死。” 段承瑞的一句劝阻被堵在了嗓子眼。 看着顾茗烟风尘仆仆离开的背影,他却不知为何她从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而玉珠和那姑娘不过只是风尘女子,就算为国捐躯又如何? 说来说去,到底因为她是内心纤细的女子。 顾茗烟做事从无半分拖泥带水,五日之间倒是偷摸准备了不少东西藏于衣服中,在夜深人静之时便已经带着平川和鬼魅离开军营。 月清见三人三马消失在深林之间,这才回去复命。 段承瑞却难得沉默,手中的公文却始终未看半分。 “若是担心,为何殿下不直接将他们拦下,为了大局,那只是两个姑娘。”月清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 “有的人,是这天地都栓不住的。”段承瑞揉了揉眉心。 …… 在深林之间疾驰,野兽咆哮和树叶摩挲的声音都被风声所覆盖。 顾茗烟不再易容,三人只用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在露出一双眼来,只求能看清这山林间被人踩踏而出的泥土路。 她们无法从边关入城,只能折返到沿途外族,转折三日才可能真正的来到边关不远处的城池之中。 江晏依旧有着奴隶,大街之上带着铁链镣铐的人虽少,可铁匠铺里挂着却少是刀剑锅碗,却是细长镣铐,更不用说门口囚笼之中,十数个还未长开的孩子被困在其中,奴隶商人便在一旁挂起个牌子。 一个奴隶才八钱银子,可他衣冠楚楚,孩子们身上只有绳子粗布草草绑起来的衣服,只在这春日里瑟瑟发抖。 顾茗烟于心不忍,平川则将她稍稍拦住:“江晏便是如此,入乡随俗。” “可那些孩子才不过十二三岁……”顾茗烟心有不甘。 鬼魅也无奈的对她摇摇头,顾茗烟执拗不过,又想到玉珠两人的安危,只好点头答应,找了处客栈落座,那老板娘笑盈盈的拨弄着算盘开了口:“小兄弟们,这战乱之时,怎的还要过来。” “若你这般说,边关之地,便不是寻常百姓能来的了?”顾茗烟冷冷一笑,只好按照之前所计划那般开了口:“老板娘你看来是个清明的,我在外族总做些兵器生意,在这战乱之地不也正好……” 老板娘眼睛微微发亮,只招来了个伙计看着店,亲自送了顾茗烟上楼。 一进屋子,那老板娘便赶紧为她添了茶水:“那小兄弟你是找对人了,我娘家好歹也有些将领,如今兵器缺的很呢。” 顾茗烟不着痕迹的笑了,看来这几个大国里,便没有听风楼打听不到的消息。 第454章 第四百五十四章 奴隶 早在来时准备的日子里,她便让娘亲翻遍了册子,只为知道她们究竟该从何处下手,若是贸贸然前去装作平民,在这样的战时更容易被发现,但座位小国家的商人,那境遇便是截然不同了。 顾茗烟从齐柔那里学了些东西,半真半假的说道:“不仅仅是兵器,若是再有些其他什么……” “这,其他可还有什么?”那老板娘低笑起来:“我看小兄弟也是个年轻,怕也不是真正的主子吧。” 顾茗烟想到自己的小身板,只轻轻咳嗽了一声:“老板娘你竟然都说了此时是战时,我家主子自然不会冒险,要待到一切谈妥了才好。” 老板娘见她不愿意说,心里也留了个想法,这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抓了两个方才长开的小女奴上来,顾茗烟被吓了一跳,鬼魅也是被云氏和青黛银翘缠怕了,赶紧躲到顾茗烟的身后,不愿意同那女奴站在一起。 而且这房间里一共才四张床,平川将两个女奴拢到角落里让她们站着,走到顾茗烟身边轻声说道:“若是将奴隶推出去,那这些奴隶便会被廉价转卖出去,你们这样躲着,是害她们。” 两个女奴手脚上都绑着沉重的锁链,战战兢兢的一言不发。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顾茗烟刚想叫两人去床上躺着,但想想这样说似乎有所不妥,便看见年纪尚大些的女奴小心的走上前来:“若是不喜欢,奴才现在就就给您……您更衣……” 说着就要去抓顾茗烟的腰带,顾茗烟本来还想后退,但想了想,自己是个女儿身倒也没什么,而且她还害怕这些奴隶还是奴性不改的忠诚,只抬起手来抓住她的手腕:“若你是来套话的,便不用了。” 女奴被吓了一跳,顾茗烟则拽着她们下了楼,重新交给了老板娘,冷声道:“连奴才也往我房里送,老板娘这莫不是来探我底?” 老板娘赶紧收了手,横了一眼那俩女奴,尴尬道:“这如今战时,花街柳巷都被军爷占去了,只剩下这些女奴了……” “我这人,见不得不干净。”顾茗烟说到这里,松开手擦了擦指尖:“将她们整理好了再送上来,还有这镣铐,也不知沾染了什么,给我传染了什么病就不好了。” “是是是,都怪我做事的不好。”老板娘忙不迭的说,目送顾茗烟上楼之后,才微微眯起眼睛,叫来了伙计:“还不给她们俩拾掇拾掇,给楼上那位客人给送去。” “那客人脾气大得很,真的是来谈生意的吗?”小二往肩上搭了抹布,嫌恶的将那两个女奴往里面推。 “天晓得,但敢这么发脾气,想必也是背后主子宠的,而且陛下如今可对艾延将军诸多不满,说不定是都城来的哪位大人。”老板娘低声说着,这两种她可都惹不起。 小二咽了口口水,赶紧照做,将两人整理的干干净净,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这才又送回了楼上。 这一次,一进门,顾茗烟就指着两张被合到一起的大床:“上去好好待着,不许惹事。” 两个女奴虽然害怕,但也赶紧窸窸窣窣的往床上爬,还边脱衣服。 平川鬼魅赶紧转过头去,顾茗烟则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两人的衣服:“谁让你们脱衣服,都给我全须全尾的进去躺着,朦胧含蓄才是美,知道吗?” 两个女奴又慌里慌张的穿好衣服往里钻。 顾茗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庆幸自己是个女子,就算今晚和两个姑娘同榻而眠倒也没什么,只是看着这才长开的姑娘还是一副年轻模样,心里总是有些不忍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晚上,第二日顾茗烟索性将这两个女奴带在身边,再派平川想办法去联络玉珠,这边让鬼魅打听下,那两人也流落到哪里,再过两日,段承瑞的士兵便该到了。 两个女奴连名字也没有,顾茗烟只带着两人找了家酒楼,却见两人缩瑟在墙边:“怎么不坐下。” 旁边的客人都纷纷看过来,小二也赶紧迎了上来:“客官,奴隶本都是不能进楼子的。” “我将她们的镣铐都取下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她们是奴隶的。”顾茗烟打量着两人,不免好奇。 小二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道:“您肯定是外来的,是不是奴隶,只要看看手腕就知道了,都是皮开肉绽的,您是个好心人,但我们这酒楼还有些达官贵人,见不得她们,不如您,换一家吧。” 顾茗烟倒是没想到小二会这样说,想了想,塞了金元宝到他手里:“将楼上那层给我包下,再将后院儿打杂的奴隶都给我叫上来吃饭,最好有能唱小曲儿的,就你给招呼着上菜就行。” 小二捧着手里的金元宝,连连应是。 到了楼上,细细数来光是这酒楼里就有十几个奴隶,手腕上果然都是疤痕,小二上了一桌子好菜,脸上笑盈盈的:“你们几个快些吃点,若是等掌柜的回来了,就该吃不到了。” 奴隶们面面相觑,顾茗烟则是点点头,几人赶紧坐下,却小口小口吃着,连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小的才十一二岁,最大的才不过是二十出头,皮肤脏兮兮的,身上还带着味道。 那小二揉了一把眼角:“您真是个好人。” “你看起来还挺同情这些奴隶的。”顾茗烟轻声的说着,将他叫到角落的小桌子坐下,自己则给那两个女奴碗里夹了菜,边吩咐道:“以后有的吃,这次别吃多了,反而弄坏了肚子。” 两个女奴赶紧点点头,顾茗烟见两人只敢吃青菜,又夹了红烧肉,亲手添了两碗汤过去,旁边大桌的奴隶看了一会儿,也都大胆的去夹肉吃。 “实不相瞒,我家也是最低等的家,若非是个哥哥力气大点充了军,我也该被抓去当奴隶。”小二说到这里,也捏着个馒头说道:“但一人充军,同辈的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不用当奴隶,我的两个弟弟和个小妹妹……” 后面的话自不必说,顾茗烟只是看着这群人瘦瘦巴巴的模样,低声道:“你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这样底层的人,只能找您这样外来的客官,才可以摆脱奴籍,不然以后我们的孩子都要当奴隶。”小二一说完,对面两个女奴也放下了手里碗筷,期盼的看着她。 第455章 第四百五十五章 身份 等到酒楼老板听闻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顾茗烟已然是一副大爷模样坐在椅子上,几个奴隶早都已经吃完饭,排排站在墙边,店小二正在清理桌面。 老板还未开口,顾茗烟已经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冷笑一声:“买这些奴隶,可够了?” 一看见这银票上的数额,老板顿时眉开眼笑,但在战时却不敢随意答应,只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好奇:“客官怎的看中了我家的奴隶,外面的奴隶可便宜的多……” “外面的奴隶一个个瘦瘦巴巴的,就你们酒楼里奴隶手臂上还有二两肉,不买你的买谁的。”顾茗烟笑着站起身来,手落在了那老板的肩上:“我还得找点强壮点的奴隶,若是老板能再给我找上几个,倒也是不错。” “您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着搬东西,我第一次来江晏人生地不熟,本来准备招上几个苦工,可算算银子,到底是没有这些奴隶划算。”顾茗烟摸了摸下巴,大手一挥,继续道:“你这小二倒也是聪明,开个价,一并卖给我。” 店小二当即微微一愣,老板见到这银两哪里挪的动道,只想着收了银子再去上报给军队,便大大方方的找来了镣铐,将这些奴隶都扣着手腕,排着队跟在她身后,店小二则拽着镣铐。 路上来来往往,对此见怪不怪。 等将一群人带到客栈里的时候,刚刚落脚的鬼魅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奴隶们却占满了一个屋子,一个个都奇怪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递了钥匙让小二将镣铐都打开,自己则对鬼魅轻声说道:“这些奴隶可以用来打仗,到时候里应外合,岂不是更好。” “你就不怕他们有叛徒。”鬼魅赶紧将她拽过来,看见里面年长的青年正死死盯着自己,轻轻一抬眼,那青年便不甘的收回了眼。 店小二也侧过头来:“您这究竟是让我们做什么?” “你们家里可还有家人当了奴隶的?”顾茗烟拽着鬼魅坐下来。 有不少奴隶都点点头,却有几个年纪大的开了口:“不能说,我哥哥在军队里,若是知道我说了家里的情况,哥哥便不能在军队呆了。” 话音刚落,顾茗烟就将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这是什么哥哥!若他真的是你哥哥,进了军队就让你们趴在地上给人家擦鞋?” 几个奴隶眼神一暗,不敢说话,年纪最大的青年走上前一步:“你知道什么,我们和兄弟都是一家人,我们受苦,他能……” “江晏的奴隶制已有数百年,却从来没有人推翻过,不正是你们那些哥哥不顾家人,只自己一个劲儿的往上爬,我读过江晏的历史,为何你们口中的哥哥,你的先祖没有一人愿意在朝堂之上帮你们说上一句话。”顾茗烟站起身来,一只手将女奴抓到了身边,将她的手腕拉到他的面前:“你们受尽苦难为江晏当死士,你们的哥哥姐姐却踩着你的尸体登上高层,再去剥削你们的下一代,这就是家人?” 奴隶们都沉默下来,青年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但这都是已经是数百年,我们只是奴隶……” “是奴隶之前,首先你是个人。”顾茗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药瓶子来,一股脑都扔到小二的手里:“给我将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整理一遍,再过来一个个给我把脉,今晚我便带你们离开,日后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做事。” 几个人几乎都被顾茗烟这样快速说话发脾气的模样给震慑,鬼魅也是许久不曾看见这般强势的人,只赶紧将那两个被吓傻的女奴叫到身边来了,给她们俩剥桔子吃,边问顾茗烟:“你真的要带他们走。” “你们带,我到时候去引开人。”顾茗烟也拿了一瓣橘子过来,把脉过后就往那人嘴里塞上一口,还不忘说:“瞧瞧你们的身子都弱成什么模样,再这样下去连四十岁都活不到。” 奴隶们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到晚上,平川也回来,先是被一屋子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奴隶吓了一跳,随后便自然而然的坐下来和鬼魅讨论玉珠和另外一个姑娘的事情,还轻描淡写的说道:“她这点随主子,爱捡人。” 顾茗烟此时正在屏风之后帮几个人细细擦干净手脚。 “从没有主子对我们这么好。”小丫头轻声说道,眼眶也红了一圈:“每天我都很冷,也没有热水。” 顾茗烟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傻丫头,以后冷了疼了就要说。” “恩。”小丫头红了一张脸。 平川面无表情的摇头,一拍鬼魅的肩膀:“这点也随主子,日后怕是又不少烂桃花。” “女孩子也算?”鬼魅惊讶。 平川却是认真的点点头,一直等到顾茗烟解决了手里的事情,又去老板娘那里开了一间房,几人才算聊起正事。 “这些奴隶若是真的愿意发起动乱,我们便有机会了。”顾茗烟低声说着,早早的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写下来交给鬼魅:“玉珠如今被送回了楼子,而我今天买奴隶的事情肯定惊动了军队,到时候我会装作卖兵器的人来和他们详谈,再将玉珠和那姑娘……” “那姑娘害怕暴露,已经自杀了。”鬼魅突然开了口。 顾茗烟一句话梗在了喉咙不上不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那我便将玉珠拢在身边,我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到时候要真的送兵器过来,我会偷偷分一些给那些奴隶,所以我暂时不会离开。” “这太危险了,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平川第一个拒绝:“若是到时候三殿下攻下两座城池,那么这里会成为军事要地,你若是兵器商,肯定会被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如果暴露……” “不会暴露,我后面还有个主子呢。”顾茗烟想了想:“我想过,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就说我是尔丹皇帝的女儿,这个亲爹白用白不用。” 沉默良久。 平川深呼吸了两次,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主子绝对会打你的。” “那我就去尔丹找我亲爹。”顾茗烟也梗着脖子一扬起头来:“我就是妇人之仁,没法儿看着这些奴隶受苦。” 第456章 第四百五十六章 谈生意露身份 第二日清晨,江晏的军官就将客栈团团包围。 顾茗烟正对着一屉小笼包倒醋,平川鬼魅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边,至多也只是抬眼看向那走过来的将军,鬼魅甚至认识——这是江晏十大将领之一,赖玄,虽然长相俊美,但身材魁梧,耳侧及下巴有一条深褐色的刀疤。 将醋瓶子放下,老板娘赶紧擦了擦手,迎上来:“赖将军,您这一大清早的……” “听说这里有人要做生意,我倒是想看看,这人做的是活人生意,还是死人生意。”赖玄声音厚重,手中的大刀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板娘赶紧退到后面,顾茗烟这才挑了眉头看他,顺带将沾了醋的小笼包吃到嘴里:“是活是死,看的可是江晏的军队如何。” “大言不惭!来人,给我将她……” “莫非在你眼里,唯有沧澜江晏才是大国。”顾茗烟轻描淡写的打断了他的话,挑了一双冷眼:“以我的身份,岂是你这等小人可对付的了,若识相,便让你们最高职位的人来同我商议。” 身后的士兵还想上前,赖玄却猛地抬起手来将人拦下。 如今的大国,除开江晏和沧澜,便只剩下尔丹了,他也并非傻子,眼前的人左右都是高手,自身更是有脾气,吃饭动作虽快,却带着贵气,的确不是普通人。 “如何证明?” “若是我说了来意,让这群奴才听去了,你可能担责?”顾茗烟收回了冷漠的目光,又将鬼魅手边还未动的蛋酒偷了过来,面上带了些许笑意:“还是将你们的头头叫来吧,我也不想声张来着。” 昨日带着一群奴隶招摇过市的又是谁? 赖玄作为将军,自然不可能被顾茗烟吓到,但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该好好调查出此人的身份,便让人清了场,他只一个人带着副将留下,官兵在外包围。 “可以说了。”赖玄奇怪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还吃个不停的人。 鬼魅在桌子下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脚,顾茗烟差点儿呛着,美目一横,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沉声道:“我不就吃个蒸饺嘛,有事儿也得等我吃完了再说!” 这句话看似像是在训斥鬼魅,可实际上却是压了赖玄的气势。 赖玄的副将甚至都被吓了一跳,赖玄则冷声开口:“尔丹的人,到我们这里做什么交易。” “自然是做兵器生意,主子说咱们明面上帮不了你们什么,但私下可以结盟,我此次过来,是让我找……”顾茗烟说到这里,噤了声,横了一眼平川:“那个将军叫什么来着?” 平川想了想:“艾延将军?” “对的,碍眼将军。”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手里却慢斯条理的从鬼魅的手里取了张方帕子来,模仿着皇族那般小动作的擦了擦嘴角,又扔了回去:“没想到先见到你了。” 若是被别人听见有人叫艾延叫碍眼,怕是要被直接杀头。 可赖玄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继续道:“兵器生意?你独自前来,你家主子不怕我们拿你当人质。” “你若是知道我的身份,便不会这样想了。”顾茗烟冷笑一声:“你若是留我在这里做人质,尔丹的铁骑便能踏平你们边关。” 此话说的十分有底气,那位副将当时心里一惊,赖玄也是抬手握住了刀柄。 “大言不惭。”赖玄沉声开口,耳边只听见哐当几声,几枚暗器都被赖玄另一只手里的小刀拦下,落在桌角。 平川袖中的折扇继续隐藏,鬼魅也是早早抬起一只手拦在顾茗烟面前。 门外一片混乱,赖玄则是冷脸:“没想到有人敢在我江晏地界动手。” 顾茗烟则是懒懒的靠在桌边,一只手半撑着面颊,看赖玄:“我发现你武功不错,不如咱们俩谈谈生意,也省的我去找碍眼,或者是去找你们的陛下。” 赖玄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为何这人被袭击却也并不在意。 而鬼魅和平川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了然,平川站起身来,微微一拱手:“我这小主人多有冒犯,门外那几个刺客,还请将军交与我,我好将人带回尔丹复命。” 鬼魅也站起身来:“这几人同我家小主人有些宿怨。” “什么宿怨不宿怨的,拖出去杖毙即可,父皇……父亲也说不得什么。”顾茗烟装作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来,那故意说漏时,鬼魅也是瞪了她一眼,似乎十分真实。 “小主人。”平川轻咳了几声。 顾茗烟只闭上了嘴,冷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做主便是,我同这赖玄将军谈谈生意,做完这笔,我还想吃吃江晏的糖糕。” “小祖宗,你可消停吧,这战乱之时,哪里有糖糕。”鬼魅拽住她。 两人眼看着就要为小小的糖糕争执起来,赖玄的副将赶紧咳嗽了几声,赖玄也是阴沉着一张脸,一时竟然也辨不得她的真假,想了想,还是将那几个刺客交给了平川,自己重新落座。 “兵器生意。”赖玄轻轻一敲桌子,拉回重点。 一提到生意二字,顾茗烟便不比刚才那般骄纵,挺直了脊背使唤鬼魅平川上下跑动着拿书卷,自己滔滔不绝的和赖玄说了几句,最后说道:“但因为沧澜那边有探子,第一批我至多送上两千套,马匹的话还需的你们安排路子,这银钱便按照平日的多出两成。” “我们兵器足够……” “却也比不得尔丹的锻造。”顾茗烟轻轻扬起嘴角:“奴才铸造的兵器算些什么,我们这里能工巧匠数不胜数,另外,尔丹和沧澜交好,若是日后决定合作,交换信息也不得不可。” “你既然这样做,尔丹又要些什么,总不能真的只赚银子吧。”副将询问。 “这个自然,我出门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顾茗烟想了想,歪着脑袋继续道:“沧澜边关有两座城池我们挺喜欢,若是到时候能给我们,我们便帮。” 赖玄的面色愈发的阴沉:“你能做主?只要两座城池?” “我自然能做主,与沧澜江晏打仗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只用出些消息换两座城池,再换一条二十年和平之约如何?”顾茗烟的眼睛微微发亮。 第457章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三分七分 直到离开,赖玄也拿不准此人的身份。 这人说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在为尔丹考虑,但真正所做的事情却带着几分试探,可偏偏这人举止十分贵气,但说出来的话却都让人啼笑皆非,性子更是让人看不出一二。 门外,有士兵告诉他,平川已经带着几个刺客上了车,私下似乎有人协同。 “将军,那人难道的真的是尔丹的皇子?”副将忍不住走上前来。 “说不准,派人去跟着那个白衣男人,瞧瞧协同他的人都是什么身份,究竟是不是尔丹的。”赖玄觉得此事重大,但另一边,他又不得不叹气:“我先回军营里,和艾延将军说说此事。” 而在客栈里,顾茗烟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心里也打鼓:“你说这赖玄究竟信不信我。” “怕是半信半疑吧。”鬼魅无奈的说着,又看了一眼门外:“方才我已经放出消息给听风楼的人,明日便要攻城了,今晚……” 顾茗烟想了想,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还是我们一起走,往尔丹走。” 沉默良久,鬼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她:“如果尔丹皇帝真的发现……” “保持低调,这样一来,我也好证明身份,在尔丹边镇落脚,找好了替身,我们再偷偷的回边关,等把两座城拿下来之后,两边的战争应该会僵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再来一趟这里谈生意。”顾茗烟说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得去雇两辆大马车。” “那玉珠……” “我直接去楼子里闹上一场,明早攻城之时,你们劫狱带我离开就好。”顾茗烟说的风轻云淡。 如今她反而该感谢那位自尽的姑娘,日后布防图的事情她会一手揽下,算不得玉珠身上,就算她真的带着玉珠远走高飞,但只要对方发现她只是带着人回了尔丹,自然也不必一直追究。 故而在日落西山时,顾茗烟到那楼子里大吵大闹,甚至惊动了一些正在寻欢作乐的将领,老鸨都被吓了一跳,可最奇怪的事情是,顾茗烟一眼便看见了在二楼栏杆旁轻轻趴着的玉珠,在众目睽睽下流了眼泪,更满腔柔情的叫了一声:“珠儿!原来你真的在这。” 玉珠被顾茗烟的到来吓了一跳,却又被她这一声珠儿吓得惊起一身鸡皮。 “哎呀!这位客官您可别闹了,这楼子里只招待……” 顾茗烟将两张银票扔在那老鸨的脸上:“别跟我说些乌七八糟的,银子放在这,珠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若非此地是江晏,我就该让你人头落地,我的女人你也竟然敢买!” 快速说来,那老鸨心里想着这究竟是哪个大人物。 顾茗烟却快步走上楼,将玉珠搂入怀中,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如今我便是你的情郎,小心行事。” 玉珠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边靠在顾茗烟的肩上,轻轻的阖上眼睛:“她害怕极了,我根本拦不住她。” “这不是你的错。”顾茗烟轻轻抬起手来扶住她的耳后,两人看起来却像是许久未见的情人。 玉珠本早就深知此道,却没想到她们有朝一日为沧澜做事的时候,却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丢了性命,而她却毫无半点嫌疑,被疼爱了一番之后便被扔回到这楼子里,待到人醉酒之后探听消息,却总是害怕的。 不过多时,两个将领匆匆提上裤子冲了进来:“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还敢闯进来,不知道这里只有咱们能用吗!” 说着,另一个人还啐了一口,将腰间的长刀也给抽了出来。 姑娘们惊叫起来,顾茗烟则将玉珠护在身后,冷声道:“就算是将军来了,却也该给我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好大的口气……” 那人就要冲上来,可还未动手,旁边一个人已经将他拽住,两人齐齐看向了楼下,当即挺直了脊背站着。 门口,赖玄正带着人进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派人盯着顾茗烟,却盯到了这楼子里。 玉珠当即落了两行清泪,戚戚怨怨的缩瑟在顾茗烟的身后,只轻声道:“就是这里的妈妈将我买来的,我当日不过是去买些胭脂……” “看我不剐了这老婆子的一层皮。”顾茗烟眼神一凛,腰间的小刀正落在那老鸨的脚边,惊得她跌坐在地,大喊起来:“这些姑娘都是从四处小国买来的,我可是付了银子的!” “珠儿不过是陪着我出来做生意,我就看漏了那么一会儿,便被你这婆子给抓过来,也不知受了多少欺凌,剐你一身皮也是轻的。”顾茗烟说着,一手抓着玉珠的手腕,边推开眼前的将领,快步往下走。 赖玄只是注视着一切,一直等到顾茗烟当真要动手的时候,才将她拦下来:“这里是江晏的地界。” “可这婆子掳走的,是我的珠儿。”顾茗烟甩开赖玄的手,怒目圆瞪:“还是说,我将珠儿放在这楼子里,赖玄将军能护她周全!” 赖玄眉头一扬,只觉得这人当真是霸道,说话都带着命令。 众人惊愕,此人竟然敢这样同赖玄将军说话! 可不等赖玄说话,顾茗烟已经带着玉珠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将地上的小刀拿起来,轻轻拍了拍那老鸨的脸:“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话音落下,小刀在她手里翻了个花,稳稳当当的入了腰间的刀鞘。 临走时,她和赖玄擦肩而过,四目相对之际,顾茗烟的气势竟然也不输赖玄半分。 一旦被人牵着鼻子走,便更加容易相信。 赖玄还是放走了她们,加派人手去跟随,而顾茗烟和玉珠都是心如擂鼓,等回到客栈的时候,两人都双腿发软,鬼魅为两人拿了干净的衣服和饭食上来,便低声道:“看守的人更多了,平川也已经带着奴隶们离开。” “这些奴隶一定要送到三皇子的手里。”顾茗烟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本来我以为赖玄不会信我,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信了我七分。” 第458章 第四百五十八章 尔丹暂歇 清晨,天还未亮。 江晏边关遇袭,段承瑞的这一次攻城几乎是攻其不备。 顾茗烟早就做好准备,在消息传来的时候,便假装收拾行李,鬼魅假装着急的去要来了马车赶路,老板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再将消息偷偷的告知了赖玄。 赖玄即将上战场,得知此消息,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派人护送,若她们真的去尔丹的话,切记要将他们送入城,再将这封信交给她们,表示我江晏的诚意。” 若是能跟尔丹联手,那么区区一个沧澜,算不得什么。 三国鼎立的世代,也该过去了。 而另一边,顾茗烟慌张的爬上马车,还不忘问一下鬼魅:“我将玉珠带回来了,那假的布防图……” “平川早就解决了,你还要问多少遍,赶紧上车,走人!”鬼魅将她提进了马车里,也不顾里面的人还滚了两下,便直接策马离开,按照之前的计划,向尔丹过去。 玉珠匆匆忙忙的将她扶好,无奈道:“没事吧。” “鬼魅揍我的时候下手更重,没事的。”顾茗烟理了理头发,又看了一眼玉珠,无奈道:“只是之后为了你的安全,你怕是要假装上吊死了,之后我再派人偷偷将你从尔丹送回沧澜。” “为什么要假死?” “你若是不死,下次我来宫江晏岂不是还得将你带着。”顾茗烟无奈一笑:“美人计用过一次便不能再用了,你就算是在沧澜的军营里我也不放心,你的事情我便私下解决了,等到战后再让三皇子知道都可以。” “你不相信三皇子吗?我看他不是心狠之人。”玉珠身子微微一颤,心里也隐隐有些害怕。 后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本不希望我来救你,而且,你也见过布防图,我又不能时时留下,保不准他会如何对待与你。” 玉珠的眼睛微微睁大,旋即咬住了小嘴唇,指尖死死的扣住衣料:“可我们也是为了沧澜,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是为了防止一切意外,但我,要的只是身边人平安。”顾茗烟安慰似的握住了她的手,在颠簸之间,轻声说道:“别太过相信人,到时候你自己藏好,位置最好连我都不要告诉。” 玉珠认真的点点头。 边关的战争离他们远去,可只有顾茗烟知道,自己夸下的海口,总有一日会被发现。 她的确是尔丹皇帝的女儿,却也是已死的靖王妃,如今三皇子的军师。 说来说去,尔丹和沧澜都并没有她的依靠,但如今尔丹算起来也是国泰民安,沧澜将会有一个不错的皇帝,如今在她眼里,罪不可恕的也仅仅只有江晏。 那些奴隶们瘦弱的肩背,还有背后数不尽的伤痕。 对于她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折磨,她曾辛苦的从死神手里夺回性命,没日没夜的工作只为让那些人多享受一些人生。 可江晏,却从不知道人命的珍贵。 边关的血战即使有了布防图,也打了整整七日七夜,快要入尔丹边城的顾茗烟两三日便会收到消息,而段承轩一直等到最后两日才带人来帮忙,也算是打破了僵局。 “土地几乎都被血染成了红色,尸体堆积成山,就连以腐尸为食的乌鸦都忍受不了那里的味道,没想到沧澜的三皇子竟然如此有手段……” 路边驿站的人都在讨论这些事情。 顾茗烟不过是听了两耳朵,身边也只剩下了鬼魅一个人。 她在路上便已经将玉珠偷偷送走,如今身上挂着深色的斗篷,边走边问身边的鬼魅:“江晏的人是否还跟着。” “还跟着。”鬼魅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她的腿:“还走得动吗?” “还行。”顾茗烟点点头,抓着驿站里买的大饼,边走边吃。 不然他们两个人骑马混在流民之间,真的是太奇怪了。 只是许久没有回到沧澜,外面的吃食到底是吃不惯,走了没多久,她才想起来:“听说这一次,是桐舟先带了人来支援,肖海呢?” “似乎肖统领才回到靖王身边,要彻底的为他效力,一时拉回了不少人心。” “想要解决段承轩也不是容易事儿,慢慢来吧。”顾茗烟吃完了最后一块大饼。 在快要入城的时候,江晏的人才贸贸然出现,将一封信件交到她的手里之后才消失在视野里,可鬼魅知道他们都并没有真正的离开。 顾茗烟则坦然的入了城,并未挑明身份,而是在城中落脚,飞鸽传书。 江晏的人偷偷的将鸽子截下,将其中的内容抄写了一份之后,再将鸽子放走。 顾茗烟则是无奈的撑着面颊:“你说,江晏的人会发现我那鸽子其实是送给听风楼的吗?” “他们只会认为你是送去皇宫的。”鬼魅轻轻的笑了:“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尔丹的皇室和军队出现,你的身份最起码可以坐实三分。” “这就够了,等到之后我再回去的时候,最起码也有三分底气。” 顾茗烟叹了一口气,想着这里的事情总算是解决,只住了两日之后,听风楼派了人来做替身,假装要回都城。 鬼魅和顾茗烟两个人则乔装打扮,偷摸着从尔丹的另一边离开。 离开边城之时,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一眼城门口:“我感觉有谁在盯着我。” “是你的错觉,我们赶紧走吧。”鬼魅赶紧将人给提上了马背。 而在城门口的将士们却都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聚集在一起,其中一名将领轻声开口:“将江晏跟踪的人捉回来,看看他们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那人,真的是……” “陛下有令,此事不得声张,照做就是。” 话音落下,一切事情如往常进行,只在沧澜晏城,听风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怎么会知道烟儿的下落!究竟是谁说出去的!”云绾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信件,心里乱成一团。 柳儿同样是面色凝重:“这件事情,是皇上派人送信告诉尔丹皇帝的,希望能在这一场战争之中踏平江晏,所以想要拉拢尔丹,但是……” “但是什么!烟儿死过一次,如今易容……” “是顾子衿向太后说的,而这个消息,是三皇子妃常一琴告诉她的。”柳儿的眼神又冷了半分。 第459章 第四百五十九章 身份 常一琴可以容忍段承瑞对待月清的不冷不热,却无法忍受段承瑞对顾茗烟的执念。 三皇子府邸的二层小楼几乎无人居住,可在段承瑞带兵出征之后,依旧留下了仆从日日打扫,就连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却也能看见那小楼的屋檐,心中难免妒忌。 而顾子衿同样的独守空房,对段承轩单纯的情爱早已化作不安愤恨无处宣泄,被冠以罪臣之女的她也多见常一琴,一来二去,她们便知道了一切。 可奇怪的是,即使这件事情被捅穿,始终无人去真的将名为云尘的面皮撕下来,露出里面假死离开的顾茗烟,却只是借此关系来和尔丹结盟。 真相伏身于权利大局之下。 顾茗烟回到边关军营里,收到的第一个命令,是当今皇帝段琮送来的密旨和二十多个暗卫。 “二十四人保证你的安全。等到战事结束,朕会派人将你送回尔丹。” 回到尔丹? 她甚至从未真正踏上那里的土地,而她的家族云氏都在沧澜,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如今却因为她身上流着的血脉,而要将她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为什么皇上会知道我是谁。”顾茗烟冷静的没有将这密旨撕得粉碎,心里也知道,若非自己是尔丹皇帝的女儿,段琮也绝不会送一道密旨,而是会直接用欺君罔上的罪名砍了她的脑袋。 但她不会因为一个人不砍下自己的脑袋而感激涕零。 段承瑞同样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还想安慰几句,月清便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在看见顾茗烟手里密旨的时候微微一愣,将段承瑞叫了出去。 “何事?”段承瑞问。 “是夫人将她的身份告诉了顾子衿,虽然听风楼派了人去盯着顾子衿,却没防住夫人从二层小楼里取了些她的药方,字迹骗不了人。”月清慌慌张张的说着。 段承瑞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 屋子里的顾茗烟也在此时走了出来,却像是没有听见月清的话一样,只侧过头来将那密旨重新交回到段承瑞的手里:“那些奴隶都安置在哪儿?” “就在城西的屋子里,而且在刚刚打下的两座城池里,还剩下大概几千个奴隶,但靖王似乎执意要杀了他们,还需讨论。”段承瑞如此说道,边对月清轻轻一扬手。 “我现在就去要人。”顾茗烟说着,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此事还请殿下帮我隐瞒,我从未将自己当做尔丹的人。” “这个自然。”段承瑞淡然一笑:“只是这些奴隶骨子里是多少年的奴性,我不能指望你一人便能说服他们为你所用,我会派人……” “不必,只需要派人照顾他们去无人的边城就好,再过几个时辰,江晏那边可能就会按照我们计划的那般,进攻旭城,到时候你还需要好好周旋,断人后路,不可为此事操心。”顾茗烟微微仰起脸来,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方才的怒气荡然无存。 顾茗烟快步离开,鬼魅紧紧跟随,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夫人并不知晓此事,但他毕竟是你的亲身父亲,一路走来,我甚至知道他力排万难,立兄长幼子为皇储,后宫空虚,却唯独对你和夫人上心。” “这些与我无干,我未曾见到过他,便说不得他什么,但我待在娘亲身边,自然能看的见她眼里的后悔和落寞,他当初作为质子招惹我娘亲这样的有夫之妇,难道就未想过我娘亲将面对千夫所指,此时再说真心深情,都比不过他当时给我娘亲留下一张脸皮。” 说及此处,顾茗烟的神色更冷,言语愈发的尖锐起来。 鬼魅噤声,只觉得她说的也并无错,若是只顾着真心相爱便不顾世俗,总有一日这世俗也要指着你的鼻尖、泼上满头狗血令人后悔。 更何况,当初她已然是半只脚踏入丞相府,而他甚至只是送来的质子。 顾茗烟纵是生气,却也知道如今正是战事吃紧,城外尸横遍野还未解决,段承瑞便要躲开段承轩的眼线将一座城池拱手让出,再断了后路,想办法生擒几位将领。 如此一来,才有功勋,也才能震慑江晏,势均力敌才能谈条件。 因而来到奴隶们所居住的院落,她也只在门扉前深吸了几口气,才命人将门打开。 一处小院,两间屋子,一厨房一柴火房,一件茅房再无其他。 段承瑞始终没敢真的将他们的镣铐打开,平川正靠在角落里洗衣服,水里尽是一片血色,见到顾茗烟进来,低笑一声:“没想到那江晏将领竟然也有几分本事。” “可受伤了?”顾茗烟无奈的看着他:“本不该让你一人带他们回来的。” “这有什么,他们再怎么厉害,也被我解决了干净。”平川没心没肺的笑着,手臂之上却还缠着厚重的细布。 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口说话声音的张良山也走了出来:“这些孩子身子都差得很,精神也不太好,睡上几日便好。” “那就好。”顾茗烟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张良山交谈了一下如今的情况,后者才给平川也看看伤口,而顾茗烟则走入房间里。 奴隶们都并没有睡,在顾茗烟进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个小丫头糯糯的询问:“你是我们的新主人吗?” 旁边稍大的孩子赶紧将那丫头拉进怀里,捂住她的嘴。 清点了一番,竟然还之前她买回来的奴隶还要多上十几个,几人都缩瑟在通铺里,见过她的并不怎么害怕,可其他几个却凶神恶煞的看着她。 “你们是趁乱逃出来的?”顾茗烟轻声的问着,试探性的看了一眼空出来的床沿:“我能坐下吗?” 没人会询问一个奴隶,孩子们都只是呆呆的看着,不敢出声。 只有之前的店小二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那小丫头便扑入了他的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肩膀里。 “说来也不好意思,还让那位大人绕了路,这丫头是我堂妹,趁乱跟着人逃出来,我怕她们回去了要被打死,就擅自拜托了那位大人,还让那位大人受了伤……” “他并未受重伤,我却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小忙。”顾茗烟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炬。 第460章 第四百六十章 名字 话音落下,顾茗烟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打断。 “我这条命都是您的,只要您放了我两个妹妹。”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跪在火炕上,狠狠的磕了个响头,背后两个年龄不同的女孩儿都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 顾茗烟突然感到生气,为何他们十几岁却不知道生命并非只是两个字。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爬上火炕,直接将他给拉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你的命是你的自己的,没人可以要去。” 男孩愣神,旁边几个奴隶都惊愕的看着,却不敢出声。 顾茗烟索性大胆的将这男孩儿给拉下了床,拿了帕子为他将脸上的灰尘都擦拭干净,看着属于小孩儿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道:“你有名字吗?” 男孩儿缩瑟了脖子,摇摇头。 “那你还算不上是一个人。”顾茗烟柔软的指尖扣上对方冰凉的面颊,惊得男孩儿想要离开,却又因为奴性而不得不僵直了身子站着,两厢对视许久,顾茗烟才轻声道:“那你有什么喜欢的字?” “字?” “就是你曾经听到那么多的话里,最喜欢那一句话,我从中挑一个字来给你取名字。”顾茗烟感觉到自己的心抽疼了一下,放软了语调。 沉默良久,男孩儿才呆呆说道:“我家以前的小姐说,夕阳很好看。” 顾茗烟想了想,看他:“若你是女孩子,说不定可以直接叫夕阳,不过既然是男孩子,不如叫旭阳?旭是指初升的朝阳,而这后一个阳字,你也可以认为是夕阳。” “旭……旭阳?”男孩儿呆呆的想了想,似乎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店小二也是心疼的很,将男孩儿拉到身边来教他,顾茗烟则让鬼魅取了自己的文房四宝来,顾茗烟不再想其他什么,只在这里为将近三十个孩子取好名字,并将每一个名字都写下来,放入他们的手里。 可他们始终一言不发,只有眼里露出欣喜的表情。 店小二的名字叫李术,只因他娘亲父亲认识这个术字,便起了这个名字, 而李术不过是江晏众多人之间的一个,江晏最底层的人直接充作奴隶,和奴隶生下的孩子也只能入奴籍,但只要有些奴隶又聪明才干可以充军作为将领,哪怕只是个小队长都可以,家中同辈之人便有一人可以摆脱奴籍。 就算如此,李术也没法儿在江晏找到什么好差事,就连成为店小二也只是因为他比人会来事儿些,聪明些,要的工钱也不高。 顾茗烟听着李术简单描述了一些,又头疼的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睡觉的孩子们,也是无奈:“再过一会儿便有战报过来,我待不了一会儿,你看着她们吃饭睡觉。” “您忙您的,这里有我照顾着就行。”李术赶紧拍拍胸口。 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稚嫩的声音从火炕角落传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顾茗烟奇怪的摇摇头,却见孩子们都黯然的缩了缩肩膀。 李术赶紧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他们平日不做活,便不许吃饭,怕是饿了。” 顾茗烟这才明白过来,让鬼魅去拿些饭菜来,想了想,又将平川给叫了起来,将他摁在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木床上,拍拍他的肩膀:“你给我看着他们,不许让沧澜的军官接近他们半步。” “你是怕……” “总有人会有些小动作,毕竟说到底他们都是江晏的孩子。”顾茗烟点点头,又将身上所有的药瓶都留下,还低声嘱咐:“最好让他们心里有些不忿,我到时候也好利用他们。” “他们还都是孩子,你就利用他们?”平川皱着眉头不赞同。 “不仅是他们,我还要利用江晏所有的奴隶,最起码要让他们揭竿而起。”顾茗烟压低了声音说道:“江晏需要洗牌。” “之后呢?再让沧澜将江晏打下吗?” “怎么会,现在的局势我觉得挺不错的。”顾茗烟轻轻的摇了摇头,想了想:“虽然我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好,但我希望,三个大国都活的好好的。” 平川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有鬼魅轻轻的拽住她,告诉她江晏那边的人已经开始进攻旭城,而靖王的人马似乎是赶不到旭城,下了军令让三皇子发兵,她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跟着鬼魅往外走去。 走在无人的路上,鬼魅问她:“江晏的奴隶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破的。” “那也本不是我该去为之奋斗的。”顾茗烟轻声说着:“只可惜权势令人毫无敬畏,若是踏平了江晏,还有无数江晏会被踏平,而那些被当做败者的人会被沧澜看不起,总有一日,所有的土地都会被拆分,所以,与其吞并了谁,不如,保持原样。” “你开始想帮江晏了吗?”鬼魅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甚至将她拽住:“你只是个小小的军师,甚至是尔丹的公主,这样做并没有好处。” “有好处的。”顾茗烟也认真的回头看向他:“我想到时候和你一起,带着和青黛的约定,看大千世界,我不想看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更不想看到这群奴隶再变成其他沧澜人脚下的蝼蚁,既然我可以做到,我就该去做。” “你只是一个人。” “但往往,我一个人也能成为一切的转机。”顾茗烟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目光坚定:“我从未将自己当做过沧澜人或是尔丹人,在这些名头之下,首先,我得是个脚踏实地,有名字的人。” 看着顾茗烟的背影,鬼魅只是如同看不争气妹妹的兄长一眼,还是跟了上去:“那就全力以赴。” 顾茗烟诧异的看着这才一会儿就改变了想法的人,轻笑:“当然。” “所以对于尔丹公主的身份……” “取决娘亲,她想让我认回父亲,我便是,她若是不愿,我不过是小小的云尘。”顾茗烟快步往帅帐方向走去。 帅帐里早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想要去救城,而另一批人却表示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若是可以削掉对方几万的兵力岂不是更好。 顾茗烟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齐齐看了过来,段承瑞也开口:“军师以为如何?” 第461章 第四百六十一章 筹谋打算 “靖王既然军令如山,照做便是。” 顾茗烟快步走进来,听着靖王派来的人快速说了事情,还问:“你且去告知靖王,我们自然会全力以赴赶往旭城。” “是。”那人得到了段承瑞的点头之后才快步离开。 将领们总是对她诸多不满,如此越俎代庖的下令更是让他们对顾茗烟不待见。 而这些只不过是她和段承瑞的计划之一。 无论在哪里,独裁都并非上上之策,两人对峙拉开局面,反而更加容易稳固军心,毕竟目的一样,只是结果不同。 他们俩早就知道这其中会有将领不服,而顾茗烟会将这些一手揽下:“若是违抗了靖王的军令,敢问各位将军可受得起。” “可若是真的发兵,令江晏没有攻城成功,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布防图又是为何?” “若是你不去,江晏反而会认为有陷阱,若是顺势去了,那边反而会真正进攻。”顾茗烟发现那些将领都不愿意站在自己的身侧,便微微前倾了身子,双手死死的摁在桌沿:“无论有没有支援,旭城必丢。” “为何?” “因为我交给江晏的,是真正的布防图。”顾茗烟轻声开口。 这句话却无异于在帅帐里掀起轩然大波,段承瑞佯装盛怒,派人将她同那些奴隶们囚禁在一起,禁足数月,而另一边,却还是派了自己手下不错的将领带兵去往旭城支援。 重新回到这小小院落里,李术早已将男孩儿和女孩儿分开了房间。 见到被士兵们押解进来的顾茗烟也是吓了一跳,鬼魅则按照段承瑞的吩咐帮忙守门,此时军营里乱作一团,对于段承瑞这样的处罚就算有诸多不满,却也只能以军令为上。 整个军营里乱哄哄一团。 顾茗烟则将自己嵌到这椅子里,手里甚至还捧着若离送来的山野果子,边说道:“此地危险,宗平王还是不宜留在此处,若是可以,还请宗平王去往旭城背后埋伏,到时候里应外合,最好是想办法拉拢些路上的马匪,让他们到时候想办法去和江晏的人谈粮草生意,也好拿点儿情报。” “但旭城背后多是小镇村落,保不准江晏会一举吞并。” “所以需要宗平王快去更换人马,最好将军人安插在各家做农活,江晏不是傻子,活人会带去当奴隶,农夫自然杀不得,进攻旭城,粮草容易被断,还需要耕种的粮食。”顾茗烟低声说着,又将一封密信交给了若离:“若是出现任何状况,不需要告诉我,宗平王自己应当能解决。” “可王爷让我事事都来询问你……” 顾茗烟无奈摇头:“此地到底是三皇子的地盘,他甚至都不知道我要让宗平王也争一份功劳,得到了这般的殊荣,他到时候才有权利将鄞州的那些眼线都连根拔起,可明白?” “若离明白了,还请姑娘一切小心。”若离轻声说着,刚想离开,却被顾茗烟抓住了手,继续说道:“不要让六皇子暴露,再派人去保护喜欢他的绣坊姑娘,若是我们也找得到六皇子,难免靖王找不到,到时候拉拢了六皇子里应外合,宗平王和三皇子才是左右为难。” 若离听得一愣一愣,却只能按照吩咐去做。 顾茗烟低垂着眼眸,将手里的这些吃食都分给了女娃娃们,自己则忍不住微微出神:“段承轩,我不信你真的如此被动。” …… “我们为何要按兵不动?” 此时正在城中的苏玉婉忍不住惊叫出声。 慕青手疾眼快的捂住她的嘴,生怕这隔墙有耳的地方被人听了去,只低声道:“此事也是我从受伤的桐舟统领嘴里听说的,王爷应当是另有打算,你且细细想来王爷想做什么,也好说些对症下药的话。” 苏玉婉认真的点点头,指尖却带着几分暧昧落在慕青的手腕子上,低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同我娘亲长的有几分相似?” 突然被问起,慕青只觉得头皮发麻,轻轻摇头:“你娘亲是楼子里最好看的姑娘,可总是带着股子风尘味道。” 苏玉婉眼里的寒芒这才消散了许多,指尖却俏皮的落入慕青的袖口里,冷声道:“那艾枝倒是知道我的曾经,实在不简单,若是有时间,你最好是能找些……” “艾枝本就是用毒的高手,更何况我随军队过来,低调太久,连株毒草都并未见过。”慕青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苏玉婉才猛地抬起手来,钳住了他的下巴:“比起毒药,这世上还有更多能羁绊人心的东西。” 慕青虽然样貌平平,但平日里也到底因为养尊处优而多了几分气质,更不用说他更是个读书人,带着些许风度,若非是因为苏玉婉,此刻也该有个美娇娘了。 “可是我……”慕青摁住了苏玉婉还想继续作祟的手。 “若是有一天事成了,艾枝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苏玉婉松开了手,一双美目落在慕青的身上,还带着三分期盼。 可只有慕青自己知道,苏玉婉露出这样的表情,却是不准备给他其他的选择。 自己都已经帮了苏玉婉这么多,再多帮一个又如何呢?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慕青死死攥紧了拳头。 苏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段承轩的房间走去,想着该如何为他出谋划策,即使艾枝可用,却也不该在如今三皇子也在边关的时候用,一切还需打量,而她却想不到,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帮忙。 可来到门口,他只听见段承轩正对成山吩咐:“将计就计,这份功劳随他们去。” “属下知道了,只是关平城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看见的士兵只说是当日的大雪杀了人,如今并无定论,另外云尘让玉珠假死,偷摸将人送回天炎,又该如何处置?”成山低声的询问。 提到云尘,苏玉婉不禁想到了那日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的人,当即冷下了一张脸来,快步走了进来:“轩哥哥,这云尘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不派人偷偷除掉他?” 第462章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本事 成山噤声低头,连连后退了两步。 段承轩则惊异于苏玉婉的态度,但在这战时,到底是无法分心同她暧昧不清,只握着手里的公文,低声道:“云尘也只能算得上是对手,若还要我派人偷偷除掉她,不过是大材小用。” 苏玉婉见他平淡,只怪自己气急,忙着坐到一旁的软榻之上,放低了声音继续道:“可他和三皇子带兵守下了关平城,如今又出谋划策,主动进攻,将那两座城池给夺了回来,如今旭城被趁虚而入,眼看着便要被攻下,轩哥哥为何只发了军令,却不去帮忙,若是皇上……” 段承轩阖上公文的动作打断了顾茗烟的话:“这不过是三皇子的雕虫小技。” 苏玉婉抿着嘴,不再多说。 “就算到时候断了那一城的将士,可江晏的兵力却有数十甚至上百万,若是我想做些什么,倒是可以从那些兵力身上动手。”说及此处,段承瑞挥袖让成山离开,自己则耐着性子同苏玉婉讲:“江晏的兵力莫约有大半都是奴隶死士,做不出什么乱子,却可以送出来挡枪,他们才是最好下手的。” “那,轩哥哥你要做些什么?” “若是有办法能让对方怀疑我们在奴隶里放了眼线,他们自己便会杀上一些,再另外,这些奴隶们连兵刃都用的最差,若是能趁其不备,杀上一万二万却也是不错。”段承轩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另外,这三皇子难道真的以为我还在坐以待毙吗?” 苏玉婉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名士兵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士兵半跪在地上,沉声道:“王爷,将士们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兵。” 苏玉婉睁大了眼睛,而段承轩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本王可学不来三皇子的优柔寡断,进攻才是本王的本事。” …… 数日后,夕阳西下,顾茗烟才在这院落里得到了消息。 月清一袭黑衣稳稳的落在她的身边, 将段承轩攻城得胜以及旭城沦陷之事都一一告知:“另外,旭城那边还未准备妥当,要待到半月之后才能将人一网打尽, 宗平王却在旭城背后做些什么,殿下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劝劝……” 说到这里,顾茗烟则是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劝的,宗平王有几斤几两,殿下才是最清楚的,比起劝说,还是派人去问问宗平王究竟要做些什么,若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便算了,但若是想要抢功,相信三皇子自己就要定论。” “可殿下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连平头老百姓都管不了,哪里还能管上他们兄弟之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真的打起来,我也不会为任何一方说情便是。”顾茗烟此话说的十分冷淡,更是幽幽的看向月清:“若殿下还想试探我对宗平王六皇子的心意,大可不必,兄弟之争,我便高高挂起,权势之争,我才参与。” 月清脸色惨白了些,却只好按照顾茗烟所说的告知段承瑞。 可在这小院之中,顾茗烟只捧着书走进了屋子里,孩子们如今都敢小声说话,但奴性使然,到底也不敢太过放肆。 顾茗烟也不准备将那定了性的孩子给强硬的掰直了,但年纪尚小的还未意识到一些事情,几日相处下来,倒也知道说饿了困了。 孩子们见到顾茗烟走进来,都想笑起来,有吃有喝,还有名字,比哪里都快活。 给这些孩子们讲着故事,顾茗烟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段承轩如此大肆进攻,按城中的奴隶又该如何? 等到孩子们都沉沉睡去,她才急匆匆的赶出来,推开门将鬼魅给拉了进来,将自己对那些奴隶们的担忧都说了一遍,鬼魅想了想:“若是按照王爷之前的性子,应当是全部杀了,毕竟好心留下,日后反而是祸患。” “此言不假,该杀的还是要杀,但他杀过孩童吗?”顾茗烟始终不放心。 鬼魅回答她的,却只有一片沉默,看向顾茗烟的眼里似乎还反问着——你觉得呢? “也对……若说不留祸患,又怎能真的将那些孩子都留下。”顾茗烟想到这里,一时心里有些不忍,可如今却不能同靖王去抢人,而且为那么多奴隶作保,不过也是死路一条。 只好无奈的回到房间里,却见旭阳正站在门边,一双眼睛染上了些水雾:“奴隶就要被杀吗?我的家人……” 顾茗烟这才发现还有好多孩子都没睡,却只能无奈的将人拥入怀中,低声道:“战争如此,若你日后长大了,定然要记得,学习武功是为了保家卫国,却并非是为了开疆扩土。” “那……江晏的人也会死吗?”有孩子战战兢兢的问。 “只要有战争,就有无数的人死,江晏的人也会死,奴隶也会死,沧澜人也会死。”顾茗烟依旧将这些现实都告诉他们。 又是一夜未眠,孩子们几乎都因为顾茗烟短短的几句话而想入非非。 可等到第二日,顾茗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平川揉了揉旭阳的脑袋,低声道:“她怕是要带着奴隶们揭竿而起,还吩咐了我要教你们几个读书认字。” “揭竿而起是什么?”旭阳揉了揉脑袋。 “大概就是,让江晏以后再也没有奴隶,将如今的皇帝拉下马,再改朝换代一次。”平川轻轻的笑着。 窗外,一只灰扑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旭阳愣了愣,也抓着平川的手腕:“她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皇帝也可以换吗?” “只要你们不跪在地上,皇上就能换。”平川捏了捏他的手臂,笑道:“她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屁孩儿,总想着能解决一切,不过她说的没错,你的确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鸟儿飞向远方,停留在林间的枝丫上。 顾茗烟和鬼魅骑马在林间疾驰,顾茗烟根本没有休息多长时间,此时却无半点疲累,只沉声道:“若是聪明,段承轩便不该杀了那些奴隶,如果能让他们揭竿而起,就算将这城池还回去也并非不可。” “我们赶不及的,而且沧澜怎会将打下来的城池拱手让人。”鬼魅紧紧跟上,甚至后悔将她带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让靖王收下一只军队。”顾茗烟目光凛冽。 第463章 第四百六十三章 留人 尸体的腐臭。 战场上满目疮痍,胜者们清理着污秽的战场,胜者们在营帐里对着自己的断手断脚哭泣不止,刀枪剑戟都被染上厚重的血污,甚至染红了河水。 顾茗烟和鬼魅骑着马从染血的浅滩之上踩过去,满目狼藉给了任何一个新兵都会当即扼住喉咙呕吐不止,可顾茗烟却只是淡漠的踏过这一切,在满是羽箭的城门下出示自己的腰牌。 头上是挂着头颅的城墙,还有其上的石曲二字。 “开城门!”城墙上的士兵挥动手中的棋子。 门扉大开,大路街市之上是井井有条的军队,还有地上冲不去的殷红,痛苦的叫声和校场上练兵的声音截然不同,却完美的相融在一起。 顾茗烟不敢想象,在这里究竟失去了多少条性命。 预料之外,段承轩从一旁走来,身上的血污还未清理,眼底的杀意还未真正散去,待看见她之后,那双眼里的火气竟然还上窜了些,沉声道:“军师先生赶到这战场上,所为何事?” “听说靖王攻城大胜,特意来出谋划策。” 顾茗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斗篷之下那张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的脸来。 “军事先生说笑,你不是为三皇子殿下所用,听说前几日还被禁足,如今出现在此地,是想换个靠山吗?”肖海从士兵之间走了出来,一袭玄色长衫,像是并没有护甲就上了战场,裙角尽被鲜血染红。 顾茗烟挑了眉头,却只是无奈一笑:“云尘说来只是沧澜之人,为靖王亦或是三皇子效命又有何区别。” 肖海甚至还想再怼上几句,却再看到那双眼的时候微微愣神:“你便是云尘?” “是。”顾茗烟了然点点头,指尖抚平了袖口的褶皱:“此时前来,是听闻城中留下了不少奴隶,斗胆问一句靖王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了,不然留在这里空费粮草。”旁边一个将领恶狠狠的说着:“这些奴隶在战场之上几乎不要性命,也不知害的我们折损了多少兄弟。” “你以为?”段承轩将手里的长刀递给成山,抬手抓住了顾茗烟的手腕:“莫非云氏之人都善心泛滥,你想让我将这一万多的奴隶都给放了?” 顾茗烟手腕被抓的生疼,脸上却带着三分笑意:“放自然是放不得的,但王爷难道就没想到这些被留下来的奴隶里,也可能有江晏的奸细呢?” 目光一凛,段承轩只对肖海使了眼色,后者便想去调查此事,却又听顾茗烟继续道:“我也见过这些奴隶,无论是指认的,亦或是被指认的,都该抓起来。” 肖海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向段承轩。 “按照她说的去做。” “是。”肖海目光纠结的看了一眼云尘,还是走开。 这人为何同顾茗烟长得如此相似,若非他是男儿身,肖海甚至相信顾茗烟是死而复生,而且按照他对段承轩的理解,顾茗烟当时在院子里孤身一人,又怎能从段承轩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 可心里却有些不安。 “没想到王爷既然这样相信我。”顾茗烟额头已经渗出了些冷汗,手腕怕是要被捏的青紫一圈儿。 见她面色有异,段承轩这才松开了手,冷声道:“三皇子攻城与送旭城之事,可都是同你有关?” “是或不是又如何。”顾茗烟揉着自己的手腕子,只庆幸没让鬼魅也进城,边继续道:“那些奴隶杀了,不如从他们口里打听一下其他奴隶的下落,这类人虽然吃不少粮食,但若是留下耕种却也都是好手。” “战时只需粮草,哪里还需要亲自耕地。” “耕地并非重点,主要还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个人,奴性深反而更好利用,若是利用得当,日后这一万多人便会是您手下的兵力。”顾茗烟说到这里,一双眼睛也落在了段承轩的肩上:“待到旭城夺回,沧澜大胜,靖王还想同三皇子分庭抗礼,人心必不可少,虽武力也可以服人,可您阎王修罗的战神之名远扬,可比不得三皇子体贴民心。” “奴隶都是江晏人,得他们人心,反而寒了我们将士的心。”段承轩觉得此行不妥,可这云尘说的问题也的确是他所担心的。 “若是连此等小事也做不好,草草杀了万人,你可知道沧澜百姓会如何说你?”顾茗烟靠近段承轩,声音也是轻轻:“说你是阎王面,修罗心?亦或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名声可贵,靖王应该知道。” 话音落下,顾茗烟也慢慢的后退了一步,挑衅道:“虽然我不知道王爷你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但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抢功,来日博弈再见,今日我便先行告……” “与其来日博弈,不如将你留在身边。”段承轩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脖颈后,惹得顾茗烟起了一身鸡皮,寒毛直竖,段承轩血色尽褪的一双眼也微微靠近:“本王倒是好奇,皇兄千里迢迢送你一道密旨,究竟是为何?” 身体脆弱之处被人掌控的感觉令顾茗烟害怕的紧,更不用说段承轩扑面而来的威压弄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只得睁大了一双眼,佯装镇定:“与你何干?” “那你这一身男儿装扮又要骗本王到何时。”指尖从颈侧滑过,落在她那虚假的喉结上。 顾茗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喉咙。 “你手腕上的云字又去了何处?”段承轩的目光落在了她白净的手腕上。 怪不得刚才她要用力捏着自己的手腕,不就是等着自己下意识暴露吗! 顾茗烟暗道自己还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低垂着脑袋:“既然你都看穿了我,不若将我女扮男装之事公之于众,如此一来,我便不能为三皇子效力了。” “虽不知你是谁,但如此聪慧,又知晓我同烟儿之事,比起毁了你让你走下棋盘,不如我为你保守秘密,你留在我身边效力,三皇子那里,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闭上嘴,不拆穿你的身份。”段承轩抱着手臂,声音冷淡。 顾茗烟摩挲着自己发疼的手腕。 看来段承轩并未将自己同顾茗烟联系起来,还是,他就如此确定顾茗烟真的死了呢。 第464章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二三分 顾茗烟欲言又止,段承轩却早已派了人将她独自安置在营帐之中。 美名其曰让她留下出谋划策,实则派人层层包围,形似软禁。 她本以为自己来救下奴隶性命便已足够,却没想到这厌恶自己的段承轩竟然还将自己留下来,城中屋子居多,却还将她放在帐子里,摆明了是想时时刻刻的看着。 另外,段承轩自己还需要好好考虑这些奴隶们该如何处理,也管不得云尘的真实面目。 到了晚上,一位大娘却提着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唤她大人,却将一袭女子衫裙放在了床边:“王爷让您好好洗漱一番,一路赶来,也好洗洗尘气。” 该死! 顾茗烟只觉得羊入虎口,见天色已晚,鬼魅还未见到自己应该会回去通风报信,可段承瑞正在想办法夺回旭城,又如何能管得了她。 可若真的穿上了这女装,段承轩肯定会看出来,更不用说他让人直截了当的将这女装拿来,怕是路上不少将领都已经得了消息,当真是令她难堪。 早知道段承轩从不按套路出牌,却没想到他如此霸道。 “不必。”顾茗烟摇摇头,却细细打量了这大娘一番,奇怪:“军营里什么时候还有女人了,这女子衣衫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江晏人,家中子女都冲入奴籍,唯二两个不是奴隶的儿子却都跟着人跑了。”大娘说的平静:“我为你们沧澜人做事,只为保下我孩子性命。” 此言之中多是不甘,顾茗烟细细想来,这些江晏人应当也对江晏多有怨气。 与其在这里困扰不已,倒是不如同大娘聊聊,便拍了拍桌沿:“若是大娘不介意,同我说说你那些孩儿的事情吧。” “我和孩儿甚少见面,没什么故事的。”大娘身子一抖,都不敢抬头看她。 “那便同我讲讲江晏的事儿吧,外边都是沧澜军队,被他们看着到不如同我这个阶下囚说说话,我叫云尘,您直接叫名字就好。”顾茗烟倒是看得出大娘心中的愤愤不平。 大娘还是第一次被称作您,对这位柔声细语的大人也算是有了些好感,却因身份始终放不下面儿来,只僵硬着坐下来,随意的聊些江晏的事情。 待到深夜段承轩处理完正事来时,便听见帐篷里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若非是这大娘的孩儿都在他手下,段承轩也信不过这人,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这云尘是想如何对待江晏人,便只在边上听着。 “大娘,你若是会做江晏糖糕的话,下次可能做些给我尝尝,之前我去江晏之时,可还未吃过呢。” 只听见这一句话,段承轩便觉得头疼不已。 谁知那一板一眼的大娘竟然还笑了起来,低声道:“当然可以,我家几个小的也都挺喜欢吃的。” “那不如将您的孩子带过来陪陪我呀,在这靖王的军营里可无聊的很,而且,您方才说的那些我都一一记下,日后我也好教教我带回来的那些孩子们。”顾茗烟也跟着轻轻的笑起来。 之后的聊天便戛然而止,门帘被拉开,段承轩方一进门,大娘便惨白了一张脸,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来,却还是叫了大人二字。 顾茗烟也微微一愣,晃了晃双腿扬眉看他:“王爷。” “衣服为何没换?” “军营里哪里来的女子,就算是战俘,怕也是穿不得女装,免得被人欺侮了去。”顾茗烟将那女装又往旁边推了推:“不过多亏了王爷送来这位大娘,倒是让我知道了不少消息,日后我回去也好知道如何教导孩子们。”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收留了些奴隶?”段承轩的眼里甚至带了些轻蔑。 大娘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我都给他们取了名字,叫奴隶未免不好,这里若是有些乖巧的孩子我也可以悉心教导,可比王爷你送来这女子衣衫来的有用。”顾茗烟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教导得当,日后让他们成为沧澜人也无妨,而那些不愿低头的江晏人,该杀的便杀了就是。” “你倒是同你姐姐一般心善。”段承轩的表情缓和了些。 落座于顾茗烟的身侧,抬起手来想要将她脸上的易容去下,顾茗烟却手疾眼快的拦住,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声音冷漠:“姐夫若真的将这易容取下,日后我该如何在这营中行走。” “有本王在。”段承轩的言语之间甚至带了一丝威胁。 顾茗烟梗着脖子不愿意,只和段承轩死死对视,眼中尽是不屈。 恍如顾茗烟一般,段承轩想了想,竟也不再勉强:“既然如此,便遂了你的心意,明日我让成山挑拣些孩子过来让你教导,若是数月之中能有成效,我便不杀。” “与其挑拣到石曲,不如将我们送到关平城里,关平城如今不会被轻易攻破,军备齐全,有异心的奴隶也不能折返江晏,我也好安心教导。”顾茗烟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只希望能早早的从段承轩身边逃离。 段承轩冷睨了他一眼,此话有理,可他却不想这云尘继续帮三皇子做事。 “可有把握?” “毫无把握。”顾茗烟半撑着床沿,懒懒一耸肩:“但若是让江晏的奴隶也知道此地的待遇,事情便会有所不同,只是我更好奇,这石曲并非要塞之地,靖王为何要将其攻下?” 半刻沉默,段承轩才重新起身,负手而立:“你又猜得几分?” “猜到二三分?”顾茗烟微微抬起下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大娘,轻轻的笑了起来:“是不是石曲的人找到了落水沟的隐秘?” “三皇子打探到的消息?”段承轩嘴角挑起,轻轻笑了起来。 “并非如此,我只是猜测,石曲最容易派兵断了落水沟的路子,而且,石曲虽然不是要塞,如今看来,却是放置奴隶的地方。”说及此处,顾茗烟的眼神也渐渐的冷了下来,仿若冬日寒冰:“如此说来,倒是我多此一举,王爷本来就没准备将他们赶尽杀绝,我心急过来,却正好为您所用了吧。” “猜到八九不离十,若是你不来,这些人便该四散送去其他地方了。”段承轩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打仗赢回来的,可不仅仅只有名声。” 第465章 第四百六十五章 落水关 两相对峙,段承轩看似是被段承瑞打压功劳,可如今算来,两人却是势均力敌。 旭城一破,段承轩便攻下江晏石曲,是为抢功,而落水沟若是日后解决了麻烦,日后就算江晏再来犯,断了城池,此地也能成为固守之地,运送粮草不过是眼下需要,日后在做城墙,便是沧澜一关。 “落水关建成,功劳可在千秋。” 段承轩低声说道,腰间的刀刃却蓦地出了鞘。 大娘惊呼一声,跌坐在地,眼前却见顾茗烟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娘知晓甚多,将她留在我身边即可。” “妇人之仁。”段承轩眼中杀意尽现,顾茗烟微微一愣,下一刻只听见破空之声从后传来,腰际猛地被人揽住,湿热的鲜血几乎是砸在脸上,惊得她闭上眼睛,身子也紧跟着一颤。 大娘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手中的小刀也啪嗒落地。 顾茗烟缓缓睁开眼时,几个士兵已经走进来将大娘给抬了出去,她始终还未缓过神来,而段承轩低下头来感觉着她这娇小的身子,微微愣神,直到有人将地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这才开口:“你还要在我怀里躲到几时?” 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顾茗烟这次抬起头来,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段承轩却还以为她吓坏了,仔细想来眼前的人到底还是个女子,便放轻了声音:“三皇子是如何保护的你,竟然将你保护的如此天真。” “是我被运气迷晕了眼,当真以为这世上尽是有情有义之人。”顾茗烟从段承轩的怀里挣脱开来,带着几分懊恼的用指尖轻叩下巴,边淡淡的瞥了段承轩一眼:“方才多谢王爷,日后我断然不会如此轻信于人了。” “恩。”段承轩点点头:“城中还有许多要务要处理,将人挪送到关平城的事情还需小半月,这些日子便让人跟着你,随便你去他们之间走走……” “这小半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落水沟之事我不会告诉三皇子,还请王爷应允。”顾茗烟总算回过神来。 此时江晏石曲已经被攻下,江晏里应当是慌乱一片,而再过几日旭城大概会被两队兵马包围,断了他们的粮草,半月之内定然可以围下,而她自然也要好好的同江晏谈谈生意,得到几分信任。 顾茗烟从不会坐以待毙,即使想要善待这些奴隶,并且将这名声传播外去,到时候也好引起江晏奴隶的愤恨,揭竿而起,改朝换代便也有可能,可如何让沧澜不发兵进攻江晏内乱,却也是之后再想的事情了。 本以为自己还会和他周旋一番,却听段承轩低声道:“既然本王想要拉拢你,自然相信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多谢王爷。”顾茗烟急匆匆的撩开了门帘离开,临走时,成山将一块小小的刻着靖的牌子交给了她,还送了一匹马给她离开。 本该是夜深人静派人保护,可顾茗烟执意独自离去。 顾茗烟一身黑袍融入于黑暗林间,野兽之声随风来去,而她却无半分惧意。 段承轩在城门之上看着她的背影,却总是想起顾茗烟,若说云尘是有胆量的女子,但若是顾茗烟来到了边关之处,应当也该是这般有胆量的模样。 这姐妹二人似乎愈发的相同。 待到夜风吹凉了身子,段承轩眼里的危险也跟着缓缓凝聚。 “成山,你觉不觉得她和顾茗烟太过相似了。” “但王妃她早已经入土为安,云尘就算是个女子应当也只是同王妃几分相似……”成山说到这里,也是心虚起来。 人有相似,但如此相同,世间能有多少? “派人回天炎,去挖开顾茗烟的棺木,好好检查她的尸首,再派人去云氏调查这云尘的背景,是否真的如我在天炎所看见的那般。”段承轩的指甲都嵌入了手心,伴随着一股子被背叛所感染的心脏也一抽一抽的发疼。 顾诚也曾在铡刀之下金蝉脱壳。 那么当初顾茗烟的一切,是不是也是一样的金蝉脱壳呢。 云尘,也许就是顾茗烟。 她是在欺骗自己,这个女人。 他很想派人去将云尘抓回来,直接不顾一切的撕下她的伪装,可那一人一马早已经消失在林间,就连马蹄印子怕也是找不到。 …… 寒风如刀,银白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时有时无。 顾茗烟攥着缰绳的手心被磨得生疼,血液悄无声息的染红了缰绳,可她的一颗心同样惴惴不安,段承轩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认真,抬起头来注意到他眼里关心的时候,那颗心像是被狠狠的拉入水里,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总有一日,她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她当初在段承轩最在乎自己的时候,扬起刀刃往他的心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日归来,她在悬崖之上看见他满目落寞的对着自己的墓碑喃喃自语,便已经愧疚起来。 如今以云尘身份被他保护一次,竟压过心中的恨意,多了一丝安心。 仿若重新踏入段承轩的泥沼,难以自拔。 “你我不相欠,偏的如今对峙两岸,竟也如此理不清,当真是孽缘。”喃喃自语带着半分自我暗示。 恍然之间,她却又像是想通了一般稍稍松开了些缰绳,疼痛直逼脑海,令她更加的清醒。 甩了甩头,她只暂时将这些儿女情长抛诸脑后,双腿紧紧夹在马腹,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到鬼魅的身边,却也不能忘记自己还在禁足之间,暂时不能被人轻易发现。 晨光稀薄,顾茗烟在城外等了许久也不见鬼魅,只好放了鸽子,等了小两个时辰,平川才独自策马出来,心里也是担忧:“你去了靖王那里便是几个时辰,鬼魅都急得团团转,已然赶往了三皇子那里。” “你赶紧将他叫回来,若按照计划,此时我该去江晏谈生意了,若没有她护着,我就怕晚上在客栈里就被抹脖子了。”顾茗烟做了一个被杀的动作,又继续道:“三皇子可准备好了两千套?” “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到时候若想通过尔丹送去江晏,你怕是要问问主子了。” “娘亲可不在这里,我便自己决定……” “主子早就启程,江晏听风楼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主子过去,再有两日,你们便该见面了。”平川的脸黑了个彻底,看向顾茗烟的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说…… 你死定了。 第466章 第四百六十六章 真心复仇 二十四名暗卫寸步不离的保护,却也不管她与靖王之间的事儿。 如今等到平川按照三皇子的吩咐将那两千多套盔甲长剑拿来,一名暗卫悄无声息的落在顾茗烟的身边,着实吓了她一跳:“你是……” “我叫贺飞,小姐若是有需要,随时唤上一声即可。”那人脸上蒙着布,低下头来检查了一番那些银甲长剑,而在马车之下还有多出来的两箱子兵器。 那两箱子的兵器,都是她给奴隶们起义准备的。 但眼前的暗卫却是沧澜人,更是皇帝的眼线,自然不能明说,贺飞也不好询问。 贺飞草草检查之后还想离开,顾茗烟手疾眼快的抓住了他的袖口:“我这一趟要假意去江晏谈生意,你再挑七个人明面保护,其余人暗中保护。” 贺飞问:“和江晏谈什么生意?” “并不对沧澜有坏处,若你想拦我,倒不如不跟我去。”顾茗烟轻轻一拍马背,身手矫健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这些兵器都是送到林间掩埋,到时候同我准备的货车交换。” 贺飞面色阴沉:“可您的安全……” “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我便出不得什么事情。”顾茗烟早已看见了鬼魅疾驰而来的身影,扬起嘴角,往鬼魅的方向去了。 而贺飞站在原地,一干暗卫们藏匿于黑暗之间,却无人敢真的追上去。 此地天高皇帝远,贺飞虽然得了命令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可到底也是要保证她的安全,为她效劳,若是因为他们处事不当有所暴露,怕是两国邦交都有问题,只好后退一步,按照她的吩咐去做,断然不敢逾矩。 鬼魅简单问了几句,两人便快马加鞭的去往尔丹。 生怕被人看出,顾茗烟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只以为是大漠里来的人,肩上的围巾遮了大半张脸,腰间一壶酒,背后行囊略大,多是厚重的衣物,进入尔丹边城也无人发现。 随便寻了家客栈落脚,顾茗烟大大咧咧的放了银子,找了几个镖师要买几箱子东西,去江晏的边城赚些银子,发些国难财。 虽然发国难财令人不齿,但尔丹边疆有三分之一同大漠接壤,十分贫瘠,里面的人便靠着这些银子度日,只要不祸害自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个镖师也都谈了条件:“送货可以,入城你再寻人。” “自然自然。”顾茗烟笑眯眯的让鬼魅将银子送下去,约好了几日之后便来取货,这边两人便只付了银子留下一间屋子,人有匆匆走了。 即使是少说闲话的老板娘也忍不住拨弄着手里的金子,喃喃道:“这大漠来的竟还有如此有钱的,却也不知道这国难财发的心里安不安。” 话还没说完,一扇门便被猛地推开,守城的将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客栈包的严严实实,惊得一众食客都噤了声。 银甲长枪的统领先一步走上前来,沉声道:“方才发国难财的人……” “这些是名字,这两锭金子都是他的。”老板娘对城中的点查见怪不怪,还想叫伙计将那些包袱行李都扔下,手腕却被刀鞘轻轻抵住。 冷面的统领将两锭金子放入木盒里,又自己掏了两锭金子来交给老板娘,边吩咐:“若是再见到他,派人来知会,不可怠慢。” “是……是。”老板娘只好收回来手来,战战兢兢的看着统领离开。 到了门边,这木盒却被交到另一士兵手里:“好好保管,等她回来再将这金子还给她。” 边关城内鲜少有这等事情发生,冷面统领是这尔丹出了名的修罗面,平日里除了教训些马匪人贩大多是不会出面,知晓的人都纷纷猜测起方才那位的身份。 惹得顾茗烟还未走出二十里便在马背上打了个喷嚏,只庆幸这山路上有个山洞能稍作歇息,将要入夏,半夜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顾茗烟双腿总是有些不舒服,鬼魅临时找了些干柴来点火,也忍不住的问:“这两千套东西赠与江晏,之后你该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最好让他们发现我是女儿身,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愿意将亲信送到我的身边。”顾茗烟搓了搓手,抱着自己的棉花袋子:“只是这江晏将领我认不清几个,上次那个赖玄表面精明,但如今细细想来,那人却是个胆小的。” “你又有了什么主意?”鬼魅将手里的几条小鱼都清理干净,一一串好。 “我只想着,若是我将这冷面胆小的将军收入囊中,日后这颗心便不用放在段承轩的身上了。”顾茗烟随口一说,便吃了鬼魅两三眼刀,只好畏畏缩缩的低下头来等鱼吃:“开个玩笑。” “到江晏见到夫人,这句话我会一一告知的。”鬼魅低声说着。 顾茗烟甚至还不敢反驳,只好憋着一口气瞪着鬼魅。 后者只好讨好的将两串烤鱼塞给她,心里也有些好笑,这人,到底是有人能制得住她了,不然顾茗烟这般的性子,也不知道去外面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可顾茗烟一想到将娘亲牵扯进此事里来,便不由自主的觉得头疼。 云绾和尔丹皇帝的纠纷自不必说,但如今云绾和自己本都该是已死之人,若非因为江晏掀起的战役,段琮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若是让那些暗卫见到云绾…… 也不知段琮会不会也如先皇一般对云绾下手。 思来想去,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云绾彻底投靠尔丹皇帝,但云绾似乎并不想见到尔丹皇帝,而她当然不能为了最好的选择而不顾私情。 那么自己还必须做出更多的选择,这一场战争于她越来越像是一场博弈,离她真正的目的似乎越来越远——她要让苏玉婉对自己的孩子付出代价。 火光照亮了顾茗烟的眼睛,鬼魅撕下大饼的一块塞进她的嘴里:“这种恐怖的眼神,可不能让人看见了。” 顾茗烟恍惚的收起眼里的恨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双眼:“我总是按捺不住,我没法儿想象她还在跟段承轩如胶似漆,但她也比不上数百万人的战争。” 第467章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任性妄为 江晏,边城。 这是一座被废弃已久的城池,曾经有瘟病席卷了这座城里所有的活物,当时的江晏皇帝为了不造成更大的问题,顶着被推翻的危险强硬封住了这座城。 直到百年之前,这座无名边城才能重新落脚。 百年之后的如今,这里依旧没有多少人,而江晏士兵们却不得不因为被段承轩攻下的城池而退居于此,大约两万兵力聚集于此,城外五十里的关隘便是最后的阵线,由艾延的几个儿子驻守。 顾茗烟和鬼魅两人两手空空的入城,在一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顾茗烟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所有的屋檐之下几乎都挂着一条长长如同爬墙虎的东西。 这东西的确是可以防止瘟病,也是当初定居于此的居民所留下的规矩。 寻了处偏僻的客栈落脚,顾茗烟没想到战时入城如此容易,还未吃完一顿饭,就听见门口马蹄声声,仅有的食客们都突然正襟危坐,似乎在最开始,这些人便是以军人的身份在此坚守岗位。 走进来的人还是赖玄,只是这次他身边的副将笑眯眯的有所不同。 顾茗烟挑了眉头看他,带着几分轻蔑:“怎的?逼死了珠儿,如今却还想来对我下手吗?” “哪里的话。”赖玄身边的副将先一步的发了话,而赖玄却是一副不满的模样,倒是没有阻拦,那人便走上前来:“既然殿下是来同江晏谈合作,自然是不得亏待。” “如今战时,你们同沧澜可都想拉拢我。”顾茗烟见那人似乎眼底带着一丝欣喜,这边便往鬼魅身边缩了缩,眼神锐利:“比起你们,我倒是更愿意考虑考虑沧澜,那里可没这么多的奴隶。” 话及此处,鬼魅微微倾身上前,手臂将顾茗烟揽入自己范围之内,可另一只手方才将杯盏放下,眉毛轻扬,倒是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 副将也不敢继续靠近,只将一封信送到桌案上,往前推了推。 顾茗烟奇怪的看着信件角落里尔丹的印戳,打开一看,当即将其撕得粉碎,洒了一地:“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不是女人,也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尔丹公主,我就过来做个生意是碍着他了怎地!” 鬼魅自然也将上面的字看的清清楚楚,眉头一挑,看来是那位尔丹皇帝亲自送了信来。 顾茗烟这般佯装生气的模样,内里却是奇怪。 那作为皇帝的亲生父亲,难道就不怕她用这身份做些不好的事情吗?竟然还像是知道她所作所为一般,以父亲的口气写了这封信。 这边生气,鬼魅这才将人拉住:“不许闹腾。” “怎能不闹腾!我这一趟看起来倒是白跑了,这江晏刚输我就不该过来,乖乖跟那些精明的沧澜人谈生意不好吗!”说着,顾茗烟一把将那包袱给甩到了肩膀上,作势就要离开。 鬼魅无奈,只好步步跟上。 出门之前,两人对视了一眼,指尖轻轻碰到一起,顾茗烟便假装被门槛绊倒,鬼魅赶紧将她扶住,这风风火火的举动也总算缓和了些,总算让背后的赖玄反应过来,抬手将她扶起来:“外面危险,实在不该让您随意外出,不然我江晏也难以同尔丹交代。” 眼前这位,可是尔丹皇帝唯一的血脉呀! 虽然尔丹皇帝的血脉都只是些风言风语,但相信的人却有不少,如今尔丹虽有皇储,但若是有嫡亲的血脉留存于世,这皇储之位易主也只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若是真的能将这位公主收入囊中,日后便是飞黄腾达。 “如此说来,我却是不能离开了?”顾茗烟冷笑一声,还未走出两步,那副将已经朗声下令,外面的人竟然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艾延将军想要见您。”赖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茗烟抿了抿嘴,只将脸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还是跟着赖玄往前走去,眼里尽是不满,鬼魅则假装无奈的站在一旁同她小声说话,说的大多都是让她冷静些的话语,真正的事儿倒是一点儿也没听见。 尔丹皇帝此时连自己唯一的血脉都送了过来,究竟是这公主是假的,还是尔丹真的想同江晏合作? 这一路走来,赖玄都想不清,这人任性刁蛮倒像是个金贵的大小姐,可若只是障眼法,实际上同沧澜也谈了条件,这血脉也不是真的,又该如何说? 入了院落,映入眼帘的便是长廊门口乖巧的奴隶们。 赖玄走了两步,余光便瞥见那位大漠打扮的尔丹公主并未跟上,回过头去,正看见那人轻轻握住一个小丫头的手,身子微微弯着:“这几日多雨,你只穿这些可是要冻坏的。” 话音落下,那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顾茗烟肩上的斗篷就将她包的严严实实的,微微卷翘的头发被揉了一把,那人才跟上赖玄的脚步。 “那只是奴隶。”副将颇为不赞同的说着,似乎拿了帕子就要递过来。 “那些不过是祖祖辈辈被你们打折了腿的人,若你不想也被我打断一双腿,日后匍匐于地的话,便不要妄论我所做的事儿。” 顾茗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惊得那征战沙场的副将都是微微一愣。 这帕子,到底也是递不过去了。 入了书房,顾茗烟这次才真切的看清了眼前的艾延,两边站着的都是江晏的各个将领,可比起顾茗烟那副略微不满的模样,其他人却都显得有些隐忍。 艾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还未站起身来,顾茗烟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手轻轻一抬,门外的丫鬟便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艾延,见艾延点头,这才赶去添茶倒水。 “公主殿下,我便是……” “有事说事,让这一群大男人榆木脑袋似的站成一排是要给我来个下马威吗!”顾茗烟啪的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打断了艾延的话,更是惊得几个将领都皱起眉头,气势竟然被硬生生的压了过去。 “如此看来,您当真是尔丹陛下的血脉。”艾延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似是在打量她的眉眼,她一路赶来并未易容,只裹了斗篷围巾,如今被没了斗篷,这围巾也着不住太多。 顾茗烟可是做了十多年的骄纵小姐,如今美目一抬,指尖更是略略扬起,点在自己的下巴上,声音却是冷冷:“我是与否,何时轮到艾延老将军来说道?” 第468章 第四百六十八章 娘亲威胁 丫鬟的茶水来的总算及时,两碟点心一份糖糕让顾茗烟面色缓和了许多,只如平常小姐那般慢悠悠的吃着点心。 艾延见她一只手略略托着,接了些糖粉碎末便又放回到到盘里,这一张脸却也生的清秀好看,柳叶眉倒是看不出方才的强势。 而且,这张脸倒是同尔丹皇帝有几分相似。 尔丹如今的皇帝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不少将领也都默认了这位可能是真的公主。 “我就说无论战乱与否,这糖糕总该是有的。”顾茗烟吃了一口甜腻腻的糖糕,还不忘对鬼魅笑着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得意。 “再吃下去,便是正事也记不清了,玉珠尸骨未寒呢。”鬼魅轻声提醒,从顾茗烟手里将那半块糖糕给夺了下来,放回到盘子里,只瞥了四周将领一眼。 巴巴的哦了一声,顾茗烟还是乖乖的回头过去扫视这一圈人,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虽不知这尔丹皇帝玩的什么把戏,不过既然放任自己过来,那她自然要好好的将事情办好。 “我卖两千套的盔甲长刀给你们,马匹之事之后讨论,价钱多两成就行,另外在将那楼子里的婆子抓过来给我处置,这是第一单生意,谈妥了再谈之后。”顾茗烟言简意赅的开了口,见艾延有所不满,便继续道:“尔丹可不能明面上帮你们,那靖王打下来了石曲,你们不也打下了旭城。” “可旭城……” “咳咳。” 艾延打断了那人的话,顾茗烟则挑了眉头:“行兵打仗是你们的事儿,我到这里来不过是表达表达诚意。” “这兵刃我们可以买,那老鸨也能给你处置,但尔丹那边……”赖玄沉声开了口,说到尔丹却饶有深意的看向顾茗烟。 “还是那句话,行兵打仗,是你们的事儿。”顾茗烟特意将你们二字咬的重了些,悠悠站起身来,走到赖玄的面前,扬起头来看他:“沧澜战神之名远播,艾延老将军总不能独身扛起他手中长刀,若是各位将领抵不住,我也无可奈何,但我却知道,人海战术总有一日亏损自身,若各位真想抵住沧澜铁骑,靠的可不是硬碰硬。” 在赖玄的眼里,顾茗烟如今的模样,却像是一只等待猎物的毒蛇。 此言说的甚是清明,几位将领心中自然有数,如今江晏莫约三成子民都是奴隶,一边又需要人去看管这些奴隶,另一边这些奴隶只能以性命抵抗刀剑,算不得真正的战士,兵力总数,总归是比不得沧澜。 “说来说去,若非是皇上将那顾诚视作心腹,这仗也打不急。” 旁边一人愤愤不平的说着,其他将领也是生气。 顾茗烟挑了一边的眉头,倒是也没接话,只后退了一步:“话已至此,方才进来见那几个丫头可爱的紧,不如给我带回去照顾?” “那些奴隶粗手笨脚……身子也不干净……”方才的副将颤颤巍巍的开了头,一想到这些女奴隶留在军营里做什么,如何也不敢让她们污了尔丹公主的眼。 禽兽不如! 顾茗烟心里气恼,宽大袖口下的拳头紧握,面上却平淡如水,一副天真模样:“怎么不干净了?我瞧着她们像是比我路上看见的奴隶要干净许多。” 这话说的几个将领脸上都有些过不去。 鬼魅便在这时走上前来,轻轻拽住顾茗烟的手腕子:“自然是干净的,不知艾延将军可否割爱?” 这副摆明了不想让她知道的模样,艾延也只好顺水推舟,让人去将那些奴隶都彻底整理干净了再送去给顾茗烟带走。 离了艾延的院子,赖玄则是亲自带着她往外走,正听赖玄说:“听闻殿下是尔丹的陛下同沧澜女子生的孩子?” 这赖玄倒是直白。 顾茗烟轻轻一点头,末了却又碰了碰脑袋:“不过我前几年回来之时,脑袋在路上磕坏了,沧澜的事情倒是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娘亲是谁,你问这些做什么?” 赖玄半信半疑,尽心尽责的将她送回到客栈里,这才折返回去。 客栈门口,两名江晏士兵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但并无人真正告知这位高贵的客人究竟是何身份。 顾茗烟此时坐在屋中,思绪万千。 如今她当真是进退两难,自己想保下江晏为日后打算,但却没想到顾诚竟然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如此说来,当初顾诚能在沧澜爬到高位,之后又借三皇子金蝉脱壳,根本是早有预谋,不然半路来到这江晏莫非还能成为心腹? 若是顾诚在这里,那么娘亲在这里多待一日便是多一份危险。 但另一边,若是江晏真的无可用之人,被沧澜踏平,这里的奴隶便百年不得起身,而尔丹那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自当是笼络小族各国,怕是几十年后又是一场乱世。 历史的车轮总是如此不留情面。 顾茗烟只觉得头疼难忍,等到夜色渐浓,她才和鬼魅悄悄离开,一路找到了听风楼在这边城里农家院落,一进门,不等云绾的责备之言,她已然将自己的行动和所担忧的事情尽数告知。 烛火摇曳,桌前的母女都是愁容满面。 “如此说来,乱世总是难以避免……”云绾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心疼的将顾茗烟的手放入手里:“若是战乱,你便随我回去,此地还是太过危险了。” “我这身份走到哪里可都是祸患,倒是娘亲你。”顾茗烟反手握住云绾的手背:“尔丹皇帝应当不知道你还活着,沧澜那边也不知道你和外祖父还活着,战乱之时,尔丹应当可以躲藏。” 云绾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我好不容易才和你相认,难道还不许我好好保护你吗?” “但是我如今……” “没有但是,若是你再做危险的事情,我便直接将你送到尔丹,他到底算是你的父亲,自然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云绾这句话里带着几分不满,更是威胁:“既然我管不了你,就让你的亲生父亲来管,我倒是要看看,那皇宫之中你愿不愿意待。” 若是让她再去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怕是每日都梦魇缠身。 顾茗烟身子一僵,云绾还觉得奇怪,鬼魅的一只手已经轻轻的按在她的脊背,顾茗烟仿若回过神来,只认真答应下来:“我不会不顾自己性命,而且,我那亲生父亲不知为何还送了信来江晏,只是在三皇子身边要小心些。” 第469章 第四百六十九章 阻拦无果 “你如今周旋各国,几乎是如履薄冰,三皇子信你一时,却信不得一世。” 云绾轻声开口,亲手为她添了些茶水。 “女儿自然知晓,待到这旭城被围剿之后,我便会将那两千兵刃亲自送来,更打听到了江晏奴隶最多的地方,到时候想办法引起那边的民愤,一切便可以顺水推舟。”顾茗烟从云绾的手里接过了杯盏,指腹沿着杯沿摸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入口,只轻轻放了下来。 对面的娘亲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顾茗烟却眉头紧蹙的将鬼魅手里的杯盏也放到桌面上。 “娘亲,你该知道这一切无法阻止。” “但我不可能看见你行走于刀尖之上!”云绾的声音拔高了些:“你想要定这天下局势,可你又何曾知道这些岂是一朝一夕,亦或是你一人之力可得的。” 嘴唇轻抿,顾茗烟也愧疚的低下头去:“我知道我一人之力绵薄,但那些奴隶的怨气是天下战乱前唯一的变数,若是他们愿意揭竿而起,即使江晏四散分离,尔丹和沧澜都不会妄动半分。” “烟儿,你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云绾一眼。 若她还是身处于这天下之间,想必从来不会有一日认为这些奴隶们会揭竿而起,推翻暴政。 但在顾茗烟前世的眼里,无数血淋淋的例子都在告诉她,抛头颅洒热血从来不分聪明高贵、愚笨低贱,只需要压迫二字便足以让数量庞大的人脱胎换骨,哪怕是以头抢地,也总能占据这天下一方。 而江晏的奴隶甚至超越了她的想象,但同样因为江晏数百年来奴役而始终未曾改变。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平静,奴隶们需要的是武器兵刃和领头人,而我知道该去哪里找到这样的人,江晏的兵力都会因此分崩离析。”顾茗烟认真的开口,抬手将桌案上的杯盏都推开,低声道:“我不害怕这场江晏的内战会死去多少人,为了生存和进步,这些都是必要的,但我们不该做出无用的牺牲。” “你想的太过天真,江晏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多。”云绾急促的抓住了她的手,十分担忧:“那些奴隶是站不起来了,数百年来他们也反抗过,但从未成功过。” “但您别忘了,这天下可不仅仅只有这三大国。”顾茗烟的嘴角微微扬起,也反手握住了云绾的手:“江晏需要重造,但女儿以为,他们不再需要江晏之名,人心叵测,我只能遂了尔丹和沧澜的心愿。” 鬼魅几乎听得满头雾水,而云绾看着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儿,一时竟然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只觉得这些话过于狂妄。 顾茗烟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等到鬼魅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者已经抓着他离开,还不忘对云绾说道:“娘亲,我会全须全尾的来见您的,但江晏太过危险,您还是早日回去晏城才好。” 话音落下,两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间。 从旁走出来的柳儿将桌上的茶水都清理干净,边低声道:“主子你该知道小姐的性子,这迷魂散对小姐毫无用处。” “我自然知晓迷魂散对她毫无用处,只不过是想让她知道为娘的决心。” 云绾轻轻的叹了一声,袖口里剩下的半袋迷魂散被柳儿收起来,她却忍不住的喃喃自语:“你到底还是同他一模一样……” …… 悄无声息的回到客栈之中。 鬼魅不解的为她铺好床铺,看着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江晏……” “刚才我才突然想到这个办法,只怪我读书太少。”顾茗烟一拍自己的脑袋,心里倒也是想到一些可用的办法,鬼魅则无奈的看着她。 试问身边还有人看书比她还多吗? 除了因为现在战时而带不上许多的书,但她就连在云氏陪着孩子们的时候,都会看看自己的书,更不要说那些库存了。 不去打断顾茗烟的奋笔疾书,鬼魅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轻轻开了口:“这日子,青则也应该学会走路了。” 顾茗烟放下笔杆的动作也是一顿,心里才想起那软软糯糯的小青则来,嘴角漾起浅淡的笑意:“倒是有几分想念,既然是为了他日后也能成为白老鬼那般的厉害人,我更加得好好的稳住局势了。” 没想到话锋一转,竟然又落到了如今局势上。 鬼魅对此无可奈何,正想小憩一番,便听见窗外嘈杂一片,隔音不算太好的门扉隐隐传来重甲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不过多时,门前便乌压压的站了一群人。 “赖玄将军在外等您,准备启程。” 顾茗烟将书写好的东西都一一收好,冷声:“启程做什么?我才刚刚过来,还未派人将东西送来。” “旭城被攻下,此地边城就要成为军事要地,实在无法让您多待。” 两人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想到三皇子做事竟然还提早了几日,不过对方的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又拍了赖玄要送自己回去,这怕是摆明了要向尔丹求援。 不等顾茗烟再表现些骄纵小姐的仍性之处,鬼魅只匆匆的提起了两个小包袱,无奈的拽住她:“你的安全最重要,可别任性了。” “我知晓了!”顾茗烟不耐烦的被他拽出去,倒是男的乖巧。 赖玄站在一辆马车前,看见的便是鬼魅不太温柔的将她扔进马车里,甚至还将那包袱塞进了她的怀里,嘴里念叨着:“你若是再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我就回去告诉主子。” 赖玄本想说这侍从十分仿瓷。 可顾茗烟却试探性的探出手来,指尖轻轻扣在他的肩上:“弄不出什么幺蛾子的,别数落我了,好不好?” 鬼魅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跟着进了马车。 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赖玄不免觉得好奇,另一方面却也是放心下来,那些江晏将领早就已经不愿意征战沙场,如今只将这尔丹公主当做是香饽饽,可如今这香饽饽心里另外有人,那些人也好断了念头,好好打仗才是。 赖玄也爬进马车,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是艾延派你去跟我们尔丹谈条件吗?”顾茗烟轻声询问。 赖玄的脸色却十分的难看。 第470章 第四百七十章 突破口 边城要作为军事要地,自然是留不得平民百姓。 出城之时,无数流民都背着行李或走或雇马车,也算是井井有条,只是那些奴隶只能靠着一双腿行走。 光是这边城里的奴隶,竟然看起来都有流民的一半,不少年轻孩子眼里尽是不甘,可只怪江晏做过太多的镣铐而无法逃脱。 这些人还没有真正的清醒过来。 而临走时,顾茗烟应是要将一群丫头带着,鬼魅带着另一半丫头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顾茗烟则将刚才见到的小丫头带在身边,和赖玄坐在对面。 “将手伸出来,我帮你拾掇拾掇。”顾茗烟弯着身子伸出手去,笑眯眯。 小丫头赶紧将两只手放过去,顾茗烟见她们的指甲缝里都有些泥灰,身上还有些青紫的痕迹,便耐着性子一点点用东西整理好,又捏了捏她的面颊:“好了,若是饿了渴了就跟我说。” 像是想起了青则,顾茗烟总是对这些孩子们喜爱十分。 赖玄虽然不赞同的看着她,但过了一会儿,却还是低声开口:“您贵为公主,平日里竟也喜欢这等吵闹的孩子?” “您贵为将军,空有一腔热血,不也只能听着艾延的军令,碌碌无为吗?”顾茗烟冷声怼了回去,见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却只是抬起手来捂住了小丫头的眼神,带着半分嗔怒的看向赖玄:“赖将军,可别吓坏了小孩子。” 赖玄只悻悻收回了目光,偏过头去。 顾茗烟本以为这小丫头的奴隶还会害怕,谁知小丫头眨了眨眼睛,轻轻拽着顾茗烟的袖子,凑过去说道:“主人,赖大人的指甲里也有些泥尘。” 小小的马车里,孩童稚嫩的嗓音太过清亮,赖玄抱起双臂,竟然是一言不发。 “你都不怕他?”顾茗烟将小丫头抱进怀里,感觉到她的僵硬,却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看他凶神恶煞的,我可害怕了呢,你胆子真大。” 小丫头被夸红了一张脸,竟是有些不好意思来:“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只有赖大人会拦着他们,上次……还偷偷的给我吃了一口甜甜的东西,我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呢……” 还未真正长大的孩子还留着些天真,顾茗烟却觉得心疼。 那些将领竟然连这样的小孩儿也下得去手,不过对这位赖玄,她却是刮目相看,只放软了语气,问他:“你为什么被艾延排斥,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呢?” “你不过是尔丹之人。” “那又如何,大家有鼻子有眼,说来说去不都是个人,要吃要喝要上茅厕,要生亦要死,在意这些做什么?”顾茗烟倒也被自己这粗鄙的话逗得笑出声来,不过这话还是她从齐林那里听来的,还是挺在理。 没想到一国公主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赖玄不觉得有趣,想了想,只是低声道:“这一次是我自己直接向皇上请命来的,这样的好机会,艾延是不会给我的。” “你可是江晏十大将领之一,他就这么不待见你?”顾茗烟觉得奇怪,不过问完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就算问了,赖玄想必也是不会说的。 果不其然,换来的只有长长的沉默。 她本以为这边应当是没了破解之口,谁知道身侧的小丫头却率先开了口:“因为,赖大人也是奴籍……” 话音还没落下,赖玄的眼神已经冷冷的扫了过来。 顾茗烟微微愣神之后,愈发的觉得不可置信,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甚至觉得他还有些胆小,比不得其他人那般强势,似乎也有说得通的地方。 小丫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但顾茗烟却只是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既然连她这样的奴隶都知道,想必那些人没少在别人面前说过赖玄。 “原来是这样。”顾茗烟说到这里,将身边的丫头也给放了下来,自己则坐到了赖玄的身边:“既然如此,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赖玄不解的回过头来,顾茗烟的发丝便轻轻的扫过他的肩头,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很好奇,你是借着哪位贵人的手,才能在这些人之中脱颖而出的。”眼睛微微眯起,顾茗烟特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不去让马车外的人听见,另一只手则抓着赖玄的手,悄悄的写了个‘反’字。 赖玄面色不改,只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一时竟然觉得边城里裹挟着的药草味也跟着甜腻了几分,干咳了几声:“这些事情无需……” “将那人引荐给我,我会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帮助。”顾茗烟低声的说着,未等赖玄反应过来,顾茗烟的下一句话也迎了上来:“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附近有不少部族里有骁勇善战的,如今的江晏也是该换换新鲜血液了。” 赖玄始终一言不发,顾茗烟看了他一会儿,也继续凑过来和小丫头玩闹。 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夜晚休憩,顾茗烟才将今日里马车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鬼魅,鬼魅却明白她的意思:“若他有反心,当真是会处处留意你,但若是并无反心,他自然会将此事上报,江晏那边定然会怀疑于你。” “对,只要分清他站哪一边,对我来说就是有利。”顾茗烟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我一开始还奇怪,为何这些奴隶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却都不反抗,以为是江晏这边对待奴隶不至于太过狠毒,但如今想来,若是那小丫头说的没错,赖玄背后的人,可能操持些什么?” “说来听听。”鬼魅将烤好的兔子肉递给她,也是好奇。 见平日不喜听这些事情的鬼魅也认真起来,顾茗烟才轻声道:“赖玄出身奴籍,就算再怎么功勋卓著,只要皇帝不松口,他就得不到这个名头,而皇帝对他松了口,背后的人肯定是皇帝相信的人,另外,也是在告诉那些奴隶,有一线生机,这算是两全法,但仔细想来,让一个本就生于不甘的奴隶掌握大权是不可能,那为何他又能亲自从皇帝那儿请旨,接下去尔丹这等重要任务呢?” 鬼魅想了想:“他背后的人,是皇帝的亲信,将他提拔起来,实际也是对江晏有所不满,表面上却假装支持皇帝……” “对的,而如今皇帝身边的心腹。”顾茗烟撕下一块兔肉,轻轻的笑了起来:“是顾诚啊。” 第471章 第四百七十一章 预料外相见 顾茗烟跟几个丫头缩在角落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醒来时,跟来的士兵们都是愁容满面,唯有赖玄面色如常,吩咐着人井井有条的准备东西上路。 爬上马车,赖玄递来了清水和干粮,将不知道哪里来的干净帕子递过来,上面甚至还染着些脂粉香气。 “没想到你还挺有女人缘的。”顾茗烟接了帕子,只草草的抹了脸上的灰尘,这便叠好了交还给他:“若是你真的想同我尔丹合作,是不是也该拿出点儿诚意来?” 赖玄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阴暗。 “什么诚意?” “先回答我昨天的问题,我也会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顾茗烟趁着马车还未行驶,而将身边两个丫头交给了士兵放到后面的大马车上。 沉默良久,直到马车缓缓行驶,赖玄才低声开口:“背后的人,不提也罢。” “我也不是尔丹公主。”顾茗烟直截了当的开了口,眼前的赖玄明显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后腰间的长刀就衣襟落在了她的脖颈上,满目怒意。 顾茗烟抬了抬眉,竟然没想到赖玄竟如此认真。 可另一边,她的指尖也轻轻扣住赖玄的手腕,一双桃花眼泛着寒光:“就算我不是,你还是可以达到目的,但你杀了我,日后就不要妄图和尔丹合作。” 她本就无尔丹公主之名,却也是尔丹皇帝的亲女儿,算不得骗人。 “将人玩弄鼓掌,不正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的把戏吗?”赖玄如被戏耍一般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但那长长刀刃却稳稳当当的落入刀鞘之中。 “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算是表达诚意,我想知道你背后帮忙的人,是不是顾诚。” 顾茗烟想了想,在赖玄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拉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锁骨上歪歪扭扭的云字来。 云氏一族,即使在江晏也算是闻名。 只因云氏精通药理,数百年来诸多医学药理的书籍之上都有这些人的名字,更不用说当年云绾在世时,闹得整个天下都风声鹤唳的索命串,还有那隐秘不得见的长生不老之法。 而作为将领,赖玄自当知道云氏和顾诚之间的事情。 唯一一次,云氏后人没有嫁入皇室,而是被顾诚给娶回家门,也是这一次,出现了长生不老的药方。 “你是……” “看来我猜得不错,你很明白云氏之人同顾诚的纠葛。” 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将自己的衣襟重新整理好,而一股子浅淡的香气也窜入鼻腔。 赖玄回过神来时,身子早已经酸软无力,就连张开嘴却也发不出任何的音节,只有耳朵十分清明,眼前一片雾蒙蒙。 “不必担心,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安全的说上些话。” 顾茗烟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撑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滑落下去。 这药力对于运用内力的人来说算得上十分霸道,而她也该庆幸刚才赖玄偏过头去,给自己留了些空隙。 “我可不希望你再对我刀刃相向了。”顾茗烟轻声的说了起来:“顾诚既然帮你入了十大将领,看起来是他担忧江晏的兵力都被艾延紧紧握在手里,这一次派你去尔丹,是想求尔丹踏平江晏吧。” 酸软无力的赖玄只紧了紧指尖,不甘示弱的瞪着她。 看来她猜的十之八九。 顾诚处处小心,既然他已经招惹了江晏和沧澜,当然不会继续多留,能在沧澜借三皇子之手金蝉脱壳,但在这江晏,他似乎很是被动,手下可用之人竟然也是赖玄这般奴籍出身。 即使得到皇帝的信任,到底也隔了他在沧澜做丞相的许多年,自然不可全信。 “不过他应该也记得,他曾对尔丹如今的皇帝,对云绾夫人做过些什么,应该不会傻到去求情敌的原谅和信任吧。”顾茗烟轻轻的说道,而马车外的平静声音也多了几丝吵杂。 顾茗烟微微皱起眉头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异样,只悄无声息的又将解药拿出来,若在野外出了什么事情,赖玄才能护着自己,另外,她还不忘继续问道:“顾诚究竟还暗中收买了那些部落小国的人?” 稍稍恢复了些力气,赖玄还未来得及回来,马车便已经缓缓停下,顾茗烟一只手将他摁在位置上,腰间的云翳已然翻了个花落在手中,轻轻将那车帘撩开一些,低声道:“外面如此吵闹,究竟发生何事?” 一片沉默,她甚至没有听见任何鬼魅的回话。 赖玄被她死死按在马车里,只暗道这人竟然如此不讲理,随便放毒,如今出了事怕是要酿成大错。 耳边越是安静,顾茗烟心里便愈发不安心,只彻底的将车帘拉开。 眼前的人却只让她全身血液都凝固,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最后化作嘴角里溢出的一声轻叹:“躲来躲去,终是躲不过你。” 眼前的人面目俊朗,骑在马上纵然一身风尘却也好不掩盖那怒火中烧的眼眸。 段承轩光是骑在马上,所有人便不敢说话,赖玄带来的士兵都被悄无声息的被绑住,跪在地上被堵住嘴。 四目相对,顾茗烟缓了缓动作,却又轻轻的将这车帘放下,低声道:“我还要去一趟尔丹。” “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段承轩恼怒的翻身下马,拉开车帘抓住了她的手腕,近乎贪婪的看着顾茗烟的面容,似乎当日她在自己怀里悄无声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当年百草崖下,你允诺过我一件事。”顾茗烟并不挣开他的手:“我要同你和离,远走他乡,你却不允,我便借了苏玉婉的手金蝉脱壳,反正当年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更不愿当一辈子的药引。” 说到后面几句,顾茗烟的眼睛竟然也跟着湿润了几分,美目之间晶莹流转,自当是我见犹怜。 可段承轩却不惜将她手腕抓的青紫:“我以为你同婉儿不和……” “的确不和,她当时给了我一颗毒药,若非是我精通药理,那我当真是躺进了坟墓。”顾茗烟冷眼相视,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心疼的揉了揉发疼的手腕:“你只会伤害我,我在你眼里,只是苏玉婉的药引。” “区区一个药引,如何同你解释,她为何而死,为何欺骗。” “不过为了不受苦难罢了。” 第472章 第四百七十二章 情爱计谋 枝叶摩挲,清风拂起顾茗烟耳边的几缕青丝,带着几分凄婉。 而段承轩却心如刀割,只念及在她墓碑之前的日日想念,只念及当初误会了她想要给予补偿,可如今顾茗烟便真正的站在他的面前。 可他始终却伤了她。 “你既然识破我身份,日后想必我也帮不得三皇子,无须担心。” 顾茗烟抬手扶住马车门沿,从段承轩的身边擦肩而过,轻巧的跳下了马车,走到那些熟悉的手下面前,将赖玄手下的士兵给解救出来。 你怎么能如此风轻云淡。 段承轩沉着一张脸,站定在顾茗烟的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扣住她的肩膀:“我们谈谈。” “谈情说爱,还是聊聊三皇子的计划,亦或是,我的计划?”顾茗烟尖锐的怼了回去,云翳甚至为此抵住了他的脖颈:“离开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若你在此做出任何同身份不符的事情,我相信尔丹的皇帝都不会饶恕你。” “的确。”段承轩这一次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语气里却不带着一丝情谊:“我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尔丹皇室被江晏的人掳走。” “我这不是被掳走,我这是……唔!” 口鼻被段承轩捂住,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脊背几乎和段承轩的胸膛融为一体。 段承轩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腰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而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士兵们不得不再次被打包扔回马车里,所有武器都被人收走。 顾茗烟第一次这么后悔,后悔自己太过冲动,而在外面就急切的想要知道赖玄背后的答案。 如果赖玄尚能有一搏之力,情况断然不会如此被动。 当被段承轩扔上马背,炽热的胸膛将她包裹其中,接踵而至的便是迎面而来的寒风和身下马匹的颠簸。 “我会送你回尔丹。” “段承轩你就是个疯子!”顾茗烟强忍着要挣脱的动作,手肘狠狠的击中了对方的腹部。 只换来身后人轻轻的闷哼声,以及片刻之后沉稳的出声:“在知道那棺木被人动过手脚之后,我只气得恨不得将你撕得粉碎,可现在,我却松了一口气。” 怀里的人儿瞬间僵硬了身子,只死死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许是当年天炎城外的那场雨来的不合时宜,有些太大。 顾茗烟却总记得那冰冷大雨里,段承轩伸出来的手,温热,踏实,足以让她忘记曾经的伤痛。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就酿成了如今的大错。 “你即使说来让我心软,也毫无用处。旧事不重提,旧账便等到日后再一一清算,既然你来了,不如帮我做件事情,此后你我也算两清了?” 顾茗烟只从怀里掏了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只等待着段承轩的回应。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帮了。”段承轩稍稍拉住了缰绳,放缓了速度:“若是与你两清,这一趟我就真真是白来的了。” 顾茗烟只觉得如鲠在喉,恶狠狠的瞪了段承轩一眼:“如今我可不是你养在靖王府的药引子了,你该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那我更应该上门提亲。”段承轩抬起手来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你可知你是个女人,日日跟着三皇子在男人堆里混,当真也不怕人看上你这张脸。” “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漂亮脸蛋。”顾茗烟只能尽力用手肘推拒着,边问道:“所以你去翻看了我的棺木?” “你表现的太明显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怀疑。” 段承轩执拗的松开拉住缰绳的手,在身下马儿踢踏着缓缓走路的时候,抬起另一只手摁住了顾茗烟的手:“你开始为三皇子做事,是为了报复我,还是为了你的亲生父亲?” “一开始便是为了报复你。”顾茗烟几乎被段承轩摁在怀里,背后的马蹄声建渐渐接近,似乎是方才的人已经跟了上来。 可段承轩并不在意,而顾茗烟也从不害怕激怒段承轩。 “可之后,我认为他比你更适合成为皇帝。”顾茗烟挑衅的开了口,侧过头去却只能看见段承轩刀削的侧脸,和他紧绷的双颊,声音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弄:“你本该做的更好,但你却不该碰苏玉婉这般的蛇蝎美人。”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顾茗烟却轻笑出声:“别这样,伤害了我对于你来说并无好处。” “你总是想办法激怒我。”段承轩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因为我乐于激怒你,正如你以前喜欢折磨我一样。”顾茗烟摁住他的手,侧过头她看见被押送过来的赖玄,只低声道:“你将鬼魅藏到哪里去了?” “他是个叛徒。”段承轩讨厌顾茗烟看着其他的男人。 “我以为你当初已经放他自由了,鬼魅如同我的兄长,你没有资格来决定他的去留生死。”顾茗烟突然恼怒起来,像是个被夺走了母亲的幼兽一样挣扎起来。 为了不让她伤害到自己,段承轩只好放松了力道。 看着她翻下马背,急匆匆的跑到后面的马车里,无论是鬼魅还是那些孩子都被堵住了嘴,身上还绑着绳子。 顾茗烟赶紧为鬼魅解绑,看着他眼里的纠结,只低声道:“照顾好孩子们,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 鬼魅安慰似的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我……有时候还是不敢违抗他。” “我知道的。”顾茗烟放松笑了起来,碍于段承轩就在马车之外,她只好慢悠悠的离开,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他:“我不需要你的护送,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让你去为尔丹做事吗?”段承轩跳下马匹,将她拉入怀里:“我知道你能做些什么,三皇子即使会行军打仗,但他却不会有这么多的把戏,一个皇子又怎么会将城池拱手让人,又将其夺回来。” “但我帮他做对了选择,而且我没想到你连落水沟都可以用上。” 两人对视,段承轩眼里的兴奋也被点燃:“你的确是个好对手。” “不仅仅只有三皇子可以做靠山,以我的身份,我甚至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顾茗烟将段承轩推开,径直的跟随着那些人往前走。 第473章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后半辈子 无论两人曾如何如胶似漆,最终都会在正事之上不死不休。 顾茗烟从不会去劝阻段承轩去放弃皇位,甚至将皇帝拱手让人,或者是对他和苏玉婉挑拨离间。 而段承轩也不会阻拦顾茗烟的任何行为,他将其视为挑战,视为两人之间特殊的交流。 因而在一路来到尔丹边城时,早早就被人吩咐过的守门将士却都一时慌了手脚。 他们可从没想过江晏的将军是被绑来,而沧澜的战神甚至没有骑马,只陪着执拗不肯上马同乘的顾茗烟,几乎是肩并肩入城。 “踏入这座城池,你随时都会被人袭击的。”在进城之时,顾茗烟总算开了口。 “同样的,我也许会得到一些支持。”段承轩大步走在顾茗烟的身边:“如今在我看来,你比婉儿更重要。” “纯粹是我死过一次,你才觉得遗憾。”顾茗烟抱着自己的双臂,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鬼魅,忍不住道:“你若是再靠近我,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苏玉婉。” 两人之间再一次沉默下来。 赖玄一直被暂压,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平淡,他也能看出两人之间难以融入的气场。 尔丹的守城将士还是抬手拦下了顾茗烟:“公……” “我叫顾茗烟,名字或者小姐。”顾茗烟对段承轩的不耐也蔓延到这些守城将士的身上。 “小姐,我们会执行陛下的密令,还请将这位江晏的将领和人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会好好处置。” “现在,你可以放人了。”顾茗烟双手抱着手臂回过头去。 这几日路程下来,段承轩几乎寸步不离,睡着之前他也许还会假装保持距离,可等到第二日她从段承轩怀里醒来的时候,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如此心惊胆战的日子,只让她更是疲惫,一双微微挑起些的桃花眼仿若都耷拉了些许。 段承轩大手一扬,那些士兵们就都被放开。 顾茗烟本想也跟着进城,却被段承轩拽入怀里:“既然你还是三皇子的军师,自然放不得你去他国。” 挣扎数次并未逃脱,唯一有能力带她离开的鬼魅却对顾茗烟的反抗心知肚明,无论段承轩做什么动作,两人之前到底都是夫妻一场,肌肤相亲,早就水到渠成,容不得他一外人置喙。 顾茗烟既无性命之忧,他自不必出手。 尔丹将士还未走上前来,顾茗烟反而冷静了些,指尖猛地攥紧了段承轩衣襟上的衣料,惊得尔丹将士们出了一身冷汗,这位可是杀伐果断的战神,他们可不一定能从段承轩手里救人。 “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我,是想打乱我的计划!”顾茗烟的声音拔高了些许,看向段承轩的眼神也凶狠几分:“你千里迢迢跟我到这里来,断然不可能仅仅因为我。” 被抓住的后者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捏起她的下巴:“你虽然假死,顶的却还是本王王妃的名号,既然没有休书亦或和离,我们便是一起,赶路之余,我早已派人去往尔丹提亲,想必不久就有回应。” “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如同我那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断了血缘才好!”顾茗烟咬牙切齿的松了手,只怪自己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段承轩在苏玉婉之外何曾是感情用事的人,只怒声道:“尔丹势力,断不得为你所用。” “这便由不得你了。”段承轩略略发狠的扣住她的腰际:“若是没有那背景当靠山,皇兄一定会杀了你,顾诚当年金蝉脱壳,别忘了你还曾让听风楼的人留他一命。” “听风楼什么事都没做,当初是……” “但我所知晓的,便是你做的这件事情,如今顾诚投靠江晏,小来说你欺君罔上,大来说你离间三国之谊,有意引发战争,如此罪人,可该当诛?” 段承轩字字掷地有声,只说的顾茗烟心肝胆颤,若真是如此,顾诚若知道她离了尔丹皇帝庇护,来日定然也要除了她。 正在她因被握住命门,摇摆不定之时,段承轩的手却扣住她的后脑,轻轻将她抵入自己的怀里,声音柔和。 “但若你继续回到我身边,我便允诺你,这沧澜皇位,我不争了,你日后有何打算,我都随你心意。” 鬼魅在一旁却只是黑了一张脸。 尔丹将士眼见着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都放软了身子,只赶紧吩咐着人将两人送到客栈里,一路往客栈里走,段承轩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拉着她。 顾茗烟却被段承轩的话惊了一跳。 这人究竟是真心实意?还只是想用这花言巧语欺骗自己? 她却总是看不清。 鬼魅紧紧跟随,只道顾茗烟每每一碰到段承轩,便傻了些。 若说这话的人是三皇子亦或是宗平王,她怕是将人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就连面对娘亲云绾却也执拗的很,哪里会因为几句好话就这一副痴呆模样。 总算入了客栈,段承轩和她坐在桌前,眼前满桌菜肴,顾茗烟却不想动筷子。 而段承轩则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你是不信?” “自然不信,你那么诡计多端,谁知道你是不是如当年顾诚一样,将我骗了回去,再想办法夺的权势。”顾茗烟本就想入非非,如今被突然一问,只将心里想法都说了出来。 指尖恨不得嵌入掌心肉中,她一想到娘亲曾受到诸多苦楚,好歹也收回了些理智:“若真说来,情爱算不得什么天长地久的东西,权利地位才是你想穷追不舍的东西,如今难道仅凭几句好话就想让我甘心同你回去吗?” 若放在曾经,段承轩许是会强势的让她相信自己,亦或是做些补偿。 可失去之后,他早已不知补偿二字为何,只知这人就在眼前,不能放开,更不能容忍她日后嫁于他人,疑惑跟着鬼魅在山野里乱逛。 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慎重开口:“我说不得什么劝阻的话,但此事我定然会做,若你不信,回去我便带你亲自去见皇兄。” “你!”顾茗烟只气得拍案而起:“若你将我再迎娶回去,那顾子衿和苏玉婉又算得什么?” “我待她们足够好,管她们日后衣食无忧、再嫁都可。”段承轩也缓缓站起身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若你恨我怨我,不如花上这后半辈子来怨我。” 第474章 第四百七十四章 理智疯狂 印象里的段承轩嚣张且不讲道理,说不会情话,更不能同她日日粘腻甜言蜜语,如今听了这一箩筐的话,竟叫顾茗烟也忘记了今日过来的目的。 而段承轩心里却是清明一片。 若说只有身边的人离世,才能成长,那么他便是如此,苏玉婉所做之事历历在目,而自从顾茗烟离开之后,他便清心寡欲了许多。 比起和苏玉婉同榻而眠,亦或是醒来之后见她巧笑嫣嫣。 却不比他和顾茗烟同桌公共事,亦或是同床异梦,虽知道顾茗烟心不在此,自己却总执意要绑着她,当初以为是为了苏玉婉,可待到她真正离开之后,路上只要有人同她眉眼相似,便能让他多看上几眼。 虽才未到一年,他已然思念成疾,即使将苏玉婉带在身边,却也不敢事事都告诉她,生怕苏玉婉再如之前水灾那般做错事情,令他头疼。 如今见到顾茗烟,本以为会将她杀之后快,可真正见到,却是不愿离开,更是半点怒气都没有,兴许带了些算计,可到底也算是他真心。 “无论如何,这手,我是不会放的。”段承轩的声音如飞鸟掠过湖面,掀起一片波澜却不带丝毫尖锐。 顾茗烟只觉得喉间被什么堵住一样,轻轻一叹:“你为苏玉婉做了那么多,我不值得你放弃,我倒是宁愿和你博弈个不死不休,日后也不觉得遗憾,你为何……” “若喜欢博弈,我便准备上一方棋盘即可。” “何时你嘴里也会蹦出这些个话了。”顾茗烟只觉得自己碰上泼皮无赖,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决然落座:“虽不明白你为何对我转了性,但我有言在先,就算你方才如何威胁,我都不会轻易认这位陛下做父亲,另外,苏玉婉本未患病,当时为陷害我服毒数次,日后也活不过二十年。” 身子一震,段承轩此时却是诧异的看着顾茗烟:“我请来许多名医……” “谁不知你宠幸师妹无法无天,若是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你,如皇宫太医院般,既然此事无伤大雅,谁又会说?”顾茗烟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可笑是我当初告诉了你,你却也并不相信,如今我也信不得你。” 说完,顾茗烟只缓缓的松开了指尖,朝外走去:“你我之间牵绊太多,我就算回到你的身边,这颗心却也拼不好了。” 若你守着苏玉婉,倒还有二十年光阴可快活。 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事情被段承轩的突然出现搅得乱七八糟,她也该想想对策,总不能真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和段承轩纠结儿女情长。 而屋中,段承轩心里却也不会真的全信顾茗烟。 他们两人都该对对方抱有警惕,若说他是不知道如何收敛獠牙的狼,那么顾茗烟便是行走于林间的毒蛇,她善于捕捉猎物,也知道如何休养生息去达到目的。 踏下客栈最后一阶楼梯,寒芒爬上她的眼瞳,带着从冬日挣脱而出的寒意。 段承轩可能在做戏?却也有可能是他最真实的自己? 但娘亲的感情也好,自己的感情也罢,何来长久一说。 自嘲的一笑,她抬手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小二,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来:“若是他下来了,可否帮我转达一句话?” “您说!”小二捧着银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位贵客。 “若来日再见,不提儿女情长,只道这天下。” 留下这番话,顾茗烟推开了客栈的门,见外面层层叠叠的尔丹士兵,只冷声道:“事情有变,你们且带我去见陛下,鬼魅你帮我为主子带个口信。” 鬼魅自然放心,这位尔丹皇帝虽然从未见面,却处处维护,便点头。 “让她无需为我担心,我不过是去帮她探探虚实,若是旧情未改,日后也可多见。” “好,我马上就去传话,一切小心。” “好。”看着鬼魅,顾茗烟也心安了许多,跟着这些尔丹士兵离开。 段承轩在二楼窗边静静的看着顾茗烟和人离开的背影,打了个响指。 成山落在屋檐上,他将刚才屋子里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算放弃皇位,也不可能将东西拱手让给三皇子,你等会儿将信快马加鞭的送到皇宫里交给母后。” 段承轩草草书写了一封,便交到了成山手里。 成山早已知道段承轩对顾茗烟的决心,便低声道:“此事可大可小,更何况苏姑娘心中还……” “她做的事情,我还没一一调查清楚,不必在意。” “是。” …… 苏玉婉宅院外的柴房。 艾枝早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身上的伤口都被细细处理过,本该雌雄难辨的那张脸卸去了所有妆容,竟意外的清秀。 慕青只帮她处理了腿上的伤口,便折返回来为她送了温热的饭菜来。 “趁热吃吧。”慕青耐心的一一将这些饭菜都递进牢笼里。 “没想到这沧澜也有好人了。”艾枝冷冷一笑,对那些饭菜也是照单全收,她被人欺凌,这一身满是伤痕的躯体却也不惧他人目光。 慕青微微皱眉,见她这般也是可怜的紧:“少说些话,多攒些力气,这伤口日后也好愈合些。” 艾枝果然不说话,只乖乖的在慕青的目光下吃完了饭菜。 等到慕青端着空空如也的锅碗出来时,苏玉婉正半靠在门沿,看见慕青更是盈盈一笑:“进展如何?” “还不错,好事多磨。”慕青僵硬着身子走到苏玉婉的身边,面色惨白。 “如今轩哥哥不在,你更是要多多努力,这艾枝日后肯定有大用处。”苏玉婉的指尖轻轻从慕青的肩膀上擦过,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辛苦你了,若是日后委屈了,我一定让轩哥哥帮你出头。” “婉儿……”慕青放下了手里的锅碗,还是小心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已经做过太多错事了,如今的情况,即使不需要拉拢艾枝,王爷也可以……” “不!”苏玉婉甩开他的手,怒目圆瞪:“轩哥哥有多久都没碰过我了,他只想着那个死女人,我得变得比她更聪明!” 慕青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苏玉婉眼里的执念,愈发担忧。 第475章 第四百七十五章 瞿礼 尔丹风情豪放,所谓京都却也距离边关不远。 只因尔丹从古至今都占据庞大地界,镇守这接壤北漠的边疆,而另一边却是大片风水宝地,纵然征战不断,也不过边关十数城池来来去去,也算是根基深厚。 不同于江晏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也不同于沧澜一人为天,在这尔丹只求强者为尊,却也不喜欺辱弱者,文武有别,互不干涉,但风土人情却是豪迈,皇帝不求血统纯正,便也养的如今这位皇帝愈发刁钻。 即使如此,一路走来,不少子民对这位皇帝是赞赏多过贬低,但细细听来,这些不过因为子民稀少,学堂却多,大家都有些见识,但发展却比不过江晏沧澜。 京都在前,顾茗烟却在马车里摁住赖玄的肩膀,面上带笑的将那毒药送入他的嘴里,另一边的士兵却觉得心惊胆战,一言不发。 “当真是颗顽固不化的石头,非逼得我将这上好药材用在你身上。” 顾茗烟那只纤细的手不容抗拒的扣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抬,纵然赖玄双眼发红,脖颈额头青筋迸出,那毒药也已经吞吃入腹,是吐不出来了。 “每七日我便给你解药,若是耍花样,我便去顾诚那儿戳穿你,看看他是要我这个聪明女儿,还是要你这听话的棋子。”顾茗烟好歹松开了他的下巴,更讨好似的揉了揉,笑道:“这药材贵的很,但只要不发病便伤不到你,不用担心的。” 身边的士兵打了个寒颤,赖玄则因为药物而无法动弹,只是心如死灰。 这一路走来不过几日路程,但顾茗烟却总是有办法逼得他说话,不用刑也不威胁,只每日用了些软筋散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只叫他自己都被混淆了概念。 今日也是耗尽了她的耐心,这才被喂了毒药。 而旁边的士兵们则是各个心惊胆战,赖玄被押不知,这位公主对待路上登徒子倒是不留情的,轻则泄愤似的说的那人无地自容,重则直接把人摁在地上,笑眯眯的让那人答应跪地求饶,三月做苦工闭门不出。 几位跟随士兵们本还想着这位公主是个娇滴滴美娇娘,如今看来,只觉得是哪里来的笑面虎,不仅如此,心里还有些对强者的尊敬。 “您擦擦手。”士兵赶紧送了块帕子来:“若是留存了些毒,便不好了。” 接了帕子,顾茗烟听闻街市热闹声渐渐近了,轻轻一踹那赖玄的小腿:“多谢了,不过赖玄将军吃软不吃硬,日后就好生招待着,那些士兵们我看着一个个呆头愣脑的,随赖玄,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吧。” 士兵微微一愣,知道顾茗烟这算是变相的让他们不要伤人,只点头答应。 这位公主,倒也是心善的。 打了一棒子再给点甜头,虽是老把戏,赖玄心里却也觉得这毒药吃的值了。 尔丹的京都总是热闹非凡,却没有沧澜那温柔乡的模样,耳边是妇人讨价还价的叫骂,还夹杂着哪里男人摔跤的喝彩声,街市上也有不少正经铺子,可这地上的地摊也是不少,闹哄哄的连这马车都寸步难行。 顾茗烟想了想:“不如我们下车走吧,不然怕是到了晚上也见不到陛下了。” 不等士兵们开口,她已然自顾自的用围巾遮了半张脸,又将头发高高束起,一身轻巧的跳下马车,活脱脱个侠客模样。 士兵们只好纷纷下了车,不紧不慢的在后跟着。 顾茗烟慢悠悠的这一路走来,虽被推推搡搡有些不耐,但更多的却是新奇。 尔丹的人,似乎总是懂得从别人那里拿了东西来用,虽不喜创新,但却各个都开心的很,更不用说那戏台子上的真刀真枪,还有私塾里背的些史书,倒是没听见什么三从四德,却看得见卖艺的大娘舞的一手好烧火棍。 总归在日落西山前来到宫门口。 眼前的宫殿却都是深色的石墙,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却也因着那城墙上挂着的红灯笼柔和许多,唯有进门时略略有压迫感,令她忍不住的问起来:“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陛下是个好战之人,不过只喜欢切磋,却总是喜欢微服私访,从四处寻摸些稀奇玩意儿带回来用,是个好皇帝。”后面的士兵轻轻的笑起来。 “那政事都交给谁?”顾茗烟愈发奇怪。 “自然是如今的太子。”那士兵也是无奈开了口:“太子如今方才十九,待到明天娶亲成家,莫约二十三四岁时,便能上位了。” “为何要等到二十多,如今却也该懂事了。” “尔丹从未有年轻人执政的事儿,皇帝最少也该二十四,唯有这个年纪,攒了一些眼界,也去过一些地方,这才登得上皇位。”士兵赶紧说道,却让顾茗烟轻轻扬了嘴角。 只看的几个士兵都微微愣神——原来公主也会露出这般柔软的表情。 而顾茗烟心里却想着,到底是她学识浅薄了,世上又不一定非要如她前世那般规规矩矩,这尔丹如此传承,来来去去倒也不错,总归百姓们都快活,这些士兵们也都是真心拜服。 “如此说来,陛下当年坐上皇位,也不过是因为太子尚未成年?”敛了半分笑意,顾茗烟认真问道。 那士兵倒是认真的点点头,只惹得顾茗烟有些哭笑不得。 这尔丹人说来也不知到底是单纯还是如何,不过细细想来,也怪不得他们选的好皇帝,不求血脉更不求功绩,如此甚好。 入了皇宫,却也是一副规矩为上的模样。 这也倒是情理之中,弛缓有度,也才好维持这宫中安宁。 随着人来到了书房,门口的院子里却摆着到刀枪,一身深蓝长衫的男人正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剑眉星眸,虽然已有年岁却也是一身肃杀之气,就连握着笔杆子的手都刚劲有力。 顾茗烟一进门,那人便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眸。 四目相对,那人还未开口起身,顾茗烟就已经开了口:“江晏边城,陛下可愿意收入囊中?” 第476章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亲生父亲 瞿礼几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微微愣神之后,瞿礼干咳了几声,绕过桌案负手而立:“收是可以,不过劳民伤财,不值当。” “若能让陛下不动一分一毫,就将几座边城收入囊中呢?” “痴人说梦。”瞿礼下意识的回了嘴,回过头见那张和云绾眉目相似的一张脸,心里当下咯噔一声。 他当皇帝也是当久了,对女儿怎该如此? 可顾茗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语气不改:“我想让江晏的奴隶都反叛,但前提是尔丹要拿出对那些奴隶的诚意。” “那些奴隶跪的太久,就算挑拨离间,也得顾及家人。”瞿礼面色一沉。 “可如今,对面朝堂上坐着的人是顾诚,比起做江晏皇帝的心腹之臣,我觉得他更想自己登基为王。”顾茗烟细细打量着瞿礼的脸色,见他沉默不语似是沉思,这才继续道:“虽然顾诚该死,但这份野心倒是可以好好利用,陛下以为如何?” 一提到顾诚,瞿礼便没有好脸色,如今听见顾茗烟还想利用顾诚,心里也是对这个女儿少了些好感,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冷声道:“你想如何利用顾诚?” “待到顾诚被迫揭竿而起之时,便是陛下趁虚而入之时。”顾茗烟侧过身子去面对瞿礼,低声道:“只是有言在先,顾诚之事我也会告诉沧澜皇子,这江晏边城,就算陛下你不出手,段承轩和段承瑞也不会留下,到时候沧澜壮大,该受罪的只有尔丹。” “你这是在威胁我?” “自国土部落划分起,这天下便没有旁观人,做与不做,皆在陛下一念之间。”顾茗烟说完,只微微欠身:“我的话已经带到,日后顾诚再有任何动作我都会悉数告知,陛下可自行判断局势。” 说罢,顾茗烟已经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瞿礼眉头微微一挑,下意识的拽住了顾茗烟的手腕:“你便没有其他想同我说的?” 顾茗烟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上面交错着深浅的伤痕,微微愣神之间,低声道:“多谢陛下为我书信一封到江晏?” “你……”瞿礼一时有些窘迫。 “这伤口可不像是刀剑所伤,是粗布麻绳亦或是藤蔓所伤。”顾茗烟抬手握住了瞿礼的手,细细比来,竟要比自己的手大上许多,只大胆的撩开些袖口,为他把脉:“身子健硕,不过是近来疲惫。” “有些……” “等会儿我写张方子,调理数日便好,陛下大男人也用不上抹了这些伤痕,我就不多费心了。”顾茗烟微微扬起头来看他,见瞿礼还呆愣着,便轻轻的松开了手:“如今这是在陛下的书房,有些话到底是不好说,我会留下几日,陛下先处理公事吧。” 说完,她自顾自的一扬手,让那门口的丫头带自己离开。 瞿礼呆愣在原地,愣了愣,旋即轻轻一笑,只反身回了桌案前,喃喃自语:“如此看来,倒也有几分像云绾。” …… 尔丹皇宫的寝殿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十分干净。 冰蓝白水纹的床褥看着冷清,可放着玉白织繁花的枕头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屋中摆设看似随意,却都是一气呵成,不太明亮,却有人气味儿。 顾茗烟取了旁边架子上的小傀儡:“这傀儡挺可爱的。” “这是陛下亲手做的,还有这架子上其他的摆设也都是陛下或挑或做的,一直等着您回来呢。”伶俐的丫头赶紧笑盈盈的凑了上来。 顾茗烟沉默不语,只将这些东西都一一把玩了,之后才来到书架旁,见这里倒是有许多未见过的书,边道:“我还想看些医书,这里有吗?” “有的,奴婢这就给你去拿。” 宫女们赶紧往外面走去。 可等到几人回来的时候,宫殿的大门已经被里间的人锁死,若非是守卫们得到了顾茗烟的口信,怕是几个宫女就该去通禀皇上了。 而顾茗烟放任自己褪去身上的外衣,在这夏日里也能在围巾下透口气。 另外…… 顾茗烟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两条腿,忍不住轻轻的掐了两把。 是她高估了自己。 此时两条腿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却也不知道之前为何要执拗的同段承轩一路走来。 当年苏玉婉送来假死毒药里的成分久久不能散去,而她为了不耽误行程,也只能日日以保暖休息为主,靠着身上的丹药吊着。 如今和段承轩这么一赌气,又奔波来去许久,鬼魅不在身侧更是夜夜惊醒,方才站在瞿礼面前,早已经是肿胀难忍,更不用说如今细细看来,那青紫如血管的可怖模样已然从膝盖蔓延至脚腕,难以掩藏。 她本不想住上两日,却也不得不留下,除非她日后真的不想要这两条腿。 外面的宫女侍卫倒也不敢打扰她,她便安心的将随身带着的药膏细细擦拭两条腿,即便疼的冷汗直流,却也该记得此地并不太过值得信任,只能咬着牙忍耐。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想错,当真以为这位父亲是沉得住的人。 正当她裹在被子里吃了药想小睡上一会儿,门扉便被大力的推开,惊得她手里的药丸差点儿洒了满地,还未看清门外的人,方才那沉着冷静的男人已经快步来到她的床沿落座,朗声道:“叫太医来!” 顾茗烟手忙脚乱的还想制止,那身手矫健的侍卫已经跑了个没影。 后又想起自己薄被之下只有两条赤条条的腿,逃却也是不可能的,只拢了拢被子,不着痕迹的将那些药丸放入嘴里:“我不过是想小睡一会儿,吃些安神的药。” 瞿礼紧绷的面颊这才放松了些,复而又奇怪的看了那玉瓶一眼:“是药三分毒。” “但若是休息不好,更是扰人。”顾茗烟面色不改的欺骗瞿礼,料想对方总不能掀开被子看个清明,却不料手腕上落了指腹,瞿礼的眼神也当即冷了下来:“你这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擦擦,瞧瞧你这脉象!” 顾茗烟心里咯噔一声,这位皇帝还会医术!? 第477章 第四百七十七章 窘迫 似是看出她眼里的惊愕,瞿礼却面不改色:“你娘教的,许多年来虽没精进,却也没落下。” 顾茗烟至此也无话可说,只冷淡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我自己便是大夫,药吃了就好了。” “那你这脉象……”瞿礼话音未落,只看着顾茗烟的一只手臂却死死的捂着被子,当即从双脚处将被子掀开了一些,顾茗烟又是一惊,那小腿上的可怖模样还是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就是你说的好!”瞿礼将被褥给放了回去。 这一次,顾茗烟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被瞿礼摁着肩膀给两个太医把了脉,更不免被两个年过半百的太医絮叨着如何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另一边,这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这毒性怕是一时半会散不去,再加上殿下的腿部曾受过冻伤,应当修养数年,方可痊愈。” 听见数年二字,瞿礼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待到屏退了所有人,寝殿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瞿礼那张脸却带着十足的威严,手里却按照方才太医教导的那般,隔着一层厚重的被褥为她揉捏:“这段日子,你便在此地好好修养,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时不待我,说来你还没真的确认我是你女儿……” 剩下的话倒是被瞿礼的眼神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茗烟只心虚的侧过头去,看着那墙边的画卷,心中略有忐忑。 她怎敢说不是他女儿! 瞿礼心里也恨不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不听话的女儿,可一想到刚才那腿上爬满如同藤蔓一样的青紫,心里却是疼的不行。 “虽沧澜将你隐藏的足够好,甚至还将你赠与了那靖王,你也是我女儿。”瞿礼耐着性子开口,指腹则轻轻揉捏她的小腿:“这许多年我并不陪伴你,更让你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日后定好好对待你,你且安心在这里……” “你便是这样做皇帝的吗?”顾茗烟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眼里,那双和云绾有所不同的桃花眼里并没有柔然,只有寒芒堆砌而成的锋芒:“江晏奴隶们从未被当做人对待,我若是能早一步行动,他们便能早一日脱离苦海。” “你已然是尔丹皇帝,于是这天下却也只有尔丹国土能入得了你的眼吗?” 顾茗烟锋芒毕露,瞿礼也收了手,渐渐冷静了下来:“我要的不过你这后半生平安顺遂,这天下之事还有许多人愿意操心。” “既然我能操心,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我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一定要和你相认,只是希望你能够推波助澜。”说及此处,顾茗烟更是轻叹了一声:“我这腿算不得什么……” “可我心疼的很。”瞿礼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那张冷峻的脸此时也被痛苦侵扰:“你可知,当时我得知沧澜靖王妃逝世之后,心里有多么担惊受怕?” 身子微微一怔,顾茗烟的指尖扣住了半截被褥,眼底的寒芒顿时消散无踪。 “你要做的事情是好事,是大事,我觉得十分欣慰,但我不想你以身犯险。”瞿礼小心翼翼的用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又柔软了几分:“却也是我和云绾不是,竟丢下你独自长大,如今怕是吃多了苦头,日后我多陪陪你,便知道亲情大过天了。” 没想到亲生父亲还是铁汉柔情。 若是放在平时,顾茗烟肯定会反驳,可话到嘴边,反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瞿礼不怎么温柔的揉进怀里,头发也被他大力的揉乱:“你想做些什么,就跟我说,若是可以,我便同你弟弟商量一下,能做到自然是更好。” “弟弟?什么弟弟……” “我早就派人去叫他了,等会儿就到了。”瞿礼略尴尬的帮她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离开时还不忘嘱咐她有什么不舒服就记得说。 顾茗烟揉了揉鼻尖。 方才刚生起的一些反骨也被压了下去,叹了一口气。 “这倒好了,被人家吃的死死的。”顾茗烟痛苦的揉了揉脑袋。 为何她前世因着医生身份,向来说一不二,不容反驳的性子,到了这里却还是被人吃的死死的。 而且,自己似乎到这里来,身子就没好过。 以前都只有她教训病人的份儿,怎么如今被发现生病,这些不是大夫的人反而一个个都骑到自己脑袋上了。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头疼,不过转念想到等会儿有人要来,还是让宫女去取套干净衣服,再打些热水来。 待到晚膳的时候,瞿礼本还想让这两人等会儿再见面,可顾茗烟已经换上了一身青绿的长衫,自己提着个小灯笼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宫女远远的跟着。 瞿礼只扬手吩咐人去布菜,顾茗烟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了旁边深蓝水纹边长衫的男人,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一眼便能瞧见这衣衫之下的健壮身子。 瞿礼不同的,大概是那双不带一丝威严的脸,还有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姐姐。”那人一开口,顾茗烟便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叫瞿昊,是当今的太子,也是你弟弟。” “我不习惯别人叫我姐姐,你且叫我名字吧。”顾茗烟赶紧道,径直的在饭桌前落座,不等那叔侄两人再开口说什么,她已经吃了起来。 瞿礼和瞿昊虽然在尔丹也见过许多豪放的女子,但如顾茗烟这样的,到底是没见过的。 瞿昊对这位姐姐倒是十分好奇,私下外出去沧澜时,倒也是听说过这靖王妃是如何有善心,多和平的人,平日里跟贫民们也能混,是个善人。 今日看来,脾气却大。 只是等到顾茗烟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饭,瞿礼和瞿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听着顾茗烟开了口:“方才我说的事情,陛下可同太子殿下讲了吗?” “叔叔都告诉我了。”瞿昊又为她添了一碗汤,低笑道:“不过吃饭不谈公事,你是我姐姐,自然喊不得我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叫我名字就好。” 第478章 第四百七十八章 血脉疑心 顾茗烟当真是没法儿入乡随俗。 江晏沧澜这些名头都是为了展现地位,可谁知到了这,太子殿下和陛下二词不过是为了宫里礼仪,就连皇叔太子这等称呼平日也是没有,不到大礼之时也是不用的。 又被瞿昊一一说了些这里的礼仪习俗,顾茗烟决定连话都不说了。 待到酒足饭饱,瞿礼也不得不因之前去看她而放下的公务离开,临走时还吩咐了让瞿昊寸步不离的陪着自己,只让顾茗烟愈发的头大。 可从来未听说过让太子陪客人的。 “我曾去往沧澜时,倒是听说你不少的事情,只可惜当时并未确认身份,我便没有去找过你。”瞿昊先一步开了口,语气里是抹不开的遗憾:“若我当时能早些见到你,你也不必以假死之身冒险离开靖王府了。” 顾茗烟这才恍然想起,当时尔丹使臣似乎是带人来过两次。 “我同段承轩之事,本来也不需旁人插手。” 顾茗烟的语气柔软了许多,许是瞧见瞿昊那双和整个人格格不入的大眼睛,莫名让她想到了之前躺在她身侧咿咿呀呀的青则,只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待到下次,我将青则带来见你,你的眼睛倒是同他有几分相似。” 瞿昊略窘迫的捂住了自己的眼,问道:“青则是谁?你的心上人吗?” “是我儿子。”顾茗烟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让瞿昊又将那双大眼睛睁大了些,随后又无奈道:“那你为何要离开靖王……” “我的骨血并未诞生,尚在腹中便已经没了性命。青则是一位前辈托我照顾的义子,生的可爱,听鬼魅说他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日后送来尔丹感受下风土人情却也是不错的。”顾茗烟赶紧打断了瞿昊的想法。 这些事情靖王都隐藏的很好,就连皇室之内的人却也知道是她失了孩子,更不用说他这尔丹之人,怕是连一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 瞿昊微微张了张嘴,想了想:“叔叔将你之前的打算同我说道,我是认为可行,而且如今沧澜江晏暂时休战,实际上可是两边都摸不准对方要再做什么,姐姐你如何想?” 瞧见这位略带血缘的堂弟转移了话题,顾茗烟也认真回答:“沧澜如今在争皇储之位,不过就算不争,三皇子和靖王也定然不会团结一致,虽然如今夺得城池看似赢了,但江晏那边也不一定没有准备。” “江晏那边如何?” “江晏那边朝堂莫名出现了个顾诚,想必势力也早已崩盘,若顾诚同我想的一样,那么最好揭竿而起的办法,便是笼络附近几个游牧部族,允诺土地粮食,再带着边城奴隶揭竿而起,到时候江晏西边几个小国定然附庸,却不见得能融为一处,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奴隶起头,再寻个领导人,抵御沧澜尔丹,再去笼络其他,而那些奴隶都有家人,劝降一半,江晏实力却变不了。”顾茗烟低声说道。 瞿昊细细想来,顾茗烟说的倒是无错,只是奇怪:“你就如此相信顾诚会这样做?” “不得不这般做,他几乎将这三国得罪了个遍,而他野心十足,断然不能真的当皇帝的心腹,若是有一日皇帝倒台,他便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唯有先下手为强,如今赖玄深得奴隶们的喜爱,只要到时候推举他上前,再以武将不会治理国家的由头,将江晏推翻了再建立一个更大的国家也是轻而易举。” 顾茗烟的指尖轻叩在桌上,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取了文墨过来。 先写了几张药方,另外更是在瞿昊的注视下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门口的侍卫:“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沧澜三皇子的军营里,再将这封信送到石曲交于靖王,都直接说是我云尘送的。” “是。” 侍卫知道沧澜之事一般都是要紧,马上跑个没影。 瞿昊则是眉头紧皱:“你就相信靖王会先出手?我瞧着那三皇子也不是好惹的。” “三皇子殿下一定要等到准备完全再出手,他暂且不提,我只是要看看段承轩究竟会不会出兵帮忙镇压。”顾茗烟的面色又冷了几分,指尖紧扣,面上冷笑:“若他真的不要这皇位,便拿出诚意来,不然日后,定然还是要不死不休的。” “可我听闻,是靖王将你送来尔丹,你与他之间……” “情爱未散,恩怨却也未了,说不清道不明。”顾茗烟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刚想站起身来同他道别,差点儿脚下一软,只用手堪堪扶住桌沿才站稳了些。 是她待得太久了,得回去上药了。 “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我这腿的确有些不舒服了。”顾茗烟无奈一笑。 瞿昊吩咐了人将她送回去,自己则留下来,一直等到瞿礼处理完公事回来,才将方才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知。 瞿礼听得眉头直皱,当即一拍桌案:“这靖王算是个什么东西!就连自己的骨血都保不住,女人失了孩子,身子得受多少苦难,他这下半辈子可都赔不回来!” “是的,可如今他竟然还妄图再将姐姐带回去,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瞿昊此时也冷下一张脸来,见瞿礼脸色阴沉着,赶紧安慰道:“叔叔,你也不要因此太过介怀了,如今我瞧着姐姐也是个伶俐人,想要做的事情和我们之前所想也有相同之处,不如……” “不可。”瞿礼当即回绝了他的话:“我并不想让她再去面对顾诚,她说的事情我们可以代劳,只是……” 说到这里,瞿礼也噤了声。 沉默良久,瞿昊才轻轻开了口:“我知道叔叔你是害怕姐姐心术不正。” “毕竟她是跟着顾诚长大的,当初是我没有好好教导她,如今她如此聪慧,我却怕她是想让我从中牟利。”瞿礼头疼的的扶着额角,许久未见的女儿纵然有血脉之亲,但始终见过几面,并不知晓是个如何的人。 越是聪明的人,便更是容易走入歧途。 “先观察一段日子吧。”瞿昊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第479章 第四百七十九章 罪人 整整两日,顾茗烟都闭门不出,但每日却能见到她在灯下奋笔疾书,亦或是在白日靠在软榻之上给自己捏腿,反倒是让父亲和堂弟都不忍打扰。 这一日清晨,瞿礼和瞿昊还在商讨如何应付沧澜那边,这边一个宫女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殿下整理好行囊说要离开。” 瞿礼当即放下手里的公务,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只看见顾茗烟被一种侍卫团团围住,身后的包袱还不小的模样。 见到瞿礼过来,顾茗烟也不推搡了,只站定在原地。 “我想走了。” “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走。”瞿礼大步流星的走到她的身边,见她这一身武人装扮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撇开关系——他可准备了两柜子的衣裙。 他始终并未注意到顾茗烟身子一僵,只不由分说的将她给抱回到寝殿里。 为什么他和段承轩一样! 顾茗烟没来由的恼怒起来,一只手正抵在瞿礼的肩上:“我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你不能将我留在这里。” “我是你父亲!”瞿礼也来了些脾气,另一只手却还是死死压住她的腿,免得她再折腾,声音阴沉了许多:“若你出了什么事情,来日我见到你娘亲,该如何交代!” 顾茗烟被压迫的涨红了一张脸,执拗的抬起头来:“我自有交代。”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以身犯险,沧澜有靖王,江晏有顾诚,除了这两个地方,你也只能在尔丹待着。”瞿礼几乎不容许她任何的反抗,但心里始终不愿意和女儿吵架,只好耐着性子放软了声音:“若你想去尔丹哪里玩……” “我只是想去见一个重要的人。”顾茗烟烦躁的将自己的包袱打开。 里面放着的都是那木架上,瞿礼闲下来时亲手做的东西。 可瞿礼却不明白她究竟想表明什么意思,顾茗烟则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将这包袱一股脑的塞进了他的怀里:“将这些东西都送到这里去,我不走了,这可好?” 瞿礼愣了愣,沉着脸吩咐人将包袱带走。 在得知这地址是尔丹某一处城池时候,他心里也好奇女儿口中重要的人是谁,可后者已经平稳的坐在桌案前,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纸,才包起来一并交给了侍卫,让人一起带去,还特意嘱咐不许打开。 短暂的平静,足以令父女二人都冷静下来。 顾茗烟也才恍然想起,父亲并非和段承轩那样执念颇深,但她从这几日相处之中,却也能从父亲的身上看见娘亲的身影,两人一模一样的握笔姿势,甚至连错误都学的一模一样,而且似乎只要说上几句话,便能提到她的娘亲。 纵然许多年过去,这位父亲依旧痴心于娘亲。 只有这一点,她认为已经可以让娘亲亲自来看看,所以她才会想要离开,将这些东西带去给同样在尔丹的外祖父,一来是可以见见他,二来是可以表达父亲的模样。 可如今,却是见不到外祖父了。 心里淡淡的有些失落,却也要包裹的不让人看见,只轻轻的瞥了一眼身侧的瞿礼,低声道:“我之前还答应过太子,要将青则带来,自然不会一走了之的。” 方才怒火中烧的人,如今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瞿礼自知自己是害怕她当时同云绾一般一走了之,但细细想来,对待女儿应该再温柔些,如今顾茗烟给了台阶,他便坦然下了:“青则,听瞿昊说是你的义子……” “恩,若是再见到,应该是能走路了。”顾茗烟柔声说道,一只手捏着笔杆转了一圈,半撑着面颊:“说来也是想他了。” “那……那我这就吩咐人去将他带来?”瞿礼小心翼翼的试探。 “到时候我自己亲自带来吧。”顾茗烟无奈的笑了笑,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厚厚的纸张来,递交给他:“这些都是沧澜边关守卫将领的名册,只要有了这些,你应当也能设防将人拦下。” 瞿礼这才知道顾茗烟这几日奋笔疾书的究竟是些什么。 这些名册上写了不少的东西,但这些守卫将领的家人却是只字不提。 “你不怕我借此攻打沧澜?” “不怕的。”顾茗烟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愈发得意了些:“先不提陛下挡不挡得住段承轩,背后朝臣上的孟旭和王墨我便早早吩咐过该如何做,宗平王的书信我更是没断过,三皇子如今聪慧,这沧澜到底是攻不下来的。” “我记得,那孟旭和所有皇子都不对头,你为何和她有所牵扯?”这一次,瞿礼心里只剩下深深的震惊。 而顾茗烟却将两人之间的相遇说的风轻云淡,末了之后也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他的确并非池中物,我那些提点不过只能做些参考,但如今两国暂时休战,孟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王墨也是个急性子,没了顾诚的朝堂如今开始分裂,如今两边都害怕你尔丹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说来,如今却是我们先下手为强的好时机?”瞿礼挑眉。 “此时进攻,两国都饶不得尔丹,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势而为,如今这大势分成两半,一半在顾诚手里,一半就在沧澜手里。”顾茗烟手里的笔杆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此时也该派人去沧澜商讨此事,三皇子和靖王若是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应该让鬼魅打着我的名义再去江晏了。” 说到这里,瞿礼思来想去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这是……” “尔丹公主很快就会死的,我不会以这个身份留存于世。”顾茗烟认真的看向瞿礼:“所以我没法儿叫你父皇,我到时候也会以尔丹公主的身份去沧澜,为尔丹讲和,但江晏的人会知道我做了两国买卖,即使江晏迟早会分崩离析,别人也会知道尔丹公主是引发战争的罪人,罪人就必须死。” 瞿礼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是他低估了这个女儿,若说派人打听她之前在沧澜所做的一切,大概会想到她身上也有痴情亦或是坚韧善心这类品质,但如今看来,他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女儿。 “但我不会死,我会得到比天下二字更自由的东西。”顾茗烟轻轻的笑起来,复而低下头来看着纸张上的苏玉婉三个字,喃喃自语:“但总有人需要来当替罪羊。” 第480章 第四百八十章 父女之间 靖王在收到尔丹来信时,甚至以为顾茗烟会如之前那般公事公办。 而看着纸张上的文字,段承轩却感受到了报应二字。 “顾诚动手之时,镇压游牧部落和邻国,不许吞并,事成之后,前来赴约,破镜虽不能重圆,但你我之间终究孽缘一段。” 孽缘二字如今却给了段承轩无数的希望。 当年若是顾茗烟没有假死,也许他还会顽固不化的认为,自己当能做享齐人之福,以为自己对苏玉婉是一片真心。 细细想来,和苏玉婉曾经的一切都有着师父和师娘的身影。 而和顾茗烟在一起的时候,是自内而外的舒心。 只怪他当时未曾察觉。 他迅速的将此事告诉了成山,吩咐成山小心翼翼的去打听此事,不得宣扬,就连苏玉婉也不曾告知。 可他自然也不知道,当他开始为感情妥协之时,顾茗烟的利刃已经扣住了苏玉婉的脖颈。 她同瞿礼坐在院中石凳之上,手里的糖糕方才被咬了一口就被放下,生怕和体内的药性冲突,可即使如此随意的模样,她一开口却变了味道:“我并不如陛下心里的娘亲那般,我有仇必报,就算杀了苏玉婉要换我这一辈子和段承轩互相折磨,却也都是应该的。” “我们互欠许多,阴谋诡计用的太多,最终害了自己,只待日后有一天能实现同鬼魅青黛的约定,出去走上一遭,等到鬼魅彻底自由之后,我这条命如何也无所谓了。” 顾茗烟絮絮叨叨的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洞房花烛的心头痛,被人污蔑囚困时的无能为力,还有雪夜里失去的种种,却也有两人落霞水寨之行,也有段承轩挺身相救之情,自然也有平淡的相敬如宾的日子。 虽阴谋诡计颇多,这颗心千穿百孔,却也步步成熟。 如今这些事情被说出来,顾茗烟自始至终面色不改,一如旁观者。 “我不怨天地,更不怨父母,唯一遗憾的便是此生未能贯彻始终,终是于大局着想,忘了当初一心一意救眼前之人的初衷,更不说,日后这双手还要染上血,纵然梦魇缠身,终究是我咎由自取。”顾茗烟趴在桌上,只对着那繁星夜空轻笑出声:“若是可以,去那白马寺陪着虚尘小师父扫下半辈子的地也是不错。” 瞿礼从头开始便只静静的听着,直到听见这最后一句,他却更加不知道该和这个女儿相处了。 她似乎通情达理,也知晓大局不求输赢只求制衡。 但说来复去,也只有一身情伤和阴谋诡计,仅剩的半分亲情当年也用在了顾诚身上,却被真相摔得粉碎,如今有时骄横跋扈,可这一颗心却是冷冷的。 “我倒是说完了,你呢?”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瞿礼反倒是一时无话,同顾茗烟和段承轩之间的孽缘不同,他只要一想起云绾心里都是热的,说来道去不过只是些细碎小事,真正被称作大事的事情,他却不想让女儿知道,只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这么些年,我就光顾着想你娘亲了。” 顾茗烟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不管家国大事?” “你怎么眼里只有家国大事?”瞿礼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被这么一问,顾茗烟奇怪的揉了揉脑子,想着自己的前世忙于工作,幼时则忙于学习,虽然也会跟着邻居家的孩子玩,但似乎很少谈八卦和家长里短。 瞿礼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明日我带你出宫玩玩。”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顾茗烟下意识的问道。 “又不是只能出事儿了才能出去玩,只听说你带回来的几个丫头不怎么适应这里,吵闹着要见赖玄或者是你……更何况,赖玄的解药你还没给。”瞿礼提醒道。 顾茗烟一拍脑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有七日,的确是自己忘了。 不过回想起来,顾茗烟算来几人也该行动了,眼珠子稍稍一转,低声道:“既然这样,明日便让赖玄回去吧,那群士兵先留下。” “你又想做什么?” “想让赖玄回去帮忙看着顾诚,这边我再让人将赖玄的家人都带走,确保万无一失,明日离了宫,正好再传言我已经偷偷去了沧澜讲和,逼顾诚出手。”顾茗烟的眼睛即使在这夜幕之下依旧发着光。 若是前几日,瞿礼应当还会惊愕,但如今却是觉得心疼。 要怎样的环境才能让她如今事事算计? 想到这里,瞿礼更是铁了心要好好带她玩上几日。 等到第二日看见顾茗烟一身黑衣黑色围巾,头发高高束起,腰间佩刀的时候,瞿礼身着一身华贵绛紫衣衫也僵硬在原地。 父女二人对视着,却被刚刚议完事的瞿昊看个正着,连带着一干侍卫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以为要偷偷的。”顾茗烟将围巾拉下了一些。 “我以为要玩的放肆。”瞿礼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窘迫在原地。 瞿昊对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去姐姐衣柜挑件鹅黄色的衣裙,再给叔叔准备好那件玄色烫金的,银票就不要带了,银子带上几百两便够用了。” 瞧着瞿昊安排的井井有条,顾茗烟和瞿礼倒是难得的配合。 再出来时,两个人说来是父女,实际上却保持着一段距离,多是顾茗烟一路走来玩玩闹闹,再买点未见过的东西,而瞿礼便只能跟在后面防着那些登徒子对自家女儿有意。 顾茗烟这般有礼貌的女子,在尔丹京都这有些奔放的环境里的确是少见,更不用说顾茗烟也不下地干活,却也不似青楼女子身染胭脂味儿,一颦一笑都能换来不少登徒子的贪婪眼神。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两个人坐在酒楼里吃饭,顾茗烟看了一眼墙上的竹板,只道:“甜品各来上一些,少放些桂花糖之类的,饭菜取两人份,捡着好吃的上。” “好勒,姑娘可等好哩。”小二将那抹布往肩背上一搭便吆喝着走。 在这等着的间隙,顾茗烟扒拉着自己买来的小玩意,从其间掏了传黑色玻璃珠串得手环递给瞿礼:“那摊老板说这样能辟邪消灾。” 瞿礼呆呆的收过这珠串,又听她说道:“这就是个玻璃珠子的,下次我带着银子去挑拣个玉佩,定然配得上你。” 第481章 第四百八十一章 娘亲发火 “姑娘,今个儿来了个沧澜的大厨,做的抄手可是一绝呢。” 上了菜,那小二还笑盈盈的凑了过来。 “行的,要酸辣的。”顾茗烟看着这一桌美味佳肴,却还是开了口。 瞿礼倒是见过顾茗烟的胃口,说来不算小,吃的还快,他本还想以父亲的身份督促她慢慢吃饭,这几日却一分一毫没拧过来,反而被她时不时的夹菜弄得受宠若惊。 就连昨日在书房里同瞿昊议事的时候,还被这眼睛大心眼黑的侄子好好教导一番,今日出来,看着这串玻璃珠子,却也只顾着给银子了。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着两碗抄手小跑上来,盘子里还放着个香囊。 将东西放下,小二擦了擦手将那香囊递到了顾茗烟的面前:“下面有位客官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你,说问问,今儿方便上来见个面说道说道吗?” 香囊的香味倒是十分熟悉,她又看了一眼瞿礼,轻声道:“你可以答应我等会儿听到什么都不出声吗?” “可以。”瞿礼点头答应。 “让他们上来吧,再给加些碗筷。”顾茗烟笑着将那香囊交还到小二的手里:“这香囊是沧澜的,你若是喜欢,且拿去送给心上人吧。” 小二欣喜的往下跑。 不过一会儿,走上来两个人,银翘倒是二话没说的扑了上来,后面的齐柔倒是矜持,只瞥了一眼瞿礼,只知道这人非富即贵,便也坦然落座,无奈:“你倒是会送人情,就连我的香囊也送了人。” “那香囊可不是你贴身的,送了倒也无伤大雅,省的让那小二存了心思来听墙根。”顾茗烟揉了揉银翘的脑袋,便宠溺的扶着人坐到旁边位置上:“年纪大了,倒是被齐林宠的愈发骄纵了。” 银翘乖乖坐好,此时才看见了坐在顾茗烟对面的男人,只被这锐利的眼神刺的缩瑟了一下,问道:“小姐,这位是……” “一位朋友。”顾茗烟轻咳了几声,偷偷瞥了瞿礼一眼,见他并不生气,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且说说你们为何过来,是宗平王如何了吗?” “的确是同他有关,我们这次过来也是顺手给你带点儿消息,连带着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沧澜那边可能有些混乱。”齐柔待到小二上了碗筷,彻底离开之后才开了口。 原来当初旭城被围攻,三皇子俘虏了江晏两位将领,可将此事传到天炎的时候,皇帝段琮却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宗平王的身上,三皇子并未反应过来,宗平王已经带着人去旭城里上下清理了一遍,而孟旭也站边宗平王。 “最奇怪的事情,还是靖王秘密送信给了太后,决定不要皇位,但要求做一辈子的王爷,虽是密信,但不少人都得知消息,宗平王让我来问问你,究竟是他要打其他主意,还是因为……”齐柔的目光也落在了顾茗烟的手上。 顾茗烟只给银翘添了汤,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便随他归去,三皇子这皇位也该稳固了。” “你要跟段承轩再续前缘?别以为我不记得当初种种。”齐柔当即目光阴沉:“而且如今三皇子也不信我齐家,如今我齐家只能以宗平王做靠山,偏的宗平王如今出尽风头,更有人谣传皇帝要立宗平王为太子。” “你也说是谣传了,就算他真的当了皇帝,于你们齐家也是有利无弊。”顾茗烟无奈的看向齐柔,指尖轻叩桌案两下:“此事皇上自有定论,若是宗平王毫无功绩,待到日后新皇上位,第一个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了这容易谋权篡位的兄弟,皇上这是保护宗平王日后地位,别忘了,鄞州距离天炎也不算是特别远。” “虽说保护,但这几乎让宗平王成了众矢之的。”齐柔微微皱眉。 顾茗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齐柔眉眼里的担忧是真,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敛了方才的严肃,只轻轻笑了起来:“宗平王如何,与你何干?” “我……”齐柔猛地反应过来,一抬头就见顾茗烟面带笑意,顿时窘迫的低下头去。 反倒是旁边的银翘轻轻笑起来:“姐姐不过是担心宗平王而已,我也借着夫人的手调查到了不少的事情,皇上似乎在找寻朱家兄妹,朱蝎前几日送信过来寻求帮忙呢。” “没想到这休战的事情比打仗的事情还多。”顾茗烟只好严肃了些,继续道:“朱家兄妹的事情我也猜不准,等到下次我去天炎的时候,你让他们来找我,我亲自送她们去见皇上。” “皇上有可能会杀了她们。”银翘和那兄妹俩相处许久,到底是有些感情。 “傻丫头,若真的要杀了他们,大可以明面来,而如今的情势,是段承轩要做逍遥王,而朱家兄妹自小认识苏玉婉,唯有皇上为段承轩解决了身边苏玉婉这刺头,这逍遥王才能逍遥。”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指腹摩挲过杯沿:“而宗平王不过是为了如今制衡三皇子,另一边,他这个做父亲的应当要开始培养三皇子,这宗平王只是第一步。” 齐柔捏着杯子,细细想来却也没懂,赶紧问:“怎么讲?” “武将臣子才要功勋功绩,可若要坐皇帝,讲求一个稳字,而三皇子沉寂已久,如今顺风顺水,他作为帝王自然是要磨砺敲打一番,正好这功劳给了宗平王,日后也能为宗平王铺条路,算是一举两得。”顾茗烟说到这里,只捧碗来边吃边说:“所以这些事情就交给皇上去处理,关键还是要将这边关稳定住。” 齐柔算是听懂,只暗道这皇族事情繁多。 而银翘听得晕头晕脑,只知道这瞿礼不是外人,当即开了口:“对了,夫人已经亲自过来,再有几日便该到了。” “咳咳……”顾茗烟猛地被呛了几口,睁大了眼睛看她:“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这……” “夫人可说了,这世上倒是没人看得住你,别以为你将鬼魅扔了旁边就没人看着你了,她日后就要日日跟在你的身后看着你,但凡做危险事情,便要带回去好一顿教训。”银翘还做了一个怕怕的表情。 顾茗烟瞧了一眼对面瞿礼冷下来的眼神,心里当即咯噔了一声。 完了。 第482章 第四百八十二章 得知未死 平日里娘亲几乎都以她马首是瞻,哪怕是责备却也不说什么重话。 可自从上次两人在江晏见面,她便对这位娘亲改观,云绾并不害怕见到瞿礼,只是不愿,但若是面对女儿的不对付,怕是真的会把她带回去好好教导一顿,她两世为人,最怕的便是有人教育自己,平日读书更是看见老师就犯怵,何况是这娘亲! “而且,就连鬼魅也被夫人提着耳朵教训了两个时辰。”银翘又偷偷的说了一句。 顾茗烟冷静的将碗筷都放下,无奈道:“你怎的也不帮我说句话?” “我说了的,我还让齐林帮忙拦着来着,但你是不知道夫人有多厉害,齐林只说了一句你有主见,当即就被夫人提着刀追了出来,要不是鬼魅拦着,我们俩可能也跟着没了。”银翘抱着手臂搓了搓,回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 顾茗烟也怕了,原来娘亲生气了还会提刀杀人! 而瞿礼却听得奇怪,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是你义母吗?听起来还挺关心你的。” 不提还好,这么一开口,银翘已经看向了他,根本不等顾茗烟开口阻拦,直接开口道:“那可是小姐的亲娘亲,平日里性子温柔的很呢,这次也是被小姐气怕了。” “砰——” 眼前的桌子几乎被拍出裂痕,齐柔和银翘都怔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 顾茗烟惊了一跳却赶紧起身,走到瞿礼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这事儿我得细细道来。” “她在哪儿?还活着?”瞿礼心里生气,可一双眼睛却红了起来,死死攥紧顾茗烟的手腕。 齐柔倒是一下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是谁,趁着顾茗烟抓着瞿礼的间隙,赶紧带着还一头雾水的银翘跑了下去,更是直接塞了银子给老板:“上面的桌子钱,有什么动静也别上去打扰。” 掌柜的一口答应,这边银翘却奇怪:“那人好生厉害,但我们为什么要……” “那人怕就是她的亲爹,这尔丹的皇帝,到底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溜之大吉才是上策。”齐柔赶紧一拽她,只觉得这弟妹真的是被弟弟宠傻了。 银翘揉着脑袋反应过来,拽着齐柔跑的更快了。 而屋子里,顾茗烟好不容易才让瞿礼坐了下来,硬着头皮将自己之前和娘亲相遇的事情都一一告知,饭还没吃两口,眼前的桌子就彻底断成两段,菜肴洒了一地。 “你为何不早日告诉我!”瞿礼怒斥女儿。 顾茗烟也是敢怒不敢言,此时哪里还能说是娘亲不愿意见他,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只好低垂着脑袋,轻声道:“我本是想慢慢来的,之前我让你将那包袱送走,实际上也是给外公送了信,让他来当和事佬,等到我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再让你们……” 知道女儿也曾为自己打算,瞿礼的脾气也消了些,只扶着额角沉声道:“带我去见她,这许多年来……”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瞿礼自己却又是想到了什么,沉重的低下了头:“罢了,此事还是交给你来处理吧,若是我亲自过去的话,怕是她又该逃了。” 顾茗烟闹了个不明白,只见瞿礼黯然伤神的模样,小心的绕到他的面前,蹲在地上,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轻声道:“之前旧事总能解决,若你还是担忧的话,我且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先等娘亲不为我操心了,你再来见她如何?” “我总不能将你一人放在城里,多不安全。”瞿礼轻轻将她拽了起来:“更何况我刚才还听见你要同那靖王再续前缘,自然要替你娘亲看好你,不能再让你去受折磨了。” “可这是我答应他的。”顾茗烟也是为难:“而且近日我是不会去的。” “既然你爹娘具在,便由不得你伤害自己,我不求你这一辈子同人公平你来我往,只让你这一生平安顺遂,顾不得那靖王如何。”瞿礼拽住他,瞧着这一桌子饭菜都落在地上,心里有些惭愧:“方才是我……” “一切都是情理之中,我隐瞒了你,也是我的不对。”顾茗烟赶紧开口:“但无论如何,若是你敢对娘亲有半分不好,日后我也饶不过你。” “你这孩子……”瞿礼的一颗心这才算是被填满。 这一路走往皇宫,顾茗烟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父女二人肩膀摩挲着,倒是有点儿人情味了些。 许是顾茗烟的冷静总是能感染到人,待到进入皇宫将此事告知瞿昊的时候,瞿礼已经是一派平静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直接拽住了想要离开的顾茗烟,对瞿昊开了口:“明日你要启程去边关的话,将她也带上,让她同娘亲早日见个面。” “好,那么这宫里的事情便交给叔叔了。”瞿昊笑着答应下来。 顾茗烟诧异的看向他:“你不想去跟娘亲见上一面?” “我知道她还活的好好,便足够了,等她了了心结,我自会赶去的。”瞿礼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要迈步离开,衣角却被顾茗烟拽住。 她不善同亲人交往,此时却也能看出瞿礼的失落和纠结,只将云绾曾送给自己的拱门玉佩摘了下来,递交他的手里:“带着这块牌子去听风楼,便能找到娘亲,沧澜的能工巧匠有许多,为你和娘亲做一套玉璧却也是可以的。” 瞿礼愣在原地,手里放着那拱门玉佩,轻轻的扬了嘴角。 顾茗烟则是小心的收了手,轻笑道:“你们二人都始终未曾忘记对方,虽不知当年误会何在,但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日出,与其等到她解开心结,不如你亲自去为她解了绳索。” 说到这里,顾茗烟更是期期盼盼的看向他。 一旁的瞿昊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威严的叔叔也有这般纠结模样,见顾茗烟对自己眨眨眼睛,当即笑了起来:“说的有理,而且姐姐双腿不好,若是叔叔你不跟去的话,姐姐怕是又要趁你们不在,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 “你敢!”瞿礼当即垮下一张脸来:“我同你去见她。” 第483章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何为情爱 马车摇摇晃晃,顾茗烟自己吃了药,这一路上只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待到这一次彻底醒来的时候,马车里除了毫无动手之力的赖玄之外,再无其他人,夜幕笼罩,马车之外传来了瞿礼和几个士兵的声音,她便揉了揉眼睛来将赖玄的绳子略略松开些,靠在一侧:“本想之前就将你放了,出了些事情便没顾上,等到下一个村落,你便回去找顾诚吧。” “顾诚曾将你养大。” “但他对我并没有丝毫恩情,当年我想从皇帝的铡刀下留下他一丝生路,这便已然尽孝了。”顾茗烟拿了帕子擦擦脸,低声道:“我和顾诚如今毫无恩怨,但我们之间还是立于两边。” “他是个好人,我不能为你卖命。”赖玄咬牙说着:“若非是他,当年我早已死于艾延刀下,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为那些奴隶谋求一条生路,你明明也对那些奴隶不错,为何……” “奴隶的命于我和顾诚来说分文不值,我对他们好仅仅因为是可怜,但若真的算起来,我和顾诚都是想利用这些奴隶。”顾茗烟没有了瞿礼的禁锢,那面皮之下的阴狠也展露出来:“利用你们来推翻江晏。” “即使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他,最起码这样我们都有活路。”赖玄早已经疼的浑身颤抖,冷汗如瀑,却依旧不愿意松口。 顾茗烟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不容他拒绝的将那解药喂了进去,目光凛然:“但我同他有所不同,他会利用了你们再将你们围剿,但我会教导你们,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赖玄不得已将那解药吞入腹中,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像是他又回到了当年做奴隶的日子。 “因为我是大夫。”顾茗烟蹙眉,又取来了水喂给他:“我不希望看见有人白白送死,于我来说,人即使是工具,那也是人。而在顾诚眼里,工具和人,并无区别,希望你能明白。” 赖玄牙关并不领情,顾茗烟却也不指望这数日的只言片语就能说服他。 只好松开了他的下巴,自己又打开药箱,服了一些药来。 时间过的飞快,这眼见着就要入秋了,尔丹虽然总是温暖,但是在这秋雨绵绵的季节里,对她的肚子和四肢都是一种折磨,当年逞强所种下的苦果如今都报复回了她。 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膝盖,马车车帘也被拉开来,一身武袍的瞿礼对她伸出手来,柔声询问:“腿还疼吗?” “不疼了。”顾茗烟握住瞿礼的手下了马车,只将一切的痛楚都交给自己一个人平常。 而这一切,赖玄都看在眼里。 也许顾诚和顾茗烟之间是不同的,但是当年顾诚派人救下他的时候。 宛如神明。 他不会轻易背叛自己的神明,但却也会因为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注意到顾茗烟。 在破庙里住上一日,瞿礼开始第一晚上还希望住在旅店,但顾茗烟随遇而安的个性似乎在哪里都可以睡得好。 但今日,始终是有些不同的。 阴沉沉的天空裹挟着细雨,被风拍打的破窗来回发出扰人的声音。 当年失去孩子,只躺在床上无人可依的感觉化作梦魇寻摸上来,顾茗烟捂着衣襟从梦里惊醒,段承轩的影子似乎还从远处走来,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模糊,泪水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落下。 身边的瞿礼迷蒙中醒来,却只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起身的时候,只看见顾茗烟正一身单薄衣裳盘腿坐在门边,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屋檐上许久才能落下的水珠。 再不惊醒身边士兵的情况下,瞿礼缓慢的走上前来,也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睡不着?” “白日睡得太多,晚上便睡不着了。”顾茗烟淡然回应,脊背上的冷汗被风吹得发疼发寒,但却能令她头脑清晰的去回想一些事情,以理智驱散夜晚的梦魇。 总是习惯如此。 肩上被瞿礼搭上了厚实的衣服,顾茗烟便轻轻的笑起来:“我都不叫你父亲,你却从第一眼见到我,便对我很好。” “你是我女儿,却总是说些见外话。”瞿礼习以为常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听着女儿低低的笑声,反而有些忐忑起来:“若是见到你娘亲,我该如何……” “想如何便如何吧,我自己可都自身难保呢。”顾茗烟缩了缩脖子:“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她生气起来,谁都拦不住。”不知为何,瞿礼一想到云绾曾经生气的模样却轻轻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却又心虚的揉了揉鼻尖:“若是她也能对我生气,便好了。” 顾茗烟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看瞿礼,那双眼里似乎都染上了笑意。 她不明白,爱情总是带来无尽的伤痛,但为什么瞿礼依旧将其当做蜜糖一般。 曾经的记忆再一次的涌上心头,除了那些定情孽缘的瞥见,却只剩下深深的恐惧,顾茗烟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在瞿礼面前表现任何的脆弱,只咳嗽了几声,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恩。”瞿礼点点头,又取了绒毯来将她包裹住,这才回去睡。 一夜无眠,第二日上了马车,顾茗烟也难得的不敢吃药入睡,瞿礼亲自骑马,她便靠在马车里端着本孩童看的书看,时不时还会念出一段来同赖玄讨论,只气得赖玄恨不得用眼刀将这恼人的女人给杀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边关,当听见护城将士说沧澜靖王要来找人的时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瞿礼当即派人去将靖王赶走,这边更是寸步不离的带着她去客栈里落脚。 连带着还跟刚刚传完信的齐柔打了个照面,银翘已经被送回去,齐柔便坦然的对瞿礼行了礼,得知瞿礼要低调行事,也只要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父,之后便告诉顾茗烟:“我劝你还是去见见靖王。” “为何?”顾茗烟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是奉命来接尔丹公主去沧澜商议国事,别忘了,这消息还是你自己当初传出去的。”齐柔无奈的一拍她的肩膀:“但我也怕你被夫人打,所以你最好先去两边安抚一下,不然你真的可以买副棺材等死了。” 顾茗烟的脸色难看极了。 第484章 第四百八十四章 父母忧心 当初她传出议和之事,实际上是要将苏玉婉推出去当替罪羊。 根本没说定时间,可如今靖王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若是不去的话,反而有她们尔丹在战事时拖延时间的嫌疑,于两国邦交到底是不好。 但瞿礼和云绾若是知道自己要跟着段承轩离开…… 细细想了一下,顾茗烟只觉得头大,只好先写了一封信交给齐柔:“你且将这信交给段承轩,等会儿我再想办法让他入城等待,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才好。” “我就不该来。”齐柔也变了脸色:“靖王总是恨我入骨,偏的每每跟着你就要出尽事情,你怎么算得了那么多人,偏偏就算不清这靖王的心思。” 被齐柔这么一斥责,顾茗烟也是无话。 天知道为何她就是看不懂段承轩如今的一言一行,若是他来阴谋诡计自己也许还能察觉,但偏偏他直接找上门来,弯都不绕。 齐柔悄悄送信,下一刻,瞿礼便推开了房间,语气凝重:“她的马车入了城,我该……” “先让我去见见她,你先让靖王带兵入城,若是因此和沧澜生了嫌隙的确是不好。”顾茗烟说完之后,也是心神不宁的夺门而出。 瞿礼此时早已经被要见到云绾的高兴冲昏了后脑,浑浑噩噩的按照顾茗烟的话去做了。 母女二人见面的酒楼就在隔壁,顾茗烟整理好了衣襟,在这雅间里端坐着。 片刻后,已然能听到齐林和鬼魅的劝阻声,门扉被推开,依旧是一身黑衣,黑纱遮面的云绾走了进来,不等顾茗烟站起身来开口,云绾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女儿拉到身边来,直上上下下端详了许久才消了些气,沉声道:“你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娘亲之前说过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 “娘亲,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段承轩打断了我的计划,赖玄知道了我曾经是靖王妃,我只能借着陛下的手才能让江晏那边对我们放松警惕。”顾茗烟赶紧解释。 “闭嘴!”云绾怒声打断了她的话,摘下面纱冷声道:“我不管这天下如何,日后也不做什么复仇之事,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好,你想要行医天下也好,为鬼魅去寻个美娇娘也好,只要不管这些家国天下,一切都好……” “可是我……” “别学着你父亲那般模样!娘亲也并非是无坚不摧的,若是没了你,我又该如何在这世上活下去?”云绾说到这里,也是红了眼眶,两只手环绕过顾茗烟的肩膀,将她轻轻摁入自己的怀里,柔声细语:“这家国天下总是要改变,你我不过是沧海一粟,何须再管。” 娘亲的身子还在轻轻颤抖。 可顾茗烟知道自己在尔丹十分安全,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顾茗烟却也不能答应娘亲的话,只能沉默着回给了娘亲一个浅浅的拥抱。 齐林和鬼魅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发脾气到底也是分人的。 只是这般温情总是短暂,窗外楼下传来的刀剑之声令顾茗烟微微一愣。 鬼魅打开了窗户当即就变了脸色,而顾茗烟回过头去,已然能看见外面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手中的长刀你来我往,她顾不得再安慰娘亲,直接从这窗户翻了出去,借着鬼魅的力气跃下屋檐。 没有去拉住瞿礼,而是站定在段承轩的身边,抓住了他手握长刀的手,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还有同长辈刀剑相向的兴趣。” 瞿礼本还想快步上前将女儿给拉回来,但看见二楼窗边的那人时,一时愣在原地。 那道可怖的伤疤被他看的清清楚楚,云绾在片刻的呆愣之后,惊慌失措的将自己面纱带上,两个人却都不曾挪动半分,却也因为女儿便在身边。 齐柔从一旁气喘吁吁的跑来,正听见哐啷一声,段承轩手里的长刀入了鞘,正面色凛然的站在顾茗烟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不悦:“我答应你去做那些事情,你却并未回到我的身边。” “我一旦回去,苏玉婉非死即伤。”顾茗烟冷笑着后退一步,有关于段承轩的梦魇多的让她总是没有好脸色:“我不想同你再争辩这些,我甚至不想提到她的名字,可一想到到时候我还要念着她的名字将她送上断头台,却也兴奋的很。” “你不会这么做。”说完,当段承轩看见了顾茗烟脸上的笑意时,动作一顿。 “我会的。”顾茗烟认真的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带着一丝冷意:“等到我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当然会跟你回去,我会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苏玉婉被推上断头台。” “所以,收起你那些虚伪的爱,我们的下半辈子只会互相折磨。” 顾茗烟留下这一句狠话,冷眼扫视过他身边的成山和肖海似乎是警告,这边却已经迈步走到了瞿礼的身边,一声不吭的拽着他上了楼。 这些事情总要一一解决才行。 肖海知道顾茗烟足够聪明,但却不知道顾茗烟如今也会说出这样的狠话来。 “不如我上去……” “不必,就在这里等着她。”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却又蓦地松开。 顾茗烟不曾看见,却也没心思再去一心一意处理父母之间的事情,只将瞿礼带到了房间里,便在一片沉默之中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得去一趟沧澜。” “不可能!” “休想!” 两人异口同声,手掌同时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末了,两个人隔着一层黑色面纱对视一眼,却又同时没了气焰,瞿礼甚至不敢在云绾面前自称家长,只得看见云绾拿着杯盏将桌案砸的砰砰直响:“你究竟想做什么!竟然还想跟着他离开。” “我要杀了顾诚和苏玉婉。”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父母面前乖巧的模样被撕下,露出最原始的劣根,鬼魅根本来不及阻拦,甚至早已习惯她会时不时露出这些令人害怕的模样。 顾茗烟的眼神如刀锋锐利,嵌入手掌心的指甲带着些许殷红刺激着她的神经:“平了这天下,再去杀人,想必死后也不是不会下地狱的。” 第485章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不懂父母 “青黛想看这大千世界,我便想尽办法平了这天下换大好风光给她看。苏玉婉既想置我于死地,我便要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顾诚既然要长生不老,我便要他这一生以蛆虫为生。” 顾茗烟字字掷地有声,指甲上殷红的粘腻像是粘住了喉咙一样,疼痛难忍。 许多年来的平静外表,几乎都被段承轩刚才挥向父亲的刀割裂开来。 她微微抬起头来,似是看清了瞿礼眼里的震惊,也看见了云绾的愣神,但她却也只是敛去了半分锋芒,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道:“其余的事情我已经告知给了其他人,这些计划随时都可以改变,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变成怎么样,我只能亲自去一趟沧澜。” 云绾死死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没有伸出手拽住顾茗烟。 只有瞿礼猛地站起身来,摁住了她的肩膀:“我会帮你复仇……” “我已经将写好的计划放在瞿昊的桌案上了。”顾茗烟缓缓的抬起头来:“我必须去沧澜一趟,这些事情我都会做好,无论是为了我的私心,还是为了你的尔丹。” “什么计划?你这孩子,究竟还背着我给多少人写了信!” 云绾拍案而起,惊得鬼魅后退两步,有些心虚的看着顾茗烟的后背。 像是被云绾和瞿礼两人的动作和眼神吓到,顾茗烟心里的那些怨恨稍稍被压制了些,连带着声音也小了些:“很多人,但大部分都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我只是推波助澜。” “你!”云绾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见到女儿的时候,她也当真是被找到女儿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只按照女儿的话来派遣人手,可如今看来,她不是将人玩弄鼓掌,而是在不少人背后推动一些事情,来达到不同的目的。 瞿礼也跟着变了脸色,为什么他从未听说过什么计划? 顾茗烟以前要做任何事情,从来不知道还要告知父母,如今被父母两人这样看着,却也是茫然:“我并未有所隐瞒,只是这些事情我自己都可以解决,不需要娘亲操心,我自己的安危也有鬼魅在身旁。” 一时之间,云绾却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跟着上来的齐柔却也是眉头一扬,和齐林对视一眼。 他们这群朋友总算知道顾茗烟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虽然知道尽孝亲情,但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亲人之间究竟该如何相处。 眼见着气氛僵硬,齐柔赶紧轻咳了几声,迎上前来:“伯父伯母,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同父母相处,有些事情想的并非全面,你们也知道,皇室总是尔虞我诈的地方……” “我知道。”云绾认真的点点头,更是颇为怨念的看了瞿礼一眼,低声道:“这事情说来也并非是烟儿的错,只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负责任才是。” “就算你要去沧澜,也要以尔丹公主的身份去,若非这样,我怎能保证你的安全。”瞿礼在沉思之后,一锤定音。 顾茗烟不明白云绾所指何事,只赶紧点点头:“这个自然。” “既然如此,我马上派人送你去往沧澜,如今尔丹沧澜虽然休战,但其中定然是有些门道,你若是还想牵制江晏,还是让鬼魅留下来同江晏交涉,我再派人陪你……” “不必,平川和柳儿定能在天炎护你周全。”云绾打断了瞿礼的话,又担忧的开口道:“之后若是有任何事情发生,都要派人传话来,若是再一意孤行……” “我知道了,娘亲。”顾茗烟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甚至还对鬼魅浅浅一笑。 鬼魅却觉得十分头疼,但也答应了下来。 如今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去安抚江晏之人,告诉他们尔丹和沧澜合作不过是明面上的,再和瞿礼共同商议这其中的细枝末节。 细细商讨了一番,顾茗烟也赶紧带着人离开,不去打扰瞿礼和云绾。 来到走廊之上,齐柔先一步的拉住她:“你当真不知道你对父母错在何处?” “我做错了什么?”顾茗烟也是一头雾水。 更不用说旁边的鬼魅也是轻轻一抬头,皱眉:“你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你们俩简直就是榆木脑袋。”齐林一拳砸在鬼魅的肩上:“谁家父母愿意被儿女瞒着,你倒是好,自己私下将一切事情都给解决了,半分也没透露给娘亲,任谁的父母都会恼怒吧。” 鬼魅揉了揉脑袋,似是不明白。 顾茗烟则沉思了一会儿,依旧茫然:“但是这些事情我的确可以解决啊。” “罢了,你还是将段承轩的事情解决了,伯父伯母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齐柔实在是看不下去,随意摆摆手将这不会同父母相处的人给遣送走。 齐林看着顾茗烟和鬼魅疑惑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要留下触霉头吗?我当真是不想被夫人提着菜刀追杀了。” “若你不帮忙的话,回去就等着银翘教训你吧。”齐柔两手一摊。 齐林垂头丧气的呼出一口气来,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 而在楼下,段承轩见顾茗烟和鬼魅并肩走出来,眼神当即一沉。 顾茗烟却因许久都没见到,偷偷的往他手里塞了些瓶瓶罐罐,更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没想到如今我还多了个太子弟弟,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掂量,若有事找太子和陛下都可以。” “我知晓了。”鬼魅赶紧拽住她的手:“你若是再动手动脚下去,我怕是王爷要当街砍了我。” “什么动手动脚,除了这身子你还有我没见过,不知道的地方吗?”顾茗烟不甘示弱的瞪了一眼他,见鬼魅也横了自己一眼,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手,变为一拍他的肩膀:“一路好运。” “你也一样。”鬼魅了然于心的扬扬手,转身从另一边的离开。 顾茗烟一直站在屋檐下直到那人消失在了拐角,她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段承轩走过去,站定在他的面前:“我来赴约了。” 段承轩眼神微暗,却还是抬手将她拉到马上,拢入自己的怀抱之中:“留下婉儿一条命,我保证日后她同你井水不犯河水。” 第486章 第四百八十六章 收敛野心 尔丹城外萧条一片,顾茗烟却不再说话。 而等到云绾和瞿礼回到尔丹京都看到那封信,已然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瞿礼当时便训斥了瞿昊一顿,可这件事情却已经早早放出风声出去,无力回天。 一切都是段承轩有意为之,宗平王和三皇子还被迫着去江晏议事,争夺功劳,段承轩却慢悠悠的带着她去了一趟三皇子的军营,先是跟着一群奴隶们小住了一个多月。 之后才同样一匹马,两个人去往天炎,冬日也将至。 这一次毫无准备的江晏和沧澜都不会冒险在冬日出兵,也足以让两边看清局势,但在这一路上,顾茗烟却始终没有单独的同段承轩说上一句话。 重新回到天炎,顾茗烟只带上了白色的面纱遮住半张脸,一身鹅黄的冬衣反而让她多出几分俏皮可爱来,但即使如此,段承轩却再没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同我回王府。”段承轩在她想去客栈之时将人拽住。 驻足的路人都纷纷好奇得胜而归的战神又看中了哪家姑娘,有人觉得眼熟,有人却觉得新奇,但无一不是避让开来。 “我曾说过,若是我回去了,苏玉婉必死。”顾茗烟轻而易举的甩开段承轩的手,背后的尔丹士兵们更是纷纷将已经出鞘的刀刃都塞了回去,中途被拉过来的平川也不着痕迹的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站好。 段承轩眉头紧蹙,如今他和顾茗烟地位相当,强行带走解决不了问题。 “去驿站。”段承轩只得退而求其次。 顾茗烟想了想,却是摇头:“我去听风楼住下,再去医馆见见贺老先生。” 这话是说给平川听的,后者硬着头皮在段承轩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下点点头,让出一条道来。 肖海派人跟上,自己则万分不耐的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可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动了心。” “不然?”段承轩回答的同样不耐。 “我以为你是想借着她的势力来反扑一场。” “不反扑了。”肖海很少见到段承轩脸上浅淡的笑容,还听见他说:“师父当年带我入门时,便说过,有人陪着,平平淡淡你也愿意,如今,我倒是觉得了。” 即使是苏玉婉,也未曾得到过段承轩如此的话。 当年他身边带着苏玉婉时,身上尽是一股子不死不休的反骨,只恨不得为了苏玉婉将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给得罪。 可如今面对顾茗烟,却少有这般柔情淡然的一面。 “你难道真的对皇位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吗?”肖海的脸色却黑了一些:“我一直以为你还想给苏玉婉一个名分。” 提到苏玉婉,段承轩的眼神却黯淡下来:“不必提她,到底是我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了,日后若她想要另寻佳人,我也不会留人的。” “我倒是真的看不懂你了,这顾茗烟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法将你和桐舟都唬的团团转,只让你们一个劲儿的夸她。”肖海冷眼相视:“如我看来,这般的女子只能远远看着,放在枕边却是不能。” 这番话换来的却只有段承轩短暂的沉默,和唇角一抹无奈的笑意。 顾茗烟踏入听风楼,柳儿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合适的房间,房间里多了一张宽大的桌子,其上的架子还放着不少的药材,只让顾茗烟眼睛一亮。 而这一切都被跟在后面的段承轩和肖海看的一清二楚。 “我先走一步,你便看着吧。”肖海实在无法忍受段承轩眼里流露出任何痴情的表情,更不用说这一路上段承轩几乎都对顾茗烟有十足的容忍度,唯有在同乘一匹马上表现的强势些。 而本该直接回府的肖海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拐角。 之后便隐藏了身形来到靖王府,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早就带着艾枝慕青归来的苏玉婉,后者死死的攥紧了帕子,指尖拧在一起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我就知道!轩哥哥根本就是中了那人的妖法!” “你得想想办法劝阻她,顾茗烟并非是个好惹的女人。”肖海说的淡漠,之后更是不多做停留。 实际上,他也和苏玉婉十分不对付,若非是因为段承轩放弃了野心,他也不会想到苏玉婉。 苏玉婉沉思了一会儿,手中的帕子也被揉成一团。 “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你且等着死吧,顾茗烟。”苏玉婉恶狠狠的咬牙,快步来到了慕青的院子,无意间撞见了慕青和艾枝隔着囚笼相碰的手。 慕青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换来艾枝的一声轻笑,更是转过头去看向苏玉婉:“苏姑娘如今是想让我做些什么了?” “今日我便要将你放了,而你要答应将所有的消息都告诉我。”苏玉婉掏出了钥匙,并不在意两人的关系直接将囚笼打开,顺带着将自己的钱袋也递了过去:“等到轩哥哥踏平了江晏,你要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自然可以。”艾枝晃着身子走了出来,指尖不自觉的从苏玉婉的脸颊上划过,却又落在嘴角:“若是你能让我将慕青带走,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好。”苏玉婉几乎没有等到慕青的回答。 慕青的脸色十分难看,却也只能忍耐。 “江晏皇帝如今的心腹是顾诚,他和顾子衿之间还有联系,那牢狱里的花梨,也是她亲手杀的,可别小瞧了她。”艾枝盈盈一笑,一只手攥住了慕青,深情款款的看着他:“我们走吧。” “我去收拾些东西。”慕青不自然的推拒开她的手。 被推开之后艾枝似乎也并不在意,一双狭长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苏玉婉的身上,嘴角耷拉下来。 她当然看得出来慕青和苏玉婉之间亲昵的关系。 两人在门口争吵了一会儿,慕青便面色铁青的走进来,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我们走吧。” 艾枝轻轻点头,两人从小门里离开。 两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脚边溜走一群可爱的孩童,慕青企业没有注意到孩童之后的男人。 张良山已然将他和艾枝认出。 第487章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同皇合作 “如此说来,是苏玉婉自己开始行动了。” 顾茗烟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双腿交叠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里捧着柳儿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医书,另一只手里却还捏着半块百味楼的糕点。 张良山看着院子里的一群姑娘带着孩子们闹腾不已,也是无奈:“你看起来倒是并不在意。” “她是将死之人,就算再做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顾茗烟懒懒的抬了眼,余光瞥见窗外的长廊里出现了柳儿的身影,忙不迭的擦了糖粉,双腿放下正襟危坐,甚至将手里的书也放回到书架上,只靠在长椅上等待。 待到柳儿进来瞧见这一幕,只是无奈的将手里华贵繁琐的衣裳放到桌案上,见那盘里的糕点少了些,只叹气:“今日要入宫还吃这么多,等会儿若是吃不下了岂不失礼。” 顾茗烟尴尬的揉了揉鼻尖,对张良山努努嘴:“朱彦和朱蝎可到了?” “若是齐柔说的不错,今日便该到了,你先换衣服,我去城门口瞧瞧。”张良山叹了一口气,离开时顺带捞上了旭阳也跟着一起去。 院子里一派热闹,顾茗烟纵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乖乖的换上这身繁琐衣服,脸上被柳儿画上了些淡妆,最后也不知从哪找来的坠着几颗玉珠的面纱递给她,还告诉她,等会儿只可掀起面纱吃东西。 等到一切准备好,顾茗烟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娘亲看见我放在瞿昊房里的书信了?” “看见了,为此还同那位陛下大吵一架,若非是那位陛下不松手,主子怕是现在就过来教训你了。”柳儿几乎将这一年的气都叹完。 顾茗烟也不再继续多问,只看了一会儿院中的热闹,便在到了时辰之后走到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尔丹士兵昭示身份,张良山早已为朱家兄妹换上了一身随从衣衫,两人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 段琮身边的贴身公公恭敬的行礼:“还请公主殿下上车。” 就连段承轩也不知她今日要入宫参加所谓家宴,而她也了然的踏上马车,带着人一路来到皇宫,更是被公公指引到一座偏殿,门口站着的桂嬷嬷让顾茗烟微微愣神,只微微低垂了脑袋走进。 偌大的宫殿里,主位上却只有段琮和太后二人,再无其他下人。 同样的,除了朱家兄妹,顾茗烟身后也再无人,在她想要行礼的时候,段琮已经对她挥了挥手:“没想到你会亲自将朱家兄妹送来,朕派了许多人都未曾找到。” “朱家兄妹如今算与我同族,若是我亲自带来,想必皇上也会给我几分薄面。”顾茗烟眼角眉梢染了些得意笑容,目光又落在太后的身上,却还是微微弯了身子行礼,只叫太后红了眼眶。 “你们可知道朕为何找你们?”段琮看向朱家兄妹。 朱蝎对此一无所知,对于这位皇帝还有些胆怯,而朱彦却也一时想不起个所以然来,顾茗烟只轻咳了几声,无奈开口:“皇上应当是为了苏玉婉当年旧事,她被靖王藏的好,就连皇上和太后也未曾找到她的底细,所以才将你们叫来。” 说完,段琮冷着脸瞥了她一眼,却还是点点头,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顾茗烟,当真是不简单。 事已至此,朱彦也早已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苏玉婉于他早已毫无情谊,只坦言道:“她是青楼女子所生,幼时我们常在楼里打听消息便认识,后来也是我们帮她离开,让她无意间认识了她的师娘,之后被带走,数年后再见时,她失手杀了邻村的孩童,求我们帮忙,我同妹妹当时还未知此事严重,一同将尸体埋了,之后……” “之后如何?”太后死死攥紧了扶手。 朱彦面色纠结,朱蝎却梗着脖子开了口:“是她杀了她那极好的师父师娘,原因虽不知道,但她当时让我们采了不少毒药毒果,此前见面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自始至终,顾茗烟却都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而段琮和太后却早已是怒火中烧。 此等女子竟然坐上了侧王妃的位置,这些年来段承轩更是为了她做了不少的错事,可朱家兄妹虽然年幼,但当时到底也是帮凶,之让他们愈发的恼怒。 “苏玉婉当真该死,既然如此,皇上可愿意同我演上一场,将这苏玉婉送上断头台,换您的弟弟一世清宁?”顾茗烟微微侧过身子,同段琮四目相对:“早在来之前,我便表明我是尔丹陛下的义女,皇上应该知晓。” “的确如此,朕以为你是另有图谋……” “的确另有图谋,这尔丹真正的公主之位,是我为苏玉婉留下的。”顾茗烟从袖口里取了一封信出来,走上前去放在桌案之上,柱子后的暗卫闪出细细检查了一番,才将信件呈给段琮。 段琮只看了两眼,当即挑了眉头:“你当真以为江晏如今一盘散沙,日后还能站起来?” “不过早晚,只要皇上您答应只占几座城池,我便能保证尔丹也不会得寸进尺,待到日后江晏焕然一新成新国,三国鼎立可保数十年安宁,皇上也不用担忧江晏兵败后,尔丹趁虚而入,而尔丹也无需沾染战火。”顾茗烟缓缓的后退到朱家兄妹的身边:“当然,尔丹公主自当会成为引起战火的罪人,只要您答应我,最后将顾诚交给我来处理。” “若是尔丹可以遵守承诺,别说顾诚,就连这苏玉婉朕也可交给你处理。”段琮冷冷一笑,看着眼前这打扮精致的女子,却只觉得脊背蹿上一股子凉意来:“朕若是知道你有此等本事,当日便该尽力护着你。” “旧事不必重提,我此次前来只为求尔丹和平,顺带着解决了当日的几个仇人,皇上对三皇子的教导和对宗平王的明保暗弃我也定然不会插手。”顾茗烟最后一句话也是带了几分威胁。 段琮眼神一暗,再睁开眼时,他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朕当年赐你匾额,本以为你是医者仁心,却没想到你却独独应了一个世字。” “若皇上当年愿为我出头,如今我也帮不得三皇子步步高升。”顾茗烟款款行礼,抬起头来更是眼里带笑:“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愿沧澜百年事安无征。” 第488章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尔丹公主 离开了宫殿,身后的朱蝎早已是一身冷汗。 朱彦同样是小心谨慎,却没想到顾茗烟如今就连面对皇帝也毫不惊慌,甚至从容不迫。 “你们二人早早离去,投奔银翘,天炎不可多留,以免苏玉婉作妖。” 顾茗烟对他们轻声说道,旁边的公公则了然的为二人指路。 到临走时,朱彦却停下脚步,看向她:“你方才说,我们是你的族人?” “本来我们云氏和你们朱家就是一体,如今互相扶持不必多谢,来日若有危难困苦来寻便是。”顾茗烟无奈莞尔一笑:“流落在外,倒是不如借族人之手活得更好。” “多谢。”朱彦双手抱拳,对顾茗烟深深的行了礼。 后者不过随意挥挥手,敛了半分笑意跟着宫女们去往宫宴之处。 心里却好奇,若是苏玉婉和段承轩见自己出现在家宴之上,该作何感想。 家宴之处便在御花园附近的高台之上,如今虽是寒冬,但吃些火锅暖暖身子却也是不错,更不用说这满园子的各色菊花,搭配起来少有高雅之气,却多了一份家的滋味。 顾茗烟早早到来同皇帝见面,如今不准备闲逛,只好先在偏殿里落了座,桂嬷嬷还亲自过来了一趟,送了碗乳鸽汤来,更贴心道:“太后一直念着您呢,今日见到您安好,便放心了。” “替我谢谢太后,另外,当日我假死惹她老人家伤心,一定得帮我道个歉。”顾茗烟也捧着乳鸽汤赶紧说道。 两人互相嘱咐了几句,顾茗烟更是心中唏嘘。 她这一路过来,倒是还未见到自己外公一面,但如今知晓太后身子不错,心里也是安心,只是日后便不能多见了。 微微出神之间,已然有人走了进来,顾茗烟心神不宁,倒也始终未抬头,只轻轻揉了揉自己还发疼的膝盖,微微一扬手:“且帮我择本书来,还有大半个时辰呢。” “是。”身边的宫女赶紧离开。 顾茗烟却不知自己的动作早已经被走进来的三人看的清清楚楚,顾子衿和苏玉婉仅凭着那薄纱上的一双眼便能认出,更不用说段承轩了。 今日本是家宴,为何她会在这里?顾子衿和苏玉婉不由得同时想。 几人纷纷落座,倒是井水不犯河水,等来了一本书之后,顾茗烟却见这书是给小孩子看,但这宫女却一副呆愣样子应当是不识字,便只好翻开,细细看来,倒也入神。 说来皇亲国戚倒也是有不少,不过一会儿偏殿里便坐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小声说话,对顾茗烟还并不怎么认识,只是好奇。 而后者却懒懒的靠在椅子里,手晚上的两三银镯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而清脆作响。 一直等到家宴开始,顾茗烟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来,那双熟悉的眼神让在座的皇亲国戚都微微晃神,不过她目光扫视过一圈,却也只是悠悠站起身来,将书本递给身边的宫女,轻轻一笑:“这本书有趣的很,多谢了。” 此番话惹得旁边一位夫人嗤笑出声:“不过是本孩童看的册子,何来有趣?” 顾茗烟循声看去,却也并未生气,反而抬起手揉了揉那宫女的脑袋:“孩童的册子也有趣的很呢,说这书不好看的,怕是生出来便是个大人模样呢,这么大只产下来怪不得克死父母。” 一时之间,整个偏殿都鸦雀无声,按夫人也是黑了脸,算起来她也算是亲王的夫人,哪里受的了如此侮辱,这边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却赶忙迎了过来:“殿下,您怎么随着人候在此地,皇上本给你令辟了偏殿歇息的。” 说着便要斥责身边的宫女太监,顾茗烟抬手将人拦下:“教训他们也无用,不过是我不认识路,偏要在这热闹处坐着的,顺带着见见这沧澜贵族的风貌,倒是令我耳目一新呢。” 此话说的别扭,那公公也是汗颜,赶紧的迎着人往高台上走去。 几人到底是坐不住,纷纷猜测着这位殿下是谁,另一边,段承轩却早已起身跟了上去,只将自己的两位王妃落下在一旁。 他快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屏退了身边的太监宫女,低声道:“这公主架子也的确是适合你。” “不如说是我本性如此。”顾茗烟抬了抬下巴,修长的指尖拨弄下脸上的面纱:“倒是王爷你身份尊贵,如今却不陪同王妃入席,陪着我这外来的公主也不怕丢了面子。” “本王倒是什么都不怕。” “苏玉婉杀了你师父师娘,今日家宴有变,王爷一切小心吧。”顾茗烟倒是见不得他这一副同自己亲昵的模样,只冷言冷语,也不去看段承轩早已变了脸色。 来到宴席上,顾茗烟只和段承轩相对坐着,她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第一个席位,足够说明此人的身份,本来之前有人觉得此人同靖王妃相似,但如今看来,顾茗烟身上的装扮也和沧澜有所不同,头发虽然高高挽起,但多是挂了些银饰。 段承轩面色阴沉,只让人退避三舍,苏玉婉纵然平时撒娇,如今却坐在侧王妃的位置上,到底是不敢施施然的撒娇安慰。 待到家宴开始,皇帝才开口介绍,正当几人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的下一句话也到了:“今日参加家宴,只因为我的义姐身在沧澜,所以特意奉父皇的命前来,正好也为了些其他事情。” “义姐?你是指真正的尔丹公主在我沧澜?” 有一人开口,其余人却是不自觉的看向了段承轩。 这一位尔丹公主可同之前的靖王妃有些相似,更何况云绾夫人的旧事也并非隐瞒的好,皇亲国戚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如此说来,殿下的义姐还是在座的皇亲国戚?”顾子衿冷冷笑了一声。 “我的义姐便是父皇的亲女儿,自然是马虎不得,但我得知义姐在沧澜才屈居于侧王妃之位,心里倒是诸多不痛快。”顾茗烟慢悠悠的将手里的杯盏放下,同苏玉婉四目相对。 在座的侧王妃,却只有一人——苏玉婉。 第489章 第四百八十九章 清醒 “此事朕早就得知,既然是尔丹长公主,在我沧澜定然不可怠慢了。” 段琮却也没想到顾茗烟单刀直入的开了口,便顺水推舟,朗声道:“既然侧王妃德才兼备,便立为正王妃,赐封号予正二品,这可满意?” 顾茗烟起身行礼:“多谢皇上。” 这一场家宴吃的可谓是惊心动魄,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此人是谁,皇上已经一道圣旨传了下去,段承轩带着苏玉婉叩谢皇恩,而顾子衿被当着面被贬为侧王妃。 可自始至终,顾茗烟只是淡然的坐在自己的席间,懒懒的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半撑着面颊,玩着那坠子,时不时才撩开面纱吃上几口饭菜,之后便像是不知礼仪一般,淡然的坐着。 段承轩的脸色几乎可以杀人,苏玉婉却想不通顾茗烟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直等到家宴将尽,顾茗烟才觉得双腿略有不适,摸出药丸来塞进嘴里,轻轻的锤了锤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沧澜的冬日比尔丹还要寒冷许多。 这一路上有段承轩跟着,她甚至没注意过自己双腿的情况。 事情做的差不多,她便站起身来以身体有恙的借口请辞,却听皇帝轻飘飘的开了口:“既然身子不适,便让靖王带你回去休息吧,去了靖王府,你同姊妹也可多相处些日子。” 好一个段琮。 四目相对,顾茗烟更是冷眼许多。 这段琮只不过是看她是个威胁,与其放虎归山,倒不如让她帮忙挤走了苏玉婉再留下,如此一来,这也算是同尔丹邦交稳固。 她本想拒绝,但段承轩早已满腹疑问,快步走来,甚至连带着顾子衿和苏玉婉一同离开。 回去之时,四人同乘一辆马车,首当其冲开口的便是苏玉婉:“顾茗烟,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尔丹公主。” “我不想同你这般的愚人说话。”顾茗烟抬手掩嘴咳嗽了几声,不出意外的看到些许殷红,只好将这面纱给拽下来扔到一旁,又摸了颗药丸塞进嘴里。 段承轩本还想好好质问一番,可自己却已经抬手想要去抓住她。 “啪——” 顾茗烟二话不说的拍开他的手,在这昏暗的马车里一双眼睛却还亮着。 “怎么?这一次又想借着我的手拉拢尔丹?”顾茗烟冷言相对,胸腔里的心却跳的愈发快了。 这一马车的人,都曾伤过她。 “我只是想看看你吃的什么药。”段承轩的手僵硬在原地。 “你只需要将我方才说的话,细细调查清楚便万事大吉了。”顾茗烟这颗心七上八下,这奔波许久的身子也跟着较劲儿起来。 马车未稳,她便拉开了车帘急急忙忙的跳了下去。 方一落地,脚腕传来的一阵剧痛便让她变了脸色,可离了那群人,她却觉得无比的心安,只对那受了惊停下的安抚开口:“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你且将他们送回去吧。” “这……”马夫自然知晓此人身份,哪儿敢在这夜深人静时将人丢在街上。 段承轩也紧接着跳了下来。 他平日虽习惯了同苏玉婉的你侬我侬,但此时也能看出顾茗烟同平日有异。 吩咐了马车将两位王妃送过去,他便轻轻的拽住了顾茗烟的手腕,竟然发现她手腕上都渗出一层薄汗,方才想要质问的话也梗在喉咙。 夜风微凉,两人对峙许久,顾茗烟才惊觉自己方才被段承轩的动作吓了一跳,晃神过来,她才抽了抽自己的手,低声道:“方才是我激动了。” “你在害怕。”段承轩的指尖早已经落在她的后颈上。 要害被人摁住,顾茗烟却难得安静下来,趁着月色,两人独处,比起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柔弱,倒不如说些正事。 “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放弃皇位,我便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但并非是继续做你的王妃,日后再如此亲昵被人看见,难免惹来非议。”顾茗烟语调平缓,挣开的手还带着冰凉。 只怪她面对段承轩时吃药压抑毒性,反而愈加严重。 皇帝让她入宫,却没容她停留一日调配药材,如今只得寻摸了个台阶坐下:“方才我同你说的事情并无虚假,你随时可以回去寻找证据,另外,这次回来,我定然不会让苏玉婉活着离开。” “我们之间,为何总要提起她。”段承轩也撩了衣摆坐下,他身材块头要比顾茗烟壮实许多,冬日只着一身单薄却也没有半分寒意,此时的一双眼却如同雪地狩猎的狼群一般晶亮。 被身边的人遮了风,只轻笑道:“你我之间,缘因在她,缘灭亦在她。你护她我能理解,但当日种种你助纣为虐,日后我定然讨要回来,若等到你我之间算个清清白白,我们还能走到一起,那我这下半辈子便是你的了。” 顾茗烟花了这许久时间,也是想清楚了。 当日她无论如何放不下,只想着斩断情根,可如今看来,倒是不如随遇而安,毕竟苏玉婉的真面目马上呼之欲出,也许她同段承轩之间还有可能。 就连段承轩都能直面自己的感情,为何她不能呢? 段承轩心里的苏玉婉虽然早已不同往日,但他始终不相信她会杀了师父师娘,便只转移了话题,再道:“那你为何要说她才是尔丹长公主,你可知道如此殊荣,来日她也非富即贵。” “爬得越高,摔得更惨,即使我告诉你到时候我要推她去当替罪羊,你也拦不住我。”顾茗烟轻轻揉着自己的大腿,听着段承轩沉默半晌,只继续道:“你早该知道苏玉婉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而皇上本就看不惯他,若你放弃皇位,你那疼你的兄长定然不会在你身边埋下祸患,不然若是新皇登基,你怕是要被牵连的早早入狱。” “你这是关心我?”段承轩此时此刻却只是嗤笑一声,有力的指尖则是揉捏着太阳穴,心里早已混乱一片。 “当年你痴心苏玉婉,做过多少错事,如今偿还为时不晚。”顾茗烟缓过一口起来,站起身来,无奈一笑:“我们之间,倒是许久没这般平静的说过话了,你且想着吧。” “夜深了,你还要去哪儿?”段承轩纵然头疼,却也赶紧小心跟上。 “去一趟医馆,既然你信了我的话,我也该信你些。”顾茗烟对他招招手。 第490章 第四百九十章 让你心痛 徐有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身侧的风妙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只将已然长大些的莫言揽入怀里,捂住耳朵,轻声道:“许是急事。” 为人医者,自当忙碌,徐有为匆忙的起身穿了件外衣,只道这天炎诸事繁多,可等拉开门一看眼前的人,也是惊了一跳:“你……” “我这腿疼得厉害,实在是撑不住了,还望先生帮我抓药。”顾茗烟半靠着门框,身后的段承轩担忧的看着,却是不敢动手,只帮她从腰间的钱袋里取了张药方递过去。 徐有为见其上的药材,慌忙的去抓药,边吩咐:“你当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王爷还不快点将人抬到旁边的软榻上,拉了屏风将外面的衣裙都卸下来。” “还没那么严重。”顾茗烟轻轻一推段承轩,自己走了进去坐下。 这繁琐衣衫到底是不想脱,更何况冬日还冷,只将鞋袜脱了,将其下的衣衫都轻轻褪去,露出两条腿来。 段承轩印象里白玉雕的腿如今却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纹路,颜色黯淡了些,但一直从脚腕延伸到膝盖处,一双玉足也被冻得脚趾发红,细细看来,还能看见脚底被戳破的水泡,丝毫不像是小姐的双足。 段承轩一时无言,只半跪下来轻轻一碰她的腿:“这些……” “拜当年苏玉婉所赐,一副有毒的假死药。”顾茗烟说的冷冷淡淡,赶紧将自己的脚挪开了些,生怕段承轩再碰两下,怕是又该泛疼。 “当初我已有意补偿你,你为何……” “青黛无辜,此事我还为曾找你和苏玉婉算账。”顾茗烟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两人一时无言,但好歹也说明了当初缘由。 如今顾茗烟坦然相对,只有一个目的:“让你看见我身上的痛苦,便是对你的惩罚,若非你当年污蔑我族人,这双腿也不会废于大雪之中。” 段承轩暗暗咬牙,回想起当年种种,如今只当是追悔莫及。 徐有为好不容易将这些药材碾碎,跑过来给她敷上,又细细端详了这腿上的纹路,只奇怪:“这毒……” “是江晏之毒,我已找到了解法,但此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还希望先生隐瞒。”顾茗烟赶紧说道,若是这事儿通过谁传到娘亲的耳朵里,那还得了! “你自己做决定便好。”徐有为也是暗暗吃惊:“你这毒藏了许久,走路不疼吗?” “还好。”顾茗烟用细布将这些药材都一一包好,这才看见徐有为一身单薄衣裳,更是不好意思:“我这边已经没事儿了,将就着睡上一晚就走,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去给你加床被子,再过些日子沧澜便冷了,这双腿若不再好好护着,就该废……”徐有为絮絮叨叨的从衣柜里捞了不少被褥过来。 顾茗烟听得头晕脑胀,自己铺好了这床榻,便直接一头躺了下去,将头上的银饰都放到枕边,对段承轩轻声道:“我就是故意让你愧疚的,愧疚够了就回家睡觉,别在这里杵着,记得将门关好。” 段承轩始终不为所动。 顾茗烟也是想到段承轩就是个高傲性子,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但若是自己睡下,他也该走了。 如此向来,她侧过身子沉沉睡去,只想着这次是筋疲力竭的睡觉,梦魇自不会来。 可等到第二日金鸡报晓,她听着街市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悠悠转醒,一只手却附在了她的额上:“醒了?” “恩,今个儿想吃馄饨了。”还以为是鬼魅,她几乎脱口而出,可当看见眼前的人时,当即一骨碌爬起来:“你怎么还没回去?” “平日鬼魅也是这样叫你起床的?”段承轩微微一皱眉,只将面纱重新给她戴上,又拿了帕子胡乱的给她擦了擦眼角,便直接将人摁在了怀里:“罢了,我带你回去。” “外面街市上已经有人了,放我下来自己走。” 顾茗烟离开被褥被冷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边段承轩已经为她套了鞋袜,在风妙的眼前将门踹开,大刺刺的抱着人就快步往靖王府走。 如今不上不下,顾茗烟只提着他的衣袖勉强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瞪着他,闷声闷气的说:“我是让你愧疚心痛,不是让你补偿。” “我还要带你回一趟师门。”段承轩并未看向他,只留下一个下巴让她看着。 “我不去,山高水远,这大冬天的你是真的不准备要我这两条腿了。” “如今战事暂停,日后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早早带你去师父师娘门前祭拜,也好让他们知晓,我这生性暴戾的人也会有心上人。”段承轩的话里却带着几分笑意。 “你这样很恶心。”顾茗烟起了一身鸡皮。 “当年师娘也是你这般模样,我也觉得恶心,但如今你在我怀里,我也不会重蹈师父的覆辙,总是和师娘保持着距离。”说到这里,段承轩只将怀里的人又拢紧了些。 当年师父师娘离世,父亲离世,回到天炎纷争之中,他只学会了收敛锋芒,不求讨好只求周旋官员,打下功绩建立地位。 而顾茗烟当时假死,却告诉他,情爱二字,铭刻一生。 顾茗烟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沉默着。 回到靖王府里,段承轩甚至并未让她落地,便吩咐了人去准备一辆马车,又让人去准备了些书卷被褥,还有些绒毯水袋,更是去百味楼取了糕点过来。 等到落地时,她已经四平八稳的坐在铺满绒毯的马车里,那人还往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枕头,又不放心的用被褥将她两条腿裹好。 “别告诉我,你要直接带着我去你师门,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顾茗烟才反应过来,撩开车帘看着那赶车的人。 “皇兄让我带你回来,本就是想让我将你收入囊中。”段承轩一甩缰绳,戴上斗笠遮掩面容,笑道:“更何况,这沧澜将来不是我的,出现何事也轮不到我去操心。” 看着段承轩的背影,顾茗烟攥紧了手里的被褥。 段承轩就像是变了个模样,本想让他愧疚,此时反而是自己心里先败下阵来。 第491章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村落传言 路途遥远,顾茗烟这一路却都未曾尝到过风餐露宿的滋味。 而段承轩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浓情蜜意,只是每日冷峻的脸上多了些浅淡笑意,唯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过是往来书信。 通常两人在收到自己的信件之后都会看完后焚烧亦或是浸水,无法做到真的对对方坦诚,顾茗烟更数次表明自己是站在三皇子这边,而段承轩同样坚持不会真的杀了苏玉婉,至少在找到证据之前。 一路行来,两个人却也学会了平静的谈话。 只是这几日下了雪,山路阻塞不通,段承轩便在小镇上的破旧客栈里要了间房间,在这偏僻地方,一张稍大些的床榻都是奢求。 两人脊背相贴着睡去,可段承轩却又不得不因为身上的动静而醒来。 只着一身里衣的顾茗烟轻巧的从他身上翻过,光着脚踩在地上,一路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带着味儿的茶水,一双瞳仁黯淡无光,始终没有坐下,只是呆愣的攥紧了腰下的衣料。 “怎么了?”段承轩亦掀开被子爬起来,点燃了烛火。 刺目的烛火闪了顾茗烟的一双眼,也唤回些理智,便轻轻一扬手:“没什么,睡够了便起来了。” “你这一路,可没一日能睡上三个时辰。”段承轩阴沉着脸走到她身边,将早已凉透的茶水放下,弯下身子来将人重新抱上了床榻:“你一个人睡。” “睡不着的。”顾茗烟难得乖巧的靠在他的怀抱里,眼里却带着一股子认真。 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段承轩这才发现她后颈额头尽是冷汗,一双手更是冰冰凉。 “还有几日才到?”顾茗烟侧卧躺下,轻声问道。 “等到山路通了,走几个时辰就该到了。”段承轩这次没有躺下,只坐在床沿看着她:“你总是四肢冰凉,还总是有冷汗,是不是因为当初……” “不全是。”顾茗烟枕着段承轩被褥的一角,阖上眼眸:“晚上的冷汗不过是因为我噩梦缠身,四肢冰凉是我体质所致,其余的东西,便都是你和苏玉婉的错了。” 一时无言,段承轩也说不上来心里的后悔还是愧疚,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沉思许久回过头去,顾茗烟却还真的没有睡去,只看着房间一角微微出神。 “没想到你也曾在这种地方生活过。”顾茗烟想着这一路走来,是越发的荒芜。 “我的父亲不喜欢我,既然要活下来,自然是走的越远越好。”段承轩颇有些忐忑不安的回答,又帮顾茗烟拉了拉背角,继续道:“也许,当年我若是带着婉儿留在师门,以后也不会伤害你了。” “若你没有出山,沧澜国土便会少了两块。”顾茗烟却无奈一摇头:“虽然你这个人也算是冷血无情,战场上更是杀戮成性,但总的来说,你做的事情的确没错。” 段承轩接着沉默,顾茗烟则了然于心的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我就想看看你这样的表情。”她如此说来,但那双眼里却是实打实的开心愉悦:“被别人伤害打骂,到底比不过自己割开自己的心。” 是呀,顾茗烟就是想看看他被自责和心痛击碎的模样。 先爱上的那个人是顾茗烟,但如今备受折磨的却是后知后觉的段承轩。 他们两人即使在一起,也总是互相折磨。 一夜无眠,待到第二日两人在楼下吃东西,老板娘喜滋滋的将包好的饺子递到顾茗烟的面前:“多亏了姑娘妙手回春,不然李婶那可怜的娃子日后可怎么办呀。” “举手之劳。”顾茗烟只是笑笑,依旧风卷残云的解决了早膳,问道:“这山路何时能开?” “莫约再过个两日,要等着这雪化干净了才能上去呢。”老板娘笑眯眯的又拿了两个茶叶蛋来,给亲自剥开的时候更是不忘多嘴几句:“只是那山上曾有个糟心孩子,如今一直没听见音信,你们上山的时候可小心,别被人给弄了。” “怎么讲?”顾茗烟也伸了手剥茶叶蛋,不过随口一问。 “十几年前我们村里有个皮崽儿,是个小恶霸,偏的他爹是咱们村唯一的铁匠,大家也都不敢招惹,但有一日,突然这皮崽儿没了踪影,还是等到前几年那山塌了一块,才发现他,他爹哭得天昏地暗,跑去县衙上的仵作那儿验尸,可就不得了。”老板娘说的绘声绘色,两条眉头都竖了起来。 顾茗烟也听得奇怪,这好端端的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 “既然这孩子死在山上,怎的附近猎户几年也没见着?” “哪里是死在山上哟,是被毒杀了埋在地里,这皮崽儿被毒杀了是小事,可之后那山塌了之后,埋了尸体的土堆也都落尽河里,下游村路因此病死了好几个,你说缺不缺德!”说到这里,不仅连老板娘都叹气,旁边唯二的两个伙计也都纷纷摇头。 顾茗烟也被吓道:“这……这是下了多重的毒,才会如此。” “您说的对呀,当时那仵作验尸的时候也说了此事,后来县衙门来人,才在那山上的院子里地下搜出了一罐子毒,若非是那县衙里大夫会解毒,怕是连衙役都栽了。”老板娘啧啧嘴。 “咔——” 手里的杯子被捏碎,茶水流了一地。 在座众人都微微一惊,不自觉的看向了这位一直冷着脸的男人。 顾茗烟也奇怪的回过头去,只将帕子拿出来帮他擦了擦,见他脸色难看,也只是对老板娘摆摆手:“习武之人,这力气有时控制不住。” “这样啊……”老板娘咽了口口水,见顾茗烟安抚着这位公子,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我们当初都以为山上的人家都是大善人,如今可都害怕着,而且那仵作还说这尸体虽然被埋了这么久,但两条腿都被打的不成人样,说是被木剑打的。当时那皮崽儿的爹就想起,山上那户人家,小时候就一个丫头日日拿着木剑跟在哥哥屁股后面……” 听到这里,顾茗烟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她总算知道段承轩是为什么捏碎杯子了。 第492章 第四百九十二章 真相 “哪怕不是那小丫头做的,那也肯定跟山上那户人家脱不开关系,你们这一路上可小心着点,那一家子还没被抓到呢。” 临走时,老板娘更不忘开口提醒。 顾茗烟还记得朱彦曾经说过,苏玉婉曾经杀了一个孩子,也是毒杀。 段承轩的脸色难看极了,顾茗烟便轻声道:“以你的武功,哪怕是在这雪地里爬上山也并非难事。” “我不会一个人去的。”段承轩攥紧了拳头,光是同顾茗烟柔声说话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耐心:“我相信你对毒物的了解。” “好。”顾茗烟点头,草草的吃完了手里的茶叶蛋,又找老板娘要了一包干粮,自己则包了一条绒毯便要跟着段承轩出门。 “我背你。”段承轩对她弯了脊背。 “我可以自己走。” “你还想让我再失去你吗?”段承轩不耐烦的回过头来,直接将人拢到了脊背上,顾茗烟觉得自己也不亏,只将背上的东西颠了颠,便两只手环住段承轩的脖颈,不再说话。 背上的人即使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没什么分量。 段承轩对这段从小就走的山路十分熟悉,除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一切还恍如昨日。 只是当年趴在他背上的人变了。 脚腕深的积雪,本来一二时辰的路程也延长了许多。 山顶上的四方小院墙壁颓然倒在一片雪地里,四五间屋子只剩下两间,大雪掩埋下还能看见些许置放兵器的木架。 推开门扉,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顾茗烟直咳嗽,就连段承轩也皱起眉头来,只好将人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如幼时那般挽起袖子来将房间里面清理的干净些,才对门口的顾茗烟扬了扬手。 顾茗烟动作略僵硬的站起身来,裹着厚实的斗篷打量着房间。 房间里左右摆放了一张床,可另一张床上却放着书架,眼前还放着个桌案,俨然是被直接当做椅子来用,几张椅子明显已经不能用了,唯一能坐下的只有床榻边。 顾茗烟坐下来,将绒毯抱在怀里:“你且去祭拜师父师娘吧,我在这休息会儿。”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段承轩正在书架前将那些破损的书都拿下来。 “与我无关。”将绒毯铺好,顾茗烟身上的斗篷也放了下来,自己简单的侧卧在床沿边,像是真的有些困了。 后者只是一言不发的关上门离开. 段承轩的背总是暖暖的,顾茗烟又往床榻里缩了缩,浅浅的睡了过去。 师父师娘的墓碑就在后山不远,段承轩许久未来拜见,却也只能放些干粮在墓碑前算是孝敬,但即使是在这大雪天里,他也能看出这墓碑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翻开地上的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棺材模样的铁盒子。 这是师父用来藏东西的铁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和师娘的信物——本该同师父师娘一同入土。 本以为是谁来挖了师父的坟墓,却在拿起来的时候发现地面还有一条生锈的锁链连着,段承轩将其斩断,才发现这墓碑前的石砖下另有乾坤。 为何当初他并没有发现? 将铁盒子放入怀里,他自然也知道师娘离世之后的钥匙放在哪里,又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待到他归来之时,顾茗烟已然醒了过来,正站在书架旁抽出了一支笔杆来放在手里端详,见段承轩回来,只将那笔杆递了过去:“我本以为这笔是木头的,方才细细瞧来,这上面的绘纹拟造成木头,里面却是铁片,工艺似乎不错。” 段承轩微微一愣,将那只笔放在手里掂量,只道幼时不喜日日练字,竟也没注意到师父平日所用的笔竟然有些蹊跷。 “这一次回来,我倒是发现不少以前未曾注意的事情。”段承轩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将那棺材盒子拿出来,同那笔杆放在一起:“师父擅长机关,师娘的本家就是冶炼锻造的,两人的刀剑也都是师娘本家打的。” “如此说来,这笔杆和这小棺材也是你师娘家族里打的。” “的确如此,但当日走的急,之后便长居天炎,此地也再无师父师娘,便从未回来过。”段承轩眼里此时多了一些失落,倒是想起苏玉婉总是拦着他不回来,只在府中草草祭拜了事…… 顾茗烟将两份东西放在手里摆弄了一下,也是无奈:“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便再去找找附近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别出院门。”段承轩提醒。 顾茗烟此时倒是乖巧点头,去往其他几间屋子查看。 第一个要查看的东西,便是那老板娘说过挖出毒的地方,这里留下一个大坑,就连旁边的土地也因为浸泡了毒药而不易轻易靠近。 顾茗烟用面纱捂住了口鼻,拨开了一些土壤,取了根木棍来来回回戳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的戳到了下面的石块,花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有毒的土都拨弄到一旁,又叫来段承轩拿了工具将里面那块石板翻开。 顾茗烟看了一眼洞口就被段承轩拉开:“不必看了。” “我什么恶心东西没见过?”顾茗烟还想拉开手,段承轩的手此时却加重了些力道,似乎就是不肯放开,顾茗烟没有办法,几乎是被人强制性的带回了屋子里。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重见光明的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刚才已经将铁盒子打开了,我知道当初发生的一切事情。”段承轩的脸色难看的有些吓人,整张脸都惨白着。 顾茗烟便不再继续问了。 但这一番搜寻下来,天边也灰暗下来,不准备下山,段承轩也对这些屋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直接将火堆放进了屋子里,烧了些热水来。 火光将两个人的脸照的通红,段承轩拨弄着火堆,还不忘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放毒的下面还有东西。” “若是下面的东西也是土,那些衙役也不至于只碰到表面一层就中招了。”顾茗烟抱着膝盖,捧着手里的热水继续道:“而且我翻看了一下那些毒,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东西,只是将一些特别的毒物都加在一起,放久了腐蚀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顾茗烟一双晶亮的眼眸看向段承轩:“我也好奇,苏玉婉究竟做了什么?” 第493章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旧伤 并没有隐瞒顾茗烟,段承轩选择在这件事情给与她足够的信任。 铁盒子里说明了苏玉婉的来历,以及她娘亲的身份,唯一让段承轩知晓当年真相的,却是师父和师娘来往的信件,大多都是跟苏玉婉有关系的,比如她曾经毒杀了一个孩子。 师娘希望她去认罪并且付出代价,而师父却心软的将这件事情藏了起来,也导致了当年的争吵,苏玉婉更是因为这件事情恨上了师娘,中间有一部分信件似乎没来得及放进去。 最后一封信却是说到段灵儿也来到这里,师父选择将一切都告诉段灵儿,希望段灵儿在苏玉婉做错其他错事的时候,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并且看好他。 细细听完,顾茗烟却是更加不解:“所以你知道苏玉婉小时候杀了一个孩子,但苏玉婉害的性命不止这么些,我不相信你会因为她毒死了一个小恶霸就放弃去爱她。” 这句话带着几分嘲讽,段承轩自然也听得出来。 “灵儿当时死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我知道一点,苏玉婉并不知道这个铁盒子的钥匙在哪里,但灵儿知道。”段承轩说到这里,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让顾茗烟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当初灵儿公主的死,师娘和师父的死也许都不是一个意外。 而顾茗烟同样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线索:“朱家兄妹也曾是她的助手,她当然有办法借用其他人的手去杀人,那么,你知道慕青和她之间的事情吗?” “离开时我让成山去调查,昨日落脚时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说到这里,段承轩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的父亲曾想将苏玉婉的娘从青楼里赎出来,而后却并没有这个本事,最后苏玉婉的娘亲怀上了一个土财主的孩子。” “那苏玉婉是土财主的孩子?她知道吗?”顾茗烟微微皱眉。 “她只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但她不知道她和慕青是同父异母兄妹。”段承轩头疼的捂住了额头,方才洞口里的东西几乎让他忍不住的反胃:“她的娘亲没有生下土财主的孩子,而是在要去土财主家里的路上死了。” 顾茗烟听了个不明白,但她已经看见段承轩额上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 “当时,她娘亲在离开时曾来见过苏玉婉,我当时和师父上山为过冬做准备,回来的时候,苏玉婉说是已经送她离开了。”段承轩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早该想到,为什么那个时候慕青没有在苏玉婉的身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刚才洞里的东西,是已经成型的孩子,虽然年代……” 段承轩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顾茗烟就已经变了脸色。 成型的孩子…… “她不配活着。”顾茗烟惨白着脸开了口,在段承轩还迟迟不能接受真相的时候,她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唯一一张的绒毯被她用刀割成一条又一条,缠绕在整条手臂上。 冬日的寒风穿过坍塌的墙壁砸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但她却跪在那个洞口边,小心翼翼的将那无人愿意多看的成型的孩子给取了出来,段承轩甚至不愿意揭开她的伤口,但后者却毫无表情的找来了一个足够大的木盒,放了些干草垫在里面,将自己的帕子连带着那孩子一同放进去。 “希望你来世投个那好人家。” 将木盒放进挖好的洞里,慢慢的将其掩埋。 视野却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在她拆开手上的绒布条时,段承轩抓住了她的手,蹲在地上用雪擦拭过她手上的皮肤。 “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段承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雪却像是吹入了耳朵里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混淆过头,只剩下一片混乱不堪击打着她的脑子,直到冰凉到麻木的手被温暖包裹。 她微微抬起头来,才发现段承轩正跪在她的面前,冰凉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另一只手却将顾茗烟的手放入自己的衣襟里,柔软的裹住。 “我会为这些用下半辈子像你恕罪。” 恕罪两个字如同木桩砸入心脏,顾茗烟片刻的清醒之后却只是挤出一句话来:“我的孩子又向谁讨要补偿?” “你被她骗了,但你却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你甚至不配给我的孩子恕罪!” 顾茗烟猛地站起身来,双腿的疼痛几乎让她眼前一黑,但她却头脑清醒的朝着方才下山的山路走去。 她必须回到天炎城里,她必须让苏玉婉知道玩弄人命的代价。 即使清楚的明白段承轩才是按个被欺骗的人,但他曾经护着苏玉婉对她所做的事情都历历在目,苏玉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控制着段承轩,但后者却始终不相信其他人的说辞。 苏玉婉就是他的一切。 这样的人不可信。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出多远,只记得纷杂的念想如方才成型孩子的模样充斥着脑海,似乎当时失去孩子时,那鲜血淋漓一团从她小腹里离开的感觉还始终清晰。 忍不住的捂住自己的小腹加快了下山的速度,双腿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当日被取出孩子的痛楚。 等到眼前彻底一黑之前,她感觉到自己被搂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这个怀抱是假的。 她如此想到。 段承轩死死的将人扣进怀里,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苏玉婉曾经所做的一切,而在这片空旷的山头上他也没有发泄的地方。 他只知道,一心只想下山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声,他不止一次的在风雪中抓住了她的手腕,但眼前的人始终不为所动,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怀里的人像是失去意识,段承轩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该死的!混蛋!”他忍不住的咒骂了一声,只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将娇小的人儿裹得更紧了些,一路飞奔至来时的村庄,将村里唯一一个大夫从睡梦里抓起来,几乎是破门而入的扔在了顾茗烟的面前:“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要你偿命!” 第494章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别露馅 悠悠转醒,被褥里还带着客栈里淡淡的霉味。 山上的所见所闻突入脑海里,惊得她径直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一眼便看见了床榻边一动不敢动的大夫和老板娘,而段承轩则红着眼睛坐在桌案上。 在顾茗烟坐起来的同时,他也跟着站起身来。 四目相对,顾茗烟还未清醒的脑子已经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别靠近我。” 段承轩的脚步一顿,并未继续靠近。 拳头攥紧,脖颈处青筋突突,被称作战神的男人此时却不敢露出半分强势。 纵然知道顾茗烟的确是受了那孩子的刺激,但他心里同样深知自己在苏玉婉的教唆下做了什么,而且还让灵儿也无端卷入。 因为他和苏玉婉,已经有无数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大夫被两人的气势压迫着不敢动,老板娘却也没想到昨日见着还和和气气的姑娘,今日便如同地府里前来索命的恶鬼一般露出如此可怖的表情。 半刻沉默让顾茗烟的理智回来了些,她缓了缓,扣紧床沿的指尖微微泛白:“是我失去理智了。” 平淡的话让段承轩感到一丝诡异。 抬起头来,床榻上的人纵然一身冷汗,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昨日的失态尽数被她好好藏了起来:“我只是想到了犀则,是我失态了。” “你刚才让我别靠近你。”段承轩开了口。 床榻上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就连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顾茗烟似乎并不记得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此时被问起却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寒毛直竖:“我指的不是你。” 是我。 段承轩就是知道,他拉开眼前的大夫走到床榻边落座。 顾茗烟将自己的害怕和畏惧隐藏的很好,只是微微的轻颤却也被段承轩看的一清二楚。 手腕被段承轩轻轻握住,那声音却十分肯定:“我会给你个交代。” “比起我,你该对地府里那些冤魂一个更好的交代。”顾茗烟挣开他的手,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继续道:“如今既已知道真相,便折返回去吧。” “你需要好好休息。”段承轩摁住她的肩膀。 “如果谁害了我的师父,我会让他这一辈子都痛不欲生。”顾茗烟反手握住了段承轩的手腕:“别告诉我你不想现在回去折磨她。” 沉默良久,在老板娘和大夫惊愕的目光里,这一晚上都凶神恶煞的男人只轻轻的将床榻上的人抱起,顾茗烟想要挣脱,却被男人凶狠的目光给瞪了回去:“这一路都听我的。” 顾茗烟不再多嘴,只放了银子,任由段承轩用绒被将自己随意的裹起来,放进马车里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多出了一个车夫,段承轩则双手抱着手臂盯着她:“身子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我警告你,别用对苏玉婉的那一套对付我。”顾茗烟靠在马车里,只将绒被往肩上拉了拉:“我一切都好。” “之前在王府里,你可曾在我身边睡过一个安稳觉?” “一次都没有过。”顾茗烟坦言告知。 之后再无言,顾茗烟也并未如之前那般对他冷嘲热讽,可段承轩心里却不是滋味。 最开始他还一直听信苏玉婉的话,之后更是想做享齐人之福,在苏玉婉做出任何错事的时候甚至还会为其开脱,甚至伤了皇兄和侄儿的心,顾茗烟早已经多次提醒自己,可他却一心只知道苏玉婉。 如今想来,已然是大错特错。 这一路两人多是相对无言,唯有段承轩路上帮着人去清剿了一次山匪和人贩,便再无其他。 有时候,段承轩甚至比鬼魅还要看的紧。 天炎城的喧闹被马车隔开,冬雪之后的迎春节让各地都热闹非凡,早在半路顾茗烟便觉得自己的腿好了许多,可连自己落地去抓药都不许,坐了这么久愈发觉得腰酸背痛。 好容易入了城,她才刚开口说要去听风楼里住着。 段承轩便冷着一张脸,手下揉腿的动作倒是未停:“当初亦是你说苏玉婉是你姐姐,是尔丹长公主的。” 被如此噎了一下,顾茗烟只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两个大耳光。 若是知晓苏玉婉并非是嫉妒而是狠毒,她定当不会草草将此事爆出,无论如何也该先讨些旧账回来。 心中如此想着,正见段承轩面上冷漠,便好奇问道:“如此一来,我要是对她做些什么,你便不会阻拦吧。” “这些日子,我当是要陪母后去一趟白马寺。”段承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顾茗烟但笑不语,想之前段承轩总因苏玉婉同兄长娘亲对着干,如今到底是清理了隔阂。 “之后,自当还要去尔丹赔罪。” 段承轩又继续道,顾茗烟抬眼看他:“怎么?解决了私事便要解决公事了吗?” “我既对皇位无意,去往尔丹自然是因为当日同你父亲刀剑相向。”段承轩轻叩了一下她的大腿,道:“我倒是将你的底细调查清楚,日后便听你的。” “那你让我去听风楼。” “休想。” “……” 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觉得段承轩知道真相之后变得扭扭捏捏,如此无微不至倒是愈发的让她不自在。 回到靖王府,以免她的身份被人猜疑,只好戴上面纱。 尔丹士兵们等候已久,如今瞧见顾茗烟全须全尾的回来,只赶紧迎了上来,同沧澜士兵严谨不同,尔丹士兵们却是热情着,几个大男人甚至还说将她的院子都打扫清楚,闹得顾茗烟有些手足无措。 “本王亲自带你过去。”段承轩将她从士兵身边拉开。 顾茗烟双脚落地,竟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跟在段承轩的身后,她轻声道:“别打草惊蛇。” “你想做些什么?”段承轩侧过脸去看她,顺带着在她踉跄的时候拉她一把:“的确很久没走路了。” “多亏了你的照看,我现在腰酸背痛。”顾茗烟白了他一眼,旋即看见了拐角处的人影,当即踮起脚尖,在段承轩的耳边轻声开口:“如果你真的听我的话,就别露馅。” “轩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苏玉婉急不可耐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495章 第四百九十五章 王爷跑腿 “别露出马脚,我的下半辈子就是你的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顾茗烟只露出一个暧昧的眼神,隔着一层面纱在段承轩的脸侧落下一吻,指尖却偷偷的将小玉瓶和木盒塞入了他的口袋里。 段承轩身形一僵,待到回过头去,顾茗烟早已经从他身边离开。 苏玉婉冲上来抱住了他的手臂,段承轩无法挣脱,只能学着顾茗烟将所有的愤恨和情绪压抑在心底,看着顾茗烟回过头来时的轻轻一瞥,抬手握住了苏玉婉的手:“是,我回来了。” “我真是担心她对你做出些什么?” “她不敢。”段承轩扬了扬嘴角,直到看见顾茗烟满意的离开。 这是顾茗烟对他的惩罚。 离开了两人,顾茗烟才总算褪去了脸上的伪装,在自己的院落里重新见到了尔丹士兵,庆幸于他们没有将自己跟着段承轩单独离开的事情传递到尔丹。 “帮我去听风楼将张良山和柳儿叫来,她们俩都需要一间屋子,你们的住所我会安排到旁边院子里。”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她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宽大的桌案前,随意的用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然后我需要大量的药材,还需要两个人帮我去向三皇子传话。” 几位尔丹士兵面面相觑,只草草清点了一下人数,似乎没有人可以悠闲的守护在她的身边。 顾茗烟也才想起鬼魅和青黛并不在身边。 “当你们忙不过来时我可以再去要些人手,也许我会忙上很长一段时间。” “为您效命。” “别这么古板,我会让厨房大娘多为你们做些好吃的。”顾茗烟无奈的对他们摆摆手,弯身坐下来研墨。 战事不会就此停止,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不少,而最先要做的事情却是治好自己的双腿,需要张良山来帮自己施针,可另一边,她也担忧乱世里云氏的处境,娘亲不能明面上帮忙,但皇帝也不好在放弃云氏之后再给予帮助,顾诚对长生不老的心思未消,云氏还很危险。 而且,她也该好好的教训一下苏玉婉。 最后,她还需要写上几封信交递给娘亲,以防止她再做些什么事情,将柳儿放在身边,也算是让她放心。 事情井井有条的进行中,平日里无人靠近的靖王府这几日却是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贺近几乎每日都要同张良山在药房里待上几个时辰。 顾茗烟反正少眠,待到四更天便醒来,在烛火下奋笔疾书。 春日将至,树上的嫩芽还未开苞,却有股子清新味道,她便也不再夜夜关窗,只从平川手里接过鬼魅送来的书信,微微扬了嘴角。 “是鬼魅的来信?”一道声音从屋檐上传来,一身朝服的段承轩平稳的落在她的窗边。 这几日段承轩陪着太后去了一趟白马寺,对苏玉婉更是不太接近。 “是,他那边一切顺利,但江晏那些人到底是起了疑心,而且,我让他将赖玄的家人尽数送到沧澜来,赖玄不得不给我提供一些顾诚的消息。”顾茗烟反手将手里的信件交给了段承轩。 天还未亮,距离早朝却不及一个时辰。 段承轩将信件里的消息看的仔细,更是错过不了最后几行的嘱咐,多是让她多睡少动,少吃多穿的话。 放下手里的信件,顾茗烟却早已经捣鼓起自己的药材,见旁屋已然亮了灯,便低声道:“柳儿醒了。” “我并不在意。”段承轩依旧站在她的窗边,修长有力的指尖有些发狠的捏住了顾茗烟的下巴:“我恨不得杀了苏玉婉。” “你得学会忍耐。”顾茗烟不怒反笑,挑衅般的微微扬起头来:“苏玉婉让你肆意发泄,换来的不过是一件件的错事,我让你忍耐,也是为你好。” “你倒是能忍。”段承轩只好松开了手,更是讨好的摩挲了一下对方的下巴,换来后者啪的一声拍开她的手背,却也不恼怒。 柳儿穿好衣裳出来,正看见这一幕,略犹豫一下还是折返回去。 顾茗烟看着柳儿的动作,亦是无奈:“我手头事情诸多,更何况折磨人也并非是一时半刻。” “所以,你之前交给我的木盒里,那些事情可是真的?”段承轩微微皱眉。 “自当是真的,早在许久之前,我便同你说过,她根本就没病。”顾茗烟波澜不惊的捣碎了手里的药材,低垂眼眸:“只是如今看来,她的身子早已经千疮百孔,令她痛苦,我自是有千百种办法。” “也怪不得许久她都未曾怀上孩子。”段承轩如此说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也是她的选择,当初最开始她装病令你相信,用的乃是药性极强的药物,自当是无法生育。”顾茗烟说及此处,更是冷下一张脸:“所以她才不会让其他人生下孩子。” 段承轩为此沉默不语,又将之前顾茗烟塞给她的玉瓶掏出来:“你却是未说这玉瓶里的东西是做什么的。” “只是一些无色无味的药,杀不死人,却也能令人痛苦。” 顾茗烟蓦地轻笑起来,双手撑着桌案,微微倾身向前:“既然你忍耐至今,我自当是该给你些奖赏。” 堂堂战神到了如今却像是一条等待发号施令的忠犬。 怪不得当初将这东西塞给自己,却也没个说法。 这是等着他亲自前来询问,自当也免不得这几日处处忍耐苏玉婉。 “在大事之上,也许还得我做主。”段承轩轻咳了几声。 “若你想做主,日后我这消息你便不用拿了。当年水灾之事我都诸多提醒,你却还是带着苏玉婉做了傻事,我可不能放你自由,再让你莽撞之下做错事。”顾茗烟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封信:“时辰尚早,麻烦王爷为我将这信件递交给鬼魅,再过几日我会亲自去一趟江晏。” “江晏危险。”段承轩接了信件,皱眉。 “那就镇平四周部落,若有任何危险,我可来不及回沧澜亦或是尔丹。”顾茗烟嘴角勾起一抹笑靥。 “你用你的性命要挟我?”段承轩双眉紧扣。 “只是试试我这性命在你眼里究竟值几何。”顾茗烟轻轻一推他的肩膀:“再告诉你个消息,慕青随着艾枝回了江晏,艾延一家和顾诚分庭抗礼,你该知道如何做。” “区区艾延,还算不得我的对手。”段承轩往前走了几步,不再回头。 第496章 第四百九十六章 道听途说 天光破晓,柳儿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顾茗烟依旧开着窗捣鼓药材,面前的架子上还开着本贺近带回来的一本医书,待到柳儿走到近处才舍得抬眼:“早。” “小姐,你对靖王究竟存了何种心思?”柳儿不禁问道。 “我与他的心思简单,只是这信任手段却是不能尽数告诉对方,我这藏着后手,他自然也不会坦诚于我。”顾茗烟收回了目光继续看书,边说道:“娘亲虽让你处处照顾我,但感情之事我早已认命,日后结果不过是曾经我所选择之事种下的果,自当不会后悔。” 小姐似乎看何种事情都来的通透,不求撞南墙回头,也不求逆天而行,只求随波逐流之中也能把控自身命运。 “虽然你和靖王都不坦诚,但许是这份感情是坦然的。” 柳儿绕到房间,将她手里的药草也接了过来:“主子总是担忧您受伤,但在我看来,人的一辈子都是自己选的。” “少见你还能说些大道理。”顾茗烟便悠悠然的坐下身来,撩了耳边的几缕碎发:“今日三皇子也该从江晏归来,宫宴上的衣装还需你打扮。” “不仅如此,平川因事要回晏城一趟,今晚我便随你进宫。” “好。”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她这些日子虽然帮着听风阁处理了不少的公事,但娘亲似乎被陛下扣住,这些公文到底是无人处理…… “所以陛下当真是扣下了娘亲?”顾茗烟猛地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将笔杆砸在了桌案上。 柳儿被惊了一跳,旋即脸色就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位大人说,若是你不回去,她断然是不放主子离开的,主子也觉得是个好办法,这便……” 彻彻底底的黑了一张脸,顾茗烟却也说不上这位亲生父亲是真的担忧自己,还只是借自己的名义将娘亲留在身边,但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在这里待得越久,娘亲的手肯定就伸的越长。 想到这里,她不禁也头疼起来。 有了娘亲的确是开心快乐,但她却害怕被人操控禁锢,即使是亲人却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似是当年靖王府的种种留下的心病,她不愿同人说,自当也不知该如何调解。 见顾茗烟微微出神,柳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比起这些,你倒是该想想如何面对三皇子,当初你可是站在他那边的。” “如今我也站在他这边,但我就怕他不懂皇上的苦心。” 顾茗烟回过神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正在两人在屋里忙碌,贺近已经上了门,同张良山研究药方的同时,更不忘先给顾茗烟的双腿施针,但到底曾经落下病根,也只能缓解一二。 顾茗烟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柳儿便匆忙的走了进来:“王爷让您去厅中吃饭。” “我这便来了。” 顾茗烟换好了衣衫,步履放缓了往厅堂里走过去。 厅堂还是一如往日,只是苏玉婉和顾子衿身后跟着的丫鬟早已变了模样,顾茗烟径直落座,身后的柳儿本该站在丫鬟的位置,顾茗烟却亲昵的拉着她坐下,边对苏玉婉身后的丫鬟开了口:“你,去添副碗筷过来。” “这靖王府的桌上,可不许下人上桌。”苏玉婉面色一僵,拦下了身后的丫鬟。 “可有这种规矩?”顾茗烟微微挑了眉头,反倒是自己悠悠站起身来,两只手摁在柳儿的肩上,低低一笑:“既然如此,今个儿我便来当柳儿你的丫鬟,这些菜可都是你爱吃的。” 柳儿只觉得如坐针毡,一时也摸不清顾茗烟的想法。 顾子衿亦认为此举不妥,但这些年来她也知晓察言观色,便出来打了个圆场:“人多吃饭也热闹,殿下还是坐下吧。” 这声殿下倒是听得顾茗烟十分舒心,但想到顾子衿却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既然不是朝着自己过来,便施施然坐下,苏玉婉的丫鬟无可奈何的去取了碗筷过来。 苏玉婉气恼的看了一眼段承轩,后者却正在听成山说些什么,而无暇顾及饭桌。 顾茗烟边给柳儿夹菜,边低声道:“我在路上倒是听到些有趣的传言。” “什么?”柳儿身子僵硬的吃着饭,还不忘私下瞪了她一眼。 顾茗烟讨好亲人似的露出一张笑脸,只道:“我之前路过个村落,说是有个小丫头杀了村落里的孩子,还是毒杀的呢。” 一张笑脸配着这句可怖的话,柳儿一筷子顿在半空许久,还是放下。 “小姐,吃饭怎的能说这些。” “那老板娘也是在早膳的时候说的,而且,若非是山体塌方,还发现不了那孩子的尸首,不过衙门似乎介入了,还找出一坛子毒物来,我当时正好奇,便上山去看了一眼……” “啪嗒——”苏玉婉手里的筷子落在了桌上,神情恍惚。 段承轩也看了过来,这边顾茗烟却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那毒物,不过是将一些毒草毒果融合在一起,但这件事情那村里的人都是知道,我还特意吩咐了衙门的人去调查这件事儿。” 柳儿像是明白了什么,继续道:“小姐,你本不该多管闲事的。” “那好歹是一条性命,更何况那样的丫头如今也年长了,若是还不捉到的话,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事儿来,更何况,那死去孩子的父亲可是一手好工艺,打出来的银针不错,我还定了一套,过些日子就该去取。”顾茗烟自顾自的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吃着饭,边道:“他帮我打一套银针,我让衙门帮他调查儿子的死讯,可不是多管闲事。” “如今的孩儿怎的如此恶毒。”柳儿微微皱眉,又往顾茗烟的碗里夹菜。 苏玉婉此时早已经面如土色,就连顾子衿都看出了问题,段承轩却只看见了顾茗烟对他那轻轻一瞥,只好按捺住心底的怒火,抬手握住了苏玉婉的手:“婉儿有些怕了,公主殿下还是别说了。” 顾茗烟微微一扬眉:“那我便不说了,长姐自幼活在靖王的麾下,到底是听不得这些腌臜事儿的。” 话音落下,顾茗烟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玉婉。 直叫苏玉婉浑身冰凉,冷汗直流,而段承轩便坐在身边,面色如常。 顾茗烟究竟知道了什么? 第497章 第四百九十七章 坦诚 顾茗烟吃的快,却也耐心的等着柳儿吃完,边不时的说些路上的所见所闻,许是哪里的怪谈,亦或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柳儿听了三四分,多是在规规矩矩的吃饭。 “我吃饱了。”苏玉婉实在忐忑,只好放下碗筷。 段承轩担忧的目光接踵而至,带着几分柔情:“可是怕了。” “轩哥哥……”苏玉婉作势就要往段承轩的怀里靠,可动作还未达,顾茗烟却已经抬起手来,对着段承轩勾了勾指尖,语调也轻柔许多:“王爷可想知道皇上的心意?” 听到皇上二字,苏玉婉只僵硬了身子,稳住身形不再靠近。 段承轩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滔天的怒火却也被顾茗烟看的一清二楚。 “三皇子登基在即,王爷可愿意以我作交换,去讨那三皇子殿下的欢心?” “你倒是想。”段承轩顿时抬起头来,一双冷冽的眼神直直的扫过她那带着几分暧昧的指尖,冷声道:“我还不需要靠着女人来稳固地位。” 顾茗烟总算收了手,只半撑着面颊笑意盈盈:“宗平王不日便要入天炎。” 段承轩还是第一次得知此消息,背后的成山同样是一脸迷茫。 “宗平王深得皇上喜爱,太后早已经秘密的为宗平王铺路,鄞州外的两座关隘,都将入宗平王的口袋。”顾茗烟收回了脸上的笑意,指尖轻轻一叩桌案,在柳儿都略微茫然的眼神之下,继续道:“由烨儿镇守关隘。” 段承轩微微眯起眼睛来:“你何时同他联络上?” “那日我在军营里见到他一面,便借着银翘的手送了信,未曾相见,但这要瓜分兵权的理念是传达到了。”顾茗烟的眼微微低垂着,锐利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段承轩的眼里,带着几分挑衅:“天下三分为定,这沧澜也容不得一家独大。” “如此说来,三皇子日后登基,你想我同钰儿为敌?”段承轩放下筷子,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顾茗烟忍不住皱眉,愈发觉得奇怪。 “我会帮烨儿恢复身份,当年说他战死沙场,也是留了这一手。”段承轩缓慢的站起身来:“我们皇族公私分明,去年秋日我同样在军营里找到了他,他愿意重新归来,占据一隅。” 两人对峙,私下做过的事情都有不少。 桌上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顾茗烟却从一开始惊愕到如今的轻笑:“所以当初离去之时,你根本不是和皇上念及旧情,而是明推暗保。” “你伤了他的心,但他却不会伤你,之前我也好奇你与他之间的情谊,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你该知道我自始至终心爱之人是谁,我不说你伤我心,但这一局,的确是我比不过你。” 顾茗烟也撑着桌案站起身来,同段承轩四目相对:“王墨能被孟旭引荐,这其中动手脚的人,是你还是三皇子?” 王墨当时只令官员头疼,后来又随着孟旭上了朝堂更是留在天炎得了差事儿,这其中弯弯绕绕她也曾想过,但王墨始终不好控制,却让她一直想不到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 “他同烨儿合得来。”段承轩说出了答案。 顾茗烟顿了顿,旋即无奈一笑:“你可还记得许归。” “我记得,是个人精,却做不得什么大事。”段承轩此时也只是记得名册上似乎有些印象,此人不愠不火,自当引不起什么注意。 “的确做不得什么大事,但帮助三皇子笼络人心却是极好的选择,再过两个月,他就该辞官去做生意了。”顾茗烟始终看着他:“同当初的烟雨阁一样。” 两人对视良久,却是敛去了身上的戾气,相视一笑。 顾茗烟在柳儿奇怪的目光之下重新落座,她做的这些事情柳儿几乎都不知道,只愈发觉得顾茗烟厉害了些。 而段承轩却走到了她的身边,宽大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上:“如此说来,就算我不要皇位,这场战役却也要打到最后。” “的确如此,我没想到会帮段承烨这位六皇子拿了两座关隘。” “若是知晓你暗中帮了他,我也自当不会留他到如今。” 段承轩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只道自己这是多找了一个对手,但另一边,心里却是愉快的很。 就连顾茗烟心里都有些畅快。 他们之前多是互相猜疑,而如今却是明面上争斗,不再又那些小手段,只需要真枪实干的对付对方就对。 六皇子会被假装是战场里找回来,重新获得皇位,也证明了当年六皇子被污蔑叛国的确是靖王所为,但实际上,靖王只是想将他留作自己最后一张手牌。 但如今皇帝的意思已经明显,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平衡势力,不至于来日崩盘。 只是如此一来,各方之间的情谊也不复存在。 苏玉婉根本听不懂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顾子衿听得认真,却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但两人却都能看出顾茗烟和段承轩之间似乎有所不同。 待到酒足饭饱,段承轩亲自送她和柳儿去往三皇子府。 段承轩直接询问:“我本以为你对烨儿有情,不至于利用于他。” “我不可能为了他一人,而让宗平王陷入困境。”顾茗烟无奈的皱起眉头来:“若是他手里没有兵权,日后三皇子定然容不得他。” “我以为你相信三皇子的品性。” “人都是会变的。”顾茗烟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语:“若是我救不得自己,今日的顾茗烟说不定也只是一个刽子手,要将这局势搅乱。” “大夫也罢,刽子手也罢,你却始终是你。”段承轩拉开了一些车帘,下了车,对着她伸出了手:“三皇子府到了。” 顾茗烟微微一愣,还是握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指尖分离,两人擦肩而过,顾茗烟的话亦随风入了耳:“你能告诉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欣喜。” 段承轩微微一愣,只觉得这风也柔软了许多,忍不住的扬了扬嘴角。 “我亦是如此。” 第498章 第四百九十八章 惩罚 顾茗烟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 心意相通莫约也不过如此。 踏入三皇子的府邸,侍从在前带路。 柳儿见顾茗烟脸上笑意不减,心里疑惑愈发的深:“我并未想到你和靖王私下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却也不知道你为何因此欣喜?” “算不得情爱,只是如此对手难得。”顾茗烟这才在柳儿的话里敛去了三分笑意:“我与他暗中博弈,总是惹来互相猜忌,这一次,我决定向他坦诚,他也拿出了这份诚意。” “所以你这是心软了?”柳儿诧异,愈发不明白。 “并非心软,不过是这世间再找不上这般的人了。”顾茗烟在踏入长廊之前,只留下轻轻一句:“我总算知道,情爱二字,不过是如人饮水的东西了。” 如人饮水四字便说明了一切,柳儿曾受过情殇,如今听着顾茗烟坦然的说出这番话,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只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与他的事,我暂时不会告诉主子的。” “多谢了。”顾茗烟只是笑。 踏入门内,风尘仆仆方才赶回来的段承瑞见到顾茗烟,猛地站起身来。 数月未见,段承瑞虽忙于政事,心中却也挂念着顾茗烟,如今眼前的人好好的站在眼前,只是多了一条面纱,这颗心当即也放回了肚子里。 常一琴却没想到她顶着这张人人见过的靖王妃的脸,却也敢在各处来去自如。月清却还是一派淡然的模样。 “许久未见,殿下近日可好?”顾茗烟盈盈一笑,径直的落了座。 “你在皇叔身边可过的还好?”段承瑞却先问了这么一句。 “当年好歹夫妻一场,更何况如今身份摆在这,他也不敢对我做些什么,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顾茗烟正襟危坐,在段承瑞看过来的时候便继续开了口:“日后,我便要为宗平王打算,怕是帮不了殿下了。” “什么?”段承瑞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就连月清都忍不住的上前一步:“你这是……” “我已经帮殿下打点好了许多事情,但日后我却要为宗平王多打算几番。”说着,顾茗烟从袖口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来,递给月清:“这些人和事,我早已经派人调查清楚,另外我还会让许归来成为殿下日后的眼睛,听风楼的消息我也会适当告诉你,但,之后都陪不了殿下了。” 段承瑞草草的翻阅过哪些纸张,里面几乎将她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写了下来,其中四分是他知道也听闻的,可还有六分打算却是他从不知道的。 “我以为你会选择帮皇叔去夺皇位。” “他不会阻拦你去得到皇位,你需要注意的人是皇上,他才能决定你的去留。”顾茗烟在月清惊讶的目光站起身来:“你既然选择要做皇帝,这条路也只能你一个人走下去,大局已定,比起同人博弈、求功勋,不如只求大局稳固。” “你的意思是,殿下一定能做太子吗?”常一琴站起身来。 “取决于皇上的论断。”顾茗烟一边的眉头稍稍扬起,随后又看向了他:“孟旭会帮你的。” “是你说服了他?”段承瑞惊讶。 “就连我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但他愿意相信你,来日你可以考虑用一下他,若是有需要,听风阁为殿下效劳。”顾茗烟的手掌贴上了心口上的地方,微微弯身:“我自当知道殿下的心意,但我如今却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尔丹对上位者的行礼方式。 这是在告诉段承瑞,顾茗烟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但是…… “你不能回到皇叔的身边。”段承瑞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打量着她:“我的确还有许多不如皇叔的地方,但……” “跟这些毫无干系。”顾茗烟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去做金丝雀,所以殿下,你能为了我放弃皇位,放弃权势吗?” 换来的答案清晰可见,但顾茗烟却释怀的笑了笑,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但你可以为你未来的皇后打理天下,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觉得自己喜欢我,实际上只是觉得自己比不过靖王。” “但你本来就不会是最好的王爷,最好的将军。” “你是最好的皇帝。”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段承瑞心里的火似乎也跟着熊熊燃烧起来。 是顾茗烟错了。 他根本不是因为不甘,也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在那一日屋檐下互不打扰的几日,让他生出了心头的那点儿念想。 不同于对月清和常一琴的感情,那份感情太过平淡,但唯她不可。 顾茗烟并不了解段承瑞心中所想,只认为自己将一切都处理的十分妥帖,转身离开时,背后的男人不顾在座人的目光,将她拥入怀中:“不是因为不甘心,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陪着我。” 顾茗烟身子一僵,柳儿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赶紧道:“三皇子殿下,小姐她其实……” “我不能为你放弃皇位,但我也可以只将心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段承瑞死死的将人扣在怀里,指尖没有感觉到怀里人任何的挣扎,令她稍稍安心了许多。 常一琴和月清变了脸色,正欲上前。 “但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这下半辈子,要同他纠缠不清了。”段承轩在身后人身子僵硬的时候,轻而易举的从他的怀里正头开来,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染上几分无奈:“他欠我的,我还得让他讨回来。” 说罢,顾茗烟便不在多留,只是快步离开,不做丝毫停留。 段承瑞只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为什么? 那人明明伤害过你,为何你如今还要重蹈覆辙? 他始终不明白,但顾茗烟离开了三皇子府,刚上了马车就看见了里面始终未曾离开的人,却也只是无奈:“你等我就是在浪费时间。” “就当是在惩罚我。”段承轩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软垫上坐着。 顾茗烟拍了拍身下的软垫,还见段承轩脸上冷冷,只是低声道:“三皇子可是要许我当皇后,你却只留着旧账等我找你清算。” 段承轩当即变了脸色,还未开口,顾茗烟的指尖便抵在了他的唇上,眼角染了笑意:“知道吃醋就好,这也是对你的惩罚。” 柳儿缩了缩脖子,顾茗烟的喜爱到底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第499章 第四百九十九章 给她身份 顾茗烟的一切要求几乎都是折磨。 待到来到皇宫筵席之上,顾茗烟便真的如同一国公主般正襟危坐,一举一动都不透露着自己的身份,就连对待苏玉婉也是一口一个长姐的叫着。 她对自己倒也是足够狠。 而碍于顾茗烟曾经提到的要求,段承轩也不得不按捺心中的怒火,一一安抚着苏玉婉同顾子衿,每每到他安慰时,顾茗烟总会假装不经意的一瞥,但那一双眼里却尽是得意。 只拿他的隐忍痛苦当做乐趣。 “我不曾去过尔丹,不知妹妹可知道尔丹习俗?”苏玉婉便在此时开了口,只仗着段承轩对自己百依百顺之时出言相对。 顾茗烟哪里曾在尔丹待过许久,可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巴不得将她这幅伪装撕下来,当即便盈盈一笑:“自然是知晓,但若是此时说了,日后长姐归去再参与些节日,便没了乐趣。” 那些期待的眼神又尽数收了回去。 “不过父皇花了太多心思来寻找长姐,若是可以,不知皇上可愿意让长姐先随我回去一趟。”顾茗烟站起身来,以尔丹的礼仪向皇上行礼。 在沧澜,即使她做的动作并不认真,却也无人察觉。 “这个自然。”段琮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身边的皇后却颓丧的看了顾茗烟一眼。 这位皇后失势已久,事到如今,就连靖王也不愿意在后宫拉拢她,三皇子即将登基,她心有不快也是自然,但为了成为太后,如今只能忍耐,再庆幸着三皇子的生母早已不在。 不过顾茗烟似乎想起来,曾经皇后徐氏和靖王似乎有些来往。 留下些心思,顾茗烟早早的让段琮将回尔丹的日子定在了战事之后。 “等到这四海平定,再回去也不迟,若是路上发生些什么意外,到底是不好。”段琮有意说出这番话来。 顾茗烟对此只是轻轻一笑,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颔首,实际上早是她同皇上商量之后的决定。 伴君如伴虎,待到战事平定之后,她自然会被送往尔丹。 但如今得知苏玉婉还做了这么多腌臜事情,顾茗烟自然是不会放任她就如此随意的死去,之前的计划也该有所变通。 话音落下,宗平王带着人入了席,平日里的大小姐此时却站在丫鬟的位置上,同银翘一左一右的站在宗平王的背后,令顾茗烟微微一愣,旋即落座,听着宗平王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一群人总算到齐,这气氛便活络许多,顾茗烟百无聊赖,只坐在原地微微出神。 待到宴席将尽,她才察觉到有人落座于身边。 一身锦衣华服的苏玉婉此时面带笑意,亲自为她添了一杯酒,边低声道:“将我送去尔丹,怕不是想要了我这一条命。” “长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顾茗烟接了酒盏,却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送你尔丹公主的位置,还不满意?” 苏玉婉冷眼看着眼前的顾茗烟,于她来说,顾茗烟不过是手下败将。 “轩哥哥对我的情谊几何,你总是不知道的。”她嗤笑一声,手中的酒壶也放在一旁:“你当真以为能做这沧澜的皇后?” 倒是有野心。 顾茗烟不怒反笑,指尖不着痕迹的滑过杯壁,细碎的粉末落入酒水之中,只被她喝了下去,身子略微有些不适,她却一只手搭在了苏玉婉的肩上,笑道:“段承轩会是我的。” 苏玉婉面色发冷,只是这一次还未来得及赌气开口。 眼前的人已经指尖死死扣住衣襟,从这椅上跌落下去。 那双眼睛在闭上之前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 风突然砸在了苏玉婉的脸上,在一片惊呼声里,段承轩几乎是直接将眼前倒下的人搂入了怀里,半跪在地上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身边的人喊道:“快去叫太医!” 段琮都拍案而起,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玉婉。 苏玉婉被吓得一个缩瑟,下意识的想要投入段承轩的怀里去寻找安全。 但眼前的人已经抱着顾茗烟站起身来,消失在他的眼前。 指尖停留在半空中,却又死死攥紧。 “顾茗烟,你真的该死。” …… 一直将人抱到了偏殿的床榻之上,段承轩依旧心神不宁的坐在床沿, 低垂着一双眼只死死的盯着床榻之上的人,身后匆匆赶来的顾子衿站在一旁,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一言不发。 “小姐!”银翘跟着宗平王冲了进来,却被柳儿捂住嘴拉到一旁,只得担忧的看着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们却都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殿下的确是中毒,但这毒不像是最近下的,而且殿下太过虚弱,如今看来最好是不要随意用药,待到她醒来之后再观察一番。” 一群太医战战兢兢的总结出了一个答案。 身边的柳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段承轩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开口:“这些是小姐自己安排的。” 段承轩握紧了她的手,只屏退了身边的一干人等。 待到太医们离开之后,床榻上的人果不其然的睁开了双眼,两条柳叶眉舒展开来,连带着那只被段承轩握住的手也紧了紧:“若是她真的给我下毒,我怎么可能不知。” “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想让我担心吗?”段承轩恼怒的将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将人摁进了自己的怀里:“既然要折磨她,我自有更好的办法……” “我要将她身上尔丹公主的皮再给洗掉。”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同样烦躁不堪的甩开了他摁住自己后颈的手:“我会让她活的比任何人都长,我也会让你留在她的身边受尽折磨。” “你就为了折磨我,而让她继续当你的眼中钉?”段承轩只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 “我只当她是个死人。”顾茗烟挣开他的怀抱,翻身下床:“到时候她会冒名顶替的尔丹公主,是江晏的间谍,她会是顾诚的女儿。” “她会成为花梨,成为顾子衿的亲人。” 顾茗烟并不在意被屋子里的人听见,只是坦然的站起身来:“这一次被害,只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是苏玉婉想杀了我而露出的狐狸尾巴。” 第500章 第五百章 鬼魂作祟 “若不是听了柳儿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们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段承钰适时的在两人沉默的间隙插话,并且抬手将顾茗烟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见过段承轩伤害顾茗烟的时候和模样。 叔侄之间早已多了许多东西横亘其间,段承轩也只好忍住怒火,站起身来:“下次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告诉我。” “我们之间的坦诚,不包括细节。”顾茗烟往段承钰的背后挪了挪:“而且,我这样生了病,自然也好去江晏一趟。” “不准。”段承轩走上前去将她给拽了出来:“你不怕顾诚认出了你?更何况就你这幅模样,要怎么跑?” “我还有鬼魅,更何况你也答应过我。”顾茗烟也狠狠的瞪着他。 “具体计划。”段承轩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再出什么事情,若说之前他还认为顾茗烟对自己不那么狠,如今便是要另当别论了。 苏玉婉当初污蔑她给自己下毒是心狠,而顾茗烟做事几乎是只求后果,当日同段承轩合作的时候,也是将感情这一筹码放到桌上来谈。 这样的顾茗烟,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去了江晏自当是要随机应变,哪里能有什么细节。”顾茗烟更是生气的甩开他:“我都说了鬼魅会在我身边……” “给你一个月解决,若是一个月之后你没有做到,我会亲自带着人去接你。”段承轩这一次不容置疑的将她拽了过来,一把推到了段承钰的手里:“好好看着她,这些日子,我会将属于你的兵权要到手。” 段承钰微微一愣,他就是为此回来的,虽然和他之间多有隔阂,但见顾茗烟似乎并没有嫌弃或者是奇怪的表情,便点点头:“那就交给皇叔了。” “这些日子,就让她到你府里去住,所有东西和人我等会儿都会打包送过去。”说完,段承轩只将那无色无味的毒药药瓶塞回了她的手里:“我接受你的惩罚。” 微微张大了嘴,顾茗烟只看着段承轩离开,这边只是将这瓶毒药塞回了口袋里,语气也跟着平静了许多:“走吧。” 段承钰赶紧对银翘使了个眼神,后者便已经小跑上去,有一茬没一茬的逗顾茗烟开心,这氛围才稍稍回转了些。 这件事情既然是和皇帝同谋,那么他们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段承钰将她的房间安排在齐柔的隔壁,还吩咐人将两个小院的墙壁打通,也好让这一群人好好热闹些,而齐柔则是边帮他磨墨,边说道:“我以为她不会再跟段承轩再有什么牵扯,更何况她娘亲那边也不好交代。” “感情自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们二人不觉有问题便好,只是你这做朋友的要多多操心了。”段承钰只是无奈一笑,打量着府邸里的旧物,到底是有些触景生情:“当年我更以为我同荔湾之间总会和解。”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齐柔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段承钰已经站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当日,我更没想到你我二人能走到一起。” “正路歪路,都是人走出来的。”齐柔亦是感叹。 两人丝毫不知这些动作早已被门边蹲候的顾茗烟看的一清二楚。 夜风微凉,她只捧着自己的汤药碗坐在院落外的台阶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将快要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 反正就算躺下了也睡不着。 段承轩选择不给苏玉婉下毒,不去看她痛苦的样子。 就是为了接受自己的惩罚。 明明知道这一切是他应得的,顾茗烟不知为何还是有些愧疚。 可等到第二日清晨时,没有人看见顾茗烟的踪影,就连柳儿都未曾得到任何的消息,直到在她的床榻边发现了一张字条——有事先走,切勿声张。 “她怎么一个人走了!”齐柔都跟着惊呼出声。 段承钰却也不敢大肆去派人寻找,只偷偷的通知了靖王,又向皇宫复命说顾茗烟身中剧毒,还需要好好调理,整个天炎都明白失去一位尔丹公主的罪名有多大,乱作一团。 段承轩收到消息的时候,顾茗烟正从门外走来,手里的刀刃滴落了一地的殷红,但她那双手依旧白净,那双眼里依旧云淡风轻。 成山想要夺去她手里的刀刃,她便随手交给了成山,径直走到段承轩的面前:“不要打开地牢的门,我这双腿还要让她来赔。”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华服,只是裙角上被沾染了可怖的鲜血。 段承轩紧皱眉头让成山去处理这件事情,而他则直接将人拽进了自己的寝屋里:“你不让我折磨她,却自己亲自动手。你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 “那又如何?”顾茗烟微微仰起头来看他,踮起脚尖,纤细的手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来扣住段承轩的后颈,几乎是将两人的唇瓣都砸在一起,直到血腥取代了呼吸,她才后退了一步,狠狠的抹去嘴上的鲜血:“你的手杀人无数,却也救人无数,我们是一样的。” 说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除开路上的时间,一个月之内我会解决了手头的事情。” 段承轩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自己被撕咬的发疼的嘴唇:“我只有一个月的耐心,等到夏日,苏玉婉身上的伤也会好的。” “我会留着这条命再去折磨她。”顾茗烟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她还欠我一条腿,你也别想着全身而退。” “自然。”段承轩忍不住的舔舐过嘴唇的伤口,尖锐的刺痛令他不忍放开顾茗烟,但他却只能忍耐。 顾茗烟足够忍耐,却也足够狠,岂能叫他不爱。 可等到一炷香之后,成山匆匆赶来,神情恍惚:“她将苏玉婉关在了当年的囚牢里,还伤了她的一条右腿。” “是她应得的。”段承轩双目微微发红的挥挥手,唇上的刺痛令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更何况:“只是一条腿而已,之后再去将她带出来,不要声张。” 成山了然,刚想离开,却听段承轩又继续开了口:“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小瞧了她的功夫,而且,昨晚不少人说是靖王妃的鬼魂作祟。”成山满脸自责。 段承轩却冷冷的笑起来:“既然如此,便当做是靖王妃的鬼魂在作祟吧。” 第501章 第五百零一章 安抚 没有多做停留,她只从马厩里牵走了一匹马,用厚重的黑色斗篷将自己包裹住,便孤身一人去往边关。 而背后的暗卫也不曾停下脚步,他们听命于段承轩,只为保护她的安全而不会干涉她的任何行为。 顾茗烟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少眠让她有更多时间用来赶路。 等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鬼魅身边的时候,却早已是数十日之后,后者几乎在约定地方之前截住了她,将她安放到附近的客栈里,更是絮叨不停,直到顾茗烟实在撑不住靠着床沿沉沉的睡下。 鬼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给人脱了鞋子就直接将人塞进了被褥里。 自己则离开了客栈,来到巷口里,看着段承轩派来的这些人,忍不住道:“你们不必跟着。” “王爷让我们代为传话。”其中一人走上前来:“还请鬼魅大人不要对殿下抱有任何不轨意图。” “……” 鬼魅头疼的抚了抚额角,丝毫不想去思考她如何在短时间内将段承轩吃的死死的,而且他对待顾茗烟更像是朋友亲人,若真的让他娶了这样的女子回家,怕是夜不能寐,唯有王爷那般的人才吃得消。 “我不会做什么……”还没说完,眼前的人顿时隐去身形。 鬼魅愈发觉得头疼,只折返回去,才见那斗篷之下的衣料上好,这一路走来,她竟然是急的不换,就连裙角的血污也未曾清理干净,他又只好顶着漫天繁星敲响了成衣铺子的门扉。 而在遥远的天炎城里。 苏玉婉沉溺于睡梦之中,迷蒙之间,她亲眼看着顾茗烟提着长刀快步向她走来,将手里怀抱的人头几乎摁入她的眼眶,青黛的叫喊声在她的耳畔响起,紧随而来的是大腿剧烈的疼痛。 “不要!”从梦中惊醒,苏玉婉满身是汗的掀开了被褥。 右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听闻喊声的丫鬟端着烛火急匆匆的跑进来,见那右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急的赶紧叫大夫,却被苏玉婉用枕头狠狠砸中:“还不快去将轩哥哥叫过来!叫什么大夫!” “是……”丫鬟将那枕头接住,险些被烛火烫到,却也忙不迭的去叫人。 而苏玉婉却死死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在段承轩只着里衣时的嚎啕大哭起来,而后者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到底是没有走过去:“叫大夫来为王妃诊治。” “轩哥哥……我又梦到了……”苏玉婉惊恐的睁大了一双眼,抱着自己的双臂轻轻颤抖。 段承轩面色不改的走到她的床沿落座,先行开口:“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 “的确是她!”苏玉婉咬紧牙关,眼眶发红。 “那个时候,她早就连夜离开,更何况,你也并未看见贼人的真面目。”段承轩强忍心中的怒火,只抬手落在她的肩上:“你曾经污蔑于她我便不再计较,如今你若是执迷不悟,非要无中生有,日后我便送你回尔丹好好修养。” “轩哥哥,难道你也相信我是尔丹皇帝的女儿吗!”苏玉婉攥紧了段承轩的袖口:“她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她是回来报复我的……”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一切记忆都因为那诡异的香味而变得模糊,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右腿上已经皮开肉绽,鼻腔里只剩下的潮湿气息和属于地牢里无法掩埋的血腥味。 整整三日,那曾经将青黛送入地府的地方将她困在那里。 身体失去温度,只有身上的衣料可以用来包裹伤口,发霉的食物可以用来果腹,而她只要一休息,似乎就能看见迷雾里的那把长刀,还有顾茗烟脸上浅淡的笑意。 当府里的仆从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 等到醒来时,只有一位江湖郎中在她的床边叹气:“您这一条右腿,日后怕是需要数年才能恢复,即使恢复了,日后也断不能常走路。” “我怎么可以……”她当时恨不得杀了这郎中。 难道日后等到轩哥哥荣登大宝,她总不能瘸着一条腿。 但在她需要段承轩的时候,那人却早已被太后叫去白马寺,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待在寝屋里,就连平日里常常被叱责的丫鬟也不敢靠近她半分。 好不容易等到段承轩归来,却似乎对自己冷冷淡淡。 如今看着自己裂开的伤口,更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这一次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宴席上,是你给顾茗烟下的毒吧。”段承轩的眼色又冷了几分:“日后不用伤害自己来污蔑她了,我只希望你们二人一切都好。” 此时此刻,苏玉婉总算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无论她如何说,段承轩都始终不向着她,待到天边方亮,段承轩揉着眉心,那边成一成二先后走了进来,低声道:“侧王妃做好了早膳,希望王爷过去一同用膳。” “知晓了,为我准备衣物。” 段承轩微微摆手,只看着郎中为她重新包扎了伤口,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毫无留恋的走开。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仿若前几日在地牢里那般。 苏玉婉抱着脑袋久久无法入睡,只得辗转反侧了对外泄愤:“来人!” 小丫鬟急匆匆的冲进来,见苏玉婉瞳仁都微微发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王妃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给我准备好轮椅,我要去书房……” “王爷说过,您腿上的伤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能离开这间房。”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苏玉婉还想发火,小丫鬟却早已经跑了个没影。 她只将手边的东西都扔了出去,但外面的人却再没搭理她。 这一切都是拜顾茗烟所赐! 此时,顾茗烟恍然的从睡梦中醒来,似是那地牢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纵然那些血迹冲上脑门,她一身冷汗的爬起来,却还是觉得欣喜。 青黛,我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的。 鬼魅推门而入,将干净的衣裳放到桌案上,见她一身冷汗却面上带笑,忍不住问:“又做噩梦了?” “若是能让苏玉婉再吃些苦头,多做几个噩梦也是应该的。”将手上的水珠洒落,她径直走到鬼魅的面前,有些紧张的拽住他的衣袖:“我伤了她的一条腿,这是我第一次害人,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这是她应得的。”鬼魅眼神微暗,安抚性的握住了她的手,擦拭过她额头的汗水:“以后,我也会帮她一一讨回来。” 第502章 第五百零二章 高傲之言 在鬼魅身边,难得睡得安稳些。 纵然马车颠簸,但她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梦魇好歹是消散了些。 一路赶车的并非是鬼魅,而是当初皇上送来的暗卫,他们在此听候鬼魅差遣许久,如今只当普通侍从来紧紧跟随,只是换上了尔丹的衣料,算是保险。 “醒了?”鬼魅抱着手臂睁开一双眼,见她正揉着发酸的手臂,便也看了一眼马车外:“再有几里地,便要入江晏的城了。” “看来我睡的挺久。”顾茗烟只是稍稍扬了嘴角:“此次前去,我要同顾诚谈上许多条件,你便不必跟在身边,不然到时候我更不好传递消息。” “此行危险,怎能让你一人独自前去。”鬼魅皱眉。 “段承轩的人更是跟不进去,你不如作为尔丹使臣,独居驿馆,日后若是有事,我便想办法传递消息。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两张牌,顾诚不会轻易招惹于我,反倒要好生对待我。”顾茗烟揉着脖颈。 这两张牌,其一便是云绾已死,她是云绾独女有可能真的有那长生不老的药方,另一张,便是她如今的身份,顾诚聪明,即使兵行险着,却也该知道若是留住顾茗烟,日后便是多了一条活路,杀了她怎么都不划算。 细细算来,鬼魅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一路入城,顾茗烟却注意到的四周的将士似乎多了些,而艾延将军此时正骑在马上,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殿下。” 轻轻唤了这一声,顾茗烟才撩开了车帘,冷冷一瞥:“怎的,这次你家主子还是让你同我谈生意?” 艾延面色一僵,但只要一想到这位是尔丹皇室如今唯一的公主,听过传言的都知道皇帝对待这位公主是如何的好,战事吃紧,自然不可得罪,只好面上带笑:“并非如此,我如今过来,是想让我两位儿子送您去一趟京城……” “还是叫赖玄将军吧。”顾茗烟跳下马车,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艾延:“据我所知,如今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的,还是背后有人的赖玄将军吧。” 艾延当即变了脸色。 他本以为这位公主就是个草包。 但如今隐隐有了些怒火,艾延便冷笑道:“虽然你是尔丹的小殿下,但别忘了,你虽给了我们江晏武器,但别忘了,你到底不是尔丹皇帝的亲女儿,而真正的那一位还是沧澜靖王妃,你真的不怕没命去京城?” 看来他们消息灵通。 “有何可惧?”顾茗烟仰脸走到艾延的面前,抬手轻轻的拍了马脑袋:“我既已经来了,手里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 “若艾延将军有本事让我将这些筹码拿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收回了手,顾茗烟对这位嗜杀成性、主张奴隶制的人却无半分好感。 如此说来,只不过是让他勿要来打扰自己。 可走了两步,顾茗烟却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他:“不过我倒是对那位艾枝好奇的很,不若让她随着我一同上路吧。” 艾延小小吃惊了一下,这早已没了清白还带了个男人回来的女儿,他早已想要放弃,只因她还有些聪明这才留下,却没想到这位小殿下竟然还认识。 “殿下是如何认识小女的?” “她曾经同靖王商量过什么,我便就有些好奇了。” 顾茗烟轻描淡写的说着,艾延却为此吃惊,这件事情本该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人知晓,就连顾诚对这件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敢小瞧这位殿下,他只好派人去叫艾枝和赖玄过来跟着,另一边,却是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马车:“殿下身边连个侍从都不带吗?” “算是我对江晏皇帝表现的些许诚意。” 顾茗烟说着,早已经毫不畏惧的爬进了江晏的马车里。 不比鬼魅和段承轩来的贴心,但这马车里也算是一应俱全。 艾延对此只得对这位小殿下的勇气另眼相看,只吩咐人这一路上不用太过着急,而他的想法,自然也会被顾茗烟私下猜测。 艾枝同艾延不和,赖玄效劳于顾诚,而顾诚也断然不会真的愿意做一个皇帝的心腹大臣,细细想来,江晏根本就是三股势力。 艾枝当初既然有胆量要帮靖王篡位,其一是卖人情,另一边,这件事情却并没有放到明面上来,亦或是直接让江晏公主和靖王和亲,细细想来,这艾延也并非对当今皇帝忠心。 如此一来,这江晏最起码有明面上的三方势力——皇帝,顾诚和艾延。 她所要做的,只需要打破任何一边的平衡,那么顾诚都会马上开始行动。 想好了大概,艾枝和赖玄也上了马车,艾枝身上还穿着并不华贵的衣服,而赖玄看向她的眼神亦是凛冽,但她却只是轻轻一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两位大人何须如此看着我?” “没想到竟是你。”艾枝冷冷一笑:“你根本就没死。” “我还以为你早已知晓。”顾茗烟依旧笑意盈盈,索性连脸上的面纱也不需要,下一刻,艾枝只觉得脖颈一疼,那人纤细的指尖却将她脖颈上的皮肤摁压下去,带着些许疼痛。 下巴在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已经被扯开,些许粉末呛入口鼻,就连赖玄都来不及将她拉开,只能看着顾茗烟松开手后,艾枝捂着喉咙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我独自前来,到底还是需要些保障的。”顾茗烟冷漠的看着她,见自己的指甲似乎划破了艾枝的脖颈,却也只是淡然:“若非是你,荔湾还不至于死,若是这几日不想死的话,最好让我看见你一直为她超度。” 艾枝猛地抬起头来,更是知道顾茗烟的医术了得,更不用说她娘亲当时用毒更是一绝,短短数日还要奔波,她怎能配出解药,只得屈服:“你给我等着。” “你该知道慕青不过是苏玉婉给你的甜头。”顾茗烟话锋一转:“你说让我等着,但若继续让慕青留在你身边,你便会一无所有。”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艾枝冷眼捂着自己的喉咙:“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苏玉婉算得了什么,这江晏天下才是我想要的。” “既然如此,与其屈居人下,不如自己称王?”顾茗烟轻轻的抚上了她的面容:“苏玉婉会给你消息,会告诉你沧澜的计划,但我却能改变局势,你可愿意为我效劳?” 第503章 第五百零三章 破冰 脸上的指尖冰凉,艾枝还未从顾茗烟的话里回过神。 赖玄却已经一把将她给拉了过来:“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区区一个人,难道你就真的能将这天下格局给改了吗?” “谁说我是一个人的。”顾茗烟同样拽住了他的手腕:“是江晏那些被压迫的人要改变格局,是沧澜尔丹高官的野心要改变格局,而你却害怕江晏分崩离析,相信在这生死之间,你的江晏还能在权利之争之下苟延残喘?” “醒醒吧,赖玄,这些事情你马上就会明白。” “真正的战争和斗争,会告诉你人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扯开了赖玄的手,而自己的手腕上早已经是一片青紫。 她不想同赖玄进行毫无意义的争辩,如今她要说服的对象却只有艾枝:“所以你把慕青留在身边,只是为了让苏玉婉以为,你是真的被她所操控了,是吗?” 艾枝沉默的看了一眼赖玄。 后者抱着手臂阖上眼睛,想要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 “咱们俩谈个生意。”顾茗烟直接坐到了艾枝的身侧,看她:“你帮我继续欺骗苏玉婉,让她叛国,而我会帮你推翻艾延,如何?” “你凭什么?” “凭段承轩有这个本事。”顾茗烟轻笑起来。 艾枝继续保持着沉默,这点她并不能确定。 顾茗烟便也不继续说话,只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 这一路顾茗烟比之前赖玄见到的要更加安静,她只派人一路去找了些医书,自己便安静的读,似乎从不厌倦,吃饭的速度就连士兵们也只有感叹的份,唯有面对一些糕点才会细嚼慢咽。 如此安静的一路来到京城,她对外界的一切丝毫并不在意。 皇帝将她的一切都交给了顾诚来安排。 所以马车会停留在京城西侧的宅院前,顾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在看见顾茗烟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挂着慈父的笑脸:“烟儿。” “大人。”顾茗烟回应了一句,从马车上走下:“没想到你我的金蝉脱壳,到头来不过是改头换面。” “若是当年我知道你这刻薄性子下尽是聪明,当日便不会纵容子衿处处招惹你了。”顾诚亲昵的迎到她的面前:“今日过来,自当是好好照顾。” “若是我满意,许是那索命串的秘密也能告诉你了。”顾茗烟迈步进去,不管顾诚如何看待,先一步的开了口:“赖玄和艾枝便安放在我的院子里吧。” “赖玄是男子。” “于我来说,唯有有用和无用。”顾茗烟此话说的倒是有些嘲讽意思。 顾诚却也并不恼怒,只认认真真的派人去准备着。 等到回到院子里,看这一屋子华贵,顾茗烟本人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听顾诚将门关了大半,单独问她:“你此次代表尔丹前来,究竟又是耍得什么把戏。” “自当是为亲生父亲做些事情,只要你愿意让出几座城池出来,我们尔丹便愿意为大人帮忙。”顾茗烟缓缓落座,指腹不自觉的从杯沿上划过,轻笑:“莫非你以为,当初靖王让我受辱,我还能一心为了那沧澜做事,而不去做我的大好公主?” “谁又说的准呢。”顾诚冷笑一声:“我倒是听说,有人说那苏玉婉才是尔丹的长公主?” “她们沧澜不过是为了拉拢尔丹,挑拨关系。这次前来尔丹,自然是希望你在目的达成之后,解决了段承轩和苏玉婉,我也好去做我的尔丹公主。”顾茗烟说时带了几分怒气:“当初我还倾心于靖王,如今她却为了让苏玉婉名正言顺,连我这名头都要夺去,只可惜娘亲并不在世,唯一能解释当年事情的人,也只有……” 说到这里,顾茗烟便止住了话头,只轻笑着看向顾诚。 后者对这件事情更是始料未及,若说他之前还怀疑顾茗烟脚踩两只船,想要在这三国之内翻出些浪花,如今这些话反而是诚恳许多。 当年靖王和她之间的事情,他自然是借着顾子衿知晓的一清二楚,若说这两人还能破镜重圆,那也得其一方让步放下过去,但他养育顾茗烟多年,她既然假死一次,自然是不会再回去。 而之前说苏玉婉是真公主的事情,似乎也是有理由的。 “没想到你也有野心。”顾诚面上只是笑笑。 “我只是觉得,瞿昊根本不配做太子,我才是尔丹皇帝的下一任继承人。”顾茗烟继续为此事加码,眼睛微微眯起:“我知道你想要建立自己的帝国,我倒也有几分这般想法……” 顾诚的心骤然一紧,但到底也不会真的相信顾茗烟,只是离开。 寥寥数语,改变不了太多。 而顾茗烟却认为这些棋子下的不错,只是她还需要知道这三方势力,究竟哪一边更容易下手。 而这一切,都需要她一个人来完成。 抬手握住自己轻颤的手腕,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要相信欲望和只字片语……一切都可以的。” 她对未来同样没有十足的自信,也许任何一环都会被人为破坏。 但她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为了瓦解顾诚的威胁,为了将苏玉婉送上断头台,她自认为自己足够自私。 与此同时,段承轩早已带着人埋伏在边关,宗平王的军队落入了他的手中,而他只需要用这些军队去建立功绩,那么兵权的事情便变得轻而易举。 他对顾茗烟的处境忧心不已,直到鬼魅送来了信件。 “她独自去往江晏京城,她会选择挑衅其中一方势力,请王爷向艾延施压。” 鬼魅的信件甚至可以说写的十分潦草,看起来写的十分匆忙。 纸张被揉捏成一团,段承轩只恨不得将那自作主张的人给捉回来,如今尔丹有两位公主的事情应当是人人皆知,但她为何敢一人独自前去江晏的勇气,难道就不怕江晏借她威胁尔丹帮忙。 更何况,顾诚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将军营往前推五十里。” 可如今,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一个月的时间亦或是顾茗烟的消息。 一时之间,整个江晏都对段承轩的命令而不得不聚集兵力。 其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04章 第五百零四章 无人知计 “王爷,尔丹太子亲自到访。” 成山适时的走入了段承轩的营帐里通报。 将领们齐齐看向段承轩,尔丹太子位高权重,如今在他们进军之时过来,定然不是来探查军情,而是有意商讨要事。 段承轩双手撑在桌案之上,微微倾身:“继续商讨此事,再将边关一干人等调查清楚,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日后该让你们如何为宗平王效力。” 众人低下头去,只叫他们这群只晓得纸上谈兵,城中巡查的将领说道兵法此事,一路走来几乎每日都被段承轩训斥,便只好继续埋头商议,不去招惹这位异常烦躁的靖王。 段承轩只觉头疼,钰儿手下的将领几乎都是草包,再加之他一想到苏玉婉和顾茗烟的事情便总是烦躁,如今得知尔丹太子亲自来访,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顾茗烟扔下来的烂摊子。 “若你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便怪不得我强攻了。” 低声发泄心中不满,段承轩稍作整理来到了营帐之中。 瞿昊并不善武,今日过来却是一身尔丹皇族的深蓝长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并无威胁,只是这一开口,却是略低沉的嗓音:“你我之间先谈私事,再谈公事,可好?” 周围将领忍不住看过来,见段承轩点头应下这才纷纷离开。 可许多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堂堂沧澜靖王同尔丹太子,又能有什么私事? “我自知姐姐做事不同人商量,更喜欢将自己置身险地,但我没想到她在私事之上,却还会选择于你这般的男人破镜重圆。” 瞿昊放下手中杯盏,眼神锐利许多。 “我于她有愧,这下半辈子自当偿还。”段承轩面色不改,只是同样皱眉:“我亦是想不通,你既然称呼她一声姐姐,却也纵着她的性子乱来,江晏局势如今并不分明,她却胜券在握,莫非是你们手中有些什么消息?” “此话还你,难道你不是他的胜算?”瞿昊此时也是微微一挑眉。 段承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可让你们帮她做事?” “临走时她书信一封,只让我认苏玉婉为尔丹真公主,说她不求帮忙只因有你做后盾,其余事情我知晓的并不算多。”瞿昊此时已经握紧了拳头,更是见段承轩面色有异,当即询问:“莫非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说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更是说有鬼魅保护。” “鬼魅在我身边。”瞿昊此时已经黑了一张脸,略一扬手,变了妆容身着侍从衣服的鬼魅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见两人面色凝重,鬼魅微微皱眉:“发生何事?” “你怎么没跟去江晏?”段承轩恨不得拧断手里的扶手。 鬼魅奇怪:“她在顾诚手里有办法保命,暗中还有王爷您的暗卫,再过几日,我也许会以尔丹使臣的名义去往江晏,自是不必担心。” 见鬼魅说的一脸坦然,瞿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扶着额角:“早该知道,这二人根本不知道此行会让父母担忧。” “你在她身边的时候,便这般纵着她?”段承轩拍案而起,此时只恨不得将鬼魅挫骨扬灰,后者却仍是一脸奇怪:“这是她想做的事情,更何况我自然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你们为何如此担心?” 这番话一出口,只惊得两个男人都惊愕不止。 鬼魅小心的后退了一步:“她走到如今的地步,靠的都并非武力,而是往来的消息和人心,如今不过是如往常一般,又有何问题?” 眼见段承轩杀意骤现,知晓其中玄妙的瞿昊在眼前两人争吵之前,先一步开了口:“事已至此,不必多提,今日前来,只是叔叔希望在战事之前,先续续当年的盟约。” 如此说来,段承轩只好按压住心底的怒火,将此事应下。 尔丹和沧澜交好数十年,莫约五年便要两国派出使臣走访签订合约,许多年来也算是平安无事,更何况如今江晏先攻打破了三国鼎力之势,尔丹和沧澜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 此次段承轩前来,也的确是得到了兄长的命令,要商讨此事。 瞿昊将地点选在了尔丹的边城以表诚意。 这件事情做的不算隐秘,等到段承轩带人跟着瞿昊来到尔丹边城的时候,偌大宅邸里早已被官兵里里外外的围起来,作为如今皇帝的瞿礼负手而立,见到段承轩自是没有好脸色。 后者曾和他在大街上打过一场,私下更是伤了她掌上明珠的罪魁祸首。 而段承轩同样打量着对方,只是好奇这位皇帝身边,面带黑纱一身黑袍的女子又是何人。 在商议了公事之后,护卫离开之前,一切都是和谐。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人,至多多了段承轩身边的两个亲信,事情几乎是一边倒,瞿礼一掌下来竟直接将桌案都拍裂,怒声:“你便是这样保护烟儿的!却不知你们沧澜尽是些衣冠禽兽……” “尽说些没用的!”身边的黑衣女子几乎是当即将他往旁边一推,自己扯下了脸上的面纱,盯着段承轩:“烟儿究竟还让你做了些什么,都尽数告知于我。” 看着这张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段承轩先是一愣,随即赶紧道:“此事她同我讲得不算太多,她只坦诚了在沧澜所为之事,更要我将善待奴隶的消息放传出去,之后便是要我镇平四周部落小国,在她离开之时接应她。” 瞿昊捧着杯子一言不发。 面对他倒是一句话不说,如今一见到岳母便和盘托出。 好一个靖王! “再无其他?”云绾的眼神又锐利了几分。 “再无其他。” “啪——”桌子伴随着瞿礼的第二掌,轰然倒下。 “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怕,竟然也不将事情告知于我们。”瞿礼气不打一处来,瞿昊这才赶紧冲上去将人拦住。 这边云绾也是惨白了一张脸,本以为女儿多事不说却也不会如何,但只要一想到她孤身一人在江晏里便感到不安。 更何况,她还要将苏玉婉推上尔丹公主之位,不是让自己的身份惹人怀疑? “她不会有事的。”鬼魅此时只好站出来:“我相信她。” 第505章 第五百零五章 孤身有计 鬼魅同顾茗烟之间无情爱,唯亲情。 “我不明白你们有何担心,她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不该铤而走险,若非是没有把握,她断然不会过去。既然她不求我在身边保护,那么她自当是能找到自己的后盾。”鬼魅被人盯着,依旧滔滔不绝:“你们虽自诩她家人,为何却不明白她比起被人保护,更擅长保护他人。” “若你们真为她着想,难道不是帮她打点好一切,等她归来?” 话音落下,房间之中一片沉默。 为人母,云绾只按捺着要上前给鬼魅一巴掌的冲动,低声道:“所谓的把握,便是瞒着我们,一人去做事吗?” 鬼魅可是害怕这位夫人,方才的气焰也消散了许多,轻声道:“若是一件事情有一人知道,操控起来便轻而易举,但若是几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么这件事情便可能超出预期。” “这话也是烟儿说的!”云绾妄图冲上前去,瞿昊赶紧一把将人拽住。 瞿礼此时也黑了一张脸:“如此说来,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应当是如此吧。”鬼魅只觉得气氛不妙,揉着脑袋悄悄的后退了一步:“这样一来,她的风险甚小,若是你们的太过担心,我也可告诉些你们其他的事情。” “快说!”段承轩冷眼。 鬼魅只觉得在座几人都是气势逼人,只得乖乖开口:“她私下同我说过,艾延妄图谋权篡位,而艾枝聪慧,虽是女子但日后可担大任,而且赖玄总有一日会改变想法,还吩咐了我,随时接应赖玄送人离开。” “她能说服赖玄?”瞿礼眉头一挑。 “她说,她说服不了赖玄,但赖玄值得她赌上一把。”鬼魅这次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可即使知道这些,也只能知道顾茗烟是想在这两个人身上下手。 但她具体要做些什么? “那秋日之时,我们真的要将苏玉婉接回尔丹吗?”瞿昊也赶紧开口询问。 “是的,要让所有的人都相信苏玉婉才是真正的尔丹公主,虽然会将她自己置于险地,但她说,有人会保住她的。”鬼魅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了段承轩。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保不住她。”段承轩冷静下来,只看着这满地狼藉,低声开口:“成山,将岳山城外的军营往前推三十里,西南边接壤几个小国的关隘,统统往后撤二十里,最后落水关的粮草不能断,调八千精兵去旭城驻守。” 听完了段承轩的话,成山二话不说的派人去办。 而此时,云绾和鬼魅对此都是一头雾水,瞿礼则是冷声道:“你是想让那些小国害怕,还是想强攻江晏边城。” “我要震慑的人是顾诚,只有这样,顾诚才会成为她的后盾。”段承轩站起身来,细细想来顾茗烟对自己说过的话,微微皱眉:“不止这些,她肯定还让其他人留了一手,是宗平王,还是三皇子?” “什么意思?”云绾走上前去,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她想让艾延和顾诚先内斗,借艾延之手逼顾诚反,但想让艾延拼死篡位,似乎还需要一些压迫,我答应过她先镇压,那么沧澜肯定有人会带人出兵,亦或是谈条件,亦或是真正强攻。”段承轩来回走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下了步子。 瞿昊也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让你镇压四周是为了断了顾诚的后路,那么顾诚如果知道你断了他的后路,说什么也不会反,这样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她认为顾诚手里还留有牌。”段承轩低声开口:“我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她要赌的是顾诚有后手,赖玄会反水,艾枝那边的事情,应该跟苏玉婉有关,但我不能全部知晓。” 又是片刻的沉默,听着段承轩这么一说,云绾还是不安心。 而瞿礼此时长刀出鞘,直指段承轩:“说了这么多,我却不认为你是一心一意的对待烟儿,她如此聪明,想要得到她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没想到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段承轩的身上。 段承轩自然知道瞿礼的担忧,认真道:“我这次不会负她,既然我知道她想做些什么,自当会保全她平安无事。” “让我试试你的本事。”瞿礼冷笑一声。 …… 远在江晏的顾茗烟此时正用完午膳。 还未欣赏些脚边的花花草草,顾诚便已经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就连长廊一旁的赖玄都睁开了眼睛,便看见后者恼怒的走到顾茗烟面前,冷声开口:“段承轩方才去见了尔丹太子,你却说你要和我合作?你拿什么同我合作?” 微微一愣,这件事情在顾茗烟的预料之外。 “他去尔丹做什么?”顾茗烟此话问的并无半点虚假,只是想到自己的计划之后,她便忍不住说道:“莫非,他真的想为苏玉婉坐实尔丹公主的位置。” “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你了。”顾诚的眼睛微微眯起,方才见到顾茗烟眼里的一丝惊异,看起来似乎不像是假的。 “该死的,他究竟要害我几次!”顾茗烟恼怒的拍案而起,站在顾诚的面前:“我以为,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下落,我当时是装病脱离,被他发现,他如今这是准备让我死在江晏。” 顾茗烟的分析合情合理,这和顾诚所调查的事情也十分相似。 顿了顿,顾诚便也不再刁难他,而是私下叫走了赖玄,他还记得赖玄曾告诉过他,当日段承轩发现顾茗烟没死的事情,便问:“段承轩和顾茗烟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当时的事情一一告知。” 赖玄只好将之前的事情尽数告知,说到最后,顾诚却是摸了摸下巴,轻笑起来:“如此说来,段承轩真的是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将古昇也叫来,让我看子衿的消息。” 不过一会儿,古昇匆匆前来,被顾诚问到两人关系,只低声道:“子衿传话过来,说当日是顾茗烟伤了苏玉婉,还带着染血刀刃去了段承轩那儿,段承轩却偷偷包庇了此事,在她装病住在宗平王府上的时候,段承轩日日都会前去探望,在空房间外说些什么。” “顾茗烟可知道?”顾诚问。 “她当时装病离开,自然不知。” 知晓此事,顾诚轻轻笑了起来。 如此说来,顾茗烟只觉得靖王做事只为苏玉婉,实则是为了她。 既然顾茗烟在他眼里如此重要,自己自然是要紧紧握住。 第506章 第五百零六章 证明价值 三人在外商讨此事。 而院内的人却是风轻云淡的品了茶,顾茗烟想不出段承轩亲自拜访的理由,更何况,在她离开之后,她也并不知道段承轩是否真的惩罚了苏玉婉。 也许段承轩对她一切的好,只是因为苏玉婉也说不定。 毕竟曾经来硬的不行,如今来点软的也许自己真的会屈服,她不会再轻易的相信段承轩的鬼话,自然也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法纳入计划之中。 待到顾诚归来的时候,她正微微出神。 “也许段承轩真的是为了苏玉婉。”顾诚如此说道:“他们似乎商讨了秋日要将苏玉婉带去尔丹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古昇通过顾子衿知道的。 而顾茗烟却略一扬眉,尔丹公主的行踪不该如此暴露,也许顾诚的确派人调查过,段承轩是为了要给苏玉婉坐实身份。 毫不掩饰心里的慌乱,顾茗烟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着脑袋开口:“我就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玉婉。” “但是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的身份。”顾诚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似乎真的将顾茗烟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云绾不在,我可以为你证明身份。” 抬眼瞧他,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心里的杀意却盈满了胸膛,也许这个世上她可以相信的人,并无太多。 当初云绾建立听风阁,是为云氏,是为复仇,但却是一心为她,而那尔丹皇帝的亲生父亲并非是不顾大局之人,她也无法尽信,更不能将一切尽数告知。 能依靠的,总是只有自己罢了。 比起相信一边,不若多方下手,制衡之间保全自己。 “只是我在江晏的处境怕是要难过。”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若是大人顾念旧情,不若带我入宫面见皇上,也好为我这条命争取些日子。” “这样自当是好,但我需要你的帮忙。”顾诚冷笑一声:“皇上中毒许久,乃是艾延所为,我要你将此事和盘托出,逼艾延出手。” 顾茗烟略略一挑眉:“自当可以,那你也必须向我保证,来日无论苏玉婉段承轩如何挑衅,你也必须坐实我的身份,不计代价。” “和聪明人谈生意,自然是一诺千金。”顾诚同样收回了自己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顾诚本以为自己了解顾茗烟,更知道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哪怕日后也不可能真的和段承轩破镜重圆,却没看见,在他离去之后,古昇跟着赖玄进了院子。 送走了顾诚,又来古昇赖玄。 顾茗烟面色不改,却忍不住的看了一眼艾枝的屋子,那里似是一片安静,但若是细细瞧上几眼,便能看见其间那人正坐在椅上。 古昇落座,直接坦白:“顾子衿为我传递消息,那些举动不过是父亲用来欺骗于你,想要挑拨你和段承轩之间的感情。” 并未将古昇算进计划里,她自是沉思片刻才开了口:“你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戳穿你的父亲,我记得我同你之间并无情谊,花梨更是在我离开之后死于靖王府。” 赖玄站在一旁安静听着,瞥见古昇眉头紧蹙,语调却依旧平缓:“我还知晓你亲手伤了苏玉婉,更知云绾未死,这一切都是常一琴同顾子衿交换信息所知。” “你是在威胁我?”听到娘亲之名,顾茗烟当即变了脸色。 “我更知道你武艺了得,这外面区区几个护院怕不是你的对手,怕不是你身边那位侍从的杀招都尽数教了你。”古昇此时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带笑:“我如此说来,不过是希望你能为我做事?” 顾茗烟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父亲为长生不老早已疯魔,拥戴此番人,却不如寻个更好的人选。” 古昇话音落下,身边的赖玄似乎依旧面色不改。 顾茗烟此时才反应过来,弯弯绕绕许久,原来倒是便宜了这古昇,赖玄如今站在这里,便是要告诉她,赖玄效忠的人,其实是古昇。 她倒是低估了这人。 “你同你父亲的野心倒是如出一辙,但你怎么敢断言我能帮你。”顾茗烟略略松了手,只懒懒的趴在桌案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我不过是区区女流之辈,如今这公主头衔都快没了。” “可如今,来往于三国之人,也唯有你一人可全身而退。” “权势谋略虽好,纵然是比不过你知晓诸多事情。” 古昇轻声说道,顾茗烟便轻轻的笑了起来,指尖在桌案上轻叩:“若是我不答应帮你的忙呢?” “那云绾之事马上便会被父亲所知晓,你该知道父亲为了云绾曾做过如何的事情,更该知道他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古昇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吃定了她。 沉思片刻,顾茗烟只好摊手:“帮你可以,但你对我来说并无价值,待到日后我观察些许时日再说。” “你不怕我马上就将云绾之事告诉父亲?”古昇有些焦急了。 “你去告诉,不过是令我身处险境,但你若是没了我,便如那无头苍蝇一样任由顾诚摆布。”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失去了我的帮忙,你日后便再无翻身的可能,顾诚所积攒的家业,到底是你无法跨院的坎儿。” 这一句话刺入古昇的心口,如此一来,两人也只好不欢而散。 顾茗烟所说之事都是对的,他自然不能冒险,却也不能真的制衡顾茗烟,只得先静观其变,亦或是得到大权才能从她嘴里挖出些消息来。 赖玄跟在顾茗烟的身后:“你很不简单。” “彼此彼此。”顾茗烟推开了门扉,侧过头去看他:“但你和他们都有所不同,只要你别信错了人就好。” 门扉再一次的关上,赖玄站在原地,始终不明白顾茗烟对他说的话。 待到夜深人静时,顾茗烟坐在桌案前,不出意料的看见艾枝从门外走了进来:“你有办法能将艾延和我那些兄弟姐妹送上黄泉路吗?” 顾茗烟扬嘴轻笑:“我自是做不到,但顾诚是做得到的。但日后他们死了,你便无人可依,在此之前,难道不该找到一个靠山。” “我觉得赖玄是个不错的选择。”艾枝郑重其事的走到她的面前。 之前她不将顾茗烟放在眼里,可如今听见她同顾诚的对话,却动摇了。 就连顾诚都希望得到她的帮忙,也许她真的可以帮自己也说不定。 听到她的答案,顾茗烟轻轻的笑了:“你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合作愉快。”顾茗烟对她伸出手来。 第507章 第五百零七章 掀起波澜 顾诚向来会办事,不过数日过去,便已经打点好了入宫的事宜。 那从未见过的皇帝更是决定大摆筵席,邀请众臣进宫同聚,似乎边关的段承轩毫无动作,而顾诚对段承轩的动作感到忧心,甚至怀疑自己的计划被人洞察,每日都忙碌不已。 赖玄和艾枝不再同她说话,却有古昇时不时前来教她下棋。 只是她善于谋略周旋,但在棋局之上却是一窍不通。 今日她要入宫,边等待边同古昇下棋,不出预料的输得一个子儿都不剩,她也不气恼,只奇怪的看着这棋盘:“为何我连门都入不了,别说赢,我连规则都还未弄清楚。” “天赋使然。”古昇对此也是想不通,见顾茗烟似乎还想再来一局,只看了一眼天色,低声道:“今日便要入宫了,你可有什么准备?” “无需准备,一切随心即可。”顾茗烟只好收了手,任由丫鬟们将棋盘棋子都收起来。 “你真当什么都不做?” “你想我做什么?”顾茗烟抬眼看他,后者闭上嘴并不言语,顾茗烟便挥袖往外走去,准备入宫。 赖玄日日都会告诉古昇,顾茗烟所有的动向,但她除了看书便是下棋,睡眠不多,却喜欢发呆看草,更喜欢坐在台阶上而不是坐在凳子上。 愈发的让他看不出顾茗烟的喜好,顶多知道她喜欢吃些糕点,不喜欢苦涩的东西,但却对那些发涩发苦的药材情有独钟。 他的身份还不足以入宫,只能静观其变。 而顾诚则是亲自带顾茗烟入宫,马车之上两人都是安静,一直来到宴席上落座,一切都按部就班,顾茗烟独坐在旁,倒也表现的落落大方。 这般孤身前来的公主,只叫人觉得愈发的怀疑。 皇帝对她自然也是观望,却没料到,顾茗烟不过尝了一口酒水,便看向了皇帝,皱眉:“皇上近日可是夜不安寝,精神不佳?” “怎的,公主还会医术?” “精通。”顾茗烟说的毫不脸红,悠悠站起身来:“若是皇上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为皇帝诊脉。” 皇帝朗笑几声,竟然是应下,想看看这位公主究竟是大言不惭,还是如何。 顾茗烟便走上前去为他诊脉,却也不管其他人的眼神,当即把脉之后,抬头:“皇上该赏我了。” 皇帝略一皱眉,几位大臣还未开口,顾茗烟便已微微抬了下巴,朗声道:“皇上中毒两年,半年前似乎还加了一种慢性毒,本该只让皇上觉得体虚不适,可两种毒纠缠一起,这弊病便出来了。” 几个大臣都开始惊呼,顾茗烟此时却继续拔高了音量,站起身来扫视过眼前的一众大臣:“不仅如此,这毒并非刁钻,哪怕是寻常大夫也能察觉,为何各位御医却不知此事,怕不是在座哪位大人用心险恶。” 此话说完,叫骂之声接连响起,其中一人更是站起身来指着顾茗烟的鼻子开了口:“信口雌黄!你不过是个假公主,如今还要污蔑各位功臣……” “我堂堂一国公主,就算污蔑了各位又如何?”顾茗烟微微抬了下巴,只叫一干臣子气得满脸通红,却也反抗不得。 而此时,皇帝也是面色惨白,叫骂着让太医院的人过来。 顾诚便在这一片混乱之间将顾茗烟给劝了下来,低声呵斥:“我只是让你说出此事,怎的闹出如此动静。” “我便是这般刁蛮,但凡懦弱,便会被逐出局。”顾茗烟也低声回应,面上却甩开了顾诚的手:“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大人总不能叫我说些不存在的,若是不信,只从外面随意拉一个江湖郎中来,便知分晓。” 顾诚尴尬,众人只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是不知轻重,其间更有人变了脸色。 而顾诚自己却也是感到奇怪,为何两种毒? 顾茗烟好歹坐下,宴席之上总算安静了些,此时却传来了太医院御医自杀的消息,皇帝急火攻心,此时唯有两位御医过来,说了真话:“太医院里,似乎有大人买通了那两位专门为皇上诊治的太医,我们之前未找到证据不敢乱说,只觉得他们是想多侍奉皇上,赚些银子,便一直没说。” 皇帝此时恼怒不已,当即将那自杀太医的家族贬为奴籍。 整个宴席此时都安静了下来,皇帝正要继续追究此事,那边的几个官员此时却站了起来:“此人并非是尔丹公主,皇上可以为她直言赏赐,断然不该以座上宾对待,更何况,谁知她是否说的尽数都是对的,也有可能是方才她就给您下了毒。” 可笑。 顾茗烟冷冷一笑,只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将话说了个干净。 似乎是想将下毒之事直接推到她的身上,亦或是说她实际是哪位大臣所带来妖言惑众,而当今的那位沧澜王妃才是正牌货。 一言一行,不仅是要将她的身份拉下,更是要将方才护着她的顾诚给拉下水。 顾诚面上依旧淡然,似乎是在想解决之法。 顾茗烟却有自己的打算,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人说完,她才瞧见了那面容同艾延有几分相似的官员,自知那位便是艾家留在京中的官员,便稍稍提了衣裙,走到那人的面前:“你说沧澜王妃才是真正公主,而我不过是个养女?还说我是哪位大人请来妖言惑众的?” “若非如此,你为何能不带侍从直面来我江晏谈判,更是毫无诚意。” 待到这人梗着脖子说完,只觉得左右脸一疼,火辣辣的。 顾茗烟面色不改的赏了他两个耳光之余,更不忘轻轻甩手:“就连父皇也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你!”那人捂着脸,拍案而起。 “如此无礼,我倒是愈发好奇,你不管皇上中毒之事,却一直揪着我的身份不放,莫非是你派人下毒,妄图谋权篡位?”顾茗烟冷眼相看。 如此大不敬的话再一次的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就连那位艾姓官员却也不敢开口,却见顾茗烟此时已然向皇帝行了礼:“皇上若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只需派人去往尔丹一趟即可,可若是这位大人当真做了下毒之事,却要以我身份当做借口转移话题,莫不是不希望江晏得到我尔丹相助?” 顾诚捏着杯子,脸上带笑。 这顾茗烟一举一动,的确是像个嚣张跋扈的女子。 这一字一句,却也说的处处在理,并无半分暴露是他指使。 第508章 第五百零八章 战马为筹 “皇上,公主殿下乃是我江晏座上宾,艾大人出言不逊的确有损我大国风度。”顾诚适时的站起身来行礼:“还请皇上明察下毒之事事,莫要让人遮了眼目。” 说罢,顾诚更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那艾姓官员。 仅仅一眼,便直接将这下毒之事推到了艾家身上。 艾延大将军是江晏的顶梁柱,自立下战功之时便已经是功高震主。而江晏皇子还未立太子,如此草率给皇帝下毒几乎没有可能。 而且两年之前,顾诚并未彻底归来,那么这恶人早已昭然若揭。 一时沉默,顾茗烟见身边的艾姓官员还要开口,却只是一声冷笑:“这位顾大人说看来是怀疑你。” 艾姓官员被顾茗烟冷冷看着,微微皱眉。 “不过皇上且要注意,朝堂诸多朝臣,贼喊捉贼之事可比狗咬狗来的多。”顾茗烟毕恭毕敬的对皇帝开了口:“比起弄清下毒之人究竟是谁,不若还请皇上细细思量,该如何拨乱反正,稳固自身。” 此言一出,在座的聪明人自当不再怀疑她的身份。 顾诚虽然震惊,但心里也知道顾茗烟这句话说的十分中肯。 此番话的意思,便是借此事要拉拢皇帝和尔丹合作,比起相信内臣,不如相信手里的权势。 是真正站在尔丹公主的位置上开口。 “公主殿下说的并无道理。”顾诚赶紧恭敬的转身行礼。 “而且,我倒是还知道一件事儿。”顾茗烟则是轻轻一笑,看向顾诚:“如今的靖王妃苏玉婉,不正是顾大人的私生女花梨吗?我此番前来,也想为我自己讨个公道,还请皇上做主。” 花梨已死,苏玉婉同花梨又有何干系? 顾诚微微一愣,而皇帝却在寥寥数语之中已然相信了这位胆大的公主,对于顾诚曾经在沧澜度过的一段时日,他自当是有所怀疑,如今只死死摁住扶手,眼睛眯起:“竟有此事?” “自当如此。”顾茗烟目光灼灼,看向皇帝:“我虽不敢说这位顾大人有反心,但那苏玉婉的确是威胁到了我的地位,若是皇上和顾大人能为我的身份平反,日后我们也更好合作。” 说到这里,几位大臣却已经看不清局势。 开始这位公主似乎是向着顾诚说话,如今却一反转,直接将合作的目的对上了皇帝,一上来便直接得罪了顾诚和艾家,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顾诚也不明白顾茗烟的话,但如今皇帝相信顾茗烟,若是自己一口否决此事似是不妥,只好思忖片刻,低声道:“公主殿下说的无错,苏玉婉是在下小女花梨,当日留她在靖王府中,便是为了探查军情,只是没想到如今小女翅膀硬了,不听使唤,还妄图抢了公主的位分。” “如此看来,是你那小女儿反水,想要为她夫君段承轩拉拢尔丹。”顾茗烟顺势而下。 “我自是不知,但当年在沧澜,我能为公主殿下您的身份作保。”顾诚赶紧说道。 说到这里,顾茗烟的目的已经达成。 无论如何,最起码顾诚是自愿将苏玉婉这锅给背了起来。 她这便看向身边的艾姓官员:“皇上,此人故意混淆视听,更是对本公主出言不逊,不知皇上可否为我做主?” “自然如此。”皇帝大手一挥,冷眼相看:“贬为庶民,杖责四十。公主可还满意?” “自当满意,但如今苏玉婉想要借我身份上位,实则拉拢沧澜,以防万一,还趁着我还有几分力气,愿为皇上送来一千战马,聊表心意。”顾茗烟款款行礼,此时倒是气势逼人。 皇帝当即微微扬了嘴角,应允下来。 这一场宴席吃的是心惊胆战,待到结束之后,顾茗烟依旧被顾诚给送回到院落里,顾诚这颗心才落回肚子里:“苏玉婉之事,为何要牵连至我身上?” “我同那苏玉婉本就有仇怨,如今她想要我的位置,我自然不能得逞,说成是你的不孝女,一来证明我的身份,二来表明我不占边,三来……日后还需要你为我好好折磨她一番。” 顾茗烟面上带笑,却是语气森然。 “你可知道哪些毒的解药方子?”顾诚揉了揉额角,也觉得顾茗烟不过是在公事之上解决些私事。 顾茗烟草草的写了药方:“不过大概,若要真的解毒,还需要太医们稍作改动。” “如此甚好。”顾诚将这药方收下,这才放心下来。 这一仗无论如何,到底是给皇帝敲了警钟,而且只要细细想来,这毒肯定不会是顾诚下的,皇帝只会怀疑是艾延,而对待有女儿还在沧澜的顾诚的确不会尽信,但却坐实了她尔丹公主的身份。 一切都毫无问题。 而等到下马车回到宅邸里时,她开口:“那一千战马,我只会给赖玄所用,而且还需要我亲自回去一趟,不然他们不会松口。” “你倒是信任赖玄。”顾诚觉得奇怪。 “他出身奴籍,才不会带着这些战马去压迫奴隶们。”顾茗烟轻声说着,径直的走向自己的院子。 顾诚远远的看着,只低声道:“妇人之仁,到底是女流之辈。” 可在门扉关上,顾茗烟眼底的怜悯消失无踪,只剩冰冷,指尖忍不住抚上太阳穴轻轻揉捏:“我当真总是做着最讨厌的事情。” 艾枝走上前来,看她:“不过一场宴席而已。” “的确,说来也不过一场宴席罢了。”顾茗烟冷冷的笑了起来,路过她的时候将那解药也递给了她:“好好照顾慕青,来日我还需要他做个证人。” 艾枝奇怪的服下了解药,只觉浑身舒畅,凉意却爬满了脊背:“这女人当真是令人害怕。” 顾茗烟对他们的评价一无所知,只细细算着日子。 再过几日,便有整整一月了,她最怕的还是段承轩真的带人强攻,今日一字一句都有目的,那一千战马,也许未来能给赖玄翻盘,也有可能被古昇所用,但最起码,她能借此机会出去一趟。 她到底算不准段承轩是否真的会为了她一个女人出兵。 顾茗烟只觉得头疼欲裂,许久未给双腿上药,之前又一路赶来,如今更是隐隐作痛。 这般猜疑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第509章 第五百零九章 松心 顾茗烟本想再待上两日再离开,第二日清晨好不容易入睡,便听见门扉推开的声音,当即从浅眠里睁开了眼,披了外衣匆匆出门。 正看见城中的将士正站在门口,赖玄都衣装齐整的站在最前面:“尔丹太子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说着,还将一封信那交到了她的手里。 顾茗烟草草看了一眼,字里行间竟然都是担心和责怪。 想来也不可能是瞿昊笔下写出来的东西,应当是云绾为此惴惴不安,便坦然点点头,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赖玄离开。 怕是这信件前几日便到了,皇帝是等着见了她之后决定让她如此离开。 想必也有几分原因是那一千战马,对于江晏铁骑来说,可以算是不小的战力,虽然要将这些尽数交给赖玄会引起不满,但皇帝同样会选择为了削弱艾家而帮助赖玄上位,以此制衡。 顾茗烟猜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莫约需要顾诚去周旋。 一路由赖玄亲自护送,艾枝则乖乖的留在了赖玄的身边,更不忘记得要回去见见慕青。 又是一路颠簸,顾茗烟觉得近日头疼的次数愈发频繁。 但无论如何把脉想要找到病因,也不过是自己睡眠太少,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被护送回尔丹领土,瞿昊的军队将她带到了内里一座从未去过的城池中。 这里的民风似乎书生气要浓厚些,顾茗烟被送到宅邸里,并未见到任何身边的人,便早早的在房间里入睡。 等到云绾和瞿礼进来时,门外的鬼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睡下了。” 瞿礼对此十分不满,还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莽撞的女儿,身边的云绾则将他推开些,压低了声音:“烟儿很少能睡个好觉,别去打扰。” 鬼魅和瞿礼都望着她。 昨夜还信誓旦旦要教训女儿的暴躁夫人去了哪里? 云绾不雅的挥挥手,只轻轻推开了门扉走进去,坐在床沿等着她醒来。 鬼魅赶紧退了出去,见瞿礼愁容满面的模样,不禁问道:“陛下究竟是为夫人的事情苦恼,还是为了烟儿?” “两者都是。”瞿礼叹气:“母女二人都是这般令人担忧的,可到底如何是好。” “若是烟儿醒来,知道您将段承轩给砍伤了,怕不知道会如何对待您。”鬼魅冷不丁的泼了凉水。 瞿礼恼怒的瞪了一眼鬼魅,后者便赶紧跑了个没影,不准备来参与人家家事。 顾茗烟悠悠转醒,正是一个半时辰后,恍惚之间只能见床边一个轮廓。 只闻着那股子淡雅的轻香,便知道来人是云绾,只迷迷蒙蒙的抬手搭在对方的腿上,蹭了蹭她的衣角:“娘亲。” 只听着这一声略带鼻音的娘亲,云绾心里的郁卒便消散无踪,就连那剩下的怒火也少了许多,只揉了那柔软的发丝:“娘亲在这,你却是青天白日的便睡了。” “知晓此地安全,便想睡了。”顾茗烟重新阖上眼睛,难得舒适。 “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云绾瞧见她眼底的乌青,略皱眉:“在江晏的日子怕是睡不好。” “在哪儿都睡不好,只是这里安心些。”顾茗烟轻笑起来,摩挲着抓住了娘亲的指尖,当真如同小孩子一般:“唯有娘亲从不算计我。” “可你却是算计了许多人,却唯独不算计娘亲,更是不告诉娘亲。”说到此处,云绾便也生气了些,轻轻一拍她的肩膀:“每次做事都如此莽撞,不顾自身性命,只得让娘亲白白担心,却也不忍打你,只将怒火撒到一旁。” 被这么一拍,顾茗烟倒是清醒了些:“我以为娘亲同陛下还有许多要事要说,便不想多说让娘亲为难,更何况细细说来,我却是连生身父亲也拿来利用,娘亲莫不是厌弃这般的女儿了?” 此话说的明明是询问,但顾茗烟却面上带笑,自是吃准了娘亲不会讨厌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云绾只是无奈:“利用二字用的坦诚,但人生在世,出生时手无寸铁毫无独自存活之法,不也是利用父母成长成人,日后又该要儿女养老送终,说来说去,都是利用罢了。” “既是如此,女儿就放心了。”顾茗烟笑着从床褥间爬起来,靠在云绾的肩上:“许久未见娘亲,娘亲在陛下身边,身子倒是好了许多,当年的借口可解开了?” “还未说你同段承轩之间的事儿,你倒是问起大人的事儿了。”云绾横了她一眼,在她脑门上轻拍一下,怒声道:“我看那段承轩同瞿礼一般,为人横行霸道, 还不知悔改,你怎能同他在一起?” “他和陛下相似吗?”顾茗烟捂着额头不解,细细想来,倒的确是有些相同之处,此刻便笑了起来:“我还未同他在一起,只是一同解决祸患,娘亲不必担忧。” 得到了女儿的应允,云绾就放心下来,还未开口,门扉又被推开。 瞿礼快步走了进来,正看见这母女二人靠在床边,许多年来紧绷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到底也知道云绾为何对着女儿说不出重话,自赶紧走上来,却被云绾抬手阻拦:“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烟儿。”瞿礼面对云绾倒是柔声细语,再见女儿那副单纯模样,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独自去了江晏,只让你娘亲为你担忧,日后切莫在这般做了。” 顾茗烟只悄悄的看了一眼云绾,私下轻轻一拽她后背的衣料,似是询问。 云绾却觉得女儿是委屈了,当即站起身来,直面瞿礼:“还轮不到你来说道,这些年你未尽父亲之责,如今却又来指责女儿,还是说你想如当年那样将女儿绑在你身边,才满意?” 本以为是提到旧事,顾茗烟爬起身来想要阻拦,却见瞿礼呆头呆脑的揉了揉脑袋,连连应是:“我哪里敢呀,不过是昨夜你说着要好好教训一番烟儿……”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看是你想教训烟儿吧。” 两人见面便是一边倒,云绾唯有见到瞿礼才咄咄逼人,瞿礼平日霸道,此时也只得连连点头。 等到两人吵完,才发现床榻上的女儿没了踪影,云绾当即眼一横:“都怪你,什么时候吵不好偏偏现在吵。” “我的错我的错。”瞿礼赶紧安抚,只道这无妄之灾。 第510章 第五百一十章 铭刻岁月之间 “他们平日也是这般斗嘴吗?” 早已换了身衣衫,顾茗烟难得不用穿那厚重的衣物,只着一身水绿长衫,头发亦无需高高挽起,只随意用布带束在脑后,交叠双腿却也算不得不雅。 如今她同瞿昊两人就坐在长廊的台阶之上,她怀里抱着各色糕点,瞿昊只默默擦着手里的长刀,低声道:“你倒是躲到我这里来,等会儿若是被叔叔找到,你有云姨做后盾,我却是要挨骂了。” “你可是太子,还会被骂?”顾茗烟被他逗笑。 瞿昊愈发头疼:“自然会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个姐姐……” “谁见了我都这般说。”顾茗烟只是轻笑,这话在齐林和段承钰的口中听到过不少,此时倒是有些怀念。 “不说这个,你如今醒了,倒是该去别院见见段承轩。”瞿昊突然开了口:“战事在即,叔叔却不管不顾伤了人,他在床上躺了两日,如今伤势未愈,就着手公文,伤口裂了数次却也不见好。” “那他伤了陛下?”顾茗烟反问。 “如今我倒是有些可怜那靖王了。”瞿昊跟着继续叹气:“你可见叔叔有半分不适,只日日去云姨面前讨嫌,日日都被推拒给两三次才笑意盈盈入睡,可是好得不得了。” 顾茗烟被这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本还想聊上几句。 正瞧见瞿礼跟着云绾快步走来,瞿昊回过头刚想提醒,却只看见墙边轻轻摇晃的木桶。 “你倒是跑得快!”瞿昊睁大了眼睛,见状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待到云绾询问,他只低声道:“她去见靖王了,刚才翻墙走的。” “这烟儿……” “你以为女儿如你这般薄情吗,若非是你伤了人又待她凶狠,她哪里会躲着我这娘亲。”云绾继续瞪了他。 瞿礼哑然,只好连连应是,不敢违拗,瞿昊捂着眼睛不愿承认这是自家那凶神恶煞的叔叔。 顾茗烟倒是轻车熟路的问到了别院的路,进来之时,成山亦未作阻拦。 段承轩独坐桌案前,小山高的文书放的密密麻麻,在这尔丹城中,他自是不敢被人知晓文书一二,只派人团团围守,段承轩也不敢耽搁,身形无常,只是面容惨白了些。 跨入门槛,他便抬了头。 “回来了便不许走了,不然再将你囚起来不见天日,只见得我。” 段承轩放下手中书卷,冷声威胁,眼里盛满怒火。 “娘亲都从不威胁,你这欠我许多的人倒是敢威胁我。”顾茗烟步步走进,自顾自的坐到他的身边,臂膀相碰,声音轻柔:“若你再囚我,日后我便对你再无半分情爱。” “没了情爱,也比你丢了性命好。”段承轩侧脸看她:“别以为我当真会被吃的死死的。” “别这么高高在上,别忘了你说要对我百依百顺的。” “自当是你不伤害自己的前提。”段承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见她衣服都没穿好,只抬手帮她整理了一番,这才回过头来:“我还有些公文要看,你且去陪陪父母吧。” 段承轩吃错药了? 顾茗烟懒得同他再说道些有的没的,直接将他的衣襟拉扯开来,门口的两个侍从丫鬟赶紧回过头去不敢看,段承轩微微一愣,顾茗烟已经将他的上衣粗暴的剥下,一眼便瞧见了里面层层叠叠的细布,已然有两处渗血。 “你倒是厉害,受重伤还敢在这批改公文?” 顾茗烟故意往那伤口处轻轻一拍,疼的段承轩当即便咬牙看他。 “这不是知道疼吗?”顾茗烟冷笑一声,悠悠站起身来:“既然这是我生身父亲伤的,便也算是你还我的。” 眼见这人要走,段承轩只赶紧将人拉住:“当初,你在王府里养伤,也是这般日夜疼痛?” “并非如此。”顾茗烟回过身去,低声道:“你这不过是皮肉伤,伤不及肺腑筋骨,可我到了阴雨冬日,心口更是隐隐作痛,锁骨其上的经络有损,多写字动手用力便会酸痛。” “你当初的一举一动,都刻在我剩下的年岁里。” 顾茗烟的话虽说的平静,可段承轩却也不觉得这些皮外伤疼痛难忍。 “既是如此,也是我该受的。”段承轩却并未松开,只大力的将人拉到身侧,拢入怀中,细细瞧见她眼底的乌青:“这夜夜梦魇,亦是我送你的吧。” “知道了就该先道歉。”顾茗烟并不抗拒,只是执拗的看着他。 “对不起。” 此声轻轻,却充满了愧疚,就连那受了伤的手臂也不要命的搂紧了些。 反倒是让顾茗烟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一只手轻轻抵着他无伤痛的肩膀:“我倒是没有看人伤口裂开的喜好,我让人帮你换药。” “为何你不亲自来?”段承轩依旧一只手将人揽着,这边只扬起手来拿起公文:“更何况我这公文诸多,抽不出空来。” “我头疼,难道还管你死活?”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倒是记得我们的一月之约,再有几日便满一月,你可做完事情了?”段承轩边看公文边问她,却也不在乎她坐在自己旁边,自能将这公文上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顾茗烟不想去理这人故意表忠心的幼稚之举。 “并未解决,但我允诺了江晏一千战马,沧澜土地肥沃……” “帮你出并非不可,但伯父未免答应。”说到这里,段承轩只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进来的人,赶紧拢了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伯父。” 瞿礼被段承轩一口一个伯父叫着也并不在意,但见段承轩衣冠不整,顾茗烟却衣衫完整,两人相距如此之近,若非是云绾在旁,他定要训斥顾茗烟一番。 如今云绾见状亦是头疼,但瞿礼已然伤了人,对方身为靖王将此事隐瞒,也算是小小惩罚,刚进门就听顾茗烟说了一千战马,亦是无奈:“你怎能答应?” “不过是为赖玄所用,对半分局,也许他能用这一千战马反水,也有可能让这一千战马成为刀锋。”顾茗烟也赶紧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瞿礼:“我用这一千战马来赌,若是赌赢了,那些奴隶便可为我们所用,若是赌输了,便也只是尔丹公主一人之罪,谁都知道苏玉婉才是如今的尔丹公主。” “你不仅要将她当做仇人,还要将她当做替罪羊。”段承轩总算明白她这一连串的做法。 第511章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公私分明 “赌输了,她就是替罪羊,但若是我赌赢了,也断然不会让她轻易去死。” 顾茗烟偏过头瞧他,在那伤口处又轻轻摩挲,不疼却痒,似乎喜欢见到段承轩吃痛的模样,她只继续道:“你如此乖乖的受惩罚,无论怎么说,都还需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带她到你师父师娘的墓碑前忏悔赎罪。” 段承轩一时竟不知道心中是甜是苦。 两人说话仿若眼里只有对方,云绾如今愈发摸不清女儿心意,就连瞿礼也好奇这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就如今看来,女儿同按段承轩之间看似并无嫌隙。 清咳几声唤回女儿苏醒,云绾走上前将她拉开些:“光天化日,竟连男子的衣衫也扯开,倒是不脸红。” “为人医者,看看伤势罢了。”顾茗烟乖巧的立于云绾身边,便见瞿礼黑着一张脸,只无奈道:“陛下,我的确看过许多男男女女的身子,为人医者,这些算不得什么。” 瞿礼愈发觉得头疼,云绾则恨不得将女儿口无遮拦的嘴也给捂上。 “父母面前,不可说这些。”段承轩此时也认真的看着她,边将衣服整理好。 顾茗烟此时也只好闭上嘴,她还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长辈。 只坐下来,将自己在江晏所经历之事一一告知,末了还问:“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尔丹。” “为和平条约,更为你。”段承轩面不改色的看着手里的公文:“你当初假死离开,算得上欺君罔上,但如今你身份不同,若是可以,皇兄只希望我能将你再带回府。” “说实话,你变得太多,我更以为你是为了苏玉婉才来对我好。”顾茗烟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瞿礼手里的杯盏已然出现裂痕,冷眼看向段承轩。 后者先是微微愣神,旋即那淡薄无色的嘴唇勾起浅淡的笑意。 “原来你还在疑我。” “你执念颇深,为此更是伤人无数,可再见之时你却处处深情,加之数年过去,苏玉婉就算没病也得装病不起,我这般怀疑也并无道理。” 顾茗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眼睛微微眯起。 被如此怀疑,段承轩巍然不动:“说来有理。” 顾茗烟这才点点头,云绾则是愈发的一头雾水,幸得门外的鬼魅都听不下去,只凑到云绾身边,悄悄解释。 “他们二人自认识起,便是这般相处,夫人无需担忧。” 倒是令她愈发担忧了。 “烟儿。”云绾只好轻轻开了口,对她招招手:“你同段承轩之间的事儿,究竟如何?” “我倾心于他,却不愿信他,更何况在三皇子登基之前,我断然不会帮他招揽军功,更不信他真的会为了我放弃皇位。” 字字句句都并无扭捏做作,自是发自真心。 瞿礼还想说这般男人并非是上上之选,那边段承轩却也跟着开了口:“伯母,我对她亦是如此,她如今虽说和三皇子少有联络,但她到底还是三皇子的人,更为宗平王出谋划策,她如今虽不信我,但这颗心日后便也是她的了。” “如此这般,我们二人自当是公私分明,娘亲无须担心。” 顾茗烟讨好的靠在了云绾的肩上,抱着她的手臂:“娘亲还是好好解决一下自己同陛下之间的事情,女儿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好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云绾纵然为此操心似乎也无济于事。 只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嘱咐了她如今在局势紧张之时,切勿对段承轩再做些不好的事情,这才带着瞿礼鬼魅离开,只将书房留给他们二人。 段承轩有意将自己的长椅让出空位,顾茗烟便也了然走过去落座,瞧着那文书上的文字,不过一会儿便是微微出神:“六皇子复位如此之快,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逼迫三皇子遮掩锋芒。”段承轩看完手里的公文,又将其中一册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不日,三皇子便会带兵前来,施压于江晏,这些也是你所准备的?” “不过是留了一张字条稍作提醒。”顾茗烟略尴尬的轻咳一声:“他若日后为王,虽不需要战功赫赫,但如今多出一个六皇子,自当是不该让他坐以待毙。” “你不相信六皇子对皇位无意?”段承轩轻轻笑了起来,一只手悄悄的绕过顾茗烟的脊背,将她拢入怀中:“我以为你喜欢她,更相信他。” 顾茗烟并不抗拒他的亲近,只将手中书册放下来:“我知道公私分明,当日我也并非真的喜欢他,而是那般处境之中,唯有他一人愿给我承诺,如此这般,怎能叫我不心喜。” 段承轩动作一僵,不再开口。 旧事重提,不过是将两人的伤口翻来覆去的鞭挞。 静静的待了许久,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顾茗烟才离开,成山匆匆找来了大夫来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斥责开去:“既然这是惩罚,便无需这些。” 当年,顾茗烟那纤细的身子,又是如何忍受这全身冰凉的感觉。 夜幕降临,顾茗烟洗完澡,云绾便特意的带了些养身的汤药和糕点来,柔声细语:“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这些日子云氏之人都要过来,我不便出面……” “我会多留一些日子,下次再去一趟江晏,日后便不用去了。”顾茗烟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到云绾的身边,握住了娘亲冰凉的手:“云氏我会好好照顾,娘亲放心。” 云绾这才放心下来,若是让太多人知道云绾未死,为了那长生不老的药方,也不知道要扯出多少幺蛾子来。 竟然放心,云绾这才离去,并未察觉到顾茗烟的指尖还在轻轻颤抖。 小心的摁压住颤抖不止的手,额间的并非是未擦拭干净的水珠而是实打实的冷汗,她看向眼前的汤药,始终没有喝下,只服下些药丸,胸腔里的心脏也归为平日的频率。 这身子,愈发的经不起折腾。 如今条件匮乏,她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口曾经受过伤,而那些毒渐渐侵入骨髓,这才导致她头疼不止,有时从梦中惊醒胸口巨疼。 带着痛苦入睡。 待到夜深人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墙边落下。 第512章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等得起 段承轩走到门扉之前,还未推开。 “又来了……”屋子里传来了顾茗烟的轻声呢喃,甚至带了些哭腔。 僵硬在门外,段承轩屏气凝神,只安静的听着里间的动作,将自己彻底的藏在阴影里。 屋内的顾茗烟是被疼醒的,胸口仿佛被人用木锥刺入一般疼痛难忍。 这并非是第一次,却也找不到一个症结,唯一的办法只有她不断的摸索药理,就当是来救自己,只将还未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打开窗户,点燃烛火,继续在桌案前翻阅着医药典籍。 而她脸上的冷汗,和时不时捂住胸口的动作都被段承轩看的一清二楚。 一直等到顾茗烟稍稍冷静下来,他才轻叩门扉,透过窗户看她。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被风吹的泛红的指尖发紧,待看清段承轩的面容之后才道:“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伯母可知道你身子的情况?”段承轩放弃了门扉,径直的走到她的窗边,目光落在她的胸口:“是旧伤?” “不清楚,许是当年旧伤未好,铁铃铛的毒深入我并未察觉,如今反噬过来。” 顾茗烟说的云淡风轻。 段承轩却并未想到当初铁铃铛的毒,若是没有按心口一剑,这毒也是无处可入。 沉默良久,段承轩却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我伤口很疼。” 顾茗烟抬眼看他:“大夫遍地都是。” “我不喜别人碰我。” 段承轩说的认真,顾茗烟亦是有些烦躁,只好应允了,让人进来。 将那层叠渗血的细布一一拉扯开来,露出里面的伤口却是十分狰狞。 发现这人竟然伤口裂开也不换药,顾茗烟当即有些来气,直接用剪刀将那些细布都扯开,先是取了清水为他细细清理好,这才开始上药。 顾茗烟对待病人从来都是细心轻柔,面对段承轩亦是如此。 直到身上的伤口都被重新包好,略有刺鼻的药味惹得段承轩忍不住揉了揉鼻尖,侧过头去,却见顾茗烟草草的收了东西,手又落在了书本上。 抬手阻拦她的动作:“不早了,该睡了。” “方才睡了会儿,足够。”顾茗烟挣开他的动作,反而被人死死扣住了手腕,不容反抗,那人已经将她从木椅上打横抱起, 轻柔的放到了床榻之上:“我陪你睡。” “我们不是夫妻了。” “落水沟下,我们也曾同床共枕。”段承轩只强硬的将人塞进被褥里,将那未干的长发都撩出来放到一侧,单手摁住她的肩膀,自己也跟着侧身躺下,将人拥入怀中。 “不必了,我毫无睡意,不若起来做些有用……” “我会告诉伯母的。”段承轩阖上眼睛,只有摁住她肩膀的手始终不减半分力道。 “你这混蛋,敢说去一句我们的约定便作废了。” “这个自然。” 虽是一夜无眠,但身边的人却也睡得沉沉,直到天边微亮,顾茗烟才总算沉沉入睡,身边的男人适时睁开了眼,悄悄拉开些她的衣襟,便只见那道伤痕从未褪去,只眼神阴沉,为她紧好衣服,掖好背角。 瞿昊本想来找段承轩商讨两国使臣之事,来到他的别院,却只有成山立于门外:“王爷昨夜去陪殿下了,太子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并非要事。”瞿昊轻咳几声,如今想来,姐姐早已嫁人,如今两人之间一封休书都没有,如此这般也是合情合理。 可瞿礼得知此事却是勃然大怒:“他怎么敢!” 话音落下,瞿礼大步流星的来到了顾茗烟所在的院落,推开门扉,话还未出口,便只看见床榻之上的段承轩正靠着,一身里衣手里捧着书卷,而他那还未宠爱过几日的女儿一只手搭在对方的大腿上,鼻尖都要埋进对方的衣料里。 不忍打扰女儿,瞿礼只对段承轩扬了扬下巴。 “伯父有话直说吧,我方才弄了些迷魂香。”段承轩放下书卷,又指了指顾茗烟搭在自己腿上的手。 这个姿势,怎么也是挣脱不开的。 “为何?”瞿礼走到床榻边,更不忘打量两人身上的衣物。 “她总是睡不着,身边竟也没个敢用强硬手段的人。”段承轩低声说道,一只手轻轻的揉捏过她的发丝:“若总是纵着她,日后定然没完没了,愈发的不将自己当回事。” 瞿礼所有的斥责都梗在喉咙。 段承轩说的不错,就连云绾都不愿意强硬对待她,更别说自己还没到给女儿下迷魂散的地步,不过说到这里,他愈发的不满:“无论你是真情亦或假意,别再来伤害我的女儿。” “若是日后我再伤她,自当提头来见。” 段承轩已经接下了瞿礼后面的话,指尖悄无声息的为她略去耳边的碎发:“当初我一错再错,如今她给我什么惩罚,我便受着,我与她还有数十载光阴,我等得起。” “那便好。”瞿礼没有多多纠缠,径直离开。 房间里的段承轩弯下身子,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等多久,他都情愿。 …… 因迷魂散的药效,顾茗烟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悠悠转醒,全身更是酸软无力,鼻腔里还残留着些许药味,不过一会儿她便反应过来,半撑着身子瞧着段承轩:“你用了我的迷魂散。”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段承轩被抓住了衣襟,当即睁开眼:“饿了吗?” “你用我的迷魂散来糊弄我,还转移话题。”顾茗烟依旧死死拽着他不放手,直到一番纠缠最终还是被段承轩讨好般的从床榻上拉起来,这才冷静了些。 成山送来了两人的晚膳,顾茗烟一如既往的风卷残云,却见外面夜幕漆黑,自己了无睡意,只坐到书案前研究药理。 顾茗烟则边吃边看着公文,伤口被包扎后又好好睡上一觉,只觉神清气爽。 等到二更天时,顾茗烟刚准备吃药,这边段承轩便凑了上来,坐在她的身侧:“我再去找些大夫来,若是心口疼的话,怕不是小事儿。” “此地怕是再无比我更好的大夫,更何况……我并不想让娘亲和陛下担忧。”顾茗烟低垂着眼,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轻笑起来:“更何况,青则就要来了,如今他都能懂事了,怎能让人担心?” 第513章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家三口 几日之后,云氏族人才到。 她早已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两座宅院,掏银子时面色不改,就连瞿昊都想不到她竟然有这么多钱,更是递了不少银票交给祝婶儿来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 云氏本是沧澜人,如今来到尔丹自是见什么都新奇的不得了,日日吵闹不休。 而青则如今已然懂事了些,简单的话也是听得懂,但比平常孩子要安静许多,靠在顾茗烟怀里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仰着脸望着,顾茗烟也不说话,母子对视良久。 祝婶儿见状,却是笑出声来:“青则平日总是安静,怕也是承袭了白老鬼的性子,唯有瞧见些刀枪剑戟方高兴些。” “小小年纪,却只识得刀枪剑戟。”顾茗烟轻轻一拍他的脑门,这还未记得许多事儿的青则只眯了眯眼,便换来顾茗烟在他额上落下个亲吻,将他放下来,笑道:“若累了,我再抱你。” “恩。”青则乖乖点头,抬手捉住了顾茗烟的袖子。 顾茗烟出门的步履迈的极慢,青则却是正好,走的不稳也无妨,顾茗烟自会稍稍提起袖口。 段承轩问讯找到两人时,便看见青则正扒拉着顾茗烟的肩膀,瞧着那铁匠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刀剑,更看那来去自由的江湖人,顾茗烟只坐在旁的小摊边,边不时往他嘴里塞一口小馄饨。 段承轩走上前去,跟着落座:“不喜看戏听书,亦不喜虚度光阴,如今却跟着个孩子坐在这里巴巴看着,竟也不掏掏钱袋子为青则买副孩童佩剑。” “他年岁尚小,还不知何为剑,如何用剑,自当不配不得剑。”顾茗烟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馄饨,还未收手,段承轩便就着她的手舀了馄饨到嘴里。 “幼稚。”顾茗烟收了手。 “成山说,如此做是情趣,何来幼稚。”段承轩倒是将没皮没脸诠释个干净。 年幼的孩童却仰起头来看着两人,旋即又爬上了顾茗烟的腿上,声音糯糯:“情趣是什么?” 顾茗烟冷不丁的被呛了一口,段承轩也面露尴尬,只抬手揉乱了孩童的发丝,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日后你便知道了,今个儿你就跟着我吧。” 说着就将人抱走,顾茗烟只好付了银子跟上去。 比起顾茗烟寡淡只知道吃吃喝喝的生活,段承轩知道更多顾茗烟都不曾知晓的把戏,亦或是东街上杂耍班子,还有哪家请了位好厨子,他似乎都了如指掌,青则本来沉默,此时也多话了些,但却不怎么和段承轩亲近。 傍晚落座,顾茗烟将疲累的孩儿揽在怀里,瞧他:“孩童应当是见出你身上的血气。” “有吗?”段承轩喝了口茶,只抬起袖口闻了闻。 “自是有的。”顾茗烟瞧他动作,只忍不住轻笑:“不过只能凭感觉,若是真的说来,我亦是一身血气,有时你们总觉得大夫盛气凌人,不好反驳,也多是这血气作祟,并非是大夫蛮横。”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的话,段承轩总是忍不住去看她。 青则几乎靠在顾茗烟的怀里,捧着自己的小碗和勺子,他还不怎么会用筷子,顾茗烟便有意的在旁边教他,却也并不强求他一定要盯着看。 段承轩看着她的动作,倒是忍不住的回想起了些往事:“当年,师父也是这般教导我的,只不过他在剑术上却严厉的很。” “若是在医术上,我也很严厉的。”顾茗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又帮青则擦了擦嘴,嘴角溢出些浅淡的笑意:“这些日子你也不需陪着,去处理公事吧。” “若是不陪着,你便又要独自前去江晏了。”段承轩将青则揽过来,让她专心吃饭。 “肯定是要我亲自去的,不过是送了战马就回来,尔丹和沧澜有两位皇帝签下条约自是不必担心,江晏内部的事情我总不能事事帮忙,只得让他们自力更生,待不了多久。”顾茗烟这才开始吃饭。 “我陪你去。” “生怕你这张脸被人发现。”顾茗烟白了他一眼,又顺着往青则的嘴里塞了一口青菜。 “之前我倒是发现鬼魅的易容术又好了。”段承轩面不改色,此时却抬起手来,轻轻捏住了顾茗烟的下巴:“落水沟下那几日,竟也没认出你。” 四目相对,两人未曾察觉民风淳朴的尔丹百姓正好奇的看着这边。 光天化日之下,竟还如此热情。 顾茗烟本就并非此地的人,此时正笑意盈盈:“若是随我去也并非不可,不过,你只能以我的男宠的身份了。” “无妨。”段承轩的眼皮子抽了一下,但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只是个名头罢了。 顾茗烟倒也没想到他会答应,不过想来身边多个段承轩,自己也安全些,便答应了下来。 几日之后,顾诚一封密信送来,瞿礼早已将一千战马备下,更准备了十人跟随她去往江晏。 而刚刚睡醒了,正搂着青则给他打水洗脸的顾茗烟却摇头:“过几日再去也不迟,要让顾诚知道如今我处境为难。” “你就不怕他起疑心。”瞿礼见她身上衣服单薄,房间里的段承轩才穿好衣服走出来,见到瞿礼稍稍点头,只低声道:“无论如何做,顾诚总归都是要怀疑,无须担心。” 轻车熟路的从顾茗烟的怀里接过青则,捧在怀里给他擦了擦脸。 顾茗烟这才自己舀了水洗脸,而鬼魅和成山却远远的站着,鬼魅甚至已经自顾自的用起早膳来,似乎对这般一家三口的生活见怪不怪。 瞿礼一时无言,这些日子段承轩的所作所为他也都看在眼里。 平日里高傲的不可一世,脾气总是容易暴躁的段承轩对顾茗烟算得上是小心翼翼,面对瞿礼和云绾亦是不靠近,但礼数却周全着,少露出那副骇人模样。 丝毫看不出他何处杀伐果断了。 此时此刻,一名下属却走进来,将一封信交到了段承轩面前:“这是王妃殿下……” “烧了。”段承轩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戾。 瞿礼稍稍吃惊,这边顾茗烟却将信件拦了下来,瞪了他一眼:“不可意气用事,说不准她真的送了些好消息来。” 第514章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为父出谋划策 段承轩只好闭上嘴,抱着青则往外走去。 知晓他之前日日跟着苏玉婉假装恩爱早已是身心俱疲,加之细细想来旧事,只愈发的觉得苏玉婉的一言一行都有损德行,更不是良善之人。 如今瞧着苏玉婉千里迢迢送来信件,怕是心里也窝着火。 她边拆开信封,边开口道:“青则脚下磨了个泡子,你要是抱着就别放下,小心着些。” 段承轩也不回答,只将青则抱得更紧,边对瞿礼微微低头,这才踏出院落。 书信简短,瞿礼也跟着凑上来,只轻轻瞥了一眼:“这苏玉婉是怎么知晓艾延已经在私下调兵的。” “不过是艾枝将计就计罢了,她知道的越多,自然是越好。”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将这信件铺平翻折好,放入钱袋里,看向瞿礼:“陛下……” “还不改口?”瞿礼略一扬眉,打断了她的话。 低垂着脑袋想了想,顾茗烟还是摇头:“娘亲若是不松口,我自是不会叫的。” “倒是跟你娘亲一般德行。”瞿礼轻叹一声,瞧她:“但你倒是比她心软些。我当初做了那些事情,她到如今都不愿意原谅我,这靖王小子做的事情比我当初可重千百倍,你如今却和他其乐融融。” 任由瞿礼揉乱自己的脑袋,顾茗烟只是轻笑:“娘亲心里自是有你,若是露出些可怜软弱,想必娘亲不出几月就该缴械投降了。” “靖王小子也是这般让你心软的?”瞿礼拽住她。 “我并没心软,只是诸事繁多,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坦诚相待,欠者还情,日后许多数十载都可供我们纠缠不休,差不得这一时半会。”顾茗烟拍了拍自己的钱袋,亦是笑道:“娘亲生气许多年,陛下也自当耐心些,不急于一时,等到来日佳人相伴,不是更好?” 顾茗烟说的尽兴,瞿礼也听得认真,门口的段承轩则是抱着青则轻笑出声。 父女二人齐齐回头,正看见云绾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似是将两人方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脸上又气又恼,当即将食盒放下:“烟儿。” “我……”顾茗烟尴尬不已。 “去吃饭吧。”段承轩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匆匆将顾茗烟带走。 来到外面似乎都能听见娘亲的声音,顾茗烟见青则也捂着嘴笑,也是无奈:“看见娘亲过来,也不叫我。” “伯母在前,我可是不敢轻易叫的。”段承轩抱着青则,瞧着顾茗烟满脸愁容的模样,只将青则塞进她的怀里, 一只手将人揽在身边:“这旧账不知要清算到何时。” “可是你说要用下半辈子还的。”顾茗烟不满看他,回过头瞧青则时却当即满脸笑容:“但凡你敢有半分异心,日后你我便只得不死不休,穷尽天涯海角,也断不会留你活着。” 此言随风而逝,段承轩自知未来如何,自当不会放在心上。 顾茗烟总是如此有魄力,一言一行都贯彻始终,活该的不该的,都算不得顾茗烟亲自报复,不过是以人心为刀罢了。 那边顾诚却早已按捺不住,书信三次,顾茗烟才回了一封。 “尔丹诸事繁多,苏玉婉册封大典在即,一千战马并非小数目。” 寥寥数语,只让顾诚知晓她如今处境困难,可另一边,她早已将云氏之人安抚妥当,万贯家财只叫身边朋友都瞠目结舌,唯有早早回到鄞州的齐柔对此见怪不怪。 顾茗烟从未停止对烟雨阁的支援,更不用说还借她的手在鄞州打点了许多商铺为己所用,一方面是为宗平王铲平眼线,另一方面也是为鄞州商路打点,数年过去,她早已赚得满盆钵满。 马车里早就被成山精心打点,段承轩的那些暗卫根本入不得江晏,当初被阻拦在外,这次自当也不会跟去。 段承轩改变容貌,倒是成了半副书生模样,顾茗烟恋恋不舍的将青则送到瞿礼的怀里,一上车便瞧见这幅模样,当即笑的直不起腰,段承轩也是黑着一张脸,碍于顾茗烟不好发作。 鬼魅在已经跑了没影,细节更是告诉了段承轩,他还需要陪伴在瞿昊身边做些公事,日后以便更好的传信。 这样一来,马车里也只有她和段承轩两人。 顾茗烟被迫坐在柔软的绒毯上:“我的腿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这又不是冬日,你可知道有多热吗?” “还好。”段承轩倒是轻车熟路的将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揉捏。 “你那些公事该怎么办?” “我帮钰儿解决了那些草包将领,他也该帮我些忙。”段承轩说着,马车也行驶离开。 顾茗烟只好不再说话,只是捧着自己的书卷不再放手。 这一路有段承轩陪伴,顾茗烟倒是不用担心夜晚寒凉,只要往段承轩的怀里靠上一会儿,身子便暖和起来,劳心劳力的活总算也不放在她一人的肩上。 来到江晏的宅院里,这一路却早已过去许多时日。 赖玄亲自带人来接应这一千战马,顾茗烟下了马车,当真是金屋藏娇一般不许段承轩下车,只将几张银票递给了赖玄:“你会用的上的,而这些战马数量繁多,如今尔丹同江晏是秘密合作,不便多人知晓,你且去上面的地址,慢慢转移回来便是。” 赖玄不明白这银票的意思,只是细看之下,倒是能看见其中还夹杂着几张纸,他细细将这东西收下,并未告诉其他人,只吩咐道:“来人,送殿下去顾大人府中小住。” 顾茗烟临走时做了个口型——艾枝。 便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缓缓离开,赖玄来到无人之处,将那银票里的纸张都抽出来。 其上有五个同尔丹相邻的地名,还有一张简略的地图,一包解药,还有一张纸条上写着战马所在的地方。 以及一句话。 “一千战马需得心腹用,艾枝虽不可尽信,但也许有用。” “什么意思?”赖玄不解,却还是在身后传来脚步声时,细细将这一切都从藏好,将那放在上面小额数目的银票送进了下属的手里:“这些是殿下的些许心意,去拿了战马之后,速速赶回江晏。” 第515章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自然流露 顾诚宅邸,门外热闹街市之上如今正萧条。 段承轩立于顾茗烟的身侧,虽身姿挺拔,但平日高高束起的头发如今披散下来,脸侧更是做的稍稍鼓囊,看起来倒像是男子少有的娃娃脸,但那双眼却狭长,气势凛冽。 鬼魅是说这般打扮是从瞿昊身上学的。 顾茗烟的手背同段承轩撞在一起,前者便轻轻的笑了起来,索性直接大大方方的拉起了段承轩的手往里走,只叫顾诚看见。 顾诚只觉得这人长的同段承轩有几分相似。 “这位是?” “马场家的大公子。”顾茗烟低声说道,只对着段承轩盈盈一笑,这才走到了顾诚的面前:“他随我过来,也是担忧我的安全。” “他长得倒是同……” “这些旧事,大人还是不要说了。”顾茗烟佯装担忧的咳嗽了几声。 这是害怕这位新情人知道她的曾经。 顾诚自然是给面子,表示艾枝已经离开,赖玄就住在别院,将偌大的主院都让他们俩单独住着,顾茗烟此时轻轻掐了掐手心,憋着气稍稍红了一张脸,倒是一副真的担忧牧羊。 “只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可还有用?”顾诚轻声说着。 “待到见了皇上之后,我自会亲自前来,大人切莫让外人打扰。”顾茗烟轻声说着,边看了段承轩一眼,似乎是不想让这位‘情人’知晓。 顾诚了然,点头离去。 既然知道顾茗烟不过几日找了新欢,皇帝又并未及时召见,便吩咐了人无需打扰,就连丫鬟和侍从也只能在墙外候着,免得打扰。 段承轩进了屋子,方一落座便目光凛然:“这顾诚倒是会打点。” “他自是聪明才能活到今日。”顾茗烟懒懒的靠在床沿,有些失落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以前到不觉得,如今青则不在,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你小时候也未曾管过他几日,如今怎的这么亲近了?”段承轩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我只是觉得奇怪。”顾茗烟撑在床边,看向窗外:“以前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心中所想,毫无牵挂,风往哪儿走,我便在何处落脚,但如今,总觉得被东西牵着,这感觉并不坏,但我也总适应不了。” 段承轩还从未遇到过这般的事情。 自幼成长他便是知晓身份使命,之后遇到师父师娘以及苏玉婉,他便将一颗心放在这些家人的身上,直到如今撕破苏玉婉的伪装,他也直到该如何停留在顾茗烟的身边。 如此算来,反倒他才是那个离不开人的人。 “话说回来,我既然已经来到此地,你说苏玉婉气急之下,会不会对我做些什么?”顾茗烟话锋一转,将自己的被褥枕头都掀开来。 其下空空如也,她不放心的将房间细细整理。 艾枝不可能不打招呼就离开,除非她真的有心要投靠其他人。 想及此处,顾茗烟还是去了一趟艾枝的房间,依旧一无所获,房间里干干净净,几乎连艾枝曾住在这里的迹象都没有。 “艾枝这性子,我也是摸不准。”顾茗烟只好转身离开,却同后面进来的段承轩撞了个正着,后者一手将她扶住,另一只手却落在门闩上,从里间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顾茗烟就着在他怀里的动作,将那竹筒打开来,里面的纸条也落了下来,而那门闩在段承轩将竹筒插入进去后,有一块木板将其遮挡住,小小机关。 “苏玉婉派人刺杀,妄图坐实身份。” 寥寥数语,顾茗烟将纸团塞进了钱袋,拉着段承轩往外走:“你是怎么发现这机关的。” “整个院落的门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江晏人不是做机关,而是在竹筒里放一些草药。”段承轩低声说着:“你该记得曾经有座城池成了死城,如今还挂着草药,而江晏人都会将这草药当做是门神一般。” “我为何不知道?”她明明看了那么多地方志。 “于他们来说,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木匠都会留意此事留下空位,但里面放不放却是由自己,而且许多外来人发现不了其中奥秘,自当无人记录。”段承轩跟在她的后面:“不过这次,幸好我来了。” “是呀,你总算知道苏玉婉用心狠毒了。”顾茗烟的余光瞥向了门边,只稍稍放缓了脚步,侧过身子,假装在段承轩的脸侧落下一吻:“顾诚始终对你我关系不太放心。” “那就坐实。”段承轩低笑一声,抬手拢住了顾茗烟的腰际,几乎是半抱着人走向寝屋,后者却是放松了身心,这般举动早已是见怪不怪,更何况是演戏。 两人假装浓情蜜意的进了屋,等到门扉阖上,顾茗烟便同样轻车熟路的从他的怀里滑走,落座于板凳,更微微抬眼瞧他:“既然知晓了苏玉婉的本性,接下来你想如何对待她呢?” “自当是将她一双手脚都废了,让她余生都为师父师娘恕罪。” 段承轩方才刚刚燃起的柔情此时早已化作狠厉。 顾茗烟对此却是笑意盈盈,为他倒了一杯清茶:“我正好还想找个理由离开,不如将计就计?” …… 几日之后,一千战马准备妥当。 谣传尔丹公主同那位情人足不出户,院中嬉笑打闹之声不曾停歇,就连顾诚的派来的探子都并未看出问题,只觉两人甚是亲昵,就连顾诚在外请他们二人吃饭,那两人也都是眉目传情。 “我倒是觉得这江晏糖糕不甜腻,带着花香,好吃的很。”顾茗烟手里捏着块糖糕,边不时用那双扰人心绪的桃花眼看段承轩。 后者只能端着书生架子,只叫这些日子美人勾人却只能忍耐,面上更要表现的于她恩爱,只好轻声道:“便也是你才吃得下这甜腻的玩意儿。” 被如此说道,两人却是相视一笑,段承轩扬手为她抹去嘴角的糖粉。 顾诚本以为两人是有意为之,偏的那些眼神若是不细看,却也是十分自然,只好轻咳几声:“皇上希望你明日入宫一趟。” “哦?所为何事?”顾茗烟一挑眉,放下了手里的糖糕,段承轩的帕子便递到了嘴边。 两人对视片刻,顾茗烟轻轻拍开他的手,那眼神像是在说——说正事呢。 后者却执着的擦拭了干净,更是挑眉——演戏呢。 第516章 第五百一十六章 苦甜交错 幼稚至极! 顾茗烟只好同段承轩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靠着面颊上浅淡的亲吻,这才让段承轩离了这雅间,到旁的长廊里等候。 “没想到你还能爱上个爱耍性子的书生。”顾诚忍俊不禁。 顾茗烟假意心虚的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只无奈道:“开始不过以为他同段承轩长得有几分相似,便处处留意着,谁知他却也是对我极好,只是遂了书生性子,生了巧嘴,更是高傲的很。” 此番言语半真半假,倒是真将顾诚给糊弄过去。 “皇上此次叫你前去,应当是为联姻之事,但如今你身边带了个情人,我却也不知道皇上会说出如何的条件。”顾诚敛去眼底笑意,只瞧着顾茗烟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却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顾诚继续道:“若是真的让你联姻,你定然是不愿意的。只是这一千战马还不足以让皇上真的偏向于我,艾延如今蠢蠢欲动……” “此言差矣。”顾茗烟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微微发亮:“你肯定还有后手,如此拉拢这昏庸无能只知享乐的皇帝,背后要做的却是大手笔吧。” 这次换做顾诚不再言语,只面上带笑的转着手中杯盏。 窗外风起,顾茗烟一只手堪堪捂住耳边飞扬的青丝,边道:“如此对待皇帝,怕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四字。” “辗转来回,你失了多少人心,才需得提拔赖玄这等奴籍出身之人。” 话音落下,顾诚手里的杯盏也砸落在地,目光骇人:“你太聪明。” “可当初你也未曾真的帮过我。”顾茗烟不怒不笑,只缓缓站起身来:“若想让我继续帮忙,便想办法让苏玉婉成为罪人,等到有一日我将她折磨够了,别说是你要做的事情,就连那长生不老的药方我也可以为你找来。” “你知道那药方!?”顾诚惊愕的抬起头来,满眼欣喜。 顾茗烟淡淡点头,从怀里掏了银子来放在桌案边,低声道:“当日索命串一事,不过是为了让我知晓当年真相。” “而我有了索命串,自当知道那药方的下落。” “原来你当初就想逼着我说出真相。”顾诚的脸色跟着冷了下来,若非是当初索命串重新出世,云绾的棺木又被盗走,他也断然不会如此早的金蝉脱壳,根基未稳就去投靠三皇子,最后落魄归来,始终未带来什么。 而顾茗烟却知道当年索命串和娘亲棺木之事,那些不过都是听风阁所为,她知晓事情经过,如今用来唬住顾诚,倒是正好。 “那时候我便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父亲,偶然从天炎几个老前辈那里听说此事,自当发觉其中另有乾坤,之后得到索命串,我去过一趟云氏,又去往外祖父的坟墓前,到底是解开了一二。” 顾茗烟故意将曾经的细节也尽数告知。 而顾诚却早已下了套,如今就算不信,也得信。 “如此说来,云绾她当真是……” “我已然将娘亲的尸骨送到了天山脚下,同外祖父为伴,那阴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顾茗烟说及此处,眼底闪过一丝哀愁,直叫顾诚尽数看了去。 可顾诚却记得自己似乎见到过云绾,转念一想,那也许真的只是个梦境,云绾的棺木到底是没有问题,更何况那人死了数十年,不在天炎出现,哪里有本事做出这些。 而当年,顾茗烟还是靖王妃,身后更有云氏作保,后来更是金蝉脱壳,倒是愈发符合这些事情。 “我可以帮你,但苏玉婉同我之间并无干系。”顾诚还是答应下来。 “何来毫无干系,她可是你的女儿,花梨。”顾茗烟刻意将花梨二字咬的极重:“当年她倾心靖王,毒杀了当年的苏玉婉取而代之,连带着害死了村里的皮崽儿,之后跟在段承轩身边妄图谋权篡位,如今担忧靖王对我有意,竟然还想再来一次当年的把戏,要将我杀了,取而代之。” 话音落下,顾诚已然了然于心:“花梨当真是我的不孝女。” “大人心如明镜。”顾茗烟轻笑,只推开了雅间的门扉:“明日入宫,大人还是莫要与我亲近,以免惹人怀疑。” 门扉阖上,两人之间的约定已成。 段承轩耳力极好,自然是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来到这街市之上,自当握紧了顾茗烟冰凉的手,看她:“艾延势力庞大,若是顾诚真的得了皇帝背后支持,这江晏便要一分为二。” “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顾茗烟回握住他的手,低笑一声:“顾诚还有用处,唯有留着他,古昇和艾枝才有本事公平对弈。而且……苏玉婉这一次是逃不脱了。” “你留下她探听消息的罪证,又说她想要谋权篡位,之后若是再说她刻意在我身边挑拨离间,那这些罪名一一落下来,可是不小。” “虽然不小,但也不致死,我不想再脏了自己的手,便将这事情交给顾诚去做,倒也是不错的。”顾茗烟侧过头去瞧他:“三皇子和瞿昊何时出兵?” “三日之后。若是艾延真的有谋权篡位之心,强压之下,便会露出野心了。”段承轩如此说着,更是停下脚步,同顾茗烟对视:“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的目的是让顾诚万劫不复。” “不过是不信任你的所作所为。”顾茗烟也安静的看着他,指尖却从他的手里划走,只有耳边的青丝随风落在段承轩的肩上,那双眼被风迷得微微眯起,笑意仍旧:“可如今,我还未亲口告诉你计划,你却也知道了。” “看来这孽缘,你是斩不断了。”段承轩同样收回了手,不再去触碰。 顾茗烟只是快步往前走去,心里微动。 谁都猜不透她的这颗心,更猜不透她的处心积虑。可段承轩只要稍稍一听便知其真相,并非才学无双,不过是两人太过相似,仿若镜面两端。 相看两生厌,却也割舍不开。 段承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你报仇也是不急不缓。” “自是如此,不然你那易生气又冲动的性格,该叫谁来磨平。”顾茗烟侧过脸对他笑:“有我在身侧,便叫你走不得歧途。” “我的专横,你倒是尽数学去。”段承轩无奈跟上。 人的光阴区区数十载,哪里容得两人互相折磨,将死亡搬上台面。 不若细水长流,苦甜交错。 街市长长,两人却一前一后,触碰不得。 第517章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宫宴之戏 入宫饮宴,奴隶跪伏于地,众位大臣礼数周全。 顾茗烟款款落座,却是今非昔比,这一千战马足以让江晏皇帝相信她的身份,尽赏了她一千奴隶作为礼物。 丝竹之声,裹挟着铁链碰撞之声仿若天籁。 段承轩坐在顾茗烟身侧,对于江晏这金砖铺地的行为不做评价,更不喜此处的甜腻饮食,尤其是背后的铁链之声只是扰人。 “公主既然来了,不若欣赏一番我江晏的舞姬。”皇帝朗声大笑,手中的金酒盏轻轻摇晃。 顾茗烟面色不改轻轻点头,便瞧见那柔弱无骨的数名女子款款走到台前,竟都是面容姣好,身材上乘,可那所舞却叫顾茗烟眼皮子直跳。 身上布料甚少,可那动作却几乎都效仿那春宫图内的女子,只叫女子看得面红耳赤。 偏得一众大臣们看的目光发直,就连顾诚眼中都有几分欣赏之色。 顾茗烟本想找着借口低下头来,却听艾姓官员开了口:“之前听闻公主为一女子挺身而出,更说那女子是自己心上人?” 试探的人来了。 顾茗烟面色不改,只好佯装欣赏这淫麋之舞,嘴角带笑:“我本对此并不生气,但艾大人说起来,是在怀疑我对珠儿的用心?” “殿下同那姑娘皆是女子……” “她曾日夜照顾于我,更是我至亲,就算并无情爱那也是我重要之人,如今她因受辱而死,我更要为大局来同江晏合作,却没想到你们江晏人对我珠儿无半分愧疚,如今竟还怀疑我对珠儿的用心?” 顾茗烟将手中杯盏砰的一声砸在桌上,敛去七分优雅淡然,仅剩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不同你们讨要珠儿的一条性命,你却还在这大局已定之时有意戳我痛处,当真是蠢笨如猪,只叫这满目美人也跟着黯然失色。” 艾姓官员只被顾茗烟这气势震慑的说不出话。 哪里有公主能在他国还如此嚣张跋扈。 可皇帝心中对艾家多有忌惮,如今招惹到了尔丹公主,更是不快,只挥挥手:“公主无需在意,此事的确是我江晏不该,不如……” “不必了,既然无心道歉,送什么东西都无济于事。”顾茗烟直接打断了这皇帝的话,面带怒容:“若是皇上真的想做些什么,只求日后江晏尔丹建立邦交,再莫要出现此事。” 方才还嚣张跋扈,现在马上就一副识大体的举动。 只叫人说不出什么责备之语,一干大臣纷纷低头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位。 解决了这边的事儿,那边顾诚已经继续开了口:“玉珠姑娘当时同公主殿下走散,流落江晏受人欺侮,臣已然派人去处理了。” “多谢大人了。”顾茗烟的面色柔和许多,更叫那艾姓官员磨牙。 台上的女子们也早已下了台,身侧的奴隶似乎才脱了奴籍,手腕上多是镣铐长久禁锢的青紫,更是低眉顺眼的为她倒酒,却被顾茗烟轻轻抓住,低声道:“手腕可有不适?” 女子当即身子轻颤,赶紧摇头:“奴才不疼,一切都好。” “这镣铐铁链声音听得扰人,派人都去给我解了。”顾茗烟直接吩咐了身后的几个尔丹士兵,声音不大不小,不少人都纷纷看过来。 更有旁桌的皇子忍不住说道:“殿下还是别这样做,镣铐代表着这些奴隶的身份,若是没了,他跑了日后却也算是无身份之人,过不得生活的。” 顾茗烟手里抓着的女子只将头埋得更深。 段承轩则探过身子,将顾茗烟的手拿开:“既然这些人归了你,那便是你的人,似乎还轮不得他人开口言说。” “说的有理。”顾茗烟侧过头对他轻笑,稍稍一抬手:“那便都放了吧,不然这铁链声音听着,怕不知我是在哪所囚牢呢。” 说着,段承轩已经夹了块肉到她嘴里:“多吃些。” “我吃的很多了。”顾茗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又轻咳了几声:“知晓了。” 段承轩但笑不语,只觉得这男宠做的似乎也不错。 旁人不敢再多说什么,而始终一言不发的艾枝在顾茗烟看过来的时候,却悄悄的比了个拉门的手势,似乎是害怕她没看见,顾茗烟却只是轻笑着微微点头,艾枝这也收回了目光。 段承轩轻轻捏住顾茗烟的指尖:“你准备如何帮顾诚?” “他自有办法,等会儿到了时机再随机应变。”顾茗烟的指尖勾了勾,更是浅浅一笑,竟是将他当做青则来安慰。 段承轩只好忍耐,又听顾茗烟轻声道:“你早上将我的药扔到哪里去了?” “在我口袋里。”段承轩此时了然的将那些粉末都洒入了酒中:“以后吃多少,什么时候吃,都由我看着。” “为何?”顾茗烟忍不住按了按胸口,瞪了他一眼:“我才是大夫。” “所以你便将这止疼的药一日吃上数包?”段承轩亦扬起眉头来,索性直接将那裹了药的酒水递到她的嘴边:“回去我便让伯母好好照顾你。” “我已然找到破解之法,只缺几味冬日药材,熬到冬日便可。”顾茗烟只好干巴巴的喝了酒水,偷偷说道:“别告诉我娘亲。” 顾茗烟有意的睁大了那双眼,竟也是显得楚楚可怜。 段承轩心口一紧,更怕顾茗烟当真恼怒自己,便只好轻咳几声,点头答应:“那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顾茗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皇帝却早已将两人之间的动作收入眼中。 此时宫宴之上的氛围活络不少,而江晏有名的杂耍班子此时也上了来,顾茗烟还正跟段承轩小声说话,见到这杂耍班子却也是微微愣神。 下一刻,一道火柱落在舞台正中央,一身舞裙的舞娘此时正稳稳落在那火柱之上,右腿蜷曲,仅仅脚尖轻点就站定在那方寸之间。 众人惊呼,顾茗烟则是奇怪的看了一眼那火柱,又看向顾诚。 顾诚此时面上带笑,却是不看她。 下一刻,顾茗烟侧过头,袖口不经意划过嘴角,指尖轻叩住段承轩的下巴,唇齿相贴,细小的药丸被推入段承轩的口中,连带着酒味未散的呼吸。 稍稍离开,顾茗烟靠在他的颈窝里:“等会儿不要出手。” 第518章 第五百一十八章 活生生的人 段承轩却淡漠的扣住她的后脑。 “是你主动的。”只将顾茗烟的半声惊呼都吞吃入腹。 火柱和那舞娘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顾茗烟却不得不微微睁大了眼睛承受这个有些凶狠的吻,却又在呆愣之后将人轻轻推开, 毫无威胁性的瞪了他一眼:“别闹。” 段承轩自知理亏,便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看着。 鼻腔里似乎还有些奇怪的味道,而身边的侍从却悄悄的将酒盏放到顾茗烟手边,顾茗烟鼻子向来灵敏,其中味道有异,她却还是为自己同段承轩倒了一杯,更是不忘笑道:“你酒量不行,不可多喝。” 段承轩点点头,只将这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可顾茗烟却直接将这一整杯都喝了下去,更是对身边侍从笑意盈盈:“在旁候着。” 侍从还妄图离开,顾茗烟却不容拒绝的将他拽住,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一切。 眼前火光通透,舞娘火中舞,衣袂飘带染火四散。 烧焦味道的灰烬四散开来,那舞娘褪去身染火的衣料,从天而落。 正在此时,顾诚拍案而起,大喊一声:“保护殿下!” 火柱之下的杂耍班子纷纷跃起,浅黄色的灰尘从他们鼓囊的袋子里挥洒而出,火星四溅,眼前更是什么都被浅黄所遮盖。 宫宴之上一片混乱,飞扬而起的星火几乎落地点燃,脚下的绒毯亦燃烧起来 ,惊得一种大臣都快步离开。 只待一群侍卫提水而来,杂耍班子的火柱之下数人服毒自尽,而大臣们也早已逃离远远,就连皇帝和顾诚也毫不意外的离开。 可在烟尘散尽之后,唯有顾茗烟段承轩分毫未动,手边的侍从却换成了被段承轩抬手钳制。 顾茗烟一身鹅黄的华贵长衫,如今在一片慌乱之中依旧端坐如初, 只取了帕子拭去脸上的粉尘,这才悠悠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尘,微微扬起下巴对身后的尔丹士兵开口:“将这侍从带下去严刑拷打。” “是,殿下。”两位士兵将侍从拖拽出来。 顾茗烟这便抬起头来,看向江晏皇帝:“若非是我有医术傍身,怕是今日这条命便没了。” “这是……”皇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酒中放药,同这烧起来的黄粉可夺人性命。”顾茗烟冷笑一声,只将段承轩也拉倒了身边,看皇帝:“在这酒落在我手中时,我便已然知晓,若是皇上不信,自可让太医院来查查各位的酒水。” 说罢,顾茗烟只快步来到了顾诚的身边,稍稍点头:“虽我已有所察觉,但依旧多谢大人提醒,此番前来,目的达到,过几日我便要归尔丹。” 顾茗烟并未给人思虑的时间,早已气恼不已的带着段承轩快步离开。 一路畅通无阻,顾茗烟本该是假装生气,可如今却是实打实的恼怒,段承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在离宫之时,抬手揉捏她的后颈,更不时以指腹摩挲颈侧安抚。 顾茗烟却依旧是心火上头,眼神锐利。 “他杀了人,我却成了帮凶。”她终是愤愤不平的说出这话来:“若非当时我冷静,便该一刀杀了他,也是一了百了,偏偏我还总能忍住!” 此言却也不知是真的怪谁。 段承轩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她的肩膀:“日后自见分晓,何须跟自己动气。” “若是不同自己动气,日后做了错事也不知悔改。”顾茗烟说到这里,也是侧头看向段承轩:“话说回来,今日这局是顾诚所设,要的不过是将此事嫁祸给艾枝,江晏可不少人知道艾枝知晓毒物。只是,苏玉婉那边又要做什么事儿?” “不知。”段承轩摇头:“她要做什么,难道我该知道?” 顾茗烟冷笑了一声,倒也是不上马车,只挥袖去往眼前的萧条长街。 段承轩闹了个不明白,只觉得顾茗烟这气来的快,更多却是迁怒。 只好小步跟上。 这一次,段承轩心里却只有紧张二字。 顾茗烟还未走远,树边的几个黑衣人便窜了出来,手中长鞭愈发让段承轩担心她躲避不及。 顾茗烟纵然心中恼怒,可如今依旧是思绪清楚,但却当着段承轩的面接下了一鞭子,反手握住鞭尾将那人从墙壁之上给拖拽而下,其余几人正欲群起攻之,段承轩却早已近身以长刀拦下,顾茗烟则翻身将其中一人摁在身下,刀鞘抵在他的口中,却也不慎胸前被横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段承轩只记得方才顾茗烟承受的那一鞭清脆响亮,心中杀意骤现,只将那数人都揍在地上无法起身,双目猩红。 直到顾茗烟将身下刺客交给尔丹士兵,这才冲上前来将段承轩拦住:“再打下去,他们都死了。” “死了才好。”段承轩更想直接挥开抱住自己的人,余光却瞥见她锁骨稍下处的一片血痕,还有那沾染了点点殷红的雪白肌肤,当即杀意尽褪,唯有心底的火气未散,当即为她拢好衣襟,怒声道:“你是不是方才就发现异样了。” “是。”顾茗烟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却顾不上段承轩力道之大,惹得她方才的新伤也跟着发疼。 “这些日子你别想甩掉我了。” 段承轩瞧见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径直将人打横抱起,顾茗烟只觉得脊背上的鞭伤一疼,指尖却攥紧了段承轩的衣襟,面色发白:“我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活捉了一个……” “闭嘴。”段承轩收拢了怀抱,快步往宅院走去。 许是近日来段承轩太过温柔,都快让顾茗烟忘记了他的本来面目,如今被段承轩搂在怀里,她的头脑里却是一片混乱。 身后的尔丹士兵们井井有条的将这些突然出现的刺客给绑走,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拦下段承轩。 快步回到宅院之中,段承轩直接将人扔到了床榻之上,抬手便要将她的衣襟给拉开瞧瞧伤口。 “不!”顾茗烟甚至踹了他一脚,另一只手却还是死死的攥紧衣襟:“这些不过是小伤,没什……” “真的不疼吗?”段承轩将人摁在床榻上,指尖落在她的伤口处,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来,心里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也倾洒而出:“你是不是从来就不怕疼,从以前开始,你就总是这副模样。” “你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第519章 第五百一十九章 我可以 大婚当夜,长剑刺入胸膛,她依旧是目光凛然。 之后数次伤害,她都能梗着最后一口气同人争论到底,哪怕是如今身子不适,只要她想要隐瞒,便真的能让人看不出半分纰漏,就连外祖父离世之日,她却也是一派淡然,就连泪水都是安静。 可段承轩并未想到这句话的反应。 床榻上的人依旧冷静的看着他,在片刻神游之后却又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轻轻的笑了起来,声音轻颤:“你想让我怎么办,让我去哭吗?去喊疼吗?” “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无法成为我的盔甲武器,那我为何还要做个哭哭啼啼的可怜虫。”顾茗烟猛地推开他,坐在床榻边依旧只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襟,无数情感涌上心头,只化作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就当我不是个人好了。” 段承轩被推开着踉跄几步,在沉默席卷而来之前,他还是冷静着往前走了几步:“我帮你处理伤口。” “不必,我自己可以的。”顾茗烟往床榻里间缩了缩,头疼便在此刻来到毫无预兆,只让她吃痛的揉捏额角:“我想回去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 “随便你怎么说,怎么认为都可以。”顾茗烟的掌心抵在了眼角,只将那些即将脱框而出的泪水抹去,保持着声线平稳:“我不会痛,也不喜欢叫喊,的确有点儿不像人。” 她自知得到一定的聪明就会付出同等的东西。 她从没在任何人身上得到安全感,两世随风飘零的生活和现实里蠢蠢欲动的黑暗,是这些铸就了她,但也带给了她足够的聪明和对医术的专注。 只是失去一些慌乱和无措,她的一切都该冷静。 不停的给自己心理暗示,等到再抬起头来时,她甚至能带上浅淡的笑意:“你说的都对,但这些伤口我都可以自己解决,你也许可以去看看那些刺客。” 段承轩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止一次从顾茗烟身上感到怪异,而就在刚才,他的失言片刻的破开了她的伪装,可后者又悄无声息的将其掩埋。 “回去之后,我们该好好谈谈。” “随时。”顾茗烟说的随意,只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桌案前,不再在意他在身边,只将自己的衣襟拉开,露出那并不算很深的刀伤,低头清理。 段承轩只好去外面处理刺客的事情。 而屋内的人却在门扉关上的那一刻便颓然落座,看着指尖上的些许鲜血,却又忍不住的苦笑出声:“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没人将我当人看。” 当一切喃喃自语归于平静,段承轩提着食盒带着士兵们回来的时候,她早已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询问这些人的来历。 却不知段承轩却始终看着她,目不转睛。 …… 正如顾茗烟所猜想的那般,江晏皇帝当真将目光放在了艾枝身上,认为是艾家想要谋权篡位得到江晏,更是厌恶顾诚竟然能拉拢到尔丹公主的帮助,有意挑衅,而顾诚虽然也被怀疑,却不比艾家处境。 不过多久,又传来了尔丹公主遇袭的消息。 皇帝还想将人留下,却已然是痴人说梦,尔丹士兵以殿下安危为由将人带回,并无不妥,临走时,顾茗烟只书信一封交给顾诚,告诉这一切都是苏玉婉所为。 “苏玉婉的册封典礼在即,我只能帮你到这。” 寥寥数语,顾诚在看见完这信件之后便将其撕得粉碎:“这该死的苏玉婉,当真是阴魂不散,我本以为能尽早的得到长生不老的药方。” “所有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古昇在一旁轻声提醒。 顾诚只好心里好受了一些,看向外面,却又扬起嘴角:“看来要变天了。” 古昇对此只是沉默不语。 天边由晴转阴,未等看夕阳西下,便已然是大雨滂沱。 比起住在城中旅店,几人却急匆匆的选择了乡野小镇,花了足够的银子他们便可以得到一处合适的宅院,即使如此,也始终拥挤。 “我可以不睡觉。”顾茗烟执着的不愿意再同段承轩同床共枕。 “你受伤了。”段承轩只好跟上前去,知道今日的失言将令他愈发的后悔:“我当真不该说那些话,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冷静,你该更在意自己……” 顾茗烟却自顾自的搬来了小凳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滴成串:“我不可能睡得着,我只想安静一会儿。” 段承轩当真尊重她的选择。 段承轩以为顾茗烟会在夜半寒风时退缩,会坦诚自己的寒冷投入温暖的被褥,但她始终没有。 她只是对着雨串想入非非,直到第二日清晨天边微亮,雨势减小。 “你一直都在这里?”顾茗烟奇怪的看着身边的段承轩。 “一直。”段承轩总算迈开发酸的双腿走到她的身边,盘腿坐在了地上:“是我欠你的。” 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顾茗烟却明白这其中的寒意,只拢了手边的衣料,半撑着面颊:“就算没有遇见你,我依旧是如此生活。” “我会行医救人,踏遍万里千山。” “然后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她的声音渐渐的轻了些,可是心口还隐隐作痛,指尖紧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了张嘴,段承轩始终一言不发。 即使两人心有灵犀,互相理解,但他始终不明白顾茗烟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一路上再无许多言语,唯一改变的是顾茗烟愈发的不能入睡。 在回到尔丹的前一夜,她从梦中惊醒,跌落在床榻边上,却只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梦里的一切闭口不提,对待段承轩只有一句话:“没什么。” 段承轩为此气恼不已。 入城之后,他径直的走往别院处理公文,而顾茗烟则佯装无事发生,在安慰了云绾自己并没有受伤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鬼魅赶来,正看见顾茗烟正将青则搂在怀里。 “王爷将路上的事情告诉我了。”鬼魅开了口。 顾茗烟的动作僵硬在原地,看他:“我,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第520章 第五百二十章 心结难解 青则坐在花坛边摆弄着手中的木雕。 顾茗烟的目光从未从青则身上离开,鬼魅始终担忧的看着她:“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王爷的不对,你怎么可能不是个人。”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说我,我曾经在府里也听过那些下人的话。”顾茗烟总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捧着苦涩的汤药:“但我没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只有沉着冷静才不容易出问题,不是吗?” “的确如此。”鬼魅夺过她手里滚烫的汤药,无奈的放到手边:“但王爷是在关心你。” “你什么时候又成了他的人了?”顾茗烟翻了个白眼。 “在他来让我照顾你的时候。”鬼魅认真的看着她:“你从来不肯轻易的哭,也不喜欢别人见到你脆弱的模样……但是我都见过。” “我相信你。”顾茗烟轻声说着,低垂着眼眸:“我只相信你和青则。” “夫人和陛下呢?还有那位待你不错的弟弟?” “不相信。”顾茗烟拧着自己的袖口,只将声音一压再压,低声道:“我以为他们都死了,但是他们都还活着。” “于我来说,生死并非是简单之事,我感到被深深的欺骗,即使知道他们亦是逼不得已。但我始终没法儿放心,无法去确认这些事情会不会卷土重来,也正因如此,我曾用自己的死亡欺骗过段承轩,所以对他心有愧疚。”顾茗烟的声音连连拔高,肩膀轻轻颤抖:“我想报复他,但我更无法忍受我用死亡欺骗了他,换来了他的怜爱,我没法儿处理这么多事儿。” 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顾茗烟对待鬼魅从来都是十分的坦诚。 她曾经看过无数生死之间在她手中溜走,但身边的人却熟知如何借着生死来达到目的,仅仅是这样,就好像这些人是将她最珍视的东西,当做是武器和棋子。 如果有一日相信,痛苦的还会是自己。 鬼魅张了张嘴,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院落墙壁——瞿礼和段承轩都在那边等待一个答案。 “你是害怕他们会再一次离你而去?”鬼魅试探性的询问。 “我更怕疼。”圆润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头疼欲裂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合上眼睛,指尖攥紧了小腹的衣料:“我明明是个大夫,却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犀则。” 鬼魅没有继续逼问,只走上前去将她搂入怀中,让人靠在自己的肩上,感受到肩上濡湿一片,只是轻轻按着她的脑袋:“夫人和陛下都好好的。” 顾茗烟的鼻尖摩挲着他的肩膀,两只紧紧扣住他的后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总是让他们担心。” 几乎被她这小孩子的发言逗笑,鬼魅只轻轻揉捏她的颈侧,点点头:“如果是我,也不想让娘亲担忧,但男人却喜欢心爱的女人向他展现柔弱。” “但他会伤害我的。”顾茗烟止住了哭泣,却任性的将自己的泪水都磨蹭在他的肩膀上:“陛下以前肯定也让娘亲哭过,我要是不做娘亲的后盾,他又欺负娘亲该怎么办?”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鬼魅倒是认真思考这件事情,想了想,便直接揉了揉她的脑袋:“但以后无论是在谁面前,疼了痛了,冷了热了都要说,不能藏在心里。” 顾茗烟认命的耷拉下肩膀,闷声闷气的恩了一声:“我想睡觉了。” “我陪着你。”鬼魅对花坛边的青则招了招手,又看了看天色:“让青则也陪着你。” 青则赶紧冲上前来,扒拉着顾茗烟的裙角。 顾茗烟红着眼眶将人抱起来,同鬼魅肩并肩的往里走。 院落外的瞿礼和段承轩都开始细细反思自己,前者怕是日后无论女儿做什么也不敢生气管教,后者却恨不得给那日说话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末了,两人对视一眼,瞿礼依旧眼神凶狠:“再有下次,我不会将烟儿放在你的身边。” “是我太冲动。”段承轩揉了揉额角,眼睁睁看着瞿礼离开。 脑子里一片混乱。 即使是生气,顾茗烟也完全有自己的理由,包括对待自己的父母,她也做不到全然相信,心里的那杆秤似乎全然由原则铸成。 段承轩能够第二次机会,也只是因为顾茗烟当日冲动之下假死,欺骗他感情的愧疚作祟,结果他依旧改不了脾气,只对她刨根问底,更是口不择言。 沉思良久,一直等到里面再无声响,他才来到房中。 鬼魅似乎同顾茗烟住了许久,如今正靠在床沿侧,将一张小桌拉到身边做着自己的事情,青则并未睡觉,只在顾茗烟的身边拿了小玩意儿轻声玩耍。 “我只会帮你问这一次。”鬼魅冷眼看着他。 曾经的主子如今变成了伤害他亲人的罪魁祸首,但他同样因为尊重和感激而称呼他为王爷。但这都无法改变他曾经伤害过顾茗烟的事情。 “谢谢。”段承轩径直的走到床沿,为她掖了掖背角:“她总是说她胸口的旧伤很疼,睡觉时间不长也容易惊醒,还有头疼的毛病。” 鬼魅将青则搂在怀里,看他:“大部分应该都是心病,最开始离开的那段日子,她每次从梦里惊醒都会叫着白蜜和犀则的名字,但有了青则之后,心情总是能好上许多。” 说完这些,鬼魅只将青则抱出去玩耍。 将两人留在屋子里。 青则靠在鬼魅的怀里,问他:“爹亲?” “里面那个才是。”鬼魅捏了捏他的面颊:“说不定你日后还是个小王爷。” 青则正一头雾水,只奇怪:“但奶奶都说他害娘亲,娘亲每次醒来,都很凉。” 鬼魅将人抱紧了些,偷偷说道:“那以后,青则要照顾娘亲,好不好?” “会的。”青则在鬼魅的脸侧亲了一口,鬼魅也消了气。 有些誓言,会在孩子的心里铭记一生。 等到第二日清晨醒来时,顾茗烟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温热结实的怀抱里,轻颤的睫毛从男人衣襟敞开的胸膛上划过。 “我都听到了,是我错了。”段承轩将怀里的人拢紧了些:“我不会告诉伯母,你让我看看伤口如何了,好不好?” 第521章 第五百二十一章 稍作休息 后背的鞭伤和锁骨之下的伤口已经好全,只有可怖的伤疤还未消退。 仔细看来,顾茗烟身上似乎还有许多细碎伤口,但重伤却几乎都来自于靖王府,段承轩沉默不语的为她换好药,轻轻将衣服为他穿上。 “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给这样一个男人接近的机会。” 被段承轩的话惊讶,顾茗烟低下头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情爱的确是奇怪的东西,你若是如今想要反悔离开,我也不会说些什么。” “但这个机会太珍贵了。”段承轩将人搂入怀里:“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了。” “那就告诉我三皇子攻城的消息。”顾茗烟将他推开些,依旧从他身上翻越而过,穿好鞋子:“我知道瞿昊昨夜也已经离开,但你们却没人愿意告诉我前线的消息。” “我问过大夫,头疼有可能是你压力太大,需要休息。”段承轩如今倒像是一条粘人的大狗,从背后搂住顾茗烟的腰际,轻轻磨蹭:“再睡一会儿?” “这一次我睡得足够长了。”顾茗烟侧过身子,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我们这一路回来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我却没听到任何风声,这就是你对之前说错话的补偿吗?” “勉强算是。”段承轩只好站起身来,双手却从未离开对方的腰际:“等到他们彻底稳定住局面再说,而且我也让顾诚知道,三皇子进军的缘由,是因为苏玉婉在江晏有内应。” “看来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整她了。”顾茗烟轻笑了一声,不顾身后还有个粘人鬼,只去洗漱了一番,绕过屏风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出门:“那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我去找青则了。” “好。”段承轩依旧一身里衣,站在水盆前洗漱。 用过早膳之后,顾茗烟更加确定大家都不想让她知道战事的情况,就连鬼魅对此也守口如瓶,他只好抱着青则上街,瞧着这满街市祥和的模样,又亲吻了一下青则的额头:“你喜欢被镣铐锁着的人吗?” “我没见过。”青则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你觉得青则这个名字好听吗?”顾茗烟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向城西的几处宅邸和私塾。 青则揉着脑袋,一直听着顾茗烟解释了许久这番话的意思,最后才点点头,高兴的拍了拍手:“喜欢的。” “那我们今天就去听名字,好不好?”顾茗烟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私塾门口,此地已经暂时归瞿礼所用,几位士兵见到她时只会让道放行。 “好的。”青则乖巧的点点头,从顾茗烟的怀里挣脱下来,只牵着她的袖口往里走。 江晏送来的那一千奴隶正在今晨到达。 江晏皇帝虽然吩咐了要为他们准备得体的衣服,但那本该卸去的锁链镣铐,如今却依旧牢牢的固定在他们的手腕上,年岁不大的孩子就有两三百人,尽数被安排在这比较小的私塾里,几乎拥挤。 但他们却都挤在一起,不去触碰到青则和顾茗烟,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而私塾里的几位先生对此苦恼不已,只对顾茗烟行礼:“殿下。” “不必向我行礼,今日过来,是希望各个先生能为他们起个名字,日后若想回去寻得家人也不会阻拦,但首先得有个名字,再在此地识些字,日后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顾茗烟懒懒的一摆手,身旁的青则却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个奴隶小丫头的手指,惊得那小丫头一动不敢动,也不敢看青则。 顾茗烟对此只是笑笑:“再将他们的镣铐都卸去,看着还缺点儿什么,我等会儿带他们去采买。” “这里有两三百人,不用殿下亲自代劳。”几位老先生都受宠若惊,纵然江晏的皇族多是他们选择而出,但到底还是尊卑有别。 “前线战事吃紧,城中大夫不多,我这空有一身医术却也不是办法。”顾茗烟说着,更是派人搬了桌椅出来:“更何况,青则总不能日日跟我这个大人玩,这里这么多孩子,够陪他一段日子了。” “可这些孩子都还未开化过,若是伤到了小殿下……” “自有人暗中看着,还请各位先生放心。”顾茗烟甜甜一笑,又对身边的人递了几张银票:“去买些简单款式的糖果蜜饯回来,中午吩咐着厨娘别做太过油腻之物,他们应当平日少吃油腥,如今该慢慢调理才是。” 一时之间,整个私塾内外都忙碌起来。 只是这两三百的孩子人多,但都因为平日教训而不敢说话,最开始也只能听见青则软糯的声音,和那些先生们查阅典故,又一一询问家事,择字取名的声音。 顾茗烟则是帮人诊脉,瞧着不少孩子都并无大病,这边瞧见个瘦瘦巴巴的男孩子,当即皱起眉头来:“你这手以前受过伤,如今可还疼?” “不疼的。”那男孩儿赶紧说。 “疼就要说。”顾茗烟狠狠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等到我今日诊完脉,就带着你去好好调理。” 男孩儿畏手畏脚的坐着。 段承轩处理了手头的事情,收到不少消息之后才在晚膳之前来到了私塾,两三百孩子正都坐在台阶或是椅子上用膳,顾茗烟正在写药方,青则四处乱跑,一个一个的问哥哥姐姐们叫什么名字。 “去买些带油腥的饭菜来。”晚上抱着身上都没二两肉。 成山低笑了一声,派人去办。 这边段承轩也走到她身边,找了空位坐下来,问她:“我处理了一日公文,你早膳午膳可都用了?” “你倒是同鬼魅愈发的像了。”顾茗烟余光瞥见他:“都吃过了。” “那边攻城还算比较成功,毕竟是两边一同施压,而且也已经宣扬过了,只要是奴隶投诚,一概不杀,这才打了两日,便已然又数千奴隶逃出来了。” 段承轩说完,顾茗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院落里的孩子们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如此便好。”顾茗烟想到奴隶的事情,又看向他:“当初你想杀了那两万,是不是苏玉婉也曾吹过耳旁风。” 第522章 第五百二十二章 局势大变 段承轩尴尬的点点头,顾茗烟却轻笑出声:“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听美人的话,幸好是你兄长当了皇帝,而不是你。” “若是我的话,就该是昏君了。”段承轩如今顿悟过来,却也是想笑,只将人搂入怀里:“如今我听你的话,倒是一身畅快,只是有时还是会忍不住。” “但一想到你要惩罚我,便也能忍住了。”段承轩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轻轻磨蹭两下。 “在我身边,你倒是真的变了不少。”顾茗烟不在意她的动作,依旧只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 攻城之战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 沧澜由三皇子带兵出征,恢复名誉的六皇子作为副将,而尔丹这边却是太子做军师副统领,带兵的是尔丹的几位骁勇善战的老将军。 两国游刃有余的攻占城池,不杀俘虏奴隶,投诚将士不杀亦不收。 其中更有两座城池因奴隶暴动而直接城门大开。 可等到此时此刻,两方人马都不再往前推进,止步于此,更是表明此行是为合约。 收到飞鸽传书之后,顾茗烟便从私塾里搬出来住,日日瞧见段承轩为了公文而忙碌不已,自己却睡得更多了些,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瞿礼,便低声道:“陛下若是愿意,不如派一队精兵趁乱去跟着顾诚。” “如今江晏艾延已经谋权篡位,直逼京城,顾诚时日无多,我自不必出手。”瞿礼瞧见她精神好了许多,便也笑道:“但若是你想去看看,也并无不可。” “说正事呢。”顾茗烟却没好气的看他:“我怀疑顾诚还有后手,虽然段承轩派人镇压,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若顾诚真的想建国立业,自成一国,只怕周边那些小国都会投靠。” 瞿礼咳嗽了几声,思量许久:“那些小国朝不保夕,以前散落各地更是没什么气节,你怕他们会投诚顾诚,壮大他的势力?” “不无可能。”段承轩此时也走了进来:“这些小族小国多是三大国抛弃的子民,算起来还是同宗,如今战线就在眼前,与其留下一国死人的骨气,倒是不如投诚顾诚,也可保家族安全。” “而且,艾延支持奴隶制,顾诚定然会想办法拉拢奴隶,那些奴隶们到底出身江晏,逃到尔丹沧澜的终归是小数目,若是他们都归降于顾诚,那么顾诚的实力便不容小觑了。”顾茗烟也认真的点点头。 三人细细想来,瞿礼还是决定派人去跟着顾诚看看情况。 如今已是深秋,顾茗烟回了宅院,瞿礼也要返京,云绾要回一趟听风阁处理事务,就连鬼魅也被瞿昊带走。 偌大的宅院里,也只有段承轩和青则陪着她。 可青则早已经跟私塾的孩子们打成一片,那些曾是奴隶的孩子们此时已然活泛不少,顾茗烟便将一部分安置到院落里来,而之前安置好的云氏后人更是在此地开了私塾医馆。 顾茗烟反而没什么事儿要做,今日吃完晚饭本还想去一趟云氏医馆瞧瞧药材,却被段承轩拉到了石桥边上,此处偏僻宁静,顾茗烟边坐在石桥边上晃着腿,鞋尖从水上划过。 “我从未发现这里有这种地方。”水中的倒影被涟漪所覆盖。 “你向来只走最快的路,从未停留。”段承轩将灯笼放到一旁,看着她:“苏玉婉的伤口好的差不多,再过不久她便要亲自来到尔丹参加册封典礼,你想好如何对待她了吗?” “我还在等着赖玄的选择。”顾茗烟的眼睛在这夜幕之下微微发亮:“一旦他做出了选择,我也会选择将她推上断头台,还是将她推入深渊先折磨一会儿。” …… 半月之后,艾延揭竿而起,将江晏皇帝拉下马。 皇帝同顾诚带人离开,艾延不改江晏国号。 而就在十日之后,四周小国不顾宗平王手下军队镇压,一同赶往江晏,顾诚得到了先皇帝玉玺,建立新国,将曾经的江晏一分为二。 顾诚允诺不再有奴隶制,所有人视作平等,而江晏则因此派兵镇压四处奴隶,且向新国发难。 冬日即来,顾茗烟抱着手炉收到这些消息,青则早已同外面的孩童闹成一团,只有祝寡妇还陪在她身边:“赖玄将军带着一千铁骑和三千精兵出征,顾诚还给了他两万奴隶。” “顾诚那些平等宣言,不过是想那些奴隶跳入陷阱,如今的江晏和新国交战,比得早已并非战术布防,两人熟知城池,只有人海战术才能赢。”顾茗烟搓了搓手,看向祝寡妇:“不知道苏玉婉那边启程了没有。” “已然启程了,不过苏玉婉还以为段承轩始终镇守边关,并未来到尔丹。”祝寡妇点点头,又将带来的信件交到她的手里:“段承轩送信来,表示之前的刺客愿意指认苏玉婉同沧澜江湖人有所交易,还为了段承轩暗杀了不少官员,这些是名册。” 顾茗烟草草的看了一眼,竟也没想到苏玉婉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另外,段承轩说不日他便会偷摸前来,等到你将苏玉婉打入牢狱,他才会离开。” “我知道了。”顾茗烟也不看最后那一封信。 不过都是些拼凑而成的情话,许是费了段承轩许多脑子,但看来也无趣的很。 前些日子段承轩便回去镇压,她如今难得几日清净,几乎是坐山观虎斗。 想了想,顾茗烟还是站起身来:“祝婶儿,青则便交给你照顾,我去看看赖玄那边的情况。” “好,路上小心。”祝寡妇点点头。 这些日子顾茗烟乖巧的很,当她真的策马离开,却也无人阻拦。 祝寡妇却将此事告诉了段承轩,表示她去了战场一探究竟。 赖玄带大军围困城池,如今大门打开,眼前却早已血水蔓延,鼻腔都再辨不清血腥味道。 “将军,带来的奴隶,只剩下六千余人。”身边的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满眼颓丧。 赖玄则是静静的看着无数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破碎的镣铐铁链却被擦拭干净摆放在一旁,剩下的奴隶们却又在顾诚的人人平等之下被关进囚笼。 不该是这样的。 第523章 第五百二十三章 洪流 远处的山崖之上,顾茗烟的衣袍被寒风吹起,却又在攥紧缰绳停在崖边时,紧紧的贴在她的脸侧,其下凌乱的发丝胡乱遮人眼,她却只翻身下马,坐在这悬崖峭壁之上,翻出干粮水袋来。 深灰色的衣袍遮去她的半张脸,她远远打量着铁骑之下的一片狼藉,感受不到士兵们所说的热血沸腾,唯有满心死寂。 她不用刀枪剑戟亦不上阵杀敌,那嗜血杀戮同她无半分干系。 “赖玄这般的人,我还是猜不透。”顾茗烟自言自语道,掰了干粮塞入嘴里,始终在这寒风冷冽的崖边等待。 此地险峻,能纵马上来的人寥寥无几,就算真的上来,如此高地也于战事无益,因此她才能心安理得的再次等待,看月升日落,一夜无眠。 赖玄一大清早便开始清点尸首武器,奴隶们却只能紧凑的在牢笼里站立着,在寒冬里以身体取暖,却又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面露疲态,大桶的饭食会被一勺一勺的喂进嘴里。 赖玄每每经过都会不自觉的攥紧拳头,走上前去:“将他们放出来。” “王上说不能让这些奴隶得到自由。”顾诚亲自派来的副将阻拦他,摁住他肩膀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只要他们有任何一个人离开,便不会再有一个奴隶加入新国。” “但他曾经说过,以后不会再有奴隶,他们都会有名字……” “那些不过只是幌子,现在我们需要大量的人,这些趁乱逃走的奴隶们是最好的人力,也许再等上个几十年,他们也不会是奴隶了。”副将甚至轻轻笑起来,轻蔑的看向那牢笼之中的奴隶们:“他们自出生就是奴隶,离开了这囚牢,又能做些什么呢?” 停留在原地,赖玄并没有去阻拦,心里却想到了曾经和顾茗烟在路上的日子。 每每在外留宿时,她都会将小丫头们安置在温暖安全的角落里,而自己则靠在外侧,用脊背对着他们这群士兵,会在马车里用沾了水在小桌案上写出一些字,让那些小丫头们挑选。 还有那双对待孩子总是带着笑意的眼:“以后你们要多多识字,以后就能有出息了,可以去考官,也可以做生意,哪怕是帮人跑腿做长工短工,也比如今好。” “人就该有名字,要坐着吃饭,站着走路,你是自由的。” 这是顾茗烟对那些丫头们说的最多的话。 但他却无情的带着这些奴隶踏上战场,他们不会使用刀枪剑戟,一切只能靠着一腔子蛮力,甚至连拿着长刀防守也不会。 正在他想入非非时,守城的士兵急匆匆的赶来,将一块糖糕送到了他的手里:“门外有个人想见您,在城门外。” 赖玄微微愣神,派人打开城门将人迎进来。 但门外马上一身灰袍的人却只是朗声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赖玄看着那灰袍飞扬之间露出的一双眼,如视珍宝的将手里的糖糕重新包裹起来,道:“你赌赢了。” 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拽着缰绳又折法而去,只留下一句话随风入耳:“赢的人是你。” 无人知晓发生何事,只记得那灰袍黑马扬长而去,接踵而至的便是四座城门被锁死,赖玄站在城墙之上,将那战鼓锤响,巨大的声响令所有人都看向了城墙之上。 赖玄一身血污战甲未卸,目光凛然。 “我赖玄不效力于君主,只效力于子民。” “释放城中所有奴隶,无论新国江晏。” “任何不尊奴隶为人者,杀无赦。” 一时之间,整座城池如同置身油锅之中,顾诚派遣而下的副将带兵冲向城墙,却在踏上城墙台阶之时,又被身后曾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按倒在地,血和泪都夹杂在一起。 “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怎么可能做人!”有人呐喊起来,纷纷抄起手边的兵刃武器冲向牢笼。 一千铁骑无情的将那些人强行镇压。 当所有牢笼被打开,血与泪交织着无数人的呐喊声。 城中只剩下杀伐之气,而赖玄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始终没有动作,唯有胸口里激荡着一团气膨胀到极限,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顾茗烟却只是重新回到了悬崖上,不仅听见城中的叫喊,更看见了悬崖边风尘仆仆,负手而立的男人。 “革命的血,同战争的血,到底是不同颜色的。”顾茗烟走上前去,也低下头去看着那城中的一片混乱:“只可惜了,赖玄不是个领头者,他只是洪流中的一人,掌控不了任何局势。” “这次,你却没有亲自去帮他们,如果你安排了人,他们也许不会如此愤慨而毫无章法的自相残杀。”段承轩拉下她的帽子,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如今我却觉得,这些是他们的因果,若是有先见之人处处包庇,他们日后只可能会是扶不起墙的烂泥。”顾茗烟瞧了一眼四周:“你把我的马藏到哪里去了?” “他自己跑了,我便只能自己亲自过来接你了。”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此处寒风凛冽,你这双腿也是不要了?” “我只是太过好奇又闲来无事,所以才过来。”顾茗烟并不在乎段承轩从何而来,只轻声道:“我开始以为赖玄会带人去我准备好的地方,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的守城,若是让江晏新国知晓……” “我派来的人便在城外。”段承轩将她拉开了些。 那些马蹄声就连在山上都看的见,两人对视了一眼,顾茗烟只挣开他的手:“你倒是聪明,我这才做了一步,你便马上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不仅如此,你想要给的银票粮草,不日也会送到赖玄手里。”段承轩对此只是笑,更牵着她的手下山。 “苏玉婉不日也要来到尔丹,你便不要出面,就让她以为你与他之间还有些情谊吧。”顾茗烟说着,只侧过头去看向段承轩:“折磨她的事情,怕是不能交给你了。” “就当做是我的惩罚吧。”段承轩心中苦涩,面上却还是百依百顺的将她抱了起来:“听说鬼魅曾经也抱着你上山下山,如今我也该补回来。” “随意。”顾茗烟抬起手来,轻轻的挽住他的脖颈。 山崖之下的城中,段承轩铁骑明上围城,实则守护,赖玄看城中尸横遍野,而那些奴隶出身的将领们嚎哭不止,哭声喧天。 第524章 第五百二十四章 泻火 赖玄锁城,解放奴隶。 此事震惊江晏新国,顾诚失去一员大将,却提拔了他国好战部落的首领为大将军,更是想要派人讨伐赖玄,却得知赖玄带两百精兵千里迢迢离开,而那城池却由段承轩手下重兵把守。 而如今江晏新国局势未定,更加不想招惹沧澜这尊大佛,只得不再打扰。 再说顾茗烟同段承轩归来尔丹京都,段承轩为了不让自己被人认出,只道自己是顾茗烟的人,而一众公事尽数交给了宗平王,战事却是彻底交给了三皇子和六皇子,就连段琮都为此气恼不已。 而突然转性的人此时正在为青则雕刻一柄木剑。 顾茗烟抱着医书走进来时,便瞧见这一幕,单手将青则抱起来,缓缓落座于他身边:“几日闭门不出,就连沧澜送来的信件也不理不睬,便是为了给青则做一把木剑?” “师父小时候也是这般做。”段承轩许久未做雕工,如今雕着这剑柄时,却也是小心翼翼:“木剑不用来砍杀,多是用来玩闹练习,倒是同文剑相似,只是不带剑穗,那么这剑柄也该多些装饰。” “我倒是不知一柄剑也能生出这些门道。”顾茗烟摸了摸下巴,又在青则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今日私塾里的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青则这才轻声的说起来,顾茗烟也听得认真,段承轩则自顾自的做着手里的雕工。 瞿礼和云绾如今关系缓和不少,正提着食盒进来,正看见这一家三口倒是没有半分皇族的模样,倒像是普通人家。 青则一瞧见云绾就高高兴兴的跳下来,冲到云绾的身边:“奶亲!” 云绾笑着将人抱起来,青则便也大大方方的在她脸上的伤痕处亲了一口,惹得瞿礼看的心里泛酸,醋坛子打翻了却也敢怒不敢言。 “娘亲,你风寒未好,这大冬日的还出来做什么?”顾茗烟快步走上前去,只将自己的斗篷拉扯下来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车熟路的系好。 云绾不过生了病,便被当做小孩子来照顾,亦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顾茗烟却是执拗性子,不管不顾的将人拉到了里间落座,母女之间总是多看医书,瞿礼也只能吃了饭之后匆匆离开,回到宫中处理公事。 册封典礼在即,再过几日苏玉婉便会被护送到尔丹。 待到夜晚才送走了云绾,段承轩这便带着雕刻好的木剑走了进来,放到青则的枕边,更帮着掖了掖背角,一抬眼正看见顾茗烟从屏风后走出来,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身后,里衣被浸湿了些,透出些肉色肌肤来。 段承轩虽同她同床共枕,却也不敢有半分僭越,如今来到京都,两人同房,但这偌大房间里却摆放了三张床,瞿礼的意思太过明显,只愿让他不远不近的看着。 顾茗烟也允诺了这般的事儿,如今侧过头瞧着段承轩正看着自己的头发,却是勾了勾嘴角:“青则在这里,就算我允了,你也做不得什么。” “时日漫长,不急于一时。”段承轩只好收回了目光,匆匆洗漱一番便爬上床榻,顾茗烟却早已睡沉,也不管那头发还湿漉漉的。 本该如常的日子,却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被打断。 段承轩豁然睁开眼,拉开门时,顾茗烟才微微抬了身子看,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成山:“王爷,王妃殿下路过边关之时,私自让您手下的人带人去攻了赖玄的城,虽然三皇子亲自带人去撤了兵,不过皇上那边应当是会责怪。” 顾茗烟还未清醒,只听了一会儿,便又重新躺下。 段承轩却对成山摆摆手:“这件事情皇兄自然会处理,我书信一封,你将其交给苏玉婉,就说我还在前线,另有计策,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只好点燃烛火,书信一封。 成山得了信件这才快步离开,段承轩也并未想到苏玉婉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走到顾茗烟的床前,发现她早已睡得沉沉,身子微微弓起,比起枕头,她更喜欢枕在背角,半张脸都埋在被褥里。 段承轩心安许多,也回到自己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几日之后,沧澜的马车总算来到了京都,京都的子民都不免好奇这位流落在外的公主究竟是何模样,竟然还能成为沧澜的靖王妃,不免好奇。 顾茗烟的身份并未公开,便直接在宫廷里等待。 段承轩就在不远处的偏殿里,透过窗户却也能将这边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册封大典之前还需要诸多细节要决定,因此当苏玉婉身着华服来到宫中时,已然有丫鬟侍从迎上来,而顾茗烟身后并无人跟随,更让苏玉婉心里有了些想法:“我以为你只是将我诓到尔丹来折磨,却没想到你在这宫殿里却也没个公主模样。” “长姐自然是陛下的亲女儿,背后还有段承轩为你打量,到底于我是不同的。”顾茗烟轻笑着,只随意的坐在石凳之上:“陛下和太子殿下近日诸事繁多不会出面,长姐便在这宫殿里四处走走逛逛,再学些礼仪便是。” “你倒是不用学习尔丹礼仪?”苏玉婉挑眉,听着顾茗烟这话,莫非是轩哥哥为自己坐实了这尔丹公主的身份? “自是不用,我本就不住在皇宫之内。” “顾茗烟,你为何总是不吃教训。”苏玉婉愈发确定自己的身份已然被段承轩坐实,当即得意起来:“等到我成为公主之时,你便也要对我跪拜行礼。” 对此,顾茗烟只是冷哼一声:“就连师父师娘也会下手的女子,也配让我跪拜行礼?” 擦肩而过,顾茗烟的冷笑在苏玉婉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不再去管苏玉婉,她径直的走到了旁的偏殿里,并不等段承轩先出手,她已然一条腿跪在了软榻之上,另一只手则拉着他的衣襟,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每每看见她,我总是有些不爽。” 段承轩两只手都扣住她的腰际,加深了这个吻:“我陪你出去练练?” “不如就在这里练练。”顾茗烟埋进段承轩的颈窝里:“偏殿无人打扰。” 段承轩的手稍稍往上游移,哭笑不得:“你这是找我泻火呢,未免太不矜持了。” “若你不愿泻火,我倒是可以再去找……唔!” 第525章 第五百二十五章 要慕青的命 偏殿当真是无人问津。 一直待到顾茗烟任由段承轩为她换了身干净衣裳,才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前,将半张脸都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这偏殿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若是让伯父知道我才刚入宫便……” “你若是有胆量说,我也不介意看着你身上多几条伤口。”顾茗烟下意识的蹭了蹭,在这寒冷冬日,能如此这般亲近的触碰这温热的躯体,只叫她愈发的昏昏欲睡。 段承轩只好轻轻摁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以为你对我多是排斥。” “泻火的玩意儿,要排斥些什么。” “……” 段承轩只恼怒的摁了摁她的腰侧,换来了一声闷哼才开了口:“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 “若是不在床榻上练练,一拿起刀剑你们便要把我扔在地上,我只会更气。”顾茗烟稍稍抬起头来些,更抬起手点了点他的下巴:“若是苏玉婉知道我刚离开,便同你在这快活似神仙,想想也是该气炸了。” “你开心就好。”段承轩也是没了脾气。 不过如今顾茗烟并不排斥自己,心里也是暗喜。 也不知顾茗烟是暖和了还是累了,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更是会下意识的呜咽几声,指尖亦总是攥着背角,段承轩发现了便会将自己的手塞到她的手心,细细亲吻过她的额角,她便会安静下来。 做的什么梦,做了什么事儿,似乎在此刻也不重要了。 直到宴席之时,门外的护卫才不得不敲响房门,顾茗烟缓缓睁开一双眼,第一反应却是揉了揉额角,朗声问道:“怎么了?” “宴席马上便开始了,殿下是不是该……” “不去了,将晚膳拿来放在门边便走吧。”顾茗烟重新钻回被子里,眼睛再一次阖上,却好像一眼都没看向段承轩。 段承轩只好侧过身子再重新将人拥入怀中。 顾茗烟许久都未睡的如此沉,第二日清晨她是在饭菜味道里醒来,段承轩换好衣服正坐在桌案前,唤她:“起身,用早膳。” 顾茗烟只好慢悠悠的爬起身来,草草用过早膳便服了药,听闻苏玉婉要去早市看看,还点名道姓的要她跟随,段承轩当即黑了一张脸:“她倒真的以为自己是尔丹公主了。” “多亏你宠了她十数年。”顾茗烟揉了揉脖子,又将两条腿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次披着斗篷往外走去,段承轩却只能暗中跟随。 苏玉婉俨然已经适应了如今的身份,身上深蓝色白水纹边的服装应当是她特意挑选,只要是眼尖之人细细看着衣料配饰,便能知晓她是皇室之人。 “等了你许久。”苏玉婉一见她便开了口。 “我可不晓得这京都有些什么,早市更是从未去过。”顾茗烟掩嘴打了个哈欠,百姓们早已在寒冬清晨起身,做自己的事情。 尔丹京都的冬日不及天炎冬日的寒冷,却也会时不时飘散些雪花。 想及此处,顾茗烟抬起头来看着阴沉沉的天,突然笑了起来——也许她可以和青则一同看雪。 “你在笑什么?”苏玉婉问她。 “我在笑,寒冬之日,你的师父师娘在九泉之下,可还能感觉到这寒风刺骨。”顾茗烟轻快的往前走了几步,买了两个馅饼,便不再管苏玉婉早已黑了一张脸,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早市之上并无太多东西,唯一出乎顾茗烟预料的,便是路边正跟小乞丐分着一张大饼的青则,而那小乞丐也是青则来到京都认识的几个朋友之一,顾茗烟见过一次。 青则在看见她的时候便兴冲冲的拉着小乞丐冲了过来,那是个脏兮兮的小丫头,顾茗烟并未直接将青则抱起来,而是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搭在那小丫头的肩上,将她裹起来,揉揉她的脑袋:“去玩吧。” 小丫头裹着斗篷认真的点点头,青则则高高兴兴的跟在小丫头的身后,那丫头算起来还比青则大上些,两个人看起来倒像是姐弟。 苏玉婉走的不快,只看见青则的背影,来到顾茗烟的身边,却瞧见了她脖颈上的些许痕迹,嗤笑一声:“离了轩哥哥,你倒是也能很快勾搭上男人。” 顾茗烟挑了眉头,正瞧着苏玉婉看着自己的脖颈。 这才想起昨日她也是见到苏玉婉颇为不满,在床榻之上两个人倒是撕扯来去,留下些痕迹却也是情理之中,只能抬手遮住:“你这是欲求不满了?不过若是段承轩真的陪着你来了,我倒是能将那些事情……”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苏玉婉打断了她的话,同她一起来到一处隐秘的茶馆。 顾茗烟之前并不知晓这个地方,为什么苏玉婉会知道? 她细细总觉得苏玉婉来的有些不同寻常,亦或是路上她来时的猖狂举动,包括如今她待在此地的坦然,但是艾枝并未告诉她任何苏玉婉的动向。 是什么让她如此淡然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知道你曾所做的那些事情,如今你想用什么东西堵住我的嘴?”顾茗烟有意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恨我和轩哥哥,除此之外,你所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满足。”苏玉婉还是不得不开口说出这句话。 顾茗烟知道她的秘密,一旦这些消息被段承轩所知道的话…… “我正是因为憎恨段承轩,所以才没有这么快的将这些事情告诉他。”顾茗烟慵懒的靠在桌案:“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等到你们正式大婚的当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你!”苏玉婉攥紧了杯壁,面色泛白,片刻之后却又化为平静:“你真的以为我没办法堵住你的嘴吗?别忘记你背后的云氏族人,还有你那未长大的孩子,青则。” “你能对他们做什么吗?”顾茗烟的指尖从桌案上滑落到她的面前,唇角稍稍扬起:“段承轩即使不爱我,却也不会再杀我一次,而这尔丹公主的位置,我也想重新拿回来。” 苏玉婉捉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慕青的命,你给的起吗?”顾茗烟挑衅的看着她。 第526章 第五百二十六章 暗中两仪门 “你与他有何恩怨?” 苏玉婉微微愣神,只觉顾茗烟是在诓自己。 “我与他并无仇怨,不过他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一心待你的人。”顾茗烟的手从苏玉婉的手中溜走,早在刚才愣神的时候,她已经为苏玉婉诊过脉,此时面上带笑,声音却森冷:“你当初夺走了我的孩子,我自当也要以同等的东西来还。” “若是如此,你便随意去取便是。” 苏玉婉嗤笑一声,于她来说,慕青不过是个可以专心被利用的可怜虫。 料是顾茗烟也未想到苏玉婉竟然对慕青如此冷情,但得知两人关系,她也并不恼怒,只是轻笑:“当日我去了一趟你师父师娘的坟前,倒是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动作一顿,苏玉婉半信半疑的瞧她。 “你幼时所做之事,我已尽数知晓,不仅是你毒杀孩子的事儿,你甚至还将你母亲同那小地主的孩子也取了出来,就埋在毒坛子下面。” 指尖紧扣,苏玉婉当即面露怒容:“你怎么知晓?” “我擅用毒,不巧的是如今寻来的情人也是个能工巧匠,将你师父师娘的巴掌大小盒子给解开,我也找到不少线索,细细推测,便也是简单。”顾茗烟说及此处,未等苏玉婉开口,便自顾自的起身开门叫来小二,只叫人上了几碟点心,又上了些清茶。 苏玉婉却不知,长廊之上,段承轩正静静的站着,收到了顾茗烟的手势之后,又悄然离开。 待到东西上来,苏玉婉早已调整完备:“你既然调查的如此清楚,如今却只想要慕青的一条命?” “自是不够的。”顾茗烟款款落座,挽了耳边青丝:“不过我也是一番寻觅才知晓,那慕青应当是你同母异父的兄长,你却如此对他,莫非太无情了些。” “我和他……怎么可能!”苏玉婉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的变了脸色。 当日此事并未告知苏玉婉,亦是怕苏玉婉再想起娘亲之事心有不快,如今说来,却早已为时已晚。 苏玉婉始终记得曾经段承轩不在,唯有慕青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过去。 若他们两人是兄妹的话…… “有何不可?你可曾听说过慕青提起自己的娘亲?”顾茗烟冷笑一声:“不过你对慕青这么不重视,我要他的命也没什么用了,不若你给我点儿其他的东西。” “只要你不将此事告诉……” “我告诉段承轩,然后让她离开再来祸害我吗?”顾茗烟白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要你想办法帮我扳倒顾诚,我要知道娘亲当年离世的秘密。” “仅此而已?” “不仅如此,我还会在册封大典上让你成为顾诚的女儿,你好去帮我解决顾诚。”顾茗烟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窗外,她看见段承轩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街市,继续道:“尔丹公主这个位置,你坐不得。” “若是我承认自己是顾诚女儿,那我日后该如何配得上轩哥哥?” “若你不承认自己是顾诚女儿,那我这公主之位岂不是入了你的口袋?更何况,只要你能获得顾诚的信任,我可以答应日后让你在段承轩身边稳坐钓鱼台,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秘密。”顾茗烟嗤笑了一声,只拈起一块糕点来放入嘴中。 苏玉婉的指尖紧紧松松,沉默良久才继续问她:“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名誉扫地,归为尘泥。”顾茗烟突然目光锐利:“我这些要求并不过分,要的不过是平稳二字,你若是想跟我斗,我亦不介意投身沧澜占有段承轩,如此一来,你便只能是尔丹公主,而我却有可能成为沧澜皇后……” “我答应你。”苏玉婉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顾茗烟半笑半威胁的扬了扬手中的杯盏,同苏玉婉的轻轻相碰:“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别妄图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如此一来,日后我们二人便井水不犯河水。” 让苏玉婉名誉扫地,更要让他认顾诚作父,实在是羞辱,无异于是告诉世人她这尔丹公主的地位是诓骗而来。 但苏玉婉想起曾经对顾茗烟的所作所为,这些要求合情合理。 只要不让段承轩知道这些事情,这名声她不要也罢。 待到有一日她成为一国之母,这流言蜚语又能奈她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苏玉婉却丝毫不知早已步入顾茗烟的陷阱之中。 离开茶馆,苏玉婉再无心思四处炫耀,却也是在观察什么迟迟没有回去,顾茗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最终却还是离开了苏玉婉,回到自己的小别院里等待。 青则没有回来。 顾茗烟没来由的有些心焦,起身来询问门口的护院:“青则可回来过?” “小少爷之前带着个乞丐丫头回来过,后来好像是看见什么,又急匆匆的走了。”门卫低声说道。 “该死的。”低声咒骂了一句,顾茗烟不得不去寻找青则的下落。 也许苏玉婉真的在尔丹也有自己的势力,正如她当时能拉拢朱家兄妹一般。 一直来到那小乞丐住的院落却也并未看见青则的踪迹,搜寻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个路边的小萝卜头指向郊外的方向:“方才有个姑娘带着青则和二丫过去了。” “多谢了,小朋友。”顾茗烟揉了一把孩子的头,径直的往郊外跑去。 她方才离开,巷口里的苏玉婉也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将一锭银子放到了那孩子的手里:“真听话。” 小孩儿捧着银子悄然离开。 苏玉婉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顾茗烟的背影,目光阴冷:“这样一来,这公主的位置也是我的了。” 并未知晓苏玉婉想法的顾茗烟此时已经来到了郊外。 黑衣人的招式似乎同平川有几分相似,顾茗烟以小刀抵住背后扫来的长刀,如此想到。 两仪门从来是为钱做事,的确足以做苏玉婉的左膀右臂。 平川又是听风阁的人,两仪门既然出了平川这个叛徒,便一定会对听风阁有所防备,也导致听风阁极少能收到两仪门的消息。 苏玉婉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我倒是该庆幸同平川学了几招了。”顾茗烟冷笑着接下一招,指尖之下的竹筒被轻轻摁下,火光轻闪。 第527章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何时可依 段承轩将青则抱在怀里,看着他手里的络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当时就是看着这些络子才出来的,只有娘亲会打这个样式。” 青则攥紧了段承轩的衣襟,身后的二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攥紧了手:“我没能拦下青则,只好跟着他一起去,我看见那边似乎有些奇怪,所以就不敢让他过去了。” “你做的没错。”段承轩将青则放下来,轻轻推了一下两人的背:“你们先回宅院里休息一下,等着我们回来。” “我可以回家的……”二丫涨红了一张脸,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子。 段承轩总算知道顾茗烟为何会亲近孩子,此时他也只是揉揉她的脑袋,沉声道:“多谢你帮了青则,也许你能多陪陪他。” 二丫呆愣的点点头,又凑到段承轩身边,小声道:“不仅是第一天有人盯着青则了,大哥说之前有人给了银子,让附近的乞丐都帮忙盯着点。” 段承轩微微一愣,只派人护送两个人都离开,也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乞丐小丫头每天都在门边等着青则了,怕只是想保护他。 青则如今年岁还小,又是被宠大的,哪里知道世道险恶。 他正派人去调查顾茗烟如今的位置。 如果不是顾茗烟刚才出现,让他来找青则的话,也许青则已经跟着人走了。 身边的暗卫四散开来去追寻想要伤害青则的人,而他自己却只能漫无目的寻找着顾茗烟的踪迹,但意外的是竟然对此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顾茗烟早已纵身到了山林深处。 她才来京都不久,更甚少出门,此时七弯八绕之下她已经不认识这里究竟是哪里,另外她此时双腿已经隐隐发疼,再跑下去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树下的人骂骂咧咧的抹去脸上的灰尘:“这女人竟然还会用毒。” “这火药的量倒是不大,别叨叨了赶紧找人。”其中一人对着黑衣人踹了一脚,那人一个踉跄,数个人又一次的四散开来。 顾茗烟坐在树上,脚尖轻颤。 也不知道段承轩如今找到青则了没有。 她得找个办法从这群人里逃掉。 想了想,她从树上拽下了几根树枝,一直等到黑衣人第三次从这里离开,她才一跃而下,将身上为数不多的火药都放在这几根树枝上,身上还带着一些药酒也都浇了上去。 不过多时,火光炸开,烟雾飘向天空。 “她在这。”有人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顾茗烟只好提起最后一气朝着方才过来的地方跑去。 两仪门的人自然知道要将这火熄灭掉,即使如此,一缕烟雾依旧飘荡上天。 段承轩的人早已看见,他只好策马而来,此地却只剩下被土浇灭的简易火堆,心里一沉,派人继续去四周寻找。 与此同时,顾茗烟滚落在地,一只脚抵在对方的小腹,双手并用的握住那小刀,才能堪堪阻拦那长刀的动作,满头大汗更是不忘开口:“没想到你们两仪门的生意还能做到尔丹。” “少废话,还能给留个全尸。”那人又加大了力道。 顾茗烟脊背抵在地上,甚至能听见无数的脚步声正逐渐逼近。 她总不可能栽在这里,心里一横,她也懒得管自己身上的毒性未消,白色的粉末在她的刀下炸裂开来,细微的火药更是击的她胸口一疼,混乱之间只记得将解药吞入腹中,咬破了指尖,以疼痛来保持冷静,寻找来时的地方。 根本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她的双腿实在没法再跑一步,只能找了隐蔽的草丛之间蹲伏,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本该长好的伤口此时再一次的裂开。 她只能将另一颗解药碾碎,随意的敷在伤口上。 日落西山,她才再一次的朝着京都迈步。 京都的光亮近在眼前,背后的细微声响却让顾茗烟身子一僵,手中的小刀也挥了出去,手腕却被人擒住,力道不大。 “是我。”段承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另一只手臂也从背后环上了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则帮着她将小刀入鞘,旋即将人横抱起来:“两个时辰之前我就已经将人解决了。” “我竟然躲了这么久。”顾茗烟低笑了一声,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青则那边没出事吧。” “差一点,都亏了那个丫头拦着……”段承轩本还想继续说着,却借着稀薄的月光看见她的面色惨白,衣襟也微微敞开着,当即话锋一转:“你怎么了?” “腿疼。”顾茗烟将头埋进段承轩的胸膛,将冷汗都蹭在他的衣襟上:“我恨死你了!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苏玉婉这样的混蛋!” “我的错。”段承轩小心的将怀里的人又拢紧了些。 “只要一碰到她我就满身是伤!”顾茗烟攥着他的脖颈却没什么力气,只剩下些许力气不停的咒骂。 段承轩一路将人送到了医馆里,为了不让苏玉婉看出端倪,他只能派人去暗中找到瞿昊,让人将太医送到宫外来诊治。 医馆里的大夫果然对她身上的毒无能为力,对于她的腿只能表示无奈:“根本没有办法,只要忍过这段时间……” 段承轩刚想发火,顾茗烟便已经抓住他,狠狠的咬上他的嘴唇,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狠厉:“你敢乱发火。” “我不发火。”段承轩只好耐着性子将这几乎没有力气的人塞进被褥里,却又被拉扯着过去。 “我要回去,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顾茗烟轻轻摇头。 “好。”段承轩索性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怀里的人乖巧的靠在他的怀里,吹了些凉风还没心没肺的对他笑。 “没想到这次我还是自己逃出来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及时赶到帮我呀。” 段承轩的心没来由的一阵刺痛,曾经她被蜃楼的人掳走时,他却只想着该如何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直到她最后又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希望我连及时赶到的机会都没有。”段承轩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我欠你的东西越来越多。” “那就好好陪我演戏。”顾茗烟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第528章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言承诺 在此之前,段承轩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宫中太医医术了得,在为顾茗烟细细检查之后,眉头深锁。 “这毒并非没有治愈之法,这双腿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太医将一切器物都收回到药箱里,回过头来看向段承轩:“但是这位小姐应当是出生时便身子不好,身上的旧伤如今都淤积在身,无法用正常办法调理,就算真的要解毒,最起码也要等上一年多,待到她身子恢复,还得辅以药膳将旧伤经脉细细调理。” “而这双腿,不仅仅是受了寒,膝盖关节也都损伤极大,日后不该骑马颠簸,最好是静养一段日子辅以汤药。”太医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瞧着小姐之前应是失去过孩子,可并未调理又做操劳,加之睡眠太少,如今亏损太多,无法可补,只得在衣食住行上慢慢调整。” 之前的那些大夫可不是这般说的。 本想这样说,便听那太医略一拱手,低声道:“我家祖辈世代行医,自当是要比平常大夫要知道的多,若是公子不信,听闻京都最近来了位……” “不必,多谢你了。”段承轩略一扬手,打发了太医去旁屋书写药方。 而太医口中的一位大夫,自然是云绾。 云绾对顾茗烟的医术总是赞许为多,知道她每日都吃补药,便不会再管。 可如今顾茗烟只躺在床榻上微微出神,也不知听没听到那太医的话。 “我有点儿怀疑你的医术。”段承轩憋了许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茗烟动了动指尖:“我的医术没问题。” “那你就这么纵着自己胡闹?” “你相信这老太医都不相信我?”顾茗烟执拗的回过头去:“许多大夫都喜欢将事情讲得严重,我现在能跑能跳……” 不再说话,顾茗烟在段承轩的冷眼里败下阵来。 “这也是为了报复我?”段承轩不忍的坐在床沿,低垂着脑袋看他:“还是说,当初我所做的一切……”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依然会被卷进这些事情,只要我的娘亲是云绾,这件事情就不会改变。”顾茗烟淡然的看着他,双腿已经没有那么疼,她的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但你可以将这些当做是报复,因为我这下半辈子都不会好过。” 沉默片刻,顾茗烟这才不耐的爬起来,拽着段承轩的衣襟:“别总是用那种担忧的眼神望着我,现在这一切都是结果,谁也没法改变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段承轩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最后只认真的点点头,给了她一个浅淡的拥抱:“我去看看青则。” 顾茗烟这才笑着重新躺下:“这才对。” 段承轩离开屋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当年没有他的庇护,顾茗烟也不知是如何在苏玉婉的手下过日子,如今即使有了他的庇护,他依旧没法儿制止苏玉婉的所作所为。 成山从屋檐上落下:“青则小少爷遇到的人已经服毒自尽,另外的人是两仪门的人,听命于苏玉婉,并表示会跟听风阁作对。” “派人将两仪门一锅端了,你让人按照我的字迹写信给苏玉婉,告知她我一切都好,再说顾茗烟的情郎背景深厚,切莫招惹。”段承轩负手而立,仰头只瞧着这满天星辰:“继续四处搜索良方,医书有好的便送到她身边。” “可是殿下她居无定所……” “她在哪儿,便送到哪儿,再派人细细清点府中财物,以及其下的钱庄,日后苏玉婉再用银两,便尽数告知,切莫打草惊蛇,免得坏了她的计划。”段承轩往外走去:“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再有闪失,唯你是问。” “是,王爷。” 成山悄然隐去身影,对段承轩的命令从不拒绝。 段承轩在第二日清晨更是亲自到了云绾的宅邸一趟,见云绾此时又是轻纱掩面,今早刚到的梓铭正在桌前吃饭,瞧见段承轩当即阴阳怪气的说起来:“怎的?如今是追不上小姐,转而向主子献殷勤了吗?” “若你不知尊卑上下,本王也不介意将你打入大牢。”段承轩此时冷言冷语,在云绾面前却也不收半分威慑,见梓铭面色惨白,越是开口:“即使在尔丹,本王也定然说到做到。” “这一大清早便如此大的火气,是谁招惹你了。”云绾不解。 “今日过来,是希望伯母能将她交于我。”段承轩走上前去,眉目之间明显温柔了许多,对着云绾更是尊重:“您和陛下对她都太过宠溺,若是你们愿意松口,我定然会好好照顾她。” 云绾顿了顿:“仅凭你曾经所为之事,我也断然不会将烟儿全权交付给你,更何况,若是我真的将人交给了你,你莫不是想处处管着?” “处处管着自然不必,只是一些小事需得强硬。”段承轩此时也跟着云绾落座。 待到瞿礼忙里偷闲来见云绾,便听到云绾妥协的声音:“此事我就当是答应了,但若是日后烟儿再出事,无论如何,我也会将她带离于你。” “谢谢伯母体恤。”段承轩微微拱手,起身离开。 瞿礼气恼的走到云绾身边:“你答应了段承轩什么?” “我答应他,日后他管着烟儿,我便不为着说情开脱,都交给他制着。”云绾将轻纱拉扯下,瞧着梓铭坐在一旁同那帕子争斗:“你方才都听见他的保证了,还不满意?” “也没见他当初醒悟,如今就知道瞎保证!”梓铭愤愤的扔下一句话,便跑了没影。 瞿礼只好将食盒放下,亲自将那些早点都拿出来,放到云绾面前:“他究竟保证了什么?” “他服了我的毒,每个月便要吃一次解药。”云绾将清粥推到了瞿礼的面前,低声道:“而且,他还将这牌子也交付于我,你作为皇帝,自然是该知晓这牌子有多重要。” 说着,云绾将那块沧澜靖王的腰牌放在了桌案上。 这块腰牌一共只有两块,可越过将领,以掌牌之人为首去调兵遣将。 如今却就放在云绾的手里。 “他对烟儿是认真的。” 第529章 第五百二十九章 逼迫 日上三竿,段承轩带着可口饭菜回到院子里。 青则并不知晓发生何事,正靠在顾茗烟的怀里把弄着手里的络子,而二丫此时也拾掇干净,身上穿了件浅粉的长衫,正慢悠悠的吃着小馄饨。 顾茗烟更是像昨日无事发生,只帮二丫擦了擦嘴,还像是没看见段承轩一般,对二丫柔声细语:“昨个儿你就没回去,等会儿我跟着你回家一趟,免得被家人责骂。” “不会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在家,六婶儿要顾着自家孩子,从不管我的。”二丫被擦嘴着微微眯起眼,又乖巧的吃着小馄饨。 青则也抬起脸来看着二丫,轻轻拽了拽顾茗烟的衣角——他还不明白为何二丫说到家里的时候总是眼神怪怪的。 顾茗烟揉了揉他的脸蛋,将他从腿上放下来:“青则,二丫的家人待她不好,所以才每每失落,作为朋友,你该尽职尽责的帮她,可知道?” “要怎么帮才好?”青则满脸好奇。 “要知道怎么帮忙,最先要去看看问题出在哪儿,然后才能知道要帮他什么,之后才知道怎么帮。”顾茗烟将他的那碗小馄饨放在桌上,笑道:“吃了东西在去帮人。” 青则奇怪的点点头,还是爬上凳子去吃饭,二丫则呆呆的看着顾茗烟,又看了一眼段承轩将一看就很高档的食盒放下,奇怪问道:“你们和青则一点儿都不像。” “我与他并无血亲。”顾茗烟拿了些小菜摆好,又看了一眼段承轩:“我同他之间也不清不白,算不得名正言顺。” 段承轩对此言颇为不满,将顾茗烟的米饭递到她的面前:“胡说八道,我之间名正言顺,昨日才……” “孩子面前你想说些什么?”顾茗烟站起身来捂住他的嘴,瞪眼。 段承轩扬了扬眉头,拽住顾茗烟的手腕到了身边,对那二丫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们是夫妻。” “像的。”二丫甜甜一笑:“青则待我真心,哥哥姐姐都告诉我,要以真心待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便多谢你了。”顾茗烟浅浅一笑。 四人草草吃了饭,两个小孩儿便手牵着手离开,段承轩和顾茗烟都派了人暗中跟着,这边顾茗烟还想入宫一趟堵住那太医的嘴,这边段承轩便跟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去。” “若是撞见了苏玉婉该如何?”顾茗烟不同意。 “撞见也无妨。”段承轩执意要揽着她的腰,即使在这民风较开放的尔丹,却也是令人频频注目,顾茗烟只好转而牵着他的手,以免他再如此的厚脸皮。 入了宫先找到太医将此事压下,又去询问了一下礼官有关于册封大典的详细事宜,这才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偏殿,还想将段承轩打发出去,自己上药,后者却一只手将她按在床榻之上:“我来。” 乖乖的躺好,任由段承轩在自己的腿上揉捏过来,看他:“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 没什么不同。”段承轩依旧低着头做着手里的事情。 顾茗烟并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只知道这几日云绾和梓铭从未过来。 一直到册封大典的这一日,苏玉婉坐在梳妆台前死死攥紧了拳头。 这几日她已经花了不少的银子让两仪门的人派去杀手,可前去的人几乎都毫无音讯,就连两仪门也不愿意继续做这单生意,在昨夜已然有人过来:“她身边的人都是高手,就连那两个孩子也无法下手,这些是多余的银两。” 将银票交到了她的手里之后,两仪门的人便纷纷离开——他们本来就并非是尔丹之人。 “难道我只能听顾茗烟的话去做了吗?” 苏玉婉看着镜中的自己,今日的册封典礼是她唯一离开那令人作呕身世的机会,但同样的,也是她堵住顾茗烟的嘴的机会。 “公主殿下,时辰到了。”门外的宫女叫道。 苏玉婉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掂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按照顾茗烟所说的去做。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如今慕青同自己的关系也未能调查清楚,若是再失去段承轩,那她迟早有一天会同自己的生母拥有着同样的过去。 推开门扉,同样一身盛装的顾茗烟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但即使如此,顾茗烟的发丝也不过由深蓝浅金流边的发带简单束着,同苏玉婉的衣料几乎都是由上好衣料制成,袖口沉甸甸的挂着玉坠。 “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苏玉婉单刀直入的开了口。 “你不惜杀人灭口,如今便以为答应要求便能了事吗?”顾茗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我本不想做的如此,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苏玉婉不明白顾茗烟的意思。 直到她泰然自若的走上象征权利的高台,天边阴沉的落下雨水或是细小的冰块,顾茗烟都只是面色淡然的看着她,而那位从未见过的尔丹皇帝便站在正中间,面色威严。 臣民们在她转过身的刹那站起身来,无数的目光凝聚于她的身上。 在那象征地位权势的玉牌交于她手中之前,顾茗烟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你配的上这玉牌吗?” “你配的上这无上之位吗?” 同他国不同,尔丹的皇帝皇储从不分辨男女,只要接下这块玉牌,她便是来日尔丹的长公主,即使女皇帝定会遭到诸多非议,但却并非不可。 顾茗烟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满城寂静之中显得额外突兀。 苏玉婉面露难色,不知该以如何颜面在这些臣民面前说出话,如今瞧见顾茗烟这般模样,心里却紧了起来:“若是我配不上,你便配得上吗?” “尔丹公主皇子之位至关重要,而你不过是区区养女……” “是吗?”顾茗烟轻笑一声,快步走到台阶之边,瞧着一名沧澜士兵疾驰而来,半跪在台阶之下:“东西可都带来了?” “已然带来了。”若离抬起头来看向顾茗烟,将手中的军报呈递而上,在顾茗烟将军报打开的那一瞬间,若离已经站起身来,朗声道:“靖王妃以私心派人攻城,皇上特意授意宗平王殿下,派我前来收回靖王妃于沧澜的一切地位,不得再以此身份兴风作浪。” 众人哗然,苏玉婉面色反驳刚要反驳。 顾茗烟却将那军报扔下数十台阶,转过身子看向苏玉婉:“作为靖王妃,你的确是失职,可作为尔丹公主,你又是否称职呢?” 第530章 第五百三十章 认父 未等到苏玉婉继续说话,城外的两百士兵尽数涌入。 红毯之上尽是金戈铁马,新国旗帜只觉得无比刺眼,而其上的一位将领首当其冲翻身下马,对顾茗烟行了大礼之后才朗声道:“苏玉婉乃是我新国公主,是我新国王上的小女花梨,今日前来,只希望将人带回。” 瞿礼自始至终面色不改,心中却不知顾茗烟是从何处找来了新国之人。 云绾藏匿于人群之间,十分惊愕于顾茗烟竟然还同顾诚有所联系,但是身边的段承轩却低声开口:“她想为您报仇。” 云绾不再说话,只将帽檐微微拉下,沉声道:“希望你谨记诺言,我不愿再看见顾诚利用烟儿。” “我会的。”段承轩点点头,再一次的看向高台。 所有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从一开始对这位公主的好奇到如今的混乱。 就连最后翻盘的机会都没了,苏玉婉不得不走上前去,却见顾茗烟已经走到了身边:“如今沧澜新国士兵尽在此地,若是我将你曾经所做之事说了,怕是你连这新国的庇护也没有了。” “你会给我后路吗?”苏玉婉冷笑了一声,死死攥紧了拳头。 “我让你投靠新国,便是让你想办法扳倒顾诚,只要你能解决了顾诚,我不仅将段承轩都交给你,就连沧澜的皇位,我也会帮你。” 说罢,顾茗烟从她的身边离开,笑盈盈的看着她:“是新国让你来其他国家当卧底的吗?公主殿下?” 此时的公主殿下多是嘲讽之意。 苏玉婉此时进退两难,只死死的咬紧牙关,留下最后一句话:“最好谨记你今天说的话。”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顾茗烟浅笑一声,从高台之上悄然离开,只将这一切都交给苏玉婉和瞿礼去处理。 苏玉婉在她离开之后便朗声宣布。 “我的确并非是陛下之女,此番来到尔丹只为澄清此事……” 努力的将自己说成一个并不知晓真相的人。 努力的打消掉别人的疑心。 而顾茗烟却从来不去管这些,在子民面前,她无法看见苏玉婉任何恼羞成怒的表情,因此她站在城门口的马车边上等待。 顾诚派来的将领来到她的面前,奉上了一封书信:“王上表示一切都会遵循你的意思去做,希望有一日您能原谅他,能带着秘方去一趟新国。” “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前去,待到我找到秘方之时,我便要看着苏玉婉亲自死在我的面前。”顾茗烟细细的看着里面顾诚所打点好的一切,以及慷慨赠与她的两万银票,低声道:“另外,麻烦告知顾诚一声,小心苏玉婉,她心里只相信段承轩一人,切莫相信。” “我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王上。” “不仅如此,再将这份秘方交给他,告诉他,玉龙雪和凤凰胆至关重要。”顾茗烟将早已写好的秘方交递到了士兵的手里。 城中陡然爆发出怒骂声,顾茗烟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高台的方向。 一身盛装的人被新国士兵们簇拥着走下高台,同时也失去了沧澜对她所有的信任和包庇,苏玉婉只能躲藏在陌生人的背后,低垂脑袋忍受着他人的目光。 顾茗烟身着同样的盛装,如今却同苏玉婉背道而驰。 前者踏上通往上位之路,后者却只能躲躲藏藏隐匿于马车之中。 方才的道路是为她精心准备,高台之上的人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总不能为了报复苏玉婉而让自己的父亲而颜面尽失。 “殿下!她是假的,你是真的吗!”有子民隔着士兵对着她大声呼喊。 “为何皇族要愚弄我们?” “她是假的公主,这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无数的声音对着她扑面而来,但她对此都熟视无睹,只步履缓慢的走向高台。 云绾上前一步:“这不是她的计划……” “她总是知道该做些什么。”段承轩抬手拦下了云绾的步伐,看向顾茗烟的眼也微微发亮:“她从未停下脚步,也从不在意脸面,她只会弥补错误,亦或是去做正确的事情。” 人群里炙热的目光太过与众不同。 顾茗烟侧过头时,看见段承轩如同骄傲的父母一般看着他,轻轻扬起嘴角,在哄闹声中开了口 :“谁是公主就那么重要吗?” 有人安静下来,而顾茗烟只稍稍提起裙角踏上台阶。 瞿礼不解的看着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儿,他之前所准备的言辞都被推翻,只能在沉思片刻之后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才是我的亲女儿。” “今日的册封典礼只是为了戳破苏玉婉虚伪的谎言。”瞿礼微微拔高了音量。 顾茗烟此时已经来到了瞿礼的面前,将剩下的两万银票悄悄的塞入了瞿礼的手中,转过身去,面对着子民开了口:“实际上,今日该是我的册封典礼,方才的一出戏,只是希望大家知道一件事。” “战火虽不及尔丹,但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窥觑。”顾茗烟冷眼相看,低声道:“近日来,就连京都附近都多了许多他国人,我希望各位都互相警惕,切莫将战事置身事外。” “最后,我尔丹的皇储只可能是太子一人,即使公主之位也断不会动摇太子之位。”顾茗烟说完,将目光放到了瞿昊的身上,指尖还轻轻的点了点瞿礼的手背。 瞿礼轻咳一声,瞿昊则已经走上前去:“今日之事并非欺骗,只是为国民敲起警钟,另外,今日册封公主,同样也会在京都增开医馆私塾……” 瞿昊了然的将册封大典变成了宣布正事之地。 子民们很快就被这些话给吸引过去,仿佛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真的只是个骗局,顾茗烟便在草草接过了那玉牌之后就从旁走下。 段承轩将她抱了个满怀:“你的行事从不打感情牌。” “无用之物,都不及表现皇族对子民的爱护之心。”顾茗烟挣开他的怀抱,低声道:“你都不可怜可怜那苏玉婉吗?她可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她只会受到比如今更多的羞辱。”段承轩只好松开了她的腰际, 看着她扑进了云绾的怀抱,亲昵的在云绾的脖颈处摩挲。 “你早该认他这个父亲了。”云绾将人揉进怀里:“这个身份对你有利无弊。” “若非是娘亲如此纵容他,我是断不会认下的。”顾茗烟只顾着笑。 第531章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三字 瞿礼走下来时还有些晃神。 顾茗烟和段承轩早已走了没影,只有云绾还站在原地,目光黯淡:“我始终是已死之人,烟儿日后还需你的庇护。” “她是我们俩的女儿。”瞿礼只赶紧走上前去,将云绾冰凉的手握入手中:“即使你不便出面,但我始终为你和烟儿都留下了寝殿,能不能……去看看?” 云绾没有拒绝,瞿礼只顾着欣喜,早已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瞿昊去处理。 顾茗烟和段承轩离开京都之时,瞿昊早已将外国的阴谋论无限的扩大,只为激起民愤,同样也希望更多有志之士成为士兵。 有的人,生而为王。 顾茗烟如此想到,还想翻身上马,身子却被人轻轻带下,车轮声从林间传了过来,一辆马车停在顾茗烟的面前。 “不宜骑马。”段承轩将她塞进马车,其间浅淡的清香味让她好受了些。 “你知道我想去哪儿?”顾茗烟揉了揉鼻尖。 “大概是去见外祖父吧。”段承轩如此说着,车夫却早已拽动缰绳,行驶向旁侧的小路。 顾茗烟轻笑着靠在柔软的枕上:“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认父亲的时候,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段承轩从旁的抽屉里取了些药膏出来:“有的时候,就是突然的想去见见家人。” “你当初想见的是谁?”顾茗烟稍稍解开了衣襟,任由他为自己上药。 “我的兄长。”段承轩帮他将那些细布都撕扯下来,露出其中的伤口来。 看着眼前认真为自己上药的人,顾茗烟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改变,同样的,她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应该不叫段承轩。” 段承轩的动作僵在原地,瞧她。 “你的名字应该是段承,没有之后的轩字。”顾茗烟轻声的说道,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当时先皇认为你戾气太重,同我娘亲一般是妖祸世,轩字也并非是皇子常用的字,承字却符合你当初的境况。” 段承轩看着顾茗烟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当年冬日,母后母族的人将他带到师父师娘的面前。 在漫天风雪之中,那总是缺根筋的师父,却格外慎重且认真的将一柄木剑交到他的手中:“不受祝福之名,不要也罢,为师名字中亦有个轩字,不若将其择给你,亦算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寓意。” 可他当时却跪在师父面前摇了摇头。 “这是我亲生父亲赠的姓,亲生母亲赠的字,今日师父赐字,我便多加一个字,若是来日父亲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才得舍了这姓字,可这承字,却是不可舍的。” 说完,他重重的给师父磕了一个头。 师父的名字自后再无轩字。 那时候,他还希望自己的一双父母还能爱护自己。 可之后却是先皇一道密旨希望他继承皇位,那爱护自己的母后却因时局不稳,而将兄长推上皇位。 如今想来却又几分唏嘘。 顾茗烟的指尖轻轻的扣在他的耳后,唤回他的神思:“你的兄长当真是待你衷心,回去之后,该好好同他道歉。” “什么……”段承轩微微愣神。 “他为自己的子嗣尽数取了承字,摆明了是告诉你,当日太后为取这字实属无奈,但如今,这个字早已今非昔比。” “这个字是当今沧澜战神的字,是他弟弟字。” 顾茗烟像是拍大腿一样拍向段承轩的额头:“回去记得要好好道歉。” 段承轩微微愣神,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情,本以为兄长是希望他和这些皇子一样能继承皇位的意思,但听着顾茗烟的话,他却也觉得这其中意义非凡。 见段承轩还是一副呆愣模样,顾茗烟只摇了摇头,侧过身子去看窗外:“比起伤怀,现在你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你是指顾诚和艾延之间的两国争斗,我不会离开的。”段承轩凑上前去,有些烦躁的将人拥入怀里:“我答应过伯母,绝对不会离开你。” “难道你相信其他人可以做好这件事情?别忘了,你是沧澜的战神。”顾茗烟同样不耐的推开他还想继续磨蹭进自己颈窝的脑袋,边用脚轻轻踹了他一脚:“你真的以为我的报复就这么点儿?” “就算你要报复,我也不会走。”段承轩执拗的要抱着她。 两人纠缠一会儿,顾茗烟到底是没有力气,只叹气:“去不去?” “不去。”段承轩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脑袋上:“我也得向你的外祖父道歉。” “你该顾全大局。”顾茗烟抵了抵他的下巴。 “我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段承轩没有放开,甚至还得寸进尺的在她的腰侧揉捏了一把,惊得怀里的人险些跳起来,却还是淡然:“若是没了我,他们什么事情也做不好,那这沧澜不要也罢。” 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顾茗烟,她认为这些没错,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不要告诉外祖父,那铁铃铛的毒还未消散。”顾茗烟突然开了口。 “我不会告诉,但你以后不许动刀子,也不许疲累。”段承轩重新将她摁回到枕头上:“除了报复以外的事情,我不会纵着你了。” “你!”顾茗烟这次狠狠的踹了他小腿一脚。 这人之前保证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同车夫坐在一起的成山听着两人打闹声,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虎口。 如今两个人在一起,再不比曾经那般冷情寡淡了。 …… 与此同时,苏玉婉被迫坐进新国的马车里,一路前往新国。 这也许就是顾茗烟对她的报复,一旦自己承认了是顾诚的女儿,又在当天同样失去了沧澜的援助,按照沧澜和新国的对比,沧澜当然不会希望她再回到沧澜。 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轩哥哥会力排众议的将自己带回去。 但在此之前,她都必须跟着这些新国士兵一同离开。 如今天色已晚,大队人马都不得不露宿山林,点燃了篝火准备就在此地度过一晚,苏玉婉却看着湿泞的地面皱起眉头来,天上甚至都快下起雪来——而她们却只能躺在地上。 “就没有被褥什么的吗?”苏玉婉不满的拽住了派人出去搜集干木柴和打猎的将领。 将领横了她一眼:“有落脚地方就不错了,别他娘的叽叽歪歪的。” 第532章 第五百三十二章 蠢死了 “你难道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吗?”苏玉婉直接将人给拽到面前:“就算我不是顾诚最宠的女儿,我也好歹是沧澜的靖王妃……呃……” 猝不及防的被将领用刀鞘给击倒在地,两只撑在地上的手都破开流血。 她低呼一声,换来的却只有抵在脖颈之上的刀尖:“你几乎将我新国的脸都丢干净了,王上如今表示新国不再有奴隶,拥有如此的壮举,你却给我们新国败坏了脸面,如今还惹了沧澜大国,有你这般的公主,当真是令人作呕!” 苏玉婉曾几何时被如此说过,本该是起身怒斥。 可那刀尖刺入肌肤的感觉如此真实,连带着抽掉她所有的力气,只往后挪了挪:“你们去送信给靖王,他会……” “如今靖王和六皇子镇守边关,我新国内乱未止,光是抽出人手来找你就已然是极限,哪里还能管你同靖王之事。”将领见她乖巧,只将长刀入鞘,冷笑一声:“更何况你以为沧澜愿意庇护你这样的无耻之人吗?” 被如此说道,苏玉婉只好和衣躺下,从未觉得如此委屈。 受伤的腿在这雪夜隐隐作痛,身边都是无数士兵,她只能忍耐。 恨不得将顾茗烟千刀万剐,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她身边的情人,究竟是谁? …… 外祖父的宅邸在尔丹南边。 此地不过是城池边上的一座小镇,来到此地已有几年,云青阳亦在这里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户人家,甚至一些云氏后人也居住于此,更是招揽了不少本地的家丁丫鬟,还在此地开了客栈酒楼。 顾茗烟下车时,还戴上了薄面纱。 晨时此地又下了雪,如今风雪不停,路途之中顾茗烟不过是在野外睡上一夜就病了,气得段承轩一路都将她摁在两层被褥里不得起身,今日到了镇上总算可以自己下地走路,背后的男人却始终不放过她的腰侧。 “这样我怎么走路?”顾茗烟掐了一把他的小臂。 “腿不疼了?”段承轩冷眼瞧她,若非是知道她当真许久都没下过地,今日下了车本就该坐轮椅的。 顾茗烟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带着自己前去。 风雪之中的小镇路上几乎没人,一路上段承轩还收到过不少书信,大抵是来自于顾子衿的,顾茗烟也曾看过几眼,段承轩却只是将这些信件收起来,告诉她:“待我归去,便为她再寻个好婆家。” 顾茗烟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段承轩,愈发觉得他似乎比曾经成熟了不少。 走到这刘宅的大门口,门边的两个家丁正搓着手,瞧见顾茗烟同段承轩走上来,赶紧迎了上去:“姑娘公子是来拜访老爷的,还是来求医的?” “是来找我外祖父的,麻烦小哥通禀一声。” 顾茗烟抬手将早已去了毒的铁铃铛交到那家丁手里。 家丁奇怪的拿着铃铛进去,又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迎出来:“外面风雪大,小姐快些进去吧。” 顾茗烟轻笑一声,只挣开了段承轩的怀抱往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大厅,云青阳一见到顾茗烟便双目有神了许多,顾茗烟也欣喜的走上前去,哪里管的上要坐在椅子上,只径直走到云青阳的身边,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如从前那般趴在云青阳的膝上。 “外祖父身体健硕便好。” “你倒是还如从前那般任性,倒也没个小姐模样。”云青阳鼻尖发酸的拍了拍顾茗烟的肩膀,却又看向段承轩:“缘来缘去,你还是同他走到一起了。” 顾茗烟这才抬起头来看他:“我还没原谅他呢。” 谁知段承轩还真的点点头,旋即对云青阳微微一拱手:“外祖父同烟儿许久未见,我在此地不便打扰,待到离开之时我再来接烟儿。” 说好的道歉呢。 顾茗烟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云青阳却摆摆手,朗声道:“这镇子上的客栈亦是我开的,来去都住在自己家,让人去给你腾出院子便是。” 家丁了然的引着他离开,留下顾茗烟同云青阳好好叙旧。 一番寒暄下来,顾茗烟倒是知道外祖父在这小镇上行医,倒也赚了些银子,这些银子都为云氏后人存着,又在此处寻了不少学徒传授医术。 “若是我云氏的医术真的能帮到人,是谁来学,并无差别。” 云青阳如此对她说道:“你平日总是娇蛮跋扈,这许多年过去,一一知晓你所做之事,甚是欣慰。” 比起云绾瞿礼,云青阳却总是能让顾茗烟放松下来。 在此小住了数日,顾茗烟倒是悠闲自在,只想赶着时间陪着青则去赏雪,这才准备离开,可离开之时啊,云青阳对段承轩却是十分信任:“别让我找你麻烦。”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段承轩对此只是轻笑,仿若在顾茗烟不知的时候,两人通过话一般。 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车,顾茗烟抱着一大袋子的医刀器具,外祖父又送来了两套银针,外加了两个大食盒的糕点,让顾茗烟十分欢喜。 一群家丁丫鬟见状都只是忍笑,这位年岁已大的小姐倒是小孩子心性。 段承轩也不在意,只吩咐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京都,这边又说道:“苏玉婉已然到了新国,还被封了公主之位。” “顾诚动作倒快。” 顾茗烟正吃着糕点,对此并不在意:“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了外祖父和娘亲,总觉得他们俩突然就放心把我交给你了。” “现在才发现?”段承轩将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 顾茗烟奇怪,将手轻轻搭了上去,不久之后就变了脸色,扯着段承轩的衣襟将他摁在了马车里:“这可是毒药!” “能换他们的信任,不亏。”段承轩将顾茗烟纤细的手腕拢入手里:“只要你什么时候多长了二两肉,伯母也该帮我将毒解了。” “你!”顾茗烟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她才继续道;“你晚上觉得疼也能睡得着?这毒我连解开的方子都没有,回去我就叫娘亲……” “疼也是我应该的。”段承轩索性直接将人拉了身上,将人拥入怀中:“你不忍心报复我,还不许你娘亲和外祖父报复我了?” “蠢死了。”顾茗烟狠狠拽了一把他的头发。 第533章 第五百三十三章 父子间隙 新国方才建立,根基不稳。 没有华丽的宫殿,苏玉婉虽然被册封了公主,也不过是择了一处拥挤的小院给她,身边留下两个瘦瘦弱弱的丫鬟便草草了事。 而门外的护卫却只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若非你因为你是王上的骨肉,如今早将你送去了菜市口。” “我做错了什么?”苏玉婉下意识的询问。 “如今战火蔓延,您却撺掇沧澜尔丹这两个大国,如今新国本就人人自危,若是真的招惹了两尊大佛,谁都知道没好果子吃。”护卫脸上的轻蔑愈发的明显起来:“你若知晓处境,还是乖乖待着吧。” “能不能帮我送信给靖王?”苏玉婉悄悄的将一些碎银递给他。 那人脸色变了变,还是将碎银收下:“给你两个时辰书写,再晚就换班了。” “我知道了。”苏玉婉赶紧往里走。 匆匆写好了一封信交给护卫,苏玉婉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既然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庇护,那么顾茗烟之前所做的事情,她亦可以做到。 玩弄人心,摆弄消息,她怎么不会? 可她却不知道,那护卫离开之后,转手就将这封信交到了古昇的手里。 看完信上的内容,古昇只冷笑了一声,将这封信交给了身后的人:“送到父亲的手里,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背后的人匆匆离开,古昇则是自己来到了苏玉婉的院落,他曾在天炎城里见过这位,如今却见苏玉婉的右腿有些不自然,奇怪:“这一路过来,可是受伤了。” “旧伤未愈,你们若是真的将我当做公主,也不好好对待我吗?”苏玉婉放下了手中的笔纸:“顾茗烟把我送到这里,不就是想折磨我吗?” “我们为什么要帮着顾茗烟折磨你?她算什么?”古昇笑着坐下,将带来的糕点也放到了苏玉婉的面前。 苏玉婉狐疑的看向他,指尖却又轻轻攥紧。 若是她没有办法帮顾茗烟扳倒顾诚,那该怎么办? “她不过是想让你颜面尽失,却又找不到一个好地方将你送来。”古昇自然知道顾茗烟将她送来的含义,他们二人之间的书信都由听风阁的来去送往。 顾茗烟只告诉他,苏玉婉的目的是掰倒顾诚。 而顾诚对他的要求,却是要好好折磨苏玉婉,最好的办法是将她拿出挡刀,一切污水都可以泼到她的身上。 古昇没法儿理解顾茗烟的所有意思,却也知道挑起二人之间的争斗,十分必要,便低声道:“但你如今被人唾弃,父亲不仅想要舍弃你,更想利用你同靖王段承轩之间最后的那点儿关系。” “什么?”苏玉婉挑起眉头。 “靖王对你一如始终,若是能得到他的保证,也许如今新国的战局会有所不同。” 听闻此言,苏玉婉冷笑了一声:“所以,他不会放走我,而是将我当做质子一般留下。” “除非你表现出更多的聪慧才智,亦或是拿出你最有利的一面,不然你根本无法离开新国半步,但父亲也始终会对段承轩施压,直到他妥协为止。”古昇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撒谎依旧面色不改。 顾诚从未觉得苏玉婉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就连段承轩也并非是站在苏玉婉这边的人。 苏玉婉却死死的攥紧衣料,这些事情仿佛在情理之中。 “那你如今将这些告诉我,是另有所图吗?”她嗤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糕点。 “同父亲不一样,我只想得到段承轩的帮助。”古昇将一杯清茶喝完,又轻轻放下:“但我亦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只能为你通风报信,其中的门道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苏玉婉扬起嘴角,倒是没想到顾诚的孩子也如此的有野心,如今她早已没有任何选择,如今一个大好的合作对象,她自然不会放弃:“我答应。” “苏姑娘是聪明人。”古昇轻轻一笑,临走前只看了一眼那糕点便离开。 离开了苏玉婉的院落,古昇派亲信去将此事告知顾茗烟,自己则孤身来到了顾诚的书房之中,见他脸上带笑,赶紧道:“父亲,可是那信件有了什么问题?” “这女人竟愚蠢至极,还想让段承轩为她发兵,当真可笑。”顾诚坐在长椅之上,啪的一声将这信件摔在地上:“她当真以为段承轩对她始终一心一意。” 古昇将那信件捡起来,只假装看了一眼,旋即也跟着轻笑起来:“我方才去见过她,但没想到她连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都想撺掇。” “怎么?美人计?”顾诚狐疑的看了古昇一眼。 “并非如此,她表示自己从段承轩那儿知道不少的东西,只希望我能为她所用,帮她传信,之后他会带着段承轩来帮我夺得皇位。”古昇有意如此说道。 顾诚扬了扬眉,此时却是一言不发的让古昇离开。 古昇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屋子里摆放着一尊破损的玉雕。 那是当初花梨为他从市场上淘来的生辰之礼,可如今礼物还在,花梨却早已香消玉殒。 顾诚重男轻女,认为女儿无用,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 但于他来说,在他曾经瘦小无助时,也唯有花梨可在外面护着他,如今长大成人,他同花梨情谊深厚,可如今,顾诚却将女儿的命拿来赌,连带着所有的夫人姨娘都命归黄泉。 “花梨,希望你泉下有知,能看见那一日的到来。”古昇的指尖划过破碎的玉雕,眼睛轻阖。 从顾诚放弃花梨性命之时,他便不再是那个孝顺的傀儡。 …… 雪花纷飞,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 冰凌垂于屋檐,只将这稀薄的阳光也衬的清透。 顾茗烟弯身从戴着虎头帽的孩童手里接过古昇送来的信件,在孩童们的呼喊声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果脯一一分发而出。 段承轩牵着青则走出成衣铺子,背后多了个包袱,只探头看了一眼那信件之上的寥寥数语,蹙眉:“你便如此相信古昇会帮你?” “并不相信,但他是聪明人。”顾茗烟将信件收了起来,探了手要去牵青则,中途却被段承轩截了道,只轻轻拉住她冰凉的手腕。 “寒风大作,你却为了封无挂紧要的信件在此等候。”段承轩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则将青则稳稳的托在怀里。 “这怎么就无关紧要了?”顾茗烟白了他一眼,亦不反抗:“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苏玉婉知道你真面目之后,露出的表情了。” 第534章 第五百三十四章 自食其果 京都之中即使在大雪之日依旧热闹非凡。 段承轩则牵着顾茗烟来到了医馆之中,只因子民之前公主册封之事颇有怨言,而瞿昊思来想去却也不知该如何洗刷她的名声,段承轩便想到了让她坐诊的法子。 还言道:“如在天炎一般,那些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顾茗烟对自己的名声毫无概念,段承轩却执意如此,就俩瞿礼和云绾都站在段承轩这边,她也只好答应。 不过都是平时所做之事,倒是得心应手,并无半点包袱。 刚回来的那几日,还有不少人假装生病凑上前来问七问八,顾茗烟作为大夫生了气,一气之下直接将上来八卦的人都给赶走,又过了无人来的日子,后来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对她的夸赞也多了些许。 只是今日过来,却见医馆的人忙的脚不沾地。 顾茗烟只让段承轩带着青则坐在外面等候,自己急忙的冲了进去。 段承轩和青则也无法坐诊,只好花银子请了郎中来为外面的人诊病,过了莫约两个时辰,顾茗烟才从里间浑身是血的走出来,惊得不少诊脉的人都惊呼出声。 “吓我一跳。”顾茗烟反而被吓了一跳,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旁边的伙计说道:“去里面帮忙照顾着,再让人倒盆水来,我得亲自抓点药,再去将附近守卫找来,吩咐着人不许再上山。” 两个伙计赶紧去忙,顾茗烟净手之后则手疾眼快的抓起药材来,吩咐人放到锅里去煮,而附近的守卫则匆匆来报,表示已经吩咐好了,顾茗烟这才放心了下来。 喘了一口气才回到里间将染血的衣服换下,随意套了件伙计的衣服便懒懒的坐在段承轩身边。 “好了,我来诊脉吧,后面那两位今日来开药的大婶过来拿下单子。” 顾茗烟说话倒是并无半点架子,段承轩也习惯了她一做事起来便无暇顾及其他的模样,只好将自己的斗篷搭在对方的肩上,她却还在低着头写方子。 一直到天都快黑的时候,里间的伙计才抬了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脖子上被厚重的白色石膏模样的东西固定住,另一个人则是附近的药农,面色惨白。 顾茗烟听见声音,吩咐道:“先别送回到他们家里,将人送到我宅邸里,晚上我要好好看看伤口,你们去吃个饭,顺便帮我带……” “今日就看到这里。”段承轩起身对前面排队的人说道,又冷眼看向从里间出来大夫:“交给你们了。” 大夫们忙不迭的应下,眼瞧着段承轩强硬的将顾茗烟给拖走,青则则乖巧的跟在后面,拉着段承轩的衣角,仰起头来让顾茗烟不要生气。 顾茗烟在段承轩的怀里几乎羞红了脸,一只手狠狠的抵着他的下巴:“你管的太宽了,我还有很多病人没看完。” “你帮人缝了脖子,够累了。”段承轩将她搂得更紧:“晚上还要回去喝药揉腿。” “你给我把鬼魅找回来。”顾茗烟拍他肩膀。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还不是你在瞿昊面前撺掇,放我下来!”顾茗烟总算恼羞成怒的拽住他的头发,却只被段承轩狠狠的瞪了一眼,高大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 顾茗烟无可奈何,只能忍耐:“到时候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会配合我吗?” “只要不伤害你自己。”段承轩认真的点点头,放缓了步子以让青则能好好的跟上,边打量着顾茗烟的神色:“你最近睡得 越来越不好了。” 顾茗烟没说话,只悄悄看了他一眼。 “我有点儿想把你关起来,让你什么事情都考虑不了。”段承轩将怀里的人掂了掂,直到见顾茗烟还要动手,这才继续道:“再睡这么点儿时辰,身子还是长不了几两肉。” “我本来就睡不长。”顾茗烟轻叹了一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如今她的梦魇已然来的很少,但只要想到每每晚上躺了个病人,她曾经的那些毛病便蠢蠢欲动,只想将眼前能看见的病痛统统解决,自然是睡不好的。 但如今,段承轩是铁了心要留下这毒,只为让云绾满意。 这事情也没个解决办法,顾茗烟便想着,八字不合莫过于此了。 段承轩亦不知晓她的心思,只是无奈:“若是等到顾诚和苏玉婉在新国里揪起来,你之后帮谁?” “我可没真的让苏玉婉去对付顾诚,以顾诚的脑子,苏玉婉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儿,待过些日子,让她受尽了苦楚,我还要亲自派人将她接回来。”顾茗烟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青则,见他还好奇的四处看着,就道:“光顾着问这事儿,我看青则可心疼。” “青则还心疼你日渐消瘦。”段承轩瞪他。 顾茗烟还想反驳,青则却当机立断的看过来:“只要一转眼,娘亲就没了踪影,回来之时已然是天黑了。” 被儿子这般说道,顾茗烟愈发的觉得这两个男子是自己的克星。 一路被抱回宅邸,明显是让青则走太远不好,便不回宫。 顾茗烟只好泡了个热水澡,爬进被褥的时候更是舒服的哼哼了一声,等到段承轩帮青则洗了澡,将人塞进被褥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成山悄悄推开了门扉,低声道:“王爷,宗平王传来消息。” “说。”段承轩坐在床沿,捂住了顾茗烟的耳朵。 “之前您留在鄞州的眼线都被两仪门的人杀了,还带走了本该送去鄞州的布防图,如今皇上怀疑是苏玉婉拿走,派您去将苏玉婉带回来,以免误事。” “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的!”段承轩简直怒不可遏。 门口的成山顿了顿,提醒道:“不仅如此,肖海统领带着人探查消息,如今也没了踪影,在肖海统领的府里,还发现了她同苏玉婉之间的信件。” “还有,苏玉婉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不止如此,为您拉拢朝臣,联络江湖人,曾经,亦都是您罩着,所以……” 成山不敢继续说下去,段承轩却眉头紧蹙,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是我种下的因,也自当我自食苦果。过几日我便处理此事,你回去通禀皇兄,秘密捉拿肖海,苏玉婉之事尽数交给我来处理。” “如今,她种下的因,也该自食其果了。” 第535章 第五百三十五章 刺杀计策 顾茗烟如今极少管外面的事儿。 如今世道不稳,各国之事都容不得她再胡乱插手,而沧澜三番四次的派人前来希望联姻,尽数被瞿礼瞿昊一并给怼了回去。 段琮对此也无可奈何,段承轩如今温香软玉在怀,除开之前一次却再也没法儿再进一步,今日顾茗烟还算睡得不错,醒来的时候却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把段承轩吓得不轻,直接把人捞回到床榻上。 “没事吧。”段承轩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没事,我起身太快。”顾茗烟揉了揉额角,她习惯于雷厉风行,起身的速度自然也是极快,但如今身子却被段承轩照顾的愈发骄纵,当即横了他一眼:“我若是再不多动动,这身子说什么也好不了了。” “那也等到开春之后。”段承轩将人摁住,吩咐家丁去打些温水,再将炭盆也整理好了放进来,早膳也不准备离开。 “这几日化雪,冷的不行,你与青则都好好在家待上几日,等到开春之时,还有正事要做。” “什么事儿?”顾茗烟奇怪。 段承轩将昨日成山所告知的事情尽数告知。 顾茗烟如今却只是微微蹙眉,想了想:“如此一来,还当真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在那儿待着。” “我预备买通两仪门的人刺杀顾诚,让顾诚知道,苏玉婉去到新国就是为了扳倒他。”段承轩将温水浸湿的布巾递了过来。 顾茗烟匆匆擦了把脸,认真的点点头:“这样一来,顾诚不会放过苏玉婉,更不会相信她的话,我们只需要在开春之时借靖王妃之位将她带回来即可。” “带回来之后呢?”段承轩皱起眉头来。 “她第一份该赎罪的,便是她那失去孩子又失去性命的娘亲。”顾茗烟轻声开了口:“既然她见不得青楼女子,那不若也让她尝尝娘亲的滋味。” “我以为你会做的更狠。”段承轩搂住她的肩膀,帮她草草整理了头发。 “若是只给人品尝绝望,未免不太好,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将她接出来,告诉她你所知道的真相,再将她弃之不顾。”顾茗烟侧过身子挣开段承轩的怀抱:“等到她对你绝望之时,便能彻底的为我所用,如今我要做的事情,便是要给她铺好路。” “你是想让她帮古昇?”段承轩试探性的询问,同她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坐在床沿,顾茗烟狐疑的看了一眼段承轩,随后点点头:“等到时候她彻底绝望想要报复,而之前只有古昇愿意相信她,她自然会上钩。” “她想利用慕青得到艾枝的帮助,如今,也该让她尝尝被利用的滋味了。” 段承轩点点头,既然这是顾茗烟决定好的事情,他自然是支持的。 而与此同时,在新国的苏玉婉甚至并没有任何的好日子过,吃穿用度几乎是能省则省,宅院里没有可信之人,就连买通护卫传递而出的信件也杳无音讯。 苏玉婉的右腿在这薄被之下隐隐作疼,屋中没有碳火绒毯,凄凉一片。 她不会医术,却也请不来大夫,只得日日在这疼痛之中熬着,无人之时更是哭泣不止,愈发觉得委屈。 这般的日子持续了几日,她终是忍不住的大发脾气,却被门口的侍卫摁着肩膀抵在地上,鞭子落在脊背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别给脸不要脸!如今能有你一口吃的已然是恩赐了。” 背后的人骂骂咧咧的往她脸边啐了口唾沫,苏玉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可背后的鞭疼来的紧,待到一干护卫骂骂咧咧的离开。 她两条腿都在寒风里打着颤,身边的两个丫鬟将她扶起来,提醒她:“如今新国里乱成一团,将您留下已经引起民愤。” “我一个人能引起什么民愤!”苏玉婉气恼。 “您之前妄图得到尔丹公主之位,但如今即位的尔丹公主却是出了名的医者仁心,还将当初带回去的一千奴隶好生安置,如今新国的子民也多是奴隶,对这位公主可都是尊敬的很。”丫鬟小声的说着。 听到这里,苏玉婉索性挣开了两个丫鬟的搀扶,自顾自的回到了屋子里。 这件事情不过是顾茗烟无意为之,就连她自己也并未想到在这些奴隶的眼里,尔丹公主四个字已经代表了尊重二字,即使这些奴隶不身在尔丹,亦不妨碍其中对她的敬畏之心。 当然,此事传颂至各国的事情,自是免不了段承轩派人在其中打点。 苏玉婉回到房间里,冷汗直流。 她如今只怀疑是段琮将她送去的信件给中途截下,若非如此,轩哥哥为何如今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可过了一会儿,门外的护卫同新国的士兵涌入宅院。 苏玉婉被吓了一跳,古昇同样黑着脸带着人走了进来:“将她带走。” 两名士兵冲上前来,扣住她脊背上的伤口,加之十成十的力道。 苏玉婉闷哼出声,眼前近乎一黑,只咬着牙抬起头来:“我什么都没做,你们这是准备将我杀了吗?” “刺杀我父亲,这个罪名足够杀你千万次。”古昇头疼的抚了抚额角,身后的人将一把属于两仪门的刀扔在她的面前:“你买通了两仪门的人只为要我的父亲的性命,父亲如今手臂受伤,两仪门的人全部服毒自尽,身上却还有你的密信。”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刀刃,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我如今被囚困于此,怎么会……肯定是顾茗烟!是她那个贱人……” “别狡辩了。”古昇走上前一步,拿了帕子堵住她的嘴,声音冰冷:“谁不知两仪门是沧澜的江湖门派,顾茗烟早已去往尔丹,就连云氏后人都一并偷偷带走,安置于尔丹众城池,你如此泼脏水,未免太过可笑。” “唔唔!”苏玉婉痛苦的挣扎起来。 古昇却在此时轻轻扣住了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此时有蹊跷,勿要惊慌,静观其变。” 苏玉婉微微睁大了一双眼,才想起古昇还希望自己背后的段承轩帮助于她,便稍稍冷静了些,任由那些士兵将自己带走。 顾茗烟,你当真是有许多把戏! 第536章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王爷 “阿嚏。” 顾茗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眼前被诊脉的病人微微一愣,小声道:“殿下可是染了风寒?” “不过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鼻尖略痒。”顾茗烟戴着面纱,为病人诊脉之后写了一剂药方,瞧见段承轩在旁的里间里处理公文,吩咐事情,只对旁边吃着糕点的青则和二丫招招手。 送走了一位病人,青则和二丫才一前一后的来到她的身边。 “娘亲可是想吃梅花糕了?”青则将自己的梅花糕递到顾茗烟嘴边。 顾茗烟一时无言,只道段承轩日日跟青则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喜爱甜腻糕点,但犹豫再三,还是掀开面纱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去叫府里的哥哥姐姐去买些吃的来,你到时候送去给他。” “好的。”青则点点头,跑回去找家里的家丁了。 二丫则歪着脑袋趴在桌案上,顾茗烟顺手将她抱到大腿上坐着,如今街市上热闹,病人也没什么,她便用桌上的文房四宝教她认字。 过了一会儿,桌上却多了个橘子。 顾茗烟奇怪的抬起头来,一个小男孩儿牵着个丫头看着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可以教我们写名字吗?” 二丫抬起头来,顾茗烟却是点点头,将二丫放到自己的位置上,又拿了两张凳子来,问他们俩的名字,便帮他们写下,兄妹二人都好奇的看着,却又不敢学,二丫就将自己的笔杆递过去:“你先写吧。” 小男孩儿皱着眉头,摆手:“这墨很贵的……” “没事,你们用就是了。”顾茗烟扬扬手,将那橘子剥开来,放到油纸上:“二丫,你跟他们一起写,我去找找青则,再买几个包子来。” “好的。”二丫对她挥了挥手,教这兄妹如何写名字。 顾茗烟买回包子的时候还不禁感慨,上一世几乎人人都识字,会说话,现在依旧是有许多孩子都不识字,也没钱去上私塾。 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分给他们,只瞧着他们写字,若是有病人过来,她便让人直接在柜台这里清理出一片来,自己则半靠在台上写药方。 青则带着人提了食盒过来,先给段承轩送了过去,这才自己端了一碗热鸡汤过来:“这是奶亲吩咐一定让你喝了的。” “谢谢。”顾茗烟揉揉他的脑袋:“你带着东西去跟二丫他们一起吃,顺便练练字,毛笔就在柜子里。” “好哒。”青则乖巧的接过家丁手里的食盒,跟新的小伙伴一起分享了。 而路过的人也早已习惯了这位殿下的生活,她甚少回宫居住,顶着公主的名头只会时不时帮着瞿昊去兵部走访一下,平日基本上就在医馆或者是戏班子,身边总是不缺孩子。 段承轩边吃边处理着手头的事情,却听成山说:“三皇子殿下似乎到如今还不愿意放弃殿下。” “他还没死心?”段承轩险些折断手里的筷子。 “不仅如此,他甚至向皇上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并直言您配不上殿下。”成山平淡的陈述事实,在看见段承轩脸色又黑了些时,继续道:“不仅如此,太后也站在三皇子这边,所以皇上才会数次要求联姻,其实是为您着想。” 想到自己曾同兄长之间的间隙,段承轩蓦地放松了些:“只要她不松口便好了。” 成山也是无奈,继续翻阅手里的公文,低声道:“不仅如此,您手下的军队闲置已久,如今赖玄那边成为了众矢之的,三皇子到底是镇不住场子。” “我不过在外一段时间……” “是几个月。”成山强调了一下时间:“您已经放弃了太多的事情,也许您是时候该劝说一下殿下跟您离开了。” 段承轩只觉得这个王爷不如不当,为何当年并未发现苏玉婉有这等魔力。 明明将苏玉婉接回之后,他依旧会带军征战沙场,直至归来才会同苏玉婉互诉衷肠,可以说在征战许多的时候,他几乎数年只回过府邸几日。 可如今,他却是一步都不想离开顾茗烟。 哪怕顾茗烟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他作为王爷的职责。 等到忙完手里的事情,顾茗烟正对药柜里的药材指指点点,一群孩子占据了她为人诊脉的桌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青则和二丫则被围在里面。 “忙完了?”顾茗烟余光瞧见他,手中的动作未停。 “恩。”段承轩走上前去,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离入春还有段日子,我得先回去一趟……” “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段承轩有些不耐的抓住她的手腕:“我身上还中了毒。” “去找娘亲给你拿两份解药带着,按时服用。”顾茗烟依旧看着药柜里种类繁多的药材,似乎是想找到自己想要的几种。 “你就这么放我回去了?” “当然了,到时候我去找瞿昊把鬼魅接出来照顾我就行。”顾茗烟被抓着手腕,侧过头去看他:“而且你是沧澜的王爷,本来就不该天天待在尔丹,我也好享受几日清净日子。” “休想。”段承轩暗暗咬牙:“你跟我一起回去,也好让三皇子断了对你的念想。” “你只要跟他说你和我同床共枕了几个月,他自然会断了念想。”顾茗烟此时也发现几个孩子看了过来,赶紧从他的怀里滑出来,低声道:“我还要陪着青则呢。” “尔丹可没承认青则的身份。”段承轩心里倒是有了想法。 顾茗烟挑了眉头:“所以呢?” “既然如此,他自当可以作为我的儿子,去做个小王爷。”段承轩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你我之前需要的不是成亲和名分,但我还是想找个办法把你绑在我身边。” 段承轩的一双眼里尽是深情,不带任何的犹豫。 这是他思量许久才得出的想法。 而顾茗烟却觉得心脏被轻轻的戳破,却又有柔软的大手狠狠攥紧,她呼吸一窒,面色微微发白:“他跟你并无血亲,沧澜的皇族……” “但我将他当做亲子,也因为我想将你绑在我的身边。”段承轩依旧握着她的手:“所以,你们母子可以同我回去了吧。” 第537章 第五百三十七章 毫无差别 小王爷同王爷并未半点儿血亲这点,恐怕无论是谁都无法认同。 顾茗烟感觉到呼吸畅通了不少,她听得段承轩对她说那些话本上来的恶心情话,却听不得他如此认真的说出直白之言,耳尖微微发红:“若是如此,日后你便再娶不得妻妾了,我亦无法再成为靖王妃,只能躲藏于阴影……” 她自知可以欺骗皇帝,让皇帝为自己隐瞒身份。 但她却不能再次成为靖王妃,顶着这张脸重新回到当初的位置。 段承轩对此只是轻笑:“只要青则不用藏匿便好。” “随便你。”顾茗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她的手:“我去一趟宫里同他们说说。” 段承轩对此只是但笑不语,顾茗烟害羞的点儿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青则此时已经从凳子跳了下来,抓着他的衣袖:“爹爹?” “乖。”段承轩将他抱起来,暗道这小家伙倒也是聪慧的很。 青则笑了笑,在段承轩的脸侧亲了一口。 段承轩心都软了几分,如今更是想不起当年为何会夺去顾茗烟的孩子,想到顾茗烟的心结,许是日后两人也不再会有孩子,可如今跟着顾茗烟,身边也不缺孩子。 顾茗烟说明了自己的去意,本以为两人都会昂同意,但瞿礼却黑下一张脸:“青则凭什么要去做沧澜的小王爷?我尔丹照样能给爵位。” “正是如此。”瞿昊也如此认同:“姐姐你这般不顾前尘往事,就直接借着一腔爱意过去,亦不怕重蹈覆辙?” 顾茗烟蓦地被噎了一下,沉思片刻:“不无道理。” “若是你去了沧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事不如往后再提?”瞿昊顺势说了下去。 沉思了片刻,顾茗烟不过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此事也并非不可。” “若是青则真的能承袭爵位,那么也算是彻底断了段承轩的皇位之路,如此一来,三皇子地位稳固。”顾茗烟轻轻一拍手,低声道:“正好也断了三皇子对我的念想。” 这次轮到瞿昊被噎了一下,瞿礼依旧沉着脸:“那三皇子对你也有……” “我之前为了对付段承轩,倒是同他住过一段日子。”顾茗烟如此坦言,她自然还记得她曾住在三皇子的寝屋,时至今日,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 瞿礼的脸色十分的难看,甚至想说沧澜的皇族都是些斯文败类。 顾茗烟并未知晓瞿礼生气的缘由,只上前一步:“三皇子执念不减,总是会出事,而且,我还需要去帮娘亲处理听风阁的事务,这次去一趟,我倒是不用去天炎,只需要去一趟晏城即可,返回时还要去一趟鄞州。” 顾茗烟不一会儿就想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瞿礼和瞿昊二人听了半天,尽是些正事,一时竟也不好不让她去。 只等着她说完了自己的计划,瞿昊才问:“那你真的愿意让他用青则将你们绑在一起?” “他并不要皇位,我自当是信守承诺,回到他的身边。”顾茗烟轻轻挑了眉:“这是誓言。” 瞿礼一时无言,而顾茗烟却只知道,当年她如此这般说,大多是希望段承轩能真正的为自己所用,如今弄到此番局面,她心中虽对段承轩依旧有怨恨,但这些她自然准备日后慢慢算来。 她的决定,无论谁都无法劝说,瞿礼只好为她安排路上保护的人手。 顾茗烟本人并未想过太多,自己同段承轩在一起,于大局有利,无论是两国邦交,还是打消三皇子对自己的执念。 她宁愿和一个王爷纠缠不休,亦不想踏入皇宫同未来的皇帝纠缠不清。 若非是有这些事情,她本该和鬼魅行走天下,可如今身份桎梏,她有的选择并不多。 而这一切,段承轩一无所知。 他只知晓顾茗烟乖顺的陪着他上了马车,对他的安排十分顺从。 他心里是高兴的,最起码顾茗烟不如之前那般抗拒自己。 花了不少的时间来到沧澜边关,三皇子带着月清亲自上门拜访,而顾茗烟只是抱着青则整理发辫,瞧见三皇子的时候只是盈盈一笑:“许久未见了,殿下。” “如今我也该尊称你一声殿下了。”段承瑞比之前看起来要黑了些,那双手却比之前更加的有力,他走到顾茗烟旁边的椅子上落座:“你真的愿意跟段承轩再续前缘吗?” “似乎不少人都对此事抱有疑问。”顾茗烟无奈一笑。 “他配不上你,你明明有更好,更多的选择,哪怕是六弟或者是四弟……” “我同他们之间到底是不同的。”顾茗烟轻轻摇了摇头:“对于六皇子,我只是愧疚多于付出,而对于四皇子,那是我的友人,而你是我的合作对象。” “只有段承轩,他是我的一生的伤痛。”顾茗烟的话音落下,带着些许哀愁与无奈。 段承瑞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从未想过自己在顾茗烟心中只是这般的地位,但另一方面,他始终不愿意放弃:“你愿意和伤痛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选择更好的?” “没有更好的,亦没有最差的。”顾茗烟下意识的将怀里的青则紧了紧,瞧见段承轩正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只是看向他:“我自当是要报复回来的,与他之间,我们始终是对手。” 段承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走到她身边落座,仿若普通人家一般,轻轻的将青则接进了自己的怀里,似是听见了顾茗烟方才的话,扬起眉头,却并未开口。 顾茗烟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浅笑:“三皇子不必对我再有念想,你可见死了的东西还能活过来的?” 这句话将在座的两个人都说的一愣。 段承瑞明白这句话其中的含义,攥紧的拳头却又缓缓松开:“若是当时我是有权有势的人,我能有比皇叔更大的利益,你会接受我的追求吗?” 唯有此时,段承轩才清晰的看见了顾茗烟脸上的淡然。 “会的。”顾茗烟始终挺直了脊背,又看向了月清,脸上浅淡的笑意也跟着一并敛去:“我自始至终所做之事,尽数是为了复仇,以及青黛的愿望。” “当初,哪怕用我自己去稳住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答应。” “你和段承轩在我眼中,并未有什么差别。” 第538章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事情败露 段承轩恼怒十分,但他却不能发作半分。 只因为他始终还记得顾茗烟对自己的惩罚,如今的局势早已不如之前那样的互不信任,顾茗烟完全有理由在他做出任何过分事情之后离开。 他离不开顾茗烟。 段承轩意料之外的平静,甚至还将青则放到了地上,对顾茗烟说道:“我带着他去用早膳。” 顾茗烟眯了眯眼睛,对他摆摆手:“看来你对这些惩罚十分享受。” “谁叫我被你吃的死死的,别让我发现你空着肚子同侄子闲聊太久。”段承轩甚至微微弯着身子去牵着青则的小手,更是将侄子二字咬的重了许多。 顾茗烟对此只是冷哼了一声,侧过头看向段承瑞:“你看见了。” “你和他之间总是这般互相威胁?”此时是月清都忍不住的询问。 “多是打情骂俏,但实际上,他待在我身边就必须忍受我的折磨,他既然愿意改过自新,而我之前也曾答应过他,自然不会对其他人有念想。”顾茗烟言简意赅的说完,便站起身来。 段承瑞此时也站起身来,瞧着顾茗烟纤细的手腕,轻声道:“我毫无机会了吗?” “可惜当初你没有得到这份机会。”顾茗烟惋惜的扬了扬嘴角,笑道:“我和段承轩在一起,让他认了青则做小王爷,你日后便也不用为皇位担心。” 顾茗烟自认只是陈述了事实。 而段承瑞却低垂着眼眸,用顾茗烟从未见过的委屈神情看着她。 “你希望我得到皇位?” “这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吗?”顾茗烟奇怪的看向他。 沉默片刻,段承瑞自己却噗嗤的笑出声来:“但是我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顾茗烟浑身紧绷,她生怕段承瑞在即将得到皇位之后又放弃,这样一来,她那些认为十分重要的人又该卷进波澜。 “当初和你一起住的那些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段承瑞走上前去,打量着顾茗烟的面容,这张面容同前些年的她并无二致,甚至还多了些轻松。 顾茗烟愈发不解:“我们只是在对名册。” “除了你,我从未让一个人在我的寝屋待那么久。”段承瑞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精心布置似乎从未让顾茗烟注意到,但他始终不想放弃:“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茗烟的表情有些怪异,最后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我没法儿回答你的心意。” 她曾尝试着全心全意的去接受六皇子对自己的一腔热情。 但结果是这份尝试令他成为了段承轩的棋子,如今同她已然是陌路。 该拒绝时,就该言明。 “我们都已然是大人,比起情爱二字,更多的是责任和承诺。”说罢,顾茗烟只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段承轩,低声道:“我言尽于此,若是没按时用膳喝药,他便真的该向娘亲说道了。” 段承瑞停留在原地,看见顾茗烟快步的走向段承轩,看着那双纤细的手被段承轩的大手紧紧握住,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下,她这是铁了心要跟靖王在一起,您这又是何必?”月清走上前去。 “我只是不明白。”他不明白顾茗烟所说的责任是什么,也不明白她当真是舍弃了情爱,还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带着月清匆匆离开。 而在饭桌之上,顾茗烟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好像刚才说出伤人言语的并非是她,段承轩同样不明白顾茗烟说出的任何一句理由,只在青则吃完饭去玩的时候,他才单独的将人带到了书房。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顾茗烟不解的被摁在椅子上。 段承轩坐在她的对面,只隔着一张桌案。 “你方才同三皇子说的那些话,我不明白。” 对方微微一愣,旋即抬手抵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才看向他:“公主向来是作为联姻的工具,这是责任,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是为承诺,而情爱二字虽还在,但早已面目全非。” “我是在很认真的衡量这其中的利弊之后,才选择了你。” 顾茗烟总是知道该如何以坦诚伤害他。 但段承轩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对这些言语甘之如饴:“我该庆幸当时我直接去找了你。” “是,如果是三皇子先跟我谈的条件,也许情况就会有所改变。”顾茗烟得意的扬了扬嘴角:“所以,别想着我当真是对你毫无防备,只是我有把握,你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 “你如今是尔丹公主,我当然不会随意动手。”段承轩长叹了一口气:“我早该料到你如此现实。” “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抹去过去伤痛,更何况我只要一疼就想揍你,要不是打不过你……”顾茗烟到底是没将抱怨说完,不过是美目轻扬:“不过我要是文武无双,这世道也没你什么事儿了。” 段承轩被这番话说的哭笑不得,面上却只能强颜欢笑:“你倒是大言不惭。” “有你做后盾,如何大言不惭又如何?”顾茗烟如一只倨傲的小猫,微微扬起下巴:“苏玉婉之前的待遇,在我这边只能更好,不能更差。” “我征战沙场的银子可不够你花的。”段承轩倒是乐意看她这幅可爱的模样。 “即使如此,不若将银子都拿来,让我以钱生钱。”顾茗烟甚至还轻轻的敲了一下桌案。 不过是句玩笑话,段承轩却还真的拉住她的手腕,轻笑:“我将所有身家都交付于你,能抵上几年惩罚。” 被人如此轻轻的握着手,就连顾茗烟都有种自己就是那种易碎的瓷器,不过是微微愣神,随后便还认真想了想:“当然抵不得半分,日后我还要赚更多的钱,除非你日后只愿粗布麻衣,不求奢华,那自当能抵上两年。” “有你这般头脑,我倒是不愁那些银子会打了水漂。”段承轩亦是无奈,末了才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腕:“叫你过来,不过是想商量商量顾子衿的事情。” “如何商量?”顾茗烟尽是不解。 “顾子衿曾失去了孩子,是我对不起她,可如今她是罪臣之女,数月也找不到个好人家,你以为,该如何?” 顾茗烟却僵硬在原地,一时难开口。 第539章 第五百三十九章 顺从 顾子衿腹中孩子并非是你的。 这话就连她这般厚脸皮也是说不出口,更不遑论当初也有她在其中顺水推舟,到底是有几分歉疚。 段承轩眼里划过一丝阴霾,随后从抽屉里将一封信放在了桌案上。 “这件事儿,又可抵得上几年的报复?” 男人的声音低沉,饱含怒火。 顾茗烟低垂着脑袋将那信件张开,信件似乎已然到了许久,只是迟迟未随着公文去往尔丹,想必是这两日才知晓。 里面的信件说明了顾子衿当年所做之事,甚至寻来了那死去孩子的真正父亲。 “我知道此事。”顾茗烟硬着头皮抬起头,同他对视:“你因此事神伤,算不得年份,若是你当真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亦……” “你总是如此公事公办,到时候心疼的却又该是我。”段承轩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然的用自己来偿还此债,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指缝,轻柔的将其放入手中:“你身子未好,就算想要我也不会容许你怀孕,而且,我希望你解开了心结再说。” “我以为你很想要。”顾茗烟蓦地松了一口气,悄悄将那封信重新推了回去:“这件事儿是我于你有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要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不可能,我还要带着鬼魅出去看看。” “那带上我。” “……”顾茗烟看着他微微愣神:“我答应过只陪鬼魅和青黛,日后倒是可以寸步不离。” 段承轩此时却点了点头,又将另一封休书放在桌案上:“你去帮她找个好婆家吧。“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她说的。”顾茗烟将那休书给收下。 段承轩却知道顾茗烟是没想去晏城,但如今收下了休书,自然而然就要去天炎城一趟了。 顾茗烟只觉得有些愧疚,也没想到这一茬。 来到边关等待着段承轩清点的士兵还有不少,更不用说如今兵权四散,还有许多公务要在春日之前解决。 军营里多是男子,之前顾茗烟是装作男子自然不必避嫌,如今只能安置在城中的宅院里,平日里也是帮着诊病,但大多时间,她都在城西的私塾里来往。 之前的那些奴隶如今都被安置在此地,其中不乏有一些反抗亦或是奸细的人,但如今已经肃清干净,段承轩还是派了成山亲自跟随。 旭阳如今成了孩子王,日日带着孩子们上窜下跳,青则也开朗了许多,日日跟着一群大哥哥大姐姐一起胡闹,其中不乏有人想念父母,却也因为战火而只能暂时留下。 这日,顾茗烟特意买了些蜜饯送来,就看见一位大娘正搂着个哭泣不止的小姑娘。 “这是怎么了?”顾茗烟迎上前去,还记得这姑娘平日十分聪明,就是性子唯唯诺诺了些,因为年岁稍大,便难以改掉。 大娘搂着丫头,无奈道:“这城里的孩子瞧不上她,说她小小年纪不知廉耻,还说些腌臜的话,这才哭了。” 顾茗烟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那些人的意思。 这丫头如今已有十几岁,虽然年轻,但之前作为奴隶又长了张不错的脸,难免会被人说道,她只好走上前去,将人搂在怀里,告诉她:“那都是他们不对,你若是哭了,不就承认是你错了吗?” “可是……姑娘家家的名节……” “若是你要那名节,今日也过不上这好日子了。”顾茗烟帮她抹了眼泪,笑她:“而且,男人还三妻四妾,同不知道多少女孩子颠鸾倒凤,那他们岂不是也没了名节。” “可那是男人……”小丫头作势又要哭出来。 “男人同女人有何不同,那些说你不是,道你有问题的人,才是书中所说的迂腐之人。”顾茗烟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书中的那些东西也不是能尽学的,你需得知道,没什么事儿比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如今还活着,那已然是天大的幸事。” 小丫头像是被转移了话题,抬头看她:“但他们还是会说我……” “既然堵不住别人的嘴,就想办法让他们再说不出这番话来。”顾茗烟帮她将泪痕也擦拭干净,低笑道:“也许你还会被人指指点点,但只要挺直了脊背走下去,日后教导身边的人亦或是未来的子嗣,告诉他们,被人逼迫并不可耻,那无论是百年也好,千年也罢,日后再不会有人说出今日这番话来了。” 小丫头张大了嘴:“人也可以活到一千年吗?” “远不止呢。”顾茗烟揉着她的脑袋:“所以,你日后要告诉身边的人,这并非是什么羞耻之事,若是他硬要说你,也并非是你的同道人,只将他当做尘埃来看待,便不会生气了。” “好呀。”小丫头这才笑逐颜开,抱着顾茗烟的蜜饯去分发开来。 身后的大娘听得实在,也迎了上来:“这些个姑娘总是遭人非议,您看着有没有办法……” “我每日来这待上一段日子,纵然出去遭人白眼,但最起码,也要让他们在此地过的舒心。更何况,她们亦是被逼无奈,若真要怪,也该将那江晏之人赶尽杀绝才是。”顾茗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她几乎都日日待在私塾学堂里。 私塾里的迂腐先生却听不下去,只觉得她败坏伦常,竟齐齐来到了军营门口找段承轩理论。 段承轩方在校场上教导拳法,听闻此事只停下手里的事情,吩咐身边副将:“好好操练,本王等会儿再过来。” 之后听着几个先生七嘴八舌的说,段承轩亦表情不变,派人将顾茗烟给接了过来,就在军营旁交谈。 顾茗烟刚下地,便瞧见那几个先生脸上颇为得意,心里也是不忿,这些男子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却容不得一女嫁了两男,当真是可耻。 “怎么?你不同意我的观点?”顾茗烟同段承轩拉开了些距离,眼里尽是鄙夷。 不少士兵都纷纷看了过来,瞧着这王爷同尔丹公主之间究竟有什么八卦。 “自是同意的,这不特意请你到军营里来,顺带着教教这些大老粗。”段承轩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走了过去,将人搂入怀里:“这些先生的确迂腐,他们平日里青楼窑子逛个干净,如今还来怪这些被男人害的的女子,当真是斯文败类。” 几位先生面色铁青。 第540章 第五百四十章 利刃亦或铡刀 “的确是斯文败类。” 顾茗烟冷眼相看,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头顶上的太阳:“吃过饭了吗?” “还没。”段承轩指了指旁边的校场,更不用说他这一身武人打扮,头发高高束起,倒是比平日还要多出几分肃杀之气。 “那我便跟着你吃上一顿,之后教教他们习字,晚上那些出去探查的士兵也该回来,听说遇到点儿棘手的事儿,我得等着。”顾茗烟边说边往前走。 段承轩只对跟着顾茗烟的成山摆摆手,后者便去解决那些书生。 两个人倒是不想热恋的情人,却像是老夫老妻,走在这校场四周,只看的不少士兵都瞠目咂舌:“没想到王爷还有这幅柔情模样。” “不止如此呢,这公主殿下同之前的靖王妃一般,也是医者仁心,还十分聪慧,前几日我兄弟出去探查,手臂都快被卸下来了,这位殿下可直接帮着接回来了。” 顿时之间,校场旁的士兵都炸开了锅。 段承轩耳力极好,听着他们如此夸奖顾茗烟,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曾经他也偷偷带着苏玉婉来过,但从未有一人说过苏玉婉的好话,多是说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顾茗烟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只细细思考着探查的小队是被什么所袭击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军队。 到了帅帐里用过午膳,段承轩在校场上继续教导拳法,则将顾茗烟安置在校场旁的篷子之下,有闲余的士兵便可过去询问。 顾茗烟之前也曾做过这类事情,如今做来的确是轻车熟路。 段承轩时不时看向顾茗烟,眼里露出来的却多是笑意。 就这么过了一日,待到晚上时,探查小队才匆匆归来,表明遇上了新国的人,对方明显是想找到一些突破口,这便出事了。 段承轩站在一旁细细询问,顾茗烟则一只手摁住病人的肩膀,低声道:“将我之前准备的药材都熬煮好了拿过来,再来两个人摁住他,我直接动刀子了。” “是。”旁边两个新兵看着皮开肉绽的位置,只觉得一股子反胃。 那新国的队伍也不知用了什么江湖上的兵器,生生将那面上的皮子都给撕了下来,他们只能草草包裹好了将人送回来。 “王爷,不如让我们来动刀子吧,殿下毕竟……”旁边一位大夫还有些怀疑。 “不必。”段承轩径直的抬手将人拦下,站在门口问道:“新国那边有什么动向?” “说是沧澜两仪门的人刺杀了皇帝,刺客已经被关入大牢严刑拷打,可今日只字未提,他们便也派了人探查消息,但路上寻了不少棘手的兵器,想来是附近的古战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副将言简意赅的说着,时不时还能听见旁边的床榻上传来人痛苦的喊叫声。 顾茗烟专心致志并未听见,段承轩却明白这所谓的刺客究竟是谁,如今顾诚还特意说明是刺客而并非是苏玉婉,再派人过来,只是想对顾茗烟表表决心,却没想到伤了自己的人。 “让人去新国面前施压,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必多说,直接攻城。”段承轩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如今新国只占领了江晏一半的领土,其中招募而来的能人异士多是外族游牧部落,自然不可能一心同体,若想攻城,也费不了多少兵力。 几人了解,他又吩咐了一些其他的。 之后便就在门边等待,直到清晨天方才亮了,顾茗烟才慢慢往外走,衣角袖口都沾染了不少鲜血,一停下来,更是眼前阵阵发黑。 段承轩及时的将人拢入怀里,给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带着发白的嘴唇。 “吃点儿东西再睡。”段承轩让人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习惯的搂着对方的腰际,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将人拉到旁边的木桌旁,亲自添了碗汤,一勺一勺的喂,连带着包子馒头都是撕开来送进她嘴里。 顾茗烟也是累了,乖巧的张嘴,连手都不想动,吃了半个包子,她就靠在段承轩的肩上睡了。 本该清晨来汇报情况的将领都不敢靠近。 段承轩只好轻轻的将人打横抱起,又不放心的将人拢了拢,对一干将领开了口:“帅帐外不许吵闹,待到下午做些好吃的送进去。” “是。”副将忙不迭的点头,只看着段承轩将睡着的人安置好,又匆匆出来,了解着各方面的情况。 等到顾茗烟清醒过来,吃了东西离开帅帐,附近的士兵才告诉她:“王爷去粮仓了,说是让您等着他,再过两日便启程了。” 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肩膀,摇头:“不必了,还是如昨日那般教士兵们识字吧。”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往之前的地方走去。 成山半路被派过来一趟,将昨日的事情告诉她,还问:“不用管苏玉婉吗?” “不用管,古昇会有办法管他的。”顾茗烟认真的帮人写着名字,继续说道:“你再去新国送个信,只要顾诚好好对待苏玉婉,留下她一副身子和一条命,其余的一概不管,还说我的秘方快要找到了。” “是。”成山了然去办。 顾茗烟则是眼底寒光乍现,看着笔下格外用力的字,只是略略松了手,轻声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亦是要讲求诀窍的……” 段承轩听着成山的话,淡淡的笑:“她这话,是让你故意说来给我听的。” 成山不解,段承轩则是绕了一圈,才回来开口:“按照她说的去做,另外,派人去整理一下沧澜的江湖门派。最后,去告诉三皇子,若是他再敢对顾茗烟出手,这皇位,他也别坐了。” …… “皇叔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段承瑞将手里的信件揉成一团,成一恭敬的站立于一旁,继续道:“不仅如此,王爷还允诺了,若是三皇子殿下您要成王,他便是一柄利刃。” “但若是三皇子殿下您要顾茗烟,那他便是您脖颈上的铡刀。” 此言一出,段承瑞当即变了脸色,攥紧了手里的纸团:“皇叔还知道什么?” “当初您放走顾诚的理由。”成一眼底寒光骤现。 第541章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帮 段承瑞蓦地变了脸色。 成一将话带到便折返归来。 段承轩对此只是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账册交与副将手中:“他不过能骗骗烟儿这般中途上道的人,若非如今他改过自新,我亦会将此事告知皇兄。” 成一隐匿于黑暗之中,成山则跟在段承轩的背后:“三皇子殿下如今也并未将云绾夫人之事告诉其他人,算来应当是不再同顾诚合作的。” 停下脚步,段承轩眼睛微微眯起:“若他是为了保全烟儿呢?” “您的意思是,三皇子殿下对殿下是真心的?”成山也微微一愣。 “他没有得到的东西太多。”段承轩倒是觉得这个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来到校场旁时,顾茗烟手里正拿着厨房的烧饼,边吃边教人写字。 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那些士兵们齐刷刷的站起身来行礼,顾茗烟也抬起头来看他,还随意的咬了一口烧饼:“大概什么时候启程?” “还需再等几日,新国那边要派人过来。”段承轩随意摆摆手,径直坐在顾茗烟的身边,瞧着旁边废纸上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士兵们一个个都挺直了脊背坐着,顾茗烟却自顾自的问:“派来的人是谁?” “之前那位。”段承轩碍于此地人多,只好指代。 顾茗烟扬起眉头,瞧他:“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出行人员不该是出行之后才知晓的吗?” 被顾茗烟这般质问的噎了一下,段承轩继续保持沉默。 顾茗烟则放下了手里的烧饼,侧过头去看他:“而且,我这里也收到了一点儿消息,跟你可还有点儿关系。” “哦?”段承轩瞧见顾茗烟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靖王府里的人半年内被洗牌了,是顾子衿做的。” 顾茗烟的消息自然是来自于听风阁,从前几日顾子衿的事情调查出来,她才想到了顾子衿和常一琴之间还有合作,甚至还想害自己,这便让人去翻翻顾子衿的消息。 方才收到消息。 段承轩看向身后的成山,成山皱着眉头去处理此事。 “古昇去地牢里看苏玉婉,将人带了出去,顾诚以为苏玉婉是用了美人计,直接将人扔到了青楼里。”段承轩说话的声音极小,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也不远。 “随她去吧。”顾茗烟懒懒一摆手,不过是顾诚将自己想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段承轩只好安静下来,随手拿了本顾茗烟手边的书看。 …… 数日之后,古昇日夜兼程而来。 身后跟着的是顾诚如今的几个亲信,顾茗烟只好隐匿于屏风之后,将此事尽数交给段承轩和段承瑞解决。 古昇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如今我的小妹妹苏玉婉是沧澜的靖王妃,纵然她如今毫无权势,但毕竟也算我两国交好。今日前来,亦是想谈谈两国之事。” 总而言之,便是想来拉拢沧澜作为后盾。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既然顾诚知道苏玉婉依旧还有些价值,自当是要榨干的。 不过顾诚直接将苏玉婉送入青楼,丝毫不顾及段承轩的脸面,应当是知道段承轩如今心系自己,可当初还想挑拨他们二人,的确是个聪明人。 细细谈下来,段承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段承瑞更是笑里藏刀,数次提起合作有不少的要求,而作为小国的古昇对此即使焦头烂额也于事无补。 “若是条件这般苛刻,却是谈不下去了。”古昇干笑了几声,拿了茶水润润嗓子。 “如今新国和江晏之事,我们沧澜本就无意插手,条件苛刻不过是为了不参与战事而已。”段承瑞对月清抬手,后者了然的派人去继续添茶。 看似还要聊上许久。 “那靖王为何要为赖玄守城?”古昇话锋一转,直指段承轩。 “想做便做了。”段承轩这才开了口,他同顾茗烟交换情报,自当知晓顾茗烟的意思,便朗声道:“最起码赖玄不曾谋权篡位,亦没揭竿而起,我沧澜护他,不过是为江晏求一丝骨气。” 也唯有段承轩能将这话说的坦然。 古昇惊愕:“便是为了这些原因。” “人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段承轩微微抬起下巴,一双剑眸寒光乍现。 古昇则悄悄打量着段承轩,只好继续同段承瑞周旋。 段承瑞隐约觉得古昇有些奇怪,而段承轩却知道古昇只是在做戏给顾诚的亲信看,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讲和。 等到日落西山,一群人不欢而散,段承瑞依旧派人带着古昇一众下属好好享受,实则是按照段承轩私下的吩咐将古昇单独留下。 顾茗烟绕过屏风来到古昇的面前:“我没想到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出色。” “我知道你对父亲的吩咐。”古昇紧绷的肩膀松了些,笑着看她:“我的父亲不如之前那般相信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请说。”顾茗烟自顾自的走到了段承轩身边落座。 “我想要得到艾枝的帮助,可她如今情况不容乐观,若是尔丹能拿出些诚意……” “我并不想让尔丹干预其中。”顾茗烟冷睨了他一眼,手边却慢悠悠的倒茶:“苏玉婉可以帮你联系,但危险就是她会知道你对顾诚的反心,考虑其中轻重,做出选择。” “我以为你会帮我。” “那也只是你以为。”顾茗烟放下茶壶,盈盈一笑:“尔丹和沧澜如今不可能再介入你们之间的战场,但你可以考虑让艾枝成为自己的人,或者……得到赖玄的信任和保证。” 古昇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声谢谢便离开。 他明白顾茗烟是想要自己发展势力,也并不介意苏玉婉知道真相。 既然这样,他能做的事情就很多。 段承轩则奇怪的看向顾茗烟:“苏玉婉如果知道他的反心,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陷入泥淖里。”顾茗烟喝了一口茶水,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她知道的越多,到时候摔的也就越惨。如今身在青楼,她只会因冲动而死死抓住古昇,就算知道,她也不敢赌顾诚相信自己。” 第542章 第五百四十二章 父亲 “客官常来呀!” 扭捏的老鸨笑盈盈的送走了客人,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却冷淡淡的看向了床榻上双手还被束缚着的女子,低笑了一声:“若你还是个听话的处子,便吃不得这么多苦了。” 苏玉婉衣不蔽体的躺在凌乱的床铺之上,浑身上下都如同被碾压了一般的疼痛,两道晶莹的泪痕却抹不平她眼底的杀意。 “我要杀了你们……” “哎哟,来我这儿的姑娘哪个不都是这样说的。”老鸨掩嘴轻笑了起来,扬手招来了两个伙计:“将她带到楼下好好调教一番,虽说我这也不缺喜好烈性子的公子,但若是伤到人便是罪过了。” “是。”两个伙计都笑了起来,不顾苏玉婉的挣扎将她带到了楼下。 看着那些形状可怕的东西,苏玉婉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右腿的伤疤痕迹未消,只让那老鸨看的愈发的刺眼,只将柜子上的软膏扔到了伙计的手里:“上了这药,用器物弄上几日,就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只有当小倌的命。” “你不能这样对我!”苏玉婉用仅剩的布料遮住身子,肩膀轻颤。 但老鸨早已见过无数这般的女子,一直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她才施施然的离开了这屋子,听着背后传来凄惨叫声夹杂着叫骂声,却步步走入了一旁的屋子,一眼便看见了匆匆归来的古昇。 “大人,我这都按照您的吩咐办了。”老鸨笑眯眯。 古昇也是动作僵硬,听着那屋子里的叫骂声此时已经变了样,略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干得不错,再过几日我会来将她带走,这戏可麻烦准备好。” 一张银票落入老鸨的手里。 “大人如此有诚意,这场戏就交给我吧。” “千万不能让人跑了,也不要一直这般调教,让她多见些客人,如此一来,日后我才好同她说话。”古昇匆匆说完,便又偷偷带着人离开了。 老鸨捧着手里的银票连连点头。 而苏玉婉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古昇在背后推波助澜。 离了青楼,古昇的马车缓缓离开,而他本人却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宅院,同样带着斗篷的艾枝也走了出来,看他:“慕青数次想要去见苏玉婉,我都好好安抚了。” “我想让你的父亲扳倒我的父亲。”古昇将帽檐拉下了些。 艾枝微微一愣,旋即邪邪一笑:“我以为你更想谋权篡位。” “那也不该是从顾诚的手里。”古昇低垂着脑袋,凑近了艾枝:“我知道你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但我没法儿保证你未来的结果如何。” “你为什么要推翻你的父亲。”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古昇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艾枝握紧斗篷下的小刀的动作也跟着放松了些,将头上的帽子给拉扯下来:“我愿意为你帮忙,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无论你日后是自己称王,还是成为新王的左右手,我希望你能对所有女子都一视同仁,容许女子参与政事。”艾枝的声音轻轻的。 古昇看着她脸上的坚毅,点头答应:“当然可以,你和顾茗烟的存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 沧澜地处广阔,一路回归天炎车马颠簸。 青则路上有些水土不服,段承轩便索性先去了一趟晏城稍作休养,等到顾茗烟也处理完听风阁的公文,并让人从里间抄了一本册子来交到段承轩的手里:“将银子送到这些地方。” 段承轩翻开来看了一眼,奇怪:“听风阁还有赌场?” “是我之前让齐柔帮我开的,用来探消息用的。”顾茗烟将冲过来的青则抱起来。 “那这些钱庄酒楼?” “各有用处,我能告诉你这些铺子就不错了。”顾茗烟白了他一眼。 段承轩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可过一会儿,顾茗烟将青则放进了他的怀里:“你先带他回去,我在晏城还要做些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儿?”段承轩将青则抱好,倒是轻车熟路。 “不过是宗平王之前让我帮忙的事儿,你若是知晓,他就该恼我了。”顾茗烟对他扬了扬手。 “我还以为他平时都听你的话,没想到还会恼你。” “不过是去娘亲面前说些话,我可受不起。”顾茗烟只揉了揉青则的脑袋,低声嘱咐道:“记得之前的规矩,其他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段承轩对青则的宠溺更是有多无少,对此亦是十分认同。 两人只好暂时分道扬镳,更不遑论回到天炎城中,他还需带着青则去走些宴席,到时候顾茗烟也只能留于府中,倒是寂寞,不如待在这晏城还有许多下属。 顾茗烟同段承钰算起来亦是好友,此时自当是尽力相待。 冬日时间终归是不够,青则年纪尚小却依旧要封为小王爷,段承轩这几日几乎抱着青则来来去去,冷面战神的名声都稍稍改变,只因青则乖巧又懂事,还学会了顾茗烟那副多管闲事的性子。 碰见受伤的小猫小狗亦要送去医馆,更不用说看到可怜之人,还要同娘亲一般好好交谈,表示尊重。 段承轩便日日不远不近的跟着,暗地里却让成山询问府中上下被洗牌的事儿。 “侧王妃的确如此做了,只是这些人看起来都并非是朝堂上的人,应当不是同常一琴合作的。”成山将几张纸交到段承轩的手里,上面写着不少新的家丁名字。 “好好看着她,再将这些家丁暗地里换掉,送入地牢。” 段承轩将几张纸交递回去,对一旁正跟人玩的开心的青则招招手:“娘亲等会儿就要入城了。” 青则匆匆和小伙伴们道别,小跑过来牵住了段承轩的手。 来到城门口,顾茗烟本还想等着直接去靖王府,中途这一大一小就已经爬了上来,青则给她轻轻抱了一下,还想将她的面纱摘下来,顾茗烟赶紧拢住:“不好让人家看到我的脸。” 青则就收回了手,乖乖的坐在顾茗烟身边,讲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顾茗烟听得认真,自己的手臂落入了段承轩的手中亦不知晓,等到下车之时,段承轩讨了个香,恼的顾茗烟推开他的脸:“青天白日的……” “反正青则如今是小王爷了,你我也算是名正言顺了。”段承轩带着人下了车,望向了门边站着的面色铁青的顾子衿,拍拍她的肩膀:“小心些。” 顾茗烟早已将那封休书放在身上,见到顾子衿只是浅浅一笑:“许久未见。” 第543章 第五百四十三章 枯木之下 顾子衿没想到顾茗烟会直接来到自己的清风苑。 身边的丫鬟为顾茗烟添了茶水,顾子衿一袭青白色的长衫,倒是愈发显得清丽脱俗,仿若不染俗尘。 而顾茗烟却也从当年的素衣到如今的华贵衣衫,不为其他,只为同曾经的靖王妃有所区别。 “没想到你才是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 顾子衿亲手将那一碟碟糕点放于桌案,满眼失落。 “我亦没想到如今你能和我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顾茗烟品了一口茶,却对那些糕点提不起什么兴趣。 将这细节映入眼中,顾子衿自嘲一笑:“我总不能给你下毒,还是你看着我这张脸,连你最爱的糕点也吃不下?” “不过是谨慎小心罢了。” “你当真是与众不同呀。”顾子衿噗嗤着轻笑出声,自顾自的拿了块甜腻的糕点,自嘲道:“若是别人,不是该撑面子便是该出言相逼了。” 顾茗烟不愿拖拉,径直的将那一封休书放到了桌案上,推递到她的面前:“若是你愿意,我可为你找个好人家。” 瞳孔收缩,顾子衿手中的糕点落在地上。 顾茗烟面色不改,只看着顾子衿双手颤抖的将那早就书写好的休书给拆开来,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之中,过了许久,一滴泪水浸湿了手中休书,她却笑得愈发离开。 紧了紧指尖,顾茗烟也并未觉得她多可怜:“他知道当初你骗他孩子之事,亦不追究你私自更换府中家丁之事。” 言外之意,便是这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顾子衿微微愣神,片刻之后却又面带笑意的看向顾茗烟:“那你可知道凤鸣苑下有何物?当初你身怀有孕之时,是段承轩亲自将那药混入你的吃食之中?你那个孩子,注定是活不下来的。” 顾茗烟只觉得呼吸一窒,看着顾子衿将那休书如视珍宝的送入衣物之中,眼下染泪,面上却笑:“你当真以为我为这府邸洗牌是另有企图?” “我不过是想知道段承轩到底做过什么。” “你还知道什么?”顾茗烟故作镇定,看着顾子衿脸上的疯狂。 “我还知道,他同徐皇后的交易。”顾子衿悠悠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沿,身子前倾至顾茗烟的面前,直至鼻尖相贴,才低声道:“他当初从徐皇后那儿知道了你不少的事情,甚至还知道当年倾慕于你的那些公子……” “只为,利用完你以后,让那些公子尝尝你的味道。” 最后一句话故意被拖长了音,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轻笑声,裹挟着鄙夷声:“不仅如此,他当初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让你身败名裂的离开靖王府,甚至为此,不惜答应了徐皇后一些逾矩的帮助。” 桌案之下的手悄然攥紧。 纵然知晓那已然是过去之事,但她却还是冷汗直流,心口泛疼。 看见她这幅难受的模样,顾子衿也跟着颓然而坐,缓缓的阖上了眼睛:“这样的男人,是我爱错了,本以为这次回来的是苏玉婉,没想到却是你。” “若是苏玉婉回来,你又如何?”顾茗烟抬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料,额角突突的疼痛。 “我又能耐她如何,只得求一份休书与恩赐,离开这是非之地。”顾子衿满脸无奈:“我在这王府之中虚度了多少个日夜,那些情爱早已泯灭殆尽,父亲将我弃之不顾,却只有我那满腹诡计的妹妹花梨在死之前告诉我,让我为自己而活。”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再无多言。 顾子衿自顾自的拿起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临走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过凤鸣苑的地下,也许你才知晓这皇族的可怕。” “清风苑下有什么?”顾茗烟不明白,但也知道顾子衿总不可能毫无动向就挖开凤鸣苑的地。 “清风苑下,打的是人桩,从一开始,这清风苑就并非适合人居住,我却在此地住了许多年。”顾子衿冷哼一声,蓦然离开。 顾茗烟沉默良久,她并未想过这些,如今抬起头来,却看见这里的树依旧枝叶繁茂。 那么,凤鸣苑的地下又是什么呢? 她神情恍惚的离了清风苑,只觉得清风苑这三个字都让人作呕不已,而在路上碰见了段承轩和青则,她却只是对一旁的成山开口:“给我找铁锹来,我要看看凤鸣苑下究竟是什么。” 成山微微一愣,段承轩则抓住了她的手腕:“顾子衿和你说了什么?” 顾茗烟感觉心中的那点儿颤栗都被段承轩的动作给点燃,下意识的挣开他的手臂,因害怕而微微睁大的眼看着他:“那下面埋着什么?” 这一次换到段承轩沉默了。 “我知道那些都已然是旧事,但我还是想看看。”顾茗烟依旧往凤鸣苑走去。 段承轩根本没法儿阻拦她,就连紧跟而来的柳儿和平川都拦在他的侍卫前,青则只能感觉到事情不对,缩在柳儿的身后,看着娘亲正将那些砖块都砸碎,挖开,又看着爹爹带着人将他们围在其中。 顾茗烟的动作很快,甚至将那巨大枯木之下也给挖开一个深洞。 平川却在挖开什么之后变了脸色,在段承轩惨白的面容下将顾茗烟拦住:“并非是什么好东西。” “让开。”顾茗烟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他推开。 在这一片泥土之间踉跄了几步,却是看清了枯木之下的东西。 同阴山下的镇魂宅一般,里面塞满了黄纸,唯一不同的,便是镇魂宅里装有黄纸的是木盒。 而在枯木之下,摆放着许多的骨灰盒,半开着的里面放着腐烂的黄纸。 段承轩冲上前来想要解释,柳儿却拉住他:“小姐该知道真相。” 顾茗烟弯下身子,用双手挖出了两个密封的骨灰盒。 盖子揭开,里面却放着人的骨头。 “我早该想到的,说来说去,我也算是妖女之后。”顾茗烟自嘲的笑了笑,将那骨灰盒扔到一旁,抬起头来看着那参天大树。 春日将到,他却始终生不出半分枝丫。 顾茗烟眼里的光亮都跟着消失殆尽,遁入一片黑暗。 第544章 第五百四十四章 补偿你 “这树真正的根,在足足十多尺之外,一天一寸的也不知爬了多久才找到这一块有裂缝的青石,又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气才借着裂缝把板子顶的四分五裂,从此见了天日。” 青黛声音却飘飘渺渺,终是沉浮不定。 她曾亲口告知这枯木的故事,她还记得当时她方才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更是立于绝望之境,是这树令她醍醐灌顶,坦然面对。 可那黄纸人骨亦飞入梦境,原也是这些黄纸人骨才让这参天大树无法再生出新的枝丫,那骨灰坛有十数个,堪堪压在那盘根之上,还带着股子药味。 虽然如今味道浅淡,她却也能闻出来。 这地下之药,若是同她曾经的药膳同服,无论如何也是生不下孩子的。 说来说去,从一开始,段承轩便不愿信她,甚至拿来了黄纸镇鬼镇邪。 这场梦再次飞远,从那日大婚夜的心口一剑,再到昏睡之前的刺目阳光,细细寻来,多是苦涩多于温情,勉强多于放松,愈发叫她焦躁不安。 可等到彻底醒来,段承轩就坐在床沿,满眼担忧。 “你醒了?”段承轩的指尖小心试探的落在她的面颊旁。 “我睡了多久?”顾茗烟重新阖上了眼,声音轻颤。 “整整两日。”段承轩绕过她的耳后,弯下身子来:“对不起。” 顾茗烟身子僵硬了片刻,却又缓缓放松来,将脑子里的思绪细细整理过后,睁开眼睛来:“虽然知晓那是旧事,但我没想到你当时这么恨我,为了让曾经倾慕我的公子尝尝……” “对不起。”段承轩再次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你会有这么肮脏的想法,我有点后悔让青则跟着你了。”顾茗烟微微侧过头偏开了他的指尖:“你做过什么样的事儿,决定了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段承轩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他这数十年的光阴,他从未知晓收敛二字。 “那你以后愿意看着我吗?”段承轩收回了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我从小开始就不知道何为收敛,背后总是有人帮我去解决其他麻烦,我总是任意妄为的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知道分寸,亦不知道天高地厚。” “虽然我很对不起你,但我还是想配得上你。” “请你看着我。” 顾茗烟眼瞳中的神色微动:“明明是你做了错事,现在还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真的想打你了。” 被她说的话逗笑,段承轩索性更加无赖的爬上床沿,紧紧将人拥入怀中:“我做的错事太多,想留在你身边只能这样了。” “我很生气。”顾茗烟抬手想要将他推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十分无力。 “你当然应该生气,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将她探过来的手指放入掌心,段承轩的另一只手却轻轻的揉捏着她的大腿,低声道:“不仅是身体上的负担,还有心病。” “我没有。”顾茗烟侧过身子抵住他:“我的确知道那些都是旧事,但我还是不想见到你,我会亲自去接回苏玉婉,身体也无需你操心。” “我当然要操心,这些明明都是我的错,疼的却是你。”段承轩还是凑上前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任凭顾茗烟如何挣扎,他始终没有放手。 门口的平川毫不意外的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一声,往门扉旁边挪了挪。 “砰——”门扉被推开。 一身里衣的顾茗烟轻轻喘着气,背后跟着刚刚爬起来的段承轩。 这里并非是凤鸣苑,而是她之前所住的药宅。 她愣神了片刻,门边的平川已经挡在了她和段承轩之间。 “我想自己静静一段日子,别跟着我,也别得寸进尺。”顾茗烟拢了拢里衣,门边正逗弄着青则的柳儿一眼就看见她光着脚,头发披散的走出来。 忙走上前去将人拦下:“先穿上鞋子。” “不必,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顾茗烟没什么力气同柳儿争论,只从旁边绕过,丝毫不在意冰凉的地面。 柳儿还是第一次瞧见顾茗烟这样生气,青则已经小步跑着跟了上去。 段承轩很想直接动手,但若是他真的敢伤了平川半分,自己日后是彻底别想见到他了,如今只能按捺住怒火:“让我去找她。” “不可能了。”平川甚至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若是让你知晓,数年你都睡在森森白骨之侧,该作何感想?” “这些是母后的吩咐。”段承轩挥开了平川的手腕:“就算我再怎么讨厌也断然不会用这些手段。但若是我告诉了她,她对母后的一腔热情又该何去何从?” 平川愕然的看着段承轩,还是收回了手。 可只有段承轩自己知道,自己唯有徐皇后那件事情做错,只怪她当时听信了苏玉婉的话,认为顾茗烟要的不过是自己财势,于是才十分讨厌。 可他却从未真正让徐皇后去做这件事情。 只因当时,他早已发现自己对顾茗烟的感情有些许不同。 顾茗烟当时去往皇宫总是笑着回来,他自当也是看在眼里,本来她就大受打击,如今若是知晓她亲如奶奶的人如此对待于她,又该作何感想? 段承轩不敢赌。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天炎城里转了一圈,最后却在有为医馆里找到了她。 她身上披着风妙的长衫,一只玉足此时却被细布层层包裹起来,眼眶微微发红,而青则只心疼的坐在一旁,拿了湿润的帕子来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你就非要出现在我面前。”顾茗烟紧了紧指尖,用那发红的桃花眼斜眼瞧他,还不忘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的错。”段承轩还是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地上,看了一眼那方才被处理好的脚,低声道:“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 “我怎么敢。”顾茗烟嗤笑了一声,还是将自己的脚缩了回去。 “只要你愿意,捅我几刀子也可以。”段承轩急匆匆的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眼眶里翻腾未落的晶莹:“我总是伤你,你说着报复,却也没真正的伤过我。” “如今,你连眼泪都不愿让我看见。”段承轩将她的两只手都放在掌心,低声呢喃:“我的确该用这条命来补偿你。” 第545章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刀信任 段承轩的话总是遥远而不可及。 他曾许下太多的诺言,可那些却都未曾实现便消失无踪。 换做是谁,也是不愿相信的。 顾茗烟淡然的将自己的双手抽离出来,看着他:“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段承轩抬起头来,更是对门外的成山招手:“将云翳拿来。” 青则奇怪的看着那把刀落入了娘亲的手中,又在离鞘之后抵在了爹爹的胸口上,看着那可怖的银光,他还是轻轻拽住顾茗烟的袖口:“娘亲,刀会伤人的。” “娘亲要从他那儿拿回一点儿东西。”顾茗烟单手温柔的揉了揉青则的脑袋,没有丝毫遮挡的意思,就连声音都轻轻柔柔的:“我既然拿起了刀,自然便有伤人的觉悟。” 云翳破开衣料,刺入柔软的皮间,在他的胸口上撕裂一个巨大的口子。 段承轩依旧单膝跪在地上,咬牙闷哼了一声,感受着这把小刀刺入胸膛的感觉,碾磨过身体里带来沉甸甸的疼痛,就连牙根都忍不住的打颤。 顾茗烟的手依旧是稳稳的,她当然知道如何伤人性命,亦知道哪里会更加疼痛。 青则只是认真的看着,从未想过阻拦,毕竟娘亲给了他一个拿刀的理由。 第一个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是徐有为,他从台前快步走上前来,看着那殷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上,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动起刀子了!孩子还在呢!” 风妙听见声音匆匆赶来,赶紧将青则给抱走。 徐有为还想阻拦,可顾茗烟却始终在加大手里的力道,直到那些血流失太多,顾茗烟才缓缓的将云翳抽离出来。 徐有为第一个为他捂住伤口,段承轩却执拗的不愿起身,顾茗烟则看着他:“再往前一些,你的命就没了,为什么不怕?” “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段承轩挥开徐有为的手。 顾茗烟愈发的厌恶起他来,好像看见段承轩这样无赖的模样,曾经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都从脑海深处探出手来扼住她的喉咙。 段承轩是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 她将刀尖的上的血吞进嘴里,却又拽着段承轩早已被鲜血浸染的衣襟,弯下身子同他交换了满是铁锈味的吻。 直到段承轩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才大发慈悲的将人放开,低垂着脑袋缩回到软榻角落里,两条腿都蜷曲在胸前:“你得到我的信任了。” 即使从段承轩的角度,轻而易举的可以看见她脸颊上划过的水痕。 “你这一生的眼泪都用在我身上了。”段承轩探过身子,用还干净的手擦拭过她的面颊:“别哭了。” “你别死了才对。”顾茗烟并未拒绝这柔软的举动。 直到徐有为实在看不下去,同风妙一起将段承轩送到了里间,已然长大了一些莫言则拿了帕子来:“姐姐有些可怕。” 顾茗烟接过莫言手里的帕子,又看向一旁的青则:“对不起。” “爹爹说不能轻易动刀子的。”莫言又继续道,瞧见她脚下的伤口再一次的开裂,心疼的叫来了店里帮忙的伙计给她包扎。 自始至终,她都继续一言不发。 青则也乖巧的坐在她的身侧,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安静,只用一根小指头勾着顾茗烟的衣角不放手,直到顾茗烟被莫言整理的干干净净,还捧着了一杯热茶的时候,青则才开了口:“府里的下人说你是妖女。” 顾茗烟的动作一顿,看他:“青则以为娘亲是吗?” “反正我以为姐姐不是。”莫言同样爬上了软榻,坐在顾茗烟的身侧。 青则反倒是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低声道:“但娘亲的确不同呀……” 顾茗烟捏了一把他的鼻尖,忍不住笑道:“那你就是个小妖怪。” 青则揉着鼻子爬到了莫言的身后躲着,莫言甚至还挺了挺脊背,让顾茗烟蓦地放松了许多,想着许是哭出来真的要好上许多。 “你下手太重了。”风妙抱着被血染红的衣服走出来,将其扔到了旁边的木桶里:“夫妻之间闹矛盾,哪里有动刀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顾茗烟下意识的缩了缩脚,喝了一口热茶:“你知道宗平王回天炎城之后落脚在哪儿吗?” 风妙愣神片刻,放下宽大的袖子:“我让伙计帮你去叫。” “多谢。”顾茗烟眼眸低垂,这才想到自己和段承轩的身份,若是让皇帝太后知道这件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风妙的伙计将店里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段承钰一刻不停的赶到了有为医馆,里面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而顾茗烟眼眶发红的看着他,倒也是第一次心虚的一言不发。 “皇叔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段承钰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若离摆摆手,命他去买来二人的衣物和鞋子。 顾茗烟将凤鸣苑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段承钰听到最后亦是气愤:“活该!” 顾茗烟反而不敢接话。 段承钰如今成熟不少,想了想还是将顾茗烟接回到自己的府邸里暂住,这边又派人将早已意识不清的段承轩给完完整整的送回了靖王府。 若离则快步进来:“顾子衿没走出多远都被人掳走了,背后的人像是肖海统领。” “皇叔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埋白骨黄纸这种事情我可不认为是他所为。” “那为何殿下方才不直言相告,免得两位殿下之间……”若离的话并未说完,一道白影已经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只因平川是常客,无人阻拦。 “是靖王不愿告诉,这件事情是太后做的。”平川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既是如此,就当这一刀是皇叔还给她的吧。”段承钰随即懒懒一摆手,吩咐若离:“派人好好照顾着,再私下派人去将肖海捉回来,若是再见到顾子衿,还是留一条活路,毕竟也并非是什么坏人。” “是。”若离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 段承钰见平川还未离开,奇怪:“你是想留下来照顾她?” “我此次过来不是为靖王辩解,而是想告诉她,古昇送信前来,苏玉婉从青楼逃走,如今被古昇秘密扣下,问她之后该如何。” 第546章 第五百四十六章 自找罪受 “古昇未免也太想扳倒顾诚了。” 顾茗烟将青则抱到床榻之上,看向平川:“我想要整整顾诚和苏玉婉,他却想借苏玉婉消失之事挑断我和顾诚之间的合作。” “对他有弊无利,为何要如此做?”平川不解。 “他如今想让我秘密带走苏玉婉,面上再借此事去找顾诚的麻烦,这样一来,顾诚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药方,如今却不行,只有两条路。其一,便是将苏玉婉带回再次作为筹码,其二,便是追击于我,派人找我的麻烦,借此得到药方。” 顾茗烟细细数来,也不顾脚下的疼痛,径直到柜子旁整理行李。 “而且你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他都不得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解决此事。而古昇也可以趁机在其中作乱,正好他在前不久同艾枝见了一面。”平川收到的消息倒是不少。 收拾了满满一个包袱,顾茗烟这才回过神来:“那他应该是要行动,如此一来,我也只好亲自去一趟,再偷偷的将苏玉婉带回来。” “但如此一来,顾诚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追杀你。”平川上前一步,将她的包袱摁住。 “说追杀未免太过勉强,顶多是将我活捉回去。而且给古昇这样一个机会,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顾茗烟将自己的包袱抽离出来。 平川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顾茗烟,更无法阻止她。 唯有可以借着厚脸皮和劣迹斑斑过去而无赖阻止她的人,如今已经被顾茗烟亲手重伤,且毫无留恋的送回了靖王府。 然而正在此时,青则拽住了她:“娘亲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顾茗烟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弯下身子同他对视:“平川会好好照顾你,我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你的脚伤还没有好,莫言说要让我好好看着你。”青则依旧不依不饶的拽住她。 脚上的疼痛的确十分明显,但只要上了马车修养一段日子便没有问题。 顾茗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离开懂了事的孩子,只得求助的看向了平川。 平川走上前来将青则抱进怀里:“就算你真的要去,也该等着靖王一起,或者有鬼魅在身边也好,我还要帮忙处理公务,根本走不开去保护你。” “我以为古昇和艾枝想要跟我合作,自然要拿出同等的诚意。” 顾茗烟执拗的背着包袱,言外之意,便是还有其他人会保护她。 “我想以靖王的身体,在路途中养伤也是没有问题的。”平川说完,不顾她有任何的反抗挣扎,二话不说的将青则塞进她的怀里,再将门扉反锁,并且转头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段承钰。 “是该关她几天,不然天天惹事,这身子要好也好不了。”段承钰十分赞同平川的行为。 等到段承轩悠悠转醒,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段承钰才靠在门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并低声道:“你欠她的可不止这一刀。” “让人去准备,明日启程。”段承轩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胸口的疼痛突然加剧,竟是比战场上的重伤还要疼上几倍。 更何况,当年顾茗烟就住在那森森白骨侧,甚至并未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新婚之夜后她又是如何忍耐着辛苦剧痛,堪堪活下来的。 其中艰难不得而知。 但这些事情唯有他自己亲身体会才能知晓。 “你可以多休息几日。”段承钰始终看不惯段承轩这般脆弱的模样。 “无妨,战场上的伤口比这严重数倍。更何况,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怕是古昇也藏不了苏玉婉多久,若是不早些脱手,她的计划怕是要付之东流了。”段承轩下了床榻。 每一次呼吸,心口都疼得厉害,甚至有种伤口要裂开的错觉。 段承钰不再阻拦,吩咐人去打点好一切。 第二日清晨,两人都缩在柔软的马车里,段承轩心口受伤不能长途颠簸,背下是厚重的被褥垫着,而顾茗烟则因脚下的伤口裂开,如今几乎不能乱动。 平川抱着青则向他们二人道别。 顾茗烟却在放下车帘之后,忍不住的看了一眼段承轩:“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你手下留情了。”段承轩讨好的伸出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低声道:“你不喜欢被人囚禁,总是喜欢开窗开门,这两日可怕吗?” 被如此询问,顾茗烟只闷声道:“有青则陪我。” “那就好。”段承轩紧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却又紧皱着眉头不让自己剧烈咳嗽起来。 顾茗烟赶紧将一枚药丸塞入了他的嘴里,将他稍稍扶起些。 “让我看看。”顾茗烟的声音轻轻的。 段承轩便慢斯条理的解开了衣裳,露出再次染血的伤口来。 将那些染红的细布都拆下来,顾茗烟看见那皮开肉绽的伤口,毕竟是经由她的手伤的,只比自己胸口上的伤口还要可怖几分。 她并不觉得有丝毫的可怜,只抱着医者对病人的关心为他将伤口细细处理了一遍,才将一些药膏慢慢的涂抹上去,对于似有若无从自己腰间滑过的手,她倒是并不在意。 可渐渐的,段承轩都满脸苍白,索性往顾茗烟的怀里挪了挪:“没想到 有一日会被个女子伤了。” “还不是你愿意这样。”顾茗烟将那些药膏都涂抹均匀,还是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有些不耐:“每次都是报复你,结果劳累的还是我,我真是自找罪受……” 段承轩蓦地笑起来,换来了些许阵痛,当即咬牙切齿的直接靠在顾茗烟的大腿上,顾茗烟只帮他好好包裹好,又为他穿好衣裳,可那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想要将他挪开,却又碍于伤口,只叫顾茗烟一时无言,心里更是又气又恼。 这一刀,的确可以换来她的信任。 一连几日,段承轩大多都是睡过去,而这些日子身子好些,路途还远,成山趁着顾茗烟去采买些东西,告诉他:“殿下这几日待您极好,怕是念着您身上有伤,王爷您要是能多病一会儿,想必这一路也是极好过的。” “有理。”段承轩也觉得自己这伤好的太快了些。 第547章 第五百四十七章 装柔弱 春去秋来,顾茗烟早已习惯了这光阴飞逝的日子。 来到这世算来已有几年,大抵是同段承轩纠缠不清,病痛不消。 今日觉得这外面景色不错,段承轩心口的伤也快好,便堪堪停了一日,她寻摸着机会出来走走,耳边竟是喧闹,这颗心却平静如水。 此地不过是快到边关的小镇,不算富裕亦称不上贫瘠,顾茗烟想要的草药没买到,到酒楼里吃饭偏偏还遇上一群不长眼的登徒子,色眯眯的看着她半天,最后还是以她直接出刀才解决此事。 现在云翳被卡在桌子上,拔不出来。 老板娘笑盈盈的给她上了菜,又瞧了一眼桌上的刀,还以为是这姑娘闹了脾气,一言不发的赶紧走了,就连旁边的酒客都退避三舍不敢多看几眼。 “运气也真是不好……”顾茗烟想了想,还是将那云翳提了提,这次不仅没提起来,还险些手滑时将碗筷都掀下去,只好先乖乖吃饭。 吃饭到一半,听从段承轩吩咐匆匆寻人的成山也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刀微微一愣,顾茗烟却轻咳了几声:“刚才用力了些,现在拔不出来了。” 成山走过去将云翳拔出来,又细细擦拭好了放到顾茗烟的手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气势十足。 顾茗烟习以为常的解决了手里的饭食,刚想起身付钱,便看见方才叨扰的几个登徒子被扔了进来,跪在顾茗烟身边讨饶。 “你们也会做这般的事儿?”顾茗烟看都不看那登徒子,只瞧了成山一眼,再将银子交给小二,等着找碎银。 “大人吩咐,若是遇上这般登徒子,定要一个个同您赔罪。”成山声音轻轻,继续道:“而且大人有些不适,说是心口又开始疼了。” “我知道了。”顾茗烟想了想,也懒得等那小二找银子,匆忙的往外走去,只想着这段承轩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成山则带着人好好教训了一下那些登徒子,又将找回来的碎银收好,慢悠悠的往回走。 等到顾茗烟爬上马车的时候,段承轩便佯装将公文藏了起来,一张脸当真是比顾茗烟离开时要惨白不少。 “我都说过不许看公文了吧。”顾茗烟爬上马车,将那公文翻开来细细看了一遍,皱眉:“你同皇上报备了岳山城的兵力?” 段承轩没讲话,岳山城他也算是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尽数告知了皇帝,应当也是信任之意。 顾茗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为他把脉,问他:“哪里疼?” “心口疼。”段承轩佯装捂住胸口。 顾茗烟却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装柔弱吗?靖王殿下?” “怎么敢。”段承轩干笑,心里却无奈,他倒是想多病一段日子,偏偏自己身强体健,爱慕之人还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着实装不下去。 无奈摇头,顾茗烟轻声道:“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顾茗烟让人脱衣服时的语气总是干练简洁,让人生不起半分旖旎心思,段承轩也习以为常,将上衣脱去,看着顾茗烟对着自己的胸膛看了一会儿,又掏了另一种药膏来,味道刺鼻。 可怜段承轩一咳嗽就疼,只能被顾茗烟捏着鼻子忍着,反而疼的更厉害。 第二日,段承轩又换回了最开始的药膏,忍不住问:“为何你昨日要用那味道刺鼻的药膏?” “你不是想装柔弱吗?”顾茗烟反问。 段承轩气急,却也只能乖乖躺回去。 想着与其自己装柔弱等顾茗烟的好心照顾,倒真不如他身子大好了继续耍无赖,最起码如今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过去的芥蒂,反而是顾茗烟总是不多的睡眠让他担忧。 这一路悠悠哉哉,即使段承轩的伤好的七七八八,顾茗烟也会每日为他查看伤口,等到了新国附近时,顾茗烟算了算时日,比平时的路程还要长上半个多月,便轻轻一拍段承轩的胸口:“恢复的挺快。” 段承轩胸口疼,却不敢说。 古昇将接头的地方放在不远处的镇子上,顾诚会派他来看看这镇子上的官员以及地里的收成,顾茗烟要做的,只有等待。 “我要亲自将苏玉婉带回沧澜,你最好还是先回边关处理一趟政事。” “我会偷偷跟着,免得她又伤了你。”说完,段承轩已经带着成山从后门离开。 顾茗烟挑眉,放下手里的杯盏,果不其然的看见了古昇带着人过来。 苏玉婉比当日离开时要憔悴了许多,见到顾茗烟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而古昇却在进门的时候轻轻拽住她:“只有她愿意带你回去,除非你想再回到之前的地方……” 苏玉婉浑身打颤,还是同古昇一同走了进去,尽力的挺直脊背。 当日,古昇配合着老鸨演了一场戏,有意让苏玉婉伤了个来玩闹的客人,他则悄悄的将她带走,将她藏起来,几日相处下来,苏玉婉也知道古昇虽不是个好人,但是真心想利用她的。 顾茗烟假装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看着苏玉婉:“这都过去几个月,我并不知晓你如何对付了顾诚。” “我一过去,他就将我关在了屋子里,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苏玉婉气氛的拍打桌子。 而古昇的侍从却看向了旁边墙壁的缝隙。 古昇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的将苏玉婉拽到自己身后:“若是你不要她,我倒是觉得她可以为我所用。” “哦?是吗?”顾茗烟挑起一边的嘴角:“既然如此,我将那些事情都告诉段承轩亦无妨吗?” “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的本事。”苏玉婉恼怒的坐下来:“顾诚如今是皇帝,我有什么办法能扳倒他……与其这样,你不如……” “你如今是新国公主,若是愿意为他出使江晏,他肯定会相信你的。”顾茗烟也将杯盏放下,一只手轻而易举的钳住了她的下巴:“取得他的信任,解决他。” “不可……” “那一切事情都将公之于众,若非是我手头没有可用之人……” 顾茗烟猛地停下了话头,而苏玉婉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第548章 第五百四十八章 片刻安宁 “哈。”苏玉婉嗤笑了一声:“如今你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了吗?” 顾茗烟佯装片刻的失神,随后那只手渐渐加到了力道,在她的脸上留下数道指痕,声音却带着一丝轻蔑:“就算如此,你又能杀了我保住你的秘密吗?别忘了你和我在古昇的眼里,拥有相同的价值。” 古昇十分赞同顾茗烟的观点,更何况他们之间另有计划。 诱导苏玉婉去往江晏,按照苏玉婉的性子断然不可能真的一心一意对待顾诚,到时候优先解决顾诚,之后苏玉婉便只能留在江晏,那么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等到解决完这一切,苏玉婉的这条命会回到她的手里。 攥紧了拳头,苏玉婉还是拍开了她的手:“我答应你,但你得保证我不会受到伤害,而且你得选择和古昇合作。” “凭什么?”顾茗烟佯装不满。 “因为他可以保证我的安全,你做不到这一点。”苏玉婉冷笑一声。 古昇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苏玉婉还没有太过蠢笨。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古昇?”顾茗烟放下手,继续询问。 “他同样想扳倒古昇,我也知道赖玄反叛的一千战马跟你有关,如果赖玄你都可以帮的话,那么同样拿出一些东西交给古昇也并非不可。” “可以。”顾茗烟这一次都是坦然答应下来,更加让苏玉婉确认了她如今处于无人可用的情况。 既然顾茗烟一口答应,三人之间又是制衡状态,苏玉婉这才放松了些,道:“但我必须回一趟沧澜,不然顾诚始终认为我毫无用处。” 顾茗烟了然的点点头,指向了不远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应该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接近江晏。” 苏玉婉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马车。 古昇也并未准备多留,只同顾茗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只有苏玉婉认为他们三人之间是互相制衡的状态。 等到两人离开,段承轩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你是想我一直瞒着她,可回到沧澜,又能瞒到几时?” “无需隐瞒,要的便是她投靠古昇亦或江晏。”顾茗烟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低笑:“她只要回去沧澜一趟,顾诚便不会真的相信她,只要她们二人不达成共识对话,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这就是你对她的报复?”段承轩来到她的身边落座。 “她的身子我倒是可以随意摧残,但若是想要彻底破坏那颗骄纵的心,还需要不少东西堆砌而上。”顾茗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不想让她欠我什么。” 段承轩只能无奈的摇头。 可苏玉婉还真的以为段承轩对她一无所知。 苏玉婉的马车将从另一条路回归天炎,而顾茗烟和段承轩却会折返往尔丹的京都,顾茗烟还需要想办法将听风阁的一切都交到瞿昊的手中,日后为它所用。 这必须要将听风阁同沧澜脱离,而段承轩则是要保证这一切都会被清理干净,即使两国交好,但也没有共通情报的理由。 两人各自都应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 来到京都根本无从休息,一下马车几乎就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协商,瞿礼本还担心两人会不会因私忘公,结果第一日两人各自坐在书房的一边,面对手里的公事都是井井有条的对待。 顾茗烟虽不及段承轩对国事那样知晓甚多,但也有瞿昊在一旁调解。 门边,云绾看着两人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要让听风阁成为尔丹的,日后便不能干预沧澜一分一毫,过几日我便亲自回去一趟。” 瞿礼双眼发亮:“等到此事之后……” “我便会在尔丹隐姓埋名的住下来。”云绾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在瞿礼欣喜的目光里快步走开。 而屋内的顾茗烟细细看过手里的卷册:“这些货物流通自然是好,但中间这条商路之上本就有许多马匪和一些部落,如今江晏新国将此格局打散,边关只会越来越乱,重兵把手亦不过是长久之计。” “肃清也并非上策,这次我沧澜会邀请各国之人细细详谈此事,还需让尔丹的士兵后退三十里,不然必然危害沧澜。”段承轩同样开口。 顾茗烟挑了眉头,看向一旁的瞿昊。 瞿昊无奈的看着二人:“这些事情并非是我们三人可以直接定下的,你们如此讨论了几日,都是口干舌燥,不若这两日好好休息一番。” “不是还有许多事情未曾解决吗?”顾茗烟又看了一眼手边的公文。 “这些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大事你们商讨的也差不多。”瞿昊站起身来,瞧了一眼现在的天色:“现在天色正早,冬日之时叔叔在郊外找到了一处好地方,这些日子刚刚建成了山庄,可以泡温泉,后院也养了不少的草药,你们不如过去一趟,也好看看那边的人可否有偷懒。” 瞿昊说的苦口婆心,不过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段承轩想到顾茗烟的身体似乎不好,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你喜欢泡温泉?”顾茗烟奇怪。 “是。”段承轩索性一口答应下来,只听说泡温泉似乎对身体多有益处。 顾茗烟想想,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离开京都之时,她还去医馆准备了不少的药草,想着到时候也该给自己和段承轩调理身子,她是因为身子弱,而段承轩却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身体毫无节制,打架起来不知节制,现在还未发现,但等到日后便会显露出来了。 等到两人单独离开时,顾茗烟还背着个小包袱。 “我之前在别人那儿学了学推背,要试试吗?”顾茗烟翻身上马的时候如此问道。 背后紧跟上来的段承轩将她拥入怀中,拽住缰绳:“什么时候学的?” “学过很久,但一直没人试手。”顾茗烟总不能说她很小时候学过,之后都忘光了。 “那我倒是乐意一试。”段承轩拉了拉缰绳,只慢悠悠的往外走。 顾茗烟不适合在马背上颠簸,他一直都记得。 第549章 第五百四十九章 赖玄被困 山庄位于京都城门外十几里,甚至加派人去看管。 皇族的山庄并非是给平常人使用,而且瞿礼为了讨好云绾,亦保证云绾的自由和隐私,便种植了不少珍稀草药,也算是需要保密起来的地方。 但是去往山庄的路藏匿于山林之间。 在听见尖叫声时,顾茗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段承轩也了然朝着声音前进,想着也许是有人未来得及入城亦或是遇到了些歹徒。 “我都学会你的多管闲事了。”段承轩加快了速度。 “那证明你向我靠拢了。”顾茗烟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目光直直的瞧着前面。 越过山林,她只看见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手边的匕首刺穿了毒蛇蛇身。 未等马儿停下,顾茗烟便已经想办法翻身下马,段承轩只好陪着她一同下马,快步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意料之外,这个人身上的装扮顾茗烟还记得。 “纪雷!”顾茗烟叫出了他的名字,看见他腿上的伤口,简单利落的将那些布料都撕碎开来,将那淤血挤出来一些之后便想低下头。 段承轩一只手隔开了两人,跪在泥土里为他将纪雷腿上的毒血都吸出来。 纪雷是赖玄手下的一名亲信,他如今来到了这里,证明赖玄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的伤口会被开大,也许有点儿疼。”顾茗烟将段承轩给拽了起来,将水袋和药丸都扔到他的怀里,包里的医刀将那处彻底的划开。 纪雷疼的面色发白,下一刻,顾茗烟却帮他处理着伤口,紧接着道:“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段承轩,你把外套给他换上,这毒是家养的,对准了他来的,操纵者莫约在方圆五里之内。” 段承轩了然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漱尽了嘴里的污血,又服下了药丸,只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紧跟在背后的影子已经四散开来。 纪雷简单的套上了衣服,顾茗烟也简单的将他的伤口处理,成山将人丢到马背上。 “附近的人已经在撤退,捉到的人尽数自杀。” 成山落在顾茗烟的身边,边将自己的外衣交到段承轩的手里。 “看来是赖玄出事了。”顾茗烟说着,快步的往山庄走去。 现在入城已经有些来不及,而山庄却就在不远处。 山庄的护卫早已得知方才山林之中的消息,待到顾茗烟前来时,他们依然联络了京都城中的人加派人手过来,以防万一。 “方才的人已经安置在客房,山庄里的药师已经过去照顾,但他执意要求见您一面。”护卫恪尽职守的朝向顾茗烟行礼,说话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我现在就去。”顾茗烟了然的跟着人快步走去。 段承轩迈开步子想要追上来,顾茗烟却轻轻一摆手:“再去找一位药师为他诊治,心口伤未好,不能再染毒。” “是。”护卫的一句话让段承轩停下了步子,决定不去干涉顾茗烟的举动。 而此时的客房之中,纪雷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见到顾茗烟的时候神情激动,比刚才被蛇毒麻痹之时的失神要好出许多。 “别动,你需要静养,你长度跋涉的伤口还未痊愈。”顾茗烟一只手抵在对方的肩膀,自己则坐在床沿,等待他呼吸平稳一些:“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赖玄应该不会让你亲自过来。” “将军他的行踪被人发现,江晏和新国都在派人追捕他,我是特意过来报信,希望你能帮帮他。”纪雷激动的看着顾茗烟。 如今赖玄的城池孤立无援,沧澜愿意派人出来镇守已然令各国惴惴不安,如今若是再求援于沧澜,对于如今的大局丝毫无益处。 但若是以私下的关系来救下赖玄,那么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赖玄如今倒是看的全面了许多。 “我当然会派人援助,但我想原因不仅仅如此。”顾茗烟点头答应。 只有让赖玄守下曾经江晏留下最后的自由之城,日后江晏才有可能再站立起来,也只有这座自由之城和赖玄这柄利刃,才能打破奴隶的僵局。 顾茗烟不敢奢望有人愿意对奴隶感同身受,却相信赖玄的曾经足以让他耳清目明——只有他们可以理解他们。 纪雷同样敬重顾茗烟这般的女性,直接了当的开了口:“是苏玉婉将消息传给了慕青,慕青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艾延,还得到了赏识。” “那新国那边……” “是苏玉婉在离开之时告诉的,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走漏了这件事情,那个地方只有你……”纪雷猛地咳嗽起来。 顾茗烟的眼神暗了暗:“那地方的确是我选好的,苏玉婉不可能知道才对。” 话音刚落,门外的护卫带着一封信件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有一封您的信,方才才到。” 顾茗烟只好将信件收下,细细看过之后,变了脸色。 “听风阁两处被毁,消息泄露,正在抽手中。”这是平川的字迹,后面还有几句话是柳儿的字迹:“肖海所为,我已然将此事告知宗平王,宗平王已然派人追踪。” “我以为肖海会是你最好的朋友。”顾茗烟抬起头来,看向了门边的段承轩。 段承轩踏入屋中,将那信件拿起来看了一眼:“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也许从你将苏玉婉带回来的那一刻,你的身边只剩下有利用价值的朋友。”顾茗烟特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段承轩对此无法反驳。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是她总是和听风阁有所关系,肖海和苏玉婉也不至于调查至此,但一想到若是被她们知晓听风阁背后的人是云绾,她就忍不住一颤栗。 “我不能再安排听风阁的人去帮忙。”顾茗烟死死咬住了下嘴唇。 “在哪儿?”段承轩同样坐在了床沿。 顾茗烟报出几个地名,门外的成山已经没了踪影,段承轩则抬手将顾茗烟拢进了怀里:“战神之名,靠的不仅仅是这一身武艺。” “我是该夸夸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顾茗烟无奈的点点头,拉着他站起身来,对着纪雷轻声嘱咐:“你一切放心,我们会去解决这些事情。” “谢谢您。”纪雷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第550章 第五百五十章 漏掉了什么 没想到泡个温泉竟然还有这么多事儿。 顾茗烟大半身子都浸入热水中,懒懒的靠在光滑的石头上,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只是瞧着自己这一身深深浅浅的伤痕,反倒是有些刺目。 而在室外,段承轩匆匆泡了她所准备的药汤,之后便擦拭干净走了出来,只着了一身单薄的衣服,来到成二面前:“让新国的探子注视古昇的一举一动,再跟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打个招呼,不许苏玉婉入沧澜,以她罪人的身份送回新国。” 成二赶紧将此事吩咐下去。 段承轩不能继续容许苏玉婉这般的胡作非为,虽知道顾茗烟将他们四散开来是为了更好探听消息,更容易摩擦出火花。 但始终是为了大局着想,她从未在乎过自己安全与否。 那么,也只能他在暗地里帮衬着,以防万一。 正在他想着她会不会在温泉里睡着,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巨大的闷响声。 “混账!”段承轩一脚将门扉踹开。 那越过竹墙的刺客一身黑衣,手里的刀刃已经被甩到了一旁,而顾茗烟只来得及套上一件湿漉漉的里衣,堪堪遮住要紧的地方。 段承轩怎能让外人看见这一幕,只抬手拦下了身后还要冲进来的人,发狠的将接二连三进来的几个刺客都给扔了出去。 门外的护卫乱作一团,纷纷将这些刺客给绑起来。 顾茗烟俨然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双颊还因为热气而泛红。 湿漉漉的里衣之下,还能看见顾茗烟的肩膀还青紫着,似乎是方才撞的。 段承轩双目发红,却强忍着怒气,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紧紧包裹住,瞧见她嘴唇还是乌青,想着她似是真的被吓到,只将人打横抱起来,轻声细语的哄着:“还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只是方才磕到脊背了。”顾茗烟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倒是选择直接埋进段承轩的胸膛,任由他将自己抱回到寝屋。 将人塞进柔软温热的被褥里,段承轩帮她掖了掖被角:“被吓到了?” “有点儿。”顾茗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当时我泡的有些晕了,只听见一点儿奇怪的声音,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直接冲了过去,和他撞了一下……那时候倒是清醒不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两条腿都动不……” “没事了,没事了。” 段承轩小心的揉了揉她的肩头:“有我在。” 而且,平日里再怎么要强的她,终归还是个纤细的女子 顾茗烟此时倒是乖巧的睁大了一双眼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彻底的平静下来,眼睛微微有神色了些:“那些人……” “跟今天来追杀纪雷的是同一批人,似乎是想借着你这么出事儿的时候,再去对纪雷下手。”段承轩的指尖落入被褥中,轻轻帮着她翻了个身,瞧着她肩背上的青紫,低声道:“我帮你将淤血揉开。” “声东击西吗?”顾茗烟喃喃自语,却还是将自己的里衣拉开来,任由段承轩轻轻揉压那些青紫之处:“纪雷不过是来通风报信,为何要执着于要他的命?” “也许是他发现了什么,但他本人并未想起。”段承轩也是觉得奇怪。 顾茗烟倒是觉得段承轩的猜测并无道理。 但如今即使质问,按照纪雷如今还未彻底清醒的模样,怕也是说不出什么。 有段承轩在旁侧,经历过一次袭击已然是极限。 “困死了。”顾茗烟索性将被子拉上了些,遮住脑袋:“我先睡了。” …… 苏玉婉万万没想到她会被沧澜边关的守卫给拦下。 此时天边已经漆黑一片,再想要折返几乎只能在光秃秃的野地里住上一晚,更何况她还并未见到段承轩一面。 “我可是靖王妃!你们不让我进沧澜也就罢了,却也不愿意向轩哥哥通禀一声!” 苏玉婉气恼的站在城墙之下,仰脸看着那上面列成一排的士兵。 “这是皇上的命令,您不仅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同样也包括您在沧澜的地位。如今各国关系紧张,皇上不愿意因为您一人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城门上的将士按照成山的指挥,一字一句的说着。 苏玉婉恼羞成怒的在城墙之下大吵大闹,甚至威胁他们若是再不将门打开,那么她会让段承轩做些什么…… 但始终,城门上的将士不再理她。 他们从来就不喜欢这位靖王妃,加之如今靖王身边的成山已经亲自过来下了命令,他们自然没必要对她有任何的好脸色。 在城门之下等了一夜,换来的是一句有一句的拒绝。 那些顾茗烟所准备的马夫和侍从也都同样不满起来:“大小姐,咱们还是回新国吧,他们明摆着是不想您踏入沧澜一步。” 苏玉婉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却又气恼的松开,面色愈发憔悴:“我们走!” 重新爬上马车,苏玉婉却心慌意乱,等到离开这片光秃秃的野地,她才掀开车帘看向那马夫:“我们去尔丹。” “我们曾在尔丹犯过罪,不能回去。”马夫和旁边的侍从都皱起眉头来。 苏玉婉面色一沉,没想到顾茗烟竟然让犯人带自己回沧澜,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是绝对不会送自己去尔丹,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自己这样的‘罪人’有关系。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刚想花银子买通这些人,却听见林间传来了紧凑且多的马蹄声,马夫首当其冲的叫了起来:“不……不会是附近游荡的马匪吧!快跑!” 侍从们赶紧爬上马车,马不停蹄的赶路。 苏玉婉也是心里一惊,赶紧缩进了马车里。 她只从别人的言语中听说过凶残的马匪,如今听着背后的马蹄声,却像是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口上。 越来越近了。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挤在门边的侍从们纷纷尖叫出声。 一柄长刀在苏玉婉的面前砍掉了他们的脑袋,苏玉婉身上被溅了一身的血,只呆呆的看着门边的人,睁大了眼睛。 第551章 第五百五十一章 顾诚之女 “你……” 苏玉婉喃喃自语,任由肖海将她从满是血污的马车里拉出来。 肖海连带着身边的下属都戴着厚重的围巾,满身都是灰尘,即使如此,昂也不妨碍苏玉婉看见马背上的顾子衿。 敌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苏玉婉还想质问肖海究竟为什么将顾子衿带了出来,亦或是为何他不继续待在沧澜解决听风阁的事情,但肖海已经将她扔上了马背。 “听风阁并不好惹,能在此找到你也多亏了他们的消息。” 肖海扬手,背后的下属们则已经策马而行,就连顾子衿也将围巾拉上,满眼疲惫的策马跟上,苏玉婉无可奈何,只好将自己勉强在这马上。 迎面而来的风沙几乎要迷乱她的眼,她只将这一切罪责都归咎于顾茗烟。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几日的路,虽并未有人对苏玉婉不公,但这几日风餐露宿遭人追杀,等到彻底安全下来,她早已经吐得不成人样,顾子衿更是当场病了过去。 肖海的部下不明白为何要在如今危险的时机带上两个女人。 “段承轩还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苏玉婉,而且顾子衿到底是顾诚的女儿,就算是做个筹码也是极好的。”肖海如是说。 苏玉婉几乎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清洗了一把脸走到院子里,看着肖海及眼前的一干人:“带上顾子衿于你有何好处?” “纵然你再如何讨厌她,如今她也是你明面上的妹妹,亦是顾诚的亲女儿,若能有她相助,你在新国也不至于落得……”肖海甚至看了一眼她的下身。 苏玉婉攥紧了拳头:“我知晓了,只是那听风阁竟然真的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包括我在哪儿?” “不仅如此,这听风阁背后的势力可并非来自江湖,现在似乎想要迁移,但我已经派人细细去调查,也是因为他们锲而不舍的派人追杀,我只能暂时离开沧澜,等待消息。”肖海径直的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若我早知道段承轩会被顾茗烟磨平棱角,当日便该直接杀了她。” 苏玉婉的脸色阵青阵白,不再同他争论。 这一路去往新国十分艰难,而在入城时,顾诚更是派人将所有的人都押解回去,面对肖海这曾经是段承轩好友的将领,顾诚索性直接将人压到地牢,这边却将顾子衿和苏玉婉放进了同一处院落。 若非是古昇前来,苏玉婉甚至会被顾诚拧断脖子。 此时苏玉婉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脖颈之上还留下了顾诚方才抓过指痕,涨红了一张脸喘着粗气:“我甚至将你的女儿都带回来了。” “愚蠢之辈。”顾诚冷嗤一声,扬手让古昇将顾子衿给带下去,这边只自己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把你这个罪人留在身边,对我来说并没有好处,除非你能拿出点儿诚意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苏玉婉挣扎着坐起来,仰起头来看他。 “想想你能为我做什么?不然下一次再逃跑的话,便不是送到青楼里那么简单了,我还知道如今奴隶解放,还有不少的大人想要折磨下你这般的漂亮女……” “我还是靖王妃。”苏玉婉面色惨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要一想到在楼子里那样的日子,她便止不住的颤抖:“我这个身份能做到很多事情,无论是出使他国亦或是……” 将肖海和顾子衿带回来,只能让顾诚保住她的性命。 而她同时也并未忘记和顾茗烟的话,若是她能在如今战时,主动为顾诚接下出使江晏的事儿,顾诚无论如何也会留下她的一条命。 顾诚听到这里,倒也是有些想法。 虽然答应了顾茗烟要好好的整苏玉婉,但是养着这样一个人到底是祸患,若是能瞒着顾茗烟为自己所用,倒也是不错。 顾诚心怀鬼胎的离开。 第二日,顾诚将肖海放了出来,让他成为苏玉婉的护卫。 另一边,更是为苏玉婉送来了一套锦衣华服,希望她能以新国公主的身份去往江晏谈判——这也是唯一能给她尊严的出路。 同样的,在沧澜已经舍弃苏玉婉的情况之下,她这一次去江晏同样是凶多吉少,而讨论的事情,不过是两国交好的事情,最起码表面上如此。 这件事情被顾诚压下来,不许任何人知道。 但古昇却只是看着天边飞远的信鸽微微出神。 “我以为你应当忙的脚不沾地。”顾子衿从门外走了进来,顺着古昇的目光看去,却早已看不见那信鸽,只有阴沉沉的天。 古昇无奈的收回了眼神,打量着顾子衿。 同他们这些被顾诚藏在暗地里的孩子不同,顾子衿自从出生开始便是丞相之女,哪怕是庶女,都令他们这些孩子艳羡。 就连当初花梨都对顾子衿喜欢不来,日日叫她蠢货。 “可我没想到她在临死之前,还将身边的人都交给你。”古昇侧过头去:“我以为你会带人复仇或是做些其他,没想到你却是将他们暗保下来,并未做太多出格之事。” 顾子衿目光黯淡,无奈一笑:“若我当初能稍稍聪明一点,我就不会入靖王府,更不会经历大起大落,我会真正的将顾茗烟当做姐姐来看。” “顾茗烟很可怕。”古昇皱起眉头来。 “但她值得依靠,我并非是傻子,我知道你在跟谁联络。”顾子衿冷冷的笑起来,袖口里的字条也落了下来——那是古昇未传出去的信件。 古昇却并未有半分的惊慌:“花梨的人很信任你。” “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顾子衿冷笑了一声,笑着看古昇:“你同顾茗烟合作,我很放心,也愿意帮忙。” 古昇轻轻的笑了起来。 而远在山庄休养数日的顾茗烟自然而然的收到了消息。 包括顾子衿的事儿。 “怕是你自己也想不到,你的靖王府里还能再出一个顾茗烟。”顾茗烟趴在床榻之上,懒懒的将信件放到了一旁。 段承轩依旧帮她推着背,感受着单薄布料的触感,掩下心底的火气,低声道:“任谁隐忍许久,都会有所动作,但你还是高估她了。” “你觉得她不够聪明?”顾茗烟扬眉。 “若是她足够聪明,应当自己去同顾诚谈条件,而不是靠你和古昇。”段承轩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背,将她翻过来,低笑道:“古昇也没有你聪明。” 顾茗烟索性直接将他拽了面前,轻笑着覆上他的唇瓣:“算你有眼光。” 第552章 第五百五十二章 珠串 “两位殿下正在屋内……” 出门通禀的丫鬟蓦地红了一张薄脸。 云绾握紧杯沿的手一顿,亦是明白过来,轻咳了几声,只好安静等待。 过了许久,顾茗烟才步履匆匆的小跑过来,一双眼却还带着几分餍足,就连背后紧随而来的段承轩也神采奕奕,只叫云绾这个做娘亲的愈发尴尬。 顾茗烟亦有些不好意思,脸皮也不红,乖巧的坐到云绾的身边来问她:“娘亲是准备去一趟晏城吗?” “我马上便要启程。”云绾依旧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你这些日子事事不顺,若是有时间不如去趟寺庙,少管那些大事儿,尽数交给他们去便是。” “烟儿知道了。”顾茗烟赶紧点点头。 两人简单的聊了一会儿,云绾身边的人便催了起来,说是要先去尔丹的城镇先看看情况,之后才要回去沧澜晏城。 这次一去,云绾怕是要等上小半年才能归来。 也唯有此时,顾茗烟才讨厌这马车,想着若是更方便些,能省下多少时间。 云绾只得抱了一下顾茗烟,临走时更不忘提醒段承轩:“白日宣淫可不好,烟儿性子大大咧咧,你却也不在意?” “是我不好。”段承轩略尴尬的应了下来,倒是不出意外的收到了云绾递给自己的解药:“服下之后再好好修养几日便可。” “您不怕我伤害她了吗?”段承轩始终将掌心摊开,未曾合拢。 “你如今倒是可以尝试着挑衅尔丹。” 留下这句话,云绾爬上马车,段承轩对此无可奈何。 待到云绾离开,顾茗烟才款步走到他的身边,略得意的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仰脸瞧着他:“你怎的如此乖巧?” 段承轩习以为常的扣住她的手,将她的指缝都填满:“你如今比花骨朵还娇嫩,我怎敢不乖巧?” 被如此说道,纵然是顾茗烟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段承轩则是将解药服下,顾茗烟派人去准备马车,要去寺庙一次。 她曾给了父亲瞿礼一条珠串,却不过是地摊货,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寺庙里求个好的。 段承轩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寺庙就在京都不远处的山上,山无名,这寺庙亦无名。 其中各位先生并不信奉神佛,只信奉天地,白日清晨必得坐在屋檐之下静坐,吃荤腥亦沾染酒水,却也要在每餐用膳之前报以尊重,后山则赡养不少孩子,这些寺庙中的人多是先生,平日不常念诵经文,只传授为人之道。 被称作寺庙,不过只因有不少人都说此地是这大陆上的第一个寺庙,就算如今早已不再,也依旧有各国的高僧前来拜访。 顾茗烟曾经救下的孤儿也多是送往此处。 还未踏上正门,便已然可以看见只穿着简单衣衫的孩子们上上下下,笑声充满了山林,他们二人并未带人前来,顾茗烟也带着轻薄的面纱,段承轩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衫,此时正小心的牵着顾茗烟。 云绾走的当晚,顾茗烟险些在温泉里睡过去,被几个小丫鬟捞起来之后便染了风寒,虽也免不了段承轩几番嘲笑,但这几日路上却是好好照顾,可如今也未好。 “你这病的太久,不若我再给你找个大夫。”段承轩瞧见她鼻尖都红着,倒是心疼。 “你别总怀疑我的医术,我这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家都是这样的。”顾茗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声音却喑哑着。 关键是她这一病,又不愿意推迟几日上路,颠簸一路如今更是双腿发软。 若非是顾茗烟执意,段承轩倒也不介意将她给抱上去。 “我还是……” “你敢!”顾茗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花了许久,才总算来到了无名寺的正门,得到消息的先生将两人安置在东边的厢房中,这里大多住着客人和先生,同后山相隔甚远,十分安静。 段承轩将两人的包袱放下,看见顾茗烟坐在柔软的床榻上,正自己揉捏着发软的双腿。 “你原来这么喜欢寺庙。”段承轩直接将人放到了床上,坐在床沿帮她揉捏。 “并非是喜欢,只是平日我一旦静下心来便觉得心有不安,但这里却不同。”顾茗烟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半张脸都埋进被褥里:“在这里,静心才是他们要的一切,是责任。” 段承轩摁压着她的双腿,毫不意外她愈发纤细的四肢,低声道:“若非不知晓你以前是个骄纵跋扈的小姐,我真以为你是哪个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了。” “你就没想过,在当年大婚当夜,顾茗烟就死了吗?” 顾茗烟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并非是不想顶着骄纵小姐的名头,而是她真的从未如此做过。 从小时候有记忆起,学习和责任两个词语都挥之不去,直到日后她面对无数的病人以及其家人,只愈发的将责任二字扩大,而她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家庭最后留给她的是学无止境。 他们死于探索,死于病魔,所以她从未真正停下。 段承轩从不相信这些,但看着顾茗烟懒懒侧过身子望着他的时候,却迟疑了。 “那你是谁?” “我也是顾茗烟,只是跟她不同。”顾茗烟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半撑着身子侧过头瞧他:“开个玩笑,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两人之间再无更多的言语,而段承轩却细细思考起这件事情的可能。 顾茗烟毫不知情的融入了寺庙的生活,段承轩即使来到这里,依旧书信公文不断,除了晚上会回到厢房里相拥而眠,再无其他。 一直等到离开之日,段承轩也只能奇怪的看着顾茗烟被一群小萝卜头包围,瞧见顾茗烟亲昵的叫她们的名字,又如同师父一般嘱咐她们日后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她日后停下的一日,又会是何种模样。” 顾茗烟并未听清他的话,只离开了孩子们,走到他的面前:“你刚才说了什么?” “走吧。”段承轩摇了摇头,将她抱进马车里。 等到马车徐徐前行,顾茗烟才夺过了段承轩的手腕,将一串珠串为他戴上,笑盈盈:“我可是每日都潜心祈祷过,希望这东西能让你身上的戾气少些。” 手腕上的珠串不过是用木头做的,段承轩却没来由的扬起嘴角。 第553章 第五百五十三章 奴隶定战局 不见天日的地牢。 苏玉婉被囚困在铁栅栏之后,仅剩的光亮照亮了来人的脸。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是顶着新国公主的名号前来,但还未见到艾延一面,便被人无情的打入了地牢之中,接受着藤条的鞭打,背后早已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料也七零八散。 而曾经被困于苏玉婉面前的艾枝却好整以暇的立于门前,身边的侍卫甚至还为她提着灯笼。 “父亲早就知道你同顾诚之间的关系和交易,却没想到你当真以为他不敢杀了你。”艾枝蹲在了铁栅栏旁,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你比顾茗烟要愚蠢太多,竟也不知道顾诚从一开始便不准备让你活着回去。” “是顾诚……” “不然你以为我们有探子能接近敌国的皇帝吗?”艾枝轻轻叹了一口气,从侍从手里接过了饭菜,送到铁栅栏里。 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她大腿上可怖的伤疤。 “你这一身伤,日后又该如何去见靖王。”艾枝又轻轻的叹了一声,将一些伤药和细布也从缝隙之间递给她。 苏玉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愈发的想要将顾茗烟千刀万剐。 正恼羞成怒,安静的地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慕青几乎是冲到了牢狱的面前,蹲在地上握住了苏玉婉的手,更是满眼心疼:“你这是……” “她这是被顾诚卖给我们了。”艾枝瞧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只觉得反胃,便冷着脸站起身来:“我可保不住你,你们自己商量着,外面的人已经打点好了。” 说罢,艾枝让侍从将灯笼放下,便匆匆离开。 里间自然还有其他人可探听两人的话,而她却还要四处打点,更不能让艾延知道自己这消息是从古昇那儿听来的,只整理了一番衣服,带着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艾延年岁已大,此时为王批阅公文多是交给几个儿子。 如今瞧见这女儿,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晓苏玉婉来者不善的?” 艾枝嗤笑一声,只将一个玉瓶放到了桌案上:“这毒我曾在靖王府见过,乃是之前的靖王妃顾茗烟所做之毒,她此次前来带了十数种,又并非是顾诚亲生女儿,便想着她会不会是想用自己的命,换谁的命……” 说及此处,艾枝只抬眼看向父亲。 后者便明了此意思,把弄着玉瓶:“可我并未听到什么消息,若是顾诚当真是愿意求和,我还伤了他这表面上的女儿……” “报!”一名士兵从旁冲了进来:“新国再次攻城,殿下已经亲自带人去守城!” 艾延当即拍案而起,艾枝却冷笑一声:“父亲以为,这便是顾诚的诚意吗?” 艾延当即眼神一凛,心想,若不是这顾诚早有预谋,以为苏玉婉已然得手,又怎会派人来攻城,只好让艾枝好好看着苏玉婉,自己再听些前线的消息。 而他未曾想到,此次攻城,就连新国也是乱成一团。 顾诚狠狠的抬手砸向桌案,将桌子拍的砰砰直响,怒喝:“我们方才将人送过去,为何如今那些蠢材不听命令就出了兵!” 几个儿女都低着头并不知晓为何。 顾子衿本该是乖巧的站在一旁,此时却见古昇对她微微点头,便了然的走上去,按照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并非是出兵,而是之前那边几个村落镇子的人大多都是奴隶,他们并未被安置好,更是受人欺凌,说起来是出兵,不如说他们是去想投靠赖玄。” 顾诚挑了眉头,对于这个从小就没什么主见的女儿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得知?” “我回到新国之时便是从那里经过的。”顾子衿说的云淡风轻。 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古昇和艾枝下好的套,而顾子衿只是按照两个人的吩咐来做。 顾诚皱眉让人去调查此事,不过多时,两位官员果然说出了同顾子衿一般无二的理由,但他们虽然知晓,江晏却肯定不知道,两国局势只会愈发的紧张。 只可惜如今他亦没有人手将那些奴隶给捉回来,就算捉回来也只会让新国底层的那些奴隶发现事情不对,再次暴乱。 沉思片刻,顾诚扬手:“派人去解决了赖玄,若是有沧澜军守城,直接攻破。” 他不信,沧澜真的会动用兵力去帮各国之间的一座小小城池。 古昇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但他同样准备了万全之策来解决此事,更何况他不擅长上战场,便将这机会顺理成章的让给了兄弟们。 等到几人离开,他才走上前一步:“就算夺下了赖玄的城池,那些奴隶迟早有一日还是会反。” “那你以为如何?”顾诚敲击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自当是想办法拉拢,对于那些无法被拉拢的人,倒不如给赖玄卖个人情。”古昇轻轻的笑起来,看着桌案上的地图:“赖玄并非是帝王之材,身边跟着的大部分奴隶都很难为王,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何沧澜会选择保下这座城池。” 顾诚奇怪的看着地图上布局,过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沧澜是想让赖玄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才有心拥护保护。” 古昇轻笑,正如顾茗烟传书中的一样,顾诚根本不相信沧澜守护赖玄只不过是因为顾茗烟的一句话,而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他还记得那书信中的字字句句,直言道:“江晏新国交战,定会两败俱伤,但两国却都有一个共同点,亦是这场战役真正的关键。” 顾诚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些受压迫的奴隶。” 拜曾经江晏的阶级分化以及政策,所剩下来的奴隶虽然没有一半,但数量也不少,比起普通老百姓,那些奴隶即使不会舞刀弄枪,但也是要更加的有力气,更不用说如今两国大部分剩下的人多是妇孺。 而如今,奴隶才成为了中坚力量。 新国奴隶的数量几乎和普通人对半分,再加上其他部族如今愈发不好管理,若是再让奴隶真正得到和普通百姓一般的权利,怕是先会内乱,所以他才迟迟不肯真的对奴隶放手。 而如今提到,他才发现这类人有多么可怕。 若是这些奴隶一起反叛,倒戈向赖玄,而江晏新国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那也只有被这些奴隶吞噬殆尽的份儿。 细细想来,顾诚拍案而起:“便卖了赖玄这个人情,比起让他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我先向沧澜俯首称臣,解决了那江晏,我新国照样是三大国之一!” “皇上英明。”古昇弯身行礼,眼底的那抹寒光却并未让顾诚看见。 第554章 第五百五十四章 长生不老药 “战争之中,没人会以为敌人的思想单纯。” 顾茗烟将古昇传来的信件扔进水里,看见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才侧过头看向了段承轩:“你说,若是有一日顾诚知道,我不过是跟古昇合作,想为他培养势力才直接保下赖玄,会不会气死。” “会的。”段承轩正看着手里的公文,捏着眉心万分无奈:“若是你不这么做,我手里的公文应当少许多。” 顾茗烟对此只是嗤笑一声。 他好歹还是有官职,而且就算他如今要退位,也要等到沧澜培养起新人才行,更不用说,光是靖王这二字,哪怕有些事情并非是他决定,但还是要给他看看。 段承轩忙的脚不沾地,顾茗烟却在瞿礼前来的时候站起身,献宝一样的将从无名寺里带回来的珠串给他换上。 和段承轩不同,这是一条黑色宝石串成的。 顾茗烟对此地的矿产不太了解,只听说这黑色石头名叫妖眼,十分常见,但却被称之为最后一只妖怪留存于世的眼珠,听起来有些慎人,却也如同玉一般能驱邪避灾,说是这妖眼能抵一次性命之忧。 她便给求来了。 瞿礼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倒的确会给我找事儿。” “怎么了?”顾茗烟眯着眼睛凑了过去。 段承轩也从公文中抬起头来。 “我之前派人带着纪雷去找赖玄,在半途中就遇上的了。”瞿礼的面色依旧阴沉着:“但他却迟迟不愿意将消息告诉我,一定要等到跟你说才行。” “我现在去见他。”顾茗烟赶紧站起身来。 瞿礼则冷眼看着她:“你说说,你究竟是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人家非你不说?” 被亲生父亲这样狠厉的斥责,顾茗烟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按照常理,赖玄不过是不相信顾茗烟和瞿礼之间的关系,加之这件事情也许只跟顾茗烟一人有关,所以才不说。 但在瞿礼的眼里,怕是将赖玄当成了追求她的翩翩公子? 段承轩的脸色也变了,瞧着顾茗烟:“我同你一起去。” “你去了,也许他就不说了。”顾茗烟缩了缩脖子。 讲道理,赖玄不说定然是有道理,就连她父亲都不告诉,自然也没有义务告诉沧澜的王爷。 顾茗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赖玄并未被送到皇宫,而是安置在京都的一处别院,派重兵把守。 一见到顾茗烟,赖玄才捂着腹部的伤口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纪雷则守在门外,看似是不希望任何人进来打扰。 “究竟发生何事?”顾茗烟坐在床沿,按照大夫的准则将他重新扶着躺下,解开他的衣裳,看看那腹部的伤口。 “顾诚的父亲拿了许多奴隶的性命炼药,如今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赖玄惨白着一张脸:“我那位朋友已经被他杀了,之后我去往你说的地点找到了不少粮草和马匹,但没想到后面有人跟着……” “是艾延,还是顾诚?”顾茗烟见他伤口还未彻底清理干净,更是手下不停。 赖玄疼的头皮发麻,死死攥紧了拳头,道:“归来的路上,我发现艾延也在找长生不老药的下落……嘶……就在刚才我来的路上,才有人告诉我,那批人里有顾诚的细作,此时顾诚应该知道你娘未死了。” 顾茗烟动作一顿,匆匆帮他处理好伤口,询问:“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娘亲的下落。” “听风阁能得到这么多消息,背后肯定是另外有人的。”赖玄依旧抓着她:“我并不知晓你和你父亲以及段承轩之间的关系如何,只能将这件事情……” “谢谢。”顾茗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表现淡然的离开了宅院,可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她并未想的太多,只会细细算量时间,若是自己此时追上去的话,也许还能在她们离开尔丹之前将人阻拦。 派人去准备马匹和人,顾茗烟匆匆赶回到皇宫里将这件事情告诉瞿礼。 瞿礼黑了一张脸想要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支援,顾茗烟则和瞿昊一左一右的拉住他,顾茗烟赶紧道:“不能再将此事闹大,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解决顾诚,我会亲自带人去的。” “我也可以。”瞿昊拉住了顾茗烟。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瞿礼同样冷眼看了过来。 “你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不能出事,交给我吧。”顾茗烟说完便急匆匆的往外走,甚至没来得及同段承轩说一声。 而段承轩这边却收到了成山其他的消息:“沧澜边关突然出现了几只军队,像是江晏和新国,三皇子希望您能快些回去坐镇。” 段承轩对此同样毫无办法,留下一封书信便择近道匆匆离开。 等到鬼魅来到屋中时,却只有宫女告诉他:“靖王殿下方才就走了,还让我将这份书信交于公主殿下的手里。” “竟然错过了!”鬼魅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疼,派了人去追,哪怕只告诉其中一人,两人都该有个照应。 但是他们始终低估了两人的行动力。 顾茗烟在路上确定了娘亲经过的所有路线,便直接翻身上马,带着小队暗卫人马直接从西门离开,准备要抄近路追赶云绾。 而段承轩则直接带着成山策马从正南门离开,根本没有停留。 他们派人追远也并非不可,却没有必要,瞿礼始终担心云绾和顾茗烟的安全,当即命人飞鸽传书至边关,一定要将段承轩也离去的事情告诉顾茗烟,更要协助顾茗烟做任何的事情。 此时情况有变,瞿礼万万没想到不仅是沧澜皇室,就连曾经的江晏也希望得到长生不老的药方,如此一来,云绾母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叔叔,云姨之前真的做出过长生不老药吗?”瞿昊忍不住问。 被问到的瞿礼却只是冷冷的嗤笑一声,双手抵在桌案之上:“若是有这样的东西,当年云氏和段氏的先祖便早就活到现在了。” “如此说来,这个传说从云氏的第一代就有了。” “那可不是什么传说,不过是笑话罢了。”瞿礼转过身去,只希望这一次一切无事。 那些人,总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药就向大国开战吧。 第555章 第五百五十五章 艾叙之 山林从两侧疾驰而过。 顾茗烟去往两座城池也未追上云绾的步伐,若不是得知什么消息而快马加鞭,也可能是背后有人追赶,甚至令她在两地的据点并未留下痕迹。 无论其中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细细算来,就算我们追上了,莫约也在两国之间,听闻消息那边似乎局势紧张,应当不至于让两国人频繁来往。”身后的下属忍不住如此分析道。 “三皇子亦认识她,若是有他在中周旋,自然不成问题。” 顾茗烟面目一凛,话音还未落下多久,耳边骤然响起破空之声,面颊被羽箭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她猛然抓紧缰绳调了头,背后的几个属下也都纷纷挡在她的面前。 马蹄声从林间传来,埋伏于此的人露出了真容。 “是你?”顾茗烟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痕,冷笑着打量眼前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人冷冷嗤笑了一声,微微一扬手。 背后的弓箭手排列整齐的骑在马背之上,手中的羽箭只对准了她一人。 此人便是在曾经宫宴上被她打了一耳光的艾姓朝臣,名叫艾叙之,并非武将,今日过来,倒像是带着人来故意给她难堪。 “自然记得,不过我倒是好奇,你难道一点儿都不顾忌我的身份?”顾茗烟依旧轻笑着,俨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你带着寥寥数人离开尔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当可以怪到附近山匪的身上。”艾叙之牵着马往前走了一些,对着她伸出手来:“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亦或是将长生不老的药方交出来,那么一切好说。” “我早已嫁人,两次大婚更有一子,就算你答应,我却也是舍不得我情郎孩儿的。”顾茗烟的嗤笑了一声,不等艾叙之开口,袖口里以备不时之需的火雷旋即扔出,按带着下半袋药粉。 几个手下早已了然的服下解药,从另一侧离开。 艾叙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周的弓箭手虽然已经放箭,可等到烟尘过后,顾茗烟早已带着人跑远。 而实际上,顾茗烟却不得不停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也将解药喂给那些马匹,不至于让它们等会儿就上吐下泻,身边的人了然的带着马匹去制造假的痕迹。 顾茗烟则靠在一棵树干旁稍作休息,边不忘翻看地图。 思虑着自己还有没有办法抄近道。 只可惜细细打量了许久,云绾离开的那条路始终是最近的。 而她们如今背后还有艾叙之的人,竟然连尔丹的乡野也敢侵扰,更何况他已经露了脸,断然不可能让自己轻易走掉,如今只能选择一条稍远的路绕开,以防万一。 “殿下,这是您的药。”手下将药瓶递了过来。 顾茗烟头疼的将药丸服下,只觉得这些人似乎看见自己吃药习惯,就连出来也并未松懈,一旦到了时辰便会将药送上来。 “启程吧,这一路还需再小心些。”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还是翻身上马,带着一干人等从另一边离开。 艾叙之再想在尔丹境内找到她们,已然是难上加难。 顾茗烟每日都会研究地图,更选择了容易被尔丹其他士兵所支援的地方,就算艾叙之还想追上她们,也需得考虑一下周围的军队。 与此同时,比起顾茗烟这一路的马不停蹄,段承轩已经早早的来到了沧澜边关,并未见到驻守此地的三皇子,而是先看见了六皇子段承烨。 他同许久之前已经有所不同,褪去了那一身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和煞气。 但他腰间佩戴着的莲子羹只让段承轩觉得刺眼。 “这里有你做决策便好。”段承轩沉着脸坐到了主座之上。 “没人会听一个死而复生皇子的话。”段承烨落座于他的左侧,让手下的将领们来告知最近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段承轩不在的日子里,江晏和新国都多次的派人在四周游荡,但也因并未有什么实际举动而不在危险范围,但就在之前,江晏被意外攻城,新国使臣苏玉婉被囚,却有几只军队在这混乱之中侵扰沧澜边关。 “他们的目的只有沧澜?”段承轩挑眉。 “如今看来,他们的确并未对尔丹出手,但侵扰沧澜边关,我们已然有十足的理由发兵。”段承烨的副将先一步开了口。 段承轩并未掌握太多情报,如今沉思片刻,始终摇摇头:“将军营后退十里。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真的敢有胆子过来吗?” 几人不敢多说,只照做就是。 段承烨却皱起眉头来:“顾茗烟未曾得到什么消息吗?” “看来你倒是挺了解她。”段承轩冷睨了他一眼,又翻看手里的册子,沉声道:“他们应当另有目的,直接派人去往新国和江晏,要这两国俯首称臣,且同沧澜尔丹签下条例,若是不从,无需调解,沧澜尔丹都会直接出兵镇压,就算成不了三国鼎立,两虎对峙也无妨。” “王爷!您这是想发起战争吗!你明明知道江晏和新国……” “但若是任由这两个野心家得到一切,你再想解决此事,怕是需要千万人的性命了。”段承轩挑眉看向那位说话的将领,如刀的眼神几乎将对方刺穿:“行军打仗,为的不仅仅是眼前之物,这位大人不如革去官职,好好去底层历练一番,不然日后便学不会闭嘴了。” 那位将领抖若筛糠,六皇子此时出来安抚两人,只好将此时不了了之。 待到商讨完一切,几人才惊觉此人才是当年的沧澜战神,那股说一不二的气势已然许久未看见,如今只觉得脊背发凉,也不怪无人敢反驳半句。 无形的杀气几乎让几人望而却步。 不过即使如此,段承轩亦不会忘记云绾即将来到沧澜,吩咐了身边的将领:“加派人到尔丹沧澜之间巡视,一来探听消息,二来若是看见一位轻纱掩面的夫人,直接放行,派人保护。” “是。” 段承轩目送那些将士们去校场忙碌,心中却隐隐透着不安。 第556章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为她让步又如何 “艾叙之的人险些追上我们,如今再一同赶路实为不妥。” 下属将烤熟上料的野味递给顾茗烟时,如是说。 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追赶躲藏,顾茗烟甚至让四周城镇的人也注意艾叙之的人,但许是江晏曾经所用的细作并未被拔除,次次都叫艾叙之躲过,甚至还追赶上她们的步伐。 “那你们就兵分三路,我一个人乔装打扮独自前往边关。”顾茗烟被艾叙之追赶着,就连飞鸽传书都不敢轻易使用。 “您一人独自上路,未免太过危险。”下属们纷纷看了过来。 “若是跟着你们的大部队,我反而更加危险,独自一人,我便不信那艾叙之还有本事找到我,你们想办法将艾叙之捉住,交给太子处理。”顾茗烟快速的吃完了手里的野味,擦拭了指尖:“以防万一,我现在就独自出发,你们明早兵分三路。” 几个下属还为她准备了一些狼烟和干粮水袋,这才放心她独自离开。 顾茗烟也答应了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的府衙说一声。 艾叙之果然并未追上她,兴许是分了人手去追逐那兵分三路的队伍。 没有了艾叙之的追赶,顾茗烟的速度自然而然的加快了许多,也正是因为她的绕路,鬼魅并未找到顾茗烟的踪迹,索性直接去往了沧澜边关,找到了段承轩,将云绾之事尽数告知。 段承瑞听闻此事,当即面色一凛:“应当马上派人去帮忙。” “我会亲自带一些人马前去,鬼魅你再带着尔丹的人去搜寻两人下落,最近那些马匪想要趁乱拿些甜头,伯母那边有可能会绕路,很容易流落在两国之间。”段承轩站起身来,见段承瑞也想跟去,眼神冰冷:“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你不值得信任。”段承瑞毫不示弱的看了过来,冷声道:“而且你并非只手遮天,若是沧澜若是失去了你,那就是巨大的损失。” “所以你以为你的人可以找到顾茗烟,而要让我留在此地同他们继续对峙?”段承轩扬起一边的眉头,似乎只要段承瑞让他留下,他腰间的长刀就会抵在对方的脖颈间。 这扑面而来的杀气惊得段承瑞都后退了一步,但他依旧冷静道:“顾茗烟曾经告诉我,当你被称作战神的那一刻,许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你应该也知道,按照江晏和新国如今的模样,他们随时都会进攻过来。” “即使没有我,你们也能赢。”段承轩准备带着人就往外面走。 “我们要的不是赢,要的是维稳,这里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一点。”段承瑞这一次直接走上前去,站定在段承轩的面前:“顾茗烟很聪明,她向来可以化险为夷,你应该以大局为重。” 两人对峙,鬼魅对于段承瑞的说法并无抗拒。 若是顾茗烟在这里,应当也会说出同样的事情。 但段承轩却不同,他见过顾茗烟脆弱的模样,也知道她已然不能如同曾经那样去冒险,更何况他不允许自己再见到她孤立无援。 “我不是顾茗烟,我更不对她的话唯命是从。”段承轩的长刀此时横在了段承瑞的脖颈上,锐利的眼神堵住了段承轩的言语和呼吸,连带着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为所谓大局做了许多事情,今日让大局为她让步又如何?” 下一刻,段承轩手里的长刀入鞘,大步迈开,从段承瑞的身边擦肩而过。 段承瑞停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皇叔有这般的模样。 更何况,他认为段承轩是拂了顾茗烟的意思,愈发不懂顾茗烟为何会爱上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 既然他无法阻拦段承轩,那么只能叫来段承烨,做出最坏的打算。 段承轩即使嘴上说着如此的话,但实际上他只带上了身边的两个暗卫亲信,将其他的人都留给了段承瑞,段承烨如今看起来对顾茗烟并未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冷淡的遵从三皇子的指示。 毕竟他迟早都会登上皇位。 冥冥之中,几个皇子似乎都同顾茗烟纠缠在一起,而真正的和顾茗烟有许多牵扯的人却只剩下段承轩和段承钰两人而已。 段承烨也好,段承瑞也好,不过是顾茗烟的匆匆过客。 月清的下属目送段承轩带着人离开此地,前来向段承瑞复命:“靖王已经离开,三皇子您到底不准备告诉他早已派人去保护了吗?” “他愿意去就去吧,不过他偷偷前去,应当也是不希望别人知道靖王已经离开,派人保守秘密,再让成山还是如往常那般进出靖王的帅帐。” 段承瑞头也不抬的发号施令,可月清并未离开,而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三皇子您……还好吗?” “一切都好。”段承瑞抬手掩饰苍白的面容,低声道:“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顾茗烟的事了,她已然同我无关,一切公事公办。” “是。”月清点点头,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让段承瑞放弃了她。 段承瑞自己却知道,是因为段承轩的话。 他们几个皇子如今能成长至此,虽说也有顾茗烟的存在,但更多的是他们去彻悟一些事情,磨去了棱角来应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段承轩却从未改变。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三个兄弟都并未找到能陪伴身侧的女子。 既然得不到,便要学会放手。 段承轩也猜不到顾茗烟究竟会从哪里追寻云绾,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云绾遇到任何危险之前先将人找到,在城外二十里外的地方和鬼魅的人汇合,一同寻找。 而此时,已经来到尔丹边关的顾茗烟几乎全副武装的包裹自己,只露出一双眼来,从军营里走出来时,背后还跟着一大串尾巴:“殿下不该独自前去。” “既然夫人已经离开,按照路程不过一日路程便能追上,外面形势紧迫,你们就算去了又能如何?”顾茗烟头疼的看着背后的一干人等,只怪这个公主身份太过惹眼。 正在此时,城门外的士兵急匆匆的策马而入,停留在了顾茗烟身后的将领面前:“将军!外面的马匪突然猖獗了起来!” 顾茗烟略一愣神,当即冲了出去,背后的将领赶紧道:“快去跟着殿下,再带兵去将那些马匪都解决了!” 第557章 第五百五十七章 马匪搅局 顾茗烟眯着眼睛骑在马背上,一路奔波下身早已酸痛不已,就连握紧缰绳的手都被磨破,草草的拿了细布包裹着。 她一身黑衣窜出城去,只是为了云绾的安全。 艾叙之被自己看见了脸,若是发现杀不死自己,定然会联系江晏让其他人将云绾带回,而一想到附近的马匪和山匪,她心里便有了定数。 这些马匪和山匪跟任何国家都不打交道,只求在战争之余得到些什么,或者是侵吞路过的商贾货物赚取牟利,同样的,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之下,他们亦可作为打手和杀手。 平时也许只是帮着商贾们顺手解决一下路过的对手,但若是艾延并不愚蠢,想要用从子民那儿剥削而来的银子买通马匪山匪也并非不可。 但也说不定是她想的太多。 “殿下,外面马匪肆虐,您这样出去……” “平日马匪也会如此猖狂吗?”顾茗烟在马背上如此询问。 “并不会。”身后的副将被噎了一下,旋即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顾茗烟:“殿下的意思,莫非是这些马匪是收人钱财……” “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我要找的人,不可有半分懈怠,你让后面的人去追赶马匪,一旦有任何的消息速速来告知我。”顾茗烟发号施令之余,更不忘观察附近的地形,想着云绾究竟会从哪里离开。 整整一日她都在游荡,等到夜晚,才在一处山林里就地休息,顾茗烟坐在篝火旁,士兵们并未见过这位公主殿下,并不敢靠近。 为什么娘亲这一路走来并未留下任何的痕迹?这简直不可思议,就连她在路上联络了听风阁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却也没听顾诚或是艾延收兵的消息。 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时,在一旁放哨的士兵指向了天上。 “有商队在求救,那是红色雷火弹,他们遇上了马匪!” 士兵们都纷纷站起身来,顾茗烟赶紧翻身上马,一旁的将领却拽住了她:“殿下不可冒险,这些小事由我们前去。” “我可以帮忙疗伤,更何况将我一人扔在这里,怕是危险更大。”顾茗烟如此说着,跟着一干士兵的身后窜入林间。 而在一条大道上,马匪的人损失过半,那莫约百人的商队同样是死伤无数,他们匆匆赶来时,顾茗烟保证自己在安全的地方下马,不顾前方的打斗,只专心的将面前的人都拢到一起。 所幸活下来的人受伤都不是太重,顾茗烟便将他们先带到安全的地方,等到马匪们已经被解决,这才开始着手包扎,唯二重伤的两人几乎都被伤了手臂,还有一人脊背受伤,顾茗烟暂时只能卸下半块木板帮他固定,再帮另外两人治疗。 士兵们纷纷打了些清水过来,将领蹲在一旁,询问那些人:“你们可曾看过带着面纱的夫人路过此地?” 其中一个丫鬟赶紧点点头:“有的,那位夫人带着黑纱,还提醒我们早日从此地离开,我们不过多停留了一夜,没想到就被马匪追上了……” 顾茗烟收拾之余也将那丫鬟的话听得清楚,将帕子掏出来给人咬着,自己则将那些伤口缝合,边朗声道:“除此之外,你们可还知道那夫人要去往何处?” “那位夫人说要去一个名叫黑水镇的地方,而且说马匪肆虐,准备去关平城东北三十里处的码头去租船,应当是绕了远路。”另外一个人如此补充道,还提到了那位夫人似乎行事急切。 顾茗烟自然是记得黑水镇的,只是那地方不过都是三教九流之地,也不知于云绾去往那里有何事情,不过若是说道关平城外的码头,那里同样有沧澜军队驻守,加之,附近还有一处关隘,但若是算起从这里到那儿的距离,便是有些太远了。 顾茗烟一整夜都在为几人好好包扎,将领派人去将他们接送回尔丹。 “带着你们,我倒是不好去沧澜的码头,选三四个人跟着我就行。”顾茗烟揉了揉发酸的双腿,继续发号施令。 将领自然也知道沧澜对于那条水路向来重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只留下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人,其中还有一人是他的副将,姓李,之后便带着商队去往尔丹。 顾茗烟本不习惯带上这么多人,可如今倒也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习惯。 不过她们的行踪也总算被段承轩和鬼魅察觉到。 两队人马都不约而同的去往码头。 …… 黑纱遮面,身上依旧是宽松的黑色长衫。 云绾身边唯一一位女子便只有梓铭,剩下的四人皆是会些武功,可如今,其中两名已经躺在床榻之上,由这小村落上的大夫照料,梓铭面色阴沉的走上前来:“没想到所有的信鸽都被拦下,距离沧澜码头还有一日的路程,若是再如此被追下去,今晚我们便要死在山野之中。” “到底是我低估了顾诚的胆量。”云绾放在桌上的拳头死死攥紧,冷声道:“他如今为了这子虚乌有的东西,竟然连自己的国家都并不在意,只可惜我上了当,以为沧澜出事,快马加鞭的赶往沧澜,却被半路截胡。” “如今两边的人都联络不上,唯有那码头是一线生机。”梓铭也是跟着叹气,本来他们该去往两个据点探查情况,但听说沧澜的听风阁早已暴露,以防其中的秘密被其他有心人夺去,云绾不得不先行归去执掌大局,却没想到半路在这两国之间,却被江晏和新国的人从两边严防死堵,无力求援。 “不过这样也好。”云绾蓦地松了一口气,低垂着脑袋:“若是我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倒也是一种解脱。” 梓铭当即就变了脸色:“您在说什么呢!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容许发生,在当初您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应该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事儿,迟早有一日,小姐也会知道这件事情,她还是会步您的后尘。” 云绾沉默良久,还是郑重的点点头:“的确,就算死,我也要把这些事情给解决了,断没有再让她受苦的道理。” “砰——”门扉被猛地推开。 “顾诚的人追上来了!”身边的下属如此说道。 第558章 第五百五十八章 背后势力 “就在前面!” 顾茗烟加快了速度,瞳仁里还倒映着小村落里熊熊燃烧起来的客栈。 马蹄声急促,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距离如此遥远,她也能看见那踏入村庄的人马几乎上百,而娘亲离开之时,身边不过寥寥数人,如何匹敌逃脱? 而踏平村落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们,一队人马折返回来,顾茗烟身边的几名士兵堪堪将人拦下:“殿下,快走!” 顾茗烟看着前面的人,犹豫了一番,还是冲了进去。 若她们真的是为了长生不老的药方,便不会真的杀了她。 她决定赌一把。 就算可能会被和云绾一同捉走,那也好歹有个照应。 冲入人群之中,那些人仿佛受惊了一样将手里的刀刃都收了回去,只用两双手来妄图将她从马背上捉下来,更有人想要对她身下的马儿下手。 “该死的。”低声咒骂一句,顾茗烟在几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径直跳了下来,翻滚至旁侧的树干才停下,烟尘四起,寻摸不见人影。 而那些尔丹士兵不再恋战,妄图去往山林之间寻找顾茗烟的身影。 顾茗烟穿梭于山林之间,并未听见背后传来了更急促且多的马蹄声,也未看见段承轩和鬼魅的人马已经压上前来,袖口里的飞虫总算派上了用场。 若非是云绾在路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也许她还找不到这里。 这毒虫是云绾饲养的,只认识云绾手里一种蛊虫的味道,这种蛊虫极其好养,不过拇指盖儿大小,若是用来寻人是极好,只可惜也正因为蛊虫太小,一定要在方圆四里之内才能寻见。 顾茗烟既然已经知道云绾曾在此地落脚,不过片刻,只要云绾还记得将蛊虫留下,她哪怕是孤身一人也能找到她的下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天色灰暗之时,她总算看见了正靠着树干围坐一团的众人。 几人看起来十分狼狈,顾茗烟出现之时,剩下两个还能动的男人已经用兵刃对准了她,而在看清那张脸之后,云绾猛然站起身来:“烟儿,你怎么来了?” “娘亲,我当然是来帮你的,此地不宜久留,那沧澜码头前年收了落霞水寨的水军,只要有人认得我这张脸或是我的身份,便可以获救。”顾茗烟凑上前去握住了云绾的手,云翳被她握在左手上,继续道:“若是没有人追来,莫约明日清晨便可以见到援军。” 云绾莫名的觉得女儿似乎在生气。 梓铭则是奇怪的看着云翳刀刃上的些许血,以及裙角上的那些血。 “你这是……” “没什么,只是一些野兽。”顾茗烟随意的说着,但抓着云绾的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必须离开,娘亲。” 云绾没有说话,只吩咐着人跟上,那两个重伤的人都被包扎了伤口,互相搀扶着前进,这样的速度未免太慢,但这山林里也十分隐秘,到如今的夜晚,耳边除了野兽的低吼和枝叶摩挲的声音,再无其他。 顾茗烟像是把这里的地图背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在树干上做下记号,寻找正确的方向,始终没有注意到背后远处的村落早已被彻底踏平。 段承轩和鬼魅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人的下落。 顾诚派来的人已经都被清扫干净,直到三更天的时候,鬼魅才带着段承轩来到了山林之间——此地躺着两具尸体,一具七窍流血而死,而另一个却是被刺入了心脏,指尖里攥着一个淡黄色的布纸。 “这是她平日习惯用来包毒药的纸,若是解药和普通药材,通常是用白色,她应当是从这里走过,并且解决了这两个人。”鬼魅蹲在地上,打量了一下那人胸口的伤口,挑眉:“她在云翳上抹了毒,伤口并不深,瞧着这人的动作应该还去抓过顾茗烟的裙角。” 段承轩则是静静思考起附近的东西,他能追到这里,完全是因为顾茗烟的人留下了痕迹,想及此处,他马上派人去搜寻:“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尔丹的士兵,若是找到,立刻保护起来,询问下落。” 半个时辰之后,几人果然发现了几名士兵,四名士兵都被顾诚的人重伤,但看起来顾诚的人为了追上云绾和顾茗烟没来得及下死手,段承轩只能派人将人送回附近零碎的村落里去救治,保住性命。 “再往前走几十里,就是码头和正水关。”段承轩喃喃自语。 按照他的想法,云绾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身份,更不想和任何皇室扯上关系,但是正水关却是十足十的军事要地,去往那里并非好事,但若是跟顾茗烟去了便有所不同。 有了顾茗烟之后,她们想要借此得到保护,也并非不可。 “去正水关。”段承轩当即决定,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一茬——他只了解顾茗烟的想法,但却猜不到云绾心中所想,他以为,若是云绾真的逃窜,也断然不会逃到正水关这种要塞。 毕竟她只要不说出身份,只要靠近就会被斩杀。 同段承轩有一样想法的,自然还有顾茗烟。 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云绾会投靠此地,但是如今她却发现云绾似乎并不害怕手背森严的正水关,在稍稍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之后,她才低声道:“娘亲,若是你不表明身份,去往正水关就会被当场格杀,但你还是往这里走?” “我无路可退,另外,你当真以为我在沧澜能收到各国消息,尽数走的陆路吗?”云绾同样加快了步伐,看着女儿诧异的模样,低声道:“不仅如此,我背后的势力若真的算起来应当有数百年,可等到云氏后人知晓之时,都不会再有牵扯,如今听风阁被毁,未免这秘密被挖出来,我只能回沧澜一趟,去正水关不过是铤而走险的办法。” 顾茗烟这才想到赖玄的话,说起来云绾离开沧澜不过是二十载,但为何听风阁会如此了得的来往各国,背后应当是有不俗的实力才对。 “这背后的势力,是在黑水镇?”顾茗烟试探性的询问。 云绾微微吃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559章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两个选择 “那黑水镇的秘密究竟是……” “主子!后面的人又追上来了!”背后的梓铭突然大叫起来,顾茗烟和云绾回过头,这才发现林间乌压压的人马正在过来。 顾茗烟隐约还能看见其中有个人并未穿着士兵衣服,当即惊愕:“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艾叙之能找到这里来。” 云绾黑了一张脸,如今江晏和新国都还想要这药方吗? 几人不敢再继续说些什么,背后的人几乎是策马而来,即使此地山林密集,总有些马匹到不了地方,可终究是暴露在敌人的双眼之中。 顾茗烟顾不得其他,将云绾头上的面纱摘下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看向背后的梓铭:“你跟着我来,娘亲,对不起了。” 说完,不等云绾反应,顾茗烟已经将她轻轻一推,她几乎毫无反抗的从旁的陡坡滚了下去,埋进了附近的树叶之中。 顾茗烟带着一干人等继续前进,云绾恨不得冲上去将女儿带回来,可艾叙之的人马几乎到了面前,只好蛰伏在这密密麻麻的树叶之中,屏气凝神,满头大汗的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梓铭带着身后的人跑的满头大汗,这马匹进不来的地方,即使对人来说也都是些不好走的路,而前面的顾茗烟一张脸色惨白,额角的青筋都突突跳着,让她不免有些担忧:“主子她……” “无事的,那是七十多年前便无水的小溪,本来是沧澜河道的分支,堵住通口之后被栽种了树木,若是沿着这条沟走下去,最近可以到沧澜附近的城池。”顾茗烟低声说着,攀爬的动作却有些力不从心。 小腿肚子都开始抽筋,更别说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摇晃,也不知爬不爬的过这座山。 同她的冷静不同,背后的梓铭和几个互相搀扶的人紧张万分,梓铭几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那艾叙之的兵马就在后面,你还记得这里以前是条小溪?” “若不冷静些,走到死路就有你受的。”话音落下,顾茗烟停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丛林,想了想,走到梓铭的身边,将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牌交到了她的手里:“带着人去码头。” “你要去哪儿?”梓铭一惊。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腿脚不方便,还没翻过去就被别人的羽箭射了个对穿。”顾茗烟拍了拍她的肩膀,正琢磨着哪一条路比较好走。 是直接跳水去下游,还是带人回到刚才过来的地方?毕竟那村庄发生大火,附近一些零散的巡逻士兵应该能看见才是。 略一思量,顾茗烟还是觉得走水路来的快些。 “你一个人会死的!”梓铭睁大了眼睛瞧她。 “不会的,到时候记得让人来找我娘亲,我怕她走不出去。”顾茗烟无奈一笑,将水袋里的水都倒了出去,往里面吹满了气放进胸前的衣襟里绑好。 这样的身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跳下去之后,还有没有一口气爬上来。 走到如此绝境,也都怪她之前只想着各国邦交,不得随意出兵,若是此时不顾一切带上大量的人手,境遇便有所不同。 说来说去,还是她低估了对方对长生不老的执念。 想及此处,她只从山侧的另一边滑了下去,管不得衣料破开,忍受擦伤疼痛之事。 梓铭看着背后的四个大男人,犹豫一下,冷声道:“我们要加快脚步,找到援军才行。” 此时,顾茗烟落时踉跄了一步,听着附近的脚步声放缓了一些,也知道他们也许是想趁着夜色将她们一网打尽,而她既然是要把人引走,就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想了想,她故意的将手边的枝条掰断。 果不其然的听见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喊声:“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云绾黑纱黑衣,听着声音过去。”这是艾叙之怒喝声。 顾茗烟不敢再多做逗留,正好将自己破开的衣料挂在了树枝上,这才匆匆逃跑,更要分辨如今的方向,若是没有找到地方志里的那条河,也许她真的命丧于此。 冷静。 她在心底不停重复着这个词,只希望自己每迈出的一个步子都不会错。 …… 云绾知道这条小溪,同样也知道顾茗烟的意思。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女儿。”云绾好不容易才从这陡坡下爬上来,还未走出几步,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就让她屏气凝神的藏于丛林之中,思虑着这一队会不会是顾诚那边的人马。 但她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条路有人走过的痕迹。”段承轩继续前进。 “不仅如此,这批人和刚才我们剿灭的不是一路的。”这是鬼魅的声音。 两个人一路勘探过来,除开路上又解决了顾诚派来的一小支队伍,便只有这边的痕迹了,因为用的马铁的刻纹不一样,倒是很容易分辨两批队伍并非是同一国家的人。 一道黑影从旁窜了出来,速度不快,却足够让两人一惊。 待看清了那张脸,段承轩却是第一个跳下来的人,将自己的围巾遮住她的面容——因为他直到云绾并不喜欢别人看见她脸上的伤痕。 云绾抓着段承轩的手:“是一个叫艾叙之的人带领的队伍在追杀,烟儿他们往那边去了,里面还有两个伤员。” 段承轩眼神一暗,松开了云绾的手,自顾自的翻身上马离去。 云绾还想跟上,鬼魅则赶紧将她拉住:“这件事情交给王爷去办吧,夫人,别忘了您才是他们的目的,只要保护好您,他们也会有所收敛。” 云绾死死咬住下唇,点点头,却要求鬼魅带着她去一趟黑水镇。 段承轩则依旧带着两名亲信往前走,想要顺着痕迹找到人并非难事。 只可惜他总是来晚一步,在这山下停留片刻,段承轩只抬手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两条路,折返亦或水路。 她会选择哪一条? 似乎是想起当日她被朱家兄妹绑架时,亦是从水里逃脱。 段承轩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水路。 希望这一次能帮到你,烟儿。 第560章 第五百六十章 恐惧 快跑。 不能停下。 脑海里只有这两个词翻来覆去,从这满是枝丫的树林间走去,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全身的擦伤和磕碰都已经麻木,若非是天边隐隐白光,她甚至认为这一夜永远都不会过去。 背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等眼前的山林消失于余光,眼前的视野映入眼帘,流水的声音传入耳中。 脖颈上的冰凉也打破了顾茗烟心里最后的一点儿希望。 “你倒是真的能跑啊。”艾叙之的嗤笑声自背后传来,他本想杀了顾茗烟,如今却阴差阳错的遇到了云绾,如今只觉得幸运:“云绾夫人,倒是没想到您苟延残喘的活了二十载。” 顾茗烟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双腿发软。 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说任何的话,只思虑着究竟哪一条路才能让她离开。 跟曾经一样,危险来临之时不能惊慌,更不能想着要依靠是谁的力量。 唯有自己可以依靠。 艾叙之有些不耐的将那银剑往里推了一分:“只要夫人愿意跟我们回去,或是将药方交出来,便不会多吃苦头。” 面前的人始终没有说话,艾叙之也没了耐心,让人将她头上的黑纱摘了下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艾叙之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云绾呢!你究竟什么时候把她调包了!” “从一开始,她就不在这里。”顾茗烟冷笑了一声,故作淡然的转过身去,任由那长剑划开肌肤,低声道:“我娘亲已经死了,你却还来找她?” “若是你娘亲真的死了,你又为何会孤身一人在这……”艾叙之只觉得顾茗烟眼里的轻蔑如此可恨,当初,也是这个人在宫宴之上甩了他的脸,几乎让他颜面尽失。 顾茗烟一时想不起理由,只是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你以为呢?” 艾叙之身边的人马上警惕起来,如若云绾不在这里,那么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许是长久和聪明人打交道,顾茗烟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直到她被面前的艾叙之推倒在地,长剑抵在她的心口,几乎刺破衣料。 顾茗烟没来由的慌了神,奇怪的看着他:“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的过来?” “不然呢?”艾叙之并不聪明,第一反应就是直接上,哪里有那么多心思担心四周有人。 更何况,看着顾茗烟眼底的轻蔑,他就愈发的想做一些事情。 “既然没有云绾,那将你带回去也并非不可。”艾叙之的声音突然柔软了些。 顾茗烟微微一皱眉,指尖扣进泥土。 这艾叙之简直就是个蠢材,但她这个高估了蠢材的人,也是蠢货! 她暗骂自己,又打量了一下到河水边的距离,无论如何,她都来不及去往河水中央,而附近一条船都没有。 正水关的巡逻队伍莫约在五里之外。 赌一把…… 顾茗烟将袖口里的最后一点儿药粉也倾洒而出。 在被长剑刺穿手掌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而早已用围巾捂住了口鼻的艾叙之始终冷冷的看着她,将长剑抽离而出,弯下身子拽着顾茗烟的衣领将人拉了起来,听着顾茗烟嘴里溢出的抽气声,冷冷的笑了。 “看来你一点儿都不听话。”艾叙之又淡漠的将她扔到了树干旁。 顾茗烟握着被刺穿的手掌,根本来不及逃窜,另外两个人已经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她的肩膀,艾叙之也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身子扣住她的下巴:“你知道一个女人被人捉到会有什么后果吗?” 顾茗烟瞳孔微微收缩,可此时所有的挣扎都被左右的两个男人给死死摁住。 因为艾叙之方才拉扯的动作而微微敞开的衣领,那微微凹陷的锁骨就足以艾叙之小腹起火,更不用说只要一想到之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唾手可得。 顾茗烟还想说些什么,艾叙之却毫不留情的撕下了她腿边的碎布,裹挟着泥土的味道塞入她的嘴里,让她微微睁大了一双眼,连带着染上了些水汽。 她是真的怕了。 “啪——”艾叙之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茗烟只觉得脑海里嗡鸣一片,头脑里仅剩的理智随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回笼,她缓缓的转过头来,任由艾叙之重新抵住她的下巴,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在她的肩上划开浅浅的血痕,连带着将那衣襟都拉开些。 顾茗烟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只直勾勾的看着艾叙之,依旧带着些许的轻蔑。 艾叙之小腹的火却也抵不过心里的怒火,将顾茗烟嘴里的布料拉扯下来,恨不得将她的下巴都卸下来,一只腿也挤进了她的两条腿之间,恶狠狠道:“别以为你那么高高在上,不过是生的好点儿罢了,等到回去,我会让男人玩弄你,让你为他们生下孩子……” “那我会亲自杀了那些孩子,再杀了你们。”顾茗烟的语气依旧平淡,脸甚至往前挪了挪,带着那发红的手掌印,低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牲畜?” 艾叙之恼怒的扼住她的喉咙,听到她的闷哼声传来,又伸手去解开她的衣带:“我会让你在我身上乞怜……” 顾茗烟心跳加速,略微晕眩的脑袋下意识发号施令的开始挣扎,她想要并拢双腿,却被艾叙之抓着她的脚腕拉开,有人用钝器砸在她的脚腕上,将她的手抬起来,固定在脑袋上。 疼…… 顾茗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 曾经那些凤鸣苑的记忆也窜入脑海里,当初段承轩也是这样撕扯开她的衣服…… “让你给我生个孩子怎么样?”艾叙之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那张艾叙之的脸有一瞬间闪过了段承轩的影子,顾茗烟的脊背都弓起,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肌肤渐渐暴露在冰冷的风里。 我不要…… 下一刻,骤然落在身上的血让她轻轻颤抖,瞪大了眼睛看着染血的刀尖穿透了艾叙之的心口,迸裂在她的胸腹衣料上,落在她的腿间。 犀则! 第561章 第五百六十一章 异样 刀刃一瞬间从身体里抽离,飞溅而出的血洒了两人一身。 段承轩背后的人早已将周围的人尽数解决,尔丹的士兵已经在鬼魅的吩咐下连夜赶来,只看见满地的血尸,段承轩黑色的衣袍都滴答着落下血来。 将艾叙之的尸体扔到一旁,他半跪在血泊里,用那双杀气还未散尽的眼眸认真的打量顾茗烟,用那只尚还干净的手小心的去牵她的手。 顾茗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音节。 段承轩却轻轻缩回了手,只帮她将衣服拉扯好,柔声道:“没事了。” 顾茗烟有一瞬间的晃神,小心翼翼的看了段承轩一眼,只自顾自的将袖口干净的布料撕扯开来,包裹住被刺穿的手心。 “让我来。”段承轩试探性的探出手来,这一次顾茗烟没有拒绝。 任由段承轩包裹好手上的伤口,旁边有人打了干净的水来递到身边,顾茗烟却已经先一步的扶着树干站起来:“我去洗洗。” 段承轩以眼神制止了身边人继续靠近的动作,只跟在顾茗烟的身后,一点点的去往河里。 她的脚受了伤,本不该让她这样执拗的往前走。 但不知为何,段承轩仅有的一些理智告诉他,若是真的去碰了她,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 疼的钻心刺骨,顾茗烟咬破了嘴唇,到底没有前进一步,索性直接坐在河里,发狠的将染血的衣裙在河水里揉搓。 “我来帮你。”段承轩坐在她的身边,对她伸出手。 “不需要。”顾茗烟这句话带着一丝狠厉,只发丝凌乱的揉搓着身上的血。 可直到上面的血污早已被清洗干净,她也没有停手。 被刺穿的掌心里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落在她手里的衣裙上。 “一切都没事了,交给我。”段承轩身上的血污几乎都被清理干净,那些杀人的杀意还未彻底消失,下一刻他抓住了顾茗烟的手,手腕上就被顾茗烟狠狠的咬了一口。 可能流血了。 段承轩被疼痛刺激的有些恼怒,一把将人从水里拉了起来,不顾她挣扎的将人拉到了怀抱里,听着顾茗烟喉咙里继续发出那些像是哭泣的声音,一只手强硬的搂住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却不得不抓住那受伤的手,对着岸边的两名手下喊叫:“把外衣脱下来给我!” 两名手下赶紧去做,段承轩这才稍稍松了那只钳制她手腕的手,转而托起她的膝下,直接将人大横抱起,却又强硬的扣住她的肩头和膝盖,不许她挣脱。 等到尔丹士兵前来的时候,那位被誉为沧澜战神的男人正用那股子战场上的狠劲,给不断挣扎的顾茗烟套好衣服,用膝盖压住她的双腿,手肘将她抵在树干上,手里却一丝不苟的用干净的细布为她包扎手心的伤口。 而背后,是无数的尸体和鲜血,还有一把扔在地上的长刀。 “你不能这样对殿下!”有士兵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位好歹是他们尔丹的公主! “闭嘴。”段承轩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侧过头的时候,才有人看见了他肩膀上和手腕上的牙齿印,正汩汩渗血。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顾茗烟也用嘶哑的声音叫喊起来,想要努力动一下,却只能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我很好!我自己就可以解决!” “你再说一遍?”段承轩冷眼看着她,手里包扎的力道也跟着加大了些。 “离我远点!我按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你!我这下半辈子也绝对不会……” 下一刻,段承轩扣住她的肩膀,用嘴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而那只习惯了兵刃的手掌也扣住了她的腰际,只将她嘴唇上的血卷入口里,才轻轻的放开了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鼻尖相贴:“你现在有我保护,我不会让你给任何人生孩子,只有你自己可以选择。” “我是你的,你的下半辈子也是我的。” 话音落下,顾茗烟总算凑过去靠在他的肩头,湿哒哒的头发摩挲着他的颈窝,深呼吸了许久,才轻轻抬起手来,环住他腰际:“我以为……犀则……” “你应该想想青则,那是上天给你最好的礼物。”段承轩也柔软的将人拥入怀中,几乎保持着这个动作,如同怀抱孩童一样,单只手将她抱了起来,任由她蜷曲着埋在自己的怀里,发肿泛疼的脚腕有些不自然,却还因为疼痛而蜷曲着。 “有多疼。”段承轩抽出一只手来,碰了碰她的脚腕。 “我的腿可能废了。”顾茗烟的声音小了许多。 段承轩按照平日安抚青则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那些尔丹士兵:“找一块干净的地方安营扎寨,派人去找帐篷来,就在这里住上几日。” “可这到底是野外,如果被人……” “她身子不好,别让她赶路,马车也不行,照我说的去做。”段承轩声音还轻轻的,又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派人去告诉三皇子,我就驻扎在此地,让他派人到这四周围剿马匪,保证安全。” “是。”几人赶紧离开。 剩下的尔丹士兵则一部分人去找干净的地儿,另一批人则来处理这满地狼藉。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已经是日正中天。 段承轩没让顾茗烟离开自己的怀里一步,就连叫来的大夫也颇为无奈,只能按照段承轩的嘱咐来,帮顾茗烟将身上的伤口都包裹好。 段承轩将人放到柔软的床榻上,本来还想离开,此时索性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帮她擦洗了一番,这才爬上床将人拢入怀里。 成山进来过一趟:“王爷,艾叙之还没有死。” “救活他,押送回地牢好好折磨,让岳山城的人出发,将江晏边关的随便哪座城池给我打下来,把这艾叙之的脑袋挂上去。”段承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指尖还停留在顾茗烟的发丝里:“再告诉那老匹夫,若是再动半分,我叫他江晏夷为平地。” 成山脊背一凉,似乎早就忘记了顾茗烟的身份。 段承轩这可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的,不过是尔丹和沧澜两大国不容侵扰的威仪。 第562章 第五百六十二章 陷入混乱 云绾被安置在正水关,等到明天清早,就会有人护送她去黑水镇。 鬼魅一直到晚上才折返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正看见段承轩衣衫不整的坐在水盆边洗手,肩颈手腕上还留着几个牙印子,更不用提脸上那火红的巴掌印。 一群士兵在远处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就连鬼魅也从未见过段承轩这么狼狈的模样。 “刚才哭过一场,我摁着她睡了。”段承轩先径直的开了口,将手指擦干净,任由旁边的大夫帮他处理伤口。 耳边只剩下火星子炸裂开来的声音。 鬼魅盘腿坐在篝火前,看段承轩:“她以前做噩梦的时候也会哭,但她总是不喜欢别人发现,如果我在的话,她都会找个理由去外面坐着。而且她习惯给自己很多压力,宁愿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也不愿意让大局受损……”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段承轩都听得认真。 他知晓,鬼魅其实是对自己有很大的意见,如今能说这么多话,应该也是放心。 曾经的上下属,如今段承轩更多的却将他当做弟弟来看。 他以前从不知道鬼魅也很细心,注意这么多的事情,更不知道鬼魅平日里虽然有时吊儿郎当,有时候又太过认真,但是对待几个朋友和尊敬的人,却都是放纵的模样,从来不强求。 聊到深夜,帐篷里传来了些动静,段承轩当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好。”鬼魅点点头,继续坐在篝火前, 旁边的士兵这时候才敢上来,小声询问公主和靖王之间的关系,再将今日发生过的事情告诉鬼魅。 段承轩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顾茗烟已经坐了起来,长且柔软的发丝披散着,脸侧还因冷汗粘腻着几缕,哭过的眼睛还微微肿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侧过头去看段承轩。 四目相对,段承轩这才轻轻的走了过来,坐在床沿揉了揉她的脑袋:“感觉好些了没?我刚才已经让人去准备些吃的,要吃清淡点的还是荤腥的?” 顾茗烟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环住他,将鼻尖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磨蹭,并没有哭,却也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想到刚才自己情绪失控大哭的时候似乎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动作里都带着几分讨好。 段承轩往前凑了一点,也环住她的脊背,轻拍着:“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粘人的时候。” “不喜欢?”顾茗烟身子微微一僵,却被段承轩抱得更紧了些:“喜欢的,你要是一直黏在我身边,就更好了。” 本以为顾茗烟会说他痴心妄想,但怀里的人只是略略放松了些,闷声道:“我当时应该冷静的,但是我还是怕了……” “你做的足够好了,在战略上,将敌方的目标转移,以最少的牺牲去引开人。”段承轩轻声的说着,索性直接将人抱到了大腿上,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只觉得心疼,但此时也只能狠下心来:“但你唯独没想过自己。” 顾茗烟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好像曾经人们所做的一切都会暴露在镜头下,一旦有人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都可以取得证据将人告上法庭,而在这里,还从未真的有过一个人敢这样对她,而且那些心里的伤疤还未痊愈,几乎让她在高压之后陷入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段承轩——自己的丑样几乎都被他看见了。 “无论你以后说我什么,我都得把你绑在身边,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不知道那些男人只要看见你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想想尽办法的找你的麻烦……” 段承轩恼怒的训斥她,可看见她的眼泪还是落下来,又还是心软的将人搂进怀里:“说来说去,要是我早点追上来的话……” 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倒也没再哭,却再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将人重新放回到床榻上,段承轩一时拿她也没有办法,他倒是见到过不少士兵因为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而宣泄,但顾茗烟宣泄了一时,只要理智回笼就会十分乖巧知理,但这眼泪的事儿,按照鬼魅方才的话来说,根本没法儿控制。 如今让她抽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再想剥夺她知晓消息的权利,只会让她更加的焦躁。 头疼的离开帐篷,鬼魅就抬起头来,瞧见段承轩一脸头疼的模样,当即明白过来:“又哭了?” “是。”段承轩此时有些颓然的落座,见旁边的人拿了饭食,只摆摆手:“让她再睡一会儿,今日的事情不许同其他人说,更不许在她面前提。” 众人只当做是军令答应下来。 鬼魅揉了揉脑袋:“那她身上的伤怎么样?” “不算严重,但日后可不能容许她乱来了。”段承轩目光阴沉。 鬼魅咽了一口口水,曾经段承轩想要调教下属时,亦是露出这般的模样。 同样的,鬼魅和段承轩没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半分,只是三皇子收到命令之中略有了解,不仅让靖王的人按照军令去做,更让自己的一万人马也过去帮忙。 面对那正跟新国争斗的江晏,拿下两座城池几乎轻而易举。 艾叙之头颅被高高挂在城门口,沧澜并未派出使臣,只有一支手臂粗的弩箭刺入对方城门之上,十足的威胁。 顾茗烟在这山野之中度过了整整两个月,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头脑清明,神态如常,只是单纯的拒绝段承轩的靠近。 这一日鬼魅正带着些点心和糕点过来,就看见段承轩正在营帐里训斥下属,惊得四周的士兵都一言不发,只有顾茗烟十分淡然的拽着根鱼竿坐在河边钓鱼。 鬼魅将东西放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鱼篓:“钓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钓上一条。” 顾茗烟将鱼竿一甩,扔回到岸上,那钩子上连鱼饵都没有。 她愤愤的跺了跺脚:“我看他就是想让我在这里闷死,那些士兵一个个还真的把我当做娇嫩的花骨朵了,连送来的药都是放到半凉,还在这野外挂什么秋千!我要的是情报、消息!” 鬼魅干笑了两声,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无奈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我才不管,我要去找我娘亲,让他这个混蛋在这里闷死算了!”顾茗烟没好气的将鱼篓踹到一旁,坐在小凳子上生闷气。 第563章 第五百六十三章 心病 过了半晌,也没听见鬼魅的话。 侧过头去,段承轩已经穿着那身华贵的衣裳盘腿坐在了地上,膝盖时不时能碰到她的脚踝,抬手将那鱼篓给扶稳:“我道歉。” “那就别让我看见你,或者送我去黑水镇。” “你当初也是从黑水镇里逃出来的,如果你再想起旧事失控怎么办?”段承轩坦然的问她,甚至早有准备的在顾茗烟扑过来的时候,顺势的往地上一倒,另一只手则轻轻扶着她的腰侧。 顾茗烟的两只手都抵着他的脖颈,却又没有真正用力。 “别再提我失控的事情,我很冷静,我一切都很好。” “前几天晚上你又哭……” 这一次段承轩被脖颈上的手摁着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好动手将身上的人给掀翻,一条腿抵在她的腰侧,另外两只手分别将她的双手和右腿死死扣住。 顾茗烟彻底没有办法,似乎这样的戏码每日都要上演,只是地点和时机都千奇百怪,她只好放松了身子,继续瞪着他:“我早就好了,我要去黑水镇。” “等我解决了手里的事情会陪你去。”段承轩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将她拉了起来,弯下身子帮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尘。 鬼魅早已带着一干人离开,他们都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你在这里有什么忙的?”顾茗烟试探性的询问。 换来了段承轩冷冷的一瞥:“你什么公事都不许打听。” “你什么意思?”顾茗烟拽住他的衣襟。 “字面上的意思,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以后你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的事情,但前提是有我在。”段承轩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又放柔:“再过半个月,我送你去黑水镇。” “半个月?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顾茗烟一眼望过去,这里除了高大的树木和无数的帐篷,只剩下这条连鱼都没几条的河。 “齐柔和齐林到时候要带着商队绕到这里来,听说带来了些消息,你不想听听?”段承轩在她恼怒之前先一步的制住了她,冷声道:“我说过,不许动刀子。” 顾茗烟气急。 前几日她身子刚好些就想着练练刀法,免得日后被动,被段承轩看见之后直接扛回了营帐里,好好的教育了她一番,第二日起来她刚拿出云翳,就跟段承轩打了一架,结果和之前一样。 打不过,亦说不过,偏偏连鬼魅带来的人都是听段承轩的话,在段承轩处理公事的时候,她不能离开太远,也不需要进入山林里,只能在河边钓鱼。 连鱼饵都没人给她准备。 天知道那些鱼要吃什么东西! 越想越气,顾茗烟头也不回的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还是调转了方向,重新折返到自己的帐中同人继续商议正事。 鬼魅犹豫再三,还是将河边的糕点带到了顾茗烟的帐篷里,见她心情不佳,手边连本书都没有,只苦涩着一张脸坐在床沿,便低声道:“终于看见你吃瘪的模样了。” 顾茗烟横了他一眼,接过那些点心吃起来:“我知道他只是关心我,但我还是想做我自己,为什么我非得天天……” “难道就任由你胡作非为吗?”鬼魅面色一凛,瞧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和母亲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有多么害怕。” “可我化险为夷了。”顾茗烟的声音十分弱气。 但她也并不确定,若是段承轩没有及时赶到,她会不会被…… “你刚才的这句话,才是他看着你的原因,就连夫人和陛下都不愿意帮你,实际上,宗平王也认为他做的没错,你算不上是自以为是,但的确独立到让人担忧的地步,靠靠别人不好吗?” 鬼魅坐下来,陪着她聊了许久。 等到深夜,段承轩才回到帐篷里,顾茗烟早已泡好了药浴,正坐在木椅上擦拭着头发,身下还藏着慌里慌张收进去的书卷——肯定是鬼魅带来的。 段承轩假装没有看到,绕到她的身后,帮她擦拭头发:“不闹了?” 顾茗烟没说话,段承轩就狠狠拽了一下她的头发,逼得她抬起头来,恼怒道:“你说好让我报复的。” “那你抓我头发……嘶。”段承轩也挑眉看她,却见她嘴角漾起了层层的笑意,只将那些火气都收了回去,小声道:“等听了消息,你在做决定是去找伯母,还是去找艾延和顾诚的麻烦。” “究竟怎么了?”顾茗烟松开了他的头发。 “等他们来了再告诉你。” “……”这个混蛋。 顾茗烟暂时还不想跟他打到榻上去,只好乖乖的擦完了头发,额头抵在段承轩的肩颈上沉沉睡去,一只手则轻轻的搭在段承轩的腰侧。 两人都侧着睡,段承轩本觉得只有相拥而眠才好,可这几日却发现,顾茗烟更喜欢靠着他的背睡觉,便放任她去了。 数日之后,齐家姐弟才迟迟而来,银翘倒是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吃的喝的玩的,还有青则写的歪歪扭扭的书信,顾茗烟赶紧和银翘到河边,边钓鱼边看东西。 齐柔狐疑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背影:“她……是不是有点变了?” “有吗?”齐林奇怪的将手臂长的木盒抱了下来,在齐柔奇怪的目光之下将盒子递交给了段承轩身边的人,道:“这是夫人让我带来交给她的,但现在她应该归你管。” 段承轩点点头,让两人稍作休息,而他则是来到营帐里,独自将那木盒打开。 呆滞片刻之后,蓦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长生不老。”段承轩将眼底的寒光彻底的摁压下,只将木盒重新锁好,吩咐身边的人:“去将他们叫来。” 顾茗烟包括齐家姐弟都齐齐前来,几人都奇怪的看着桌上的木盒,而顾茗烟却低声开了口:“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两个多月,顾诚公然雇佣能人异士寻找云绾和你的下落,紧接着,苏玉婉借肖海的手逃离地牢,如今下落不明,而附近的马匪已经被顾诚彻底买下,艾延想要和沧澜求和,时局完全被打破了。”齐柔脸色阴沉着。 顾茗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这长生不老的药方竟然能彻底改变时局,到底是她低估了这些人的野心。 第564章 第五百六十四章 毫无常识 “那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各自维稳?” 顾茗烟疑惑,边看了一眼段承轩。 她不过草草听了几句,怕是辨不清其中真伪,若是说错令人误会便不好。 段承轩还是第一次发现顾茗烟的谨慎还挺可爱,假意轻咳了一声,点点头:“各自维稳看似紧张,实际上反而是最好的情况,而此时我们在这里驻守,实际上也是要将正水关的线拉到此地,河道再往上走就该是尔丹境地,正好方便两国商路,也算是避开了马匪。” 怪不得要在这里停留这么久,不过顾茗烟却没想到,自己真的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想及此处,还是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告诉你的话,你定然是要去上游巡视调查。”段承轩严肃的看了过来,放在桌案上的指尖紧扣。 顾茗烟张了张嘴,到底只是侧过脸去一言不发。 齐林和齐柔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茗烟,似乎没想到她真的对段承轩的话言听计从。 只有银翘悄悄的将一块糕点塞给她,还凑过去小声说:“别人都说靖王攻城是为了你呢。” 顾茗烟尴尬的收了糕点,想了想,还是捂住了她的嘴,凑到她的耳边故意说了几句,银翘霎时捂着发红的脸跑了,顾茗烟却笑的直不起腰来。 齐林急匆匆的追了上去,齐柔好奇的看她:“你又欺负她了。” “一直有趣,没想到她都同齐林过了许久,我才不过说些闺中密事,她便红着脸跑了。”顾茗烟边笑,倒也是想起曾经在靖王府的日子,她也是这般调侃银翘,只是没有今日这般直白。 齐柔的脸色阵青阵白,狠狠锤了她肩头一下:“她脸皮薄,你这姐姐也不知怎么当的。” 说着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瞧着几人离开,顾茗烟倒也不准备继续笑了,只抹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喃喃自语:“以前的小丫头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夫人,不知不觉,都过了几年了。” 段承轩并未从顾茗烟的眼里看见落寞,只无奈:“你一直都是夫人。” “你觉得我像吗?”顾茗烟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自己,无奈:“也许你说的对,上天将我生为女人,本就不想我成就大事。” 段承轩微微皱眉看着她,抬起手来在她脑袋上狠狠的揉了一把:“你这样刁蛮的人都开始自卑,是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顾茗烟抱着脑袋,瞧他:“你不是希望我成为你的附属品吗?男人不都是这样?” 额角青筋突突,段承轩一只手抵着额角,冷声道:“别拿我跟艾叙之比。” “你不是男人,你是禽兽。”顾茗烟指向了河流的方向:“你让我钓鱼解闷,鱼饵在哪儿?” “就在旁边的盒子里。”段承轩突然有些头疼。 顾茗烟歪了歪脑袋:“那些不是蚯蚓吗?我给塞土里去了,你不是给我解闷的吗?” “……”段承轩一时无言,反倒是门口听的鬼魅噗嗤一声笑出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问顾茗烟:“蚯蚓难道不是鱼饵吗?” “蚯蚓不是土里的东西吗?而且那么细长一条,怎么挂上去?鱼饵应该是那种拇指大小的肉块吧。”顾茗烟奇怪的看着鬼魅。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鬼魅笑着走出去,决定将这件事情分给其他人也笑笑。 段承轩沉默了良久,问她:“你知道你身上的锦缎料子吗?” “我怎么会知道,长得差不多。”顾茗烟拽住自己的袖口看了一眼,随后见段承轩也是一副忍笑的模样,皱眉:“怎么了?” 段承轩带着她去厨房里走了一圈,发现顾茗烟并分不清这些东西,就连刷锅的东西都不知道,跟着厨娘炒番茄鸡蛋,刚点上火,就把鸡蛋和番茄扔了进去,惊得厨娘将他们二人都给赶了出去。 “你没有常识。”段承轩拽住她。 顾茗烟尴尬的揉了揉鼻尖,她从小就不擅长做这些家务活,只庆幸这辈子她是个小姐,用不着什么事儿都自己动手,就连跟着段承轩和鬼魅的日子也从来不会自己亲自整理,这个毛病便一直没有暴露。 “你鱼竿上的鹅毛呢?”段承轩继续问。 “拔了……”顾茗烟小心翼翼的看向段承轩。 四目相对,段承轩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牵着她往河边走:“鹅毛能看见鱼儿上没上钩,我还特意让人将鹅毛绑死了一点。” “我……用力扯掉的。”顾茗烟愈发心虚。 还没到河边,顾茗烟已经听见鬼魅和齐林在那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银翘和齐柔两个人都是一副忍笑的模样,只好抬起手捂住半张脸:“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学无止境不包括这些吗?”段承轩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看她。 “并不包括,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别人做,我从没亲自动手过。”顾茗烟颓丧的耷拉着肩膀,决定先回屋子里补补知识,身侧的段承轩却拽住她:“以后你也不需要知道,但现在,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顾茗烟奇怪。 “黑水镇,你娘亲可是送来了不得了的东西,但应当需要她亲自给你解释。”段承轩带着他往山林里面走去,马车早已准备好,而方才送来的木盒也被另一个人带走,似乎是准备去往沧澜。 “这边的码头还未整理好,先去正水关,再走水路。”段承轩将她抱上马车,往她身后塞了个软垫。 “那齐林他们……” “商贾要做公家的生意,借由他们来开辟门路。”段承轩如此说着,指尖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裳:“这个点子是三皇子提出来的,他认为这也是一个让平民接触到朝政的办法,如此一来,那些寒门子弟也不需要拼命死读书,更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顾茗烟轻轻的笑了起来,对段承轩的动作见怪不怪:“如此甚好,虽然还做不到人人平等,但如此便已经足够好了。” 段承轩点点头,吩咐人往正水关走。 另一边,顾茗烟的手也抚上了他的手背,身子微微前倾着凑过去:“我不想再遇到那样的事情了,你……” “我不会让你遇到的。”段承轩也微微倾身,亲吻在她的鼻尖:“我会尝试着做个好情人。” 顾茗烟的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她完全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恐惧。 第565章 第五百六十五章 鸡皮疙瘩 河水乃天赐,不得擅起名。 而正水关就在这河水分支上游五十里,是沧澜境外的军事要地,可从古至今,不问缘由且不知何音,此地都需得派人看守。 传说,若是这条河有变,那么天下大乱,这才取了一个正字。 顾茗烟任由段承轩揽着她的腰际将她送下马车,见这正水关所谓的码头倒像是个小些的城池,以石墙围住,墙上还有士兵值守,而所谓的城门却是一人半高,十分小巧,容不得这马车进入。 见到段承轩,正水关的王将领出来行礼,身后还跟了个熟悉的人。 “小姐!”阿紫笑眯眯的对她招招手,一双眼睛却放在段承轩搂在她腰上的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顾茗烟不着痕迹的离开段承轩的怀抱,瞥了他一眼——这里这么多将士,成何体统? 段承轩只好停在原地和王将领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算起来这位王将领还是他敬重的一位前辈,家族定居天炎,他却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守着,在段承轩少年征战时,更是受到王将领的一手调教。 而这边阿紫却悄悄的捏着她的袖口,小声道:“黑水镇一般人都找不到,可我认得水路,这次过来还带了最新的消息呢。” 瞧她一副想被夸奖的表情,顾茗烟拍了拍她的发顶:“什么消息?” “是肖海找到顾诚救回苏玉婉,但这事儿做的十分小心谨慎,我们走访了许多地方才确定此事和顾诚有关,即使如今苏玉婉被困着,你们也得小心些她会不会跟顾诚有所牵扯。” 阿紫悄声说着,那边的王将领和段承轩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顾茗烟想了想,轻轻一笑:“倒也是不错,既然苏玉婉想要玩,我便陪她玩到底。” “你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阿紫歪头。 “当初她不是趾高气扬的靠着段承轩欺压我吗?如今也自当该以牙还牙。”顾茗烟如此说着,一双桃花眼更是瞥向了段承轩,眸带春光,段承轩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就在王将领的面前点点头。 “臭小子!还真是被女人迷了心窍。”王将领低声呵斥了他一声,大手一挥,吩咐着人将东西搬上船,准备出发。 段承轩轻咳了几声,面上还是一副威严的模样,可只有王将领知道,这小子当真是吃了迷魂药——段承轩脸皮厚,如今倒是经不起臊了! 段承轩过来牵顾茗烟,阿紫却手疾眼快的将她往前一拽,拽的顾茗烟踉跄了一步,奇怪的看她:“又怎么了?” “这次我还带了不少好看的姑娘过来,都是路上买的。”阿紫抱着顾茗烟的手臂,倒是还能看见顾茗烟手背和手心上留下的疤痕,又见段承轩黑着脸,低声道:“靖王殿下正值壮年,多挑几个带回府里就够了,免得总缠着我家小姐。” 倒是没想到阿紫还挺向着自己,顾茗烟索性搂着阿紫瘦弱的小肩膀走了。 段承轩黑了一张脸,背后的成山汗如雨下。 若是放在平时,段承轩怕是要恼了。 但是瞧着这阿紫并非是不识大体之人,许是这些女子身上有些蹊跷。 果不其然,段承轩还是沉住气上了船。 这船并不大,只比平日的画舫大上一些,一层是住人的屋子,上面一层便是寻欢作乐的地儿,听说这正水关平日都不停船,这艘船还是临时改的,旁边还有两个士兵颇为不好意思:“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能用就行,我倒是好奇你们把献给段承轩的女人藏到哪里去了?总不能藏在被子里吧。”顾茗烟摆摆手,提起裙摆跟着阿紫上船。 士兵们睁大了眼睛,之前不是听说靖王为了这位公主,直接在外安营扎寨吗?怎的这公主直呼靖王的名字,但说出来的话却这么不成体统。 耳力极好的段承轩只能将这些当做报复,倒是忘记了顾茗烟撇去了那些劳心伤神的压力,骨子里却还是个招惹人的性子。 紧跟着爬上船,来到屋里想跟顾茗烟谈谈,阿紫却将床榻上的帷幔一掀,身形曼妙的两个女子衣衫半褪,半截身子还埋在被褥里,那两双勾人的眼却直勾勾的望向段承轩。 就连顾茗烟看着都红了脸,差点儿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尴尬的一摆手:“王爷好好享受吧。” 说着,目不斜视的拽着阿紫就往外面走,没走出两步,两人的笑声就从窄窄的走廊里传来,段承轩额角的青筋突突,离开屋子,砰的一声将门扉关上。 阿紫瞧见他,赶紧跑了个没影,顾茗烟正侧过身子看他:“是你,还是我?” 段承轩走上前去,将她拽到了旁边的屋子里:“从不消停。” 被人甩到了床榻上也并不在意,顾茗烟顺势往后挪了挪:“我要去想这些事情,没法儿控制。” 段承轩迎上前去,倒也是习惯了顾茗烟如今的嚣张模样:“应当是你。” “那我来解决?”顾茗烟看他。 “我来解决。”段承轩将她的手握入掌心,摩挲着手心手背的伤口。 “你很奇怪。”顾茗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伤疤:“伤疤有这么好看吗?而且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我会觉得你是个假的。” 段承轩被她这模样逗笑,想到他之前和苏玉婉好的时候,也没到这形影不离的样子,但如今就算看着这伤疤都好看,不吵不闹还会耍性子,还真是符合他的口味:“以前只见到你刁蛮的模样,如今倒是有几分可爱。”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茗烟搓了搓手臂,挪开了些:“你准备怎么解决。” “当然是先让她们死心。”段承轩笑着将她摁在了床榻之上,意识到段承轩的动作,顾茗烟恼羞成怒的想要将他推开,却也只换来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叫几声,便不闹你了。” “我脸皮薄。”顾茗烟的声音拔高了些。 “既然这样,我也许久没同你……” “混蛋!”顾茗烟重重的抬起头来,磕在了对方的额头上,疼的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顾茗烟也拢好衣服愤愤往外走。 段承轩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脑门,低声吩咐成山:“让那个阿紫去找个信得过的女人过来。” 第566章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一个都跑不掉 顺流而下,迎面而来的风打在脸上也是有些刺痛。 顾茗烟索性绕到了二层,将窗户关上些,便有人送上酒水来,还叫来了两名琴姬抚琴,这才让她有了些身居高位的感觉,只等到耳尖的热意消失无踪,几杯烈酒下肚,她也懒懒的靠着,对那一直暗送秋波的女子勾了勾指尖。 那抱着琵琶的女子便低垂着脑袋走过来,乖巧的跪在了地毯之上,只微微仰起头来,用那双春光盈盈的眼睛望向她。 “你长的倒是同玉珠有几分相似。”顾茗烟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当下心中明了,手里用了些力道,那姑娘便哀哀戚戚的垂了泪,可她依旧没有松开。 “我喜欢。”顾茗烟又道,纤长的手指抹去她眼角欲落未落的泪。 那姑娘霎时红了脸,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地里。 并未让她离开,还吩咐着让她继续斟酒,那姑娘也一言不发的为她做了。 可等到曲终,段承轩步步迈了上来,那姑娘便自发的回到了自己位置上,重新抱着琵琶坐好,却在段承轩进来之前,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 顾茗烟只怀疑今日的鸡皮疙瘩要落没了,也不知阿紫从哪里找到这些细作的,一个个比妖精还妖精,面上却还得装作一副受用的模样。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顾茗烟抬眼看段承轩。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无所事事。”段承轩坐到她的身边。 顾茗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酒杯,沉默良久:“这一路要几日?” “莫约十几日。” 段承轩回答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当时就该在路上买点书也好,你这个混蛋!”顾茗烟借着那半点酒兴直接扑了上去:“我在那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了两个多月的姜太公,现在还有十几日我怎么过。” 段承轩任凭她没什么力气的上下折腾,自己也黑着一张脸。 闹完了消停,顾茗烟倒是发现这样容易发泄,但安静下来,听着这琴瑟声声,一颗心愈发的空落落的,就连段承轩也难得的静坐在这里,手边放着一杯酒。 两人一言不发的在这二层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就连几个琴姬都有些乏了,段承轩自始至终都没动过,顾茗烟手边没有药材医书,连络子和木雕都没有,干瞪眼了许久,放弃似的的看了一眼天边:“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晚膳等会儿会送上来,吃鱼。”段承轩故意将鱼字咬的重了一些。 反正就是离不开鱼了! 顾茗烟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他:“我觉得你这两个月是故意刺激我对你动手的。” “大夫说这样好好发泄对身体有益,你的身子还不方便。”段承轩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见顾茗烟冷下一张脸来,只无奈道:“明日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靠岸,采买点东西。” “买什么?”顾茗烟拍开他的手:“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报复你的。” 段承轩眉头一挑,就听顾茗烟开了口:“只许买我的,你就巴巴的看着吧,连根茶叶都不要想。” 这次轮到段承轩恼怒了。 可后日当真靠了岸,段承轩连船都没下,只过了两个时辰,顾茗烟便吩咐着人买了不少东西,说是要熬汤,防止湿气入体,又买了不少雕刻刀和木头绳子,布料也买了些,说是要再做两个好点儿的棉布袋子…… 一连几日,段承轩都只能巴巴的看着顾茗烟忙来忙去,总算体验了一把当日被人扔在一旁的感觉,顶多晚上能讨到点儿甜头。 那些女子到底也是不安生了。 今日段承轩说是要暂时下船一趟,之前暗送秋波的琴姬便趁乱爬了上来,借着顾茗烟在二层用早膳的间隙,那姑娘娇滴滴的凑上前来,瞧她:“我来伺候殿下用膳吧。” 顾茗烟倒也不懂这让一个姑娘勾搭姑娘的举动。 只随意挥挥手:“我是女子,可不是男扮女装的。” “我……我知道的。”姑娘红了一张脸,四处看看,凑到顾茗烟的耳边说道:“您之前不也喜欢过玉珠姑娘吗?” 果然,这是谁派来的人。 许是在那些江晏人的眼里,自己是个男女通吃的,不过顾诚少说养育自己十几年,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细细想来,只可能是艾延那边的江晏人了。 “可惜了,我只将玉珠当做是我的姐妹,你却当真以为我喜欢女子?”顾茗烟面露惋惜,指尖又落在了她的肩上。 面前那楚楚可怜的姑娘马上就变了脸,腰带之间的尖锐铁片直直朝着她面门而来。 只可惜在那铁片触碰到自己之前,她的身子便飞出去数丈远,腰间的细长银丝染了殷红,身边的琴姬丫鬟吓得面色苍白,却看着顾茗烟泰然自若的模样,不敢妄动。 顾茗烟还坐在那软垫之上,身子轻轻靠着,轻蔑的看了那姑娘一眼:“别说你这不是投其所好,我却也认得常年习武的身子,之前不过捏了你的下巴,瞧了眼那敞开衣襟里的雪白,便知晓了。” 这话又听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楼下静候的段承轩将手里的杯子捏了个粉碎。 只可惜那姑娘吐出一口血来,被人摁在地上。 顾茗烟此时却并无半分怜悯,只继续看着她:“不过你也只是帮忙传个话,传完了,我便派人将你送回去。” 姑娘瞳孔微微收缩,眼里满是杀意:“你知道我是传话的,还……” “我的情郎就在面前,你瞧瞧你这美人计用的,还不是折损了自身。”顾茗烟翻了大大的白眼,瞧着那满地的血花,啧啧嘴:“有话就说,别学着你家主子玩些花样,不就是想着靠近不了就传话,靠近的了便杀了我吗?两手准备,我明白的。” 那姑娘顿时脸色阵青阵白,思量片刻,还是开了口:“皇上希望您能饶恕艾叙之大人的罪过,助他扳倒新国。” 略一扬眉,顾茗烟只噗嗤一声笑出来,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她:“就凭你这句话,艾延这辈子也别想争得过顾诚。” “将她完好如初的送回江晏,再帮我带一句话。” “他艾延和顾诚,总有一日共赴黄泉,一个都跑不掉。” 第567章 第五百六十七章 情报交换 踏步走下台阶,眼底寒霜并未褪尽。 段承轩半身茶水,用那还干净的手牵住她的手:“你倒是比之前还要有魄力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顾茗烟并未抽手,又探身从他袖口里将半湿的字条抽了出来,下面模糊不清着个风字:“我是说为何娘亲从未给我写信,倒是尽数送到了你的手里。” “何时知晓的?”段承轩无奈,只单手牵着她来到船边。 “可别忘了昨晚是谁让我送衣裳,还不要脸的拽着我。”说来,顾茗烟自己也跟着嗤笑一声,看他:“我同顾诚和艾延都有仇,你若是有娘亲的信件,应当也知道苏玉婉和顾诚私下达成共识,卖的便是我娘亲的情报。” “的确如此,当初我只看见顾子衿和常一琴合作,倒是没想到苏玉婉同肖海之间亦有往来。”段承轩了然点头,面色冷淡:“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 “你承认错误成习惯了吗?”顾茗烟奇怪的看向他。 “无论如何,在你面前先认错总是好的。”段承轩的语气里倒是带着几份讨好,正当顾茗烟放松了些,便被人抱了个满怀,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倒是不知道你喜好调戏姑娘。” 顾茗烟惊了一跳,倒也是不怕:“公子不让我调戏,姑娘也不让我调戏了吗?” “不许。”段承轩说的霸道,手里的力道却也不减轻:“你准备何时才让我对苏玉婉下手?” “先忍着吧,若你想安慰师父师娘的在天之灵,便好好折磨她,断不能草草了事便宜了她。”顾茗烟顺势靠入段承轩的怀抱,对这些动作早已习以为常:“我倒是有些想念青则了,许久未见,也不知他在天炎过的如何。” “母后和皇兄都喜欢的不得了,自然是不会亏待的。”段承轩索性将人带着往屋子里走:“这日子过的快,再过些日子怕是又要入秋了,给我看看腿如何了。” 任由他带着自己回房,顾茗烟的两条腿已经好了许多,那些纹路早就消失不见,只是有时候在毒素侵扰的时候会有些疼痛,加之段承轩这么养了一段日子,倒是比以前还走不上多少路了。 段承轩亲自帮着揉了一下,眼眸更冷:“养不胖。” 顾茗烟险些没忍住打他,只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就吃不胖,平日睡得也不多……” 段承轩冷冷看过来,她又不说话。 “大夫都让人吃饭慢些,你就是学不会,还多管闲事。”段承轩在她小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今晚你去我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再有两日就该到黑水镇了。” “小心顾诚应该还在沧澜留有眼线,不然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到正水关,走水路去黑水镇。”顾茗烟点头答应,顺着床沿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如今我只要同你进房间,他们便都觉得我们俩怎么了。” “你觉得我长的像正人君子?”段承轩也抬手帮她整理,这些曾经从不会的东西,如今也因顾茗烟并不熟稔而会了,沉声道:“你也不像是良家女子。” “如此说来,倒也是绝配了。”顾茗烟索性垂下手臂,任由他去折腾,这边更是道:“你曾也为苏玉婉做过这些事儿?” 段承轩对这个名字有所不满:“她同你不一样,她更倾向于被下人伺候,什么时候都打扮的漂漂亮亮,不似你平日随便束了发便离开,连根桃木簪都不舍得用。”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即使没有这些,我照样可以受人倾慕。”顾茗烟随意张开了双手,瞧着自己这一身衣服,说是成山和段承轩两人亲自去挑,但在她眼里,同其他的衣服也并无不同。 段承轩对此不敢苟同,却也没有打击她的意思,让成山看着她之后,他便来处理正事。 顾诚派来的女子身手矫健,阿紫说她是在路上捡到的野丫头,这女子自称是出生北漠,游于各国,偏的性子如水,也不似其他姑娘那般魅惑人心,而且正如段承轩所想,这些人都不敢靠近他,而是选择了顾茗烟。 阿紫擅长口技,模仿人声是一绝。 如今阿紫易容,戴上面纱,眼角发红,还能隐约看见那面纱下的红印,只假装同段承轩吵了一架,独自站在船尾,低声抽泣。 那女子便假意不经意而来,躬身行礼:“殿下。” 阿紫抹了眼角的泪水,却也不言语。 女子并未离开,反而是掏了帕子来为她擦了眼角泪水,柔声道:“女子贞洁是大,男子总是厌弃被人欺侮的女子,殿下若真的没被如何,与其吵架,不如好好解释一番。” 倒是个邻家大姐姐的模样。 阿紫眼睛滴溜溜一转,索性直接按照段承轩吩咐的那般开了口:“并没有……” 这声音有七八分像,而且此处就两人,那女子倒也是舒心一笑:“我不过是个野丫头,殿下若是不介意,同我说说倒也并无不可。” 阿紫当即假装警惕起来,冷眼瞧她:“你看着到不像是平常女子,如今这是在套我的话。” 女子笑意更浓,心中只暗道这‘顾茗烟’的确有几分聪明。 可是这几分聪明又能如何,宽大袖口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腰间:“殿下,此次前来,只为为主子求得药方,药方得手,主子依旧会重用于您。” 这声音带了几分蛊惑,阿紫方才感觉到事情不对,却已经来不及。 那女子抬手堪堪抓住她的手臂,声音更低:“您十分聪明,主子总是不愿舍弃,念及那十数年的日子,自当不会亏待于您。” 阿紫张了张嘴,竟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顾诚到底还是惦念着烟儿的聪慧。”段承轩的声音从远传来。 女子警觉还未开口,手里的匕首就朝着阿紫的脖颈挥了过去,幸得成山手疾眼快的将人抱下,女子咂嘴一声,从船尾一跃而下。 “正是黑夜,水流湍急,怕是追不到了。”段承轩抬手阻拦众人,看了一眼那昏迷的阿紫,想了想:“送到烟儿那儿去。” 若是阿紫出了什么事儿,顾茗烟又该同他闹了。 第568章 第五百六十八章 黑水镇背后 “就让她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等会儿我给她脖子上也上点儿药。” 顾茗烟喂了些水给阿紫,便慢慢站起身来去旁边捣鼓药材。 成山识时务的推出去,段承轩站在门边,目光粘腻在顾茗烟的手指上,刚迈出一步,顾茗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以为你会杀了那个刺客。” “不会,我还等着她回去传话,让他们俩都断了你的念想。”停下脚步,段承轩知道顾茗烟对于自己让阿紫受伤的事情还有些许不满,只继续道:“之后我会按照我的办法来办?” “怎么办?”顾茗烟回头看她,手里的药杵被砸出一声闷响。 “踏平新国和江晏,直接扶古昇上位。”段承轩走上前去,愈发觉得那手背上的伤口刺眼:“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 顾茗烟转过身去拽住了他的衣襟,凶狠的将高大的男人抵在墙板上,双目微微发红:“想用沧澜人的性命去换和平,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这样的!” “你该知道,人命于我来说只是数字,那些士兵是我的利刃,在走进我的军队之时,他们便应该知晓自己已然身不由己,一腔热血总有一日要血洒战场。”段承轩抬手同样拽住了顾茗烟的手腕:“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我是皇室之人,不仅仅是为了你,更为了沧澜。” “怎么?你这是想和苏玉婉一起被钉在罪人柱上?” 顾茗烟挣脱开他的手,愈发的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过是水路上的一个女刺客罢了,他总是改变的令她猝不及防。 “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在其中周旋,除非你能让古昇早一点谋权篡位。”段承轩冷眼看着她:“既然我们意见相左,还是老规矩。” “可以。”顾茗烟挑眉看他:“你既然想要跟我赌一把,那我们就看看谁先能拔得头筹,但你必须答应我,要出兵的时候要提前告知我。” “这个自然。”段承轩点头答应下来,瞧着顾茗烟那双眼睛微微发亮,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虽然这样黏黏糊糊的日子,两人都不讨厌。 可两人却怀念着曾经针锋相对的时候,如今既然放上了这么大的赌注,顾茗烟自然敢应对,她可不愿意让段承轩和苏玉婉到时候死在一起,段承轩也不希望她再这么磨磨蹭蹭的遭人威胁。 战帖已下,段承轩本以为今日还能讨点好处,却换来顾茗烟轻飘飘的一句:“我就在这跟阿紫挤一晚上,你还是自己回去睡吧……” “我记得你可是男女通吃的。”段承轩恼怒的直接将人给拉了回来,不顾她的挣扎将人给带回了自己房间,吵闹了许久才好说歹说的摁着她在床榻上好好睡了一觉。 两日路程并不长,足以让顾茗烟缝好两个柔软的枕头,只可惜这里没人相信这软绵绵的东西可以用来枕着睡觉,只叫棉花袋子。 停靠在码头,顾茗烟一下地就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在船上的日子都是摇晃,如今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却不料腰侧被人轻轻一拍:“没规矩。” “你倒是比鬼魅的话还多了。”顾茗烟垂下两条手臂,想到自己便是从这里逃出来的,心里却也没有半分怨恨,只自顾自的戴上了面纱往里走。 阿紫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将她带到了一处客栈里,那老板娘正抽着烟袋,一瞧见阿紫便手忙脚乱的放了东西凑过来:“这不是阿紫姑娘么,怎的是走水路过来的。” “搭了个方便,主子呢?”阿紫俏皮的凑过去,从老板娘那里捞了几个小果子递给顾茗烟。 顾茗烟揭开面纱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老板娘狐疑的瞧了她几眼,一拍手:“这是不是前几年,那个烧了小半个镇子的丫头?” “你知道?”顾茗烟奇怪,那时候她被困着,可不知黑水镇上其他的事儿。 “谁不知道,那时我家两个伙计都追不上你,当时我本都想着你同主子有几分相似,都准备好跟那老鸨说道说道,将朱家兄妹给扣了将你接回来。”老板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你当时跑得快,又跳了河,我那两个伙计在水里泡了两日也没瞧见你,主子还将那老鸨狠狠说道了一番。” 说到这里,顾茗烟自己也是微微一愣,看向阿紫:“她怎么知道我娘亲?” “能在黑水镇做生意的,谁没见过主子呀。”阿紫也是无奈的看着她:“小姐你总是跟别人在一起,主子一直想告诉你来着,都找不到机会,上次你从这黑水镇跑了出去,主子又害怕你提到旧事伤心,便一直没告诉你,今个儿过来,怕是真的要将那秘密告诉你了。” “这黑水镇究竟是……”顾茗烟皱起眉头来。 “云氏旁支,在暗中支持皇帝,曾经为皇帝效命的死士家人。”一道冷清清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阿紫和老板娘都低下头来。 顾茗烟则是扬起头来,看着楼梯间里站立着的云绾。 “娘亲,所以如今的皇帝知道你还活着,那阴山的棺木也是他一手做的,这黑水镇不在地方志上,只因为这里是皇帝最后的手段。”顾茗烟并未如同之前那般扑上去,而是低声开了口。 云绾看着顾茗烟脸上的漠然,脸上的表情微动,只慢悠悠的走下来,来到她的面前:“烟儿,你总是如此聪明。” “怪不得段琮不求长生不老,并非是不想,而是他根本是知道这东西是子虚乌有,之前待我好,也不过是因为碍于你的面子。” 那么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有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她本以为段琮会是一个心善的皇帝,如今想来,段琮只不过是护短,可对她好,也并非是因为她比苏玉婉好,纯粹是因为她是云绾的女儿。 若说之前云绾对顾茗烟的聪慧还有些质疑,如今却没有半分。 可知道女儿的聪慧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关心。 “若是可以,真希望你能活的笨一些。”云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段承轩:“你的兄长认同了你,烟儿既然是我的女儿,你又是当今皇帝所指定要效忠的最后一代,我自当是要将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你们。” 顾茗烟还并未反应过来,段承轩却已经半搂住她,轻声开了口:“不必效忠于我,事情断在您这一代就够了,烟儿无需挑起这个担子。” 第569章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先祖辛秘 顾茗烟听了个莫名其妙。 什么担子? 云绾的脸色变了变,旁边的阿紫也凑过来将顾茗烟给拉了出来:“你说的简单,若我们不这样做,当年你污蔑云氏之时,云氏之人连带着我们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只要小姐能接手,我们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提到当年旧事,段承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 云绾无奈的看他:“你并不知道这其中盘综错节,何来这样的说辞?” “您送来的东西,我早在师门就已调查过。”段承轩沉着一张脸:“那长生不老,不过是当年云氏和段氏的先祖给予后辈的愿望,如今你将烟儿和我叫回来,嘴上说着效忠,难道不是想让烟儿接手你如今的担子,接手这黑水镇。” 云绾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顾茗烟始终没有想清楚,段承轩却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腕,将人纳入自己的怀里,低声道:“烟儿,你可知道为何云氏后人死去,都不入皇陵?”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顾茗烟却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绾:“并非是因为妖女,而是因为那些人都接手了黑水镇,无论下一代的皇帝是否自己的子嗣,都必须效忠。” 所以那些云氏后人从未死亡,得到沧澜皇室世世代代保护的代价。 便是私下在这肮脏不堪的地方为皇帝培养死士。 如此说来…… “所以,外面那些云氏族人,其实都是皇帝的人质。掌握住外面的云氏,那些不得不死去的女人都必须在这里隐姓埋名,打造皇帝的死士军队。”顾茗烟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此说来,朱家兄妹能知道这个地方,而其他人找不到的原因……” “是,因为朱家本就和我们云氏是一体,只可笑他们并未继承这恶心的责任,还竟然妄图从你那里得到了解药。”老板娘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更是将自己的烟袋重新拿了起来:“我们总是会收到一些死刑犯或者是恶名昭著的江湖人,云氏的毒可以很好的控制他们。” “这世上,没有什么大家族是干净的。” 云绾此时无比坦然的站定在顾茗烟的面前。 顾茗烟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觉得脊背发凉,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的询问:“当初,父亲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这些,所以才有意接近你,之后段琮才不相信你会效忠,才不得不让两家的交易断在这里。” 云绾和段承轩的脸色都变了。 看来是她猜中了。 她之前并不知晓云绾和瞿礼之间的恩怨,但两人都识趣的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今日又如此大刺刺的坦言,倒也是能猜出几分来。 可段承轩明显对此并未在意,顾茗烟已经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若是这样,这烂摊子我倒是愿意接下,我救了那么多人,如今不过是赔上几个恶棍的性命,哪怕是阎王爷算我的账,那也得以命来数。” 云绾愣神,倒是从未想到过这些话会是从顾茗烟的口里说出来。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儿总是善良的。 但如今,顾茗烟眼里的狠厉并非是骗人,骨子里的不屈和坚韧原形毕露。 “不过是这些小事,娘亲何须如此严肃。” 她轻笑着迎了上去,在娘亲的颈窝里磨蹭了一番,低笑道:“娘亲还能活着,于我来说已然是万幸,我当初能逃离此地,如今重获新生,也当是十足十的幸事。” 母女之间一时无言,云绾红了一双眼,只轻轻的拍了拍顾茗烟的脊背。 “只是,我也愿意效忠靖王。”顾茗烟的声音落入了云绾的耳朵里:“但同样的,他必须保证您听风阁的人和剩下的族人全身而退。” 段承轩也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即使不用你的效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欠我的,总有一日要尽数还给我的,如今我找你帮忙,向你效忠也并无不妥。”顾茗烟松开了云绾的怀抱,侧过身子对段承轩轻笑起来:“如今,你莫非还想将我当做寻常女子来爱怜吗?” “如你所愿。”段承轩也跟着笑了起来,扭头看向云绾:“您究竟是要带我看些什么?” 老板娘张大了嘴巴看向两人。 这明明是一件大事儿,为何到了顾茗烟和段承轩的眼里,倒成了一件十分容易谈妥的事儿。 比起几人的惊讶,段承轩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顾茗烟能发现重点和关键,然后快速的衡量过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最终以大局来决定一件事情——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感情。 这也是段承轩喜欢的一点。 “是想带你们去看一个东西,等再过几日,便不再了。”云绾反应过来,索性任由顾茗烟挽着自己的手臂往前走。 成山带着人到楼上落脚,阿紫和老板娘则嘱咐了人不得擅自跟上。 云绾带着他们上了马车,而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言不发的赶车。 “这一路要走上许久。”云绾如此提醒着,捏了捏顾茗烟已经泛起冰凉的手,却再继续往上的时候,被顾茗烟躲开,笑着靠进了段承轩的怀里:“他暖和。” 太过明显是不希望自己知道她身子的状况,云绾斜眼看向段承轩,不勉强。 一整日的路程,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马车才停留在一处山脚下。 花了两个时辰爬上了半山腰,顾茗烟才发现这里有个小小的机关,云绾掏出钥匙来将石门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拱形穹顶,其上还能瞧见些斑驳的彩绘。 而顾茗烟却瞳孔微微收缩,直到那目光落在了中央的石雕——那是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的半身像,在她手中,还有一份厚重的卷轴,年代久远,已经有破损。 “原来如此……” 顾茗烟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下凑上前去,站立于那穹顶之下,四周是人蜡的烛火,而那穹顶之上的彩绘,是根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东西——天使。 洁白的羽翼和衔着橄榄枝的白鸽,可柱子上却刻着属于她那个时代的中文。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她停在那女子的石雕前,看着下面的台子上,刻着简体的中文:“龙脉在下,正水为界。” 第570章 第五百七十章 云氏先祖藏隐秘 龙脉二字她自然是认识,可云绾和段承轩却并不知晓。 从云绾那儿得知,此地只能让云氏后人亦或是皇帝才可知晓,段承轩是如今皇帝认定之人,方可进来。 而这上面的字,他们却并不认识,只有那些同古字相差无几的她们才隐约知晓,可在其中的七根石柱上,听闻全都是云氏先祖留下的文字,但她们学识有限,根本无法理解。 顾茗烟便蹲下来细细的看过去,发现这七根柱子上写了些她的故事,还有一些写了当时的时局,还表示是考古而来,在这里发现风水有异像,而天炎之地是块宝地,而那正水经过她的勘察,是因为那处若是枯竭,那么天炎的宝地便也无风水从旁。 这是作为考古学家的理论。 而在顾茗烟看来,沧澜如今能经久不衰,实际上是附近的药草问题,那些药草和卜正草似乎被许多人所食用,其中都有静心平和之效,而当初这位云氏先祖开国,似乎教导了不少的事情,而那些前辈也都将这些一一传播下来。 所以他们不缺粮食,即使不会写字,也知是非。 两个人并非同一领域,但前世可能相差数年,可来到这里,却相差了数千年,顾茗烟自然保持尊敬,甚至瞧见那柱子下还画了一个现代的哭泣表情,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考古考古,考的古代也是有趣。” “考古是什么?”段承轩看向她,云绾也甚是不解,低下头去打量那奇怪的花纹。 “没什么,不过是知晓了一些事情罢了。”顾茗烟假意轻咳几声,看云绾:“娘亲,云氏的祖先棺木在哪儿?” “便在这之下,云氏族谱中有说,她当年是同第一代皇帝寿终正寝,说是棺木在此,实际上,就连第一代皇帝的陵墓也是空的,她们应当是寻了一处静谧之地沉眠。”云绾怕了拍她发丝上的灰尘,满眼怜爱的瞧着她:“我也希望烟儿如她一般。” “自然会的。”顾茗烟将她手里的卷轴拿了出来,轻轻展开来。 里面并非是什么文字,也并非是所谓的药方。 而是一张高楼大厦的图,考古学家的手总是巧的,顾茗烟甚至可以认出其中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直到看完了这长长的一卷,才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最后的石板上,问云绾:“这石板?” “我之前送去给段承轩看过了。”云绾轻笑起来。 段承轩无奈,低声道:“上面的字认不全,但能看清楚一些。” “是什么?”顾茗烟好奇了。 “大概是指,人类繁衍不息,星火燎原的意思吧。”段承轩也只能看个大概,随后瞧着那卷轴上送入云端的建筑,低声道:“她所谓的长生不老,可能指的是人族生生不息,只有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人便永远活着。” 云绾轻轻的笑了起来:“若是谁都如你这般,一眼便洞悉事情的本质,我们云氏也不至于惹来杀生之祸了。” 顾茗烟将这些卷轴重新整理好,放回到半身像的手里。 “你想的比我更远。”对着那半身像喃喃自语,她抬起头来,看见那象征和平的橄榄枝,轻轻的笑了:“我知道她把长生不老的药方放在哪儿了。” “真的有?你能明白她的东西?”云绾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儿,走上前一步,拉着她来到里边的另一块破损的石板上:“那这石板上的字……” “这石板上不过是她从这里发现的东西,我将其写下来,交给风水师看看也许还能有点儿用。”顾茗烟是看不懂这些风水的东西,云绾则将自己的衣服撕下,去外面烧了半截木头拿进来,让她先抄下来。 顾茗烟并未写古文,只飞快的将那些现代文给抄下来,随后放回到云绾的怀里,又对段承轩勾了勾手:“能不能把我举上去?我可以扶着墙。” 段承轩想了想,蹲下身子来,让她踩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墙壁去碰到那穹顶,云绾则小心的在旁边瞧着,生怕她一不留神掉下来。 抬手探向那橄榄枝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睛,借着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摸索了一番。 “咔哒——”她手边的东西落了下去。 顾茗烟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该如何下来,脚下的力气稍稍一收,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稳稳当当的落入了段承轩的怀里。 “别怕,我接得住。”段承轩如此说着,慢慢的将她放了下来。 顾茗烟这才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木盒子。 这木盒子已经开了口,她倒是轻而易举的将里面那块兽皮给拉了出来,展开来扔在地上,只见上面被刺穿了一大串字:“长生无望,不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百岁后入黄土,切莫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用的是古字,云绾和段承轩都看的清明,从未想过云氏祖先留下来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正经。 顾茗烟也是无奈,更是想不通,好好一个考古学家的后代,怎么就成了医学世家,不过转念一想,这里并未有过神农尝百草,也许是那位先祖将这件事情做了,这才让许多后代都去钻研医术。 “长生不老之谜倒是解开,可世人怕是不会信了。”顾茗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想这位前辈胆识过人,目光长远,偏偏离开之前顽皮了这么一下,却酿成如此大错。 “自是这样,不过这句话应当并非留给后人的。”云绾将那兽皮抽走,放入到木盒之中:“书中记载,当年云氏先祖不知从何而来,那皇帝便以为她是天上而来,之后习得药理,曾有一段时日沉迷炼丹,只希望成仙之后能同云氏先祖在一起,后来却又不得了知,许是这份兽皮的功劳。” 顾茗烟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段承轩走上前去,手臂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仙子可不会说这句话。” “所以,也是看见了这份兽皮,第一代皇帝才总算清醒过来,眼前这位女子并非是仙子,而只是如他一般的凡人?”顾茗烟不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云绾也是认真的点点头,看着手里残破的木盒子,无奈道:“不过是一对情人之间的话,却被一干后人误以为是这样,我们云氏之人千百年来都希望以医术来告知世人,无长生之法,可惜收效甚微,前数百年前,就连沧澜的一众皇帝都执着于此,当真可笑。” 第571章 第五百七十一章 黑水镇的烂摊子 “所以娘亲,你带我来这的意思……” 顾茗烟回过神来。 “此地被云氏族谱里记载成圣地,一般只有嫁入皇室或者是族长才可过来,本来早该带你过来,可段琮并不放心段承轩,以为你爱惨了他,若是将此地告知,段承轩亦或会打这里的主意。”云绾将那木盒放到了残破的石板之后。 顾茗烟了然点头。 段琮之前虽然对段承轩总是纵容,但心中肯定也知道跟苏玉婉在一起的段承轩,肯定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如今告知,意思怕也是相信了段承轩的人品。 “如此说来,若非与你在一起,皇兄是断然不会将此事告诉我的。” 段承轩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一直等到离开这山洞,才听见段承轩在她的耳边轻声开了口:“那些字,并未出现在任何典籍里。” “那是我故土的字,真正的我,的故土。”故意将最后三个字咬重了一些,顾茗烟不等云绾收拾好离开,已经抬手摁着段承轩的后颈,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下一吻:“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儿的人。” 段承轩微微一愣,还想加深这个吻,却已经听到了云绾的声音,只好松开了她,继续低声询问:“第一个是谁?” “外祖父。”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道:“娘亲和父亲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文字是你教我的,对吗?” 果然,这个顾茗烟根本就不是之前的那个顾茗烟。 段承轩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如今看见顾茗烟亲昵的跑回到云绾的身边,忍不住笑了,喃喃自语:“的确是我教的。” “我说的没错吧,这些文字是我之前在靖王府的书册里看见的。”顾茗烟对他眨了眨眼睛,继续道:“等到离开之后,我便效忠于您,靖王您是不是也该达成我的心愿。” “自当如此。”段承轩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云绾并不知晓这两人之间将这些正事儿当做是情趣,还是真的当成博弈,只轻轻一拍顾茗烟的手臂:“如今愈发的顽皮了,之前艾叙之的事儿我还没好好教训你……” 之后的一路几乎是被云绾念叨过来。 重新回到黑水镇,顾茗烟甚至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将那些现代文给翻译出来,交给了听风阁找来的风水师。 过了几日之后,那处山上生了山火,大火烧了整整三日。 云绾也消失无踪,只留下书信一封要去一趟天炎向段琮复命。 顾茗烟这日醒来,还未清醒,思忖着这几日还要去一趟边关对付下苏玉婉,这边就被身边的男人摁住了脑袋,在她耳边低声说:“再睡会儿。” 靠近自己的柔软枕头里,顾茗烟半眯着眼睛拽住他肩膀的衣料:“出什么事儿了?” 段承轩轻轻的笑声传入耳朵里,紧接着便是身上的被褥往上提了提:“顾诚的人摸进来了,怕是知道那山火烧了不少的东西,也不枉伯母在下面埋了几斤的轰天雷。” “怪不得要趁着雷雨天炸山。”顾茗烟如今倒是被宠的有些迷迷糊糊,又往段承轩的怀里靠了靠:“到时候放出消息就说长生不老的药方遗失了,总会有人相信的。” 段承轩无奈的看着她。 这人还未清醒脑子里便是计划一个接连一个了。 只是耳边传来了她平稳的呼吸声,段承轩也放下心来,悄无声息的溜下床,门外的人已经被制服,嘴巴里都塞着各类东西,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一个个倒是捉不完,都放回去,告诉顾诚,只要他敢帮苏玉婉做任何的事情,这脑袋和皇位也别要了。”段承轩一身单薄的里衣,可那一身的煞气惊得几个刺客都有些胆怯。 “准备马车,一个时辰之后就走。” 抛下这句话,段承轩已经折返回去,将门关上。 成山想了想,吩咐他们:“快去准备,这些都放回去传信,另外,这长生不老的药方跟着山一起炸了,大家都别想。” 最后的话明显是说给几个刺客听的。 段承轩回到房间里,见顾茗烟还沉沉的睡着,便想着折腾着人,除了胸腹处,他几乎都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未看到多余的伤口,只是心口的伤口颜色似乎有些深,应当是那些毒还未彻底消失。 正抬起头来,对上顾茗烟一双清亮的眸子:“死流氓。” “我倒是很想流氓一下。”段承轩坐到床沿,拉着顾茗烟的手…… “流氓!”顾茗烟缩手,低声骂了一句,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段承轩也忍得辛苦,既然顾茗烟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强迫。 只是笑闹一番肯定是免不了,两人在屋子里你来我往了几句,还是爬起来洗漱用早膳,顾茗烟这几日被段承轩逼着慢慢吃,不慢就只有当着下人被喂饭的份儿,被笑的多了,她如今倒是慢了许多。 刚吃完饭,顾茗烟还准备出去走走,就见老板娘将烟杆子磕在柜台上一响,道:“小姐,今个儿您就走了,不知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什么忙?”顾茗烟侧过头去,知道这微胖的老板娘是个狠角色,就连云绾都说她年轻时杀人不眨眼,是真正从大漠里走出来的悍匪。 “主子给的毒都不过瘾,您给我留点儿厉害的呗,我绝对见人下菜碟。”老板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身边的伙计惊得往后院跑。 “你不怕我先杀了你?”顾茗烟接过段承轩的碗,反问:“既然这黑水镇日后要归我管,还要培养死士,那便不能让人先死在这儿。” 老板娘眼睛微微眯起,倒是真的有点儿恼了,却见几个淡黄色的纸包落在了桌子上:“不过你既然是娘亲找来的,帮你也并非不可,但若是让我瞧见你下错了菜碟,这条命也没了。” “丫头,你还没这个本事。”老板娘嗤笑了一声,将那几个小纸包收起来。 “不好意思,这纸包本身就有毒。”顾茗烟放下手里的碗,拿着帕子细细的擦起指尖,又用银针碰了砰自己拿过的碗,变成了淡紫色。 老板娘当即就变了脸色。 顾茗烟却云淡风轻的服了解药,将空空如也的玉瓶砸碎在地上:“我杀人,但我也不纵容人杀人,你如今想杀人,自然也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这毒药,我不要了。”老板娘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怕了。 下一刻,另一个纸包落在了她的手里:“这是毒的解药,先给自己解了毒,再用这毒,不够了找我要,以后有什么事儿,杀了什么人,段琮传唤了你们几次,都给我记着。” “是。”老板娘心中不满,却还是害怕顾茗烟真的杀了自己。 第572章 第五百七十二章 善良与责任 坐在马车里,去往边关找苏玉婉报复。 瞧见段承轩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顾茗烟的厚脸皮都有些耐不住:“怎么这么盯着我?” “你是真的想接手黑水镇的烂摊子?” “答应了就该做到。”顾茗烟点头,见段承轩难得露出如曾经那般冷漠的神情,也紧绷了身子看他:“反倒是你兄长这是让你来收拾这烂摊子,你也该知道怎样做到不留痕迹……” 段承轩的眼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可能段琮并未真的想过,但顾茗烟却知道这样的烂摊子该如何解决。 黑水镇是没有王法的地方,也是皇帝亲自培育人的地方,如今外面的云氏走的七七八八,谁也保不准黑水镇的人会不会在云绾离开之后反扑,所以,只可能是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而顾茗烟想管这里的人和事,也许麻烦了点儿。 “他们跟你并不相干,别想着多管闲事。”段承轩的语气里带了些恼怒。 “你让我看着将士们去死我已经很不好受了,他们虽然是恶棍,但也是一条条人命,该杀的我会杀,不该杀的,我也容不得你动手。” 顾茗烟微微抬起了下巴,四目相对,火光乍现。 意见再次产生分歧,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两人从本质上都不同。 男人目光长远,将人命当数字计算,也许其间因为苏玉婉而做错事情,可他还并未到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步,更是不杀平民百姓,只在战场上杀人或者解决罪犯。 而在顾茗烟这样女人纤细的目光下,有人可杀,有人不可杀,不可简单的以数字计算,她更不怕日子久远,只怕误杀一人。 “那若是此时有一座城中都是疯子,我该不该屠城?”段承轩突然开了口,神色冷峻。 “若是生病,该治,若是疯魔嗜血,屠。”顾茗烟一边的眉头轻轻扬了起来。 “黑水镇上多数是亡命徒。” “亡命徒比你想象中能做到更多的事情。”顾茗烟瞧他:“跟在你的手里,亡命徒可以是上阵冲锋的死士,也可以是被人利用的利欲熏心的蠢货,但若是让他直接入了黄泉,土地上的尸骨和血肉,是你这辈子也洗不清的东西。” 段承轩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两只手抚上他的面颊,目光同样阴沉:“苏玉婉教你嗜血好杀,我却要教你如何靠忍耐,做到利益为上。” 马车颠簸,男人不得不伸出手去将她的腰际拢入怀中。 “原来你是想让我利用他们,正如当初你将那些奴隶带回来也是这般。” “是,我早就说过我并非善人好人,并非是以救人为大,我更以救到有用之人为荣,救败者蠢货为耻。”顾茗烟放松了力道,仔仔细细的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眼瞳、睫毛,继续道:“大夫们行医救人,为的是责任二字,并非为了善良。” “你是为了我?”段承轩揉了揉她的腰侧。 “想太多,只是废物利用。”顾茗烟抬手拍了拍他的面颊:“到时候到了苏玉婉的面前,别露馅,只要你表现的更偏向我就好。” 无论顾茗烟现在说什么,段承轩都会点头答应。 这一路两人倒是没继续折腾,仿若回到了从前平静的日子,除开时不时的争吵,一切如常。 …… 而对于被关押在城中别院的苏玉婉来说,却是煎熬。 她好不容易几番周折才将云绾的事情告诉了顾诚,后来更是借肖海之手走了出来,却没想到来到这边关处,却被人关押至此,肖海杳无音讯,自己派人送给段承轩的信件都石沉大海。 这些日子她日渐消瘦,可为了保持姿态,依旧对宅院中的下人颐指气使。 到了几日,被惹恼的小丫鬟也敢将空碗碟摔在她的面前:“爱吃不吃!你还真当自己还是靖王妃!无权无势!” “我还是靖王妃,等到轩哥哥来了,要你好看!” 苏玉婉也站起身来,只将那碎片一一扔了出去,顿时满手是血。 小丫鬟被飞到了些,惊叫着跑到外面,骂骂咧咧的让家丁将门封死。 而苏玉婉却对手上的伤口无动于衷,甚至还掐了掐,只希望段承轩过来的时候,知道自己究竟收了多少的苦。 更何况,如今形势奇怪,她甚至担心三皇子和奇怪复活的六皇子联手将段承轩给解决了,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她回来将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她却不知在此地呆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门扉再次被推开,将她关押在此的小统领拿来了锦衣华服,又吩咐着人为她疗伤,换上好饭好菜,讨好道:“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明日靖王便要过来,还请靖王妃您早些休息。” 苏玉婉这才眉开眼笑的点点头,表面上应是,私心里却已经想着,到时候要向轩哥哥诉苦,之后再好好教训这些下人一番。 第二日精心打扮,苏玉婉也并未踏出院子半步,不过是门边等候。 马车稳稳的停在门边,苏玉婉并未看见平日那高大傲气的黑马,却看见顾茗烟从马车上轻轻跳了下来,瞧见她的时候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没想到你还竟敢回到沧澜?” 苏玉婉面色微冷,但想到自己之前同她的交易,只好按捺住火气:“轩哥哥呢?” “应当是在后面,我此次不过是跟着他前来,先去买些药材医书了。”顾茗烟轻笑,随意挥挥手离开,她的确是想念看书和捣鼓药材的日子了。 “殿下,还请您带上几人跟随。”成山忙不迭的说着,还派了个几人跟上去。 苏玉婉看见成山跟在顾茗烟身后的模样,更是来气:“成山,你如今不为轩哥哥做事,却跟在这异国公主身后做什么?” 成山将早已拟好的说辞说出来:“皇上这次将殿下的行程都交给了王爷来安排,加之之前出现诸多事情,故而派我跟随。” 苏玉婉的脸色变了变,刚想继续斥责几句,却见段承轩从不远处走来,当即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笑着扑过去:“轩哥哥!” 可段承轩却驻足于顾茗烟的面前。 第573章 第五百七十三章 疏离 未等苏玉婉接近,段承轩已经将手里的小包袱放到了顾茗烟的怀里,满眼温情。 顾茗烟只笑眯眯的将小包袱捧在怀里,倾身在段承轩的耳边轻声开口:“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曾被顾诚送到了青楼。” “我倒是想直接杀了她。”段承轩抬手搂住了她的腰际:“你是让我独自去面对她?” “自然如此,当初你越是宠爱,如今那些耻辱也会翻倍。”顾茗烟冷眼瞧他,轻轻将他推开,转脸便是笑盈盈:“多谢王爷了,到底是没让我失望。” 听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带着半分嘲讽的夸奖。 可听在段承轩的怀里,便是让他守口如瓶的威胁。 离开了段承轩,顾茗烟抱着手里的药草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钱庄,老板看见她的腰牌之后便躬身行礼:“原来是小姐,里边请。” 顾茗烟跟着他往里走,里面已经坐着几个听风阁的人。 在段承轩进行下一步调配之前,她需要找到几个人来给古昇传递消息,为万全之策,她必须要比段承轩快上几步。 与此同时,段承轩已经来到了苏玉婉的面前,后者并未如曾经那般直接扑上来搂住他的脖颈,不过睁着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望着他:“轩哥哥,你是不是从她那儿听说了什么?” 这话问的模棱两可,苏玉婉更担心顾茗烟将那些过往都告诉段承轩。 段承轩同样知道,只是扬起眉头来:“她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松了一口气,苏玉婉眼眶里的泪水簌簌落下,带着几分委屈:“那轩哥哥你为什么都不如从前那般对待婉儿了?” 强忍住心中的烦躁和不耐,抬手抚上她的面颊:“不过是碍于她如今的身份罢了,我又怎会不在意你?” 苏玉婉的心情阴转晴,当即笑逐颜开的挽住了段承轩的手臂,却被后者侧身躲开,言语之间带着疏离和冷漠:“成何体统。” 若说放在以前,段承轩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苏玉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拉开了些距离,哭诉着那些下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段承轩往里走着,神情却总是冷漠的,一直等到来到内院,段承轩才开口:“去将那些下人都惩罚一番,再派两个伶俐的丫头照顾婉儿。” 话音落下,苏玉婉面上带笑,段承轩却表示自己还有公事要做,匆匆离去。 看着段承轩快步离开的背影,苏玉婉已经发现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派来的丫鬟有个叫小翠的,瞧见苏玉婉心情低落,偷偷说道:“不少人都知晓您在新国经历的事儿,怕是因此,王爷才会对您心生嫌隙。” 新国经历的那些事儿…… 苏玉婉瞳孔微微收缩,呆呆的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却仿若还能看见无数双男人的手攀附上来,扼住她的喉咙四肢,令人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小翠瞧见镜子里苏玉婉可怖的面容,不敢再说话了。 所以,轩哥哥已经知道自己不干净了。 可那又怎么样,她才是那个受害者!这一切都怪顾茗烟! 难得安静的在屋子里呆了一日,只是晚上派人送了不少的水,就连皮肤都搓红了也未能让段承轩过来看上她一眼。 一夜无眠。 等到第二日清晨,苏玉婉来到前厅用早膳时,一眼便瞧见了捏着半张大饼的顾茗烟,她手边还放了一碗鸡汤,段承轩却并不在此地。 顾茗烟倒也是没想到苏玉婉这般娇滴滴的性子能起的这么早,只抬眼看她眼下的乌青:“靖王妃这是一夜未眠?” “用不着揶揄我,我当初在新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苏玉婉冷着脸落座,声音还因为昨夜洗澡受了凉而隐隐嘶哑着。 “大多人都知晓,不然你以为为何就算我有担保,你却还是在这里关了这么久。”顾茗烟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几口将剩下的大饼吃完,冷眼看她:“我本以为你有些本事,没想到现在段承轩都不在乎你了,我该如何相信你能扳倒顾诚?” “少假惺惺的,你会为我作保?”苏玉婉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还是无奈的看着她,只有旁边的小翠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当初的确为您做过保,想要以沧澜的名义将您带回来呢,只可惜皇上……” 苏玉婉这一次是真正震惊了,但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扳倒顾诚?” “不然你以为,我让你在册封大典上出那么大的糗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报复?不,我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顾诚的女儿,帮我去解决了他。”顾茗烟优雅的擦了擦油腻的指尖,冷冽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想到你竟然将我娘亲的事儿也暴露出去,我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将之前的事儿告诉段承轩了。” “不要!”苏玉婉猛地激动起来。 “那就告诉顾诚,长生不老的药方已经跟着那座山夷为平地了,如今知晓药方的人只有我,云绾早就死了。”顾茗烟将手边的鸡汤端了起来,在苏玉婉开口回答之前略一挑眉,看向了门边。 苏玉婉没能答应,段承轩已经从长廊上走了过来。 今日的段承轩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让顾茗烟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衣裳的花纹倒是跟瞿礼和瞿昊身上象征皇族的衣服有些相似。 “尔丹使臣送来的衣裳倒是不错。”段承轩如此说着落座,更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顾茗烟。 猝不及防的被鸡汤呛了一口,顾茗烟咳嗽了几声,看他:“王爷喜欢就好。” “我倒是十分喜欢,只是尔丹陛下也派人带话来,若是殿下你不再做些什么,尔丹也并不介意一同发兵。”段承轩拿起了碗筷。 “你做事还真的是雷厉风行,不过我觉得,先动手的也许会是赖玄。”顾茗烟浅笑着擦了擦嘴角,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他,另一只手也抵着桌案撑着半张面颊:“早膳还是别说这些,不如来谈谈昨夜王爷做了些什么?” 苏玉婉顺着顾茗烟的目光看去,倒是能看见那领口下的痕迹。 手里的碗筷落了地,苏玉婉不可置信的怪叫起来:“轩哥哥你找了什么女人!” 第574章 第五百七十四章 存心露馅 段承轩总算明白顾茗烟昨晚为什么会那么主动了。 如今听着苏玉婉这般怪叫,额角突突的疼起来。 顾茗烟倒是享受着苏玉婉恼怒的表情,在苏玉婉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自己的唇瓣,昨晚她可是直接咬上去的,反正情动的男人根本无暇顾及。 “并非什么大事。”段承轩坦然开口:“给婉儿再准备一副碗筷。” 苏玉婉怒不可遏,一想到段承轩昨晚是在哪个贱人的床上,她就恨不得找到那个人,将她碎尸万段。 “靖王英俊潇洒,怕是有数不清的女人都要扑上来,只要不玩出什么人命就好。”顾茗烟冷言冷语,难得留下了手边的早膳,快步离开了。 苏玉婉只觉得顾茗烟是在为曾经的事情生气,此时见段承轩依旧坦然,无奈的凑了上去:“外面的女人哪里干净,不过都是看中了轩哥哥您的权利,可不是好女人,轩哥哥你可要小心呀。” 方才还怪叫的女人突然这般善解人意。 段承轩愈发的不喜她这样变脸,更想给当初的自己一巴掌,如今却只能漠然的点点头:“这些日子我还有诸多事情要忙,你且自己随处逛逛吧。” “是为了前线之事吗?”苏玉婉小心翼翼的询问。 “顾诚想要将你要回去,我正在其中周旋。”段承轩随便扯了个理由。 苏玉婉此时又笑逐颜开,虽然她和段承轩之间如今有了嫌隙,但如今段承轩这不是还想将自己留在身边。 段承轩口中所谓的公事,却是和苏玉婉想的截然不同。 宽大的手掌此时正死死的扣住怀里的人,顾茗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放下手里的纸笔,抬手抵住他还想埋到自己颈窝里来的脑袋:“你倒是愈发粘人了,也不怕被人看见惹出笑话来。” “谁敢笑话我?”段承轩懒懒的抬了眼皮子,依旧将人拢到自己的怀里来,一只手摁住她还在挣扎微动的肩膀,声音低沉:“我若是不日日粘着你,便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来个金蝉脱壳。” 被男人的话逗笑,顾茗烟侧过身子去瞧他:“既然是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自当是不会毁约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若是不碰苏玉婉,她会不会直接……” “我刚才就恨不得说这印子是你留下来的。”段承轩的眼神更冷:“你还想玩弄她到什么时候?” “马上就是秋猎了,皇上已然应允我也去参加了。”顾茗烟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低声道:“明日,皇上便该派人来通知你了。” “秋猎?” “这一次秋猎我本作为尔丹使臣,就要去一次,不仅如此,怕是顾诚和艾延那边也要派人过来,艾枝可能不能来,但古昇若是过来,我倒是能做很多的事情。”顾茗烟点点头:“而苏玉婉这边,自然是等着古昇帮她。” “古昇要让她做什么?” “自然是找人让她怀孕呀,只要让她有了你的孩子,她的地位便不愁了。”顾茗烟冷冷一笑,微微抬起头来:“虽然她的身子不适合怀孕,即使怀孕也生不下来,但她总有办法嫁祸给我,让你离开我,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段承轩的眼神又冷了。 是他之前误会了顾茗烟,她当真不是个善良之辈,如今竟然还想着苏玉婉会用孩子这种东西来要挟他…… “那么她腹中……” “不过是一些药物罢了,算不得孩子。”顾茗烟随意的摆摆手,略无奈的指了指自己:“她肯定将自己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推到我的身上。” 段承轩自然了解苏玉婉:“你不害怕她真的对你做什么?” “我若是不怕,这件事情便不会告诉你了。”顾茗烟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抓起自己的医书和药草包往外走:“你罩得住我的?”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段承轩笑着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苏玉婉对所有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因为之前艾延顾诚袭击尔丹公主的事情被拉上台面,沧澜假意借拉拢尔丹的名义连带着连新国和江晏的人都邀请过来,第二日自然也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段承轩。 除了宗平王和六皇子必须镇守边关,其余的皇子都得回去同其他各国使臣交涉。 顾茗烟则是作为尔丹使臣觐见。 今日接旨的时候,顾茗烟同样是一身华服,身后跟着数名尔丹将士。 敛去平日里肆意妄为和任性,她此时倒真的如同是生长于皇家的公主,不再摆摊诊脉,亦或是为人解决疑难杂症,而只是对任何人保持尊重,在面对地方官讨好的时候,也不过只是得体的浅笑:“多谢大人这几日的照顾了。”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千里迢迢来到我沧澜参加秋猎,自当是该好好款待。”官员赶紧敬了几杯酒,私下更是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尔丹公主同靖王之间有些关系,而如今的靖王妃苏玉婉已经是恶名累累,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公主殿下便成了下一任靖王妃。 段承轩带着苏玉婉到来的时候,顾茗烟才将脸上的面纱摘下,胭脂粉黛精心打扮过的面容倒是愈发动人,而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杯中酒水,甚是美艳动人。 平日少见她这般打扮,段承轩不由得愣神了片刻。 直到身边的苏玉婉轻轻拉扯他的袖口:“轩哥哥,这样看着殿下是有不妥。” 顾茗烟这勾人的狐媚子! 段承轩轻咳一声,顾茗烟顺势抬起头来,恬淡一笑。 末了,不带一丝留恋的转移了目光,继续听着那所谓的地方官说尔丹的些许有趣的事儿,顾茗烟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更不忘看那边苏玉婉在段承轩面前吃瘪。 一顿午膳用完,到了下午便该启程。 顾茗烟起身的时候心口突然疼了一下,惊得她下意识的扶住了桌沿,那边的段承轩早已经忘记了所谓的计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身边,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又疼了?” 顾茗烟狠狠剜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会儿:“还好,王爷还是注意下男女授受不清的事儿吧。” 存心露馅呢!顾茗烟心里暗道,另一只手捂住了胸口,眼神落寞。 第575章 第五百七十五章 撕破脸 段承轩只好拉开些距离。 顾茗烟缓了一会儿,才带着人上了马车。 段承轩自始至终便一直看着她,身边的苏玉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同,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再也忍不住趴在了段承轩的大腿上,低声哭泣起来:“轩哥哥……” “这是怎么了?”段承轩握住了她的手腕,如曾经那般温柔的抚摸了一下。 “在新国发生的那些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苏玉婉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轩哥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段承轩面上神情微动,手掌却稍稍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了。”段承轩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我不怪你。” “那你知不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顾茗烟,是她将我送到新国去的,她还威胁我让我去帮她解决顾诚。”苏玉婉此时大哭了起来,只要一想到段承轩将要离开自己,心底的恐惧就恨不得将她吞没:“她甚至道听途说的,说是我当初杀了灵儿公主,她就是想杀了我,再报复你!” 段承轩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绷断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的手已经准确无误的扣紧了苏玉婉的脖颈。 曾经给他一个字的师父,还有那总是嘴上恶狠狠,却总是在夜里为他掖被角,还去为他搜罗点心的师娘,哪怕是那个令人恶心的小恶霸,他都还牢牢的记得。 还有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不愿离开的段灵儿。 “如今你还想杀了烟儿!” 双目发红,他可以为了顾茗烟忍耐,但他身体里的暴戾却更早的挣脱了枷锁,他只想听到苏玉婉的脖颈在自己的手里发出断裂的声音。 “松手!”顾茗烟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他的冲动。 那双冰凉修长的指尖准确抓住了他的衣襟,那双清亮的眼睛窜入视野:“你到底还是没忍住,但别忘了,她还不能死!” 两辆马车都因为这巨大的动静而停在了郊外。 来自于尔丹的公主撕扯下脸上的面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重重的吻上了眼前早已被逼疯的男人,另一只手则狠狠的扣住男人的脖颈,在那双剑眸的惊愕之下又缓缓离开,只留下那只手还摁住他的后颈,轻轻摩挲。 “乖一点,冷静下来。”她的声音总是温柔,嘴唇上却早已被段承轩破开了个口子,有殷红流下来,她却先一步的将他还抓着苏玉婉脖子的手给拉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腰侧:“我还没有离开,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 几乎是将人半拉扯的下了马车,落地的时候两个人几乎都快摔在地上。 段承轩仅有的一点儿理智让他稳住身形,再轻轻的扶着对方的腰际站稳,两条眉毛几乎纠缠在一起。 “将苏玉婉绑了,别让她再说些乌七八糟的话。”顾茗烟一手安抚着段承轩,嘴上却如此对成山发号施令。 成山了然的将咳嗽不止的苏玉婉给绑好,就连嘴里都塞上布条。 回过神来的时候,段承轩和顾茗烟早已经没了踪影,只能看见那山林间半露在外的衣角。 苏玉婉被迫跪在地上,看着山林里的衣角满眼的不可置信。 而此时的顾茗烟被抵在树干上,任由男人将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半无奈半恼怒的低声开口:“你倒是畅快了,却将我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我想杀了她。”段承轩的声音闷闷的。 “杀她容易,但你别忘了,你还需要她去你师父师娘的墓碑前忏悔。”顾茗烟的指尖稍稍加重了些力道:“现在她根本就没法儿用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正好也省了我一副药材。” 顾茗烟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纵容和宠溺。 就像是段承轩从开始的冷面王爷到如今的粘人鬼,她也总觉得自己愈发的将段承轩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如今细细想来,段承轩从来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除了任何的军机要事,他都会任性而为,若非是因为这颗聪明的脑袋还能分辨轻重,也许他早就死了。 沉默了一会儿,段承轩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不生气?” “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顾茗烟侧过头看了一眼被绑着的苏玉婉:“肖海现在还下落不明,暂时不能将她交给你。” “接下来的秋猎,你准备怎么办?”段承轩如此问道。 “按计划进行。”顾茗烟无奈的看他:“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怕是找不到肖海了,也不知肖海会不会再找到谁来当后盾。” 说完,顾茗烟轻轻推开了段承轩,绕开了背后的大树重新回到了马车旁边。 她弯下身子来看着苏玉婉:“你本来还能过一段好日子的。” 苏玉婉双眼发红的看着她,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声响。 而段承轩也从山林之间走了出来,冷眼看着她:“我知道你曾经所做的一切,这一辈子,你都会为曾经做的事情赎罪。” 苏玉婉的身子下意识的发抖起来,下一刻,顾茗烟就将她嘴里的布带给拉扯出来,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几乎是卡着她的下巴让她吃下去。 “咳咳……”苏玉婉猛烈的咳嗽起来,那药丸已经被吞了下去,她抬起头来看向段承轩:“轩哥哥!你不要听她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对他们做出那些事情,那可是我们的师父师娘啊。” “你连自己的娘亲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不能下手的?”段承轩嫌恶的看着她:“你这下半辈子都会在师父师娘的墓碑前赎罪。” 顾茗烟站起身来,同样冷漠的看着她:“刚才那些不是毒,只是一些补药,带了点儿细微的药,这辈子你都不会有下一代了。” “你!”苏玉婉剧烈的挣扎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吼出来:“师父师娘何时将我当做是自己的女儿!他们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说我是个可怕的疯子!我明明只杀死了那个小恶霸!” 顾茗烟怜悯的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了口:“慕青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看着苏玉婉脸上的神色改变,顾茗烟继续开了口:“你再猜猜,为什么你跟段承轩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一次怀过孕?” 第576章 第五百七十六章 预料之外 苏玉婉在路上数次想要逃跑,最后不过是被人带回来绑在马车里。 在荒郊野外的最后一晚,段承轩半夜发现顾茗烟并不在附近,细细寻找后听闻驻守的士兵如此说道;“殿下的水袋破了,漏了一身,去那边换衣服了。” 段承轩了然的点点头。 而在山林之间,顾茗烟半个身子淹没于潭水之中,身上雪白的里衣已经被彻底的浸湿,稍稍解开衣襟,那个歪歪扭扭的云字如今蔓延出无数的刺头,看起来甚是可怖,就连那胸口的伤口都开始发黑。 她皱着眉将岸边木盒里仅有的药材都一一服下,喘着粗气坐在岸边,胸口的疼痛和脑袋的疼痛都让她难以忍受。 她早该发现,这毒侵扰的并非是心口,而是她的脑袋。 没有精密的仪器,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这毒十分刁钻,虽然不知道慕青是从哪里弄到这种假死药,不过彻彻底底伤了她的根本,甚至有性命之忧。 正在她思忖着玉龙雪能不能为自己续命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男人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和一声询问:“换好了吗?” “没呢,这潭水干净,我正好洗漱一番。”顾茗烟如此说着,只快速的将身上湿漉漉的里衣剥下,背对着山林快速的将干净的衣服穿好,一只手拎着湿哒哒的衣服走出来,美目轻扬:“我才刚走一会儿,你便醒了?” “只是好奇你还会如何折磨苏玉婉。”段承轩顺手将那湿哒哒的衣服接过来。 “担心了?”顾茗烟看着段承轩脸上的愤恨,又想到自己心口的伤口,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当初杀人的事情,都是慕青做的,而不是苏玉婉。” “你这是在为她说情?”段承轩眉头紧扣。 “并非如此,只是慕青的动机要大上许多,说不定,她依旧是你的小师妹,如今你却这样对待她,倒是不怕她因爱生恨?”顾茗烟轻声说着,继续往前走。 身侧的段承轩却停了下来:“你怎么了?” 指尖轻颤,顾茗烟侧过头去看他:“我只不过是在阐述事实。” “你该记得苏玉婉当初是怎样借着我的手污蔑你的。”段承轩走上前一步。 “我只是在帮你认清真相。”顾茗烟莫名的不耐起来:“如果她没有杀死你的师父师娘,你会杀了她吗?” 换来的是长长的沉默。 顾茗烟对此却只是轻轻的笑了,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露宿的地方,随便找了棵树坐下来,继续雕刻自己的木雕。 她也亦早该知道,段承轩恨苏玉婉至极的一点,不过是师父师娘。 段承轩过了许久才回来,却没有来到她的身边,而是去找了苏玉婉。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晚,苏玉婉的哭声和道歉声从山林里传来,冷面的靖王弯下身子斥责她曾经的任性妄为,可不曾真的动手,也并未废了她靖王妃的名号。 顾茗烟一夜未眠,清晨时分只将雕刻好的东西塞进袖口里,戴上面纱,面不改色的发号施令:“启程吧,不必要时我不见靖王。” 几个尔丹士兵都连声应是。 段承轩还想和她同乘,却被尔丹士兵阻拦下来。 顾茗烟只是在马车里轻声开口:“既然你杀不了她,便也无需来故作温情。” “我同她之间的情谊已断,更不阻你复仇。”段承轩站在马车边上,目光阴沉,周遭的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却继续道:“当年之事,我还需得等慕青的一个答案。” 顾茗烟没有理睬,只命人上路。 一路来到天炎,苏玉婉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翻身的日子,她同段承轩之间的情谊有十数年之久,只要罪不至死,段承轩还真的不会将她推入谷底。 而顾茗烟,这个曾经欺骗过轩哥哥的男人,又能得到几分信任? 顾茗烟也知晓这一点,若是苏玉婉并非罪大恶极,好歹也是他师门之下的小师妹,断然不会轻易杀死,可同样的,推波助澜的人亦是她。 在入城之前,她层细细端详过心口的伤痕,为自己诊脉也知晓时日无多。 她本细细调理养护,但是药三分毒,若是先解决了其他的病症,便再顾不上其他,可如今一忍再忍,倒是突然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停下。”顾茗烟拢好衣服,如此说道。 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大街之上,顾茗烟瞧着附近的济世堂,还是下车走了进去,径直的来到了后院找到贺近,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前辈,您先帮我看看。” 还未叙旧,便单刀直入,应当是严重的事。 贺近坦然的为她把脉,又细细听着她这些日子所服下的药材,当即皱起眉头来:“若是如此,你们云氏的铃铛之毒,怕是和当日的假死之毒起了冲突,本虽入心口,但只要长期服食药材便并无大碍,但这假死之毒却有蹊跷,我记得曾有古籍中有记载。” 贺近皱起眉头去后面的书阁翻阅典籍。 段承轩便在这个时候,不顾尔丹士兵的阻拦走了进来,见顾茗烟心神不宁的模样,奇怪:“烟儿……” “去找你的苏玉婉去,别来烦我。” 顾茗烟下意识的开了口,一颗心跳的愈发的快了。 若是这假死药真的是从古籍上看来的,兴许是有解药的,但她却有些怀疑自己服药太多,若是有任何的冲突,那不是该这条命都搭了上去? 她一点儿都不想死。 段承轩也黑了一张脸:“我对苏玉婉再并无感情,只等到当年的真相,我便将她交给你。” “她迟早也会跟着我陪葬,你给不给又有何差别?”顾茗烟本就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愈发不想听到苏玉婉的名字。 段承轩总觉得顾茗烟十分着急,还想说上几句,却见贺近急匆匆的走来,瞧见他的时候皱起眉头来,轻咳了几声:“这……” “麻烦前辈了,之后我可自己拟写好药方,送到济世堂了。” 顾茗烟笑着将贺近手里的几本医书接了过来,不耐的从段承轩身边擦肩而过。 段承轩跟了出去,贺近却皱起眉头来。 事关性命,可顾茗烟似乎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第577章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不同 即使是死,她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顾茗烟抱着书卷往外走,段承轩则是在她上马车之前将人拦下。 “靖王何事?”顾茗烟整理了脸上的面纱,神色平淡。 “我们谈谈。”段承轩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甚至抬起手来想要抓住按她的手腕。 “我们之间再无什么可谈的。”顾茗烟绕开了他的动作,却整个人都附了上去,半靠在他的怀抱里,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你与苏玉婉十几年的情谊,是我比不得的,你可为她杀我,可终究不能为了我杀了她。” “这个可能是你提出来的,你应当知道我也想得到一个真相。”段承轩隐约能闻到她身上药草的味道,在她离开之前,一只手轻轻摁着她的后颈,继续道:“我只需要你给我一点时间。” 顾茗烟向来都识大体,知进退。 他想,顾茗烟会给自己时间去继续调查这件事情,等到战争结束,江晏平定,一切事情都重回轨道的时候,他会带着苏玉婉亲自去给她一个交代。 “你觉得我会给你时间去体谅你?”顾茗烟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索性半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笑起来:“当初在靖王府,你可给过我一个喘息的机会?” 段承轩隐隐觉得顾茗烟有些改变。 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耐,只将人拢入怀中:“她到底还是我的师妹……” 顾茗烟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旋即被满溢而出的笑意所替代。 挣开段承轩的怀抱,她轻笑着后退了几步:“我后悔提醒你那些真相了,我该学着苏玉婉那样瞒着你的。” “你还是可以报复……” “到底是不同的,段承轩。”顾茗烟猛然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刚刚跳下马车的苏玉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如今还是靖王妃,我还动她不得,但不出几日,我就要她尸骨无存。” 就算她这条命只剩下几年,她也不会让苏玉婉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段承轩皱起眉头来,顾茗烟却已经快步的朝着驿馆走去,让那些尔丹士兵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一回到驿馆,顾茗烟便借口舟车劳顿不见任何人。 只在屋子里好好端详这所谓的古籍,才惊觉,这假死药里,本就加上了凤凰胆的根茎,虽然凤凰胆百年难寻,但其下的根茎却是不难寻,毕竟并非所有的都可以长成凤凰胆,至多开出凤凰花来。 而这一味药材,却是生出凤凰胆的根茎,内含剧毒,入水无色无味。 她并未听说过这些,自然对此一无所知,但转念一想,就算当日她并不借假死离开,苏玉婉也应当会拿出这个杀手锏来将她置于死地。 “并无解法。”顾茗烟内心沉痛的阖上了手里的古籍,心烦意乱。 的确,凤凰胆本就少见,而既然是剧毒的凤凰胆根茎自然也不会被世人所知,即使知道也只是拿来使用,极少有人会为这种稀少的毒寻找破解之法。 可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测算来,若是能找到续命之法,兴许那用玉龙雪泡过的药酒还可给她续命,可若是无续命之法,少则两年她的心脏便无法承受毒素刺激,多则以其他大量药物续命,至多不过三年。 想了想,她还是写了单子,派人去买来大量的药材。 “我可不想死。”顾茗烟喃喃自语。 比起坐以待毙,她更想为自己研制出解药。 试验品,也不过是她这条性命罢了。 …… 段承轩得知大量的药材被送入驿馆,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顾茗烟总是会帮贺近解决一些疑难杂症,囤积大量的药材早已习以为常。 “成山,派人去调查当年的事情,找到朱家兄妹,兴许他们还知道更多的消息。”他开口吩咐,冰冷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苏玉婉的头上:“希望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师父师娘待我极好,婉儿怎么忍心下手!” 苏玉婉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指尖纠结着身上的衣料:“我也愿意为曾经所做的事情向她道歉,只要轩哥哥你……” “若真的想道歉,不如再在你的心口上刺上一刀。” 段承轩冷言,苏玉婉身子一颤到底是不敢接茬,只心里将顾茗烟骂了个狗血淋头,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轩哥哥,当初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假装生病,之后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将她赶出去……” 以此希望段承轩能待她宽厚些。 “日后,你只有靖王妃的虚名,别再逼着我直接杀了你。”段承轩打断了她的话,冰冷的眼神里已经燃起了杀意:“你曾经所做的事情,可知道伤害了多少人?” 苏玉婉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甘的抬起头来:“轩哥哥,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你曾说过,我会为了我做任何的事情,如今只不过是为了顾茗烟做任何的事情,你本就不是在乎人命的人,你只是为了讨好她,才去做个好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去忍耐?” 她印象里的段承轩杀伐果断,将人命放在天平上称量。 可如今,段承轩却甘愿为了顾茗烟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甚至为此忍耐。 顾茗烟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们本就不同。”段承轩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虽然暴戾残忍,但我始终是沧澜的皇亲贵胄,哪怕我将人命视作草芥,皇室之责也依旧放在我的肩上。” 苏玉婉终究是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轩哥哥,你难道都忘记了皇上和太后以前的所作所为吗?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又夺走了你的自由,将这些责任强加于你,你甘心吗!” 眼前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 门口的成山将头埋得更低,苏玉婉只感觉到眼前黑影一闪,段承轩的手已经狠狠的扼住了她的下巴,几乎将其捏碎。 “你只会让我记得恨,但烟儿不同。” “她教我如何履行责任,如何去爱一个人。” 第578章 第五百七十八章 榻上人 “殿下,靖王希望能见您一面。” 尔丹士兵小跑上来通报,眼神不自觉的落在满桌的药材上。 秋猎不过几日,使臣们住满了驿馆,顾茗烟足不出户,不过是一身素雅的竹青长衫,头发用桃木簪略略绾起,浓重的药味令她愈发的冷情,更少有人接近此地。 “我同他之间并无干系,如今见面似有不妥。” 顾茗烟轻声开口,捣碎了手里的药草,手边还摊开着数本医书。 士兵只好下去复命,过了一会儿又匆忙的小跑上来:“方才有江晏的使臣和百姓打了起来,徐先生那边人手不足。” “马上就来。”顾茗烟草草放下手里的药草,屏退了那士兵,将早就配方好药材整理干净,才匆匆离开。 来到楼下时,倒是同段承轩打了个照面,也不过匆匆一瞥,便戴上了面纱匆匆赶往有为医馆。 来到医馆时,风妙和莫言正在照顾病人,几个伙计手忙脚乱的忙着止血。 而几个来自江晏的人却对着顾茗烟大吼起来:“快给我家大人治病!管这些贱民做什么?” 顾茗烟倒是冷冷瞥了一眼被称作大人的男人,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伤口,看着他面目狰狞的低吼起来,只冷声道:“你身上的伤口是刀伤剑伤,这些百姓身上的伤口却是野兽咬的,于我来说,你们受伤不过是罪有应得。” “你这贱人!”那位艾姓大人怒喝一声。 顾茗烟只挪开了一步,只懒懒的将自己的衣袖拉起来,背对着那些江晏人,冷声道:“来人,将这一干江晏人都扔到街上,将那些咬人的牲畜都给杀了。” “你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江晏的皇子!”旁边的几个江晏人当即面色惨白。 顾茗烟并不理睬,只弯下身子来看着那可怜的孩子,柔声安慰:“若是疼的的话就叫一声,我自当会轻些。” 不过七八岁的孩儿嚎啕大哭着,顾茗烟只是面上带笑,手下动作未停,只细细包扎,又从怀里掏了蜜饯来给孩儿,去看下一个病患。 而江晏人则早已被扔到街市之上。 三皇子亲自带人前来,得知是顾茗烟如此吩咐,心下一惊,面上却笑道:“野兽伤人,江晏各位使臣应当是不会。” “殿下这是何意!我家大人被这群贱民所伤……” “贱民二字听得我头疼,为何这口出狂言的牲畜还未杀了?”顾茗烟的声音高高的从里间传来。 尔丹士兵急匆匆的冲了出来,顾茗烟则唬着小莫言去里面帮忙。 几人将那艾姓大人身边的侍从给带走,就三皇子都一言不发,只抬眼吩咐人去救治江晏使臣,便道:“尔丹公主这是看出您的侍从染了恶疾,早些帮你处置,还请大人莫怪。” 此言一出,到底是无人敢说其他。 段承轩赶到之时正看见这一幕,同马背上的三皇子对视了一眼,只是冷笑:“将人送往济世堂救治,再以本王的名义,将那些野兽都屠戮了,将其骨肉入锅,做成菜品送入驿馆各位使臣的房中细细品味。” 解决手头之事,段承轩更是看见了段承瑞眼里的挑衅之意。 看来这三皇子还未对顾茗烟死心。 他踏入医馆之中,血腥味和药味充斥满鼻,顾茗烟的衣裳总是染了鲜血,手脚快速的将别人身上的伤口给缝合好,嘴里小声的吩咐身边的人拿些药草和工具来。 段承轩则在门边等候,路边的行人总是会好奇的看上一眼。 这位靖王何时有这等耐心了? 可等看到门边还有一些尔丹军服的士兵之后,心下了然,开始议论纷纷。 被野兽所伤的人有十数人,即使叫来了济世堂的大夫帮忙,也还是忙到了夜晚,街市上一片安静,顾茗烟则瘫坐在椅子上,心口隐隐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开始提醒她,不该这样消耗所剩无多的生命。 一杯热茶递到嘴边。 “我送你回驿馆。”段承轩的声音轻轻,一只手轻轻抵在她的手腕没想让她抬手自己接杯子。 顺着段承轩的动作喝了些热茶,顾茗烟见段承轩对自己伸出手来。 心底所有的急躁和不安在一瞬间被抚平。 “青则现在应该睡了吧。” “我不会让苏玉婉靠近他的。”段承轩如此说道。 顾茗烟楞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答非所问。” “这难道不是你所担心的吗?”段承轩将她拉起来,如此反问。 顾茗烟这一次倒是没说话,任凭段承轩将自己带到了靖王府里。 即使她并没身在天炎,但青则看起来被人照顾的很好,睡梦香甜,顾茗烟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心神不宁的想要离开。 “天色太晚了。”段承轩在她离开之前拉住了她:“从那晚上开始,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要考虑的事情不比你少,自然忧心。若你不放心,我留下来就是。”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她不能让青则小小年纪就失去娘亲,可她却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敛去了之前的急躁和不耐,顾茗烟此时只保持冷静的思考着,如何能在两年之内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无论是云氏后人和听风阁的撤离,还有段承轩和宗平王的稳固地位,她还得完成和鬼魅青黛的约定。 时间根本不够,不再容许她如之前那般全力周旋。 她思绪神游的跟着段承轩回到寝屋,方一踏入屋内,来自于女子的惊呼声便从床榻上传来。 赤身裸体的苏玉婉正匆忙的用被子遮住大片的雪白,满面惊恐的看着顾茗烟。 “打扰了。”顾茗烟觉得这一幕如此刺眼。 甩开段承轩的手径直离开。 前几日,她就不该真的相信段承轩,见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告诉他! 跟苏玉婉比起来,她从来就算不得什么。 在段承轩拦下她之前,先一步的离开。 回到驿馆里,值夜的士兵见她面色苍白,白日匆匆忙了一日还未休息进食,赶紧道:“殿下,我去为您备点儿吃的吧。” “下点儿热汤面,要清淡的,以后糕点也不用送来了。”顾茗烟扶着泛疼的额角如是吩咐。 大量的药材入腹,日后她大概要同不少东西说再见。 第579章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三皇子的心愿 “轩哥哥,我……” 苏玉婉匆匆忙忙的将衣服穿好,看着段承轩鹰鹫一般的眼神缩瑟了脖子,赶忙从床榻上爬下来,光脚踩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乖乖待在你的院子里。”段承轩转身离开:“除非你想下半辈子都在地牢里度过。” 苏玉婉身子一颤,一想到之前被关在地牢里的那几日,愈发的害怕起来。 从苏玉婉的身边擦肩而过,段承轩的眼里再没有任何的温情,只剩下疏离的冰冷,似乎能容许这一次错误已经是他给予苏玉婉的恩赐。 匆忙逃离段承轩的寝屋,苏玉婉心口发疼,光着脚将自己扔回到床榻上,几乎要将被褥都撕开来,披头散发的绞着身下的被褥,思绪万千。 如今沦落到此地,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得到段承轩的信任呢? 本来今夜时机正好,投怀送抱也许轩哥哥还会心软,却没想到顾茗烟既然如此不知廉耻的跟着他回了房间! 另一边的段承轩同样为此心烦意乱,成山送来了一些简单的吃食:“王爷,殿下已经回到驿馆了。” “我是不是该直接杀了苏玉婉?”段承轩拿起碗筷。 “只有苏玉婉知道当年的真相,如若这一切真的都是慕青顶着她的名号做的,苏玉婉也罪不至死。”成山为其布好菜,继续道:“若是殿下对曾经有所不满,王爷尽管补偿就是,只要留下苏玉婉一条性命,也算是安抚师父师娘的在天之灵。” 听了成山这么说,段承轩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只思忖着明日再送去些糕点。 后几日的糕点却是打了水漂,原封不动的被送回到靖王府,甚至连青则数次想去看望她,也只能等着顾茗烟每日中午到酒楼一聚,同靖王府始终保持着距离。 秋猎前一日,段承轩再见到顾茗烟,后者却改变许多。 身上多了些脂粉味,平日里温和的一双眼,今日却凌冽十分,尔丹女子的银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另一只手上却缠绕着容易察觉的细布,来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行的亦是尔丹之礼。 “愿沧澜千秋万代,同尔丹的情谊百代相承。” 顾茗烟立于皇位之下,每一个字都说的掷地有声。 段琮因此言高兴,朗笑几声派人将尔丹送来的东西尽数收下,又细细接见了其下的几个使臣,顾茗烟的目光却落在了坐在三皇子身侧的两个年轻少年。 其中一人应当是成年的九皇子,传言之中,九皇子天资聪慧,寥寥数年总算长成了如今的翩翩少年,笑面虎,却借着母家的声望暗中打压孟旭等一干朝臣,前几个月身生母亲因病去世,遂认了皇后徐氏作为母亲。 如此一来,如今朝堂之上,还能来抢皇位的,只有这六皇子和九皇子。 正在想入非非之时,身边的公公为她端了碗鸡汤上来,悄声道:“这是靖王殿下吩咐的,瞧着殿下脸色不太好,可还需要些其他什么?” “还麻烦公公替我多谢王爷。”顾茗烟抬手将那略微有些油腻的鸡汤推远了些,如今鼻腔里刺鼻的药味还未散去,又徒添了许多脂粉气味,更难以忍受这浓厚的味道,更不提她早就数日未沾荤腥。 却不料这小小的动作被段承轩看的一清二楚,桌下的拳头死死攥紧。 “殿下,沧澜三皇子请您去一趟偏殿。”背后的侍从低声开口。 顾茗烟点头答应,随意的应付了段琮便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去偏殿稍作休息。 偏殿之中,段承瑞还身着一身皇子服饰,见到顾茗烟站起身来,腰间的玉佩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无人的偏殿显得异常突兀。 “三皇子今日叫我过来,可是为了九皇子之事?”顾茗烟走上前去,听着背后传来门扉关上的声音。 “你总是能一语中的。”段承瑞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九皇子如今和皇后徐氏相互依靠,你手中的朝臣尽数被打压,哪怕是皇帝想要一意孤行立你为太子,怕也是不行的。”顾茗烟微微抬起眼来,始终和段承瑞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段承瑞见状,不过是稍稍扬起嘴角来:“若是你能嫁于我,那么皇上立我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 “的确是个好主意。”顾茗烟迅速的接下了后面的这句话,迎上段承瑞诧异的目光,继续道:“只是你对我似乎还未死心,若是答应下来,也许我的下半辈子会被你用一个又一个理由,牢牢套住。” 顾茗烟的眼里像是燃着一盏通透的烛火。 那样看穿事情本意的能力足以让任何有野心的男人对她另眼相看。 段承瑞也不一样,他收敛了惊讶,只保留着最初且最简单的笑意看着她:“你不爱我,我自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你……” “只是陪着我演一场戏,如曾经那般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互不打扰却又互相扶持。”段承瑞近乎贪婪的描摹着顾茗烟的眼角眉梢,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些恳求:“为了得到皇位,我几乎没得到过任何的东西。” 而顾茗烟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是计划之外的人,却带着一股子力量和愤恨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包括他曾想借着顾诚和江晏合作的事儿,亦或是刺杀段承轩的事情。 这是他人生里不多见的,刺激。 顾茗烟并未抗拒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段承瑞眼里的凄凉和决然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她的心口没来由的泛起疼,嘴角却带着笑意:“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皇帝。” “你教了我很多东西。”段承瑞如同孩子一样轻笑起来:“就当是作为朋友,断了我最后一次情爱的念头。” “我会好好考虑的。”顾茗烟在他继续靠近之时,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你们段氏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容易多变。” “只对自己喜欢的人。”段承瑞说的无比坦诚。 顾茗烟竟一时无言以对,还未开口,背后的门扉已经被推开,还带着熟悉的低笑声:“不知三皇子同尔丹公主在此地,所为何事?” 第580章 第五百八十章 赌反 段承轩面色阴冷,眼底的杀意呼之欲出。 顾茗烟如今已经甚少从他的脸上看到这般暴怒的模样,略略吃惊之后,剩下的却是一派淡然:“我同三皇子在这里不过是说笑一番,还能做些什么?” “烟儿。”段承轩走上前来,抓住了她缠着细布的手腕。 “还是那句话,回家找你的苏玉婉去。”顾茗烟轻而易举的挥开了他的手:“当初我的确说过这件事情可能并非是她所为,但我没想到,你始终认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你尽管护着她这条命,来日我定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顾茗烟说的字字句句皆是出自本心,她微微抬着下巴,从来做任何事情都是坦坦荡荡。 前些日子两人还如胶似漆,不过是因为目的一致,如今段承轩能为她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留下苏玉婉的一条性命和名号,来日那苏玉婉便会蹬鼻子上脸欺侮于她。 可她甚至不知自己时日几何!更是无需故作姿态! 段承轩未料到她对此事如此看重,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顾茗烟已经冷笑一声:“我始终爱你,可惜眼里再容不得一点儿沙子,更不想拖延下去。” 转过身子从两个男人之间离开,顾茗烟眼里的坚定并未让任何人看见。 若是只有两三年性命,她也自当不留遗憾,可若是还有治疗之法,她亦要倾力去寻,容不得苏玉婉再多活几日,不然犀则的一条命又该谁来偿还? 顾茗烟一离开,段承轩冷冽的目光便马上落在了段承瑞的身上。 “你同她说了些什么?” “皇叔,若我是你,此时应当会追上去。”段承瑞一只手放到背后,挺直了脊背看着段承轩:“我要她帮我夺得太子之位,我则护皇叔和一干兄弟姐妹一生无虞,她尚且还在考虑,可见对你的情爱专一,那皇叔何须拘泥于区区一个苏玉婉。” 字里行间尽是为了顾茗烟而说话。 段承轩拳头攥紧发出咔咔的声响,还是转身追了出去。 而段承瑞却始终站在偏殿的黑暗之中,眼里带着笑意:“皇叔,你始终不知道,顾茗烟在意的并非是苏玉婉。” 是你的态度。 顾茗烟来不及走到宴席之上,段承轩便从斜侧里走出来,将她带到了附近的凉亭之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只能远远看着。 “你在驿馆里闭门不出,怎么受伤的?”段承轩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的目光还是落在她手腕上的细布上。 “不小心割到,实乃常事。”顾茗烟说的坦坦荡荡,自不可说她为了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素残余几何,更想知道云氏后人的血脉有何不同,所以才将手腕割开放血。 片刻的沉默之后,段承轩继续开了口:“给我一段时间。” “别想着讨好我、补偿我,王爷。”顾茗烟轻轻叹了一口气,紧蜷的指尖蓦地松开来了些:“于你我来说,信任这东西未免太过奢侈,兴许我们两人同榻而眠寻欢作乐,不过是知晓对方不会将自己杀死于床榻之上,一旦入了正事儿,那所有的信任便荡然无存。” “你可真是冷情。”段承轩无奈嗤笑。 “说的事实,我甚至知晓你秋猎同样有求于皇帝,希望领兵出征,只是还未得到应允。可此事你也并未告诉我,不过是钻了当时我那句话的空子罢了。”顾茗烟同样笑起来:“既然大事之上不谈信任,那我宁愿同你做露水夫妻也无妨,其余大事,你也不必处处管我。” 难以掌控。 段承轩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憋屈。 顾茗烟平日趾高气扬他都能将其视作是性格使然,可在这人人皆戴面具的地方,她却将血淋淋的外皮撕下来给他看,理清楚那些事情来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些你侬我侬的日子不过是因为真情,而在大事之上,他们二人皆是无情之人。 “皇兄曾说,无情人,才能为王。”段承轩没头没尾的说道。 顾茗烟嘴里溢出一声轻笑:“我倒是以为舍了情爱的无情人,才能为王。” “怪不得我成不了皇帝。”段承轩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我自当不会伤害你,干涉你,可我见不得你出半点儿事情,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儿,我也亦然。” “但若是你性命垂危亦或困于危难,我自来寻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段承轩便转身离去,眼里一片冷然,不带丝毫情分。 “好。”顾茗烟点头答应,到宫宴之前,她将一玉瓶塞入他的手中:“这是云氏秘药。” 说完之后,两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像是无事发生。 情意绵绵和形同陌路,也不过是情爱和理智的不同罢了。 顾茗烟方一落座,身旁的江晏使臣便已经开了口:“之前并不知晓殿下的身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下次别带些咬人的牲畜,便是最好的道歉。” 顾茗烟如此说着,目光流连于盘中糕点,到底是没有拿一块。 江晏使臣的脸色有些难看,其他人倒也好奇这位尔丹公主似乎比之前还要锐利许多,段琮却只是淡然的帮她转移了话题,总算是简简单单的了了这场宴席。 离了皇宫,自然免不了要见到江晏使臣。 如今细看,才发现这艾姓大人面色发白,身上的伤口明显未好。 “你就不怕我们江晏绝地反扑?” “这话,你还是留给古昇大人说吧。”顾茗烟轻笑一声,看向长街。 新国使臣因事来迟,如今古昇带着人日夜奔波,现今才到。 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往往,顾茗烟倒是能看见古昇不再内敛锋芒,而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此想着,她还是走上前一步,来到古昇的马侧:“古昇大人。” “殿下。”古昇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顾茗烟将身边人带着的木盒递给他:“这是古昇大人所求之药,还请古昇大人信守承诺,再给我两千奴隶。” “自当会的。”古昇笑盈盈的将木盒拿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瞧着里面一十六玉瓶,淡淡笑了。 在这木盒盖上,还可看见小小几个字——赌反。 古昇的眼睛更亮了些。 第581章 第五百八十一章 隐瞒病情 将木盒阖上,古昇面色如常,倒是同那位江晏的艾姓大人打了个照面。 “如今同尔丹交好才是,大人切莫逞一时之气。” “我自知晓,还轮不到你这乱臣贼子来教导。”那位艾姓大人恼怒的挥袖离去,就连江晏的一些人看向古昇的眼里也只剩下鄙夷。 古昇的眼睛微微眯起,却也只能趁着宫门还未关上,速速觐见。 离了宫门,顾茗烟对天炎城中的事物总是熟悉,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身边的士兵便提着灯笼小声提醒:“殿下,时日不早了。” 顾茗烟恍然回过神来:“我先去一趟靖王府,刚好能见上青则一面。” 转过身时,浅淡的血腥味飘入鼻腔,顾茗烟回过神看向不远处的巷口,眼睛微微眯起:“去那个巷子看看。” 身后的两个人赶忙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折返回来:“地上还有未处理的血迹。” “你们两个一起去一趟府衙报官,其他人随我去靖王府,今日不回驿馆了。” 大街小巷众多,特意跑到她的面前来走上一遭,背后的人不是威胁就是宣告,只是她亦不知道那人所杀何人,竟还需的到自己面前报备一番,思忖一番,还是性命优先为好。 来到靖王府时,段承轩还并未回来,今夜尚且要在宫中住上一夜,似是皇帝有事吩咐,如今靖王府里的人早已被顾子衿清理干净,可这管家还是一如既往,瞧见她更是冷嘲热讽:“殿下不回驿馆来靖王府作甚?” “我来看看小王爷。”有意将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 管家的脸色变了变,还是让开了一条路让她进去。 青则的院子和苏玉婉的院子相距甚远,门口更是有成一成二守护,顾茗烟也稍稍放心了些,见到青则的时候,方才从侍从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可唯有见到顾茗烟的时候才眼睛微微发亮,扑进了顾茗烟的怀里:“娘亲。” “近日可好?”顾茗烟笑着将这已经有些沉的孩子抱起来:“之前来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睡觉,便没有吵醒你。” “娘亲,我在这一点儿都不开心,也没有人陪我玩,也不能去跟街边的孩子一起玩。”青则将半张脸都埋在顾茗烟的怀里蹭了蹭。 顾茗烟揉了揉他的脑袋,指尖细细的梳理他的头发:“只有在这里,你才是最安全的,比起陪伴,娘亲更希望你安全。” “府里的姐姐说,若是娘亲有了自己的孩儿,便不要我了,所以我得乖乖的。” “当然不会。”顾茗烟抚摸着他的发顶,声音愈发的柔和起来:“世上哪有人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即便你我并无血缘之亲,亦是如此,不会改变。” “真的吗?那我可以放肆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吗?”青则猛地抬起头来。 “自然可以,但若是做了任何坏事亦或是不道德的事儿,娘亲就要好好教导你了。”顾茗烟倒是对青则十分放心,知晓青则即使出去也不过是跟在人家后面玩耍,继续道:“不过,那如此说的姐姐是谁?她如此欺骗你,日后断不可相信她的话了。” 青则认真的点点头,即使娘亲的陪伴甚少,但只要知道娘亲牵挂自己,便已足够,便低声道:“那姐姐身上的衣料很好,应当是府里的小姐,只是方见到我的时候好像,有点儿可怕……” 顾茗烟心下了然,只笑着将青则带上了床榻,说这些他从未听过的睡前故事,直到青则沉沉的在身边睡了下去,她才重新爬起身来洗漱干净,又将带来的药丸服下,这才陪着青则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段承轩下了朝从皇宫里回来,管家便迎了上来。 “王爷,昨夜尔丹的那位殿下来了,陪着小王爷睡了一晚上,如今还未起身,几个丫鬟侍从也不敢打扰。” “恩。”淡淡应了声,段承轩的脚步却还是加快了些。 来到青则房间里的时候,青则正穿着里衣坐在床榻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半截身子还包裹在被褥里,一只手还轻轻的捏着顾茗烟的一缕头发。 烟儿何时能睡的这么沉稳? 段承轩放轻了脚步走到床榻边,瞧着顾茗烟似乎比平日还要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药味也比平日要浓厚了许多,便轻轻将青则抱起来,以最小的声音开了口:“你先去用早膳。” 青则乖巧的点点头,一只手也捂住了段承轩的嘴巴。 就连他也知晓娘亲总是睡得不多。 平日里都是被人伺候的男人,如今倒是学会了手把手的照顾青则,帮他整理好衣服头发,这才将人抱到了前厅:“以后要按时用膳,可知晓?” “晓得的。”青则乖巧的点点头。 段承轩只吩咐了人不许苏玉婉过来,这边折返回来,顾茗烟还沉沉的睡着,并未有醒过来的痕迹。 也不知是不是和她近日的变化有所关系,段承轩本也闲来无事,便坐在了床沿边,指尖细细描摹过顾茗烟的眉眼,瞧见她似是不满的缩瑟了一下,身子微动,嘴里像是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些什么。 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如今更是袒露大片雪白,段承轩清晨倒是有些把持不住,却不经意间看见那歪歪扭扭的云字似乎有些不同,只勾了衣襟悄悄的看了一眼。 等到顾茗烟彻底醒来时,已然是日正中天。 面前高大的男人却遮住了大半的光线,宽大的手掌还停留在她的脸侧:“醒了?” “青则呢?”顾茗烟迷蒙之间重新合上眼,将肩上的被褥又拉了些。 “已然入宫去了,母后总是喜欢见他。”段承轩的手稍稍下移,将她的衣襟稍稍撩开了些:“你锁骨下的云字,似乎有些变了。” 顾茗烟猛地清醒过来,拍开段承轩的手拢住自己的衣襟,一股脑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我平日睡觉,你也是这样撩开我衣服的?” 段承轩心虚的轻咳了一声。 顾茗烟的脸色发红,脑子里清醒了许多,犹豫再三,还是云淡风轻的开了口:“近日我和贺老先生找到了祛毒的办法,所以试试,这云字本就是我云氏之毒所做,所以会有些改变。” 何必让段承轩知晓? 第582章 第五百八十二章 驿馆风波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么晚了?”小小吃惊,顾茗烟翻身下床推开眼前的人,果不其然看见门外天光正盛。 这完全是在她的预料之外。 未服药时她不过是心口阵痛,可如今服药,却没想会对自己各个方面都有所影响。如此想来,更是不自觉的想入非非。 今日是在靖王府,可日后醒来便不知道身处何地,是否安全。 温热的手掌摁上了她的眉心:“起来用膳。” “不必了,我已派人在驿馆准备药膳。”顾茗烟随意摆手,却还未下榻,门扉便被轻轻推开一些,下人急躁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王爷,殿下!昨夜驿馆出事,艾赭大人死在房中,如今正让府衙彻查此事!皇上还请您入宫一趟。” “马上就来。” “我先回一趟驿馆。” 两人同时出声。 对视了一眼,顾茗烟赶紧起身,换上衣服去往驿馆,段承轩则马上前往皇宫。 两人做事向来迅速,顾茗烟马不停蹄的赶往驿馆,却不自觉的想到昨晚的血腥味,并不知晓这其中是否有牵扯,另一边,那位艾姓大人艾赭似乎还是艾延比较重视的皇子之一,若是在沧澜出事,也不知艾延是否会就此忍下,还是会绝地反扑。 但无论如何,对于沧澜,这都并非是好事。 这已经是艾延折损在沧澜的第二个儿子了。 马车平稳的停在驿馆之前,此地如今已然是重兵把守,一身银甲的人此时将驿馆围的水泄不通,待到顾茗烟下了马车之后,便有将领迎了上来,冷声质问:“殿下昨日为何不在驿馆?夜半散步,还派人去府衙报案。” 不少士兵纷纷看过来,不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 “你昨日在门前还和我家的艾大人说上几句话,结了仇怨。”江晏使臣双目赤红的看了过来,指尖几乎抵在顾茗烟的鼻尖。 “此话甚是有趣。”顾茗烟嘴角挑起,抬手抓住了这使臣的手腕,压迫性的往前走上一步,目光冷冽:“我若是想杀你家主子,还需暗箭伤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若是不想你家小主人白白扔了一条命,便将尸体抬出来,让仵作好好验上一番,若真的是我下的手,这条命和我尔丹皇族的命,赔给你江晏便是。”甩开那人的手腕,顾茗烟只看向一旁的沧澜士兵:“不知大人可否将大理寺的仵作叫来验尸?” “我家大人的尸体不容亵渎!”江晏使臣又一次惊叫起来。 顾茗烟皱眉,愈发奇怪:“若是不验尸,你又怎知艾大人是如何离世,何时离世的?” 可无论顾茗烟如何说,这些个使臣就是不愿将艾赭的尸体交出来。 只有身边的人轻声告知,艾延一家无论因何离世,都该保证尸体尽量的完整,从不让仵作近身,更不许取下任何的东西,哪怕是根头发丝儿也不行,似乎是相信死而复生之法。 如此一来,事情僵持,一时难办。 顾茗烟倒是并不在意,既然此事并非自己所为,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便随意的在院子里寻了一处石桌凳落座,手里捧着本贺近送来的医书端详着,正思忖着凤凰胆和玉龙雪倒是相生相克,也不知玉龙雪有没有用处,会产生什么效果。 这边泰然自若,那边却是剑拔弩张,江晏使臣只一个劲儿的要求着他们彻查此事,绝对不能放过顾茗烟,几个将领也知道尔丹沧澜交好,总不能真的得罪人家的公主,只好你来我往,声音渐渐也大了起来。 顾茗烟总算不得不回过头来:“闹得我头疼,若是不交尸体的话,这案子没法查,不如就此作罢,免得你来我往,还伤了和气。” 此言一出,几个江晏使臣当即都变了脸色,他们在江晏里可从未受过任何人的气,如今见顾茗烟说风凉话,当即开了口:“我大人身上并无半点儿伤痕!肯定是中毒身亡,更何况,当初艾叙之大人欺侮了你,你这是想从艾赭大人手里讨回来!” 欺侮? 顾茗烟当即变了脸色,拍案而起:“既你如此以为,我倒是觉得,这艾赭的脑袋同江晏的城门也是极其相配的!” 话音刚落,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经快步走向驿馆门口,并吩咐道:“将艾赭的尸体抬下来,再将大理寺的仵作叫来,本公主今日便在门口当场验尸,若是这人并非是我杀得,你这颗脑袋外加一座城,我尔丹也不是拿不起。” 字字掷地有声,几人都不敢忤逆,尔丹士兵向来是以顾茗烟马首是瞻,此时一半人守卫,另一半人则不顾江晏使臣的颜面,将那艾赭的尸体从楼上搬了下来,大理寺的两位仵作先生也到了。 “你今日如此侮辱我江晏,明日我便……” “你怕是没有这条命了。”顾茗烟冷笑一声,将这艾赭的尸体翻了过来,几道经脉之处都被人割开放血,伤口处却无半点血渍,应当是昨夜被杀,那凶手还将人处理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你们并未调查过尸体,便信誓旦旦说是我做的,这条命是该抵给我。” “不可能,那你昨晚为何没有回到驿馆?”江晏使臣终究不信。 “昨晚公主留宿于我靖王府,看望亲子。” 话音落下,迟迟而来的段承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顾四周惊愕目光,走到顾茗烟身边:“她是小王爷的干娘,若非之前为避嫌才不得不住在驿馆,昨夜瞧见血迹,我便派人带她归王府小住,这位大人可还有疑虑?” “此事不必说。”顾茗烟小声开口,更是瞪了他一眼。 瞧着她这一张同前靖王妃如此相似的脸,又和靖王藕断丝连,谁瞧着都不对。 这小小一声,倒是让不少士兵听了个清楚,知晓的假装不知,不知晓的如今却是面面相觑,一时竟然觉得有些奇怪。 顾茗烟还想亲自验尸,段承轩却拉住她的手腕:“此事蹊跷,交给他人便是,青则下了学,还等着你归去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切莫耽搁了。” “好,只是你还要处理这烂摊子,可也别忘了我要的人头,若是江晏不许,我回去告诉父王便是。”顾茗烟侧头看着那江晏使臣,更是轻轻一拍段承轩的肩:“凶手怕是找不到了。” 段承轩心下了然,怕是顾茗烟已然知晓凶手是谁。 第583章 第五百八十三章 孩儿通透 驿馆外的百味楼,上下皆是讨论驿馆使臣之死,更有些说书人将未见的昨夜谈的津津有味,不过夹杂了些那艾赭曾经所为,亦或是尔丹公主同靖王之间,更说靖王那说不清明的妻妾。 顾茗烟倒是对此充耳不闻,唯有青则听得认真,掰着手指细数着爹亲的红颜——大婚两次,正王妃换到如今已有三任,有青梅竹马亦有痴情女,听的青则愈发的为顾茗烟担忧,悄悄的握住了顾茗烟的手:“娘亲,爹亲这算不算是水性杨花。” 顾茗烟一口饭菜差点儿喷出来,这才听见那说书先生正说着靖王的情史,只揉了揉青则的脑袋:“与你爹亲大婚两次的人,本就是娘亲,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罢了,爹亲算不得水性杨花。” “既是如此,那爹亲也并非专心,娘亲你也说过,人这一生做人做事都该一心一意。青则也只有一颗心,日后总不能拆成两半,若是如此,我是不是也死了。”青则睁大了一双眼,又道:“那为什么爹亲没死?是因为娘亲妙手回春吗?” 顾茗烟倒是被他的说法逗笑,思虑着该如何回答。 便听得远处传来一熟悉的声音:“的确多亏了你娘亲。” 古昇身着雅兰长衫走来,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同顾茗烟相像,大概也只有古昇了。 “你来了?”顾茗烟只为青则添了小碗排骨汤放到手边,自己轻轻擦拭了手指,顺带着让小二拿了两壶好酒来:“我若是真的有这本事,当初也不至于被折磨的这么惨。” 古昇只是轻笑:“若总是悔不当初,如今你我之间也不会相安无事的一同吃饭。” 一块玉佩被放在了桌案上。 按照其上的纹路,并不难认出这玉佩出自于江晏工匠之手,这应当是艾赭所携带的东西。 “为何要这样做?”顾茗烟问。 “因为那人招惹了你,这不过是聊表心意。”古昇的指尖在桌案上轻叩。 “我不喜如此,若你真的想聊表心意,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的选择。”顾茗烟无奈的摇头,抬手示意他赶紧将这东西给收了回去,自己则帮青则擦了擦嘴角。 古昇对此并无异议,他如此做便并不在乎顾茗烟是否喜欢,只在乎自己的心意是否传达,当即点点头:“小孩子也在这里,听不得这些。” “你要创造的太平盛世,本就是为了他们而做,若你连青则都说服不了,我也不相信你能好好的成为江晏帝王。”顾茗烟说着,轻轻的拍了一把青则的脊背:“叔叔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是小孩子,你们大人有何可问的?”青则愈发觉得奇怪。 而顾茗烟却对此十分重视,古昇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跟个孩子讨论如此沉重的话题,犹豫再三,细细思量之后,才开了口:“首先,我得杀人。” 顾茗烟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青则皱巴巴着一张脸,想了想:“为什么杀人?” “因为我要救人,所以要杀人。”古昇总觉得这样说有些奇怪。 “那可以的。”青则认真的点点头,又悄悄的看向了顾茗烟:“娘亲,我说的可是对的?” “是非对错,总得你自己是评定,娘亲说的也不算。”顾茗烟揉了揉他的脑袋,见古昇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下一个问题该如何询问,继续道:“那若是叔叔想要杀死父亲,代替那个父亲坐上皇帝的位置,你觉得可以吗?” “是我们的皇帝吗?”青则张大了嘴。 古昇摇头。 小孩子又捧着汤碗想了很久,揉了揉脑袋:“我也不知道,你该问问其他人,那是他们的皇帝。” 顾茗烟舀了一勺汤放到他的嘴里,笑眯眯的看着略惊讶的古昇。 青则的意思是,要看民心所向吗?古昇想了许多,一直等到青则将一碗汤喝完,再问:“我要杀我的父亲,而那些百姓都迷茫不知,该效忠于谁,我若是发起战争就该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可反吗?” 沉默一片,青则又揉了揉脑袋,满眼困惑的看向了顾茗烟,似是没有听懂。 “那些子民不知尊谁为皇帝,如果叔叔要反,则血流成河,不忠不孝,如果叔叔不反,那么还如今日一般有奴隶,你该知道那些曾是奴隶朋友的过去,你还给他们起了名字,还记得吗?”顾茗烟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又叫了一份鸡蛋羹国号。 青则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皱起眉头来:“那就反吧,总归是要死人的,我不想看见他们死,哥哥姐姐都是好人。” “青则说的有道理。”顾茗烟赶紧笑盈盈的凑上去揉了一把孩子柔软的肌肤,赶紧将那鸡蛋羹放到他的面前:“那如果说,娘亲也要杀人,你觉得如何?” “娘亲要杀谁?” “要杀那些欺侮你哥哥姐姐的人。”顾茗烟目光坚定,轻轻的将青则拢入怀中:“但若是如此,我定要同你分别数月乃至数年,青则又可能耐得住寂寞?” 青则身子小小,却聪慧过人,但依旧要细细思考许久,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恼怒的环住了顾茗烟的脖子,更是加大了力道,憋得顾茗烟脸都红起来。顾茗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将青则抱得更紧了些。 “若是娘亲能平安归来,我自然是让的。”青则的声音闷闷的:“但这几日先生都说我功课不好……” 轻轻拍了一下青则的小屁股,顾茗烟无奈瞧他:“你功课明明好的很,前几日还得了先生夸奖呢。” 青则睁大了一双眼,像是在问,娘亲明明不在,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总归是将这树袋熊一般的儿子给摘下来,轻笑道:“娘亲可时时注意着你,这些日子也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可好?” 青则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古昇看着顾茗烟轻轻松松解了他的困惑和纠结,又好好的和孩子沟通了感情,当即苦笑:“孩子果然看的通透,待到我回去,便马上着手准备。” “可还别忘了青则的话,我也得全须全尾的回来。”顾茗烟逗弄着青则。 古昇朗笑几声,当即点头答应:“就算我们全死了,也拉不到你这沧澜人来当垫背。” “这是我江晏人的争斗。” 第584章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不想死 目送古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其下的说书先生已然说到了曾经的靖王妃如何为民,医术如何高明,青则半听半将近日发生的事儿同顾茗烟说着:“先生说我是私塾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但那些哥哥姐姐总是特别照顾我,太奇怪了。” 青则年纪尚小,还不知道那些已然懂事的孩子都是奉了父母之命来讨好他,而平日同青则玩耍的孩子纵然知晓他的身份,也不过是不敢招惹的程度。 “若是有喜欢的就一起玩,不喜欢的便直言拒绝,若是受了恩惠礼物是要说谢谢,不喜欢或厌恶的便拒绝,但不可伤人。”顾茗烟将他剩下的半碗鸡蛋羹吃完,瞧着那说书人赚了个满盆钵满,便捞着青则起身:“陪着娘亲去消消食,如何?”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青则点头,从她的怀里跳出来。 这孩子,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多了。 途中又帮着青则定了些喜欢的衣服,让个孩子总穿着小王爷的繁华服饰出去也交不到朋友,路过有为医馆的时候,顺带着将已然长大许多的莫言也带着,两个小孩儿手里都拿着糖葫芦,任由她牵着。 “姐姐,我下次可以去王府找青则玩吗?爹爹说有时还会让孟叔叔传些东西。”莫言牵着顾茗烟的手,开了口。 看来孟旭也知道如今他走的太快亦太高,想要攀着三皇子,再借着靖王打通关系,想来应当是他那商贾兄长出的主意,便点点头:“自然可以,若是有事儿你也可以去王府小住几日,有你带着青则,我可是安心呢。” 莫言和青则都笑逐颜开,如此一来,他们便不用日日跟着私塾的孩子玩,也可以和街上的孩子玩了,只是顾茗烟也好奇:“莫言,为何你爹爹不送你去私塾读书?” “我想学医术,可爹爹说我是个女子,如此太过辛苦。”莫言眼底是深深的失落。 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当初她家里人可从未如此想过,不过读书的日子多是辛苦寂寞,若是在如今这乱世,成为一个医师是件好事儿,却也是吃死人骨赚钱的生活。 “那我去跟伯伯说。”青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莫言的眼睛亮了亮。 “真的呀?爹爹可喜欢你了呢。”莫言赶紧凑了过去。 瞧着两个小孩儿已经讨论起该如何说服徐有为,顾茗烟也放心了许多,正如那同自己一般穿越而来的云氏先祖说的一般无二,卜正草有净心之效,这片大陆的孩子似乎也成熟的早上许多,才得这数百年的繁华。 虽没有车流如织,却有行人缓缓,耳边喧闹难得令她喜欢,只想着曾经的自己却总是奢求安静,从未没有目的的漫步在这街头,听着嘈杂之中隐隐的丝竹之声,倒也是安宁舒适。 如此一来,她便愈发的不想死了。 加快了步伐跟在两个小家伙的身后,只看着青则侧过脸的轻笑,心中暖暖。 正走出几步,腰侧被人搂住,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脊背同男人宽厚的胸膛抵在一起,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拍了拍腰侧的手背:“光天化日之下,倒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寻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你漫无目的的游荡。” 段承轩只换了个姿势将人拥入怀中,虽有人纷纷侧目,却也并非所有人都见过尔丹公主,许是心中只想着这位又是靖王的红颜知己。 一来,他便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倒也算得上心有灵犀。 在青则面前,顾茗烟从来都是按捺脾气不同段承轩理论,可这一路玩下去,竟也玩到青则沉沉的睡了过去,趴在顾茗烟的怀里打着小呼噜,就连莫言也半梦半醒的缩在段承轩的怀里。 两人抱着孩子从喧闹的台边离去,踏入安静的街市。 “我本是不喜欢孩子的。”段承轩姿势完美的抱着莫言,一只手轻轻的抚摸过她的脊背,连带着看向莫言的目光都十足温柔。 “我之前亦是不喜欢的。”顾茗烟可还记得那些哭啼不止,吵闹不休的小孩子,尤其在她想要手术之后稍作休息的时候,她对这些孩子称得上是深恶痛绝。 这个回答倒是让段承轩有些惊异,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我以为……” “可他们即是未来,而且软软糯糯甚是可爱,便就喜欢上了。”顾茗烟在青则的发顶上落下一吻,似乎将所有的深情都给了怀里的孩子:“这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我怎该不喜欢。” 绚烂的烟花在身后的天空里炸开,光亮照亮了顾茗烟耳边的青丝,伴随着她转过头的动作轻摇晃:“可惜青则没看见。” 顺着顾茗烟的目光看去,段承轩不过片刻便收回了目光,瞧着顾茗烟眼里的无数光点,保持着抱着孩子的动作,倾身吻住了对方的唇瓣。 顾茗烟眼角弯弯的回应着他的动作,又在面颊泛红的时候稍稍分开,几乎鼻尖相贴:“这太奇怪了,你我之间总是这般分分合合。” “的确有些奇怪。”段承轩也不过是情到深处,这才吻了下去,无暇顾忌太多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顾茗烟低垂着脑袋,几乎差一点儿就将自己身子的状况尽数告诉了段承轩。 如果自己真的因凤凰胆的根茎而死,也许那扭曲可怖的藤蔓会从胸口的伤口上蔓延而出,遍布全身,直到她整个人都被折磨的面目全非才会彻底离世。 她根本没有勇气让人看见自己这样的死状。 一路回到靖王府,顾茗烟要带着莫言和青则一同睡,段承轩了然应允,在屋檐之下问她:“再过两日就是秋猎,你和古昇商量好了吗?” “我和他之间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我只为了尔丹而动。”顾茗烟摇了摇头,她的确会帮着出谋划策,但她不会为了江晏而真的派尔丹的人去帮忙。 她不想听什么天下大局的话,尔丹、沧澜和江晏本就是不同的,若想要将江晏所有的一切彻底的翻篇,仅仅只有江晏人才做得到,而尔丹和沧澜只需要见证一个王朝的兴衰,令史官将这些事情都记载下来,成为别人口中的古镜和前车之鉴。 “这几日我会去准备秋猎之事,一切小心。”段承轩的指尖轻抚过她的眼角面颊。 “你也一样。”顾茗烟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第585章 第五百八十五章 同院 秋猎之日,天光正好。 这一次秋猎挑选在一日路程之外的神驹山处。 传闻此地多出汗血宝马,山后是一片不算宽阔的小草原,当做马场来培养战马和寻常马匹,不少王宫贵胄的马匹都来源于此,而在入围场的门口,还有工匠以木头雕刻而成的神驹雕像,年代久远数次修缮,据说这马匹是当初第一任皇帝征战沙场的神驹。 而这围场也通到十数年来的养育修护,这才用到了今日的秋猎。 江晏艾赭死于非命,剩下的使臣便由一从未见过的人代替,此人年过半百,却已然是满头发白发,只知道名字叫做虚老,几个使臣之前还因的嘴她的事情,被这位虚老教训了一番,却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顾茗烟放下了车帘,不看这外面层叠的山林,瞧着青则不知何时将自己的医书捧在手里看,凑过去问:“可有不懂的?” “都不懂。”青则又翻了几页,甚至还不知道这些未见过的文字如何念。 顾茗烟拿过来,有自己会的便教,不会的只能巴巴的跳过,在这里亦没有任何的典籍先生可教导,顾茗烟平日也多是询问身边的下人,或者索性不念名字,只将字记下来,如今教导起青则,亦是纠结。 对此无能为力,顾茗烟还是将青则放回到段承轩的马车上。 “娘亲一起嘛。”青则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 顾茗烟为难的看了一眼这马车里的苏玉婉,段承轩则抬手将她拉了上来:“无妨。” 靖王的马车可要比她的马车好上许多。 顾茗烟心安理得的坐在一侧,瞧着段承轩还真的有严父的模样,严肃着教导青则,青则却也不怕他,就坐在他的怀里被抱着,两只小手翻阅着手里的医书,甚是有趣。 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旁边的苏玉婉倒也是没想到段承轩竟然还有这一面,可鼻腔里愈发浓厚的药味让她皱了皱鼻子,看向顾茗烟:“药味难闻。” 顾茗烟冷眼看向苏玉婉,又抬起袖子嗅了一口,的确有些重。 “若是难闻,下车便是。”顾茗烟言语冷淡,瞧见苏玉婉还是一副漂亮的模样,低声道:“可别忘了当年你没病也是一身药味,如今又说难闻,看来之前是隐忍的难受了。” 苏玉婉脸色白了些,回过头时正看见段承轩也望了过来,那青则也奇怪的看向顾茗烟:“娘亲身上的药味的确浓了许多,却是不难闻的。” “还是青则嘴甜。”顾茗烟都被青则这么说红了耳尖,弯下身子捏捏他的鼻尖:“等会儿秋猎还要见血,青则怕吗?” “不怕的,一切生死有命罢了。”青则乖巧的摇摇头。 “是个男子汉。”段承轩将孩子拢紧了些。 看着这三人倒真像是一家人,丝毫看不出青则并非是顾茗烟的义子。 待到下马车,段承轩便抱着青则去一趟山下的马场,其他人暂居于神驹山旁山边上的山庄之中,不少使臣如今都瞧见顾茗烟同段承轩同乘马车,如今摘了面纱,曾经略带稚嫩姣好的面容,如今也成熟了许多,一双桃花眼眼透着股子不自觉的媚劲儿,初次所见的使臣本以为她生的英气,如今一瞧,却是不然。 “没想到尔丹公主面若桃花,当真是美人。”更有大胆的游牧皇子朗笑几声,翻身上马。 “谢谢。”顾茗烟同样回礼:“前些日子得知皇子的妻子方才怀了孕,游牧部族的草药甚少,明个儿便派人亲自送些去。再送一双玉璧,望皇子和皇子妃相携到老。” “哈哈,那我便在此多谢了,日后若是有时间,还想请公主殿下到我的部族好生玩乐,夫人最喜欢的便是你这般的女子了。”那皇子朗笑了几声,径直策马离开。 “如此甚好,下次我若是去了,可能从皇子那儿讨上几本医书?”顾茗烟的眼睛一亮,倒是想起这些游牧部族有许多另类别样的医书,只可惜十分难寻,就连商队亦有时找不到他们。 皇子当即答应下来,倒是同顾茗烟相谈甚欢。 她平日只知读书,却也读到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只想着日后带着鬼魅一同去往这些地方,自是凑上前去多问了几句,更何况这皇子早已有了心爱之人,瞧见顾茗烟身为女子,却直言不讳的询问不少事情,当即也是豪爽的答应下来。 一众使臣都被分到院落,到了顾茗烟的头上却是头疼。 “苏姑娘,王爷说要同尔丹使臣落座同院。”管家小声询问。 “她怎么敢如此正大光明!”苏玉婉恼怒的拍案而起,目光落在那不远处的顾茗烟身上,深呼吸了数次才低声开口:“罢了,记得挑选个大些的院落,我与王爷同寝,可知晓了?” 管家连忙点点头:“这个自然,苏姑娘不必担心。王爷对于那位不过是露水之情,您同王爷鹣鲽情深多年,哪里还容许这等脏乱的女子再爬上床榻。” 苏玉婉眼神一凛,将一袋银钱送到了管家的手里,后者就笑眯眯的离开。 这靖王府的几位夫人,却也只有苏玉婉这么出手大方了。 却不知两人所作所为早已被顾茗烟看的清明,对着眼前的皇子一勾唇角,将一些玉瓶递给他:“听闻皇子妃曾受苦,没到冬日便满手冻疮,疼的夜晚睡不着觉。只要将这药膏日日抹擦,日后便不用如此了。” 就连那小小的药方也一并交了过去,只叫皇子愈发的受宠若惊。 匆匆闲聊几句,顾茗烟便跟着人来到了院落,自己带来的尔丹士兵还算比较多,此时两方同住,倒是有些不够,顾茗烟便摆摆手:“你们在我房里挤挤吧。” “这样不合礼数。”士兵惶恐。 “我同青则住上一间,本就不用,一夜而已不打紧。”顾茗烟无奈看他们,轻轻推了推领头人的肩膀:“快些去吩咐,若是休息不好,明日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几个士兵倒是深知顾茗烟的性子,只好答应下来,又搬了几张床榻过来。 长廊之下,顾茗烟见不远处的苏玉婉甩袖而去,嘴角轻扬:“不过是住在青则屋里,你就如此沉不住气了?” 第586章 第五百八十六章 情至深处 日落西山,彩霞未散。 顾茗烟一袭竹青纹衣,青丝以白玉簪高高挽起,肩上半披着雀蓝银边的斗篷,半靠在廊下之柱上,手中还捧着本那皇子送来的几本书卷,尽是些她从未听过见过的风土人情。 苏玉婉不带任何丫鬟侍从,从另一边款步走来:“没想到轩哥哥如此喜欢青则。” “我说要杀你,绝非虚言。”顾茗烟懒懒又翻了一页,却是只字未入心,只在是苏玉婉还想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便站起身来。 书卷落地,青葱玉指几乎将苏玉婉的下巴捏的变形,那云翳早已出鞘,堪堪抵在了她那白玉般的脖颈之上,划破个浅淡的口子,便有艳红的血珠子蹦了出来,惊得苏玉婉那双我见犹怜的大眼都目光轻颤。 并未料到顾茗烟会直接动手,苏玉婉赶紧道:“我好歹是随行而来的靖王妃,你难道真的敢动手?” “有何不敢?我倒是好奇,难道这偌大的沧澜还能容得下你这入了青楼的靖王妃,亦或是幼时狠毒的靖王妃?”顾茗烟嗤笑一声,瞧见不远处有随行的侍卫和丫鬟路过,只往前走了一步,松了下巴,手中的云翳却抵在了苏玉婉的胸口前:“就算我杀了你,段承轩依旧也有千百种法子维护与我。” 苏玉婉变了脸色:“你就如此笃定?” “不然?”顾茗烟将那云翳往里推了几分,却又在刺破皮肤之时缓缓收了手,云翳入鞘,连带着她两手微微抬起,将按半落的斗篷又拢回到肩上,笑盈盈的后退了数步,目光越过苏玉婉的肩头:“你还真是看不懂女人。” 拐角之处的段承轩大步走上前来:“我要的不过是个真相,纵然要杀她,都等了数年,这区区几日又何妨?” 看似段承轩像是维护着苏玉婉,可苏玉婉却知晓,段承轩再也不会维护自己,心中纵有千百的委屈不甘,可她已然在段承轩身边倾注了如此多的光阴,如今自然不能轻易收手,后退了一步:“轩哥哥,你会知道真相的。” 苏玉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看起来,顾子衿还是有一点聪明的——学着顾茗烟的强大,总是没错的。 而段承轩还是第一次看见苏玉婉如此斩钉截铁的开口,平日里内里狠辣外在温柔的女子还是第一次露出了这般的神情,就连顾茗烟都意义不明的扬了扬唇角:“她每日都还得在你面前装的深情,倒也是为难。” “若是在此地杀人,你也不怕背上骂名。” “何惧之有?”反正我也早已时日无多。 弯腰将那书卷捡起,顾茗烟径直的从段承轩的身边擦肩而过,边拍落书卷上的灰尘,绕过拐角,细细询问过成山之后,便去找青则了。 问都不想问段承轩。 段承轩亦自知理亏,天知道他如今和兄长暗中筹谋诸多事情,若是因尔丹公主杀了靖王妃而被人挑拨,只会将此事越闹越大。 另一方面,他亦觉得奇怪。 顾茗烟主张赖玄先攻,不希望他先攻,可如今若是贸贸然解决了靖王妃,但只怕皇后徐氏和九皇子串通借此发挥,是要在其中挑拨两国关系,更何况之前孟旭在朝中收拢羽翼,他又以对顾茗烟的私情先一步退出朝政,如今三皇子一家独大,剩下被排挤的各皇子的朝臣都等着反扑。 还是说,顾茗烟并无暇顾忌这些。 段承轩转过身去,问成山:“烟儿同青则去了哪儿?” “是说山庄里有小温泉,带着小王爷过去了。”成山远远的看了一眼长廊尽头,继续道:“苏姑娘背后还有人,消息不断,也许是王爷您师父师娘的旧友,都是些江湖人。” “继续派人查,那两仪门虽做银钱生意,但灭门之前并未收到苏玉婉的亲笔信,背后定当另有人帮忙。”段承轩挥袖继续往前走,只去往那后山的小温泉。 这山庄后的温泉并不大,青则年岁虽不大,顾茗烟却还是执意泡温泉时男女分别,只派了侍卫看着,就连丫鬟也只得在外等候,她自己则寻了处小汤池趴着,身边跟了个十六岁的丫鬟伺候着,小声问她:“殿下,这些药材要放多少?” “碾碎成末的放上二两,草枝皆一钱,药草两包,热水五桶,温泉水放上两桶,再将之前带来的药酒准备好,等着段承轩过来。”顾茗烟懒懒的趴在块大石头上,低声道。 小丫鬟记得吃亏,询问数次才整理好。 顾茗烟泡了一会儿觉得昏昏欲睡,当即站起身来,入了那丫鬟准备的浴桶之中,刚清醒些,便听门扉轻开的声音,她便坐在水里将浸湿的袍子拢了拢,水光浸了眸,声音也慵懒着:“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倒是处处跟来了。” 这水汽弥漫之间,段承轩只觉得身子紧绷,口干舌燥。 只是碍于身边之人,段承轩只将此当做是顾茗烟对自己的惩罚,开口:“你可还欠我一次。” “药酒都准备好了,你且去清洗干净,可别叫我看见了什么东西。”顾茗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的身下,低笑一声,鼻腔里尽是药味。 着实难闻的很。 段承轩只好退了出去,却也不忘讨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顾茗烟抚摸着嘴角的清凉,无奈一笑。 若是死了,怕是连如今的半点温存都不再,身体冰凉,断不比如今温暖。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喃喃自语,顾茗烟提起了些精神,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离开。 她说过要为段承轩做推拿,自然是要兑现承诺的。 只可惜正事儿没做多少,两人便上了榻,顾茗烟才只能紧紧环着他的脊背,缩在他的怀里:“推拿还没完呢……” “时日漫长,不急这一时半刻。”男人温柔的吻去她额角的汗渍。 顾茗烟轻笑一声,却在男人没看见的地方,黯然伤神。 待到身体疲惫的趴在软榻之上,男人宽大的手掌揉捏着她的腰背:“怎么心神不宁的?” “有些累了,今晚借你的床榻躺躺。”顾茗烟已然有些半梦半醒。 如此温暖惬意,她倒是第一次想多享受些。 第587章 第五百八十七章 暗潮涌动 怀中之人难得睡觉安稳,方才浸泡过温泉的皮肤更是泛着浅粉。 身边的丫鬟本还想将人安置在旁侧的屋内小憩,段承轩却已经换了衣服,将床榻之上的人抱入怀里,吩咐几人:“此事不可外传。” 目光凛冽,声音低沉,侍从丫鬟皆是不敢多看几眼。 唯有成山出声,道青则在温泉里泡的多了,直接被侍卫送回了房间,免得受凉生病,明日更还要清晨启程,断不能出事。 段承轩了然,用一件宽大的外套遮去了顾茗烟的大半张脸,不让人看见她的容颜,便径直的从这长廊之下走去,甚至在怀里人将将有些动静的时候低声安抚,面上几分浅淡笑意。 “靖王暴戾,在心爱女子之前,倒也是副痴情模样。” 那位游牧皇子见状不禁感慨,话音落下便看见身边经过的苏玉婉满脸愤慨,只无奈道:“一人一世一双人,若是求而不得,靖王妃不若放手。” “何时轮到你这小小皇子干预此事了?”苏玉婉美眸一挑,带着几分冷冽。 皇子不怒反笑,挥袖而去。 而苏玉婉却还是怨毒的望着段承轩怀中之人,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 只可惜夜色渐深,房门也并未打开,苏玉婉只要一想到两人同榻而眠,翻云覆雨,心中便忐忑不安,反倒是一夜未眠。 次日天光破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再次上路。 距离围场不过十里路,早膳自不必留在山庄。 故而顾茗烟坐在马车之上饥肠辘辘,青则将自己的肉包递给她,却被顾茗烟笑着抱了个满怀:“娘亲这些日子不沾油腥,你也只能吃上一个,待会儿可还有更多好吃的。” “恩。”青则乖巧的点点头,仰起头来瞧见顾茗烟手腕上有些青紫,赶忙问道:“娘亲受伤了?” “早上起来,磕到桌角了。”顾茗烟无奈的甩甩手。 许是那些服下的药物作祟,曾经她此时起来依旧是精神奕奕,可今晨起身,眼前阵阵发黑,磕碰了好几处才总算清醒许多。只庆幸于段承轩早日要忙碌去往围场之事,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青则年少,并不知晓其中蹊跷,只念着这短暂的时光同娘亲好好相处。 来到围场,青则执意不愿同顾茗烟分开,不少使臣都纷纷看来,顾茗烟只好将青则抱起来,动作熟练的拍了拍他的脑后:“你倒是会撒娇了?” “不然娘亲跑了该怎么办?”青则笑着埋进她的颈窝。 侍从只好在顾茗烟的身边加了个座位,由着青则坐在她的身边,不少大臣都纷纷看了过来,窃窃私语。 顾茗烟自知身上药味浓重,特意弄了些适宜的脂粉,草草盖住这味道,却让青则一路过来打了几个喷嚏,瞧着那发红的鼻尖,顾茗烟苦笑:“宁愿忍着也要跟娘亲坐一起?” “恩。”青则认真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段琮,低声道:“爹爹让我以后多去宫中,陪伴皇上。” “跟着皇上自然能学到不少东西,但跟着平民百姓亦是同样。”顾茗烟从不放弃任何教导青则的时间,只因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太少,温情于动作,最重要的道理却需要口头教导。 青则也特别喜欢听顾茗烟说话,每次都十分认真。 围场围猎本就同顾茗烟并无干系,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几个皇子如往年那般进去打猎,而今年不过多了各国使臣的部下,只可惜顾茗烟并未带任何武力高强的人,若说身边最厉害的,倒是沧澜靖王。 马匹窜入山林之中,段承轩欣然落座于苏玉婉的身侧,面色淡然的同身边的一干大臣使臣来往,顾茗烟不过抬眼看了一眼,便看向了那山林边上,鼻腔里似乎隐隐有些味道,犹豫再三,她还是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人:“看好青则。” “娘亲可是发现什么了?”青则好奇的抬起头来,可他只看见一片深绿色的山林,再无其他,揉了揉脑袋:“我去找爹爹陪娘亲吧。” 说着便从旁的小路绕过去,顾茗烟则端起酒杯面对段琮:“皇上,这围场已然精心准备数年,这一草一木似乎都有所改变。” “的确如此,这围场之处并不好养护,可此地奇珍异兽出过不少,来到此地围猎,也是希望能发现些祥瑞之兆。”段琮只听见顾茗烟开口,心底便隐隐有些不安。 若非重要,顾茗烟一般都不会开口。 “不知我可否走近瞧瞧,这树边张着的草植似乎可以入药。”顾茗烟浅淡一笑。 “自然可以。”段琮点头答应下来,身边的皇后徐氏也跟着开了口:“派人去跟着殿下,以免被误伤。” “多谢皇上、皇后。” 顾茗烟草草的行礼,对段承轩使了个眼色,便带着皇后徐氏派来的随从来到这山林之边,而旁台上的江晏使臣位列之中,那位被称作虚老的老者睁开了眼,巧笑道:“听闻尔丹土壤肥沃,如此大片成林的树木亦是人搬运挪栽的,如今瞧的认真,怕不是没见过如此深林吧。” 顾茗烟倒是忘记这几国派来的使臣都是来拉拢沧澜,此时洋洋一笑:“虚老先生怕是不知,我自幼生长于沧澜,更何况这山林并无奇特之处。”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纷纷侧目。 这位尔丹公主从不说自己姓名,更是无人知晓她从何而来。 顾茗烟不再管其他,只是鼻尖微动,只觉得这奇异的香味又淡了些,抬起眼来,那虚老已经重新阖上眼睛,但顾茗烟总觉得这虚老依旧认为艾赭是自己所杀。 迈步往山林深处走去,迎面而来的蝇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拇指盖儿大小的黑色小虫,身肥大亦多腿,停留在顾茗烟的指尖,股后的细小尖刺并未落下,顾茗烟便将这虫子给捏死,甩了甩手:“这虫子怎么会在这儿?” “有人!”背后的士兵惊呼一声。 破空之声传来,身边的士兵却都并未动弹,顾茗烟则赶紧躲开了些,那带着蓝色布条的小刀径直的插在她的脸侧,其上有两字——秘药。 竟然还有人对长生不老的药不死心。 第588章 第五百八十八章 纠缠不得 “保护殿下!” 身边惊呼,更有人想要伸手将这小刀取下。 顾茗烟却抬手拦住众人,自顾自的将这小刀用帕子取了下来:“刀柄有毒。” 这徐氏派来的人并非是未反应及时,而是不想出手救她。 看来皇后徐氏到底也发现是自己在几个皇子在会中多做周旋,而来者并未想要自己性命,算起来暗中刺探的人并非是皇后之人。 细细思量,顾茗烟看这刀似乎是出自天炎工匠之手,挑了挑眉头,将其包裹于帕子之中:“继续往里面走,无需惊扰。” 试探一番,谁知这些士兵还真的不将此事上报,而是左右后方跟在她的身边,若非不知道这皇后徐氏不过是个草包,她怕是都怀疑这是有人故意离间,转念一想,既然这些人防范不善,想必林间还有东西。 那皇后又如何知晓她一定会踏入林中? 再走出几步,马蹄声便在不远处,她微微仰起头来辨别方向,此时已经看不到围场之边的高台,而脚下的杂草之中,香气正浓。 四处搜寻了一番,她总算找到一块地方弯下身来,问:“你们可闻到什么味道?” “并未有什么味道。”身边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顾茗烟亦分不清他们是否在说谎,只在杂草之中发现了一串细细的藤条将一个纸包包裹着,她也并不熟悉这味道,只用袖子包裹着手,将其拿起来。 纸包里放着怪异的紫色干草末,顾茗烟看了许久才黑了一张脸,将这纸包扔到一旁,连带着将那外衣也给脱了下来,只着里间的衣裳,大步往外走去:“将这衣服烧了。” “殿下,您这是……”身后的人拉住了她的手,而其他人则是将那衣裳和纸包都捡起来。 顾茗烟心口发疼,想要挣脱那人的手,却被拉的更紧。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那本该去往围场深处的马蹄声也渐渐接近,一人一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段承轩翻身下马,手中长刀出鞘,总归是惊得那护卫小小后退了一步,他则走上前去将顾茗烟揽入怀中,瞧着那张脸泛着白,沉声道:“不知上下尊卑, 去领二十军棍。” “是。”那人脸色一变,赶紧底下头去离开。 顾茗烟心口疼的厉害,只一只手捂着,在段承轩的耳边低声道:“果然有问题,这草,怕是只对我身上的毒有用。” “没事吧。”段承轩不着痕迹的用肩上的斗篷遮盖住她,观察着她的神情,抱着她翻身上马:“怎么回事?” “药理便不同你解释,我只知道,这苏玉婉跟皇后徐氏有过牵扯,最好警惕,更小心着九皇子。”顾茗烟目光黯淡。 这紫色妖冶的花,名作怜子花,是未长出凤凰胆的花枝,同虽没有毒,但对于真正的凤凰胆根茎却是相克之物,没有毒性,但若是她吸食了一些,只会加重身体里毒素的蔓延。 她自是不会同段承轩说,只靠在他的脊背上:“皇后既然如此笃定我会进山林,那么这花瓣肯定是她弄来的,只要让护卫阻止我停留在此处,我只要吸食过量,怕是药石无医。” 听得段承轩心悸,只目光阴沉着,对隐藏于黑暗里的成山比了个手势。 顾茗烟并未注意,只听见耳边传来了细微的虫声,低声道:“这山林里的小黑虫倒是跟一种毒虫长得极为相似,看来这次秋猎,并非只有我一个目的,被后人也不仅仅只有徐皇后。” “十之八九是肖海。”段承轩此时轻声开了口,低声道:“他为苏玉婉隐瞒了当年之事,成山搜寻不得,另外,他的不少人都还停留在江晏,自己却没了踪影。若是无错,他怕是要辅佐九皇子上位,自己也好算是个功臣。” “你的情报从何而来?”顾茗烟皱眉。 段承轩冷笑了一声:“肖海是我挚友,知道的事情不比我少,更何况,当年这围场兴建之时,肖海曾说过,这围场兴建完成,不一定只有祥瑞之兆。” “无稽之谈,这也算是情报?”顾茗烟对此十分不满:“说不定会是他国使臣?” “你呀,就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段承轩放缓了速度,被豢养的鹰隼从头顶上掠过,他不过仰头看了一眼,目光阴冷:“皇兄说的无错,这一次几国围场狩猎,的确可以做到许多事情。” 顾茗烟听着头顶上的声音,将怀里的那把小刀递给了段承轩:“如果你猜的是对的,那么这小刀难不成是肖海的?” “这个倒有可能是使臣的。”段承轩将这小刀上的布条径直的扔到了地上,又将小刀还给她,反手拍拍她的脊背:“抱紧些。” 顾茗烟紧了紧两条手臂,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疲累不堪,为何他们总是有这么多的心思要做。 片刻之后,黑马在林间疾驰而过,碍于背后的顾茗烟,段承轩只能甩刀刺中两条兔子,其余时间只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似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顾茗烟不禁询问:“你不管那些毒虫是否害人了?” “若是我管了,你猜猜会不会有人说我自导自演,希望再争储君之位?”段承轩冷笑一声,目光扫视过眼前的山林树木:“若是我再成为三皇子的眼中钉,那么这朝堂之上,光景便不再一样。”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九皇子。”顾茗烟也跟着嗤笑了一声:“若是如此,他们是没将六皇子放在眼里?” “许是他们自有办法让他回不了天炎?”段承轩也猜测。 两人一时沉默,现在皇后徐氏算是突然出手,他们都并未找到更多详细的消息。 如今,只知道皇后徐氏和苏玉婉有关,知道自己身中何毒,也知道如何杀了自己。另外,肖海有可能会辅佐三皇子上位,暗中帮忙。最后,便是六皇子那儿可能会有些麻烦。 想来想去,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毒虫之事并不知晓出自何人之手,最好等待别人揭穿此事,免得惹火上身——毕竟他们还需要管他国之事,纠缠不得。 “啊——”凄厉的惨叫声自山林中出现。 而段承轩的马匹却依旧不停。 第589章 第五百八十九章 芸芸众生 兴建围场,段承轩作为皇帝最信任的皇弟自然参与其中。 也只有段承轩和几个亲信知道此地会有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出入口。 此地位于围场的外围,悬崖峭壁之侧,有一砖石藤蔓于此,更有一雕像于此,雕刻的十二种祥瑞之兽,就在此地左手边三十七步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出口,段承轩将顾茗烟放到树干旁,将自己的长剑交到她的手里:“若是肖海来过,自然不会留痕迹,若是其他人来,自是会留下痕迹。” “所以做这个出入口,为的是什么?”顾茗烟奇怪,这不是任由别人进来做坏事儿吗? 段承轩却拍了拍她的脑袋:“竟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晕。”顾茗烟白着脸捂着自己的额头。 “不仅此地,所有围场都有这样的地方,所有皇帝只会将其告诉自己的亲信,等到围猎之时,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从这里进出,刺杀了各类朝臣,亦或是等到天黑之后动手,不过有史官为了奉承皇帝而篡改,说是朝臣受惊而死亦或是受伤不治……”段承轩只好弯下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顾茗烟面露嫌恶,亦是无奈:“有些大臣是真正的功高震主,皇帝囚于皇宫,若非于此,面对一些重臣想要用嘴皮子解决,实在困难且耗时颇长。” 听着段承轩的解释,顾茗烟无奈的拍开他的手:“快些查看吧,我知道这也是必要之举,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罢了。” “若有人来,杀了都算我的。”段承轩瞧见顾茗烟的动作还挺有力气,这才放心从那窄小的洞口钻了进去,只听见机关咔嚓作响的声音,那地方已经恢复了原样。 等到安静下来,顾茗烟才敢将随身携带的药拿出来,连着吃了数颗,才觉得缓过神来,耳边传来树叶摩挲之声,她又轻轻的笑了起来:“不知是哪位使臣,也想要这长生不老的秘药?” “殿下好生聪明。”一位江晏使臣从树林之间走了出来。 顾茗烟倒是觉得对此人有些印象,这人之前在艾赭的身边十分低调,之后并未怎么出现,可今日进入围场围猎之时,也有他陪伴着江晏的使臣进来,尤其是那一双满是伤痕的手,就让顾茗烟之前多看了他几眼。 “我记得你,好像是叫范丰?”顾茗烟捏了捏眉心,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掂,依旧抬起来指向了他:“我家情郎的意思,近身可杀。” 范丰小小的后退了一步,径直的单膝跪下,另一只手成拳头抵在地面:“殿下,方才不能近身才出此下策,今日前来,所为的并非是长生不老的秘药,而是能救人一命的秘药。” “说来听听。”顾茗烟依旧抬着手,心中却猜想着这人是如何躲过段承轩过来的。 “那我便开门见山的说了。”范丰这才欣喜的抬起头来:“我是虚老先生的门人,艾枝小姐是他的外孙女,而我则陪伴艾枝小姐长大,可如今艾枝小姐被人污蔑,身陷囹圄,还被一个叫慕青的男人下了剧毒,时日无多,昏睡之前特意告知虚老先生,希望能找到您相救。” 慕青…… 顾茗烟下意识的想到了苏玉婉。 今时今日,她已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慕青心狠,艾枝好歹还并未对慕青做出什么,慕青就直接将艾枝给毒杀了,未免太过。 “那她身陷囹圄又是为何?”顾茗烟奇怪。 “那慕青带着江晏的布防图离开了,艾延大发雷霆要处死她,若非是虚老还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而他需要笼络人心,此时艾枝小姐怕是早已死于非命。”那范丰说着说着,竟是还要哭出来:“我自幼看着艾枝小姐长大,也知道虚老先生从不见艾枝,就是怕艾延对艾枝的背景心生忌惮,所以常年不联系,可如今若非艾枝小姐身处绝境,虚老先生也断不会强势认下这许久未见的外孙女。” 顾茗烟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 云青阳当年也怕她备受欺负,而在丞相府里住了许多年,直到她长大成人,出嫁为人妻才悻悻离去,解决云氏之事。 扬了扬嘴角,她轻笑一声:“我怎不知这是不是什么陷阱?” “虚老先生亦调查过您,知晓您手段非常,只要细细调查,自知其中玄妙,而如今前来,一是为了找您相救,二也是希望能得到沧澜皇帝的援助,壮大我虚老先生的位置。”范丰说的语速极快,最后还怕顾茗烟不信,低声道:“若是您不相信,这件东西交给你,定当是对大局有益。” 说着,他将一卷地图递到了她的手里,并未再说什么,快步离去。 待到段承轩从出入口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顾茗烟将这一卷地图看完,抬起头来对他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这片大陆果然是好地方,怕就算是没有我,这江晏也注定不会分崩离析。” 段承轩不解,只弯下身子听着顾茗烟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将这地图递给了他,问他:“艾延和顾诚自认为厉害,实际上民心和手段,一个都比不过人家老前辈。” “这虚老可能是从艾枝那儿听说,为的就是让你带着赖玄去攻城。”段承轩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地图上十分详尽的布防图。 即使对方此时已经更改了布防,但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布防也不会改变太大。更何况,这不仅仅只是一座城的布防。 “你觉得可信吗?”段承轩无奈反问:“到时候我也会选择强攻。” “我也想试试你说的直觉。”顾茗烟无奈的环上他的脖颈,笑着看他:“我相信外祖父不会害自己的外孙女,而且,没有了艾赭,范丰才有办法离开队伍来围场里通风报信,这算不算诚意?” 若是当初艾赭没有死在驿馆,范丰肯定只能死死跟在艾赭身后。 而今日,派来的是江晏的武将,若这武将本就是虚老之人,那么范丰想要中途离开而来找自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下手的,不仅仅只有古昇一个人。”顾茗烟满面笑意的看着段承轩:“不仅如此,你猜猜江晏和新国,还有多少盼着他国或是他人进攻的人?” 第590章 第五百九十章 星火世传 云氏先祖来自于未来。 而在顾茗烟的印象里,从未有朝代能保持着大局未变而繁衍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早在到达此地的时候,她就该意识到这片大陆上有蹊跷。 可如今知道这消息,她却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为其稳固局势。 无论动乱也罢,扩张领土也罢,这三国鼎立的大局从未真正的分崩离析,而细细想来,并非是神佛之功,而取决于大陆之上的子民。 顾茗烟几乎乐不可支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轻笑道:“天下大局,本就并未你我二人可以更改,可这天下之大,却是清醒人居多,怕这才是三国鼎立最根本的原因。” 并不知道顾茗烟在为何高兴,段承轩只将人抱到马上,沉声道:“师父曾也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蹊跷,但如此延续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也无人怀疑。但谁也不知道江晏会不会被尔丹沧澜吞并,我们成为一段战火纷飞的历史也并非不可能。” “你说的有理,那我还不能笑的这么早,说不定你强攻成功,三国鼎立之势便被破了。如今该早作打算才是。”顾茗烟总算敛去了笑意,感到段承轩爬到了自己的背后,才想起来询问:“虚老给了我如此大的礼物,我自然会用,而你所谓的强攻,如今有九皇子阻挠,可能成功?” “我想做的事情,倒是无人可阻拦。”段承轩这一次将顾茗烟放在自己的身前,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际,声音低沉:“为你这红颜的安全,攻下一国,若是青史留名,你说,是好是坏?” “无论好坏,你都是你,有何区别?”顾茗烟嗤笑一声:“你既然决定为了我要踏平江晏,我便也为了你可能名留青史的坏名声,去赌一把万事安泰。” 顾茗烟在风声之中回过头去,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望着段承轩:“只看你我之间,究竟鹿死谁手了。” “好。”段承轩难道朗笑了几声,一甩缰绳,朝着围场外疾驰而去。 不去管耳边的惨叫声,亦不管外面的毒虫,唯有两人目光坚定。 既然决定不做的事情,便无论如何也狠下心来不管。 一路来到围场之外,顾茗烟则乖巧的阖上眼睛,惨白着一张脸靠在了段承轩的怀里,早已因为毒虫而被叫来的御医马不停蹄的赶了上来:“殿下可是被毒虫所伤?” 段承轩面目狰狞的将一小刀扔在御医的脚边,冷声开口:“派人保护皇上,其余人将围场包围,查出任何可疑之人,就地格杀!” 段琮面色一凛,身边的皇后倒是脸色微变,大喊起来:“还不快去将九皇子带出来!” “滚开。”段承轩佯装盛怒的翻身下马,只将早已经神志不清的顾茗烟拥入怀中,大步流星的去往一旁的屋内。 苏玉婉还想跟上去看看,背后成一的匕首却抵在了她的腰后。 而身边正在吃着糕点的青则看着满场的混乱,倒是奇怪娘亲为何要装作昏迷,这边更是瞧见了成一手里的匕首,却并不惊愕,只对着苏玉婉笑了笑:“姐姐,你要是动了的话,也许成一哥哥就该杀了你。” “死小孩……”话音还未落下,那匕首又往前推了几分,惊得苏玉婉恼怒的侧过头去:“我可是靖王妃。” “这是王爷的命令。”成一温和的对青则笑了笑:“虽不知您打个何种心思,但你认为,王爷留下你的性命当真是为了查清当年真相吗?” 苏玉婉死死攥紧了拳头,看向了高台之山正安抚段琮的皇后。 难道,轩哥哥当真发现了什么? …… 屋中,顾茗烟将带来的药材细细服下,数量惊人。 段承轩这还是第一次知道顾茗烟近日服食的药材如此之多,本该知晓她自己便是医师而无须担心,但想着顾茗烟不仅吃药,还要辅以药膳,忍不住开了口:“是药三分毒……” “你又不是大夫,还敢指手画脚?”顾茗烟轻笑一声:“现如今许多事儿交杂着,苏玉婉的命你到底是给不给我?” “你竟如此执着。”段承轩果不其然的挑了眉头。 “其他事情我不在意,但这条命就算不能讨回来,我也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的情郎身边。”顾茗烟嗤笑一声,不管嘴里还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抵着段承轩的薄唇径直的吻了上去,见他眉头紧蹙,只笑着让开了些:“瞧着我这一身病,都是拜她所赐。” 嘴里苦涩,段承轩却只知道她喜好吃甜腻的糕点,总不喜欢嘴里苦涩。 还想将人揽入怀中,后者却已经退开几步,面上笑意不减:“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在那地道里发现了什么?” “肖海做的很漂亮,只可惜他的手下留了些痕迹,的确是他。那里有一些别不该出现的绿色杂草。”段承轩说着,在那样潮湿的地方,只有青苔才对。 “如此看来,肖海走的有些匆忙,放了这些毒虫是为了什么?”顾茗烟半靠在桌案旁,低声开了口:“那小刀既然是虚老的,那么皇后徐氏,苏玉婉和肖海应该都是站在一边的。” “苏玉婉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肖海不至于这么冒险,也许这其中合作的人,是慕青。”段承轩目光阴郁了许多,站起身来:“你永远想不到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有多么的执着。” “就像是你对我死缠烂打一样?”顾茗烟挑了挑眉头,没来由的咳嗽了两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快点出去继续演戏,派人好好调查此事,我这边假装生病,免得让人抓住把柄,说我医术过人,怎么也并未发现这些毒虫。” 段承轩点点头,让人到房中来清理药材,顺带着买通了宫里的御医,让其撒个谎,这也是皇帝应允,自然无碍。 他前脚离开,顾茗烟后脚便坐在了椅子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从之前的急躁到如今的平静,她依旧没法儿接受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她甚至有种想要破罐破摔的不吃药,熬过这段日子。 “算了吧,那不又要骗他一次。”无奈苦笑,顾茗烟还是认命的将其他的药材碾碎,随意的送往嘴里,皱眉:“还是糕点好吃些。” 第591章 第五百九十一章 请旨定亲 山林之间毒虫虽不多,但十分小巧不易察觉。 九皇子提议马上迁去来时的山庄暂避,只留下小部分的人和御医来解决毒虫。 顾茗烟借口受伤闭门不出,倒是可以跟着段承轩暂留此地,段承瑞还上门希望探望,却被刚出门的段承轩拦下:“三皇子殿下,男女之间可有避讳。” “我与她还有正事要说。”段承瑞目光锐利,看向段承轩的表情愈发的狠辣:“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也不过如此。” “那也轮不到你开口。”段承轩皱眉。 “若是有这般的女子能倾心于我,我自会给足她安全感。”段承瑞第一次挥开了段承轩的手,如今他已然同段承轩一般高,纵使勇武依旧比不过段承轩,可也是气势逼人:“皇叔,除非你能让她彻底相信你,不然总有一日,她总会离你而去。” 段承轩并不知段承瑞何来自信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出此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并未做多想:“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对我这皇叔说出如此挑衅之语吧。” “若非我不想成这帝王,也断然不会将她拱手让人。”段承瑞攥紧了拳头:“她不愿涉足阴谋阳谋,若是将她放在宫中,迟早有一日也会成为我的棋子而并非妻子,倒不如留着这些许念想也好。” “呵。”冷笑一声,段承轩还从不知放手二字该如何写。 但他到底是从段承瑞的身边擦肩而过,并未继续阻拦。 说来这三皇子只比他小上几岁,但他都不介意同他这‘敌人’绕弯子,那他自然也该全心全意相信这未来的皇帝,还有自己的妻子。 段承瑞踏入房中,浓重药味令他皱眉,而那被收买的御医早已被打发到旁侧的屋子里暂歇,顾茗烟见他进来,不免奇怪:“如今九皇子暗中勾结数人,三皇子殿下为何在此地浪费时间?” “不过是来说说之前的提议。”段承瑞的指尖落在她的桌案之上:“皇后的人方才被我截下,留了些怜子花来,其间有我细作,闻言你似乎闻到了些许奇怪的味道。” 顾茗烟身子一僵:“殿下,我可并没有对不起你的意思,如此说来,你是想威胁我嫁于你暂当挡箭牌?” “若是有你相助,这太子之位我自然势在必得,哪怕九皇子暗中动手脚,我也自当屹然不倒。同样的,一旦我坐上太子之位,定然不会为难于我的那些兄弟,但这不过做戏,我不会让你入皇宫为后为妃。”段承瑞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我曾调查过凤凰胆,只因当初顾诚为我所用之时提到,所以,我自当也知道你中的毒,是怜子花的相克之物凤凰胆根茎,此毒记载甚少,中毒之后几乎无解,而你却时间紧迫。” 顾茗烟早就忘记他曾经也用过顾诚做下手,而当时顾诚甚至为了长生不老而做了不少的调查,如今却被段承瑞知晓,也不知是福是祸:“你还是威胁我。” “是你不愿让段承轩知道,情深至此,我虽不敢对你再有杂念,但还是愿意助你一把,只达成你我之间的交易。”段承瑞瞧见她面露警惕,赶紧说道:“我会帮你瞒住段承轩及一切人,暗中也会帮你解决所中之毒,仅仅希望你伴我身侧,助我除掉九皇子。” 顾茗烟不禁皱眉,半笑着看他:“你要杀了九皇子?” “若是九弟不同皇后徐氏合作,我自是不会动手,但如今,他如此不辨黑白,为了皇位甚至连徐氏一起洗白,我自然不会放过。”段承瑞为表诚意,将一书册放于桌案之上,不再多言,早早离去。 顾茗烟将那书卷放入手中细细观看。 这书卷之上记载着不少徐氏暗中所做之事,买卖官职、贪污饷银,不仅如此,徐氏曾有旁支叛逃于江晏至今未归,近日又出现了那旁支叛徒,竟然在江晏和新国之间游走,活的风生水起。 看起来徐氏这是想一家独大,就算真的扶了九皇子上位,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但不得不说,这些事情都是段承瑞自己调查,并无人证,只能以另一种办法解决九皇子,速战速决。 “怪不得肖海要同徐皇后合作,那江晏艾赭死后还敢挑衅我。”她不禁嗤笑一声:“原来,不过是想让徐家到时候帮江晏,当真可笑!自己的国家还未立足稳固,便想着借大国之手先将新国侵吞下来,的确是将军风格,而并非是个称职的皇帝。” 只庆幸于这两件事情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全面。 如今段承瑞和段承轩只知道其中部分,怕不是暗中设防,而古昇有反叛的意思,只可惜艾枝如今身陷囹圄,要想真的借赖玄之手掀起波澜,也许她还能从肖海的身上入手。 反观肖海这些所为,要的——不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先前追寻段承轩是因段承轩强大,之后虽不知为何拉拢苏玉婉,但如今和皇后徐氏勾结,又和江晏结下孽缘,为的不就是来日能达到段承轩如今的殊荣。 心中已然有了计划,顾茗烟倒是好奇此时该如何演戏。 正如段承瑞所说,她不想将此事告知段承轩,以免他将此事闹大,弄得人尽皆知,处处有人阻拦她的一言一行。但若是真的答应段承瑞,便是给了段承轩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段感情亦不知会如何。 沉默良久,顾茗烟才下定了决心,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吩咐道:“皇上如今身在何处?” “皇上如今去往山庄,殿下这是……” “为我秘密准备马车,我要私下去见一趟皇上,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哪怕是靖王也不行。”咬重了靖王二字,顾茗烟在马车抵达的一瞬直接爬了上去,前往山庄。 而段琮好歹安抚了众人,得知顾茗烟要求私下见面的消息略感惊异,还是允诺。 私下见面,屏退众人。 顾茗烟当即跪在了段琮的面前,双眼在这黑暗的大堂里熠熠生辉:“我愿同沧澜未来的太子殿下定亲。” 第592章 第五百九十二章 靖王之责 苏玉婉被迫留于围场旁侧,成一抵在她脊背后的匕首半分不退,而青则早已看完了之前并未看完的书卷,揉着脖子抬起头来,瞧着苏玉婉:“姐姐饿了吗?我去拿些东西来吃吧。” “不饿。”苏玉婉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成一,我倒是想问问轩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 “勾结肖海徐皇后,此等罪名便足以将你千刀万剐。” 段承轩的声音自门边而来,一身黑金衣袍气势逼人,目光凛冽。 苏玉婉只觉得身子僵硬,一股凉意攀附上脊背,惊得她满头大汗。 为何不过是这片刻,轩哥哥便能看出其中蹊跷来? 青则却不知二人说些什么,只笑着跑到了段承轩的身侧,让后者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些,一只手将青则抱在怀里,看向苏玉婉的眼神冷冽丝毫不减:“我留你一命,不过因为你还有些用处,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我自当是会卸了你的手脚,绑到师父师娘的墓碑之前忏悔百年。” 似是想起了那地牢中的三日,苏玉婉还记得当年青黛离世之前的惨状,本就夜夜不安,如今更是惧怕非常:“轩哥哥,我当真并未杀了师父师娘……” “即使没杀,你却也害了烟儿和顾子衿的两个孩子,两条性命,换你痛苦余生,本王并不在意。”段承轩抬手捂住了青则的耳朵,动作极尽温柔。 她却从这言语之中感觉到了如被刀刃破开肌肤的感觉,头皮发麻,一张脸都惨白起来:“轩哥哥……” “你早已不配用此名叫本王。这几日容你苟活,难道你真以为本王是顾念旧情之人?”段承轩走上前来,拈了一块糖糕来放入青则的怀里,不顾他可能吃的自己满身碎屑,依旧将人抱着,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却留下浅淡的一句:“不过是好奇你同肖海之间究竟能做什么事儿。” “段承轩!”苏玉婉几乎陡然拍案而起,那张敛去了所有柔弱的面容亦狰狞起来,脊背被匕首破开也丝毫不觉,满眼血丝的看着段承轩:“我从小陪伴你长大,将这一颗心都交给了你,你却说跟我并不顾念旧情!那我们这纠缠不休的二十年,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女子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几乎声嘶力竭。 苏玉婉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泪水夺眶而出,却在段承轩停下脚步之时继续开了口:“我当年的确为了权势而靠近于你,待你亲近,可这二十年来,就算你早已对我没了怜爱之心,亦没有亲情了吗?你可还记得当年师父在雪中责罚于我们?又可曾记得师娘曾嘱咐过你,我这一生凄苦,让你照顾于我?” 字字皆是发于肺腑,苏玉婉几乎泣不成声,声音嘶哑:“我做任何之事都是为了你我之间!你却为了个顾茗烟如此待我!她眼里不过只有医者之责亦或是天下苍生与亲朋,根本没有你!” 沉默顿时笼罩了几人,段承轩脚步并未迈开,而苏玉婉的泪水亦落在桌案之上。 世上怎有无情人? 段承轩自当还记得两人为山顶大石头上的日出,也记得苏玉婉靠于怀里的呢喃爱语,更记得苏玉婉即使笨拙,却依旧为自己学会如何打理王府。 可她自然也记得苏玉婉告诉他的一切。 直到青则不满的抬手砸上他的肩头,用那稚嫩软糯的声音吼起来:“姐姐你说你喜欢爹亲,可你只是希望爹亲喜欢你,爱护你。但我娘亲希望爹亲做个好人,也不管爹亲有多水性杨花!娘亲比你更喜欢爹亲!” 成一因为小王爷的话微微愣神,苏玉婉恼怒的掀了桌子。 而段承轩却轻轻的笑了起来,将怀里的青则搂的更紧了些,低笑着却并未回头看过苏玉婉一眼。 “青则说的对,正因如此,你连烟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不仅是你的丈夫,更是这沧澜的靖王。即使不杀了你,你这等心狠自私之人,也不配成为我的王妃。” 怀里的青则为这两句话而心情好了些,却依旧气鼓鼓的趴在他的肩头,死死的瞪着苏玉婉,的确是小孩子的性子。 苏玉婉的指尖嵌入掌心,身子微微颤抖着。 所以,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背后的成一收了手里的匕首:“您不再是靖王妃,日后我会时时跟着您,断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即使我去茅房亦或洗澡吗!”苏玉婉怒不可遏的将身后的椅子都掀翻,气喘吁吁的看着成一,直到他还认真的点点头,苏玉婉彻底没了办法。 无论如何,段承轩最起码还没想自己去死。 …… 与此同时,山庄大堂之中。 段琮从未想过顾茗烟会提出如此的要求,此言不啻于平地惊雷,震惊的看向她:“若是让承轩知晓……” “他必然不会放过我和三皇子,但那时局势已定,他的兵权早已分散,又能奈我何?”顾茗烟勾了勾唇角,复而将头颅低垂下来:“只要皇上应允,我愿保证尔丹定然和沧澜同盟不解,无论江晏新国是否彻底瓦解。” 段琮愈发的看不懂顾茗烟。 这个女人流连于数地,无论是手中情报数量亦或是清明的头脑都是少见,可如今正于段承轩情意绵绵,如今提出此言,一时竟让他这个做皇帝的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朕想知晓你如此做的缘由。” “时间紧迫,我马上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而只有我同未来太子联姻,再借太子之手打压一众兄弟,才不至于发起内乱。”顾茗烟说完,只将皇后徐氏可能跟江晏有牵扯的事情一一告知。 段琮脸上并未有半分惊异,似乎早已知晓。 “您知道皇后徐氏心不专,为何还纵容……” “她背后的势力盘综复杂,并非一朝一夕可解。你今日提出之事并非不可,甚至可以说是受益良多,只是……你该如何同承轩解释?”段琮面露为难。 弟弟好不容易得到如此良妻,若是此时拱手让人,即使那三皇子亦是自己的儿子,他依旧觉得无情爱终归不妥,更何况三皇子乃是日后皇帝,顾茗烟和段承轩之间又该如何?段承轩会不会为了夺顾茗烟而逼宫,一切不得而知。 但在如今局势复杂的情况之下,这却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只要有了我尔丹的助力,定然可帮皇上解决皇后徐氏。”顾茗烟坦言。 第593章 第五百九十三章 全无胜算 沉默良久,段琮才低声开口:“若你心意已决,朕马上就下旨。” “还请皇上立刻下旨,我并未有半分犹豫。”顾茗烟面色如常,跪在地上依旧挺直了脊背,那双眼并不畏惧那身明黄的衣裳,更不在意台上是谁。 几乎只将皇帝当做是一个助力,而非高位之人。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薄情。”段琮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这辈子,可曾为过别人打破你自己的原则?” “从未。”顾茗烟直言不讳,微微抬起下巴来:“人生来便只是为自己而活。” “记得你今日之言,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朕不会再被你牵着鼻子走,起身吧。” 段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决心下达圣旨。 顾茗烟也跟着轻轻的笑了起来,缓缓站起身来,瞧着段琮那同段承轩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无奈开口:“皇上同段承轩一般无二,总是温柔。” 她在太监拿了东西进来之前便向外走去,迎向绯红的晚霞,背影寂寥。 段琮不忍多看了几眼,直到彻底将圣旨拟写好,他才捏着手中的笔杆,久久不曾放下。 段承轩,何时温柔过? 他想不清明,而门外等候多时的段承瑞却看着顾茗烟朝着自己走来,亦并未向她伸出手,而只是同她并肩离开,瞧着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映入眼,只柔声道:“皇叔也许会恨你,亦或是将你抢回去。” “他恨我自当是好事,若是将我抢回去,不过是将这条命抵给他,便当做是欺骗的赔罪,哪怕他知晓真相痛苦余生,也不过是当年未尽的惩罚。”顾茗烟眼里清明一片,早已想好了其中的是非曲直。 两人肩膀不时擦碰一起,却带不起半分的火花。 “你我之间,做朋友倒也是不错。”段承瑞忍不住开口。 “还是别了,你本就对我执念依旧,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便还要伤心一段时日,我倒不如先将这些抹了去。”顾茗烟无奈一笑,侧过头去看他:“哪怕是死,我也不想亏欠任何人,更不想你们这些无辜之人平添愧疚。” “你太执着好强了。”段承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是我想要做到的事情。”顾茗烟同样无奈,她前世离去太过匆忙,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并非段承瑞所想的好强。 不过她也不必同人明说,只要自知即可。 却不知她越是这般执着于自己的小心愿,段承瑞愈发的难以放手。 世上女子多为附庸男人而活,即使为自己而活的人,也不过是勉强度日,从未想过改变别人或者是改变孩子,只要自己可以独立活下去,便也算是要强的女子。 圣旨明日下,可当晚,不少使臣皇子都知晓此事。 段承轩一直未找到顾茗烟,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则赶到山庄之时,成二将此事一一告知。 “是计策?”段承轩还有些不相信。 他同顾茗烟近日应当是无怨无愁的才对,自己也并未作出什么惹怒她的事儿。 “并非是计策,明日圣旨便该下来,就连不少使臣都已然知晓此事。方才皇后在屋中气恼不已,似乎是皇上决定回去之后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且要同尔丹公主定亲。”成二忙声说道。 若是立储大事,段琮自然不可轻易决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将怀里的青则交给了成二,他大步流星的走向顾茗烟所在的院落。 可眼前的屋檐之下,顾茗烟只穿着白日单薄的衣服,同段承瑞同站在那红灯笼之下,柔光将她的脸色衬的红润许多,似是瞧见门边的他,那双眼看了过来,一开口便是刀刃入骨:“皇叔这是来祝贺我们的?” “顾茗烟!”段承轩瞳孔微微收缩,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段承瑞先一步挡在两人之间,一只手抬起正拦在顾茗烟的面前:“皇叔,想必你已经听到了风声,烟儿即将同我定亲,自然是该称你一声皇叔的。” “你不想要苏玉婉的一条命了吗?”段承轩双目发红。 他不过是半日未陪伴在她身边,如今她便闹了这么一出,究竟为何? 顾茗烟的指尖却轻轻的划过唇角,带着些许媚态:“自然是想的,但只要三皇子殿下成了皇帝,我想要的一切自都可以达成,你也不必出兵,苏玉婉的那条命也会奉上我的手里。” 这该死的女人! 段承轩毫不犹豫的挥开了眼前的段承瑞,后者只觉得手臂像是被石头砸过一般疼痛,此时也无暇去帮顾茗烟将人彻底的拦下来。 久违的被人扼住脖颈。 顾茗烟只觉得呼吸一窒,连连后退数步,直到被他抵在了柱子之上,脊背发出一声闷响,段承轩才像是惊觉了什么一样略略松开了些:“所以你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 “不过是找个人做护卫而已,皇叔你倒是对我十分真情呢。”顾茗烟强忍着微微发软的双腿,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意。 段承轩这个时候肯定是嫉恨自己入骨。 可若是知晓真相,他又该如何呢?顾茗烟不禁为自己的劣根而自嘲的笑了起来,她就是个卑劣的女人,最爱的人不过永远只有自己罢了。 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段承轩骤然放开的动作。 新鲜的空气窜入喉咙鼻腔,惹得顾茗烟下意识的轻咳了几声,满脸奇怪的看着他:“怎么?皇叔这是……” “无论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而那抬起着并未放下的手却是看似恶狠狠的拍向她的额头,瞧着她微微眯起眼睛躲避,冷声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我自当会好好教训你。” “什……”顾茗烟捂着甚至连发红都没有的额头。 话音还未落下,段承轩已经转身离开,几乎是从段承瑞的身边擦肩而过,留下简短的一句话:“无论你同她之间达成任何协议,但只要你敢背叛于她,让她困于危难。” “这沧澜皇帝,你也不用当了。” 甩袖而去,段承轩临走时更是狠狠的瞪了顾茗烟一眼:“我倒是要回去好好告诉青则,究竟是谁水性杨花!” 顾茗烟又气又有些委屈,面色为难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而段承瑞却站在原地,摸着被狠狠撞击过的手臂,沉默着。 原来,段承轩早已如此信任于烟儿。 他,几乎全无胜算。 第594章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还请辨明 颈间的痛楚还未彻底消散,顾茗烟稳住身形,指尖抚上发疼的脖颈还能带起一片颤栗。 明明是有那么一瞬间要下死手的,为何却又松了手? 她想不清明,只等到段承瑞慢悠悠的走到自己的身侧,眼底带着她亦看不清明的神色,轻声开口:“你的确不该刺激他的。” “我本想着,皇叔二字足以让他生气恼怒。”顾茗烟开口,声音甚至都有些嘶哑,只让她愈发弄不清他为何改变了想法,转而说出那番维护自己的话来。 “你不过是想着激怒他,来日他也好少些愧疚吧。”段承瑞面色沉痛的刺破了顾茗烟的伪装。 两情相悦,纵然他真的强取豪夺,却也有心无力。 段承轩虽然被段琮分了兵权,可沧澜士兵五年之内所信奉的人依然还会是段承轩,更何况他在岳山城屯的兵也已然重新叫回到他的手里,未来就算真的将他拉下皇位也并非不可。 而顾茗烟如今是尔丹公主,一切自有决断,更不介意他人言说,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顾茗烟摆明了是想破罐破摔,他就算强要,怕也是不得。 被说中了心事的顾茗烟只是无奈轻笑:“你也无需这般沮丧,你我之间到底还是能做个知己朋友。” 段承瑞无奈:“明日我便让人照顾于你。” 顾茗烟亦看了他一眼,随后捏着嗓子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这样才好,见不到,便不会心痛了。” 顺着这明亮的长廊走向自己的寝屋,却听见段承瑞轻声的呢喃:“天下和美人,总归是不能兼得的吗?” 不得不为此停下脚步,侧过头去。 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如今立于屋檐之下,那灰白颓废的气息让那红灯笼都黯淡了许多,仿若又变成了曾经隐忍不发的三皇子,而并非是未来骄傲的太子。 “一心爱你之人,不愿同你共分这天下为你操劳,愿为你分这天下的人,却也不一定爱你。这般的美人并非没有,但这千里河山有千百万人,也许有一日你也可找到。”顾茗烟只无奈的走到他的眼前,她自知三皇子年岁不大,却总是日日板着脸,只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我一别,日后也是知己,只要你一道旨意,我随时都可归来见你,但终究不能陪伴在侧。” 从未被人摸过的发顶让段承瑞有一时的晃神。 而顾茗烟的声音也渐渐飘来:“男人有时会喜欢母亲那般的角色,你待我,亦是如此,这算不得情爱,还请辨明。” 说罢,顾茗烟已然款步离开,消失于长廊尽头的黑暗之中,再无声响。 段承瑞在长廊之下站了许久,似乎想起自己总是事事都听顾茗烟的,而她又是皇叔的妻子,说不定真的只是娘亲的替代品? 自嘲的嗤笑一声,他从另一边离开,正看见月清站在门边等待。 “殿下,夜晚风凉。”月清为他拿了斗篷搭在肩上:“我并非是有意偷听……” “听到也好,日后不许再破坏我的计划。”段承瑞任由月清身子僵硬的为自己扣好斗篷,往前走了几步,又吩咐:“你是我信任之人,之后她要做何事,你便帮衬着,再去挑些世家的女子,为日后的太子府做些准备。” 月清一时不知是高兴顾茗烟总算离去,还是应该头疼只有更多的女子入府,只得继续去办。 …… 掐着顾茗烟的脖颈,段承轩完全可以看清她眼里有一瞬间的委屈。 仅仅是这一眼,他便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转而威胁了旁边的男人,以免这位依旧不死心的侄儿再对顾茗烟说些什么。 另一边,他虽不知顾茗烟心意几何,却也不得不提防。 “集结重兵,吩咐六皇子,太子将立,速速回天炎找他父皇。” 段承轩恼怒十分,声音满是怒气。 成山自知问题出在顾茗烟身上,却还是冷着脸多问了一句:“那么殿下那边……” “派人跟随,再去吩咐众人,只要见到她,事事听从,不得违抗。”段承轩抬手揉了揉眉心额角,想及顾茗烟那诡谲不定的性子,多添补了一句:“不必派暗卫紧随,免得她手脚放不开,还需处处提防着我。” “王爷……您如此待她,为何也不明说……” “不必明说,她自知晓。”段承轩无奈一笑:“只要段承瑞但凡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夺取之意,这沧澜皇位我亲自坐上也并无不可,吩咐朝中官员,对三皇子施压,再帮着将那九侄儿的旧账都翻出来,看看这不孝子究竟准备做什么事儿。” “属下明白,这就去做。”成山赶紧离去。 如此一来,整个朝局都会有所改变。 而青则既然已然是沧澜的小王爷,日后继承的是他靖王的爵位,自然是要跟着段承轩姓段,更是要跟他同进同出。 如此想来,若是顾茗烟当真要跟他反目,又怎会将青则继续放在他的身边? 青则已然沉沉睡去,段承轩只脱了外衣爬上床榻,将这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听着他小声唤着娘亲,亦是无奈。 如今,他却只想当一个普通百姓。 第二日清晨伊始,等到此次祭天结束,回到天炎城,段琮便要封段承瑞为太子,皇后一夜无眠,早早的便入了九皇子的院子里商讨要事,各国使臣如今更是想提到联姻之事,却被段琮轻描淡写的一句给打发:“尔丹公主愿同朕的三皇子定亲,若是各国公主再嫁过来,便是委屈了。” 众人惊愕,没想到此事不过一次围猎就决定下来。 顾茗烟对此亦不过冷淡的坐在段承瑞的身侧,银手环随着她翻阅书册的动作而微微响动,边问段承瑞:“昨日毒虫之事,究竟如何?” “不过是伤了些仆从,有公子从马背上摔落,并无大碍,再就是……”段承瑞举起了手中的杯盏,更不着痕迹的将顾茗烟杯中美酒换成清水,继而低声道:“我那九弟似乎在密谋些什么大不敬的事儿。” 顾茗烟的动作一顿,抬眼瞧见那位九皇子走进来:“这位皇子,我并不熟悉。” “但他可能会来找你。”段承瑞低垂下脑袋,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势。 第595章 第五百九十五章 段烽 九皇子名为段烽,因母亲并非世族而是罪人,故而不得用这辈的承字。 母亲难产而死,是以由季妃抚养长大,只可惜季妃在段峰一十二岁之时便重病离世,后来便迁居皇子府里居住,直到如今成年,另立府邸,家中已然有一妻两妾,正妻乃是商贾,有一妾室便是皇后徐氏的旁支,令一妾室则是昊天楼那位公主丈夫的旁支。 如今更是同皇后徐氏站在一处,顾茗烟对此一无所知。 可无论是段承瑞和段承轩对这位九皇子早做调查,小心提防。 而顾茗烟倒是罕见的没明白段承瑞的意思,那带着面纱的脑袋歪了歪:“这次我好像没招惹他。” 坐在对桌的段承轩险些没捏碎了手里的杯盏。 段承瑞自己倒也是愣神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才解释:“并非是你招惹,仅仅因为你的公主身份,以及皇叔对你的重视。” “若我是他,我自当是瞄准你来,对待我这一个异国他乡的公主,又能做些什么?”顾茗烟却依旧不解,她自知醒来之时门边站着的并非是段承瑞手下之人,其间也只有一直紧跟在后的月清是段承瑞的人。 即使如此,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有丝毫作用。 段承瑞一时哑然,也不知顾茗烟是否在逗弄自己,认真道:“你同我定亲,只要你一死,我便没了尔丹这座靠山,你可明白?” “是这样吗?”顾茗烟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近日来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看来这将死之事到底还是让她心绪飞远。 指尖微微发紧,瞧见这祭天典礼就要在此地举行,到时候免不了要吃上几口野味,她自然而然的今日没有服药,亦无奈的看向段承瑞:“但我没法儿陪你去天炎等你继承太子之位,古昇一旦离开,我便要同他离去。” “这也是你的计划?”段承瑞皱眉。 “亦是如此,关键的事儿是没办法告诉你。”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同自己身形有些相似的月清,当即言说道:“不如让月清暂代我的位置,阿紫擅长口技,倒是可以帮忙打些掩护。” “如你说的办,这路上可需要……” “古昇自会保全我,若他连我都藏不住,我也不必陪着他去冒险了。”顾茗烟摆摆手,将手中的书卷重新阖上,面露无奈:“到时候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你便只管着对付这九皇子。” “你离开之时,九皇子若是对付,古昇可应对的过来?”段承瑞依旧担忧:“更何况,你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顾茗烟只觉得他愈发的像是个为孩子操心的大人,只无奈开口:“这件事情任他去,九皇子如果真的要对我下手,也需得用徐氏旁支来,路途艰险也好给古昇敲个警钟。” 段承瑞对此无话可说,顾茗烟看似是从不干涉他们的事儿,却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想着教育他们,对他也好,对段承钰亦是如此,就连对待青则也都是絮絮叨叨的说着道理,宁愿让你走上几折弯路,也非得让自己动点脑子。 而顾茗烟倒是并未在意,她为大夫向来是发号施令,教导他人,但凡找不出理由的事儿,便说是训练教导。 两人各怀心思,过了一会儿,顾茗烟才恍然想起虚老给的东西,不经意间往虚老那儿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正看见那位老先生微微颔首,朝着段琮要求离席,临走时,更是多看了她一眼。 “失礼了。”顾茗烟轻声说了一句,也站起身来,对段承瑞使了个眼色。 段承瑞当即站起身来对段琮开了口:“殿下许是昨日惊吓过度,今日身子不适,还请父皇应允她去院落里小憩些。” “恩,派人去好好照顾着。”段琮自是看清了虚老和顾茗烟之间的眼神。 这虚老和顾茗烟之间可还有点儿什么? 筵席之上几人各有心思,段承轩暗中派人去小心看护,这边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了段烽——同段承瑞一般,段承轩对这位九皇子总归是不放心,更容易伤害到顾茗烟。 “听闻烽儿近日来刻苦读书,只是那妻妾日日不得安生。” 段承轩有意开口,自知这三个有背景的妻妾日日争吵不休,纯粹是段烽用来拉拢人的,也是不善待管着,自当是鸡犬不宁。 而这段烽年纪虽小,却也是个不愿让步的性子,笑意不减的拱了拱手:“哪里比得上皇叔美娇娘接二连三呢。” “烽儿!”段琮怒声呵斥,面色不善。 段烽面色一白,只赶紧点头认错。 而段承轩的脸上却带着浅淡的笑意,一改平日里冷面的模样。 段烽如此锋芒毕露,怕是最后的后手已经决定好了。 段承瑞同样是这样认为,同段承轩四目相对,两人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若是段烽真的想要逼宫篡位,那么他们一文一武,又怎能离开? 段承瑞只担忧段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段承轩则担心若是如此,他自然没法儿亲自带兵进攻江晏,如此一来,顾茗烟定然会身先士卒,带着赖玄和古昇揭竿而起,而他却只能留下来玩弄权术。 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来抢这皇位。 若他做个无兵无权的逍遥王爷,只要有段琮这般的兄长在,那也是一生吃穿不愁,更是闲云野鹤乐得自在,哪里会如今日这般步步被制止。 与此同时,后花园的凉亭之中,秋叶满地,百花凋零,一派萧条之象。 月清立于凉亭之外只等秋风瑟瑟,而那位虚老身边的使臣却是一个未跟,整个后花园中不过他们三人,在加上这凉亭外帷幔飘飘,让人看不清凉亭之中的人,而屋檐之下的铃发出清脆声响,摆明是谈话之地,并不让人知晓。 顾茗烟坐在石凳之上,目光柔和:“我虽相信外祖父一心为了外孙女,却不信你十数年未管外孙女,如今却甘冒大险上前来帮忙。” “艾枝出生之时克死了我的女儿,我自当不喜。”虚老无奈摇摇头,细看之下,才能看见那灰白头发里尽是白发,最后轻叹了一声:“可我没想到,艾枝是为了我才被人陷害,而她计划不少,让我来你,便是为了匡扶我家族,我自当是要来的。” 第596章 第五百九十六章 豪言壮语 “原来如此。” 顾茗烟挑了一边眉头,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温水。 这哪里是真情,不过是血脉至亲之上再加了许多利益,虚老许是发现了艾枝的野心和同尔丹公主的关系,所以才会冒险前来,另一边,他敢如此相信艾枝,怕也仅仅是因为艾枝是他女儿唯一的后代。 毕竟从方才听来,他似乎是很爱女儿的。 “艾延在江晏久居,自然知晓我世族暗中为皇帝做了不少事情,如今艾枝愿意出来帮我挡下别人的暗箭,今日我便是过来问上一句。”虚老说着,将艾枝曾佩戴过的玉佩放在了桌案上,轻轻往前推了过去:“你是想我江晏亡国被人吞噬,还是为我重建。” “今日的江晏,还有何选择?”顾茗烟痴笑一声:“说来我同艾枝之间还有恩怨,我可不想信誓旦旦的说出要保你们的话来。事实是,即使你们世族上下千人被艾延做成人桩,我也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和艾枝形容的十分不同。” 虚老的两只手都回到了袖口之中,脸上却带着诡谲的笑容。 “自然不同,她有用时我自然是笑脸相迎,事事答应,可如今她身陷囹圄、自顾不暇,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为她一人葬送他人性命。”顾茗烟轻咳了几声,那温水入了喉咙倒是舒服许多。 沉默良久,顾茗烟甚至小小的吃了一口糕点。 对峙许久,虚老总算是变了脸色:“丫头,你既然同艾枝有过约定,如今言而无信……” “我答应过帮她,可如今你要借着外孙女壮大自己,这本并非是我同她的约定。”顾茗烟将糕点放下,笑盈盈的在他面前将仅剩的半杯温水都泼洒于地:“我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何时失信?” “你究竟如何才愿出手帮忙?”虚老皱眉。 “求人不如求己。”顾茗烟啪的一声将杯盏摁在石桌之上,目光凛冽:“若是觉得艾延不配,便趁着这乱世将其击溃;若觉得这世道将变,不如亲手将其推倒,何须轮到我这一外人来干预。” 眼前的女子明明五官柔和,生的可人。 可虚老却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来,比他所见过的男人都要挺拔,英气逼人,一双桃花眼竟是生生多出几分锐利,更是字字掷地有声:“若你只等着他人救你于沉浮之中,亦不过是抓住浮木。” 浮木? 虚老紧紧攥住了拳头,数十年来沉溺于权势之中的人像是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可如今的乱世亦逼着他为了世族挺身而出,如今借着顾茗烟的一番话,他更是双目微微发亮,却依旧小心谨慎:“我世族不过是数千人,而那艾延……” “你若是想做,天地皆为你。你若畏惧,青天白日也能吓得尿裤子。如此踌躇不定,前辈您又是何来的胆量与魄力同我要一千金承诺?”顾茗烟冷冷嗤笑一声,眼底寒光尽褪皆是鄙夷,袖口从虚老的眼前划过,只留下那被掀开的帷幔迷乱人眼。 “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天地,却也别忘了,你要撼动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人。” 仅仅留下这一句话,顾茗烟便头也不回的踏上碎石小路,朝着古昇的院落快步走去,不拖泥带水,亦不打任何的感情牌,更不求他一同反叛。 月清瞧着眼前这人一身华服,输着女子的发髻,用着女子温柔似水的声音,却也能令人心潮澎湃,令人甘愿折服,心中一时不是滋味,待到离开这后花园时,她才小声道:“既然要和人合作,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我并不知合作,只知利益和消耗。”顾茗烟目光森然:“若是让我以万人之命只为救他世族,无异于不知轻重,而他若是自己起身反叛,那则是顺理成章,天道轮回,即使千人死于艾延刀下,不过也是为他们曾经祖辈对此一言不发的报应。” “那你现在要去何处?”月清不自觉的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只觉得那凉意就连她这个杀手都有些害怕。 “去古昇处,我倒是要看看,如虚老这般胆小懦弱的世族还有多少,我自当列出名册,来日尽屠,不然百年之后,这些害群之马只会重蹈覆辙。”顾茗烟蓦地嗤笑了一声,步伐更快。 而月清则是小心跟着,心里哑然。 数年来,她为段承瑞搜集了不少顾茗烟的行踪和行事,从开始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到如今的日渐成熟,她愈发的觉得顾茗烟并非是有能力让人听信于她,而是她数次击中他们的软肋,脊背从不弯曲,懂得小心谨慎,亦懂得大局当舍弃。 走了几步,还未到古昇的院落,顾茗烟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她:“月清。” “我在。”这还是第一次被她叫名字,月清始终保持着端庄冷着脸。 “你之前曾数次想杀了我,可这两年来,你却愈发的沉静了。”顾茗烟站定在她的面前,打量着她:“而且如今我同他定亲,你也不想杀了我?” “殿下何出此言,我自当不敢借您惹怒三皇子。”月清面露尴尬。 “希望你还能对他一如既往。”顾茗烟无奈一笑,并不在意月清明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对月清摆摆手:“你先去为我收拾行装。” 月清沉默的点点头,瞧见段承轩就在不远处,多看了顾茗烟一眼才离开。 她不知道顾茗烟那句话的意思,却好奇这女人该如何向段承轩交代。 藏于柱子之后,站在长廊下的段承轩不过抬了眼,并未揭穿,只走上前去,在这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将她拥入怀中,低下头瞧着她那双眼寒意未散的眼:“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倒是激动人心。” “我与虚老不过说些话,你倒是尽数听去了。”顾茗烟本还想叫一声皇叔,转念一想,如段承轩这般固执的人,既然决定了不会伤害自己,自己再说也不过是被男人不要脸的扛走教训,到时候丢脸的还是自己。 “若不是听着,我又怎能愈发的 第597章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不安 “我没什么需要报备的,计划如常,计划之外的你不是也听到了?” 顾茗烟挑眉反问,眼见古昇的宅院就在面前,腰侧的手臂却愈发的收紧,像是不怕被人看见一般。 “自然是有关于之前的皇叔二字。”特意咬重了皇叔二字,段承轩自不能等到她离开之后再讨一个答案。 “皇叔这两个字,本就是我该对你说的。如今我同三皇子定亲,难道叫一声皇叔还有错了?”顾茗烟扬起嘴角,两只手则落在了他的肩上:“你既然选择相信我,只管相信便是,我到时候会跟古昇一并离开,青则便交托给你照顾了。” “这也算是惩罚?”段承轩皱眉,瞧见顾茗烟亦大胆的在他的脸侧落下一吻,还是无奈的将人松开了些:“苏玉婉那边……” “临走之时,我会亲自卸去她的双腿。”顾茗烟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连带着对段承轩都带着些许疏离:“青黛根本就不是细作……” “我知道。”段承轩摁着她的后脑,让她沉溺于他的怀抱之中,低声道:“这件事情还不用你来动手,等到回来,你会看见你想要的东西。” 男人的胸膛总是令人安心,但顾茗烟却执拗的摇了摇头,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走出几步却又折返回来,笑着看他:“青黛之事,还有你的一份,惩罚只多不少。” “好,等你回来,怎么惩罚本王都好。”段承轩对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心有愧疚。 若说当年他杀了青黛,其中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青黛的身世有异,而更大的原因便是苏玉婉的顺水推舟,若非如此,他自然也不会那样折磨青黛。 当年所为之事,总归不能只是苏玉婉一人之错。 顾茗烟回过头去,踏入古昇的院落,瞧着古昇早已在屋檐下等待她,她却死死攥紧了拳头,依旧不死心的后退了一步,看向不远处始终并未离开的段承轩。 也许,日后段承轩还会到她的墓碑前喃喃自语。 如此想着,她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给你的惩罚,日后可不许还手。” “去吧。”段承轩也抬起手,同她做这些毫无礼节的动作。 目光交错着离开,顾茗烟在他的眼瞳里踏入古昇的院落,这颗心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似乎总有些事情要发生…… 顾茗烟几乎在古昇的院落里呆了一整夜,其间说了不少的事情,古昇更是决定后日离开山庄之时便打道回府,给虚老决定的时间不过一日,而她也只能借着这一日的光景尽自己所能去嘱咐事情。 一夜未眠,小憩一会儿等到天边破晓,顾茗烟的心口还是不可抑制的疼痛了起来,服下许多药丸才勉强换好了一身衣服,出来之时更是和准备请辞的古昇打了个照面:“早。” “如此毫无防备的在男子屋檐下落榻,我都替你的情郎担忧。”古昇捧着木盒无奈摇头——其间放着古昇对沧澜的诚意,为了江晏重新合并,他自当是愿意对沧澜和尔丹俯首称臣,只求二十年和平光景。 可段琮是否答应帮忙,便要靠着古昇这七寸不烂之舌了。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脑子里想着却都是那木盒里条条款款,等到古昇走远才恍然揉了揉眉心,吩咐门边的婢女:“青则昨日可是和靖王一同睡觉的?” “是的,靖王早上亲自为青则小王爷洗漱整理了一番,如今说是要去马场里挑选小马驹,日后给小王爷做坐骑。”婢女认真点头,又抬手为她整理衣裳:“奴婢是靖王派来的人,山庄之内有任何的吩咐都可叫我。” 顾茗烟只几下这张脸,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备马车,我此时过去,许是能陪着用顿午膳。” “是。”婢女赶紧吩咐人去准备。 马场算不得远,但她坐马车却不能太过颠簸,更还需在马车上放点儿血,看看医书,一上午也足矣。 只可惜还未到马场,却是被一只羽箭刺破了马车的车帘,堪堪落在顾茗烟的手边,惊得她全身紧绷,可看清了那马车外的人时,却又冷静下来:“停车。” 马夫乖乖停了车,顾茗烟则坦然放下东西跳下马车,见段烽骑在马背之上过来,见到她也不下马,不过是微微一拱手,不走心的道了一句:“抱歉。” “你差一点儿便要伤了我,区区道歉自不能打发。”顾茗烟懒懒的抬了眼眸,抬起手中的书卷,轻轻的落在他身下的马头上:“这马儿倒是可以当做是道歉之礼。” 段烽冷笑一声,其身后的侍从已经开了口:“殿下,这是皇子最爱的黑风,哪里能说给就给?” “那我为身为尔丹公主,也是你们想威胁就威胁的吗?”顾茗烟收了手里的书卷,径直的走到段烽的身边,对他勾了勾指尖:“说来,别忘记我同徐皇后曾经还是朋友,别真将我当你皇嫂对待。” 此言说的暧昧,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她同皇后关系不错。 可段烽自然是知晓,这顾茗烟曾用长生不老的药方利用了皇后,让其为她做了不少掩护,在靖王日日想杀死她的时候,亦是皇后和皇帝保全了她,可最后,她却什么都并未为皇后做过。 “言而无信之人,何须向你道歉?”段烽拽住缰绳,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这妖女,若真有本事便将这我黑风抢了,何须开口讨要?” “长生不老的药方随着那山火一并没了,我就算想给也无方。”顾茗烟脸上的表情依旧懒懒的,可在这不经意之间,她手上猛地用力,倒是轻而易举的将这段烽从马背上拉扯下来,在众人惊呼之中翻身上马,依旧懒懒的看着他:“你这不讨喜的性格,倒是该改改了。” 话音落下,她猛地一甩缰绳,骑着这黑风疾驰而去。 段烽身形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旁的侍从忍不住开口:“皇后希望您别招惹她,皇子怎的就是不听。” “难不成还让我怕一个小小女子。”段烽任由身边的人拍打身上的泥尘,双目发红:“这脚踏两只船的荡妇,能做些什么!直接杀了就是!” 旁边的侍从却轻声开了口:“她若死了,这条命还该背在您的身上。可若是……” “若是什么?”段烽目光一凛。 “若是让她为您所用,岂不也是妙哉。”侍从低垂脑袋,脸上却带着疯狂的笑意,段烽的脸色也变了变,终归是笑:“罢了,打道回府,就说今日我送了尔丹公主一匹宝马。” 第598章 第五百九十八章 叔侄合作 皇子身侧不乏宝马良驹。 若非是这马场人数众多,到底是能将这发疯的野马给拦下,顾茗烟怕还不知该如何下来。 有侍卫搀扶着她下了马,顾茗烟也并不在意形象的双腿发软,满头大汗的拍了拍那人的手臂:“这马跑得真快。”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马场里的侍卫都忍笑,那位侍卫也表情纠结的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派人拿了些糕点茶水过来,低声道:“殿下,这黑风桀骜难驯,又是个认主人的,您方才甩缰绳许是太过用力,它这才跑的那么快。” 那不是要在段烽面前逞能么。 顾茗烟反倒是认真的点点头,想着她一个女流之辈本来就没怎么骑过快马,丝毫不觉得丢脸,更是坦然的喝了一口清水压压惊,远远的便看见同段承轩看着一般无二黑色装束的青则小跑过来,当即喜形于色的将人拥入怀中:“这身衣裳真帅气。” 青则当即被夸红了一张脸,闷在顾茗烟的怀里不说话,任由顾茗烟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顺带着瞧瞧这小孩子穿这紧身些的衣服会不会影响成长,还没试试那腰带,手便被段承轩带了去:“不必试了,若是不合身,自还会有新的。” “你还真当青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爷了,想着买这么些衣裳,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顾茗烟抬头瞪了他一眼:“但凡日后他身上有一点烂俗的铜臭味,我就找你算账。” 被如此说道,段承轩只好放了手,无奈的摇摇头,将另一只手上的断弓交给侍从:“再拿张新弓来。” “娘亲,爹亲可是把一张弓都拉断了呢!”青则突然抬起头来。 “这就叫气壮如牛,若他是个穷苦的猎户,即使不去打到那只兔子,也是断不能让自己吃饭的活计折断的。”顾茗烟拍拍他的脑袋,见段承轩意气风发的走向那马场,继而问道:“这附近也有猎场?” 段承轩挑了一边的眉头,对她比了个手势。 顾茗烟当即点点头,看来那神驹围场的路便是通往这里,他是借着带青则来玩的名义四处看看,能否找到什么踪迹。 “殿下,三皇子殿下方才听说您受了惊,马上便要过来了。”侍从的目光奇怪的在这三人之间打量。 算起来,这位尔丹公主即将是太子妃,而这小王爷明明该是同公主同辈,怎的叫上娘亲?这公主究竟是脚踏两只船,还是? 不仅是他,旁边的一些侍从都想不明白。 段承轩本拿着弓箭准备离开,听闻此言则是回过身来:“受惊?” “段烽挑衅了我,我便抢了他的马来当做道歉。只是这马我不会骑,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顾茗烟说的云淡风轻,起身将青则给抱了起来:“陪娘亲去见见你哥哥,好不好?” 段承轩的眉头也跟着挑了起来,这是个什么辈分。 段承瑞听从消息过来的时候,顾茗烟已经将青则往他的怀里一送,更是甜甜糯糯的叫了一声哥哥,惊得段承瑞手忙脚乱,更是对顾茗烟翻了个白眼:“若是这样算来,辈分都乱七八糟了。” “你就当青则是我弟弟也不要紧。”顾茗烟笑起来。 “你敢!”段承轩险些没将手里的一张新弓也给拉断,只有青则靠在段承瑞的怀里,轻轻的笑了起来。 叔侄二人都瞪了顾茗烟一眼,知道顾茗烟并不想说段烽的事情,但段承瑞还是将青则抱了个满怀,逗他:“还是叫哥哥。” “好的,哥哥。”青则认真的点点头。 段承瑞虽然有野心,但对待自己的亲兄弟算得上是不错,顾不得外面几个侍卫目瞪口呆的模样,段承瑞只将这软糯的小孩子交给了月清去带着玩,他则和段承轩以及顾茗烟找了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段烽的确不简单,当年我不过是提防他野心太大,生性残暴,如今细细看来,他年纪虽轻,外面却有四个小情人,其中两位情人家里还有不少江晏送来的奴隶以供驱使。”段承瑞单刀直入的开了口。 段承轩则是沉着一张脸,冷声开口:“不仅如此,他在两国接壤之处屯兵数年,我一直并未揭发就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如今这八千精兵已经前往天炎,而且皇兄近日身体不适,太医院里的御医也被收买。” “皇后这是……”顾茗烟简直大吃一惊。 “我已然和皇兄说过,今晚我会带着你亲自去一趟,以防万一。”段承轩拍了拍她的肩膀:“怎的没见过你如此担心我。” “你一个小小的王爷就算战死沙场不过是少了威慑,他却是沧澜皇帝,决定着国之兴衰。”顾茗烟嫌恶的掀开了他的手,冷眼瞧他:“无可比之处。” 段承轩无奈的摇摇头。 段承瑞则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顾茗烟,她已经对未来不抱希望,如今却还忍心对心爱之人冷言冷语? 三人细细商量了一下,顾茗烟便不得不因为青则的呼唤而离开。 只留下他们二人,段承瑞犹豫再三,始终未将顾茗烟身体的事情告知,而是黑下一张脸来询问:“皇叔,您的军队也并不遥远。” “自然是应了之前的话,无论你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凡伤害,这数万大军,便会压入天炎。”段承轩说的风轻云淡,可实际上几年前他还未并未发展至此,反倒是近几年来暗中打量不少:“你同段烽的争斗我亦不是可以帮忙,但你也需知道,并非是我拿不下这皇位,只是不愿。” “皇叔,你真的愿意为一女人做到如此地步?更不怕日后真的谋权篡位,留下骂名?”段承瑞紧了紧指尖。 “本王的骂名还少吗?”段承轩反过来质问于他:“纵然世人皆骂我,但我只要立于天地之间,问心无愧,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 倒是和顾茗烟一般的性子。 段承瑞想了想,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日后,我会亲自告诉皇叔你一些事情,这段烽的事情,还劳烦皇叔你帮我了。” 纵然好奇究竟何事,但如今利益一样。 段承瑞为了自己皇位稳固,而段承轩则为了兄长安全,两人算起来目标却是一致,自然是答应:“好。” 第599章 第五百九十九章 弟弟妹妹 胸口伤疤如同丑陋藤蔓攀附上肩背。 铜镜之中的身体像是被这些深色裂痕割裂成无数片,顾茗烟皱着眉头将衣服重新穿好,如此可怖的东西,几乎都是被她所服下的草药给激化而成,与此同时也证明这样的确有效。 “娘亲,您好了吗?”青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快了。”顾茗烟称得上是匆忙的将衣服彻底整理好,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确定身上并无什么痕迹,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见青则也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黑色的衣裳,只牵起他的手:“好了,现在我们过去的话,莫约只能看见祭天结束,那儿的毒虫还未清理干净,等会儿戴上围巾可不许摘下。” “好。”青则笑着点点头,将脸上的围巾往上提了些。 本来二人用了午膳就该启程,顾茗烟却因为身子有些反应才不得不暂时借口换了身衣服,实际上则是这解毒过程总是会时不时的阵痛,现在不过是一只手有些难以动弹,到之后可能就是断了肋骨那样的疼痛。 顾茗烟对青则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却更加担忧,若是这样治疗下去,似乎真的不如不治,最起码这两年时间她还能过的很好,可若是如此,她怕是真的只有两年光阴。 眼神黯淡的陪着青则爬上马车,人小鬼大的孩子则紧紧的握着她的指尖:“娘亲,我可以要个弟弟妹妹吗?” 顾茗烟微微吃惊的看着他:“怎么想到这茬了?” “身边的人似乎都有兄弟姐妹,他们总是一起玩儿,我却只有一个人。”青则有些窘迫的捏了捏手指,跟着爬进来的月清无奈的补充:“方才不过是有些侍卫随口那么一说,说是您可以为了沧澜未来的天子开枝散叶。” 顾茗烟黑了一张脸,她本就是为了稳固段承瑞的位置才假意定亲,自然不可能真的为他生孩子。 不过……若是她死了,青则便没有娘亲了。 但若是他还有个弟弟妹妹…… “若是有了弟弟妹妹,你会不会担心我更宠爱他们?”顾茗烟温柔的将他拥入怀里,揉了揉他微微发凉的耳尖。 “才不会呢,我都不是娘亲的孩子,娘亲还待我这么好,就算真的有了弟弟妹妹,我相信娘亲还是会对我好的。”青则笑着靠进顾茗烟的怀里。 顾茗烟揉乱了他的脑袋:“我是说如果……” “不会的,我还瞧见娘亲偷偷给莫言买了很多新衣裳,也没有生气,还很高兴呢。”青则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想要个弟弟妹妹,好不好嘛?” 小小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 月清年岁已到,却并无子嗣,如今瞧见青则的确是十分欣喜,却也是奇怪这孩子知晓自己并非亲生,却还是如此喜爱见面不多的母亲,的确是难得。 而顾茗烟想了想,反而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好。” 月清微微一愣:“你是想跟……” “自然是跟青则的爹亲生。”顾茗烟无奈的瞧了她一眼,那双眼里沉淀着许多月清看不懂的神思,对青则的话却格外的柔和:“但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有。” “为什么?”青则揉脑袋。 “因为生孩子,需要娘亲和爹亲……”顾茗烟倒是颇为认真的教导孩子如何生孩子,听得月清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垂着脑袋,在顾茗烟讲得过于直白的时候开口劝阻。 顾茗烟这个人! 当真是可恨至极! 月清第一次不顾身份,红着脸直接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再说了,这些可不是给孩子听得东西。” “唔唔。”顾茗烟睁大了眼睛瞧她。 青则还听得不是特别清明,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茗烟,感觉到马车放缓了速度,马蹄声传来,他才兴奋的掀开了帘子,往外正看见段承轩骑马赶来,招了招手:“爹亲!” “不许招手,很危险。”段承轩疾声厉色的开了口,加快了速度来到马车边上,直接大手一伸,将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的青则拢到怀里,让人拿了布带将两人的腰际绑在一起,将他放在自己的前面,放缓了速度。 青则对此早已熟悉,只往后靠了靠,侧过头去时顺势抓住缰绳,低声道:“娘亲说要给我生弟弟妹妹呢。” “真的?”段承轩崩成一条线的嘴唇稍稍有了些许弧度。 青则赶紧点点头,段承轩则加快了些速度,同青则去说悄悄话。 而马车里的顾茗烟倒是不知道青则这么快就告诉了段承轩,只知道两人离开了很远,复而满脸笑意的看着月清:“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将我杀了。” “你这身子,若是怀孕的话……”月清沉着脸看她。 “孩子不会有事儿,我也不过是停药十月,还能有一年时间去找解药,并非不可。”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当年犀则之事令她受创,可如今许多年过去,身子早已好了许多。 而凤凰胆根茎之毒看似并未融入血中,似乎是如同肿瘤一般扣在心脏上,对孩子并没有太多的干预,而十月怀胎,她自当还有一段时日可以去找解药。 就算没找到,也好给青则留个念想。 “你就没想过段承轩?”月清忍不住问。 顾茗烟抬眼看着月清眼里的担忧,知道月清是好奇她的爱人之法,并不浓烈,更是看似无情,便只得轻声开口:“他生来就是为了战场,而我要做的和平之事是夺了他的权,自当也该给他留下一份。” “皇族皆是痴情种,你若是死了,又能留下什么?” “我只要死了,便将自己留在他的心底,这就够了。”顾茗烟撩开车帘看着那马背上的打小人,莞尔一笑:“他本就欠我太多还不清,这下半辈子,不如也别忘了我,带着我逍遥一世也不错。” “你医术超然,就不能想想活下来之后的好事儿吗?”月清只觉得听得脊背发凉,只觉得顾茗烟的爱比自己的爱还要扭曲。 “想过,但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比不过我如今所做之事来的实在。”顾茗烟面色不改,目光从月清的身上收了回来,面上带笑:“除了苏玉婉这件事情,我这一辈子,再无悔事、憾事了。” 第600章 第六百章 必是大患 祭天大典已然接近尾声。 猎物被破开皮肉放到高台之上,而其他的猎物则都变成碗碟之中的野味。 顾茗烟比不得青则对祭天大典的细节抱有兴趣,只得撩了宽长的袖口,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桌椅面前品尝这些猎物。 若是真的想要个孩子,她还需要更多的营养。 身边的月清则将一碗朴素的清汤推到她的手边:“肉不可多吃。” “我以为你只是每日帮我运送药材,倒不知你也知晓我平日的吃食。”顾茗烟还是接过了那碗清汤,品了一口感觉舒服了许多。 月清始终不喜欢顾茗烟这般倨傲的模样,放下东西之后便离开。 段承轩便是在此时趁虚而入,他不过是亲自去山林之中看了一眼毒虫之事,又陪着青则四处走了走,总算找到时间过来同顾茗烟说话,可后者却认真的细嚼慢咽,似乎每一口肉放进嘴里都保持着咀嚼十几次的节奏。 一时无人说话,只等到顾茗烟总算吃饱喝足,段承轩才轻声开口:“你愿意为青则生个弟弟妹妹?” “恩。”顾茗烟掏了帕子擦拭过嘴角,侧过头看着段承轩:“只是我如今都要和三皇子定亲,若是再同你……” “若是为了青则,大可不必伤害自己身子,我不介意你再多个养女亦或养子。”段承轩的话出乎顾茗烟的预料,后者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想我和你一起生个孩子?” “并非如此,只是知晓你对此事有些排斥。”段承轩也微微一愣。 顾茗烟挑着眉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你是不是不行?” “我看你是欠教训了。”段承轩同样恼怒的扣住了她的下巴,只等着顾茗烟脸上的怒气化作了低笑,抬手拍在他的胸膛,连带着低低的一声:“别再把我当做瓷娃娃了,等青则睡了,别忘了我还要去看看你的兄长。” 段承轩无奈,只能点点头,耐心等着了。 没想到青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解开了顾茗烟的心结。 欣喜之余,他还是有些担心顾茗烟是否对此事是认真的,可看顾茗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甚至带了几分认真,便不再多问。 等陪着青则闹够,顾茗烟亲自将他抱上床榻,这才跟着段承轩暗中离开。 段琮依旧在山庄之中休息,皇后因为立太子的事情而和段琮闹僵,所以段承轩想要带着顾茗烟和药箱进去十分容易。 翻越过围墙,稳稳落在地上。 顾茗烟提了提腰间上的小药箱,跟上段承轩的步伐来到了寝屋之中。 段琮已然等了许久,顾茗烟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为他诊脉:“皇上,这毒性已经被催发了,若是不想让皇后知道你已经解毒,只需日后将这药丸化成水品上一点,可保证毒不入体。” 不过是些小伎俩的毒,顾茗烟自当是有解药,草草将几个玉瓶扔了出来,又继续道:“这毒是小,怕是皇后还有后手,最好提防。” “说不定是直接行刺。”段承轩沉声补了一句,又顺手帮着顾茗烟将文房四宝都整理好,等着她先将药方写下来。 “朕是没想到,将烽儿留在皇子府,任由他来去皇宫,却是为了拉拢御医给朕下毒。”段琮此时面色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平日里英武和算计此时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浓浓的失望。 段承轩却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他的身边:“妇人之仁。” “为情所困。”段琮同样看向这个性子大变的皇弟,目光又落在顾茗烟的身上,瞧见顾茗烟正认真书写药方和一些注意,压低了声音:“朕……放任了她同瑞儿……” “不必再说,我相信她,也相信皇兄你不会害我。”段承轩对此心有怨气,可想到若是发火说不定会被顾茗烟指责,只深呼吸了一会儿,才道:“你准备如何对待这段烽?” “既然他同皇后都想杀了朕,便将计就计。”段琮轻咳了几声。 段承轩当即不再说话,顾茗烟也抬手将窗户的缝隙给关上,奇怪的看了一眼段承轩,便听到外面传来了皇后徐氏的声音:“皇上,臣妾为您亲手熬了汤。” 其间还夹杂着护卫阻拦的声音。 段琮死死攥着扶手,自认为对这位失势的皇后也不错,更是没有废后的想法,可如今枕边人都想杀了他,怎能叫他不厌恶。 而段承轩此时却对顾茗烟使了眼色,后者了然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皇上已经歇下了,还请皇后娘娘早些歇息吧。” 说着,更是将这窗户稍稍推开了些,露出半截女子的衣裳来。 徐氏当即变了脸色,僵硬着身子离开了,更是不忘询问身边的人,皇帝这是又从哪里找了个美人入怀。 做完这些,顾茗烟将窗户关上,看了一眼自己写了一半的药方,奇怪:“还缺哪几样来着……” 段承轩蓦地扬了扬嘴角。 段琮不着痕迹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少许欣慰。 顾茗烟不管这兄弟两人细细谋划,心中却早已想好要停药,这些日子再同段承轩同寝,便无需醒来服下避子汤药,更还需同鬼魅通个气。 待到晚上,她自是和段承轩一同入了寝屋。 却是上衣不解,两只手白玉的手臂却轻轻搭在他的脖颈:“很丑,我不想给任何人看见。” “好。”段承轩并未多想,只尽情的同顾茗烟好好温存。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顾茗烟才悠悠转醒,青丝扰人眼,只理清眼前乱发,迷迷糊糊醒过来,身侧的男人早已离去处理事情,她则习以为常的起身更衣,推开门扉之时,却见到了个不该出现于此的人。 “殿下怎么会在此地?”段烽近乎惊愕的看着她。 顾茗烟一时无言,只抬手整理好长发,看向身边的婢女:“我倒是好奇九皇子来这所谓何事。” 自不必说她声音都慵懒着,俨然一副餍足的模样。 段烽虽然听说传闻,但如今亲眼瞧见她从皇叔屋子里出来,却又是不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嗤笑:“同你母亲一样,倒也是将我皇族弄得如此肮脏。” “肮脏?”男人的声音从段烽的背后传来。 顾茗烟懒懒的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越过段烽看向段承轩:“谁让你不早些叫我起身的。” “不过是让你多睡些。”段承轩一直走到段烽的面前,冷眼相视:“没人可以说她,亦别叫我知道下次她受惊是为了你。” 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段烽喘过不气来,他从未上过战场,如今更是双腿发软,眼底的寒意却愈发的深。 皇叔若是不除,必成大患。 第601章 第六百零一章 保守秘密 面对段承轩,段烽却一改之前高傲模样,笑意盈盈十分客气:“皇叔说笑,那不过是个误会,黑风我也愿意赠与这位殿下赔罪。” “如此最好。”段承轩走及顾茗烟的面前,见她发丝随意且略带凌乱,并未抬手,更不愿在九皇子面前触碰她免得惹来事端,只柔声道:“青则在找你了。” 顾茗烟浅浅点头,一双桃花眼还略带朦胧。 她似是从不将这些皇族放在眼中,来去皆是随意,从段烽身边经过之时更是揉了揉发酸的腰侧和脖颈,只怪昨晚段承轩兴奋太过,她更是咬牙承受,这便有些不知轻重,胸口伤口不吃药反而不太疼,这倒是令她舒心了些。 可还未走出,却听段烽走及身边:“殿下还是带上围巾遮盖才好。” 目光正落在她那衣领旁——那里半露着小片的淡粉。 饶是顾茗烟亦是脸上挂不住,吩咐了人去拿白色围巾来,自己则站定在原地,侧过脸捂着脖颈瞥了段承轩一眼,那双如丝媚眼里却带着几分责怪。 “我还要处理回城之事。”段承轩依旧笑意浅淡的往书房走去。 “那今日,青则便跟着我了。”顾茗烟从丫鬟手里接过白纱巾,随意的绕在脖颈之上,近乎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圆润的鼻尖,少了凛冽倒是可爱。 就连段烽也不得不多看了几眼,顾茗烟正是芳华,女子最为美艳的几年。 目送着她离开,段烽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趁着段承轩忙碌之时,独自找到了为太子大典准备的段承瑞,兄弟两人生母虽不同,但却是有几分相似。 “今日过来,总不能是到兄长这里来用膳的吧。”段承瑞如常那般着一身娴静的竹菊纹长衫,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气,倒是看不出半分能武的模样。 而对面的段烽生的鼻梁高挺,薄唇眼狭长,倒是一副冷冽模样,但落座下来,竟也能看出两人是兄弟,只因着那一身儒雅之气,算来还比段承瑞要更得女子喜爱。 此时落座与此,目光却是落在了身边布菜的月清身上:“三哥身边的女子都一个个美艳如斯,为何偏偏看中了那尔丹公主?” 月清却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说顾茗烟不好看的,此时面上带笑的为他添了茶水:“九皇子可说的胡话,在女子之中,那位殿下却也是样貌出挑的。” “让我看来,三嫂和你才是好看的。”段烽瞧见段承瑞还面露疑惑,只想着这三皇子无母可依,之前低调,后来也不过是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更是无高贵女子傍身,自当以为他对此一窍不通,便道:“取了公主不过是为权贵。” 段承瑞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却低声道:“并非如此,我是真心喜爱她。” “当真?”段烽轻笑。 “自是当真,她并非是骄纵任性之人,说来倒是比一琴还要懂事许多,见面数次,我已然倾心,不过正巧她背后是尔丹势力,许是我运气好吧。”段承瑞在一众皇子之中向来是这幅知心兄长的模样,如此说的深情款款,任谁也相信。 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段烽面上却淡然,继续道:“三哥,今早,我可是看见她从皇叔的院子里出来,这般的女子,你也倾心?” 段承瑞动作一顿,眼底的惊愕被段烽尽收眼底。 月清同样露出一副惊异的表情,心中却道这段烽如井底之蛙,根本不知这其中错综复杂,更是到如今还未看清段承瑞的真实面目。 “许是有要事相商,毕竟靖王殿下本就要解决外臣之事。”月清如是说。 “也许吧。”段烽干笑几声,随后不过是略略提点此事,目的也不过是让段承瑞心里留个疙瘩。 待到酒足饭饱,段烽离去。 段承瑞才一改之前温润,目光如鹰,手中碗筷尽数放下,无奈:“若非是这段烽背后势力繁多,我却是连戏都不想演的。” “的确,三皇子您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怎会是个任人挑唆的草包?”他还真的以为段承瑞是借着运气才走到如今,还真的以为他娶妻娶贤不娶富贵是因不知,实则是比起富贵,段承瑞只想身边女子足以信任,为他隐瞒野心。 “他如此愚钝,怕不是被那些朝臣当刀来使,若是他上位,那么那些狼子野心的朝臣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摆弄朝政。”段承瑞起身:“将此事告知皇叔,还是让他少同顾茗烟接触,毕竟人言可畏,段烽虽蠢笨,但可不知皇后会做些什么。” “是。”月清点头离去。 …… 午膳之后,顾茗烟小心的将自己这几日雕刻而成的木雕交递给青则。 她并未雕刻成动物抑或其他,而是长命锁的模样,虽然花纹她还雕刻的不太好,可青则依旧欣喜:“娘亲亲手雕的?只给我一人吗?” “就连爹亲也没给。”顾茗烟将人抱在怀里,笑道:“这东西可要好好收好,千万不能掉哦。”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青则疑惑的睁大了一双眼。 “特别重要。”顾茗烟眼睑低垂,青葱玉指从那长命锁旁划过,那里有着肉眼难以辨认而出的长长裂缝,且将这裂缝指给他看:“里面藏着我同爹亲的约定,一定要等到三年之后的冬日才可打开。” 青则小小的指尖摩挲着那细长的缝隙,愈发好奇:“那我可以看看吗?” “我希望你能为娘亲和爹亲保守这个秘密。”顾茗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更是绕过了青则的手臂,轻轻将青则的手握住:“三年之后的冬日,青则可愿意为娘亲保守秘密?” “爹亲可以告诉吗?”青则皱起眉头来。 “不可以,若是拿出来了,这约定便不成了。”顾茗烟郑重的摇了摇头:“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从未有人相信过一个孩子可以保守秘密,他们向来被父母所掌控,随时都有可能将所有事情告诉他人,但青则却紧了紧手,认真的问顾茗烟:“我怕我保守不了这个秘密。” “等你觉得保守不了的时候,就告诉偷偷告诉爹亲,这里还有一个约定。”顾茗烟揉了揉他的脑袋,眼底却尽是留恋:“但娘亲更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我会的。”青则笑着扑进顾茗烟的怀里,未注意到顾茗烟在他背后收拢的指尖。 第602章 第六百零二章 拢一个少杀一个 若是要求孩子一心保守,怕不是因焦虑让步。 可如今让了一步,青则反而放松下来。顾茗烟前世虽并未在儿科度日,却是将曾经父母教导于自己的事一一记下,加之愈发用心,同青则的每句话都尽量当他当做一个成人来看,当真是成熟不少。 明日可能就要离开,今日顾茗烟自当好好检查了青则的功课。 “记下不少,先生可称赞过你?”顾茗烟捧着厚厚的书卷点头,按照青则如今识字许多,同龄人中也实属少见了。 “先生倒是夸过我,可哥哥姐姐们倒也不同我玩闹,只有莫言姐姐还愿陪我上街。”青则瘪瘪嘴,心中委屈。 比平常人聪慧,自当如此,顾茗烟倒也不记得自己幼时如何一人度过,想了想,只歪了歪脑袋:“既然这样,那你更该记得莫言姐姐的好了。” “可他们都不陪我玩。”青则依旧委屈巴巴。 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顾茗烟也跟着他一同趴在桌案上:“他们既不喜欢你,你自当不用理会他们。可莫言全心全意同你玩闹,你若是朋友众多,莫言也会不喜欢。” 青则眯了眯眼睛:“但他们不跟我玩,先生就说我孤僻。” “孤僻便孤僻呗,娘亲小时候也是孤僻的很,日夜同书卷为伴,如今还不是朋友众多?”顾茗烟凑过去,鼻尖亦抵着青则的鼻尖:“更何况,莫言姐姐总是喜欢你的,你可不能抛弃了人家一片真心。” 笑眯眯的碰了砰娘亲的鼻尖,青则赶紧应了下来,心中那些委屈消散许多。 “娘亲说的对,莫言姐姐给我一颗心,我便也给她一颗心,待到莫言姐姐有了新朋友,我也就有了新朋友,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的呀,不过娘亲不一定说的都是对的,所以你平日做事都要自己想想……”顾茗烟觉得鼻尖发酸,倒是细细教导起来。 此次离别,若是能怀上身孕,她便不会归来。 可若是未能如此幸运的怀上,她也只能见上段承轩几面。这天炎,怕是回不来了,只可惜始终将他推到了这小王爷的位置上,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此温情,却不过寥寥数刻。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前的婢女行了礼,低声道:“虚老大人有要事相商。” “帮他留意身后尾巴,引到侧院,我一炷香之后便来。”顾茗烟恍然回过神来,匆匆站起身来。 婢女离去,青则也跟在顾茗烟的身后,低声询问:“娘亲要走了吗?” “娘亲事多,当真是对不起你。”顾茗烟走到桌案,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盒打开来,交到了他的手里,里面不少小东西是她照着瞿礼的手艺做的,虽然粗糙了些,但都是青则未瞧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抱着这木盒睁大了眼,青则刚一抬头,眼前比他高大许多的娘亲已然蹲在他的面前,在他额角亲吻了一下,柔声道:“娘亲总是不能多陪你,路上却做了不少东西,希望娘亲不在身侧,你也能开开心心的。” 小孩儿当即红了一双眼,只巴巴的瞧着木盒里的东西:“我也想日日跟着娘亲在一起,还想吃娘亲亲手做的菜。” “总有一日会的。”顾茗烟亦是红了眼眶,捧着他的面颊摇晃了一下:“在此之前,你得好好的,娘亲每日都会想着你,念着你,你也得念着娘亲,知道吗?” “好,那我想要的弟弟妹妹呢?”青则嘿嘿一笑。 “都听你的,自是有的。”顾茗烟捏了捏他的腮帮子。 母子二人腻歪了一会儿,顾茗烟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只希望自己真的能等到那一日,调整了下情绪,这才来到侧院。 算来不过十数个时辰未见,之前还趾高气扬的虚老顿时没了气焰,脊背弯曲,脸色苍白,恍若一夜长出许多白发,颓然的坐在那儿,手里捧着杯茶水,却是两眼无神。 婢女将门扉关上,她才款款落座:“为何今日虚老先生如此憔悴?” “你倒是坐怀不乱,可知晓你昨日的豪言壮语要如何赌?拿什么去赌!”虚老紧扣杯壁的指尖连带着泛了白。 “自当是拿你世族去赌,若赢了,便是光宗耀祖,荣华数代。若是输了,不过是千人头颅落满地,血流成河,只等江晏后人踩着你们的尸骨爬上。”顾茗烟嗤笑一声,径直的将那虚老手中的杯盏拿了过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虚老挑眉看她:“听说你医术高超,却没想到你是将人命视作草芥,千余人在你眼中算不得什么吗?” “当年你们的先祖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曾经你们踩着那些所谓奴隶的脊背尽享荣华富贵,如今那些奴隶揭竿而起不过为了摆脱贱民之身,他们已有十数万人,愿意以自身为家人开疆扩土。而你们世族,不过千人,与他们的骨气相比,你们不过是墙隙杂草,算的了什么?”顾茗烟无奈冷笑,手中的杯盏落于桌案:“你既已来了,何须再试探?” 眼前颓败的人蓦地轻笑出声,直起身子:“不过是好奇,你这丫头为何如此这样做,谁知你这满口豪言壮语,可我却看不出半分缘由。” “想做便做了,还需理由?”顾茗烟反问,见虚老还略略震惊,只道:“我自当暗中帮助,前提只要你日后不伤害沧澜同尔丹,签订和平之约。” “我与你见过几面,你就如此相信?” “就算不签,我尔丹和沧澜一同发兵,踏平你江晏也并无不可。”顾茗烟叹了一口气:“我不喜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你除了同我合作,便没有第二条出路,无论艾延亦或奴隶,你们世族便是被首先送上断头台的。” “既然我可有可无,你又如何要求我归顺?”虚老反问。 前辈到底是前辈。 顾茗烟却早已没了心思:“能拉拢一个,我便少杀一个,你说拢不拢?” 两厢对视,虚老那双眼总算发亮了许多,还是将那杯盏拿了过来,一饮而尽:“如此说来,我只得帮忙了。” 第603章 第六百零三章 可为我欣喜 “事实如此。”顾茗烟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指尖紧缩,蹙眉:“你若行动,我自会帮你,还有事,便不同你多说。” 虚老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注意到了她僵硬的身子。 起身离开,顾茗烟才觉好些,眼前阵阵发黑之后却是一片清明,迈着缓慢步伐离开此处,婢女紧随在她身后:“是要回去吗?” “不必跟着,我需得找一趟古昇,晚上让王爷来我院落里,明日清晨我便离开。”顾茗烟不紧不慢的开口,脸上再无其他表情。 婢女乖巧听话,并无多想便离开去将此事告知段承轩。 此时段承轩自当是从段承瑞那儿知晓段烽的挑拨离间之意,两人更是想借此做些事情,反正到时候真正去往天炎的尔丹公主,只会是带上阿紫的月清,段烽就算真的想下杀手,却也得看看月清是谁的人。 更不用说月清的身手可比顾茗烟要好上许多。 听闻消息,段承轩当即答应下来:“自然会的,让成山再派些人跟着青则,免得段烽下手,我这边再同段承瑞剑拔弩张,演演戏。” 只等段烽无功而返。 顾茗烟则走近了古昇的院落,血腥之气弥漫于鼻腔,她到底是没敢走进去,更不想看见那些使臣死去的模样。 古昇便在此时从屋中走了出来,袖口衣角染了殷红。 “你为何此时前来……”古昇小小的惊愕了一番,背后的屋后有黑影背着人大小的布袋离开,若是细细看去,倒也不难看出那些人是段琮身边曾出现过的暗卫。 得幸于段承轩和段琮之间的兄弟关系,顾茗烟在书房倒是瞧见过几次,如此说来:“你这是同皇上达成协定了?” 古昇但笑不语:“我本以为他会索求更多。” “皇上圣明,知晓边界。”顾茗烟轻笑,心中却知晓,段琮实际上是不想接手如今的烂摊子,就算他真的能将江晏打下来,但要镇压奴隶,再平稳各类政权,一件一件都十分棘手,倒不如坐山观虎斗,换二十年清闲高枕无忧,还能拿二十年的江晏供奉,岂不妙哉。 若说段琮是个好皇帝,不过是个会打好算盘的高位之人。 古昇略略一拱手:“还是多谢你在其中周旋,若非没有你帮助,我怕是还需要蛰伏数年。” “无需感谢,我只需日后来去你江晏不受阻碍。”顾茗烟轻轻一笑,心中可还记得同青黛鬼魅的约定。 细细想来,她倒是突然好奇如今鬼魅身在何处,还有自己四处辗转的玉龙雪和凤凰胆又被转移到了哪里。 她倒是记不清这些小事。 “这个自当可以答应,明日我便要偷偷启程归去,你是同我一起,还是回到天炎等到三皇子成为太子之后?”古昇唤回了她的思绪。 晃神片刻,顾茗烟才揉了揉额角:“明日清晨我便跟你离开,陪三皇子去天炎的另有其人。” “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古昇走上前一步,顾及袖口的殷红,并未靠近:“你大可不必明日启……” “我可以。”顾茗烟淡然的打断了古昇的话,锐利的眸子第一次带着森森的寒意和怒意。 古昇只点头答应,对于顾茗烟这样性格莫测的性子他总是不喜欢。 顾茗烟也并未多待,不过是匆匆说了些事儿之后便借了文房四宝,写了不少书信来分别交给信鸽和侍卫,似乎是希望将鬼魅叫到自己的身边,可信鸽带走的信件,古昇便不得而知。 等到晚膳之后,顾茗烟刚回到自己的寝屋,阴影中的高大男人已经走了出来:“谈了这么久?” “明日便要启程,中途分道扬镳,有些事情还是早早交代的好。”顾茗烟也并未去点燃烛火,关上门扉将仅剩的月光也拒之门外,在黑暗里摸着段承轩的指尖,那粗粝的手指来自于战场和杀伐,而她的手同样沾染血腥。 指缝都相贴在一起,十指相扣着,顾茗烟倾身向前,在一片黑暗里碰了碰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流连在段承轩的腰侧渐渐往下,听着男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她轻轻的笑起来:“今天别点蜡烛了。” 她不想让段承轩看到自己身上的可怖模样。 “好。”男人得益于她的主动,自然而然的应允下来,发亮的如同野兽捕猎的一双眼准确的落在女子的发顶,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等到一切结束,我便带着你和鬼魅去四处走走。” “我想和鬼魅同行,不带你的那种。”顾茗烟笑着走上前一步,不顾自己已经踩上了男人的脚背,只笑着:“之前说好的。” “好吧。”段承轩沉默了片刻只好屈服,扣着她的腰侧将人摁入怀中。 顾茗烟早已记不清对黑暗的恐惧,只顺从的靠着男人的怀里,夜色昏暗,可无论身体如何疲累,顾茗烟却始终难以入眠。 情难自持之时,她借着欢愉落下几滴清泪,数次想要告诉他自己也许命不久矣,但想着许是这样,迎接她的便可能是对方的小心谨慎,亦或是不甘,她便只笑着吻了吻对方的面颊。 一直等到身侧的男人都沉沉睡去,她才从男人的手臂下挣脱开来。 草草的搭了衣服,简单的以面纱遮面,知晓今晨段承轩便要送苏玉婉离开,她则加快了步子,脖颈之处的淡粉亦暴露在外,动作也是僵硬。 若是不从苏玉婉身上讨走些什么,她总归是不甘心的。 她在侍从们惊愕的目光下抽出成山腰间的长刀,一只脚踩踏上马车,隔着那临时加建起来的木栅栏,望着苏玉婉惊恐的眼神,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怕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医者,可不知残忍二字的。” 苏玉婉的嘴巴都被堵住,只能恐惧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成山小心的询问:“如今还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反正你也会处理的。”顾茗烟冷眼看他,提着凌乱的衣裙爬上马车,放下车帘,弯着身子瞧着苏玉婉那身同样凌乱的衣服,低笑着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那可怖的身子以及其上的暧昧痕迹:“我还活着好好的,你的男人也归了我,你可为我欣喜?” 第一刀,刺入了苏玉婉的心口。 第604章 第六百零四章 好好活着 顾茗烟自知何处才不致死,却能让苏玉婉痛不欲生。 面色苍白的人即使钻心疼痛却也不敢挪动半分,苏玉婉用那双满是不甘和愤恨的眼睛看向她,嘴里发出无法让人听见的声音,双腿下意识的抽搐着。 顾茗烟不着痕迹的上前了一步,一只手臂抵着那牢固的木栅栏,手中的长刀愈发没入其间,眼前的人总算剧烈挣扎起来,却只得带来愈发钻心的疼痛,片刻的呜咽之后只能落下眼泪来。 “嘘。”顾茗烟的食指抵在唇间,那发红泛肿的唇瓣刺痛了苏玉婉的眼,而那第一刀也缓慢的从她的血肉里抽离出来,被撕裂的肌皮传来细微的声响。 苏玉婉有一种自己的心脏被拖拽出来的错觉。 疼痛的折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下一刻,那发红的长刀刺向她,血花溅到身上,而顾茗烟却敛了脸上的笑意,带着那脸上的血花扣住了她的脖颈。 “青黛所受的痛苦,是你百倍。” “噗呲——”手里的长刀毫无预兆的刺破了她的小腹,看着女人惊恐的双眼,顾茗烟同样毫不留情的将其拔出,看见苏玉婉嘴里的布带染上鲜血,这才将那布带给拔了出来。 苏玉婉吐出大口的血来,倒在自己温热的血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顾茗烟:“你这贱人!你就算杀了我,青黛也已经死了!你再怎么有本事……也没法儿救……唔!” 刀尖抵在了她的嘴边,顾茗烟眼神可怖的盯着她:“我一切的本事,不过是用这张嘴说些话。你却愚蠢的不知我为何立于世。” 染血的刀尖顺着她的嘴角往上,在那张脸上留下可怖的伤痕:“还没人可以杀死我,来日,我自当还与你相见。” 苏玉婉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嘴巴已经被她再次的堵住。 这场漫长而危险的折磨持续了多久,就连成山都已然记不清。 隔着单薄的马车,耳清目明的练武之人都能听见里面那细微的声响,成山冷着一张脸,更是从未见到过顾茗烟对谁如此狠心,却能听见每每皮肉破开之时,都能听见顾茗烟的轻声呢喃。 “我可做任何人的姐姐,可唯有青黛。” “她是我唯一的姐姐。” “我不会让你死的。”顾茗烟笑着将身上那玉龙雪和凤凰胆所致的药丸喂入了她的嘴里,另一只手却还扼住她的脖颈,低声道:“这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救命药,如今,我拿来给你续命。” 苏玉婉睁大了眼睛哭泣不止,被顾茗烟拔除布带时已经没力气大声说话,只气若游丝的开了口:“让我死……” “就算我死了,你也该活着恕罪。”顾茗烟迫使她将那可起死回生的药丸彻底服下,一只手却如视珍宝的捧住她的面颊,摩挲着那道伤疤:“你既然夺走了青黛的一条命,便用这一生来还,总是公平。” “生死有命,不该死的人既已离开,你便代替她受下半生苦痛,等到你去阴曹地府,青黛那一身罪业也得抵在你的身上,来世投个好人家。” 顾茗烟蓦地松了手,看见她满身是血的倒在马车里,亦不过自己转过身去掀开了车帘,衣襟裙角皆是血色,轻巧的从马车之上跳了下来,用帕子将长刀上的血都一一擦拭干净,才还于成山,仰起脸来看向天际。 此时天还未亮,峰峦叠嶂的远处的天光才刺破些枝丫。 “青黛离世之后的东西,都烧了?” “烧了。”成山小心的将刀入鞘,瞥见顾茗烟正望向自己,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便好,她在阴曹地府等着苏玉婉承罪业,也得舒心快活些。”莞尔一笑,她不过重新戴上面纱,眼底再无杂质:“替我同段承轩带句话,此去,必定速战速决。” “王爷还让我给您带上一句话。”成山赶紧走上前去,身后的人则跳入马车之中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苏玉婉给捞下来。 “什么?”顾茗烟听见有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 “王爷说您既然为黑水镇,愿意听从于他,那么此行,亦只有一个命令。希望此行一切如你所愿。”成山郑重的跪在了地上,如同对待顾茗烟。 “我会的。”顾茗烟深呼吸了一口气,扬了扬嘴角,朝着昨日同古昇约定好的地方走去,毫无眷恋。 这一次,她会活的好好的,就算离世,也会留下个孩子。 同样的,为了这个孩子,她就算侥幸可以活下来,后半生会落得如何下场,她也难以预测。 来到古昇面前之时,后者惊了一跳,而顾茗烟却只是淡然的让人去拿一套女子衣服,自己则停留下来等待,同古昇开口:“几月之后,我兴许还会回到段承轩身边。” “怎么?”古昇皱眉,路途遥远,一去一来少说两三个月。 “只是可能,想做便做了。”顾茗烟懒得解释。 若是这两夜幸运倒还好,可若是几月之后她未曾怀上,她自当会回来找段承轩。 古昇觉得她不似曾经耐心周旋,有些小小的急躁,更是如同出鞘的兵刃一般透着股子难以言明的寒意,之后的合作也无需太过接触,便不了了之。 更换衣裳上路,一切都在天亮之前结束。 顾茗烟未看见离去之时,山腰之上的男人注视着她所有的动向,身边的成山正一一的说着苏玉婉身上所受的伤害,却不过换来段承轩轻飘飘的一句:“青黛,对她来说就如此重要?” 连离开之时都未曾叫醒他说上一句话。 “属下不知这些。”成山亦是为难。 他们主仆二人都记得顾茗烟曾经在靖王府是如何的云淡风轻,即使等到犀则和青黛的事情过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派淡然,嘴上提到青黛永远说的是约定。 可只有今日放纵泄愤,甚至不惜将稀世药材都给苏玉婉服下,只为让她多痛苦些时日。 段承轩这才知晓,他当时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时,他还不知如何去爱顾茗烟,只将青黛当做细作。 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树干上:“我要弥补之事,只多不少。” 第605章 第六百零五章 商事 古昇还需回去处理诸多事务,为反叛做准备。 顾茗烟与他同乘,一路细细听来,倒是知道顾诚对这个聪明的儿子早有所提防,更是暗中提拔了其他的儿子甚至是女儿,即使在黑水镇外的山火漫天,顾诚似乎还是不相信长生不老就此断送。 “你是否真的知晓长生不老之法?”古昇忍不住问。 “若是问一人长生不老,自是没有。可若是问人族万代可否长生不老,却并非不可。”顾茗烟懒懒的靠在一侧,面色微微发白,不过因那日衣衫单薄的解决了苏玉婉之事她便病了,此时披着绒毯靠着貂裘,怀里还揣着方才路过客栈里寻摸来的汤婆子。 顾茗烟说的半真半假,古昇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反叛之事起码要等到春日,在此之前我还需暗中打算,更不得被父亲发现。” “既是如此,我便就在沧澜边关暂住些时日,等到春日再去赖玄之处。同样的,你若是希望赖玄为你效命,自当给出诚意,并非是日后虚职,而是眼前之物。”她毫不在意的继续给古昇施压。 古昇自是点头答应,如今赖玄夺城为奴隶出头之事早已传扬千里,江晏那些奴隶早就蠢蠢欲动,就连新国的奴隶亦发现新国的律法似乎有问题,顾诚总是骗不了那些人一辈子的,再过不久,顾诚便会重新制定奴隶的律法,如此这般,才能将方才有了自由意志的奴隶给镇压住。 而顾茗烟并不知晓自己是否能怀上孩子。 “我在沧澜边关,无事可做,你可愿意为我去寻个东西?”顾茗烟突然开口。 “什么东西?” “我听闻江晏西南边有不少的雪山,曾有人记载,其间有一神草,同雪莲长得相似,名叫赤玉泽。”顾茗烟轻声开口,当年她也的确知道过有这么一味药材,比不得凤凰胆和玉龙雪那样难寻,只因雪山路难行而知之甚少。 “若是你想要,我会派人去寻,只是这赤玉泽似乎只有解毒之效。”古昇莫名的看了一眼顾茗烟。 “的确如此,但是此物难寻,若是可以,我希望半年之内能为我寻到。”顾茗烟浅浅一笑。 “你中毒了?”古昇扬眉。 顾茗烟却摇了摇头,半阖着眼睛:“赤玉泽传闻还有安胎之用。” 只是许多人不会将如此昂贵的药材用于安胎。顾茗烟心中忍不住加了一句。 这一次却轮到古昇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你可知道如今正是战时?” “我知晓,所以才希望你能为我弄来这赤玉泽。我帮你出谋划策,只要你为我寻些药材,并不过分。”顾茗烟彻底的阖上双眸,觉得这件事情古昇根本没有推拒的余地。 古昇震惊之余更是不得不佩服顾茗烟的淡然。 战场之上,哪里能有女人的立足之地,更不用说以她的身份和本事,还不知有多少人将矛头对准于她,却还想着要怀胎,这无异于铤而走险。 但他自没有劝阻人的义务,只沉默着吩咐了四周的侍从好好照顾,切勿疏漏。再派了人去江晏的一些地方看看有没有现成的赤玉泽,若是没有,再去寻找也不迟。 只有有了赤玉泽,顾茗烟才能肯定,生下来的子嗣绝对是不会染上半分毒的。而且,她相信只要自己能活过十个月,当然也可以让这个孩子无病无痛的留下来。 而她体内的凤凰胆根茎,却始终找不到解法。 中途,她便同古昇分道扬镳,古昇还需去悄悄联络赖玄,更要等着虚老归去之后究竟猪呢比如何做,诸事繁多,等不得病怏怏的顾茗烟。 曾经逞强熬夜的坏习惯,如今一股脑的侵袭了她。 一直被三皇子的人接手,一路送到边关,她几乎都是浑浑噩噩,不能服药,疼痛之时也只能忍耐,再加上染了风寒,十数日都未好,被人扶着下来的时候都脚步虚浮。 只庆幸于齐柔也早早过来帮忙,美名其曰要送齐林和银翘去尔丹看看商路,实则是来见顾茗烟。 齐柔一身素雅,身后还跟着四皇子的亲卫,众人皆知她同四皇子之间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窗户纸,这几日都是毕恭毕敬,却也少见她说话。 可顾茗烟这才刚刚舒服些,齐柔便亲自迎了上来,自己搀着她:“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弱不禁风了。” 顾茗烟哭笑不得:“若是你年年都大半时间居于马车之上,便不会这样说了。” 齐柔只是笑笑不说话,谴退了时时跟着的众人。 此时前线大军压境,威慑外族。而他们所在的边关不过是靠里面些的城镇,万事齐备,只是多了不少的驻军,更有两座府衙被大军占领议事,而齐柔买下的院子就在旁侧,里间不过七八间屋子,长廊错杂。 总算落座,顾茗烟蓦地松了一口气,问她:“之前的方子如今卖了多少?” “若我说已然赚了十万两雪花银,你可相信?”齐柔笑盈盈的为她添了杯温水,置了些简单的花草于旁侧,见顾茗烟面露惊愕,只继续道:“多亏了你的那些方子,富贵女子们总是钟情,父亲如今也不催促着我嫁人,齐林也会打理店子,而且以前还不知道,银翘学着你这般做人,倒是很受外族人的赏识,更是卖了不小的一笔。” 这些年来,顾茗烟送去的方子源源不断,但能赚上十万两银子,她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些银子你可想好用来做什么了?”顾茗烟忍不住问。 “其中还有两万多的银子未到你的手里,还有三万两,我让人拿去修鄞州的路。鄞州虽然繁华,但因地处沧澜内而甚少有外族的东西,如今就连晏城都能走不少外族玩意儿,我也想着鄞州也可以学学。”齐柔如此说着,另一边更是看向了顾茗烟:“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靖王的产业都置办在何处了。” “你又知道?”顾茗烟轻笑起来。 “算来我同你还是对手,本以为你只能做些方子,没想到你却是经营有方,钱庄里也能攒投资,做出什么定期,聚拢财富数年,又去买了不少田地粮仓,招收千来的农民,皆是以靖王和小王爷的名义。”齐柔无奈的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你倒是一心付出。” 第606章 第六百零六章 斩草除根 “并非是付出,而是让农民在这田地上赚的更多,他们便会多多发展于此,日后便会少出现粮食短缺,而那些税款,光是钱庄定期便可赚下大半,前些年亏损不止,三年之后便只剩下盈余,而农民们多多发展起来,日后无论战争与否,天灾与否,粮食也不至于紧缺。”顾茗烟拨弄着手里已然空荡荡的杯盏,继而轻笑:“其实这些事情不过是没人想到,我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这些事情的基础还需要靖王的身份,以及庞大的财富。 齐柔知晓这些事情不可能一朝一夕解决完备,但她同样好奇:“如果我没记错,你应当是尔丹之人。” “尔丹粮食并不稀缺,需要做的并非是生意,而是国之律法。沧澜律法较为齐全,却缺少为国之长远考虑的商贾,相反,尔丹的商贾擅长此道,所以尔丹才如今强盛。”顾茗烟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水:“而且,你不也开始为国之长远打算,若只是为了开商道,可还轮不着你自己去花钱修路。” 蓦地陷入沉默,两人却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我以前只想着要如何继承家业,但真正离开天炎之后,看见的事情却比以前多上许多,想法自然也不同了。”齐柔抚了抚自己垂落于肩的长发,看她:“算来算去,我手里可还剩下近十万雪花银,你可愿意为我打通江晏之路?” “怪不得你过来同我讨论这些事儿。”顾茗烟这才回过神来。 齐柔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些:“我是商人,战争之时也并非不可,但这银子总归是用在刀刃上,有利可图。” “的确是商人本色,也怪不得你不同四皇子成婚。” 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见齐柔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更浓,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只要她一日不同四皇子成婚,即使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她依旧是商人身份,同外族交易也并无大事发生,更是可以将手伸至外族,无拘无束。 “你倒是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自己,只将孩子推给段承轩令他安心,可日后,就算你没了这尔丹公主的头衔,还会同他成婚吗?”齐柔摇头,无论如何,只要和皇族之人成婚,日后便要活在大义之中,活在百姓和朝臣的指指点点之中。 “自是不会,成亲不过一个仪式,可框不住我。”顾茗烟举起了手里装着清水的杯子。 齐柔同样举起杯子来,如同喝酒一般和她的杯子轻轻相碰:“世俗伦常,总归是要改一改的,女子不必借着妻子二字为挡箭牌。” 时代变迁,总归是从一个人开始的。 顾茗烟恍然想起曾经见到齐柔之时,她还是个郁郁寡欢躺在床上久病不愈的闺中小姐,唯一同父亲抗争的方式便也只有继续病着,可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只叫人挪不开眼,可这背后许是千夫所指。 但总归是要有一人挺身而出。 “这些银子,你自当可以为赖玄招兵买马,待到日后,赖玄若真的能成为将领,亦或是他的手下能记挂着你,那么江晏这条商路,首开的人必定是你。”顾茗烟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还需你来牵线搭桥,带我入城相见。” “自然可以。”顾茗烟轻笑:“几日之后我们便可启程,到时候我也可以帮你置办着这些。” “为何还要几日之后?”齐柔不解。 “我还叫了人来同我相见,总归是要见面交代些事情。”顾茗烟轻笑。 …… 与此同时,所有使臣都已经从天炎离开。 段承轩集结重兵的消息早早的传入了皇后徐氏的耳朵里,而三皇子这边则是说明已经将尔丹公主迎入府中,由着个听风楼出来的姑娘贴身伺候着,实则是日日跟着的月清。 段烽知晓此事,更是在皇后宫里坦然大笑:“若我是三哥,皇叔不要的女子自然是不敢留在身边的,当真是个蠢货。” 徐氏端着杯盏的动作顿在原地,恼怒的吩咐着一干人等尽数离开,只留下几个亲信之时才开口:“此话不得乱说,今日过来,本宫便是要告诉你这尔丹公主的来历,若你知晓,便不会蠢笨的去挑拨三皇子和靖王的关系了。” “我当然知晓苏玉婉这靖王妃曾顶替尔丹公主的名号。”段烽依旧不知。 可皇后徐氏说来曾经和顾茗烟还是朋友,只是当时她年少便入了宫为服侍当今皇上段琮,之后才分道扬镳,却是半分不会记不清顾茗烟的长相,只开口道:“靖王当初迎娶的第一位靖王妃,顾茗烟,便是这尔丹公主。” “什么?”段烽当是吃惊的。 皇后只将当年顾茗烟假死之前说出,以及顾茗烟还化名上过朝堂,继而进入军中,被识破之后为求两国平和,才并未拆穿,当初并未拆穿,如今段琮也是没有拆穿的意思,几乎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三哥不知道?”段烽愈发的看不懂这顾茗烟来。 “自是知晓,当年本宫虽然失势,但消息却还灵通。当初顾茗烟在靖王府之时就早已和三皇子勾结同靖王作对,后来这二人不知为何如今纠缠一起,天炎城里流言正盛之时,靖王却向皇上讨旨封了按青则为小王爷,根本不避嫌。”皇后徐氏对几人的感情知晓不多。 段烽听闻,反而觉得这件事情里处处透着诡异:“如此说来,三哥明知她的身份,还是要娶她,为的就是尔丹为他撑腰,让他成为太子。” “正是如此。”皇后徐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且这顾茗烟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纵然没什么手段,但那一张嘴,总是能将人说的哑口无言,抓的消息也自是牢固,若非胜券在握,劝你勿要对她对弈,要从其他地方下手。” “可三哥和皇叔都是铁板。”段烽一时犯了难。 皇后徐氏却无奈的笑了起来:“可这两块铁板的软肋,却都长在一处。本宫让你勿要同她博弈,却是没说不让你下手。” 段烽看了一眼皇后徐氏:“为何不拉拢她?” “这样的女人,谁都栓不住,不如直接斩草除根的好。”皇后徐氏的眼里尽是狠毒。 第607章 第六百零七章 贪心于我 远在边关的顾茗烟从梦中陡然惊醒。 寒意从脚底一直爬上心口,如同无形的手掌扼住她的心脏般难受,她低低的喘息了许久,才满头大汗的离了被褥,眼见着冬日即来,没有摆放火盆的屋中阴冷,无论她穿了多少绒衣都有些不够。 知晓今日鬼魅便要到来,她只多穿了好几件,看起来几乎胖了几圈,就连脖子也被埋在柔软的貂裘里,身边的年轻婢女都惊愕片刻:“小姐,冬日还未彻底来,您穿的似乎有些太多了。” “我怕等会儿被人絮叨。”顾茗烟最害怕的便是鬼魅沉着脸看她,其后更是会比段承轩还不要脸的死死盯着她,直到她乖乖的将东西都穿好为止。 婢女忍笑,服侍着她用早膳。 齐柔也带着风仆尘尘赶来的鬼魅进来,两人瞧见顾茗烟都笑起来,鬼魅更是赶紧走上前去,就着那满是灰尘刚刚拽着缰绳的手捏了捏她的袖口:“你倒是会照顾自己了,也知道细嚼慢咽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顾茗烟翻了个白眼,拍拍桌子让他也坐下来吃。 鬼魅比当初作为靖王下属的时候要成熟不少,许是总跟着瞿昊这位太子上下忙碌打点,如今也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涵养,此时坐下来的动作都比曾经要端正。 用过早膳,顾茗烟还沉浸于身边的人究竟改变了多少,就听齐柔说她:“身边人多多少少都变了,反而是你,看起来和之前可没什么改变。” “是吗?我瞧着段承轩和青则也没变。”顾茗烟擦了擦嘴角。 “如今王爷愈发的平易近人,还知道拉拢人心,这点我跟着太子殿下都知晓。而且现在不少使臣都知道你在宫宴之上还教导青则政事,你可还记得青则刚懂事的时候,连话都不怎么说。”鬼魅几乎被顾茗烟的发言呛到。 沉默良久,顾茗烟倒也并未在意这些,只摊了摊手:“今日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等会儿张良山也该过来了。” “什么事儿?之前怎么没听你说。”齐柔让人将剩下的早膳撤下去。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顾茗烟才一层一层的解开衣服,将那已经爬上可怖纹路的雪白肩膀露了出来,瞧见两人都皱起眉头,她却轻描淡写的开了口:“当年,苏玉婉给我的假死药里,掺的是凤凰胆根茎,这是剧毒,我之前也并未好好调理,如今时日无多,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你当初为何不说?”鬼魅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 “我当初解毒过,而且就连祝婶儿和娘亲都并未发现,我当时真的没太在意,直到我之前取过心头血的地方隐隐作痛,才发现这毒藏得如此之深,如今才爆发。我只怪当年我不该如此心急,只希望能得到喘息机会,那么如今的局面也不会如此了。”顾茗烟郑重其事回忆此事。 当年无论段承轩对她如何真情,她却都已经不再信任,而那些故作淡然其下都藏着无数的情绪。 她因为害怕爆发而希望离去。 也希望不再担惊受怕而离开。 “如果当年我多忍耐几年,知道段承轩的确是真心的话……”顾茗烟不禁为此黯然伤神,似乎这凤凰胆根茎之毒,只原因于她自己的无法承受。 “可就算你当时不离开,苏玉婉依旧会给你下这个毒。”齐柔面色阴沉着:“她既然早早的做好了这假死药,必定是希望你真的去死,你当时无论作何选择,这毒你也会服下,毕竟当初靖王即使不纵容苏玉婉,却挡不住你和她同住一屋檐下。” 微微一愣,顾茗烟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 “王爷知道这件事情吗?”鬼魅问。 “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我的亲人以及段承轩。”顾茗烟眼里的那点儿黯淡消散无踪,甚至染上了一些笑意:“我将此事告诉你们,并非是让你们为我担忧,只是我无论未来如何,还想为青则添个弟弟妹妹。” “你疯了!”齐柔的语调拔高起来:“女人生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上一遭,如今你的身子……” “我自己知道轻重,即使十月怀胎,我也能剩下数月,只可惜如今正是战乱时分,我总得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好护着我,才可顺利生下孩子,若是此时还未怀上,过几日我还会去找一趟段承轩的。”顾茗烟轻笑。 齐柔还想说些什么,可鬼魅则在桌子之上轻轻的碰了她一下。 “犀则和青黛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也许他们两已经转世去了好人家。”鬼魅语重心长的说道。 顾茗烟无奈的看着鬼魅,叹了一口气:“实际上,我这人这辈子从未真的坚持过什么,但唯独青黛和犀则的事情我无法释怀,更不想释怀。” “青黛将她的性命托付于我,我自当是要好好活着以命相偿,这是朋友。而犀则本该是将活在世间的享受,可我明知当初境遇不对,却还是并未死守,我自当是会用下半生为他超度。”顾茗烟将自己的衣襟重新拢好:“而我要个孩子,只因为我是青则的娘亲,他不希望我死去,但未来未可知,若是留下个孩子,也希望他能借此忘记我。” 谁说人不可有半分执念。她心中忍不住的喃喃自语。 鬼魅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话来,只认真的点点头:“我并非你的丈夫,只是你的亲友,若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全力以赴守护着你,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真的?”顾茗烟如同小孩子一样抬起头来,一双眼里闪着精光。 “你也疯了。”齐柔皱眉看着鬼魅。 “我没疯,青黛以前也是这么教我的。”鬼魅摇摇头:“她给我十分信任,我也该信任她一定可以活下去,你可以保证吗?” “可以。”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凑过去如同兄弟一样抱住了鬼魅,埋在他的颈窝里:“我知道你最听青黛的话了。” 鬼魅无奈的将人抱在怀里,齐柔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答应,却还是忍不住的问:“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靖王?” “不能告诉,他不会同意的。”顾茗烟摇头:“他比起我腹中的孩子,更想要我,他太贪心于我了,不能告诉他。” 第608章 第六百零八章 利益为大 张良山在夕阳西下之时才匆匆赶来。 他本留守于前线的城池,得到顾茗烟的消息才请示之后过来,见到顾茗烟身上的伤口,他只是淡然的要求和顾茗烟讨论药理,看的齐柔和鬼魅都一时无言。 可等到顾茗烟说自己想怀上孩子,张良山便当即拍案而起:“你这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看在眼里。” 反倒是顾茗烟被惊了一跳,尴尬着解释了许久,才只能让张良山不怒喝的坐下来平和说话,而她反而被吓得不轻:“所以我才想要个孩子,这才将你找过来帮忙。” “既然是凤凰胆根茎之毒,凤凰胆可解吗?”张良山捏着杯子,强压怒火。 “还不知晓,实际上我已然不记得之前放在院子里凤凰胆和玉龙雪被挪到哪里了。”顾茗烟倒是没想到张良山会这样生气,当即有些心虚。 张良山又要发作,鬼魅则手一抖:“玉龙雪和凤凰胆之前被带到听风阁了。” “所以你之前就有这东西,为什么没吃?”张良山狠狠的瞪了顾茗烟一眼。 后者愈发心虚,捧着杯子弱弱的开了口:“我在药宅里没找到。” “之前我就帮你带走了,只可惜在晏城清点的时候,你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我。”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之前不是用秘方做过一颗药的吗?也没用吗?” “秘方上的药的确可以起死回生,但其中的凤凰胆和玉龙雪的剂量是相互制衡,而凤凰胆本就是和凤凰胆根茎一同生长,若如此,药量便过,那时候我可能一命呜呼。”顾茗烟眨了眨眼睛,在几人冷静下来之后继续开口:“不过,那药丸我给苏玉婉吃了,这辈子她也别想好好直接死了。” “你!”鬼魅砰的一声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齐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张良山的眼皮子都快跳起来,咬牙切齿的开口:“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好的药!” “我倒是觉得值当,反正玉龙雪泡的药酒还有不少,只是制药的时日长久些,也不是不能做。”顾茗烟对此却是云淡风轻。 齐柔实在看不下去,表示要准备去往赖玄的城池的东西。 张良山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鬼魅也忍不下去,只能去帮齐柔打下手,留下两人从口头说辞,最后到翻阅医书,再找了不少的药草来试试药性。 后日启程去往赖玄的城池,顾茗烟早早的飞鸽传书过去表明来意。 而赖玄如今被困城中,更是有江晏和新国施压,如今缺的就是粮食和兵器,而到时候的号召和劝降,他还需要多多学习战术,更要将身边的心腹都聚拢起来,尤其还要清点细作,好不忙碌。 顾茗烟这些日子睡得很长,张良山只好代为试试各类药性冲突,想着就算不能真的根治,最起码这两年之内也要找到续命之法。 这一日启程,鬼魅根本就没将人叫醒,直接连人带被子的扔到了马车上,张良山书不离手,齐柔则跟一些贵重的货物坐在一辆马车里,身边只跟了个婢女。 顾茗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马车上,只把被褥裹紧了些,问鬼魅:“怎么不叫醒我?” “多睡会儿,等会儿有你操劳的。”鬼魅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能折腾,若非是要替你保密,我真的想直接告诉夫人,让她好好治治你。” “别,娘亲会生气,也会伤心的,你忍心吗?”顾茗烟抓准了鬼魅的软肋。 鬼魅依旧为了云绾曾经为他娘亲续命的事情而心怀感激,如今几乎将云绾当做干娘来看,细细想来,如果云绾知道这件事情,恐怕真的会将顾茗烟捧在手心,日日担忧着。 “若是有了夫人的医术,说不定我们能早日找到解毒之法。”张良山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医书阖上,跟鬼魅一起看她。 “娘亲会制毒,你见过她会解毒吗?她的毒还是我解的。”顾茗烟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张良山听闻此言,知道术业有专攻,默默的继续看书。鬼魅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索性让她就在马车里待着,等到路上的客栈再起身也不迟。 一路平安无事的来到赖玄城池,鬼魅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此时已经入冬,顾茗烟倒是十分有自觉的将自己包裹的紧实,走入营帐里的时候,赖玄才穿了单薄的衣服配上盔甲,和顾茗烟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季节。 但赖玄并没有多喜欢顾茗烟,不过是挑了挑眉:“我们需要盔甲和武器。” “战马呢?”齐柔单刀直入的询问:“若是真的打起仗来,你们的粮草还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 “当我同古昇合作的时候,粮草和战马都已经想好了,之前你给我的几个地点,用来存放东西是极好的,只是盔甲和武器十分难求。”赖玄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顾茗烟。 “盔甲和武器需要的不仅是铁匠,还有石矿。”顾茗烟跟着点点头:“基本上各国边界都没什么矿山,的确是难找,最快的办法是从其他地方买,但是这样不免暴露野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抢。” 齐柔本还计算着银子,听闻奇怪:“不去买?” “若是买的话,自然会有人提防,就连附近几个小国也会担忧,害怕赖玄将军想要先侵吞他们,再去打仗。”顾茗烟摇了摇头:“若是古昇愿意和你合作,你就直接去要矿山所在的地方,以及布防,若他不给,你就不出兵。” “这样会暴露他。” “迟早的事情。”顾茗烟摊了摊手:“战场又不是商场,既然有东西可以抢过来,当然去抢。只可惜当时你到底是作为棋子培养,顾诚想必也不会相信你,不然如今你肯定知道矿山的具体所在和兵力。” “抢的话,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兄弟。”赖玄还是犹豫不决。 “过去抢的话,连带着你还能收多少兄弟呢,这个时候别把人当人,要学着商人将利益最大化,且投入最小的成本,这样一来,人命会如同银两一样被省下来。”顾茗烟打断了他的优柔寡断:“他们自愿为你效命,你也应当让他们发挥最大的用处,最起码,他们的家人可以获得新生活。” 第609章 第六百零九章 诵经祈福 “用最少的人数赢下一场战役,是你如今最该做的,你可不是奴隶的首领,而是人的将军,为大部分人赢得公理是你的职责所在,而揭竿而起是古昇这样的野心家和一腔热血的人去做的。” 赖玄沉默的看着她良久,才开口:“每次见到你,你都会教育人,你也太骄傲了吧。” 齐柔他们都轻轻的笑了起来,顾茗烟也哭笑不得:“我也就这一张嘴能蹦出些有用的东西来,真正要做的事情,还得靠你们的脑子和手段。” “你这个提议也并非不可。”赖玄接了话茬,依旧淡然:“既然你知晓我江晏情况,过来陪着一起帮忙解决小事,我对此不太熟悉。” “我是尔丹人。”顾茗烟僵住。 “你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而且口风很紧。”赖玄看着她:“当初做下这么多事情,都拜你所赐,如今你想借着身份之别对我发号施令,也该做点事情。” 顾茗烟突然觉得被人喜爱的感觉不错。 赖玄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厌恶她到极致,也许是她刚才将人命当做银子的比喻,下颚都紧紧绷着,但是说出来的话依旧有道理,甚至有点儿咬牙切齿想要将她也拉进这场局势。 “好吧。”她缓缓的提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向来在乎人命,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我想堵住你的嘴之前,给我建议,并提醒我,这样是为了更多人的家人。”赖玄这次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丝警告。 鬼魅站定在顾茗烟的身侧:“无论如何,你也知道,她是对的。” 赖玄冷眼看向鬼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顾茗烟只好缓慢了跟了上去,鬼魅则寸步不离,而之后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同齐柔商讨一些关于这些银子的事情,张良山自始至终都并没有出声,可等到和齐柔一同离开,去清点粮草的时候,他才淡然开口:“顾茗烟一直如此极端。” “怎么?”齐柔抬眼看他。 “爱她的人将她当做亲人,而不喜欢她的人,就连一点点的好也不肯施舍给她。”张良山露出忧伤的表情。 齐柔知道他这样总是想起了已故的姐姐,柔声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些朋友爱她?” “不然?”张良山问。 “她只有青黛和鬼魅两个挚友,你算是她半个徒弟,而我,只能算的上是目标一致的同道中人。我们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去走,但她是那个公平的推手,提出建议,再等你自己做决定,亦或是发号施令之后再离开。”齐柔无奈的摇摇头:“我们不爱她,我们爱的是她的理智和帮助。” 张良山细细回想了一下,皱眉:“但我们都在关心她。”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神秘。”齐柔蓦地轻笑起来:“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她,有的人也许只是觉得一时新鲜,无论她做多少事情,只是一个过客,所有的功劳都和她擦肩而过,但不会有人知道她推动了人,也许还能推动历史。” “也许你是对的。”张良山也郑重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顾茗烟的到来在一众将领里掀起了不少的风波,他们都从这曾经被他们血洗过的城池里活下来,那些人命铸成了如今的团结一心,也铸成了他们的梦魇和心底的罪恶。 但顾茗烟却毫不留情的将一把刀刺入他们的胸膛,直至心口。 “你们杀人是为了所谓的自由,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你们自己。如今是让你们用自己和手下的士兵的性命,去换取你们子孙后代的福泽,换取你们妻子父母的生活。你们现在却还跟我扯什么不能折损兵力?”顾茗烟两只手都撑在桌案边沿。 这些奴隶出身的人都开始珍惜生命,却不惜走往保命的极端,认为改变至此已然足够,却贪婪的想要自己活下去,还打着为下属的名义。 “怪不得你跟段承轩有一腿,你跟他一样都是刽子手!” 有将领怒喝起来。 “如果他是刽子手,为何在他打了胜仗之后,再无人敢在边关处撒野,而这数国之间相隔的沙漠和山林,又是谁派兵镇守!”顾茗烟将桌案锤的碰碰直响,怒喝声连连拔高:“如果我是刽子手,赖玄是刽子手,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同我叫嚣吗?” “你们提出问题,并不解决。你们提出要为了下属,却不考虑他们的亲眷。你们站在营帐里为了自己性命讲道理说大义,怎么就没本事站到城墙上,问问那些士兵,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家人的平安!” 话音落下,营帐里的气氛陷入诡谲的安静。 赖玄正在这个时候开口:“来人,将所有士兵都集结于校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将军!你怎么能听一个外来女子的话……” “但她说的没错。”赖玄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锐利:“我要的,是反抗,是解决如今的事情!江晏和新国的人都已经打到了门口,谁都没法儿全身而退。” 几个人都不敢说话。 顾茗烟气得脸色发红,此时安静下来,她也只是安静的喝了一杯水,低下头来:“古昇想要掌控这里,你们要做好合作的准备而不是卑躬屈膝,这几处是最有可能有矿山的地方,到时候如果进攻……” 不去听门外的结果如何,顾茗烟只细细将江晏的地图整理过。 虽然虚老将布防图交给了自己,但她还不准备将这些东西彻底告诉其他人,就连段承轩和古昇也不知道,但如今却也可以借着各地的布防图粗略找出,虽然赖玄对她颇多怀疑。 但正事之前总不能藏着掖着。 门外的将士们喊声震天也跟她毫无干系,在一些将领分心担忧之时,她已经将桌上的地图标注了许多东西,皆是猜测,但都有理有据。 她甚至比在座的一些将军还了解江晏的地形走向。 等到晚上,顾茗烟头疼的坐在床沿,却听见齐柔的声音:“靖王的信送到边关了。” “是什么要紧事吗?”顾茗烟让她进来。 齐柔推开门扉,有些无奈:“他说他给青黛找了个风水宝地安葬,还请了白马寺的主持为她诵经祈福,让你放心。” 愣在原地,顾茗烟始终一言未发,齐柔只将信放下,自己退了出去。 青黛究竟在她心中位置几何,齐柔可并不知晓。 只记得这一夜,顾茗烟又是一夜无眠。 第610章 第六百一十章 双刃剑 清晨时分,城中忙乱一片。 顾茗烟几乎是被门外的呼声惊醒,慌慌张张爬起来以为是敌袭,披了外衣走到门口,却只看见鬼魅迎面走来,一只手将她给推了回去:“有人在地下水里下毒,混入膳食之中,不少士兵都中招了。” “我得去看看。”顾茗烟说罢便要往外走去。 “张良山已经过去,此事蹊跷,赖玄将军特来让我拦下你。还让我将这封信交于你,齐柔还说四皇子已经回到边关,正等你回去传话。”鬼魅一把将人拽住,知晓她一旦碰上这些事情便习惯性的赶过去,索性将门也给关上。 得知张良山过去,顾茗烟好歹安心了些,匆忙的拆开了信件,亦是无奈:“赖玄倒也是妇人之仁,我知晓他在人前同我为难,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信中有几句道歉之语,字却写的如同孩子一般。 只告诉她,城中人多眼杂,一切怨恨不平总该有一人来承,他同范丰私下商量,若真要迁怒一人,不如择一外人,选择顾茗烟只因民意如此,至此多有得罪,希望她能不管此地多事,吩咐完事情再离开。 最后一句,只许诺她,若他活着一日,必定为顾茗烟做牛做马。 将这信撕得粉碎,置入杯盏之间,墨黑浸染。 “人心如此,高位者若为大局,承恶名本就是分内之事。”顾茗烟无奈一笑:“既然张良山已经去解决,我们便回去见四皇子吧。” “赖玄懦弱不愿做恶人,你也帮她?”鬼魅皱眉。 “他若是为我这个外人一意孤行,反而于未来不利,更何况就算如今我博得良民,待到日后我们终归是两国人。”顾茗烟站起身来,绕过屏风换上厚厚的衣衫貂裘,鬼魅出门避嫌。 赖玄早已为她离开准备妥帖。 范丰指引他们从小门离开,马车软枕一应俱全,其间更有一小小的木盒:“古昇曾派人询问赤玉泽的下落,想必是殿下想要,赖玄将军特让我送来给你,希望殿下一路顺风,待到战时,多多保重。” “这倒是意料之外……”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木盒里的赤玉泽,这赤玉泽同雪莲的分别不过是那浅淡的红丝,亦是精髓所在。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她将盖子阖上:“这赤玉泽是从何而来?方才古井中毒为何不用?” “这赤玉泽是当年几个奴隶出逃时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听闻这东西可以解毒,但我们出身都并不好,比起滥用,不如给殿下许是更加有用。”范丰躬身行礼,目送她们离开。 顾茗烟却也不知在这几国之间辗转许多次,可也只有今日,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这片大陆的神奇之处,嘴角扬起:“他们虽没什么学识,做人也算不得是圆润,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为国立下根基,当真是有趣。” “你嘴里的大道理是越发多了。”鬼魅无奈的看她:“今日如此匆忙离开,路上也许还能碰上齐林的商队。” “去尔丹的商队?”顾茗烟放下车帘,将身上的貂裘取下,换了更厚些的被褥裹着。 “齐柔之前便说,这些日子要将沧澜的东西送往尔丹,自当要趁着战事未发,等到战事一开,哪怕尔丹沧澜并不交战,商队也没法儿轻易来去自如。”鬼魅往她怀里塞了个药草渣的软枕,多加了一句:“张良山说,你虽不能服药,闻闻也是有益的。” 将怀里满是药味的软枕揉进了些,顾茗烟只点点头:“这样的话,我正好也凑着,给娘亲和父亲带份家书才好。” “面都不见?”鬼魅愈发不解。 “到时候再说。”顾茗烟彻底不说话,似是沉思。 鬼魅叹了一口气,似乎隐隐能理解瞿礼之前怎么都没法儿同她说上话的感觉。 离开城池不过两个时辰,顾茗烟便将路上遇到的人都一一拦下,第二日对这些地下水也有了些了解,还有些震惊:“边关有不少河道都是通的,有地图吗?” 鬼魅摇头,表示对地下水的事情一窍不通。 顾茗烟无奈,却也只能自己思考起当初是否学过类似的事情,只可惜术业有专精,她可比不上那位曾经穿越而来的先祖是考古学家。 一路行过,细细询问路上逃难或做生意的人,他们似乎对此知晓甚少。 而在一日的黄昏之时,两人总算遇上了齐林的商队,顾茗烟倒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到认识的人,有些惊愕:“郑乾坤?” 被叫了名字的人回过头来,当初的猎户如今已经留了胡子,正指挥着人休息,循声望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顾茗烟,只是笑着:“没想到能碰到殿下。” 商队有人看过来,顾茗烟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路走到他的面前,鬼魅索性跟着商队一起找地方休息。 “你怎么跟着齐林做事情了?”顾茗烟还以为郑乾坤还在天炎里帮着齐林看店子,照看曾经小街上的人。 “本来只是帮忙看店,不过少爷说这商队没几个武夫,去外面找来用着不放心,我就找了几个弟兄过来帮忙,一晃都帮忙走了快两年了。”郑乾坤随意的盘腿坐在地上点火,又拿了块垫子来放到旁边,让她坐下。 “原来是这样。”顾茗烟了然的坐下来,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将自己路上休憩时写好的家书递给他:“若是可以,麻烦让齐林帮我转交给家人。” 郑乾坤将信放到怀里,点燃了眼前的篝火,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 “殿下你可知晓,我离开天炎的时候,三皇子还没坐上太子之位。”郑乾坤将一串野味递给她。 “为何?” “因你。”郑乾坤手里的木棍在地面上敲打,几个火星子溅了起来,映的郑乾坤眼里一片火光:“不少人说你作为尔丹公主行为不端,更以为如今沧澜强盛无需靠着联姻让一位皇子娶上你这般的……荡妇。” 最后那两个字虽轻,顾茗烟却听得真切,亦是无奈:“我倒是没想到这茬,不过我的养子名义上是靖王的儿子,这边又要做未来的太子妃,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妥。” “你不生气?”郑乾坤颇为不满。 “有何生气?”顾茗烟此时只取了根细细的木枝扔进火里,眼里的火光却并未被点燃半分:“他们总想借着我当刀使,却也不想我这刀,亦是双刃剑。” 第611章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天生一对 天炎城中流言四起,只说尔丹公主品行不端,更是搅乱皇室伦常。 更有人说这尔丹公主同当年的云绾夫人一般,皆是上天派来的红颜祸水,只道当年云绾夫人掀起波澜重重,却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又道这尔丹公主是过来牵制沧澜,好让尔丹坐收渔翁之利。 那些个闲言碎语竟比说书先生巧嘴里的词句还要生动几分。 可奇怪的是,平日高调强硬的靖王府不管此事,而那温文儒雅如今势大的三皇子也如同没事人一样来往于街市之中。 此时的靖王府中正在为冬日做准备,来去家仆只多不少。 而段承轩却许久未尝到身边无美人傍身的滋味,不过是独坐书房之下处理公文,细细品读边关顾茗烟的动向,仿若只看见顾茗烟一路来往就可令他放心。 “王爷,九皇子来了。”管家恭敬小心的走进来,暗下也不知成山去了何处。 “带他过来,再取些糕点来。”段承轩头也不抬的将手里的信放入抽屉之中,又将其上公开的公文卷册翻开来。 待到段烽进来时,便看见段承轩正认真看着公文,眉头微动。 “今日过来,所为何事?”段承轩声音冰冷,耳里听见多出两人的脚步声,却也始终不抬头。 段烽今日一身锦衣华服,身上的脂粉香味只让段承轩皱了皱鼻尖,总算在他带着人落座之时抬起头来。 这才看见,段烽身后还跟着两个体态轻盈的女子,即使在这寒冬之间,依旧是香肩半露,身上却少风尘味道,看起来倒像是段烽一手培养起来的姑娘。 “皇叔,我瞧着皇婶许久未曾出现,怕不是久病缠身,长卧病榻。今个儿便叫了这长青细柳来伺候着。”段烽笑的恭敬。 “这名字长相,本王都不喜欢。”段承轩重新低下头去:“若你是为了谣言之事,大可不必。” “皇叔既然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却也并不在乎?”段烽蓦地笑了,大手一摆,这长青细柳便只乖乖走到门外去吹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门扉阖上,段承轩才将手中公文放下:“烟儿不在天炎,这些闲言碎语自是伤害不到她,我何必阻拦?” 此言一出,段烽却是愈发觉得事情不好对付。 若是段承轩当真还有些争权之心到还好,可如今看来,这皇叔竟然是真的痴情,而顾茗烟还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思忖片刻,段烽还是小心开口:“那若是她回来听见……” “她自当有办法让那些人闭嘴,亦轮不到我。”离了皇宫,段承轩连皇叔的模样也不必做出,眼神阴冷的看向他:“段烽,你争你的皇位,别来碰我的东西。” 似乎已经有人不记得他曾经的模样了。 段烽的脊背一下绷直,段承轩那无形之间透露而出的杀意让他头皮发麻,几乎无法呼吸。 “烟儿在,我倒是不能随意杀人。”段承轩慢慢站起身来,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只将段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即使是顾茗烟也不知晓,这墙壁上的冬日寒梅图下,是三张三矢弩箭 而段烽能清楚的感觉到地毯之下,木板移位,却隔着地毯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皇叔……”他干笑一声,不过是想着来试探一番。 “我杀了你,也没人会责怪本王。”段承轩绕开了桌案,负手而立:“何时,这沧澜天炎也成了你们这些小辈的天下?” 细长的刀刃刺破了地毯,堪堪刺破了段烽脚上的长靴。 不止一把。 “这世代,改政是皇兄所为,边关之地都是我带人打下。”段承轩眼里的杀意尽数敛去,只如同沉寂不动的深潭一般看着他,想要将他吞噬殆尽:“想要这天下,连基本的耐心都做不到,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门扉被战战兢兢的管家推开。 成山不知何时归来,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九皇子,马上便要入夜,属下会亲自送您离开。” 门外,天光正盛。 段烽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去的,破了洞的长靴下似乎还带着刀刃抵着的错觉,而两位姑娘却已经小心的坐在他的两侧。 不会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成山却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问:“这书房的秘密已然被他知晓,王爷你不怕日后他早做准备吗?” “本王只怕他会去碰我的软肋。”段承轩重新坐回桌边:“皇后徐氏同样隐忍很久,但她始终比不得三皇子的手那么长,但若是她一人能戳中我和三皇子共同的软肋,那事情便轻而易举了。” “皇后徐氏就算能断言王爷您是真心相待,可三皇子……” “情爱之中,男女之间的眼睛外人皆是一目了然,只是烟儿看不清罢了。”她还呆呆的以为这世上理智多于情爱,却没发现,三皇子眼里的执念愈发深重。 成山也明白过来,段承轩这是想威胁段烽。 一旦碰了顾茗烟,王爷也不会因为大局而留下他的性命。 …… “你就这么相信,靖王会为了你出面对付段烽?”郑乾坤听着顾茗烟的话,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相信?”顾茗烟反而笑起来:“他们既然知道要借着我来打压三皇子,也应该要知道段承轩这次会咬死了他。” “就因为你觉得他爱你?”郑乾坤甚至在提到爱字的时候略有犹豫。 顾茗烟想了想,只拨弄着火堆,低声道:“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 看着顾茗烟脸上的笑意,鬼魅只无奈的摇摇头。 也不只是谁说当局者迷的?顾茗烟总是将一切都看的如此通透,她知晓段承轩已经深爱自己,所以才会逃避,也知道自己始终因犀则的心结,难以在怀孕之时见到段承轩,所以才会选择逃避,选择独自生下孩子。 “我现在倒是觉得,知道自己弱点和软肋的人最可怕。”鬼魅走上前去,也坐在她的身边。 顾茗烟那被火光映的泛红的眼慢慢的望过来,瞧着他:“所以你瞧,我和他注定是天生一对。” 第612章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害怕 “你没救了。”鬼魅颇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我这是事实就是,你怕是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是什么模样的。”顾茗烟却还记得,从自己新婚当夜所看见的,从街市上的人口中听闻的。 鬼魅并未反驳。 “可如今边关局势不定,你还要在附近流连吗?”郑乾坤拍了拍手:“途中四皇子拜托我们绕路从山里走,结果里面有个镇子突然起了火,被烧了大半,四皇子似乎带人去灭了火,还说那地方叫什么……黑水?” 挑眉,顾茗烟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并不接话。 既然段承钰知晓黑水镇,那就意味着,段承轩和段承钰这叔侄俩应该共通了消息,也同时表明,段承轩想要调动黑水镇的人,却被人发现。 按照段烽的段位来看,发现黑水镇的人,只有可能是皇后徐氏。 恍然抬起头来,顾茗烟对鬼魅招了招手:“写封信过去,将王爷名下的地方告诉他们,全部前去听从王爷吩咐,若有不从,连带家人亲朋,尽数诛杀,绝不手软。若得功劳,自也不会亏待,藏匿黑暗之中不可被人发觉。” “他们需要你的亲笔信。”鬼魅将手里的干粮塞给她。 “太冷了。”顾茗烟摇着头往里缩了缩。 沉默片刻,鬼魅还是爬回了马车,按照顾茗烟的吩咐去做。 休憩一晚,两队人马到底是背道而驰,郑乾坤临走时还将附近几处商队镖局的姓名都一一留下,也好互相帮衬着点。 马车缓缓起步,鬼魅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世界真小,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 “是吗?”顾茗烟蜷缩在马车里,书卷上的一个字却都看不进去:“我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睡吧。”鬼魅将车帘更紧了些。 总不知为何,顾茗烟似乎越来越想睡觉,曾经她还会随意的穿着衣服四处走,可如今就连在睡梦之中也会好好穿着衣服。 鬼魅不禁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赶了两日的路程,总算是在两更之前回到了城池之中,段承钰只匆匆披了件外套走出来,瞧见两人相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皇叔还让我去调动最后的兵力,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情……” “他没告诉你具体的事情?”顾茗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跟着段承钰走向附近的院落。 “并没有,他只说了那里的事情及作用。但没想到会有人想毁掉那里。”段承钰并没有彻底明说,只在门扉关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了一眼墙边的鬼魅,后者了然的离开屋内。 “六皇子告诉我最近军队里有些蹊跷。”段承钰清了清嗓子,总算敢开始说话。 “你们现在统一战线了?”顾茗烟轻笑:“他可也是想夺取皇位的人。” “所以我怕是他自导自演,当然要配合着演戏了。”段承钰也跟着轻笑起来,从袖口里取了一张字条来递给她,边继续道:“说到底皇叔还是不想我参与到其中去。” 皇室的子孙总是会变聪明。 顾茗烟看着字条上明显是段承轩的字迹——如常镇压,勿念,保重。 “他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唠叨了。”她还以为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天知道。”段承钰哭笑不得:“不过反倒是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少了些人味儿?” 顾茗烟并不接茬:“不说这个,我需要你帮我定时回信给段承轩,并且为我隐瞒行踪。” 她几乎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以及自己的意愿。 段承钰的确在来时从齐柔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但真正听到之后依旧觉得惊愕:“照你这么说来,凤凰胆的根茎是很难找到的剧毒,那为什么苏玉婉会有。” “而且凤凰胆根茎要被处理的不被发现很难,慕青根本是隐瞒了真正的本事,而苏玉婉很相信慕青,并不知道这毒究竟是什么。”顾茗烟当然还记得苏玉婉对自己诅咒,可那时她的性命几乎都在她手里,她始终说不出这是什么毒,也并不确定。 “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既然他找的到凤凰胆根茎,那么肯定也会带走凤凰胆。虽然医书上记载的并不多,但凤凰胆和玉龙雪同时生长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二十年。我手里有一份玉龙雪和凤凰胆,而慕青手里还有凤凰胆,如果可行,我可以用手里的玉龙雪试药,再用另一个玉龙雪制解药。”顾茗烟细细说来。 段承钰和鬼魅齐柔不同,他出身皇族,对这些药材都有着不少的了解,沉思片刻:“如果没有找到第二份玉龙雪呢?” “这只是最好的猜想。”顾茗烟无奈一笑:“但也许,玉龙雪也根本就不是凤凰胆的解药。” 指尖紧扣,段承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你告诉我你还想要个孩子?” “不然我再用仅剩的两年去试药?”顾茗烟抬起头来反击,眼里的水光让人有一种她即将哭出来的感觉,只惊得段承钰在说不出话来。 试药意味着疼痛,周围人的怜悯,而活下去的办法并不多。 “有人支持你吗?” “最起码面上都答应了我。”顾茗烟看着段承钰脸上划过一丝的纠结,便慢慢的站起身来:“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暂时帮帮我,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做。” 她从不会给身边的人犹豫思考的时间,便离去。 今日也是如此,顾茗烟离开屋内之后,只派人去找人烟稀少的偏僻村落,早早的回到自己的院落之内。 夜半时分,鬼魅在军营之外找到了段承钰。 “你怎么以为?”段承钰轻声开了口。 “再等一段时间,我会悄悄联络其他人。”鬼魅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两人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而在顾茗烟的屋内,她对着火烛看着那上面被搜寻来的村落,却只是用心记下,却又用手指在其上虚晃的划上横线。 “有你们的关心的确不错。”她轻笑着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哀伤:“但是我真是不想让人看见我试药的样子呢。” 虚晃的烛火之下,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甚至染上了一丝妖冶的紫色。 而那扭曲的云字早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形状。 她会变得无比可怕,但最起码,留在他们心里的印象也该是好的。 第613章 第六百一十三章 望不欺 寒冬已至,边关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 院落里最后的叶子今日也落了下来,边关情势紧张不宜人多,她这四方小院里也只有两间屋子,她同鬼魅各住一间,断然容不下再多的丫鬟。 屋内烧着碳火,门窗都只虚掩着。 顾茗烟早已放弃了睡在床上,只用两张及脚腕高的矮榻并在一起,堆了不少厚实的被褥,日日索性就睡在这碳火旁边,白日怕冷,却还窝在被褥里靠着桌腿儿看书,更是怕人找了不少地下水的书卷。 鬼魅提着食盒进来:“齐柔已然回来,赖玄的城中已然准备齐全。给王爷的信也借着四皇子的手传回去了。” 将手中书卷轻轻阖上,她揉了揉眉心只从被褥里挣脱出半个身子来,直接将饭菜放在凳子上吃,两条腿也有些发酸,只道:“那这个冬日我只需得等古昇和虚老那边的消息了。” “既然无事,不如回一趟尔丹?太子殿下今年便在边关的处的勒城过年。” “为什么在勒城?”顾茗烟不免觉得奇怪。 这勒城她虽并未去过,但也知道勒城当年有一场著名战役,那位勒姓将军几乎是当时子民的神明,因而改名为勒城,之后便一直是外人不可入内的城池,听闻占地庞大,防御工事一直蔓延至城外五里内的山林,故而还有铁壁之称。 “尔丹好武,每年在局势不顺亦或是大战当前,是不允许上位者依旧居于主城不离,而太子殿下的确有意向想要帮忙发兵,所以正好去勒城打点。”鬼魅不愧是之前跟着瞿昊走过一段日子,倒是知晓的清明。 想了想,虽然去到娘亲面前总归是容易露馅,而且鬼魅这个时候提出来倒是有可能将自己扣在那儿好好养病…… 但是,也正好可以见到父亲和娘亲一面,倒也是不错。 “只可惜我没将青则带来。”她轻叹了一句,边端起碗筷边看鬼魅:“若是去了尔丹,可千万不要露馅,若是你说了,我马上就逃得不见踪影。” 鬼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半笑着开了口:“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还给黑水镇的人送了信。”顾茗烟如此说道,果不其然瞧见鬼魅的脸色阴沉下来,走到她的面前:“夫人是你的娘亲,她应该知道。” “娘亲若是知道,断然不会允许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顾茗烟抬头看他:“无论生死,我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如今只是想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我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 “但你还用黑水镇威胁我,让我知道你真的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鬼魅还是蹲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她:“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放下手中的碗筷,顾茗烟探过身子轻轻的抱住他:“我当然记得,我会活的好好的。但我好歹也是女孩子,不想让人看见我丑陋的一面。” “不许丢下我。”鬼魅轻叹着抱住她的肩膀。 “那你也该相信我。”顾茗烟靠着他的颈侧,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她当然会活下去,但那和她想逃避的事情并没有冲突。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相视一笑,比起挚友,顾茗烟觉得鬼魅更像是自己的亲兄长,虽然头脑算不上灵活多变,但鬼魅对待自己总是真诚。 若是能不欺骗,自然也是极好的。 边吃着饭,两人便商量着要走哪一条路,而在吃过饭之后,顾茗烟总算是从被褥里挣脱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手中的毛笔未停。 她又未能归去陪着青则过年,亦未陪伴在段承轩身边。 总想着,该写点什么。 这么一写,倒是洋洋洒洒十几张纸,又不放心的自己编了个络子进去,大冬日的时候还不忘拽着忙得脚不沾地的齐柔去四处寻摸些好玩有趣的东西,只逛得齐柔满头大汗:“差不多够了,再买多了怕是大年初一都到不了天炎。” 顾茗烟偏的抱着怀里厚重的玩意儿对她笑:“齐老爷子可是想念你们两个不回家的孩子呢。” 愣神片刻,齐柔还是跟着顾茗烟走进了下一个店。 纵然父亲对她不公,却也是善待于她将她抚养成人,如今父亲幡然醒悟,不到一月便能收到两三封家书惦念着让她归去一趟,齐柔这颗心也是暖暖的。 离去之时,眼看着天色就要落下雪花来。 临走之前,顾茗烟站在铜镜面前,看着那已然遍布她腰腹的纹路,反而淡然,只着好衣服爬上马车,问段承钰:“你不回天炎?” “皇叔既然让我不回去,自当是有事情要做。”段承钰摇摇头,将一个木盒递给她:“这是皇叔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说是比你之前那个应当要好看些。” 顾茗烟奇怪,接过盒子打开,蓦地轻笑起来。 “唯有这一点,他怕是这辈子也比不得六皇子了。”将木盒盖上,她只爬上马车,笑着看段承钰:“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等到喝喜酒的日子。” 段承钰蓦地羞赧起来,就连身边的齐柔也颇为不好意思的瞪了她一眼:“你且等吧。” “当然得等着,到时候我还要闹洞房呢。”顾茗烟笑着应答,想着下次来边关,可能就见不到齐柔了,按照段承钰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将人留在这危险的地方。 “快走吧。”齐柔长叹了一声。 顾茗烟这才爬上马车,鬼魅驾驶马车,还不忘问:“王爷送的什么东西?” “手串儿。”顾茗烟颇为无奈,看着木盒里红绳编的手串上还挂着一只玉雕的猫咪,却是极其不像,其间还有小小的字——木下黑猫已物归原主。 后面还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笑脸,像是青则教他画的。 枯木之下,她曾将段承烨赠他的东西埋于树下,仿若那时被困靖王府万般无助,却还有段承烨还可期许,当日倾注的莫约是枯木逢春之意,可伴着那日顾子衿的拆穿,她记得其下森森白骨与黄符,就连这木猫似是也忘去。 “待到归来之时,还是要好好谢谢六皇子。”她轻轻一笑。 无人可知,当初若没有几位友人,她又该是何种光景。 今日只庆幸,情郎如旧,心未死。 第614章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三味药 顾茗烟已不知晓在各国之间走了多少次。 来到尔丹便不能如之前随意,将士眼里对她多是敬意,更有大胆之人敢拦下她的马车诉说冤屈,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对尔丹的责任。 临到勒城之前的村镇,顾茗烟倒是捉住了个信口雌黄的神棍。 鬼魅一只手将人摁在地上,目光阴沉:“你倒是会撺掇,镇民们弃了孩子于你有何好处?” 顾茗烟正抱着个襁褓,轻轻的哄着那才出生不久的孩童:“你且将人带回府衙,我带着这孩子去村镇里认人,再瞧着这神棍还做了什么好事。” “你慢慢走。”鬼魅说了一声,提起这神棍的后领便闪身没了踪影。 顾茗烟不疾不徐的折返回村镇,草草打听便为这可怜的孩童找到了父母,可一群村民却还有人相信那神棍是大神通,顾茗烟匆匆解释,只摆了身份让府衙来解决,自己则走到地牢前,正看见鬼魅走出来。 “世上竟还有人会丢弃亲生孩子。”鬼魅啧啧嘴。 “这般的人只多不少。”顾茗烟却觉得司空见惯,无论何时何地,弃婴从未消失。 “今日被这神棍搅乱了日程,我们匆匆赶去怕是勒城早已下了城门。”鬼魅看了一眼天色,提议:“我瞧见镇口有间客栈,暂住一晚,明日再走。” 顾茗烟正想答应,便听见后面传来了人声:“若是殿下不介意,不如在我这小小的府衙住上一晚?” “朱大人。”顾茗烟回过头去,瞧着这位地方官,倒是觉得有趣。 这朱大人倒是个精明模样,将这神棍羁押之时也是一派淡然,包括方才安排人去解释神棍之事似乎也是早早就准备好说辞。 朱大人身形矮小,鼻下留了两撇胡子,来到顾茗烟面前恭敬的行了礼:“殿下可知晓尔丹附近不太平?” “还请大人一一告知。”顾茗烟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同其他地方脱不了干系。 “时日不早,在下愿请殿下吃顿饭,浅谈几句。”主大人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茗烟跟着他来到大堂落座。 眼前菜品简单,还有个微微发胖的师爷也坐在一旁,瞧见她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必多礼,有话直说。”顾茗烟坦然落座,瞧见这一桌菜只自顾自的吃起来,为了捉到那神棍,她好歹也跟着跑了许久,如今正是饥肠辘辘。 朱大人和师爷对视了一眼,赶紧坐下,这时候,师爷才开了口:“实不相瞒,我们这里既然距离勒城这么近,本是不会纵容这等神棍的。” “所以?”顾茗烟给自己添了碗清汤,挑眉。 “但这神棍已然不是第一个,有这种事情的地方也断然不止我们这,朱大人本是皇上亲信,如今调遣于此,便是查查这两年来的异变。”师爷不敢跟着吃饭,只见顾茗烟认真了几分,这才轻声继续道:“新国皇帝,贼心不死,这神棍虽然都是我尔丹人,但每去一处,身上都留下不少银子和地图。” “这些神棍欺骗百姓也就罢了,还个个都说自己妙手回春,散布谣言说尔丹禁地之内有着长生不老之法,更是有人混入我尔丹武林之中,妄图探查更多事情。”朱大人也接了话。 一国何来禁地? 顾茗烟知晓背后之人断然是借着这禁地二字惹人猜疑,更何况娘亲虽并未搬进宫中,但宫中人多口杂,怕是早就娘亲的传闻传出,而禁地暗指不允许踏入的地方,偌大土地,若是说百姓不可轻易去往的地方,便也只有大内了。 不过…… “既然他们要散布这流言,我也的确该帮帮忙。”顾茗烟蓦地轻笑出声,指尖轻叩这桌案:“长生不老的方子,需得有三种草药,其一是潭下血藤,其二是玉龙雪,其三名曰梧桐枝。还望朱大人借他们将这传言传送出去,再派人亲寻玉龙雪。” 朱大人对草药一无所知,可一旁的师爷却忍不住问:“玉龙雪乃是少有的圣物,而梧桐枝更是随处可见……” “此梧桐枝非彼梧桐枝。”顾茗烟摇头:“传闻当年江晏死城初开,便是有意尾羽私火的鸟儿停驻城墙之上,盘旋数日,才有人想起这座死城,可之后那些烈焰般的鸟儿却又消失无踪,所谓的梧桐枝,便是这些烈焰鸟儿死之时所栖之枝。” 师爷听到真真的,又问:“那这潭下血藤……” “古籍有曰,山中有泉水清澈,可若是流入旁的深潭之中便会如血水一般颜色,其下可活下的藤蔓便是。”顾茗烟重新拿起碗筷,只继续道:“而这玉龙雪哪里是什么圣物,他不过是生长于土间,最重要的只是根须,并非其身。” 朱大人瞧见那师爷已然拿了纸笔记下,他赶紧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这真的是长生不老的方子?” “是啊,我是寻摸着沧澜之前的靖王妃找到的方子,我同她可是挚友,曾同云绾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我还知晓沧澜前些日子一场大火,就连云绾夫人真正的下葬之地都给少了个干净。”顾茗烟反倒是认真的点点头。 朱大人也只好相信,看着她似乎不像是在说假话。 师爷又细细的询问了一番这些东西的细节,顾茗烟倒是讲得清明,却让师爷模棱两可的放消息,听起来真真的。 可等到洗漱之后,她正裹在被褥里看书,隔着屏风的鬼魅便同样躺在床上开了口:“你这又算是什么办法?” “潭下血藤的故事的确是我从古书上翻阅而来,而那所谓烈焰鸟儿和死城大开之事则是添油加醋,玉龙雪的事情自当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后面加上云绾夫人的事情我特意让师爷说的模糊些,若不信的自不会信,但若是信了的,自当不在乎云绾,只在乎长生不老。若能将这两类人分开来,便好对付了。”顾茗烟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卷。 “你又怎么相信这师爷真的有本事将消息传出去?”鬼魅问。 “这位师爷说话直接,看书做事也都是一丝不苟,我方才还去他书房里走了一遭,书籍繁多却井井有条,府衙丫鬟也从来不帮忙,可见此人并非因聪明当上此位,应当是因为博览群书和一腔认真。”顾茗烟揉了揉眉心:“我瞧见这朱大人觉得奇怪,但这名字我的确是从瞿昊那儿听说过,他们办事,我当然放心。” 鬼魅嗤笑了一声,抬手一扬,整个房间都黑暗下来:“你会看人。” “我这是记忆力好,也没瞧见你记下瞿昊也认识这朱大人。”顾茗烟只好放下书,钻入被褥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些传言究竟会误导多少人,误导多少代。 也不是她的事儿了。 第615章 第六百一十五章 唯数人可托 一夜安眠,次日醒来便要启程。 听闻那神棍早已从地牢逃脱。 此地距离勒城亦有几十里路,顾茗烟路上都紧紧靠在被褥里,攥着被褥反倒是有些紧张起来:“我以前都不知晓,回家见娘亲和父亲的的心情这么忐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谁叫你在沧澜自作主张的做了那么多事儿,不过夫人总是宠爱你的,你更该小心陛下才是。”鬼魅拉着缰绳,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城墙,看来是快到了。 缩了缩脖子,顾茗烟决定保持沉默。 勒城内外果然都是重兵把守,即使确定身份,却依旧要她一道道门的走过去,细细勘查,一直来到城内,才发现这里并非完整的军营,反而是以一道长街将此地一分为二,南边井井有序,北边则是一片热闹,而这条宽敞的街市之上,只有极少百姓会推着车贴边而过,绝不侵占半分。 身后迎她进来的将士轻声开口:“城中只有巧匠农民,再往前走,还有些许田地,这些铺子里多是将士亲眷,靠城墙的屋子则是将士们的居住之地。” “这样就不怕有人探听消息吗?” “若是有人并非军人却要跨越此街,就地格杀。”后面的将士郑重其事的说道:“太子殿下和陛下就在附近的院落,殿下您也可以两边来去自如,但是您身后的这位还需盘查。” 点点头,顾茗烟只笑着拍了拍鬼魅的肩:“你要随我去见娘亲吗?” “我先去太子殿下那边一趟,这一路去找你,路上还打点了不少事情,也该一一告知了。”鬼魅摇头,他可不想看见夫人发脾气,照他自己的性子,无论是云绾还是顾茗烟,到时候他可能一个都拦不下来。 “没义气。”顾茗烟推了他一把,自己跟着人去往准备好的院落。 许久未见,云绾始终黑纱掩面,只是此次相见,却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瞿礼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头发之上也并无过多的饰物,正捧着书卷陪着云绾捣鼓药材。 “娘亲,父亲。”顾茗烟轻轻的叫了一声。 两人都齐齐看了过来,却只有云绾站起身来,大步走过来,那气势惊得顾茗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瞿礼也跟着站起来:“莫要跟孩子置气,她独自惯了。” “你就惯着她,纵着她!”云绾恼怒的拽住了她的手腕,顾茗烟只庆幸冬日衣裳诸多,把不到她的脉,这便乖乖的跟着她走进去,却被娘亲握住了手:“这手也太冰了,身上可没生冻疮吧。” “没有的。”顾茗烟乖乖摇头,趁着云绾还未发作:“我说要嫁于三皇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只是怕那里的夺位之争会影响到沧澜边关。” “你总是满口仁义道德什么大局,这些与你有干系吗?你就是个小小的大夫,他们几个臭男人要争就让他们将性命搭上,你哪里救得完?”云绾将她摁着坐下。 “烟儿想插手国家大事,这是好事,在我尔丹,只要你有能力,谁管你是男子女子。”瞿礼这个时候反而站起身来:“不过这事的确做的仓促,实在该多考虑考虑。” 顾茗烟赶紧从云绾的身边离开,小跑到瞿礼的身边:“父亲教训的是,下次我绝对会细细思量,断然不会这么草率了。” 学着青则躲在自己身后那般,顾茗烟更是攥着父亲的衣裳,又往后缩了缩:“而且,我这不是自己早早的回来,就想跟娘亲一同过个年么。” “你这丫头……”云绾是彻底没了脾气,又看了瞿礼一眼:“你们父女俩先叙叙旧,我去找瞿昊一趟,这毒总算是找到解药了。” “什么毒?发生什么了?”顾茗烟奇怪。 “有人在边城地下水里下了毒,不少百姓和牲畜都中了招。”云绾停下脚步。 又是地下水下毒。 顾茗烟不希望娘亲知晓自己去过赖玄的城中,而且娘亲已经有了解药,她只低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你这四肢冰凉,还是在这陪着他静下心,省得日后再不识大体。”云绾转过头似乎瞪了瞿礼一眼,这才离开。 待到云绾走后,顾茗烟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坐下来。 瞿礼早已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转过身子来:“听说你这一路办了不少事儿。” “还好,父亲既然将这公主之位给了我,我也自当该尽责的。”顾茗烟捋了捋一头长发,清亮的眸子染着笑意。 一时无言,瞿礼亦是下颚紧绷着,偏得在女儿的面前总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却等到顾茗烟已经凑过去烤火,脑海里百转千回的想了许多,才低声开了口:“烟儿,你喜欢谁,我便让你嫁给谁。” “父亲怎么突然说这些?”顾茗烟疑惑。 “若你生来是个男子,我便会一心培养教导。但你是我的女儿,即使再怎么要强、厉害,此生能护着你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瞿礼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温热的手将那双略带薄茧的手包入:“唯有亲人伴侣朋友,你独自在沧澜奔波,四周朋友皆以成家,护不得你,我同你娘亲离你千百里,亦护不得,如此一来,只有将你托付至未来爱侣才可。” 顾茗烟还以为,瞿礼这般的男人总归是会有些大男子主义,甚至以为瞿礼想要阻拦自己同段承轩的交往。 但世俗对于父母,怕也抵不过女儿的幸福。 “谢谢父亲,但我与他之间不需名分。”顾茗烟亦无奈一笑,凑上前去搂住父亲的肩颈:“我这人一生就是劳碌命,谁让我停下来,那就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 瞿礼这一次却索性直接将人给抱起来:“我女儿怎么这么轻。” “这叫体态轻盈。”顾茗烟笑着纠正,父女二人都轻笑起来,只将这个拥抱攒的更长了些。 门外的云绾和瞿昊悄无声息的将门关上。 “叔叔同姐姐的关系突然就这么好,可多亏了云姨您故意生气呢。”瞿昊笑着凑上去挽住云绾的手臂,满是讨好。 云绾也是无奈的拍了拍瞿昊的肩,知晓这成熟的太子才不过二十的年岁,只低声道:“好了,与其瞧着他们这边父女和睦,不如去查查下毒之人。” “在地下水里下毒,其间错综复杂哪里知晓从何查起,但这毒经过地下水也未消散,定然是下了大量,我自当派人去查查附近有谁带了大量的药材离开。”瞿昊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第616章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一样的毒 “既然如此,我便将这毒所需的药材写下。”云绾带着他去走向书房。 虽然瞿昊的父母已然去世,但如今好歹也算是一家团聚,云绾也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更长些。 屋内的父女分开以后,瞿礼便一板一眼的问她究竟做了些什么,顾茗烟只对沧澜皇室之中的事情再不多说:“我不是不信任您,只是你同他们实在是两方势力,以保安全。” “我知道。”瞿礼点点头,又问:“朱潜说你让人散布传言,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想着让她们思虑着娘亲生死究竟,不若直接去找到这几味药材,而唯一的玉龙雪就在我的手里,如今甚少人知,他们无论如何都是凑不齐的。”顾茗烟笑笑:“娘亲不愿在意是非,我不想让她如此隐姓埋名的活着。” “烟儿孝顺。”瞿礼紧绷的脸色总算好些,生怕顾茗烟又借着这流言再做些危险的事情,正事谈完,瞿礼便道:“这些日子勒城士兵都要一起过节,明日你陪我去趟校场。” 顾茗烟疑惑:“我这身份去校场有些不好吧。” “无妨,这件事情还正好需要你出面。”瞿礼摆摆手,又打量了她这一身厚重的衣服,想了想,让人拿了手炉来给她捧着:“前些日子齐林和银翘跟着过来,就在校场旁落脚,正考虑着要给士兵们做些护心镜之类的东西,还说你有不少金疮药做的极好,正好去指点指点。” “好。”顾茗烟抱着手炉,乖巧的点头。 这勒城的校场因四周房屋堆积而小了些,四周只围了不少帐篷,其上还有士兵在操练,而齐林和银翘便在校场旁的地方同人商量盔甲之事,郑乾坤的脚边箱子里放的全是做好的护心镜。 看来尔丹还是有稀缺的东西。 顾茗烟远远的和银翘打了招呼,便随着瞿礼走入了营帐里,几位或年轻或老成的大夫齐齐行礼,顾茗烟则走上前去,取了些金疮药放到鼻尖闻了闻:“这些伤药都是极好,还可保存许久。” “只可惜这其中的药材颇为昂贵,前线却是难以用上的。”身边的大夫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你们商量着。”瞿礼摆摆手,掀开门帘去看那边的盔甲了。 顾茗烟则拈了些出来抹开,将桌面整理出一片空地来,道:“若是我记得没错,应当还有些药草有同效的……” 几个大夫凑过来,有个年轻些的倒是直言不讳:“殿下,听说你也有不错的方子,可否借来一看。” “我只带了些成品,不过要分场合用,不然成本怕是太高。”顾茗烟将随身的几样拿出来,只可惜其中有些是只能止血,而有些则是伤好途中外敷,还有两瓶是内服,几个大夫拿来看了一会儿,倒是有模有样的说起来。 顾茗烟也是惊喜这里的大夫都学识渊博,不过一会儿便聊开了。 待到两个时辰之后,瞿礼这才折返过来,正看见顾茗烟跟着旁边的大夫在学习用些新的器物,只提点道:“等会儿我让人送饭过来。” “好。”顾茗烟抬起头来浅浅一笑,又低下头去学习。 瞿礼无奈的摇了摇头,让身边的银翘进去,自己则带着齐林去找工匠做些新式的战甲。 银翘倒是手脚令便,跟在顾茗烟身边倒是什么事儿都会做,也认得不少药草。 几人忙碌,一直等到用晚膳时,顾茗烟才忍不住道:“原来这藤蔓也能入药,我之前只将这藤蔓当做辅料来用,当真是浪费啊。” 大夫们只是干笑着,几双眼睛默契的看向了桌案上多出来的瓶瓶罐罐。 这位殿下当真是谦虚了,瞧瞧这手快的。 顾茗烟则帮银翘擦了擦汗水,给她添了碗饭:“瞧把你累的,也不知齐林平日是怎么宠你的。” “我……我这是过上好日子了。”银翘瘪瘪嘴,倒是接过米饭吃起来。 “那我也放心了,不然可得好好教训下他。”顾茗烟笑着挥了挥拳头,吃了几口饭菜才突然想起些什么,问:“你们可知道井水下毒的事儿?” “这件事情前些日子就有了,不过陛下说另有人解决,我们不过是帮着存了些有毒的水试着解毒,只可惜我们还未找到解药,便听说今日清晨有位夫人已然拿着解药方子过去了。”年纪稍大的大夫轻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我太过无能了。” “若是比动刀子的话,先生肯定比那夫人厉害些。”顾茗烟赶紧道,目光落在那大夫形状奇怪的手指上,很容易看出此人总是操刀,应当是技术精湛,末了又道:“可能将那毒拿来给我看看?” “用过膳之后,便给殿下取来。”老大夫颇有些受宠若惊。 顾茗烟只想知道,这毒是不是和赖玄城中所中之毒相似。 待到用过晚膳,她跟着老大夫来到架子前,见老大夫从上位取了个琉璃瓶子下来递到她的手里,其中的水清澈透明,却只带着股子怪异味道,若是不细细闻也是难以察觉。 她倒了一些出来到手边的杯盏里,如之前在赖玄城中那样将三种粉末依次加入,看见那水已然变了颜色,她只冷笑一声:“原来还真的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老大夫莫名其妙,只看着她手里的粉末:“殿下,这些粉末是……” “用来试毒的,并不难做,方子我已然留在桌案上了,平日你们也可用上。”顾茗烟笑着将那琉璃瓶子给放了回去,连带着将自己的粉末也留在那儿,以防有人误拿。 老大夫汗颜,他怎么没注意到这位殿下做事如此齐全。 顾茗烟知道此事,也不再多待,只回头将银翘也带着一同回去,像是并未注意到这些事情。 而在营帐里,零散的药方都被几位大夫给收起来,其中不少药方看起来都是保存已久,数起来竟还有不少,大夫们各个惊愕,却都细细研究起来,日后甚至还将这编制成册,也是后话了。 “小姐,你去赖玄城中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告诉夫人,这下毒的事情我帮着你去就行,夫人肯定会把解药给我看看的。”而此时知道来龙去脉的银翘赶紧说道。 “还是银翘你比较好,只要确定解药药性是一样的,便能彻底确认背后是同一批人了。”顾茗烟笑着将银翘搂入怀里,还在腰侧轻轻掐了一把,只逗得银翘红着脸回去,连带着齐林不满的瞪了顾茗烟一整日。 第617章 第六百一十七章 长生不老话本 “我和银翘都是女孩儿,哪里能做些什么?” 顾茗烟捧着小汤圆,看着齐林那副护崽子的模样哭笑不得。 “平日你嘴上调戏就算了,如今银翘年纪都大了,还敢动手动脚。”齐林心疼的摸着银翘脸上发红的指印:“就算喜欢也不能捏这么久呀。” 翻了个白眼,顾茗烟亦是无奈:“我若是不捏捏,怕是还不知道你将我家的纤瘦美人养成了只大胖猪。” “小姐!”银翘恼羞成怒的将齐林的手拽下来,气鼓鼓道:“我就说每日该多动动的,这一路尽是吃好的了。” 说完,她只小跑到顾茗烟的身边,齐林又气又恼,却无可奈何。 顾茗烟说着还要追着银翘再喂上一口热汤圆。 几人在房中笑闹着,门外却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了雨,鬼魅跟着瞿昊正抱着几本书过来,见这细如牛毛的雨丝,泛着丝丝寒意,只道:“怕是要下雪了。”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些。”瞿昊点点头,多看了鬼魅一眼:“我手下好像有不少女子心仪于你。” 鬼魅被噎了一下,早已知晓尔丹女子势如猛虎的追求,当即摇摇头:“不必了。” “若是你成家了,姐姐想必也会十分高兴的。”瞿昊低声说着。 鬼魅的身子一僵,面上却毫无表情,只狐疑的看了一眼瞿昊。 听着这句话的意思,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一样。 两个人走到屋子里一同吃些热汤圆,顾茗烟则翻了翻眼前的书,却没注意到有任何同地下水相关联的地方,不过倒是说了些当时的人寻找水源的故事,好奇:“沧澜那边的河水没能通往尔丹吗?” “只有尔丹的一隅可以享用,而在勒城及更深入的腹地,时常缺水,那时并未有什么好的措施凿开长河。”瞿昊出言解释:“不过在几个井口处,我已经派人看守,包括边关之地。” 顾茗烟则将书卷阖上:“如果真的想借地下水屠城的话,也该考虑自己的水源。” 瞿昊挑了眉头,嘴角扬起:“我明白姐姐你的意思了,到时候我会让人去查查,只是这地下水里暗流涌动,难以辨别方向,即使有了曾经些许的地图也不敢贸贸然让人下去。” “但投毒之后,只要知道哪里有人中毒状况,就可以知道地下水的走向了。”顾茗烟重新翻开书卷:“同样的,如果有人为了日后的屠城做准备,这只是小小的试水。” 银翘往齐林的身边靠了靠。 “别说的这么可怕。”鬼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落座:“这样的毒还不至于屠城。” “也许吧。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顾茗烟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扔到鬼魅的怀里:“十万人的血池,换你长生不老。” 鬼魅手忙脚乱的将书卷翻看,还在看的出神,顾茗烟便已经开了口:“这是路上商队给我的话本,尔丹正北有一处神殿遗址,便是当年十一代皇帝所建,其中有一深坑还未建完,却已经去了数千人性命,至后十七年间,暴君被拉下神坛,处以凌迟之刑扔于深坑之中,池水血红百年未散,只等到两百年后彻底干涸,神殿也被砂石所淹没。八十多年前,有盗墓贼挖出一则手卷,其中有炼丹之法,这长生不老的办法也隐藏其中。” 她款款落座,晶亮的眸子看向瞿昊,只半撑着面颊脸上带笑:“说来,若非是当初瞿家的祖先将这暴君拉下神坛,如今的皇族也轮不到你我。” “如此说来,你是以为有人要效仿当年那人?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齐林将银翘往怀里带了带,同样有些不解。 “若是战争,自然是不信鬼神,但若是人心,却又有谁知道呢?”顾茗烟探了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余光只瞥见袖口之下隐隐露出的手腕,些许黑色让她快速的拿了杯盏过来,不着痕迹的将其掩盖住。 并未有人注意. 她如此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想得到长生不老之法呢。 “云姨不希望插手此事。”瞿昊悠悠叹了一口气:“你总是知晓太多。” 顾茗烟摊了摊手,对此事不予置否。 她当然知道这暴君的事情不止她一个人知道,怕是不少人都想到。而且若是细细想来,当初艾枝被囚禁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某些事情,不然那艾延又何必急匆匆的来找,即使引发战争也在所不惜。 无论怎么说,新国和江晏未免都太过急躁。 “先不提这些正事,明日军营里要烧大锅饭,顺带着会收养一批无处可去的外国流民驻扎在外,只可惜勒城的大夫不太多。”瞿昊轻咳了几声,赶紧转移话题。 让姐姐去看病坐诊,总比让她参与世事的好。 顾茗烟当即答应了下来,只叹气:“别人都巴不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你们偏偏就想让什么事儿都不做。” “谁叫你不省心。”鬼魅将手中是书卷归于原位,见这屋子里的人也不少,索性开了口:“齐林,今晚让她们一起睡吧,最近的房屋不太多,明日还有一些新兵要住进来。” “正好明日我还得同你一同去校场。”齐林点头。 顾茗烟动作一僵,也不知道自己脱了衣服,身上的痕迹会不会被人看见。 几人随意闹了一会儿,便离开,只留下银翘和顾茗烟两人,只逗弄着银翘早早的洗漱了一番躺在里侧。 这已然二十多岁的女子却还是个孩子心性,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来看她:“小姐,我还从未跟女孩子睡过一张床呢。” “今日就可以,只不过我太怕冷,再去拿床被褥,你先睡下吧。”顾茗烟洗了脸,连带着将烛火也灭了,在黑暗里摸索了一床厚重的被褥抱着爬上床。 这样一来,银翘就不会发现了。 等到第二日清晨,昨夜的细雨已经变成了冰雪落下来。 银翘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更衣,身边的顾茗烟还缩瑟着,并未醒来。 “小姐什么时候会赖床了?”银翘喃喃自语,却看见门扉被门外的齐林推开了个小缝隙,叫她:“夫人等会儿要跟着我们一同去校场,你不是正好找她有事,一起吗?” “马上就来。”银翘轻手轻脚的换了衣服,跟着齐林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依旧睡得沉沉。 第618章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两手准备 “原来烟儿最近睡得很好。” 云绾本以为顾茗烟会跟着银翘一同过来。 “现在每日都能睡到日上三竿,一路过来可是连被子都离不开。”鬼魅抱着手臂在一旁附和,另一只手正拿着这所谓的护心镜。 真正站在云绾面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茗烟如今的嗜睡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如她所愿的怀上了孩子? 孩子…… 鬼魅手里的护心镜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云绾一只手还被银翘挽着,只侧过身子来看他。 “她之前让我帮她去弄点药材,我忘记了。”鬼魅佯装淡然的弯身将护心镜捡起来:“也不知道她等会儿会不会生气。” 云绾隐隐觉得鬼魅有些奇怪,但鬼魅很快就和齐林去往校场,留下她们二人暂时跟在瞿昊的身边处理一些要事,银翘甚至还能帮着城中的女眷出谋划策。 只是云绾不知道,鬼魅早早的便没了踪影,重新回到了顾茗烟的院落。 依旧缩在被褥里,顾茗烟见鬼魅闯进来的时候才刚醒:“你不是要去校场里清点兵刃盔甲的吗?” “你……”鬼魅走到她的床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小腹的位置:“我……” “这不可能是你的孩子。”顾茗烟没好气的翻了白眼,艰难的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拍了拍鬼魅的脸:“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到尔丹过年,而不是去找段承轩?” “你……”鬼魅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别告诉别人,安胎药也不需要,帮我悄悄的将那赤玉泽偷偷加入我的药膳里就好。”顾茗烟笑着收回手,往被褥里缩了缩。 “什么时候知道的?”鬼魅被吓得不轻。 这可是王爷的孩子! 顾茗烟稍稍翻了个身,想了想:“好像是前几日在树下睡觉的时候。” “你怎么不早说!”鬼魅几乎低吼出来,他手足无措的凑上前去,认真的望着顾茗烟:“你不能去前线,我可以带着你去找好的村庄里生下孩子。” 顾茗烟莫名的眨了眨眼睛,蓦地却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看起来比段承轩更像是孩子的父亲。” “如果是王爷,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希望你付出生命。”鬼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匆忙从校场里归来,即使在寒冬里两条手臂也是半露着,其间因为身子紧绷而迸发而出的青筋亦被看的一清二楚。 他自小生在段承轩的身边,也许有一日他被逼到绝境,对段承轩的那些忠诚也无法磨灭。 “我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我不会告诉他。”顾茗烟从床榻上爬起来,平日用来睡觉的里衣上还套着厚实的衣裳,包裹的严严实实:“说起来,算算日子,似乎也和当年怀孕的时候差不多。” 看向紧闭的窗外:“今天下雪了吗?” “下了,但不是很大。”鬼魅抬起头来看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瞳孔微微收缩,坐在床沿将她轻轻的摁了下去:“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知道,最起码这次我没觉得很冷。”顾茗烟笑眯眯的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等到过年之后我就去赖玄的城里,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我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那你别想见到我了。”顾茗烟眼神锐利的瞪了他一眼,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襟:“我们是比血亲还要亲的亲人,如果你都欺骗我,我该怎么办。” 太任性了…… 鬼魅近乎无奈的看着她,他自然还记得那些教她武功,陪着她一起忙碌的日子,是顾茗烟赋予他活下去的意义,他很少忤逆过顾茗烟的意思,并非下属,而是至亲。 “那段承轩……” “我已经写了不少信件留在四皇子那儿,足够我出去逍遥一段日子。”顾茗烟总算松开了他的衣襟:“就算他和齐柔任何一人报信,也已经来不及,他没法儿同时兼顾他的兄长和我。” 站起身来,鬼魅只能如常般的深呼吸了几次:“你早就决定好了,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夫人呢?” “那我最起码能生下一个孩子。”顾茗烟笑着:“除非你们想杀了我。” …… 段承轩从梦中惊醒。 他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花从天上落下来,而顾茗烟就站在那儿,眼里也跟着落下赤色的血,艳红色的长裙逐渐变成黑暗,直到将她吞噬殆尽。 “该死的。”低声咒骂的爬起身来,段承轩匆匆换了这一身冷汗浸湿的衣服,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雪花让他愈发的烦躁。 等候已久的成山迎了上来:“王爷,皇上召您入宫。” “因何事?”段承轩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是为小王爷的事儿,昨夜小王爷因跟着太监们玩闹染了风寒,太后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罚了整个太医院,皇上希望您能过去一趟。”成山将头低了低。 “备马。”段承轩快步走向大雪之中,走到院门边又停了下来:“苏玉婉在地牢里过的怎么样?” “她,日日夜夜都希望王爷能去见她一面。”成山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飞雪落在段承轩的肩上,直到将肩上染成雪白,他才继续往前走:“将她房中的东西带给她,扔在她的面前。别说是本王的命令。” “是。”成山从门边离开,绕过眼前的拐角去往地牢。 顾茗烟还没归来,他怎么能让苏玉婉轻松的活在靖王府里。 对外宣称,靖王妃久病未愈,缠绵病榻。 一路来到皇宫之中,身边的太监为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皇后娘娘今个儿也过来了。” 微微点头,段承轩将腰间的长刀交至侍卫手中,大步迈入。 母后早已年迈,坐在软榻之上满是心疼的望着那床幔之间,一干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平日雍容华贵的皇后则是教训了一干太监,依旧仪态端庄的坐着。 段承轩简单的行了礼,从太医中走过,一路来到床榻边。 小小的孩子瞧见他便脸蛋红扑扑的眨了眨眼,伸出手来:“爹亲……” 将那小手臂塞回了被褥里,段承轩坐在床沿,低声道:“母后,青则不过是孩童风寒,不必如此着急,让他们都离开吧。” “靖王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这些个奴才做的不好,自然是留下来惩罚的。”皇后总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低声开口:“奴才,就要有奴才的规矩。” 第619章 第六百一十九章 桀骜 “若是不一人赏上几十板子,这宫中还有谁会循着规矩办事。”皇后低垂眼眸抚平了袖口的褶皱,身侧的丫鬟却早已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去:“来人,将这群奴才带下去打四十大板。” “还请娘娘饶命啊!”太监们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这整整四十大板,皆是由两指厚的木棍打下来,到时候怕是连口气都没了。 床榻上的青则动了动身子,半撑着像是要坐起来,段承轩却一只手轻轻的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他还发烫的额头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倒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总是带着些担忧。 “不准。”段承轩朗声开口,将这床榻的帷幔掀开来,冷冽的目光落在了那丫鬟的身上:“这些奴才既是青则的奴才,那便是我靖王府的人,怕是还轮不到皇后娘娘来惩治。” 一众奴才顿时噤了声,皇后指尖紧扣,将那帕子拧成一团,更是咬牙切齿:“皇宫的奴才何时成了靖王府的人?靖王莫非是有什么狼子野心,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青则将这些奴才当做朋友,那便是我靖王府的客人,有何不妥?” 段承轩微微一挑眉,不顾皇后脸色阵青阵白,只侧过头去问青则:“你将他们当做什么?” “是朋友来的。”青则笑眯眯的往段承轩的身边蹭了蹭,蓦地又咳嗽了几声,带着几分闷闷的说道:“娘亲说,人吃五谷杂粮,总归是要生病的。” 段承轩的表情柔软了许多,掌下的孩童发丝因汗水粘腻着:“昨夜你不听友人劝阻,一时贪玩才导致生病,娘亲又是如何说的?” “病愈之后要吸取教训,还得抄上些书,静静心。”青则说到这里,又瘪了瘪嘴,伸出手来抱住段承轩的手臂:“我以后不贪玩了,爹亲不要怪他们,娘亲还说这叫迁怒,是愚蠢之举,不可为。” 孩童的话让太后和桂嬷嬷都释然而笑,却说的皇后徐氏脸色愈发白青。 这小子莫非是说她行了愚蠢之举! “小王爷年岁尚小,并不知晓这宫中规矩,靖王也不知晓吗?”她话锋一转,径直拍案而起:“靖王此举干涉,莫非是将本宫的凤印不当回事吗?” 青则又皱起眉头来,要往段承轩的怀里拱。 段承轩只好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就着孩童的厚实被褥将人给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托着他的后脑,面上却冷:“本王此生跋扈惯了,心爱的女子亦是嚣张跋扈,却还不知晓凤印同本王手中虎符相比,究竟何物更厉害些。” 此话道出,怕是前朝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可段承轩曾经不惧这些,如今知晓皇后同九皇子的狼子野心,更是不惧。 径直站起身来,身姿挺拔,怀抱着孩童却依旧步伐稳健。 皇后徐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明明眼前的人并未露出半点儿冷峻,脸上甚至带着对孩童的柔软,偏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如巨蛇缠身般难以呼吸。 “靖王这话便是过了,不罚便不罚,过些日子哀家要去白马寺进香,你便带着青则回府住上几日,瞧着江晏那儿的奴隶都被大赦,这些奴才便罚了看管不力的罪,日日多做些苦差,就此作罢。”太后这时才开了口,面对靖王的这惩罚倒是不轻不重,可站起身时,却是冷冷的瞥了皇后一眼,摆了摆手。 皇后徐氏只得行礼离去,颇为愤愤不平。 一众奴才更是将此场景铭记于心。 不过是为小王爷风寒之事,靖王便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日后若是青则再入皇宫,又有谁敢真的得罪他? 待到皇后离开,太后才清了清嗓子:“哀家年纪大了,管不得后宫之事,日后你便带着青则多来看看吧。” “母后,若是去白马寺进香,便去上几个月吧。”段承轩认真的点点头,将青则抱在怀里,同太后交换了个眼神,便带着青则往外走去。 宫中规矩繁多,到底是不适合青则在此。 可笑的是,段承轩却十分赞同顾茗烟对青则的教导,即使青则有时候并不想遵守更是贪玩,但好歹能长上几个月的记性。 只是皇后似乎方才的字字句句都吓到了青则,小家伙软趴趴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让他今早清晨莫名恼怒的心情缓和了许多,走在这皇宫之中,更是语气温和的问他:“害怕?” “怕的。”青则一只手攥着段承轩的衣领,看见他从太监手里拿了伞来举着,又问:“上次,那位姨姨还说,在这院子里,只有公公和宫女才能举着伞,爹亲为什么也可以?” 蹙眉,段承轩单手将他抱着:“因为爹亲也是人,那姨姨却没将那些公公宫女当做人。” 此言一出,身后一串的太监宫女都微微愣神,小心的打量着段承轩的后背。 这位杀伐果断的靖王,似乎有些不同了。 青则的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咧开嘴笑:“明年我会有个小弟弟小妹妹吗?” “怎么想到这里来了?”段承轩的心脏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他还记得顾茗烟每日的汤药里都会加上些避子药材,可之后几日顾茗烟的确并未再喝过,如今也不知…… “我昨晚梦到了,是个弟弟,他可不乖了。”青则闷闷的咳嗽了几声。 段承轩便不许他再说了,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又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搭在他的脑袋上,将这小家伙整个的塞进怀里,吩咐身后的人:“派人写信去边关,问问她近日来可否有任何不适。” “她是……”身边的人却是不知。 “送给四皇子。”段承轩低声道:“再写,青则生了病,想念娘亲的紧。” “是,属下这就去写。” 那人走了个没影,青则迷迷糊糊间又探了脑袋出来:“爹亲骗人,明明是你想。” “娘亲对你更好,自当用你的名义才能将她叫回来。”段承轩摸了摸他的额头,并非滚烫,只将他轻轻的掂了掂:“你是想在王府里休息,还是想去找莫言?” “我想去叔叔家。”青则重新缩回被褥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 段承轩抱着他,踏着雪离开皇宫,看这漫天飞雪,想着:“待到这封问好信送到,边关应该也下雪了吧。” 第620章 第六百二十章 焦躁不安 大雪纷飞,顾茗烟仰起脸来接过半片雪花。 “段承轩又送了些什么过来?”她侧过头去任由鬼魅将手炉塞进她的怀里,更压了压她腿上的绒毯。 不知道为何,两条腿酸软无力,难以起身。 毒性还未彻底蔓延到双腿,对待心脏的负担不过是夜里侧卧时些许的呼吸困难,腰腹的酸痛,但双腿的旧疾也不至于到起不来的程度。 方才起身的时候险些跌下床,连带着鬼魅也吓出一身冷汗,只叫人准备了轮椅过来,又派人去通禀云绾和瞿昊,这边只等着顾茗烟自己发话要出门,这才勉强着在腿上搭了两条软烘烘的绒毯 只是屋檐之下也积了一层雪水,隐约闪烁着银白的晶亮。 “说是小王爷染了风寒……”下人目不斜视的将信件送到她的手中。 信中有一半是下人代笔,还有一半却是段承轩亲自书写,告诉她同皇后争执的原因,以及对青则的教导,最后还有一张是青则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庆幸于段承轩能为他改正,方便顾茗烟看清来龙去脉。 扬了扬嘴角,顾茗烟将书信折好,放进怀里:“我也想他们了。” “那就回去一趟吧。”鬼魅扬手谴退了紧跟的一干人,自己打着伞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事到如今,我若是回头,便没法儿坚定最开始的想法了。”顾茗烟拍了拍扶手,貂裘之下的手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大腿处——还能感觉到酸痛。 但腹中孩儿还未彻底稳定下来,与其等到她可能跌倒在哪个角落里,不如坐在轮椅上更加的安全。 “夫人等会儿过来会给你把脉。” “娘亲更相信我的医术,而这双腿落下残疾,也不过是当年受苏玉婉教唆在雪中跪了七日,让娘亲骂上段承轩几句泄泄愤,我这心情也畅快许多。”顾茗烟的指尖重新回到扶手上,俏皮的清点了一下:“也不知这里过年有什么讲究?” “尔丹的新年,需得将心愿写在光滑的石头上,扔进池水里。”鬼魅笑着看她:“我的心愿,大概是你能平安生下孩子了。” “你就这么急着当他的干爹?”顾茗烟也跟着笑起来:“但这件事情可不能让娘亲知道,等会儿万千别露馅了。” 鬼魅了然点头,一直推着顾茗烟来到大厅,云绾急匆匆的赶回来对顾茗烟嘘寒问暖,亦如顾茗烟所说的相信她的医术,不过是试了试她的腿是否还有知觉,这才草草放下心来。 反倒是之后赶到的瞿礼气不打一处来,非要将段承轩好好教训一番。 顾茗烟便添油加醋的说着,却不料身边的银翘凑过来:“小姐是不是胖了些?” “这冬日穿这么多,你也能看出来?”顾茗烟侧过头去,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面颊,奇怪:“好像的确是胖了。” 不仅没胖,还瘦了。 鬼魅在心里不着痕迹的说着,毕竟这一路他跟着顾茗烟过来,舟车劳顿哪里会有胖的机会,银翘怕是昨夜同顾茗烟同榻的时候觉得肚子隐隐有些发胖,所以才会这样说。 银翘笑眯眯的凑过去捏她的脸,顾茗烟便任由她去,两只手却不着痕迹的掩盖住自己的小腹。 云绾并未注意到,只笑着:“胖了是好事儿,近日你行动不便,我去帮你找些冬日好吃的来。” “谢谢娘亲。”顾茗烟倒是表现乖巧,不显山不露水。 可等到这几日深夜,鬼魅却不得不顶着漫天风雪,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按照她的吩咐将赤玉泽的粉末按量混入第二日的汤药之中,以免被人发现。 不过两日之后,便是除夕夜,瞿礼同将士同乐,云绾和银翘则带着城中女眷下厨房,热闹非常,顾茗烟闲来无事,此地更无可以扔石头的水池,便只是将写有心愿的石头放进水缸里。 看着其上的墨迹飘散开来,顾茗烟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 等到一切做完,鬼魅才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过来:“你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能顺利的成为我腹中孩子的干爹。”顾茗烟推动着轮椅来到桌前,看着这饺子有的歪歪扭扭,还有些却是麦子和元宝的模样,笑着:“歪歪扭扭的肯定是你和齐林包的。” 鬼魅尴尬的将勺子塞进她的手里:“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再过一段时日吧,前些日子黑水镇送信过来,说是段承瑞和段烽那儿出了些情况,皇后有意将段烽送到前线历练,而贤妃却突然遇刺中毒,太后主动带着贤妃去白马寺照料,四皇子可还着急着呢。” 顾茗烟从袖口里将黑水镇的信递了过来。 贤妃作为四皇子的母亲,却在其他两位皇子的争斗中受伤,称得上怪异。 沧澜的法制有所不同,只要四皇子被封为亲王,贤妃随时都可以离宫随儿居住,只可惜当时因为荔湾之事,贤妃几乎是和段承钰置气而迟迟并未离宫,兴许心里也有一丝儿子会回头的希望。 但无论如何,贤妃的事儿都和段烽脱离不了干系。 “段承轩之后也送了消息过来,虽然时间同黑水镇的时间对不上,但知道一点。”顾茗烟刻意的顿了顿:“无论是段烽也好,还是段承瑞也好,都不是什么好角色。” “三皇子对你很好。”鬼魅奇怪,刚刚展开信件,当即就奇怪的阖上:“不对,他如果要和段烽争皇位,为什么还要跟段烽一同来边关?” “我和段承轩本以为三皇子野心足够大,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想来到边关,这样一来,只有段承轩留守皇城,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段承轩绝对不会篡位?”顾茗烟紧了紧指尖。 为什么,她突然看不懂如今的局势了。 令人焦躁不安。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一切顺势而为。”鬼魅的指尖扣上她的肩头,轻轻的揉捏了一把:“到时候如果他们真的来到边关,你可以偷偷的去见他一面,问个清明。” 顾茗烟松了松身上的力道,某一方面却又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段承轩是肯定不可能见到我。” “不过……段承瑞知道我身子的情况。” 第621章 第六百二十一章 逃离 “他知道你的弱点,你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鬼魅紧绷着一张脸坐下来,眼神凶狠。 顾茗烟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当初本来只是想着和段承轩划清界限才这样做的,之后谁知道青则的愿望会是想要个弟弟妹妹?谁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没让他能稳坐大局,反而因此成为了被拉下来的理由? 毫无章法的深呼吸了一会儿,鬼魅才强忍着心中怒火,低声道:“那你腹中的孩子……” “他应该还不知道,但我必须只要他想要做什么,我不能让他介入江晏的事儿来换取军功,也必须让他阻拦段烽的一切所作所为。”顾茗烟说的认真。 “你的目的。”鬼魅冷声质问:“你想要了却私情,又想成就大义,可你在这场战役之中真的如此重要吗?你真的能改变大局吗?” “我的目的就是救人和杀人。”顾茗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法儿放任这些事情不管,而且,我说过,我要给你和青黛看的光景,不至于绚烂,却也不能战火纷飞,江晏一朝消失,整片大陆必定卷入其中,难以独善其身。” 鬼魅至此不再言语,他只要能这一辈子为自己而活便已经是足够。 可有能力且身负重任之人,永远都会看的更远,他自知自己还没法儿改变他们的想法,只愤愤开了口:“你连王爷都能改变,我倒是相信你真的能扭转战局。” 顾茗烟只是讨好的笑笑,凑过去靠着他的手臂:“张良山怎么还没来?” “他几乎算得上沧澜的半个军医,于公于私都不能来这儿。”鬼魅白了她一眼:“无论做什么,保全自己,好好养胎,不然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策略,都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人。” 被教训的人缩了缩脖子,点头答应下来。 窗外依旧大雪纷飞,等到碗里的饺子被吃的干干净净,院门外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齐林和银翘带着城中仅剩的孩童提着灯笼冲了进来,笑闹着要带着顾茗烟一同去街市上吃团圆饭。 顾茗烟无可奈何的被一群孩子围在其中,热热闹闹的往街市上走去。 云绾依旧带着黑纱,站在街市口,瞧见她过来只是轻笑:“烟儿,这还是娘亲第一次同你过年。” “是呀。”顾茗烟推动轮椅走了过去,银翘笑着带人折返去旁边的桌子上拿好吃的。 而在漫天风雪之中,云绾手中的红灯笼照亮了母女二人的面目,顾茗烟任由娘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嘴里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当年离开你的时候,不过还是个未长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瞿礼从军营里赶来的时候,正看见顾茗烟摘下云绾的面纱,探了身子在云绾的脸侧落下一吻,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青则平日喜欢我的时候,也是这般。” 早已不再年轻的云绾却湿润的眼眶,弯下身子将她抱入怀中。 瞿礼一步都走不出去,瞿昊却在背后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我的叔叔可不会这么没骨气,我瞧着云姨已经原谅当初您的一时冲动了。” “真的吗?”瞿礼看着云绾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痕:“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留下……” “反正您眼里的云姨怎么都是好看的,一副皮囊而已。”瞿昊笑着凑上去,倒是一改平日成熟的模样,笑着也要从姐姐和云姨身上讨个喜欢的亲吻。 云绾和顾茗烟都大大方方的在他脸侧碰了碰,可瞿礼还站在原地,肩上还落了不少雪花,顾茗烟才招了招手:“爹爹。” 这还是顾茗烟第一次这样叫他。 瞿礼手足无措的走上前去,云绾就已经微红着脸凑上去,在他的面颊上落下冰凉的亲吻,更是低声道:“烟儿说,这是表示……” “我知道。”瞿礼打断了她的话,只将她抱在怀里,仿若珍宝。 瞿昊和顾茗烟都掩着嘴离开,将这片小小的安静之地交由他们二人。 几百张饭桌占满了城中的街道,顾茗烟被推过来推过去,却是被鬼魅保护的好好的,滴酒未沾,可一直到当晚和银翘洗漱了之后躺在床上,她还是眼睛发亮的看着银翘,笑着:“不少人可都好奇你和齐林何时会要个孩子了。” 银翘腾地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的爬上床榻:“小姐什么时候也好奇这些事儿了。” 顾茗烟只是笑,捏着银翘的一缕发丝:“我家白蜜真是可爱,总是像个小孩子。” “小姐总算走出来了,别人可一直叫我白蜜来着。”银翘凑过去靠在顾茗烟的怀里——当初,这名字是顾茗烟给她的,可顾茗烟却一次都并未如此叫过。 “睡吧。”顾茗烟拍了拍她的后脑,闭上眼睛。 谁又何尝放下过呢? 纵然无数人都叫她白蜜,但只有银翘知道,她始终是银翘。 是那个曾经丞相府里走出来的小丫鬟,不谙世事,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跟着齐林做了不少事情,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总是个小丫鬟,总是顾茗烟的小丫鬟。 但也许今日过后,她只是银翘,只是白蜜了。 有的人功成名就,却也始终会被第一个枷锁死死绑住。 纵然如今顾茗烟身怀有孕,身边亦无段承轩的半分踪影,可那些梦魇和过去依旧如影随形,攥紧心脏令人难以呼吸。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顾茗烟坐在床边,听着窗外风雪呼啸,身边的银翘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她:“小姐……” “没事儿,我起床喝杯水。”顾茗烟猛地收回了手,小心的翻身下床,银翘又紧张的探了头出来害怕她摔倒,一直见到顾茗烟自己点了蜡烛,这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顾茗烟却扶着桌沿来到桌案前,草草写下了一封书信,连夜换好衣裳带上行李,在药房门口等着鬼魅来加赤玉泽,将人拦下:“我们走吧。” “这还是晚上。”鬼魅将她往里推了推,擦过她额角的指尖留下一片冷汗。 “我不适合安逸,我应该去做点什么。”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攥紧了他的衣襟:“就当是为了你的干儿子和干女儿。” “究竟怎么了?”鬼魅堪堪扶住她下滑的身子。 “我不想吓到银翘。”顾茗烟抬起一只手来,小指头上缠绕着紫色的纹路。 第622章 第六百二十二章 隐藏至深 “殿下因事,连夜出城。” 鬼魅将属于顾茗烟的腰牌递给守城将士,顾茗烟更大方掀开车帘供人检查,其上不过是赤玉泽以及鬼魅派人拿回来的玉龙雪药酒,以及始终未曾被人发现的凤凰胆。 再加之其他药材和几册古卷,再无其他。 侍卫将腰牌递还:“殿下,如今正值深夜,城外山林……” “风餐露宿已然是常事,若是担忧,派人去通禀父皇即可,告知她我一切都好,只是事态紧急所以离开。”顾茗烟扬手,示意他们不必再派人跟随,以免到时候被人发现。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只拿了更多的干粮和毛毯来。 “谢谢殿下所留下的药方子。”侍卫们命人打开小门,恭送他们离开。 等到离去数里,山野寂静,染了风雪的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才点燃了带来的灯笼,以一根木条做支撑插在一旁,借着这火光,她才彻底清晰的看见了爬上整条手臂的诡异纹路。 不过区区几日,这毒便以成倍的速度侵蚀她的身体。 “你还好吗?身子可有任何的问题?”鬼魅的声音夹杂着愈发凛冽的寒风传进来,连带被打开些许的车帘以及被红灯笼映红的眼睛。 “赤玉泽的确纾解了毒性,但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掏出医刀,在小指头上那微微鼓囊起的一团上划开,粘稠的染着深紫色的血落了出来,被她用小小的玉瓶装进去。 “这是好事?” “如果我真的需要解毒,大概还需要六颗赤玉泽,百年之内大概都找不到新鲜的六颗。”顾茗烟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但这一颗,足够让我生下孩子后,多活两年了。” 鬼魅的眼神沉了沉,却只是问她:“先生下孩子,我会去找赤玉泽。” “这不是你的使命,你得为自己而活。”顾茗烟熄灭了红灯笼里的烛火,在风雪声中开了口:“我会自己去找,并且在途中得到更多情报,尝试着用其他的东西解毒。” “你太狂妄自大了。”鬼魅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拽着她的衣角:“等你生下孩子,我会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其他人,你不可能一个人去找赤玉泽。” 顾茗烟在黑暗里点了点头。 等到鬼魅重新赶马车,她却只是呆呆的抚摸过小指头的伤口。 鬼魅并不知晓单单是生下孩子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这些毒素被逼着从心脏里出来,会对心脏造成多大的负担,她就不得而知了。 …… 阳光下的冰棱格外刺眼,二层小楼屋檐之下的八角铃铛却始终被清理的干净,在这冬风吹拂之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清穿着厚重的衣裳,绕过冗长却干净的长廊,端着两人份的膳食走入二层小楼,目光首先落在男人脚边的女子身上,接下来便目不斜视的将食盒放到桌边,恭敬的跪在软垫之上:“殿下,冬日风寒,月清还是将门窗关好吧。” “一琴,将那些窗户都关上,点燃火炉。”段承瑞并不抬头。 靠在腿上的常一琴了然的睁开眼,眼神疲惫的站起身来为他将窗户关上,脚上的镣铐亦发出清脆的响声,月清看见,那镣铐正从床脚下的砖头延伸而来。 但是那张床依旧崭新,并未有人睡过的痕迹。 “殿下,已经有人在猜测三皇子妃是否病死了。”月清忍不住皱起眉头:“即使您之前让她去联系顾子衿做那些事情,亦或是明面上让我不再去管她,但这都并没有让那个女人重新回头……” “她回头过。”段承瑞总算从手里的卷册里抬起头来,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日程,扬了扬嘴角:“她对段承轩的害怕,对重蹈覆辙的害怕,都会让她随时回头。” “殿下,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吗?”月清沉默了片刻。 “始于一见钟情,到现在,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女人才适合我,她改变了身边的男人、女人,她有着超前的想法和行为,即使不能将她留在我的身边,却也不能将她拱手让给段承轩。”段承瑞的眼底仿若深潭:“而且,她有足够让所有高位置为她倾心的资本。” 权势、地位以及足以改变时局的猜测和情报,她拥有了一切。 常一琴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乖顺的靠在她的腿边:“殿下,明日你要启程离开吗?靖王不会夺去你的皇位吗?” “当然不会。”段承瑞揉了揉常一琴的脑袋,往她嘴里喂了一些甘甜的果子,继续道:“我会用顾茗烟来威胁他,只要得到了顾茗烟,段承轩会愿意放弃一切的。” 常一琴迷蒙的晃了晃脑袋,再没有话。 月清只好躬身:“月清愿意同您……” “让你去惹事吗?我能容你一次二次,日后只需你在天炎帮常一琴掩盖,不要让我留下个杀妻之名。”段承瑞悠悠站起身来,任由常一琴跌倒在地:“若你也如她这般任性,日后这小楼便是你们的居所。” “是,殿下。”月清咽了口水,不敢再开口。 段承瑞简单更衣,来到二层,此地却放着不少顾茗烟的画卷,书架之上的册子皆是顾茗烟的所作所为,以及她每日去玩何处,做了何事,都有人事无巨细的为他找来。 楼下,月清将绒毯铺在地上,让常一琴神志不清的躺上去。 她当初,就不该去招惹顾茗烟,更没想到殿下连身边的人都会欺骗。 离了三皇子府邸,段承瑞径直来到皇宫之中,段琮假装被毒病恹恹的靠着,瞧见他:“瑞儿今日过来是为……” “九弟皇子野心昭然若揭,昨日提出要去边关怕是想和他国里应外合,儿臣愿意前去阻拦。”段承瑞微微一拱手。 段琮扬了扬眉:“你……此时不愿留在天炎吗?” “儿臣知道立储之事颇为重大,但此时外忧内患,此事不着急,儿臣兵力不足,若是九弟做任何的事儿,儿臣都无法出力,只得去边关看着九弟。”段承瑞跪在地上,万分诚恳。 第623章 第六百二十三章 暂歇偶遇 段承瑞一路所行之事并无半点儿女私情,皆是行于大义之道。 即使是段琮对这个儿子也不得不认同,知晓他仅剩的私心不过是为了滔天的权势,或者是如顾茗烟这般小小的女人。 今日积雪融化,段琮头疼的看着早早进宫的段承轩,声音略带嘶哑:“瑞儿很聪明,同烽儿一同去边关只是件小事,朕本以为他会更加在意太子的位置……” 段承轩捏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 段琮答应段承瑞的请求几乎合情合理,段承瑞知晓段琮和段承轩绝对不会让段烽得逞,那么在主城完全安全的情况下,段承瑞却不想借着铲除乱臣贼子这样的功勋来稳固自己的位置,却是选择去天高皇帝远的边关。 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可不比四皇子还有母妃留在宫中,亦或是六皇子手握兵权。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下一刻,段琮的咳嗽声唤回了他的思绪:“先不提此事,你之前同皇后二人在母后的殿中大吵一架,听说两人还将凤印和虎符都拿出来威胁,却不过只为了一群奴才?” “并非是为了一干奴才,是为了教导青则如何去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段承轩回过神来,看段琮:“他并不希望那些奴才因为他生病而受到惩罚。” 段琮却半笑着看他:“曾经你却是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奴才,闹的如今宫中的后辈见到你也都战战兢兢,如今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清咳几声掩盖过被调侃的尴尬,段承轩依旧面不改色:“九皇子和皇后如此胆大妄为,你以为该如何做?” “我本还想保下这些儿子,如今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段琮冷冷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哀伤。 他从未真正宠爱过任何一个亲子,却早已为他们铺设了数条康庄大道。 事到如今,唯一真正按照他所希望的路走去的,也仅仅只有段承钰,他的第四个儿子,也是那个一开始被他认为平庸一生的儿子。 “你预料之外的事情太多,只因这皇位着实烫手。”放下杯盏,段承轩直挺挺的站起身来:“臣弟现在就去护送贤妃娘娘去往白马寺。” 挑了挑眉,段琮掩去眼底的哀伤,带着一丝冷笑:“白马寺的确是个好地方。” …… 各国之间的客栈向来鱼龙混杂,沾满鲜血的板凳被雪水清洗干净。 顾茗烟即使和鬼魅缩在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榻的房间里,依旧能闻到浅淡的血腥味,门外的风雪令顾茗烟脆弱不堪,只堪堪缩在潮湿的被褥里,干呕过去之后只剩下虚弱。 鬼魅拿来了一大碗牛筋面,两次才勉强将摇摇欲坠的大门给彻底关上。 “你好点儿了吗?”鬼魅勉强坐在床边,将牛筋面放在眼前一张小小的桌子上,耳边还能听见隔壁传来的窃窃私语。 “我突然很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我感觉我要死了。”顾茗烟露出整个脑袋来,一只手拽着鬼魅:“这血腥味太恶心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风雪太大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勉强落脚,只是一晚上。”鬼魅反握住她冰凉的手,将所带的绒毯塞进她的被褥里,又将装满了热水的水囊塞进她的被子里。 顾茗烟痛苦的往里面缩了缩:“在如此大的风雪里,我收不到任何的情报。” “只需要耐心等待。”鬼魅将她扶起来一些,将牛筋面喂到她的嘴里。 “情报就是一切,鬼魅你不要将这些东西说的如此随便。”顾茗烟白了他一眼,自己捧起碗来,顺带着跟他说:“下面那些人是身负命案的人,还有些则是流连于此而不被马匪所认同的罪人,再加上一些黑吃黑的商队,你猜猜他们知不知道黑水镇,知不知道点儿其他的消息。” “你应该好好休息。”鬼魅瞪了她一眼。 “我宁愿动起来,也不愿意躺在这里。”顾茗烟大口大口的吃掉了碗里的牛筋面,又将空荡荡的大碗放到桌案上:“而且正好,我有些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从黑水镇逃过来的人。” 鬼魅皱起眉头来,他无可奈何的将马车放置在几里外的山洞。 进入这客栈的时候是直接将顾茗烟抱进来的,他并没有看见什么熟悉的面孔。 “黑水镇客栈的店小二,我看见了,他旁边的那个妇人,好像就是老板娘,旁边还围着几个粗鲁的人,其中有个人应当是尔丹通缉的人贩子。”顾茗烟爬起身来,拍了拍鬼魅的肩膀:“我记得那人贩子的通缉令画像。” “狭路相逢?”鬼魅叹了一口气,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的两把匕首:“长刀许是施展不开。” 顾茗烟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想起来鬼魅曾经所做的事情:“我都忘记你本该擅长此道。” “我做过的肮脏事情比你想象的多。”鬼魅将匕首上缠绕的布条一一取下,露出其中的深色皮革——那些大概是已经无法被清洗掉的血迹。 顾茗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床榻上下来,一直等到缓过来了才将包袱里的深蓝斗篷拿出来,遮住自己的半张面庞,捏了捏鬼魅的袖口:“我还是有点饿。” 鬼魅的指尖拂过刚才被揉过的地方,看她:“我已经吩咐老板再准备点儿干粮和汤面了。” 顾茗烟笑眯眯的看着他,鬼魅却恨不得立马将这难办的人扔回到段承轩的身边去。 怀孕的女人简直比烫手山芋还要棘手。 两人并肩来到楼下,虽有不少男人都笑眯眯的看过来,似乎是好奇这样的黑店怎么还会有女子敢走进来,但只要一看见鬼魅腰间的两把刀,再看看那双眼镜,那些大汉都识时务的说笑起来,不再招惹。 他们既然已经逃亡至此,自当都是有点儿眼力见儿的。 老板缩在柜台后,吩咐着瘦巴巴的小二去将鬼魅吩咐的吃食拿来,又亲自择了张桌子,笑着靠过来:“这位小姐似是有些眼熟。” “不好意思。”鬼魅已然开口,刀刃落在老板的手指之间:“小姐只想见见隔壁桌的旧识。” 第624章 第六百二十四章 杜大娘 黑水镇的老板娘一如既往的叼着她的烟袋。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您,小姐。”老板娘依旧笑着,身边坐着的小二却如坐针毡,被那老板娘狠狠拍了一把后脑勺才点点头,恭敬的叫了一声殿下。 “我还以为你会过来反杀我,亦或是落荒而逃。”顾茗烟将斗篷拉开了些,擦干净双手之后才拿起手里的碗筷,面对着一张大饼和大碗牛肉面动起筷子:“不过我也并不准备追究你逃跑的事情,只需要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日后你可以继续高枕无忧。” 老板娘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我这次就是来找小姐您的。” 顾茗烟奇怪的抚上她的手腕,挑眉:“你应该是个老江湖。” “但这毒来自于顾诚,他曾经是那位夫人的丈夫,自然会留下许多的手记。”老板娘低垂着眼,让身边的小二从包袱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册子:“这里记录了您所有的行程,而这些是顾诚所需要的。”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细数着册子上自己所做的事情。 鬼魅亦看了一眼,上面更加提到了一位黑纱的女人,问:“你跟着人去过尔丹。” “不,那是顾诚派进去的人。”老板娘嘬了一口烟,指尖扣在桌案上:“我特意调查过那些人,都一一记下,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你,可能我会直接去边关。” “你如此忠诚于她?”鬼魅嗤笑了一声。 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会给你解毒,一笔钱以及管理其余黑水镇子民的权利。” 怕是在顾诚的眼里,根本就不知道故土和故国有何种力量。 “我就知道,小姐这里的报酬我更喜欢,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挺喜欢沧澜的。”老板娘笑了笑,也招呼着老板再送些大饼过来,又道:“不过我倒是好奇,我们搜集过不少顾诚的事儿,却没想到他能找到我们黑水镇。” 顾茗烟点点头,只让鬼魅将解药方子给她——毕竟这毒还是出自于云绾之手。 不过这样一来,便知晓在地下水里下毒的人不是顾诚了。 他既然有本事将人塞进勒城里,自然还轮不到用下毒这么拙劣的办法去试探,反而会弄巧成拙。 等到吃饱之后,顾茗烟才算是缓和了一些,那些孕吐和不喜进食的习惯还没在她身上露出端倪,身子也恢复了些力气和热度,正巧着门扉被推开,又来了几个旅人,顾茗烟被冷风一吹,只缩了缩脖子:“等过些日子,我肯定要回去把那一大一小的两混蛋给揍一顿。” 鬼魅半笑着看她:“当初是谁决定离开的,如今只是寒风就受不住了。” “只是有些焦躁而已。”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曾经那样的理智,时不时就会说出心里话来。 如果真的可以,她更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段承轩。 “晚上我就靠在你的床边睡了。”鬼魅将她的帽檐拉下了些:“等到明日清晨,带上你这两个手下折返,最好能在几个皇子到达之前先隐藏起来。” “行的,但晚上别说我醒很多次。”顾茗烟乖巧的点点头,倒是并未拒绝。 老板娘则奇怪的看着这两人之间,用烟枪敲了敲桌案:“年轻貌美就是好,我这老妇怕是比不得了。” 顾茗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随意的说了一些话之后便折返上去。 待到第二日,风雪并未减弱,底下的汉子们都叫嚣着今年的冬日太过不正常,却庆幸着冬日伤口更好愈合,客栈里的血腥味愈发的浓郁起来。 鬼魅本还想多待一日,但顾茗烟一夜难以入眠,起床干呕数次,第二日醒来甚至都有些虚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离开此地,寻摸着走过一段地方的村落已经被烧了干净,只能在路上找地方落脚了。 跟着一同离开的老板娘似乎从客栈老板那儿拿了不少东西,连带着跟顾茗烟爬上马车,今日却没拿上烟袋,只推了一把身边的伙计:“不想死的话就好好照顾着,垫子也带上。” 胆小的伙计赶紧点点头,老板娘则坐在顾茗烟的身边,瞧她:“一般人家的小姐或是夫人,身怀有孕都是不会出门的。” 顾茗烟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叫我杜大娘,这伙计是个怂蛋名字都扔了,叫他二狗就行。”杜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毒几日能解?” “三日即可。”顾茗烟将两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只缩了缩身子,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风雪路难行,鬼魅驾着马车走了几里路,便无可奈何的找了处还算比较大的山洞落脚,其间还有烧焦的木头,看起来前些日子还有人来过,杜大娘和二狗出去找些木头来,鬼魅则索性将一张毯子钉在洞顶上,好歹能挡些风雪。 顾茗烟照常的放了点儿血,那纹路像是消散了许多,小手臂上的纹路甚至已经淡的看不清,鬼魅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这赤玉泽还是有点儿作用的。 “等到回去之后,你是直接去找赖玄,还是先找段承瑞?”鬼魅问。 “先找段承瑞,让他稳住局势,毕竟四皇子肯定会去看贤妃的情况,六皇子这时候不会轻易镇守在边关,自当为未来的爵位回去一趟。”顾茗烟揉了揉发酸的腰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还并不明显的小腹。 鬼魅不再说话,等到杜大娘和二狗捡了柴回来,还不能直接用,一直等到晚上才勉强生起火来,顾茗烟则沉沉的睡了过去,其间起身的两次,早上的时候更是吃了不少的干粮才继续赶路。 一路风雪未停,回到边关的时候,顾茗烟差点儿以为自己这一条命都搭了进去。 张良山将自己的院子让出来给他们住,在四皇子和六皇子都不在的情况下,自然是不敢让其他人知晓尔丹公主并未在天炎,而是在此,不过段承钰身边的若离却是留下来看守。 而在里间,张良山将人安置在床榻上,亦是满眼责怪:“怀揣了个小崽子,你也敢迎着风雪赶路,你便庆幸着这是段承轩的孩子,才如此顽强的活下来了。” “看来这孩子随他爹,福大命大。”顾茗烟惨白着脸笑,张良山气恼,却只能让人去煎药,自己坐在床边看她:“就你这样,早产怕是迟早的事儿。” 第625章 第六百二十五章 告知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了。” 顾茗烟靠在床榻上,从张良山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汤药。 窗外的风雪已经开始消融,而边关也开始拉起战线,极少放进一些外来之人,想必尔丹那边也是同样的戒严,而江晏和新国却难得的静悄悄,只有段承轩当时气恼夺城之外还留守些艾延的人。 张良山为她把脉,又看向鬼魅:“剩下的赤玉泽只能再用两个月,之后便该找些其他又能安胎又能解毒的东西来替代了。” “我刚才让杜大娘去打听赤玉泽的消息了。”鬼魅了然的点点头,也坐在床沿,看着顾茗烟:“既然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我还是将这消息告诉王爷,好不好?” “不好。”顾茗烟沉下一张脸来:“他一出现,我肯定会逃跑的。” 张良山对这些事情知晓不多,而鬼魅则是张了张嘴,最终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休息一会儿,冬日还需得一段日子。” “我知道。”顾茗烟点点头,将空空如也的碗塞进鬼魅的怀里,缩进被褥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鬼魅带着张良山离开院落,为防止外人知晓顾茗烟的存在,他们熬药也只能借用旁边张良山所居住的屋子,门外甚至还被若离拦下了几名来请求帮忙的将士,张良山无奈:“我好歹还是个军医,得先帮他们解决麻烦。” 鬼魅只能目送张良山离开,转过身的时候正看见那胆小如鼠的二狗缩在屋檐下,连屋子都没敢进去,只走上前去:“杜大娘没让你跟着?” “大娘说我留下来比较有用。”二狗缩了脖子。 扬起嘴角,鬼魅直接将人拽进房间里,匆匆将顾茗烟的情况写下来交给二狗,又将顾茗烟平日用的帕子塞给他:“去天炎城一趟,一定要将这东西交到靖王的手里,不能借他人之手。” “这……要是我被拦下来了怎么办?”二狗一听见靖王两个字就双腿发软。 “你究竟是怎么到黑水镇的,胆子怎么小。”鬼魅沉着脸踹了一脚他的小腿,后者险些没跪下来给他磕头,弓着身子说道:“小的……就是误入了那儿……谁知道被大娘抓去当苦力,就……” “好吧。”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鬼魅又自己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交给他:“靖王或者靖王身边一个叫成山的人,拿出你的胆子来,一旦这两封信被其他人拿走,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二狗真的跪下来给他磕了个头。 对他的哭喊声充耳不闻,鬼魅信步离开了院子,借着四皇子亲信、若离同僚的身份去打探三皇子和九皇子要过来的事情,却正好得知两位皇子的院落都准备在了城镇上,倒是令鬼魅愈发的奇怪。 此地无人可看管两位皇子,两个人住在城镇之中自然可发生任何事情,就算谁死了,只要推卸说是外国细作的刺杀就可以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鬼魅一番搜寻无果,日日只陪在顾茗烟和张良山的身边,帮忙打打下手。 乍暖还寒时,顾茗烟才堪堪恢复过来,又承了张良山小师妹的身份将附近城镇的药堂逛了个遍,每日又捧着不少吃的和药材回来,没有半点儿孕妇的自责。 张良山和鬼魅眼底的乌青又重了些。 “你能不能有点儿自觉,不要乱跑了!”张良山心烦意乱的将顾茗烟拽回到软榻上,看着那双无辜的眼睛就来气:“虽然说孕妇的确需要出去走走,但不是一个人出去走上一整天,你知不知道光是晚上泡脚的药材就有多少!” “我还带了不少银子。”顾茗烟小心的将钱袋子递过来。 张良山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鬼魅则满眼疲惫的走过来:“我知道那条街上的大夫是庸医,也让士兵去调查了,你没有必要当众和人家比医术,若非是街边的护卫拦着,那人就要扑过来了。” 顾茗烟看了一眼自己满是灰尘的裙角,半靠在桌案上撑着脸:“我当时突然就很生气,然后就这么做了。” “我受够孕妇了!”张良山恼怒的低吼一声,当即摔门而出。 屋中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人依旧笑的无辜,鬼魅却觉得她怀孕的时候比路上不知轻重的孩子还令人头疼,上前将她的钱袋子重新系在她的腰间:“听说明日和后日,九皇子和三皇子就会到达边关了,别惹事了。” “我只是张良山的小师妹,我叫张茗烟。” 深呼吸了一口气,鬼魅决定不和一个情绪不定的孕妇计较。 看着鬼魅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系上钱袋,顾茗烟的指尖则不着痕迹的划过鬼魅的后颈,却又惊得收回手来,正对上鬼魅疑惑的抬眼:“怎么了?” “我想去拿杯茶。”顾茗烟顺手取了杯盏过来。 鬼魅则将钱袋系好,站起身来,却听顾茗烟开口:“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吧。” 脚步一顿,鬼魅难得看到她认真起来:“怎么这么问?” “我说过,情报就是一切,我从那些药堂里听说过杜大娘来过,但从未听说过二狗出现。”顾茗烟品了一口不过加了两片茶叶的温水,笑道:“但我不知道你是告诉了娘亲,还是告诉了段承轩。” “我告诉了王爷。”鬼魅很少欺骗顾茗烟,他都忘记顾茗烟从不是一个会做无关紧要事情的人。 顾茗烟的指尖缩了缩,事情根本没有按照想象中发展。 “比起娘亲,你始终认为曾经伤害过我的男人能给我安全感?”不可置信的挑起了眉头:“我真的很不想见到他,即使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但他比你想象中的理智。”鬼魅复而走回到桌边,无奈:“当王爷真心对待一个人的时候,他会给她自由,也会在暗中将她保护的很好,我相信王爷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他是孩子的父亲,有责任保护好你和你们的孩子。” “也许你是对的吧。”顾茗烟脸上的表情依旧纠结,却并不生气。 第626章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真心相待 翌日,当鬼魅没找到顾茗烟的踪影,而且被三皇子的护卫拒绝在外的时候。十分想将顾茗烟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等到她回心转意了,我会再来带她离开。” 一墙之隔的内院里,顾茗烟披着厚重的貂裘坐在石凳之上,微微出神。 而一身春衣的段承瑞信步走出来,将手中翻折过头的书卷放下:“他很担心你。” “我不是在躲避他。”顾茗烟抬起头来,拨弄杯盏的指尖也跟着收进袖口:“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孕期几乎将她各处的敏感都撩拨而出,属于女子的纤细仿若被扩大了无数倍。 不愿一人独处,亦不愿意醒来时孤单一人,更不想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屋檐下同药材为伴,耳边只有浅淡的风声和无法让她心情转好的阳光,这些东西只会让她心烦意乱,去想一些正事,却又害怕自己无法帮上忙,去想一些关于自身的事情,却又总是会不自觉的将事态想的万分糟糕。 她害怕自己会对鬼魅善意的背叛发火,更害怕再一次遭受段承轩的背叛。 “而你和我是合作关系,所以反而跟你在一起我更加轻松一些。”她蓦地松了一口气。 段承瑞宽大袖口下拳头不自觉的攥紧,却又随着表面上的风轻云淡而松开了些,放下手中被摧残过的书卷:“我对你总是有私心,你不怕会被我利用?” “既然我有利用价值,还有你对我的私心,反而更加安全。”顾茗烟敛去了眼底的纠结,貂裘之下冬衣令段承瑞看不出她的身孕,如今更是挺直了脊背:“来到边关,你想得到什么?” “为了百姓。”段承瑞对答如流。 顾茗烟却嗤笑了一声,撑着面颊看他:“越是看起来完美的皇子,就越是虚伪。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想得到他国的帮助,还是想要在这里解决掉你的对手。” “我已经得到尔丹的支持。”段承瑞浅淡一笑。 如此说来,便是为了在此地解决段烽了。 段承瑞比段烽还要早到一日,如今段烽还未到达,居所的院落却已经确定在两条街外的谢宅,而那谢宅的主人更是皇后娘娘的旁支,附近的守卫应该在前几日就已经准备妥当。 顾茗烟心里细数着这些日子外出的所见所闻,沉默良久才接过段承瑞的话:“我还能活上几年。” 段承瑞总归还为了一些什么而来…… 在这里他自己也会暴露于危险,论轻重缓急,即使为了名声也不会让段烽死在自己的面前——段承瑞不会这么愚蠢。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段承瑞脸上短暂的惊愕被欣喜所替代。 “暂时不需要,只要能得到你暂时的庇护就足够了。”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顾茗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于是抬起一只手来捏了一块不属于这个冬末的糕点,这一碟糕点甚至和这里格格不入。 “味道怎么样?”段承轩依旧用温柔的声音问她。 “还不错。”顾茗烟咬下了第二口:“我觉得你想要的东西不止这些。” 被询问的男人轻轻的笑了,顾茗烟莫名的脊背发凉,可段承瑞依旧笑着:“我会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也会派人保护你,等到你做完想做的事情,可能还需要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当他提出要求时,顾茗烟反而松了一口气。 “直到我的太子之位彻底稳固,再离开,我需要你的帮忙。来到边关是我的无奈之举,段烽他同顾诚之间还有联系,甚至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需要弄清楚,但我手下没有值得信任、可以同九皇子为敌的军师。”段承瑞将点心碟子再往前推了一些。 顾茗烟倒是想起了段承轩之前和皇后的争执,便道:“我本来不想帮你,只可惜皇后对青则下手了。” “你怎么知道?”段承瑞的动作一顿,不解的看着顾茗烟。 “皇宫众人都害怕靖王,又怎会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去放纵他在雨雪里玩耍,而且皇后也去的太快,看起来倒像是试探青则对靖王的重要程度。”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另一只手则护在小腹上,低声道:“如若当初我没有骗她,也许她也不会这么记恨我了。” 段承瑞对此只是点点头:“你总是如此聪明。” “也正好,给了我一个对付段烽的理由。”顾茗烟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才想起来鬼魅不在身边,晃神了片刻,继续道:“我想去休息了。” 这句回答倒是出乎了段承瑞的预料,却依旧只吩咐了身边的侍女跟着她:“她叫封月,算是月清的小师妹,平日里你有什么事情差遣她就可以了。” 眼前的侍女看起来倒是同月清有几分相似,只是面目更加清秀些,一袭春日的鹅黄长衫,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淡的酒窝,行李时说出的殿下二字却沉稳,指尖有薄茧,手指弯曲,应当是常年握刀。 “多谢。”顾茗烟扶着桌沿站起身来,缓了一会儿才跟着封月离开。 看着顾茗烟慢悠悠的步伐,还有那脸上的疲惫,段承瑞只是皱起了眉头,一直在原地等到封月折返回来,才问道:“她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恕属下直言……”封月欲言又止的低垂下头:“我觉得,那位殿下应当是身怀有孕了。” 段承瑞重新拿起书卷,却又将其捏的皱皱巴巴。 眼底一片黑暗,他没想到顾茗烟竟然还真的愿意为段承轩生下孩子。 “殿下,封月可以在她的糕点里……” “勿要妄加揣测。”段承瑞冷眼相看:“我既然想要得到她,便不在乎她的过去和曾经,那孩子是她的珍宝,我不会伤害。” 封月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却只是乖顺的下跪行礼:“祝贺殿下找到了可以真心爱待的人。” “好好照顾,希望你不会同清月一样愚蠢。”段承瑞拂袖而去,皱皱巴巴的书册被扔在地上,而那人依旧还是个翩翩公子。 第627章 第六百二十七章 异样 柔软厚实的床褥,被两个火炉烧得热烘烘的屋子。 顾茗烟方一躺下便沉沉睡去,她近日睡的多、吃的多,却也躲不过突如其来的黯然伤神,梦里的虚影还在徘徊不定,有青则笑嘻嘻凑上来的亲吻,也有段承轩的手掌落在发丝间的触感,还有仰起脸来才能看见的外祖父的笑容。 醒来之时却已经是漆黑一片,层层帷幔之外为她留了摇曳不定的烛火。 而封月则从桌案上惊醒,在她坐起来之时便低声开口:“殿下可是饿了?” 顾茗烟被她这一声惊到,奇怪的掀开帷幔:“深夜,你不必一直照顾着我。” “习武之人,随时都可以入眠,随时也可以醒来,殿下无需在乎我。”封月走上前来,双膝跪在了地板上,靠着床沿将旁边桌上折叠整齐的衣袍拿过来,双手抬起,低垂着头双手抬高,举到顾茗烟的面前:“不知殿下是否需要封月为您更衣。” “我自己来就好。”顾茗烟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恭敬的伺候,不免晃神。 换好了这一身雪白的衣衫,顾茗烟的指尖拂过袖口的银丝,但这衣裳却格外的贴身,愈发奇怪:“这好像不是我带来的衣服。” “这是三皇子殿下为您准备的。”封月低着头,继续道:“而且您睡得太久,封月这就派人为您拿来饭食和安胎药。” 顾茗烟坦然落座,指尖摩挲过自己不过才微微隆起一些的小腹:“无需你们准备安胎药,直接派人去张良山的院子里拿来吧,鬼魅应该都帮我准备好了。” 封月没有半点违拗的意思,马上就派人过去去取。 待到喝过汤药之后,顾茗烟正瞧着窗外寒风骤起,可她却了无睡意,只道:“封月,你会下棋吗?可以教教我吗?” “会一些。”封月马上就让人去拿来了棋盘棋子。 顾茗烟对这下棋也是一知半解,黑白子她倒是知道五子棋,但说起围棋却是一头雾水,今夜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便跟着学。 整整一夜,直到天边破晓,封月的白子几乎被杀得片甲不留。 而顾茗烟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慢悠悠的将棋盘收拾了个干净:“我去一趟厨房看看,等会儿白日你便跟着我回去拿点儿衣服来,最好再跟鬼魅道个歉,昨日都怪我太冲动了。” 既然觉得段承瑞有些奇怪,她也不会真的全心全意相信。 封月则将东西收拾好,紧紧的跟在顾茗烟的身后。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掌握大权的。 封月自知并非蠢蛋,但也不至于被顾茗烟这一副单纯模样给欺骗到,但是下棋这东西,顾茗烟的确是与生俱来的强大。 “殿下,您为什么钻研医术呢?若是您的本事能用于其他,应当会是百姓之福。”封月忍不住问。 “因为我太有野心,不知边际为何物,一旦倾心于高位无心为人,那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还是医刀更适合我。”顾茗烟继续往前走去,并未看见段承瑞的踪影,来到门边,却看见了鬼魅的身影。 鬼魅今日一身黑衣,半张脸也被掩藏在黑色围巾之下。 “任性了一晚上,也够了吧。”鬼魅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封月的身上:“接下来她就交给我照顾,等到需要你家殿下帮忙的时候会再来的。” “你此言未免太过狂妄。”封月啧啧嘴,面色阴沉。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只能学着王爷那样的狂妄,不然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儿。”鬼魅一只手放在了顾茗烟的腰后,动作亲昵却不带一丝暧昧,甚至对待顾茗烟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不许再一声不吭的离开,我才是你值得信任的人。” “你还是给我儿子当干哥哥吧。”顾茗烟白了他一眼。 “别瞎说,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鬼魅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等顾茗烟还想给封月留下只言片语,就直接将人给抱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封月抿抿嘴,只得回去交差,一一告知之后更不忘说:“既然她不信任殿下您,又何须过来住上一日。” “她不过是有些阴晴不定罢了,也许是发现了我同之前有所不同,毕竟总有人说,身怀有孕的女子总是要敏感纤细些。”段承瑞双手都放置于公文之上:“而且,若是她日日跟我在一起,许是真的会露馅。” 封月低下头来:“封月斗胆说一句,您这次的确是过于急躁了,不过那位殿下对衣食住行并不在意,似乎没有发现,但若是有一天细细回想,定然是会知晓您对她的执念。” 冰凉的指尖拂过面颊,段承瑞也不知自己脸上可有暴露半分。 而此时马车上,顾茗烟和鬼魅都坐在马车里,只揭开了车帘看向那边的谢宅。 段烽身下的那匹马倒是和黑风有几分相似,不过就顾茗烟看来,段烽的走路姿势有些不太正常,鬼魅则是低声开口:“昨夜我跟上过他们,似乎段烽路上遭人袭击,却将这件事情给隐藏起来。” 没想到鬼魅会去主动的调查,顾茗烟沉思了一会儿,只将车帘放下:“说起来,昨天我本来是不准备回来的,但是在三皇子的身边,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哪里不舒服?还是闻到什么味道?”鬼魅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脸色变了变:“谁让你去找他了。” “谁叫你背着我把消息告诉段承轩了。”顾茗烟冷哼一声,让马夫打道回府。 昨日不过是一时冲动,但鬼魅却觉得顾茗烟的直觉异常的准确。 虽然顾茗烟并不认识这些料子,但是对于鬼魅这样的下人来说,自然是知道她这一身衣服需要花掉多少金子,更不用说段承瑞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奢侈过。 是真心?还是为了利用? 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鬼魅都不容许三皇子对她有任何的企图。 “怎么了?”顾茗烟握住了他攥紧的手:“你昨夜一晚没睡,不会也生病了吧。” 看着眼前的人探过身子来碰了碰他的额头,鬼魅只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顾茗烟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第628章 第六百二十八章 战时将至啊 鬼魅很少会抓住她的手腕,即使抓住,也不会这么用力。 “青则害怕的时候也是这样抓着我的。”顾茗烟笑着坐在他的身边,鬼魅要比她高上许多,此时正偏过头、微微低下着看她,带着一丝无形的压迫:“不能任性了。” “我知道了。”顾茗烟心虚的揉了揉鼻尖,她昨天的确逃的太快,但是晚上并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陪伴,却又疑神疑鬼,静不下心来。 “前些日子,我发现一个名叫范丰的人在八方客栈里落脚。”鬼魅松开了她一些。 “应该就是赖玄派来通知我的,我怕是顾不上沧澜这边的情况。”顾茗烟皱起眉头来,范丰对于赖玄来说至关重要,既然到了这里,不过这几日她应该就会启程,而这边关…… “之前写信给王爷的时候,我也将你的疑虑和担忧一同些了进去,王爷应该会注意到这里,派人来解决的。”鬼魅则是摆摆手。 顾茗烟这一次却是没说话了,只点点头就没了下文。 回到张良山的院子里,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只是她和张良山又试了几个可用的方子,看起来副作用并不是很大,关键带着一些解毒的效用。 也唯有此时,张良山才能对顾茗烟有些敬佩之心。 “这些都是云氏教给你的吗?有些东西我几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张良山迟疑的询问。 “还有一些是一些前辈整理出来的经验之谈,我不过是借用一些罢了。”顾茗烟草草收拾了脏乱无比的桌子,人也似乎比之前要圆润一些。 张良山曾经问了许多次她都看了什么书,她一一告知那些未曾出现在此地的书名,却见张良山的眉头皱的更深,之后她索性就直接敷衍过去了。 为什么就再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同呢? “天才和平庸果然是有区别的。”张良山也帮着收拾桌子,颇为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的天才,不知道要气死多少人。” 我只是当时学习的比较认真而已。 这样的话,顾茗烟可不敢在张良山面前说,生怕他真的生气。 将药方子一一整理好,门口的若离已经走了进来:“有一名叫范丰的人想要来见你。” “让他进来吧。”顾茗烟点点头,让张良山先离开了。 范丰走进来的时候一身旅人打扮,腰间扣着长刀,看起来倒像是个外族人,眉毛也化得凶狠了些,但顾茗烟细细辨认,还是能认出其本来面貌:“你打扮成这样过来,又数日之后才找到我,是在等待什么?” “赖玄将军监管不力,似乎有人将您还在边关的消息走漏,以防万一,我才在四周打探,只将那些多余的探子解决干净了,才敢过来见您。”范丰微微一拱手,继续道:“沧澜的护军在前几日就已经被沧澜九皇子下令撤走,艾延那边已经发兵,若是您真的想去帮忙的话,也只有现在可以安全的前去了。” 战时将至啊…… 顾茗烟早早的为此做好准备,如今听见范丰这么说,不过是笑着:“既然这样,今晚我们就连夜出城,临走时,我还需得找人要一个出关的通行证,你且去打点,再飞鸽传书告诉赖玄,我还要知道虚老和艾枝的动静。” “是。”范丰赶紧照办。 顾茗烟则在屋中更换了一套简单的衣裳,带着鬼魅来到了三皇子所在的院落。 封月恭敬的为他们打开了门扉,并且将他们迎入厅中,送来糕点茶水,对待顾茗烟更是笑意盈盈、恭敬有加:“殿下还请稍等,三皇子正和亲信商议事情,莫约还得一炷香的功夫。” “恩。”淡淡回应了一句,顾茗烟瞧着这杯中的蜂蜜水,又看了一眼鬼魅杯盏中的浓茶,笑道:“三皇子身边的人倒都是细心。” 鬼魅嘴角一抽,只道当局者迷,段承瑞都如此心细如发,她还真以为这是丫鬟细心,也不想想这边关上哪儿去找蜂蜜,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并不说话。 封月也只是轻笑:“多谢殿下夸奖。” 说着,她便恭敬的离开,绕到一旁的拐角,段承瑞早已等候多时,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看见顾茗烟的一举一动,包括顾茗烟正笑着和鬼魅说些什么。 “封月见那位殿下和鬼魅虽然亲密,但看起来更加像是兄妹亦或姐弟。”封月敛去眼里的恭敬,步步退到段承瑞的身后。 “恩。”脸上的阴沉驱散了些,段承瑞站了许久,一直瞧见顾茗烟又吃了些糕点,才低声问封月:“她上次的汤药里有一味赤玉泽,若是找到了就给她送去,没找到就再去花银子悬赏。” “已然找到,封月这就去将其准备好。”封月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 而大厅中的鬼魅则是一蹙眉,循着那点儿直觉望过去,却只看见段承瑞正随意的从拐角处走来,当即有些奇怪。 刚才,似乎有个人从那儿离开了。 段承瑞今日一身白衣镶鎏金边,腰封之上嵌着红玉,一枚玉佩里一枚腰牌,此时倒是大大方方的落了座,打量了顾茗烟这一身称得上朴实无华的衣裳:“这次来是想出城?” “是的,需得你或者段烽的首肯,段烽之事我只能用我背后的尔丹做你的后盾,接下来的争斗还需得你自己来做。”顾茗烟点点头,只觉得这蜂蜜水配着糕点倒是味道不错,索性多吃了些。 段承瑞看着也是高兴的,面带笑意:“晚上封月会送你们出城,这一趟出去十分危险,封月留在你的身边也能贴身保护。” “有我就足矣。”鬼魅接过话茬,将杯盏砰的一声砸在了桌案上:“封月虽是殿下的亲信,但却不知道烟儿平时的习惯。”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我可以直接和封月断了关系,让她为你们所用。”段承瑞的目光从不离开顾茗烟身上半分。 被如此盯着,饶是顾茗烟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笑:“的确不用,之前我四处奔波也都只有鬼魅跟着我,若是多加上一个人,反而是累赘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那就算了,三更天的时候,我会让封月带着我的腰牌去找你们。”段承瑞看似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的瞬间,眼底却满是杀意。 这个鬼魅,有些太碍眼了。 第629章 第六百二十九章 保证她的安全 三更天,正是士兵巡逻的时间。 顾茗烟带着鬼魅和范丰找了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站着,若离则帮他们引开巡逻的士兵,只等着封月的到来。 只过了一会儿,才看见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封月急匆匆赶来,低声道:“九皇子似乎有所察觉,殿下还是早早离开,我带您去找城门守卫,事不宜迟。” “恩。”顾茗烟跟上前去,却也不敢加快步伐。 城门守卫只将门打开了一些,将人放出去之后便马上关上。 临走时,封月将一个小包袱塞进了顾茗烟的怀里,再就是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干粮和水袋、软垫和衣裳都准备齐全。 范丰驾车,鬼魅则和顾茗烟两个人留在马车里面。 打开封月带来的小包袱,里面放着个机关盒子,还有一张如何打开箱子和关闭箱子的图纸,顾茗烟只将此好好记下,便用水打湿了这张图纸扔到野外,再将木盒打开。 灯笼在马车里摇晃不定,顾茗烟也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有些不可置信。 一颗赤玉泽正躺在其中。 顾茗烟有些受宠若惊,更是惊愕:“赤玉泽原来是这么容易找到的东西吗?” “看来他寻找了很久。”鬼魅愈发觉得奇怪。 段承瑞如果真的倾心于顾茗烟,难道不是该亲自送来吗? 不过赤玉泽并非是随处可见的凡品,他如此找来赠送,难道也希望顾茗烟生下和靖王的孩子?简直难以理解。 “人心叵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有了这东西,也许我还有些试药的希望。”顾茗烟的眼睛亮了亮,将机关盒子重新阖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车帘外的范丰悠悠说道:“前些日子,赖玄将军在黑市上打听到了赤玉泽的消息,这一颗,也不知道是不是。” 黑市…… 挑了挑眉头,顾茗烟抱着机关盒子沉思良久,奇怪:“刚才封月说段烽发现了端倪?” “你认为这里面有问题?”鬼魅侧过头去,将那机关盒子拿过来,随意的塞进了包袱里,和另一颗只用了一些的赤玉泽放在一起。 指尖抵着下巴,顾茗烟歪了歪脑袋:“开城门的动静不小,如果段烽真的盯上我,我们应该折返,最起码偷偷溜走总比大开城门离开来的快。” 不仅如此,创造出一种急迫的情况,再将这赤玉泽塞过来,看起来的确是能让她欣喜,也能让她记下恩情。 但若是……段承瑞就是吃准了她的性子,知道她会牢牢记住这几乎不求回报的恩情呢? “虽然有点儿自恋,但我想,他是不是还喜欢我,想要讨好我呀。”顾茗烟心虚的挠了挠脸,又看向鬼魅。 “你知道当初给你的衣裳要多少金子吗?而且边关上哪儿给你找蜂蜜还有那些精致的糕点?”鬼魅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不过比起王爷,我觉得三皇子要是对你更不错的话,你也可以考虑。” 张大了嘴巴,顾茗烟不可置信的揪住鬼魅的衣领:“你之前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因为我觉得他对你没有太大的恶意,除了想塞人过来的事情以外,他都没有越矩。”鬼魅钳制住她的手腕,好歹将这要发火的人给拉开了些:“就我看来,他比王爷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你也相信他。” 无法反驳。 顾茗烟垂头丧气的抽回了手,靠在马车的一侧:“儿女私情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跟你牵扯上儿女私情才是麻烦,你是怎么对待六皇子的,又是怎么怀疑靖王的,如今三皇子对你好,你又不乐意了。”鬼魅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而且他们都愿意分享情报给你,所以你当然可以选择一个。” “我怀孕了,是段承轩的孩子!你现在还让我再选一个!”顾茗烟好无力道的一拳正砸在鬼魅的脸颊上:“我尝试过去喜欢段承烨,但现在我认为,当初的我只是认为他能帮我离开靖王府,但现在不同了,我心甘情愿的要给他段承轩生孩子!除非他再背叛我一次,不然别想我移情别恋,我虽然行事随便,但我的感情一点儿都不随便!” 一只手握住顾茗烟的小拳头,鬼魅也有些生气:“那你就跟其他男人划开界限,别仗着人家喜欢你就肆无忌惮啊!” “我帮他出谋划策了不少,如今只是讨点甜头有什么错!要是有错也是他喜欢我的错,还有你的错,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这个混账,我绝对不会让娘亲认你做干儿子的!也别想做我孩子的干爹!”顾茗烟怒火中烧的揍了上去,连带着紧紧抓住鬼魅的头发。 “别抓我头发!”鬼魅的惨叫声在边关之外格外的响亮。 他由衷的敬佩王爷,这样的女人是怎么可以放在枕边的! …… “再说一次。” 段承轩手中的信件被撕裂成两半,脸色阴沉。 二狗一身风仆尘尘,此时只在段承轩那双冷眼之下抖若筛糠,眼神飘忽,战战兢兢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小姐身怀有孕,已然让一名姓张的大夫照顾自己,鬼魅大人让我过来告知您,小姐马上就要去赖玄城中,去……前线……” “砰——” 眼前的小桌案轰然裂开,身着朝服还未更换的段承轩当即站起身来:“她还真是胆子不小!鬼魅根本半点儿都看不住她!” 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亦巍然不动的成山此时额头都渗出汗水,二狗的磕头声响彻在这书房之中,门外的侍从婢女更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头都不敢抬。 王爷数年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将皇后和段烽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将大军交给桐舟和六皇子指挥,包围天炎,剿灭反党,以给皇帝下毒的罪名将皇后打入天牢。”段承轩将虎符扔到了成山的手里:“再给本王备马,本王要去边关一趟,将段烽这个乱臣贼子带回来。” “可朝堂方面……” “一切交给孟旭和一干老臣打理,若是连当今的皇帝都保不住,待到本王回来之时,便叫他们一个个血溅朝堂。”段承轩说的轻描淡写,眼底的怒火不曾消失半分:“还有,从岳山城调动一千人去赖玄城中,军令只有一条。” “保证她的安全。” 第630章 第六百三十章 本性 阴暗地牢之中,只有墙缝里的光照亮了小片的地方。 靖王妃称久病不愈,日日都召见从五湖四海过来的江湖郎中亦或是隐士医者,可只有苏玉婉知道,那些送来的江湖郎中不过是为了给她续命,身上曾经被顾茗烟所伤害的好的七七八八,就连被褥都是崭新。 可目所能及的地方总是一片黑暗,潮湿的空气让她早已忘记阳光的存在。 今日,属于段承轩沉稳的脚步声从门边传来,停在她的囚笼面前。 “轩哥哥……”苏玉婉低低的唤了一声,想要探过身子去触碰到囚牢外的男人,指尖却什么都抓不住,一片空荡甚至让她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而男人的声音却传入耳中:“慕青逃得无影无踪,当年的真相依旧无从查证,等到两年之后,府中的祠堂便会建成,你将在那里度过余生。” 而他,则要跟着顾茗烟去往五湖四海。 苏玉婉的动作一愣,旋即冷笑着攥紧了囚牢的栅栏,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轩哥哥,你难道就相信顾茗烟的一面之词,我们曾经……” “当年众人都将我视作洪水猛兽,我便将你的一言一行当做行事准则,总是心狠手辣,说一不二,至少当时,我以为这些是对的。”段承轩在黑暗里看清了苏玉婉脸上可怖的伤痕,只弯下身子来:“但细细想来,你借着我的手,拉拢朝臣、私屯重兵,为的不过是我登上皇位,说来说去,当时我的满腹真心,却是你负了我。” “若你不成为皇帝,我们之间日后断然不可能有结果,我只是为了我们……” “应当还有一个选择。”段承轩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我们可以成为布衣百姓,安度一生,师父师娘甚至为我们准备好了宅院,你可还记得?” 他本来应该马不停蹄的赶往边关,但慕青的消息并未带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黑水镇的人送来的地契,似乎是顾茗烟私下要求他们为段承轩寻找当年的真相,只可惜还是不能完全知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段承轩的力道并不大,苏玉婉却愈发觉得窒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起来:“是顾茗烟找到那张地契的?” “是的,这张地契是用师娘的名字些的,当初似乎是为了给我们日后居住。”段承轩咬牙切齿的松开了手:“当年藏下这张地契的人,是你。” 当年师父将自己的字赠给了他,而师娘当年用尽所有的积蓄为他们在镇上买下了一套小小的宅院,但是当初的他却被苏玉婉骗得团团转…… “师父和师娘从没想过让我回到天炎城。”段承轩死死的咬紧了牙根。 “是啊,所以只要有他们在,你永远只可能是我的师兄,而不是如今的靖王,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却为了顾茗烟一个女人放弃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怎么敢!”苏玉婉近乎绝望的开口,声音嘶哑:“你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你该坐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但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自甘堕落,庸碌一生!” 她也本该同段承轩并肩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 但现在,这一切都被顾茗烟毁了。 段承轩又何尝不知,当年距离皇位,他只差一步,只要杀了段琮,那么他将成为皇帝,坐拥天下。 而此时,黑暗里的男人只是神色淡然的站起身来:“你没有毁掉这张地契。” 苏玉婉哭泣着不说话,只在黑暗里紧了紧泛白的指尖。 “你还是有心的。”段承轩冷冷的嗤笑一声,将地契如视珍宝的放入怀中:“既然你有心,也该知道,无论我有多么大的本事和才学,首先,我应该先做好一个人,而不是你得到荣华富贵的傀儡。” “你生来就是皇室子弟,顾茗烟生来就注定位高权重,而我呢?”苏玉婉冷笑着,两条腿被粗粝的地板磨得生疼:“你不过是比我生的好罢了……” “就连青则都知道的道理,你却不知道。”段承轩无奈的摇了摇头,扬手:“但是,你有一生的安静来反思你曾经做过的事,以及,如何成为一个人。” 脚步声在黑暗里远去,苏玉婉仿佛被抽走所有的力气:“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我的爱人身边,小师妹。”段承轩的话被石门掩盖,小师妹那三个字飘进苏玉婉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在黑暗里发出低低的笑声:“你的爱人,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慕青说过,那毒,此生无解。 段承轩,你便好好享受这下半生的空虚吧。 而段承轩此时离开了地牢,目光阴冷:“段烽是不是有两千人在竹林埋伏着?” “是。”成山战战兢兢的回答,且将段承轩的长刀递了过去。 “带一千人,先将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再启程。”段承轩冷着脸接过长刀,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不可原谅。 苏玉婉也好,还是他自己也好,都不可原谅。 那片竹林位于城外,亦是段承轩的必经之路。 等到月朗星稀,竹林之间一片静谧,段承轩骑在马背上,一身玄衣不着任何防具,手中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停下之时,身后所有的马匹和脚步声都消失无踪,仿若时间停留在此刻。 耳边,枝叶摩挲。 眼前,竹影轻晃。 可隐藏于黑暗里埋伏着的人都睁开了眼,周身的氛围早已有变,还未兵戎相见,浅淡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已然搭落在肩上,如千金巨石。 段承轩却淡然的在刀柄上缠绕了白色的布条,专心致志。 直到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划开段承轩的胳膊。 大口喘着粗气的小士兵蹲在竹林里,眼里满是恐惧——他没法儿继续等下去,只要段承轩在眼前,他的心脏好像就要跳出来一样。 “一个不留。”段承轩低低的开了口,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血色。 声音再起,段承轩策马冲入敌营,眼前依旧只有竹影,人影皆无。 待到天边泛白,进城赶集的村民只看见血染竹林,尸横遍野,远处,还有轰隆隆的马蹄声进发而来,赶往天炎。 第631章 第六百三十一章 情报就是力量 心跳漏了一拍。 顾茗烟痛苦的从梦魇里挣扎而出,头顶上的枯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耳边还有范丰浅淡的呼吸声以及篝火星子跳跃着的声响。 心口隐隐传来的疼痛逼迫她坐起身来。 “心口疼?”坐在篝火旁守夜的鬼魅开了口,旁边的范丰跟着睁开了眼,担忧的看了过来。 “很正常,你们俩这样看着我,我很尴尬。”顾茗烟佯装无事的白了他们两一眼,范丰轻咳了几声重新躺下,鬼魅则拿了干粮和水袋过来:“那就是饿了?” 顾茗烟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这张大饼:“我不是猪。” “吃不吃?”鬼魅将东西塞进她的怀里,就看见顾茗烟气鼓鼓的抓起东西吃起来,毕竟她一直没敢吃外面的野味,干粮反而比较干净,不过容易饱肚子却没什么营养。 心口疼的频率太过不正常。 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便问:“杜大娘给你的名册,你让人送去尔丹了吗?” “早就送出去了,而且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两次了。”鬼魅坐到她的身边。 “是吗?”顾茗烟回答的心不在焉,好像一直保持沉默的话,她总觉得自己会露馅。 吃饱喝足之后也不想睡觉,索性跟着鬼魅一起守夜。 等到第二日在马车上又睡了一会儿,等快到赖玄城中的时候,范丰才好奇的询问:“殿下她似乎有些太过嗜睡了。” “让她睡吧,到时候跟着行军打仗才是吃不消。”鬼魅放慢了一些速度。 虽然如今胎像平稳,但若是舟车劳顿,总归是不好,也不知道到时候顾茗烟是回去,还是在后方出谋划策。 这一次来到赖玄的城中,却和之前过来的时候有些不同。 之前对顾茗烟不太喜欢的人,似乎改变了看法,一路进城都畅通无阻,范丰赶紧解释:“赖玄将军将城中的人好好肃清了一顿,发现不少故意挑拨的人惩罚一番,如今对殿下的看法都有些改变了。” “你是说,当时是有很多人,故意将矛头指向她的?”鬼魅皱眉。 “说来惭愧,不过不少人都以为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儿,私心里也是不喜欢她的,而那些挑拨的人多是心中不满,赖玄将军还下了军令要善待她,将她当做是军师来对待,所以情况才有所改变,毕竟赖玄将军还是很得民心的。”范丰干笑了几声:“而且这里仅剩的医师都说殿下很好,留下不少药方子和银子。” 原来是因为这样,鬼魅了然的点头。 城中吵闹,顾茗烟恍惚着醒过来,揉着还阵阵发晕的脑袋探了个头出去,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没听见开城门的声音,什么时候到的?” “刚才才进来。”鬼魅将她推回到马车里:“多穿点儿衣服再露脑袋。” “已经快春天了。”顾茗烟嘴上说着,还是乖乖的套了些衣服。 等到马车停在赖玄的院子外,顾茗烟才被鬼魅扶了下来,双腿还是有些酸痛,便只能半靠着鬼魅站着,斗篷之下暂时也看不出她的肚子。 赖玄带人亲自出来迎接,身边还跟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顾茗烟却只是靠着鬼魅,低声道:“我需要地下水的卷册,另外还需要几个识水性的人。” 总是开门见山,做事说话从不在意礼节,顾茗烟只跟着赖玄往里走,边继续道:“那座城本就是易攻难守,两边夹击可以快快拿下,另外艾延还往送了两千奴隶来当肉盾,如果我们可以想办法里应外合,也许这座城会更加容易打开。” 鬼魅奇怪,这些准确的消息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而范丰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道:“每晚我守夜的时候,都有传递消息给她。” 情报就是力量。鬼魅又想起了这句话。 赖玄放缓了步子,看她:“这样太草率了。” “我只是要一千人走水路,而且正好看看你是不是奴隶的民心所向,一旦他们发现奴隶都会对你马首是瞻,肯定会派人镇压,到时候强压之下那些奴隶会自己揭竿而起,对你未来的攻城只有利无弊。”顾茗烟淡然的开口,看他:“同样的,那些奴隶大多数会被杀死、以儆效尤,对于你来说,要拯救他们,速战速决才可以减少牺牲。”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奴隶出身,只知道打仗,对于艾延会做些什么知之甚少。 如今听见顾茗烟如此分析,都有些不舒服。 鬼魅则轻轻的抵住她的腰侧:“话说的太绝了。” “在座的又并非是孩子,何须拐弯抹角,如今大战当前,我不想因为一些私心愧疚和什么仁慈浪费时间,还是那句话,你攻城的速度决定了他们所剩下的生命还有多少。”顾茗烟拍了拍鬼魅的手背,目光依旧冷冷扫视过赖玄和那些人:“而且你们完全可以不听我的,你们不是我的下属。” 有人奇怪的看着她,赖玄则停下脚步来看着她:“你这点真的很令人讨厌。” “谢谢你的讨厌,我只是出谋划策,真正要怎么做还是你们去决定,另外,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兵力和平时的操练,但我也知道,你们人不多,进攻下一座城池的时候,就要做好放弃这里的准备。”顾茗烟从鬼魅的身边离开了些, 目光清明的往里面走:“艾延足智多谋,知道你能掀起民愤,一边要镇压,一边还要跟你打仗,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最好的办法不是跟你们硬碰硬,而是将你们围困至死,一旦他们打下了这座城池,你们就可能会被随时围攻。” “那我们可以留下人手来。”有人提议。 “那你等着全军覆没吧,艾延手下的零头都比你们多。”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索性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同样的,没有哪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比你们更加的团结一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破釜沉舟舍弃这一座城池,掀起民愤挑拨人心,以势如破竹的冲劲刺破他们防御薄弱的城池,用你们的性命去填补漏洞,再收纳人进来,这才是更好的打法。” 说完了这些,顾茗烟轻轻拍了一把赖玄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意:“同样的,你也该学会去辨别军师嘴里的话,我说的是否正确,作为将领的你该去分辨,我就先去院子里等着地下水的书卷了。” 赖玄紧了紧拳头,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火大。 第632章 第六百三十二章 地下水 惹恼了赖玄的结果,就是被分到了这一处偏僻的宅院。 两名护卫寸步不离的在外看守,以及院子里的两个丫鬟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在这战事在即的日子里,这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鬼魅将汤药放到她的面前:“谁让你说的那么过分,颐指气使的让一群将领去做事,最后又让别人自己去判断对错,一点儿都不靠谱。” “和别人沟通想法,我总不能还要求着他们去听我说。”顾茗烟捏着鼻子将这苦涩的汤药喝了下去,眉头紧皱:“等到春日过去之后,我就会走了。” “到时候你的肚子怎么也藏不住了。”鬼魅看向她的小腹,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弧度来。 “就算到时候赖玄不介意一个随时可能成为累赘的孕妇,我也害怕到时候身边连个产婆都没有。”将空荡荡的药碗放下,顾茗烟眯着眼睛喝了一口温水:“而且张良山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可能会早产。” 在这样的时代,早产意味着性命不保。 鬼魅深知这一点,心里更加有些着急,算了算时间:“也许王爷会过来……” “他不会的吧,毕竟他要是离开之后,皇上就很危险,四皇子没兵权,六皇子的兵权还留守在边关,到时候段烽和皇后的胆子大一点,也许篡位就成功了,最好的后果,也会是段承轩来到边关,朝着天炎城开战。”顾茗烟摇了摇头:“他不是傻子,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鬼魅倒是细细想来段承轩曾经的所作所为,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那到时候王爷派人来接你,你回去吗?” “我要回尔丹找齐柔,段承轩跟在我身边,我肯定会很焦躁。”顾茗烟又吃了一口这里的糕点,半撑着面颊看向门边端着书卷走进来的丫鬟:“看来我得先做做正事了。” 因为之前城中井水被下毒的事情,赖玄明显也调查过地下水。 说来江晏和尔丹的地下水几乎找不到来源,而沧澜的地下水几乎在每座城里都会做上一个记录,更会保护一些被发现的泉眼,只不过这三国都并非建立在沙漠之上,地下水并非是彻底互通,但却也有来源一说。 想来思去,顾茗烟只想着许是当年云氏先祖是考古学家,所以当时才会如此在意这些,而轮到她这小小大夫便不记得此事,反而是将不少药草的药性摸准,此时想要真正找到规律,还需的更多的书卷加持。 赖玄暂时按兵不动,既然要选择一口气突击不停歇,他们必须有所取舍,还需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顾茗烟的屋子则从第一日的十数本书,到十日之后满桌子的书卷。 门口的丫鬟带来几封信件,一时却找不到空地可放,更不提桌角旁还放着不少废纸亦或是写有东西的纸张,有些难办。 “谁送来的信件?”顾茗烟过了许久才注意到她,侧过头来将这些信件收下,看起来有几个竹筒是飞鸽传书,剩下的却还有一些派人送来的信件,想必也是快马加鞭。 “门外有一个叫杜大娘的人,让人传话过来,顺带着将这几封信送来。”丫鬟将东西递到她的手里,低声道:“那位杜大娘说,天炎城外出了事,靖王失踪了。” 先不提这杜大娘是哪里来的本事这么快探听到消息,顾茗烟对此只是点点头,将信件一一拆开来看,有来自黑水镇的询问,还有两封信分别是齐柔和云绾写来的。 齐柔表示要跟着四皇子回天炎城,并说到段承轩将一部分兵权私下给了四皇子。而云绾的书信里则是几分责怪几分担忧,最后几张却是瞿礼瞿昊所提到的地下水的事情。 飞鸽传书基本上都是段承轩的,但是半分重要的话都没说,只一个劲儿的问她是否安好,看的顾茗烟头疼不已:“当时回边关的时候忘记拿信了,这些肯定都是很早之前写过来的,他怎么就失踪了,是想暗中对付皇后,还是什么……” 段承轩的强大她总该知道,战场上都杀不死的男人,当然不会轻易的死在战事之前,只是失踪二字总归让她觉得奇怪。 翻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顾茗烟却觉得更加奇怪了。 青则的字歪歪扭扭,却提到自己去往了白马寺,跟皇奶奶在一起。 “白马寺?”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勉强算是放下心来。 白马寺这地方应该不会只是简单的礼佛这么简单,如今回想起来,白马寺救济灾民,存粮应当不少,而太后如今带着贤妃过去,说的不好听便是去避难,而杜大娘没提到青则,想必也是探听不到青则的消息。 看来段承轩失踪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如此一来,她也不用担心。 这所谓的失踪,应该会是段承轩的计划。 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顾茗烟一一回信交给了丫鬟:“将这些交给鬼魅,他自然知晓这些东西该分别给谁,另外,沧澜边关可有什么消息?” “并无什么消息,平静的很。”丫鬟摇头。 “那就先将手头的事情做了吧。”顾茗烟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帮我去寻些宽松的衣裳来,这样方便我行动些。” “是。”丫鬟乖巧的点头离开,另一个小丫鬟则端着汤药走进来,歪着脑袋看顾茗烟难得站在桌案前:“赖玄将军等会儿好像要过来一趟。” “好,你先给我拿点儿吃的来吧,我有些饿了。”顾茗烟走到吃饭的桌案前落座,手里依旧是书不离手。 一炷香之后,赖玄一身盔甲走进院子,身上还带着校场里独有的泥土气味。 顾茗烟一袭绛紫的长衫,褪去了前些日子的斗篷,脸色红润的吃着面条,一双晶亮的眼倒是还看着手边翻开的书卷,听见脚步声才回过头来,吩咐丫鬟:“再拿点儿吃的来吧,赖玄将军看起来还没用过午膳。” 丫鬟一直等到赖玄点头,才匆匆离开。 “鬼魅今日不再你身边护着了?”赖玄将头盔取下来放到手边。 “他对你不满,若是一直留着他在身边,你也不会过来见我了。”顾茗烟侧过身子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再忍耐一段时间再来找我。” 第633章 第六百三十三章 记下恩德 “你一直等着我来找你?”赖玄沉着一张脸,还保持着在校场上的冷面冷语。 “当时你一直没有反驳我,而且还真的帮我找来了这些书,证明你是信任我的,之后为了战事准备,你也应该会来找我。”顾茗烟吸了一大口面,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你知道,我是真正的上位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帮到你。” 赖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刻在奴隶骨子里的自卑总是难以抹去,以及对自己的不自信,包括曾经那些同伴对顾茗烟的迁怒,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卑和不甘。 “我之前也为此愤愤不平,想过为什么你们只是出身好一点,就可以总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赖玄痛苦的揉了揉眉心,随后却又同样不甘:“但后来,我依旧是借着顾诚的权势才走到如今的地位,是他施舍了我……” “并不是施舍,而是你比其他人更有价值,所以这么多奴隶里,他选中了你。”顾茗烟的拳头砸在了他的盔甲上,冰凉的触感让顾茗烟的眼神也越发的锐利起来:“别搞错了,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因为只有我能帮你,而是因为我这个上位者在你眼里有价值,你才是将领、领头人亦或是开拓者,我是,你的工具。” 顾茗烟的桃花眼里从不带半分的狐媚,今日也是如此。 赖玄沉思良久,才看见顾茗烟收回手继续吃面,这才继续道:“是我太自卑了。” “这不是你的错,但每个人都会成长。”顾茗烟将最后一口面吃完,看他:“我已经安慰过你,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 “我想要知道,地下水的进攻是否可以奏效,我不想白白浪费一千……兵力。”赖玄看着她:“这是你提出来的办法,你自当为其完善。” 还真是咄咄逼人,顾茗烟觉得赖玄挺上道,开导之后学得很快。 “这个当然,但是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最起码这些人不会迷失在其中,而且我还想了个潜水的办法,增加他们的安全,同样的,到时候你可以选择让五十个人先下去,再看情况。”顾茗烟站起身来,将自己设计好的水囊图纸给拿了过来。 地下水之间的流通到底有的地方是没有空气的,但同样的,因为流向,其中也并没有多深。 “到达城中的井底之后又该如何上去?”赖玄将图纸收起来。 “他们都有爪钩,而且很大几率会游到河里,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杀人或者打开城门,只需要在背后放火,以及释放那些奴隶,比起精兵,这些人应该是有一定才能的。”顾茗烟又将简单爪钩的图纸递过去——她们没有时间去一一定制爪钩,最好的办法还是废物利用,用一些无用的废铁来打弯,但同样要确保坚固的程度的爪钩的角度。 赖玄草草看过这些图纸,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只是个比较聪明点的大夫。” “我更是个博览群书的军师。”顾茗烟信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城中的妇孺和无法战斗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妇孺再加上五千士兵,守下这座城。”赖玄扬起一边的眉头:“即使有可能真的全军覆没,我们也不能抛弃这座城池。” “为什么?” “我们需要退路,人的性命不可能按照你所说的那样换算。”赖玄侧过头去看着她,只看见眼前的女人突然笑的像只狐狸,之前那些居高临下的任性妄语似乎都有了解释:“你之前,都是在试探我?” “这就太难听了,我只是好奇而已。”顾茗烟捧着自己的面颊。 “那如果我真的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了怎么办!”赖玄拍案而起:“你就是在玩弄人的性命!”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却依旧想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现在所有的一切,以及未来的一切,都是用人命堆砌而成,包括你身上的每一根丝线,曾经都浪费过人的生命,只有知道这一点,你才不会这么幼稚,认为我是在玩弄人的性命。” 她眼角弯弯,嘴唇勾起一个有些轻蔑的弧度:“做选择的人,始终是你们,结果如何,都是你们来承认,我始终只是个工具,记住这一点。” 赖玄本来就不该依赖她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义务去帮他们赢得胜利,即使赖玄战死,古昇还会成为后备军为了皇位反扑,只要江晏和新国重新合为一体,那么局势就稳固。 赖玄不重要,城中的人都不重要。 对于顾茗烟这个外人来说,和平才是最重要,其中所要牺牲的人,本就该自己掌握自身的命运,而不是依赖一个外人真的能诚心诚意的为他们献出生命。 “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赖玄咬紧牙关:“你和段承轩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我的确是学了他,但是现在我所教给你的事情,也都是从他那儿听来的,是我们告诉你该如何起步,如何揣测上位者的心思,你可以讨厌我们,但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办法通常有效,更别忘记是谁派人守护了你们几个月。”顾茗烟同样拍案而起:“记住段承轩的恩德,以后你会为此付出。” 赖玄恨不得将牙根咬断,抱着头盔头也不回的离开。 纵然生气,但最起码,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顾茗烟则看着他愤愤离去,而鬼魅则和他擦肩而过,满脸不解的走到她的面前:“明明平时你对待其他人就很温和,为什么偏偏对他……” “因为他不够成熟,我所认识的朋友都是出身富家,他们的环境决定了他们足够成熟,也足够无情,但他没有学会,总不能抱着妇人之仁上战场。”顾茗烟头疼的坐下来,反而有些委屈:“这叫因材施教,但他总是臭着脸。” 鬼魅愣愣的看了她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来:“你迟早会把身边的人都得罪干净的。” “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时候想揍我?最近拍我脑袋的频率明显变高了。”顾茗烟狐疑的看着他。 “的确如此。”鬼魅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王爷就很会对付你,让你闲了两个月什么事儿都不做,急死你。” “别提他了,我又开始焦躁了。”顾茗烟捂住了耳朵。 鬼魅却笑的更欢,将从城里搜罗来的水果放到她面前:“只有王爷能压的住你。” “我错了。”顾茗烟叹气,指尖扣在小腹上。 其实她还挺期待能见上段承轩一面,看看他会不会露出一副惊愕的模样来。 第634章 第六百三十四章 水中希望 一切准备完备。 春日的枝头冒出嫩芽,泥土的味道被春日略略干涩的气息所替代。 放旧的砖瓦之下,顾茗烟已经换上了一身简单的黑衣,斗篷掩盖住她的身材,也方便她不用一直保持着笔挺的姿势,脑后绾起长发的木簪是她找了块木头雕刻,又找工匠打磨之后的产物。 “你不能在战场上披头散发。”因为鬼魅这样说,所以她只好放弃了更加轻便的发带。 即使如此,黑色斗篷其上的银线依旧价格昂贵。 自那日赖玄来过,正好五日。 赖玄早已经带兵离开,驻守的军队在正午会将所有的城门紧闭,用之前开垦好的土地耕种,而这半个月,他们同样快将附近山野的野猪都杀了干净,所有厨房为此忙的不可开交,孩童们都不再上街,而是聚集于一处帮忙编绳子,为工匠们打下手。 并无人空闲。 顾茗烟离开之时看见大片这样的景象,这几乎是她没有想到过的。 赖玄将一切都打点的完备,鬼魅扶着她爬上马车:“小心点,这一路走过去注定不会悠闲,我会随时待在你的身边。” 点点头,顾茗烟缩回到马车里,明显感觉到更加的颠簸。 腹中的孩子还并不会闹腾,只有一些头晕让她无所适从,但还可以忍受。 途中遇到两次突袭,却都没有影响到赖玄半分,整支军队整齐划一的朝着目标的城池行过去,不仅如此,连顾诚派来表达联盟的信鸽都被范丰一箭射下。 赖玄对此只是嗤笑一声:“艾延和顾诚有何区别。” “说的好。”顾茗烟笑着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来,笑盈盈的搭在鬼魅的肩上。 “滚回你的柔软乡里去。”真当是来郊游的吗! 赖玄不止一次为顾茗烟过于跳脱的性格而皱眉。 但附近的将士都轻笑起来,似乎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从一开始对顾茗烟的厌恶,到如今却再没有半分, 毕竟这辆马车里又多住了两名伤员,都是之前突袭的时候受伤,除开队伍里医师之外,顾茗烟也算的上是一把好手,动作干净利落,足以表现其骄傲的资本。 顾茗烟只好回到马车里,隔着车帘同鬼魅脊背相靠。 重伤的两名士兵还未彻底醒来,满头大汗,顾茗烟也不着急,只道:“赖玄总是板着脸,怪不得没有朋友。” “所以你才有事没事让他说些这种话,好让他立立民心。”鬼魅感觉着背后被轻轻的撞了一下,终是不说话了。 这种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顾茗烟探寻人心的时候更多些。 庞大的军队拉开战线,眼前的城墙之上早已站着将领,和数百名弓箭手。 而顾茗烟却只带着人蛰伏于深林之间,停留在一处河道旁,身后跟着范丰以及送来的一千名将士都换了衣服,带好了水囊。 “大概是从这边过去,如果里面有分支的话,就分为一半,在水里屏息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折返,分支的每队都有一根绳子,一旦事情不对,随时折返。”顾茗烟再三强调:“你们一定要记住,成功不是必然,失败可以接受,即使遇到危险,随时可以回来,没有必要把命丢在水里,我会带着五十人在这里等你们。” 顾茗烟看着那边的人已经将几根绳子给系好,站起身来:“每个队五十人,半个时辰走一批,如果到了岸边,想办法靠暗号集合,一切行动等到晚上。” “是。”范丰首先点点头,后面的士兵也都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但是这里到底不能造成太大的动静,顾茗烟则一一清点着下去的人,并且让人注意到绳子的情况。 因为不知道地下水究竟有多么的曲绕,但这些绳子肯定是不够长,但却能成为回来的一个标志,没时间去测试流向,只能根据前人的推算。 毕竟如果水路可以走的话,前线的伤亡可以减少很多,同样的,虽然这城池的确是易攻难守,但毕竟两边的军力对比鲜明,胜负难定。 第一场,无论如何也要赢。 从清晨到傍晚,前线的战鼓都没有响起,赖玄的人每过一个时辰都会过来传信一次,而清晨入水的人已经回来了几十个,他们几乎都迷失在其中,甚至还有人在黑暗里受伤,顾茗烟自然是帮忙照料。 “他们的城主要求谈判,赖玄将军已经派人入内谈判了。”来通信的人如此说道,此时天边已经连彩霞都看不见。 顾茗烟为士兵包扎了被割伤的大腿,头也不抬:“看起来像是拖延时间。” “所以赖玄将军让我来通禀您一声,这次应该会是一场夜战,不然等到对方的援军攻过来,一切都结束了。”那人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您有什么话希望我带给将军吗?” “我的话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但我需要知道虚老和古昇的动向,无论前线战事有多么忙,他都要看看局势。”顾茗烟扶着树干站起身来,说完这句话只是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一旁焦急的士兵:“将他带到山洞里,篝火旁边,再喂些吃的给他,让他好好休息。” “将军如果即将开战,我们也可以……”有士兵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 “水下一个时辰,可比地上三个时辰还要累,你们没有必要去送死,先休息,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让你们去帮忙,不是现在。”顾茗烟觉得小腿有些发酸,只缓缓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揉捏着小腿,眼前也有些眼花。 传信之人悄无声息的离开,那些士兵想了想,都乖乖的闭上眼睛想要睡着,林子里面依旧是一片安静。 鬼魅从山洞里走出来,看见顾茗烟手上还有些药草和鲜血,径直走过去将人抱到了河边,将她的手洗干净:“这里血腥味还是比较重。” “还好,只要不去想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就好。”顾茗烟懒懒的开口,看见不远处又有人出来,这一次,却有不同。 这是唯一一个拽着绳子出来的人,那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上满是欣喜:“我们找到路了!他们正想办法过去!” 顾茗烟的眼睛微微发亮,身边的士兵们都睁开了眼睛,小声惊呼着。 看来突入其中还是有希望的! 第635章 第六百三十五章 以身犯险 鬼魅伸手将士兵给拉了上来,问:“你们还有人记得路吗?” “如果是想带剩下的人过去的话,的确是可以,但是那条路水流比较湍急,我们上岸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好几个兄弟……”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神情复杂。 顾茗烟坐在地上,犹豫再三:“既是如此,不用再派人去冒险,你只带着十来个人带着绳子去接应,看能不能将人找回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士兵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当即带着两股绳子环在腰上,休息片刻之后就带着人跳入水中。 这里的地下水有不少地方都形成了小小的山洞,中途自当还有可以停留歇息的地方,顾茗烟则站起身来,还未发号施令,便看见无数飞鸟从林间飞出。 攻城之战已然开始。 杀伐之声离这还有数里之远,听得不清明,却惊醒了林间的所有人。 范丰已然带人潜入城中,顾茗烟稍作休息,一直等到石头砸落在地的声音,马蹄声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才轻声开口:“还有一只奇袭军队在西边,带上爪钩,跟他们一起爬上城墙,用雷火弹炸开街市,所有人以小队队长马首是瞻。” “是!”士兵们哗啦啦的站起来,在这一片黑暗里还算是井井有条的准备着,却始终寂静无声。 他们都是第一次参与战争,恐惧的、兴奋的、还有担忧的。 顾茗烟同样紧绷着身子,担忧的看了好几眼,一颗心总是悬着,迟迟不肯落下来。 鬼魅递了些干粮上前去:“你所要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到了,接下来交给我,他们不可能分散成几个队伍。” “你不许去。”顾茗烟在鬼魅想要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算起来,你是尔丹太子的臣下,为他处理诸多事务,断没有为江晏子民出头的义务。” “我所知道的顾茗烟,可不是个为地位声明所累的女人。”鬼魅轻而易举的从顾茗烟的手里抽身,并且将赖玄给顾茗烟的腰牌也一并拉扯下来,站在她的面前把玩着:“我陪着你也无济于事,但若是要比身手,我可不差。” “你!”顾茗烟恼怒的站起身来,却被水袋和干粮砸了个满怀。 鬼魅用围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对她摆了摆手:“马车和马夫就在林子外,我和赖玄早就说好了。” “你不是和赖玄关系很差吗!你不是说过要陪着我的吗!”顾茗烟慌忙的爬起来想要抓住鬼魅:“你答应过我和青黛的,你得……” “这是你想要攻下来的城池,我到时候会全须全尾的在里面等你。”鬼魅拍了拍她的额头,像是早就约定好的将她推给角落里的士兵,自己则用这腰牌去带人出征。 角落的士兵只用两只手就可以将她钳制住,强硬的将她从这里带离。 “你放开我!”顾茗烟四肢并用的挣扎起来。 战争无眼!她该怎么确保鬼魅一定能从战争里活下来? “小姐,赖玄将军和鬼魅大人早就商量好,您只负责后方。”身后的士兵低声开口,另一只手则小心的扶住顾茗烟的后背:“您身怀有孕,不该如此操心……” 这该死的鬼魅! 她总算知道前几日鬼魅为何都不日日陪伴在旁,也总算知道为什么赖玄之后每每看到她就露出一张臭脸来,她身怀有孕的事情根本就被鬼魅说出去了! 可如今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只有被士兵带到马车上的份儿。 两只手都被布条绑在身后,顾茗烟眼眶发红的缩在马车一隅:“你们的战争关他什么事儿,他就是个小小杀手出身……” 士兵满头大汗的坐在一旁,皱眉:“可能跟您一样,喜欢多管闲事吧。” “你放屁!”顾茗烟踹了他一脚:“你才是多管闲事!我在前线的话能救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士兵背后一个泥巴印子,被踹的一个踉跄也还是好脾气的说着:“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尔丹军队找上门来,我们更加吃不消。” 顾茗烟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等到鬼魅回来,她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腹中突然传来细微的阵痛,惊得她赶紧放松下来,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 士兵赶紧凑了过来,想了想还是将她的两只手都解开来,正看见顾茗烟手足无措的从药箱里掏了药粉和药丸来服下,趴伏在马车里双眼涣散。 “您……” “我只是太焦躁了。”顾茗烟往柔软的绒毯里埋了埋,指尖轻轻颤抖着。 她期盼着战争马上结束。 然而这场从夜晚开始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中午,走水路的士兵们死了大半,然而一直到清晨时分,他们都锲而不舍的进攻了城中的据点,借着占据城墙高地而投下的雷火弹做掩护,打开了所有奴隶的牢笼,在正午时攻破了城门。 赖玄的军队鱼贯而入,城中所剩的三千将士弃械投降。 这场战争真正结束于第三日的清晨,赖玄吩咐着人整理这满目狼藉的城池。 要被清理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首次上战场的士兵们在城墙根吐得天昏地暗,血腥味被无数次的冲刷也久久不能散去。 顾茗烟便是在这个时候入的城。 绕过身边无数比自己还要高上许多的士兵,她匆忙的找到了之前攻城的人:“鬼魅在哪儿?你找到他了吗?” “他……受了伤,正在屋子里……” “哪一间屋子!”顾茗烟的声音连连拔高。 还未更换衣服的范丰早早的追上顾茗烟,看着她满目血丝的模样,赶紧小心的将人带到了此地的临时医馆旁侧,那里还有一间破败的屋子没法儿使用,但正好给她落脚。 “快叫大夫过来,再将鬼魅抬过来。”范丰的手腕都被顾茗烟掐的泛疼。 “只是肚子有点儿疼,我自己有药,带我去见鬼魅。”顾茗烟满头冷汗的抬头看向范丰。 范丰怎么会带一个孕妇去看那些满是血的地方。 正在焦躁不安的时候,一身狼狈的鬼魅单手扶着墙壁走了过来,一只手还捂着腰侧:“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顾茗烟却只是看着鬼魅脸上的笑意,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跟青黛交代……” “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跟王爷交代。”鬼魅依旧笑着走过去,半跪在顾茗烟的面前,揉捏着她僵硬着的手臂:“你失去了我就连我干儿子都不顾了,要是王爷没了你,是不是要发狂了。” 第636章 第六百三十六章 最重要的 鬼魅用那只只有灰尘的手附上顾茗烟的额头,火药的味道还弥漫在鼻腔。 胃里翻腾着,而顾茗烟却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直到鬼魅轻笑着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用那因为受伤而微微颤抖的声线告诉她:“深呼吸,我没事,你也要保证我的干儿子也没事儿。” 跟着鬼魅的动作深呼吸了一会儿,腹腔的疼痛的确有所缓解,只是胃里隐隐有些不适。 范丰彻底将这小小的一片地方交给他们二人,附近派了士兵看护——这一次,如果不是鬼魅先上去将城墙上的弓箭手杀了,他们很难将雷火弹扔进去。 如果没有顾茗烟的地下水策略,他们也许会折损过半。 功臣总归是有些优待。 范丰回到赖玄的身边复命,而冷面将军只是瞥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挑眉:“我们出身不高,的确想不了他们那么全面,但也不能一点儿脑子都没有,连个女人也比不上。” 身边的将领都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们也不愿意天天都听着一个女人指手画脚。 而在小小的地方,顾茗烟才平息了一点儿就将外衣脱下来,打开腰间的小药箱:“就算是要告诫我什么,也不需要受伤,说出来就好了。现在,躺下!” 鬼魅倒是乖巧的躺在了她的外衣上,腰腹的疼痛难以缓解,即使是顾茗烟医术超群,也很难在这样混乱的局势里将珍贵的麻药给他用,肩背上也有些伤口,却都被隐藏在黑色的衣袍之下,又让顾茗烟红了眼睛。 手脚伶俐的为他处理伤口,顾茗烟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不会死的。” “如果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鬼魅对着苍蓝的天空嗤笑了一声:“可笑的是我离开了王爷之后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有跟着你,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 顾茗烟都已经忘记自己对鬼魅有多么的重要。 当时将鬼魅从王府里拉出来的人是她,同鬼魅一起为其娘亲邹氏度过最后几日的人,也是她,时至今日,鬼魅始终按照别人的命令往前走。 他更像是依附于顾茗烟的孩子,不谙世事,不知未来在何方。 “如果你死了,青则会哭的,说来我还很少看见那孩子哭。”鬼魅吃痛的皱起眉头来,正在被缝合的伤口疼的他的神思都有些飞远。 “我知道。”顾茗烟低垂着脑袋:“我不会死的。” 即使死去,她也会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但不是现在。 赤玉泽可以给她续命,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打理好一切。 “王爷碰到你这样的女人,上辈子肯定是欠了玉皇大帝的银子。”鬼魅倒吸了一口凉气,正看见顾茗烟像是缝制衣裳一样将他的伤口缝合起来,看的他头皮发麻。 “你这么喜欢你家王爷,索性自己嫁过去算了。”顾茗烟的手肘抵着他的胸膛,防止他因为疼痛而动作。 鬼魅脸色阵青阵白的忍受着最后的动作,惨白着脸看她:“王爷要是知道你大着肚子到战场来,会不会把你关上两年。” “他敢!”顾茗烟突然没了底气,好像两年也不是没可能。 鬼魅笑起来,看着顾茗烟将药箱里的细布拿出来为他包扎伤口,继续道:“对了,我之前也收到消息了,王爷好像派了兵过来找你……疼!” 伤口被猛地勒紧,鬼魅面色发白的落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顾茗烟的头发也打在他的脸上,带着怒气冲冲的一句:“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是你说的,情报就是力量,我当然要学会一点儿。”鬼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为了防止顾茗烟继续对自己下黑手,他赶紧坦白:“你可是不知道,王爷每个月都要给尔丹皇宫送去多少东西和信,青则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夫人。” 怪不得,当时他们一个个都对段承轩没有怨言。 但细细想来,他们重归就好也有一两年,段承轩难道真的每个月都不停的送东西吗? 心里隐隐有些动摇,可顾茗烟手下的动作还是加大了些,非要逼着鬼魅讨饶才扶着他坐起来,靠在一边倒塌的石墙上:“他派兵过来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鬼魅揉了揉鼻尖,满脸无辜。 顾茗烟一时无话,只好让鬼魅先休息一会儿,自己也安安心心的坐在一旁,听着耳边的哭喊声和大夫们的叫喊声,顾茗烟却难得平静。 许是太过相信段承轩,亦或是她真的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除了段承轩在朝堂和军部所为之事,其余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主动派人去调查过。 但只要一想到段承轩会陪伴自己生下孩子,她就冷不丁的一头冷汗,只两条手臂抱着自己,直到有士兵送来一些大饼和温水:“我送你们去屋中吧。” “留给更有用的人吧。”顾茗烟接过东西,用脚踹醒了鬼魅,继而道:“麻烦帮我转告赖玄,日后我就在后方帮忙出谋划策。” “是。”士兵快步离开。 鬼魅回过神来,顾茗烟就坐在他的身边给他喂吃的:“进城之时,你可有看见什么奇怪的地方。” “比如?”鬼魅挑了挑眉头。 “比方说有没有地方防备比较薄弱,或者说是,有的人看起来是故意将缺点暴露给你们?”顾茗烟靠在他的身边询问,压低了声音:“一座城,仅仅两天就攻下,有些不可以思议,而且对方提出过谈判,但是援军没有赶到。” 鬼魅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西南边角落的据点,我看见赖玄的人轻易而举的就将那里拿下,那边的人也是投降最快的,我们的雷火弹也都是朝着敌军比较多的街市扔下去,但是西南边的角落,几乎……” “看起来艾延是从根本上放弃这座城,下一步,他也许会派人去包抄。”顾茗烟将撕开来的大饼塞进鬼魅的嘴里:“但我不是很确定,不好声张,你在军营里逛过,找个你相信人,将这件事情告诉赖玄,越过范丰。” “范丰不值得信赖吗?”鬼魅奇怪。 “值得信赖,但情报和猜测不值得信赖,如果还有细作,他们肯定也会注意范丰的举动。”顾茗烟愈发的将声音压低了些。 第637章 第六百三十七章 轮到我了 “隐瞒此事,分一半兵力增援,城中所有人员做好准备,十日之后启程进攻。” 赖玄身上的盔甲上还染着血色,粗粝的两只大手抵在桌沿:“另外,告诉她,我们不会带无用的女人上战场,她必须距离前线五十里,消息我会传达到她手上,另外问问有没有看过兵书会打仗的人选,马上找来,让那个女人挑选。” “是。”士兵匆匆离去,周围的将领都对赖玄的作法颇有微词:“那女人不过是个外人,怎可如此相信?” “那你可以找一个值得信赖,且有本事的军师回来。”赖玄冷眼相视,目光重新落在沙图之上,下一座城池距离这里有二百里,比这里更加的富饶,水源和粮食都十分充足,只要能将其攻下,他们便能破开如今紧迫的局势。 只可惜,这座城固若金汤,艾延今晨便已经下令派兵去保护。 五日之内,他们要做的事情堆积成山。 等到夜深人静,顾茗烟和鬼魅被分配到一处破旧的屋子,只要透过破开的屋顶就能看见天边的繁星,冰冷的风席卷而来,拍打在墙壁和破旧不堪的窗户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鬼魅虽然受伤,却还是睡在地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 顾茗烟则躺在最里间的床榻之上,缩在自己带来的绒毯里,耳边还有医馆传来的叫喊声,让她难以坐以待毙,当即更换了衣服爬起来,却见黑暗里的鬼魅睁开了眼:“你现在对血腥味很敏感。” “希望我的孩子能体谅一下作为大夫的娘亲。”顾茗烟有些吃力的蹲下身子来,将几瓶药放在鬼魅的身边:“去床上睡,白天我会回来睡,如果没人给你的肩背换药,就等着我回来。” “好。”鬼魅点点头,挪动着身子让开了一条路来让她去往医馆帮忙。 顾茗烟匆匆来到医馆的时候被几个大夫拒之门外,直到之前向她请教过的小子喊了一声:“小姐很厉害的,为什么不让她进来帮忙?” 大人们都羞愧于跟小孩子讲道理,只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不仅仅是一位小姐,更是一位殿下或者是大人,身份尊贵。” 碍于她的身份,那些大夫始终不敢让身怀有孕的殿下冒险。 “我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尊贵,我现在只是个大夫。”血腥味似乎没有那么难闻了,顾茗烟捋起袖子推开眼前的人往里走去,看了一眼腿部和肩部中箭的士兵,一只手却是先附在他的脑袋上:“放松身体,感到疼痛和不适随时开口,我不能太过紧张,希望你能理解。” 快速地说完这一句话,等到士兵咬着牙确认,她才动起手来。 大夫们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对待和帮忙,到最后已经有些应接不暇。 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基本上都跟在顾茗烟的身边帮忙打下手,取药材,打水,以及帮人清理伤口,最重要的还是为顾茗烟擦汗,提醒她也放松一些。 一直忙碌到天边泛白,赖玄来例行检查的时候看见了坐在角落里,正在帮人挖除感染处的顾茗烟,手中不过手掌长短的小刀将那块肉给削下来,嘴里还振振有词:“你会好好活着。” 她习惯安慰病人,多过露出愁眉不展的神色。 “赖玄将军,是她执意要来帮忙的。”门口的守卫赶紧开口:“我们会时刻注意……” “一切遵循她的话,但一日三餐不可废。”赖玄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正迎上脚步虚浮的鬼魅,定睛看了对方许久,才开口:“你说的没错,这样的女人真的足够不少男人为她操心。” “归功于男人的保护欲。”鬼魅无奈一笑:“但喜欢上这样女人的,都是怪物,看来你还不是。” 赖玄挑了挑眉头,不可置否的带着人离开。 而鬼魅边往里面走,边想着,也许赖玄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有多么羡慕顾茗烟的才能和本事,尤其是那一身吸引人的特质。 走入医馆,顾茗烟已经帮人包扎好了伤口,瞧见鬼魅过来,只是回过头看了外面一眼:“天亮了。” “回来给我上药,顺便吃点儿东西。”鬼魅根本碰不到自己受伤的后背。 “好,稍等一下。”顾茗烟面不改色的开口,神色淡然的洗净了手才跟着鬼魅离开,自己半扶着鬼魅,问:“昨晚有信鸽到了吗?” “半个时辰之前来了一只。”鬼魅从怀里取出了个小小的竹筒塞给她:“那一千人的队伍大概两天之后就会抵达之前的城池,不仅如此,王爷还下了命令。” “你怎么知道段承轩下的什么命令?”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时候鬼魅也这么神通广大了? 可将手中的信笺展开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段承轩的字——这只信鸽是段承轩派来的。 “轮到我来惩罚你了。” 简短的一句话已经让顾茗烟无暇再将另一张纸展开,只抬手抚上自己冰凉的面颊:“我可是为他生孩子,但为什么看着这句话,我觉得他真的会修理我。” 鬼魅同样看着她惨白的侧脸,蓦地笑了:“我就说了,只有王爷能把你吃的死死的。” …… 深林之中,段承轩靠在树干上,随身的军医为他包扎伤口。 成山同样狼狈不堪的指挥着人在此地安营扎寨,山林之间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而有士兵已经扛来了死去的野山猪,要准备在这里度过一个夜晚。 “段烽派来的人身手倒是不错。”段承轩看着自己伤口上的细布,对成山开口:“天炎城的情况如何了?” “皇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揭露,包括她污蔑后妃、掌控朝政,甚至掌握兵权准备直逼天炎城的事情都已经尽数下放,只是现如今,即使有了证据,却还不能将边关的九皇子一起拉下水。”成山半跪在一旁,递来干粮和清水。 “烟儿那边呢?”段承轩喝了一口水,眼底的暴戾愈发浓厚。 “第一战大捷,而且鬼魅也送了话回来,殿下她……虽然很宝贵肚子里的孩子,但依旧忙碌,而且变得十分敏感,对于您要过去的事情……十分排斥。”接连两个停顿已经能让段承轩明白其中的含义。 曾经所为,原来也有些东西难以弥补。 “既是如此,我不会靠她太近。”段承轩眼里的暴戾总算被愧疚所掩盖:“但要我看着她不顾性命,休想!” 第638章 第六百三十八章 水脉之用 “王爷,那位陛下和夫人似乎并不知道殿下身怀有孕的事情。” 成山冷不丁的开了口,顺带着将擦干净的长刀递回到段承轩的手边。 “她若不想让父母担心,本王也无需多事。”段承轩如此说着,将那长刀握于手中掂量一番,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天炎城中事情并未准备妥当,可还有些其他消息?” “孟旭大人似乎被人排挤,难以施展,四皇子才到白马寺见上贤妃一面,而六皇子几乎孤立无援,皇上还并未服下解药,而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下落不明。”成山放低了声音,脸上的冰冷有了一丝丝的裂痕。 如果不是因为顾茗烟,段承轩也不会如此慌乱的离开。 而此时,段烽和皇后的人,甚至已经胆大妄为到敢在沧澜境内妄图杀死段承轩,不顾章法更不惧事情败露,似乎真的吃准了皇帝会被毒药杀死。 亦或是,有其他的打算。 这几日段承轩所受的不少,而他的离开,更加会让皇后在天炎城里肆无忌惮。 正在想入非非之时,有明亮的火光出现在深林之中,守卫戒备,而出现的人十分熟悉,身后还跟着一批人,来者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将遮盖大半张脸的斗篷给摘了下来:“四皇子说的无错,我总算赶在您去往边关之前找到您。” 来者正是之前不久出现在边关的齐柔。 “你没有跟钰儿一同去往白马寺?他身边的女人是……”段承轩挑眉,扬手示意身边的人无需戒备,但即使跟齐柔说话,目光却看向了她身后的银翘——那也是顾茗烟所重视之人。 “是一个和我有几分相似的舞姬。”齐柔走上前来,带着齐林银翘一同行礼,之后才继续道:“四皇子说,一切都可以交给他,他会打点好一切,靖王只需要一心找到顾茗烟就好。” “他还不够成熟。”段承轩挑了挑眉头:“另外,烟儿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但是不能说。”齐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了身后的银翘和齐林,甚至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来顾茗烟只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值得信任的人。 齐林也不知道她们所说的话,只带着银翘去一旁准备休息,齐柔这才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她不仅仅只有身怀有孕这一个秘密,再多的,只能让她亲口告诉你了。” “你就是为此而来。”段承轩对成山比了个手势,让身边所有的人都暂时离开。 “不仅如此,我还带来了不少的消息。”齐柔从袖口里取出了薄薄书卷,不过才小拇指的厚度,继续道:“当初边关地下水中下毒,却和云氏祖先所留下的风水有关系。” 段承轩自然见过那刻着风水的石碑,但他却不解:“你从何得知?” “云绾夫人离开之时将这件事情交代给了黑水镇的人,如今她们找到了答案,但碍于顾茗烟让他们留守的命令而没法儿踏出半步,只能借由我的手转达,本该是最先告诉顾茗烟的,但我如今没法儿去边关。”说到底,她始终还不是四皇子妃,自然不能来去自由。 就连齐林和银翘,也是她提前叫回来的,尔丹毕竟是异乡。 “尔丹和江晏占据一边,而沧澜地处广阔,在另一边,三国之间仿佛总是有沟壑,其间在无人建立城池亦或是庞大村落,便只因地下水盘绕于那儿,难以建立繁重的城墙,而这地下水和正水算是同根,当年云氏先祖便要求过三国开拓正水两岸,并将此当做命脉,也是因为如此。”齐柔简单的说着,而那书卷里则是当年地下水的走向,以及风水至好和至恶的几个地方。 段承轩从来并未想过太多,一直为沧澜征战至如今的边关再不往前,中间的确像是无人踏足之地,纵然并非黄沙漫天亦或寸草不生,但意外的,的确从未有人在此建立城池。 段承轩细细翻阅了一番,问道:“另外呢?” “顾茗烟发现了地下水的走向,也提到了当年那位妄图长生不老暴君的事儿。”齐柔说到这里还是一头雾水:“最奇怪的事情是,落水关是风水宝地,当年那暴君建立神殿的地方也是风水宝地,而按照古代地下水的地图,这些地下水的通道更像是古人所建造,并且通往落水管和那座神殿。” 通往先祖所留的两个风水宝地…… 段承轩站起身来,叫来了成山:“落水关当年是什么模样?” “具体年份属下已经记不清,不过之前帮那位殿下寻找古籍的时候,倒是知道,落水关之前本该是有水的,但经过百年时间,那里的水尽数枯竭,便只留下如今的悬崖峭壁。”成山仔细回想。 段承轩则细细的打量了手里的书卷,嗤笑一声:“古往今来,到底是有多少皇帝为长生不老倾尽全力。当年落水关也是他国之地,若是这古地图没错,当年那位尔丹暴君,要做的是借着人命和这些风水宝地长生不老。” “王爷的意思是,当年的地下水并非是为引水……” “引水虽是目的之一,但若是能借着这地下水传送尸体,凝聚更多人的血投入其中,在流过神殿之下……当年说来只需要十万人,但实际上,已然死去的人怕不只是这个数字。也正因为如此,尔丹皇族改朝换姓,却花了数百年的时间人数才充盈至此。甚至数十年前还需要将当今陛下送来做质子。”段承轩虽并未读过这些古书,却向来对历史上重大事情的人数及策略记忆深刻。 齐柔惊愕的捂住了嘴,胃里翻腾不止。 成山也是惊愕,但更多的是不解:“可就算知道当年暴君是想如此做事,于如今又有何……” “顾诚想要得到的,不是云绾和顾茗烟,而是我手里这一本真正的长生不老之法。”段承轩皱起眉头来,微微仰起脸来看向枝丫:“云氏可能真的拥有长生不老之法,只是云绾夫人以及云氏先祖都并未破开这一真相罢了。” 从一开始,那石碑上的文字她们就并不知真正含义。 可如今他已经知道,顾茗烟又知不知道呢? 第639章 第六百三十九章 真东西 “这个法子,真的可以长生不老?”成山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段承轩则索性将这一卷册扔到篝火之中,齐柔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跟着站起身来,看向成山:“若是一副神丹妙药,只需一两银子,别人都会以为这是庸医骗子,但若是这神丹妙药被世人所争抢,有人愿意用国家去换,所有人都会相信这个神丹妙药是真的,而且真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青春永驻。” 只要有人相信,这个东西就是真的。 一时无言,段承轩心中却不免愈发担忧起来。 若是顾诚想要的真的只是这个法子,那么到时候若是顾茗烟真的落入他的手里,那么迎接顾茗烟的只可能是拷问亦或是威胁,因为这并不是药方,而只是方法。 “无论这个东西是真是假,都不该留存于世,但顾诚既然能知道这么多,本王反而愈发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了。”段承轩看了一眼天色,开口:“两个时辰之后再启程,派人护送他们去往钰儿身边。” 齐柔不明白段承轩的意思,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稍作休息,段承轩却派了不少人去往落水关。 当年山崖之下的皇帝和他的心爱之人藏匿于那儿,是不是也是知晓了这所谓的长生不老。 “如今的殿下,早已不是当年的罪臣之女了。”成山站在段承轩的身后。 “我知晓,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让人知晓,当年那暴君所为,皆是以云氏先祖所留之物而作为,怕是云氏世代皆会为此名声所累。”说到此处,段承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幸好一切都已经被销毁,但顾诚能知晓这长生不老之法,不可能会是云氏告知,那他又是如何知晓,甚至相信云绾未死的?” 成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沉默。 …… “阿嚏。” 重重的打了个喷嚏,顾茗烟揉了揉发红的鼻尖,手中却将最后的药方写下。 曾经作为靖王妃所研制而出的药方早已被她书写了十几遍,只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她都是倾囊相授,而如今战事在即,她却总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 “艾延本就是将军出身,如今排兵布阵看起来却漏洞百出。”顾茗烟声音闷闷的,将药方递给身边的小孩子,却问的是鬼魅。 “我倒是看不出排兵布阵,但是艾延虽然及不上王爷那样天赋异禀,但经验老练,如今后城并未遇袭,也不知其中是有那所谓虚老的帮忙,还是如今的江晏形势有变,还不得而知。”鬼魅趁此机会摁住她的一只手,复而倒了一杯温水来:“时辰差不多,该休息了。” “恩。”顾茗烟倒是乖巧,冷不防的吸了吸鼻子,却又打出第二个喷嚏来。 鬼魅瞪了她一眼,将人直接拽到了床榻上,摁着睡觉。 日夜颠倒的救人治病,反而染了风寒。 今日,赖玄已经带着大部分人离城,赶往下一处,而顾茗烟昨日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出来,更由范丰及其他另外三位将领分别带了数量不等的士兵在四处恭候,用来随时支援。 赖玄则带着人冲锋陷阵,他并不擅长用兵法,却可以用小聪明来掩埋。 而顾茗烟所做的,便是挑起人们心中的不满,同时向古昇和虚老展现实力,以得到支援和同盟。 所以这一次,比起攻城,顾茗烟和赖玄都倾向于如何攻心。 心神不宁的躺下,看见鬼魅没走出去多远又折返回来,奇怪:“发生何事?” “艾延的军队的确没有对后城下手,因为赖玄将王爷派来的一千精兵都收入城中,江晏兴许还在为当初被王爷强攻下两座城的事情心有余悸,如今观望却不敢动手。”鬼魅的声音连连拔高,甚至以为这是个奇迹。 顾茗烟也躺在床榻上睁大了眼睛:“只是因为这?” 沉思片刻之后,鬼魅认真的点点头,并且蹲在了床边:“而且边关的段烽有所动作了。” “快说。”顾茗烟的手掌贴在鬼魅的脸上捏了一把。 鬼魅疼的吸了一口凉气,拽下顾茗烟的手仰起头来:“段烽要求参与战事,被段承瑞阻拦下来,但这些日子,他动用手里的人往天炎去,却没有人抵达天炎。” “他让这些人去做了什么?” “刺杀王爷。”鬼魅的脸色黑了一些。 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段烽是傻子吗?” “王爷为了你抛下了天炎城,意外的,皇上对此没有任何阻拦。”鬼魅依旧抓着顾茗烟的手,看着她眼底的惊慌失措和担忧纠缠在一起,声音放柔了许多:“你想要王爷的陪伴,为什么始终不肯说实话。” “只有自欺欺人,我才不会得到第二次背叛。”顾茗烟反手握住了鬼魅的手:“即使没有了苏玉婉,没有了一切,他还是那个段承轩。” “如果他知道,我要生下这个孩子的代价是这条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鬼魅张了张嘴,最终得不到一个万全的答案。 顾茗烟袖口的银线同她的手腕一起垂落,眼底尽是不甘:“我是大夫,成果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切,即使是我自己,我也不能保证我真的能活下去,但唯独这个孩子,是我想要的,也是我唯一能满足青则的小愿望,我不可能放弃。” “那王爷……” “他辜负过我一次,我再辜负他一次,心里不会有半点儿的歉意。”顾茗烟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坐在床榻上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换好了厚重一点儿的衣服:“还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是什么?”鬼魅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骗他,我肯定不会死。”顾茗烟将斗篷系好:“我会这么跟他说,现在我也没了要休息的心思,我要去找那一千精兵,不能让段承轩发现我是因为命不久矣才躲开他。” 她走出门去,吩咐人准备了马车决定折返。 鬼魅本来应该跟上,但顾茗烟及时的叫停了他:“有他的一千人保护,我不会有事的。但现在,你正好可以想想,你以后可以做些什么。” 那时候,也许她就不在了,不能让鬼魅浑浑噩噩的跟着别人。 两个人相距甚远,对望着的结果是鬼魅认真的点点头:“好。” 也不知道他答应的究竟是那件事。 第640章 第六百四十章 桑宁 十日之后,赖玄军队大捷。 攻城之时,城中百姓因重税压身而反抗,里应外合将其攻下。 即使如此,赖玄的军队也损失了三分之一,仅剩下来的将士都只能勉强守下眼前的三座城,再无法入顾茗烟所说那般速战速决,只能暂时更多的有志之士前来充盈军队。 顾茗烟则在路上书信十余封同赖玄交换消息,她会派人暗中联系虚老以及古昇,但需要赖玄安抚民心,培养军力,至少做到三个月之内不被一举攻下。 马车一刻不停,顾茗烟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已然看见身着沧澜盔甲的将士们齐整有序的走上前来,领头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绑了两根长辫子搭在肩上,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个外族,眼瞳也泛着翠绿,腰侧挂着两把匕首和一柄有些过长的弯刀。 若是曾经见过,应当是该有印象。 而那男人走上前来,简单的躬身便算是行礼,没有半点士兵的模样,懒懒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身后:“鬼魅呢?” “他没有回来。”顾茗烟往前走了几步,仰起头来看这位有些过于高大的男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桑宁,是成一成二和鬼魅的师父。”微微仰起头来,桑宁倒是瞥见顾茗烟的脸色有些难看,便直接抬起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可有不适?” “只是赶路所致。”顾茗烟淡淡的开了口:“我从未见过你。” “如果你并没有身怀有孕,我也不会出来,不过我可没有官职。”桑宁收回手来又你捏了捏她的肩膀,索性抬手将她的肩膀一捞,半带着她往一旁的酒楼走去:“先去吃顿好的。” “酸冷辛辣不吃。”顾茗烟倒是对这种人提不起戒心。 桑宁瞧见她这幅淡然的模样,也跟着笑了:“我听他们说着,还以为你脾气挺不好。” “我脾气的确不太好,但也是分人的。”顾茗烟挣开他的一只手,又放缓了些步子,问他:“段承轩叫你过来究竟是做什么?” “你怎么不学着姓苏的那丫头叫他一声轩哥哥,一点儿都不像讨喜。”桑宁收回手来摸了摸有些胡渣的下巴,调笑着放缓了步伐和她并肩。 “叫不出来,而且轩哥哥也是三个字,跟我叫他全名也没什么区别。”说完,顾茗烟不得不将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 而桑宁这一次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将她拽到酒楼里点了不少的饭菜,再吩咐着人将整个酒楼都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但这酒楼里,即使是最好的菜,放在桑宁眼里却也不过是些家常小菜,一双眼冷冷的看向那边的掌柜,却听见碗筷相碰的声音,顾茗烟正将他的筷子拿起来,递到他的手边:“你虽看起来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却也要知道,这里如今有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那些佐料和菜肉也是一样。” “以你的身份,也吃的进这些东西?”桑宁还是苦着脸接过了筷子:“我当时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时候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顾茗烟白了他一眼,只埋头将属于自己的份儿吃的干干净净,末了放下碗筷擦了嘴角,正瞧见桑宁正面色纠结的看着手里才吃到一半的白米饭,轻咳了几声:“你先吃,吃完了咱们说正事。” “罢了,你这丫头根本跟传言里一点儿都不一样。”桑宁也跟着将碗筷放下,只让人再上一碗牛肉面来,这才一拍桌子开了口:“我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当年跟着王爷打仗的人就有我一个,我本来只负责在深山老林里帮他训练手下,时不时再帮忙传个话,如今过来,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那正好,鬼魅不在我身边,还缺个打下手的。”顾茗烟喝了一口温水,又看他:“而且我不是很清楚尊重长辈这件事情,你要真的帮我打下手,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眼前四十多岁的男人顿时哭丧了一张脸,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双手抱着手臂:“王爷再过几日就要到了,你不怕他揍你。” “这不是有你么,说好要保证我的安全。”顾茗烟挑眉看他,将银子放到手边站起身来:“你先吃着吧,我还要去买点儿药材和瓶瓶罐罐,等会儿我再来找你。” 说完,顾茗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楼,门口的护卫一个没带,只自己戴了面纱,用着极其缓慢的速度往街市上走去。 桑宁在二楼看着她走入了一家医馆,而他则呼噜呼噜的吃完了大碗的面,才有人小跑着上来,半跪在他身边:“大人,王爷等待已久,正向您询问那位殿下的状况。” “一切都好,只是这丫头棘手的很。”桑宁不耐的摆了摆手。 此时,顾茗烟已经抱着整整一包袱的药材走了出来,从腰侧里翻出一张单子来,又走入了第二间药房,多提了个小包出来,这才慢悠悠的回到了酒楼的二楼,将东西放下来,看他:“东西都买好了,走吧。” “院子就在隔壁那条街。”桑宁没想到她真的折返回来。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有些吃力的弯下身子来看他:“难道你不是遵循段承轩的命令,把我带回去的?留在他的身边好好的生下孩子再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段承轩并未提出这般要求,这丫头为何又会有如此的想法。 而看着顾茗烟这双清亮的眼,桑宁却只是一只手将她拉到身边来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她:“他没让我把你带回去,而是要亲自过来。” “那就是他疯了。”顾茗烟用看傻子的眼神望向他:“这里是江晏的地盘,而他是个见鬼的沧澜王爷,等到他过来,怕是几个国家都得虎视眈眈,说不准还会趁乱杀了他。” “但他还是会为了你过来。”桑宁突然觉得有些头大。 “那他就是个蠢蛋。”顾茗烟不耐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一点儿都不需要他……” 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看见回忆的人正从门外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一片冰冷:“我真的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第641章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再相见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顾茗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平日灵巧的舌头僵硬的如同蜡块。 眼前的桑宁只是淡淡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就起身离开,更贴心的将门扉轻轻关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入内打扰。 而段承轩像是刚刚才到,一身武袍之上都是泥泞,脸上甚至还有不少的黄沙。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在男人落座之时,顾茗烟已经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半分,颇为警惕的看着他:“你不该过来的。” “大家都以为靖王已经失踪,多亏了段烽的追杀。”段承轩亦并未得寸进尺的靠近半分,当初分别之时两人还是情意绵绵,可是如今相见反而是两人都谨慎小心。 顾茗烟则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只庆幸借着赤玉泽的功效,心口渗出的黑色裂纹不再蔓延,此时着一身春日衣裳也不会被段承轩看出半分端倪,一时之间脑子里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却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沧澜的王爷……” “我还是你的丈夫!”段承轩啪的一声将杯盏砸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早已不是了。” 胸膛里的火焰一路蹿上,几乎烧坏段承轩的喉咙,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眼前的女人明明身怀有孕却并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变得白白胖胖,眼底反而还有浅淡的乌青,除了小腹微微的弧度,她甚至还消瘦了许多。 所以他不能生气。 段承轩依旧冷着脸朝向顾茗烟靠近,后者这一次并没有让开,只是用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看着他,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段承轩低垂着脑袋,带着点儿试探的伸出手去,却被顾茗烟的另一只手拍开来。 “我在焦躁。”顾茗烟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段承轩身子一僵,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而是凑近了她:“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现在,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他们都认为我失踪了。” “你的兄长正孤立无援,我这边一切安好。” “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切安好?”段承轩的手落在她的面颊上,感觉到她的面颊还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沉声道:“你就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顾茗烟赌气的低下头去,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我既然要做这些事情,就会做到底,你可以不用管我。” 段承轩紧了紧手中残留的温度,忍住发火的冲动站起身来,将眼前的女人打横抱起来,顾茗烟却难得乖巧着将头埋的更深,两条腿却轻轻颤抖着。 这十日她才从那边过来,想必一路上还做了不少的事情,应当是有些疲累了。 门外的桑宁瞧见两人并未认真吵架亦或是动手,只淡漠的看了一眼段承轩:“王爷,女人是用来疼的。” “你知道什么?”段承轩跨过门槛。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仅此来看,她根本不信任你。”桑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扬手带着自己身边的人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下去。 段承轩则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人,那人却已经阖上眼睛,安顺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早已睡着。 他们之间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数年来,怀里的人还未彻底褪去青涩的面庞,保持着从始而终的原则和责任感,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于他,不曾分享苦难,只保留着最甜美的果实引诱他前去。 这样的心情恼的段承轩在将人放回到客栈床榻上时,被怒火彻底点燃。 偏偏刚一接触床榻,顾茗烟就睁开了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这里没人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碍事的人,桑宁会去解决。”段承轩压抑着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你明明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回去?” 看着段承轩这幅恼羞成怒的样子,顾茗烟也被气笑:“我当然是怕当年的事情重演。” 那种血肉从身体里硬生生剥离而出的感觉,顾茗烟再熟悉不过。 有一半的夜晚她都在重复着这可怖的梦魇。 “我不会的。”段承轩的肩膀微微耷拉下去:“我不会为当年的事情辩驳,但是,对不起……” “我的理智告诉我当初的一切都过去,但事实却正好相反。”顾茗烟侧过身子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疲惫一股脑的涌了过来:“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我也会没有安全感,你就当是孕妇的矫情,派人留下来照顾我,好比你自己待在我的身边。” 这也许也是一种惩罚。 段承轩的手抬抬落落,却都未曾真的落在顾茗烟的身侧。 “你说的对。”但同时也很伤人,是他应得的。 段承轩站起身离开时,顾茗烟早已沉沉的睡过去,院子里的婢女同段承轩擦肩而过,按照桑宁的吩咐进去照顾这位殿下,帮她脱下外衣盖好被子,再等待她醒来之后为她送来温热的吃食。 门口的桑宁此时却敛去了方才倨傲的模样,恭敬的同成山并肩站着,低声道:“他们已经有人去调查我的身份了,但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等到他们调查出你的身份,也许会从你的身上下手挑拨,看来肖海已经彻底叛变了。”段承轩信步穿过冗长繁杂的长廊,来到早已准备好的书房之中,吩咐:“成山,你去将鬼魅找回来,和他一起去调查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以后就让桑宁留在我的身边,正好有用。” 成山离去,桑宁则走上前一步:“为王爷效命。” “不必如此认真,前辈。”段承轩冷面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尊敬的笑容:“当年如果不是您为我背下罪名,我也不在这里了。” “这件事情只要你我二人知晓就可以。”桑宁朗笑了几声,一只手撑在桌案:“反倒是你,那云氏丫头可是个难啃的骨头,再加上你之前似乎找到了长生不老……” 第642章 第六百四十二章 让步 “这方法出自尔丹,却为云氏所保存,而我当初翻遍古籍,自当也知道有人发现云氏血肉可治病的时候,正是那暴君离世的百年之后,只提到,那暴君的后代遗落在尔丹之外。”段承轩认真的点了点头。 当年的暴君并未完成最后一步,却也牺牲了许多条性命。 而之后提到云氏血肉可治病,当年甚至为此发起战争,后来云氏被皇族所庇护,这些年来愈发强大,每一代皇帝几乎都少病少灾,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桑宁索性坐下来,一只手敲了敲桌案:“如果当年的暴君的确修炼了什么法子,改变了肉身,那么他的后代身体有异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儿。” “如若这样说来,那这长生不老的法子更加有可能是真的了。” 段承轩挑起一边的眉头来,同桑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却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若是用此法长生,也不过是落得个孑然一身的结果罢了。”桑宁嗤笑了一声:“想想一个不会死的人长居于皇位,被滔天权势富贵迷了眼睛,即使有子嗣,却也会想杀了他,如此说来,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前辈说的对。”段承轩点点头:“当年若非您一手护着母后和皇兄,如今我一家三口怕都不能留存于世,如今还让您……” “无妨,我正好也来看看,究竟是哪样的女子能让你这执迷不悟的浪子学会回头。”桑宁笑着站起身来,低声道:“那丫头不喜你在身边,这些日子我便寸步不离的跟着。” 提到顾茗烟,段承轩也只能妥协般的点点头。 离开了段承轩的书房,桑宁只佯装不满的走到了顾茗烟的房中,如今形势奇怪,暗中还有一股力量四处探寻,他自然不会让顾茗烟一人独自休息,只隔着两层厚重的帷幔坐在桌案上,却瞧见两个丫鬟正捧着书走进来,向他行礼:“桑宁大人,这些都是小姐的东西……” “拿来我看看。”桑宁饶有兴趣的让人将这些书堆积在桌面上,其他的东西则一股脑的塞进了旁边的小小书架上。 如此沉重的书卷之中,依旧还藏着不少顾茗烟亲自书写的药方,但数量繁多,桑宁作为习武之人亦看不出是对是错,只是略微惊愕,最后竟看着几卷边关才能寻到的地方志十分专注。 等到夜幕降临,屋中点燃烛火。 顾茗烟才被饿醒,似乎对房间里有人看护的事情见怪不怪,只披了外衣走出来,并未打扰桑宁的动作,只添了一杯水想润润嗓子,却被桑宁准确的拿了过去:“来人,送些热水和吃的来。” 虽然被人夺走杯子有些不满,顾茗烟却还是乖巧的坐下来,从书堆子里翻了两本还未看完的书来,摊开在桌案上,问桑宁:“他回去了吗?” “你要是想他了,等会儿让他来陪你。”桑宁看着这些鬼神之说倒是觉得有趣,头也不抬。 “不用……”顾茗烟有些无语,只等到丫鬟送来了饭食,又喋喋不休的为她穿了两件衣裳。 顾茗烟也懒得理睬,被人看着的时候,怕是只要一出门屁股后面就要跟上一长串的人,索性安安稳稳的边吃东西边翻看着书卷,才问丫鬟:“药材拿回来了吗?” “已然取回来了。”丫鬟赶紧开口。 “既然如此,去把刚才和桑宁在一起的那位大人叫过来,再取些清水细布过来,最好再去酒楼里问问还有没有酒,也一并拿过来。”顾茗烟边吩咐着,边一只手从另一本书里摸出几张纸来,递给桑宁:“桑宁,麻烦看看这些简略的画张地图出来,再和你手边第二本地方志对比一下,找出其中不同的地方告诉我。” 被点到的桑宁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将那叠纸拿过来,边看边问:“你连他的名字都不叫,还让他过来作甚。” “身边虽是你亲自带来的人,却也不可掉以轻心。”顾茗烟头也不抬的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吃完一口才低声道:“我闻到血腥味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他没恬不知耻的找我来包扎伤口。” 这个丫头果然厉害。 桑宁朗笑了几声,乖乖的画图起来。 段承轩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服,脸上的灰尘甚至都没有清洗干净,看起来像是一直都没有休息的样子,瞧见桑宁的时候微微愣神,但还是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想我了?” “怕你死了。”顾茗烟面不改色的开口,将剩下的饭菜吃干净,这才将东西推给丫鬟收拾。 段承轩刚一落座,顾茗烟那双灵巧的手已经探了过来,当着桑宁的面将他上身的衣服给剥了下来,无数的细布和布掺杂其中——这些都是段承轩被追杀时的证明。 顾茗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安静的为他将所有的布条细布都取下来,细细的为他换了药,这才为他重新包扎好伤口,顺便将丫鬟送来的一盅美酒推到他的手边:“暖暖身子,去我床榻上睡上几个时辰。” 白日碰到他时,那只平日温热的手却冰凉的吓人。 无论段承轩有多么厉害,到底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桑宁目不斜视的画图,这边的段承轩在片刻的愣神之后,只带着几分试探的凑过来,一只手搭在顾茗烟的腰侧:“你还觉得焦躁吗?” “醒着的时候应该还好。”顾茗烟吸了吸鼻子:“我闻到血腥味可能会吐你一身。” 段承轩赶紧让开了些,从小到大他就没这么小心过,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现在已经深夜了……” “我白日睡过,晚上正精神着,三岁小孩才要人陪着睡!”顾茗烟有些不耐的挥开他还想探过来的手,这一次是真的连肩膀都紧绷起来。 收回了手,段承轩不再开玩笑,只低声吩咐了门外的护卫再找两个丫鬟来轮番伺候,自己则走到屏风背后宽衣解带, 不过一会儿就走向床榻,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路风餐露宿,唯有今晚睡得最好。 烛火之下,桑宁却清楚的看清了顾茗烟眼眶里迟迟未落的晶莹。 第643章 第六百四十三章 答应我 段承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待到天光破晓,桑宁已然不在房中,而顾茗烟一只手撑着面颊,另一只手还捧着一卷书卷看的微微出神,好像半点儿都不嗜睡。 这和段承轩所打听到的怀孕之人有细微的差别。 起身更衣,一直走到顾茗烟的身边,瞧见那专注的眼神顿时慌乱起来。 “醒了?”顾茗烟放下手中的书卷,用对青则那般温柔的语气对他开了口:“过来,我把背上的药给你洗下来,再换一种。” 段承轩了落座,脱了衣服任由顾茗烟摆弄。 一如既往的认真,那双手一如既往的灵巧,一如既往的理性。 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微微出神,顾茗烟索性帮他将衣服也套上来,嘴里吩咐着外面的丫鬟去将早膳拿过来,手里则帮他整理好衣襟:“既然解决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不行。”段承轩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别任性了,你可是沧澜的王爷,在这里成何体统。”顾茗烟同样认真的看着他,顺带着拍了拍他的伤口处,看见他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来的眉头:“没有必要为了我……” “当年,我兄长为了母后和我的安全,继承皇位,而他那被作为人质的爱人被杀,死无全尸。”段承轩伸手捏住了顾茗烟的下巴:“如今我既然不要皇位,断然是不会失去美人的。” “您现在对我,和对当初的苏玉婉又有何区别?失去理智不顾大局,胡乱行动将己身置于危险之中,如今明知兄长对你恩情如海,却还将他一人留在天炎。”顾茗烟下巴被捏的生疼,却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那句话带了些轻蔑:“如此看来,你始终未变。” 也许在平时,段承轩还会细细思虑她的言语。 可如今,他却松开了手,在顾茗烟还未预料之时已经将她单薄的衣襟揭开半分,那些黑色藤蔓无比刺目。 瞳孔微微收缩,顾茗烟还想遮掩却已经来不及。 段承轩的声音亦如影随形:“女人生孩子如同去鬼门关走上一遭,如今你身上毒性根本未减半分,却还想要这个孩子?你真当我还会被你这些话给欺骗吗?” 指尖落在那黑色的痕迹之上,并未向下移去,而是打量着本该出现的云字如今没了踪迹,又道:“这一路走来,我只好奇为何你不将这好消息告诉青则,送来的信件无一例外都是在报平安,而后我倒是想起那天晚上……” “你还想夺走我的第二个孩子吗?”顾茗烟猛地拍开了他的手:“如果你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就连我一起杀了。” 段承轩攥紧了拳头,骨头咔嚓作响。 “你真的不顾自己的性命吗?” “如今我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保住这个孩子。”顾茗烟慌乱的站起身来,一直退到门边才堪堪停下来,心口的疼痛又一次的涌了上来。 她不该紧张的,毒性的扩散和她的心绪同样有关系。 段承轩也站起身来,还想说点什么让她冷静些,门扉却被敲响。 “这件事情过后再谈。”顾茗烟对他摇了摇头,一只手整理好了散开的衣襟,另一只手则将门扉打开。 桑宁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站在原地,看见顾茗烟面色惨白的时候开了口:“门外有一个叫范丰的人来找你。” 点点头,顾茗烟从桑宁的身边擦肩而过,快步朝外走去。 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深呼吸了两口气,才低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愿意丢掉性命也要去生这个孩子,离开战场,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段承轩自己就已经噤了声,愣愣的看向桑宁。 后者也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也许,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该死的。”段承轩恼怒的砸了桌子一拳,小跑着追了上去。 为什么她会如此急躁的去解决苏玉婉,为什么她一直隐瞒着一切来到前线。 也许并不全是为了什么大局…… 而此时的院落之外,顾茗烟认真的看完范丰送来的东西,却只是想到这几日自己研究的地形图以情报,沉思片刻,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交还给范丰:“虚老既然已经拿出了些许的诚意,而这些东西似乎和我之前的研究相差无几,可以一试。” “赖玄将军以为,若是此时过于相信,许是会误事。”范丰压低了声音。 “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贸贸然连攻两地,只打开其中一个作为入口,到之后最好能再用八千人围剿,在山林西北左右的地方曾经有一个乱葬岗,一百多年前被当时的江晏皇帝清理干净,本来准备当做墓地用,却因风水放弃,这些年乱石倾塌也并未填平,反而变成了一个大坡,只要能站立有利地形也许可行。”顾茗烟如此说着。 “可,您知道的事情,对方肯定也知道。”范丰有些为难。 “这个当然,但是西北那片山林无论如何也会有一场恶战,最好的办法并非是抢占先机,而是后下手,来一招请君入瓮,但这时机的把握还需注意,另外……”顾茗烟同范丰细细说着,边让丫鬟去房中将昨日书写的纸张一一拿来,交由范丰。 站了整整半个时辰,范丰这才速速离开,临走时更吩咐了城中众人,这些沧澜将士都是来帮忙的,虽然要时刻提防,却要善待顾茗烟,这才离开。 顾茗烟觉得双腿有些疼,转过身还想回去的时候,却从街口冲来两个孩子,停在她的面前,兄妹两人笑着送了一篮子红薯给她,还笑着:“娘亲让我们谢谢您,感谢您救下了哥哥的手和腿。” “不客气,反倒是我该多谢你们的红薯。”顾茗烟只能稍稍弯下身子来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开,这才提着这小篮子的红薯往回走。 踏入长廊之中,寒风凛冽了些。 离了正事,头脑里已经一片混乱,却也不知段承轩为何如此执着,而且还是如之前那般心细如发,知晓甚多,她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肩头,段承轩的外衫也搭在她的肩上。 段承轩在她背后将头发从衣服里抽离出来,却趁着那一刻轻轻的吻在她的颈后:“我不会夺走你的孩子,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夺走我的爱人。” 第644章 第六百四十四章 长者教导 温热的触感一直蔓延至心口。 顾茗烟停下脚步,任由男人帮她重新整理好头发,更保持着站在她身后的动作,将那一篮子红薯也接了过去,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揉捏过她的腰侧:“你已经忙碌够久,该睡了一会儿了。” “从我离开的时候,你怎么就学会了这些情话。”顾茗烟侧过头去看他:“比起这些,我希望你让桑宁带着这一千人离开,太过显眼,影响我的计划了。” “但如果不是我,艾延也许就将这座城的人屠尽了。”段承轩这才走到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顾茗烟抬手拽住了段承轩的衣领:“黑水镇的人没来找我,反而借齐柔的手去找了你,是不是带回了什么消息,你从昨天到今天,一个字可都没说。” “的确是有些消息,但我还未查明。” “告诉我。”顾茗烟这才松开了他的衣襟,放缓了步子往屋子里走。 段承轩只好将之前的猜测都一一告知,包括告诉她,关于他们云氏血肉有异的谜团。 等顾茗烟已经躺倒在床榻上,才悠悠开了口:“我也试过自己的血,实际上并无治病救人的功效,只是同你们有些不同而已。” 段承轩放下篮子的动作一顿,面目一凛:“何解?” “简而言之,你们都是健全的人,而我们云氏和朱家都是不健全的人。”顾茗烟想了想,还是坐起来一些,靠着自己带来的软垫,继续道:“当年朱家和云氏的后人都曾以人试药,但这些试药之人未出现任何癔症,依旧结婚生子,但当年因为试药而被更改过的身子却还在一代代的传下去,同样的,云氏时代行医,无论老幼都常年接触毒药或是草药,更要去找到新的效用,所以他们的身子早已因为试药而残缺。” 说起来,若是放在顾茗烟曾经的时代,这已经算得上是有违人伦的事情。 但在如今,因为云氏祖先并非此处之人,掀起了不少的波澜,大多对后代都是好事,但同样的,也遗留下了这些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问题。 “那朱家的血肉为何没有此功效?”段承轩洗干净手,走了过来。 “因为朱家人曾被当做主要试药的人,既然他们人数众多,那么就会让他们试药,也会给他们解药,与此同时,为了让他们试药,也不会给他们塞太多的药物,以免药性相克。”顾茗烟皱着眉头,还在思考该如何说下去。 段承轩则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但是云氏之人不同,她们常年游走于各类药材,更还需要找到从未见过的草药的效用,编写成书,反而忘记了自身。”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只是因为药物相冲相合所致,但这些细节不必同段承轩较真。 说到这里,段承轩却轻扬了嘴角:“既是如此,四肢健全之人为何还要吞噬你们的血肉?” “人吃人是会出大问题的,所谓的血肉应该只是需要血而已。”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这血顶多是多了一点儿药用,算不得包治百病,相比用其他人的血做药引,云氏之人的血做药引自当会更好。” 被顾茗烟这么一解释,段承轩却也更加确信一点:“如此说来,即使你们是那位暴君的后裔,成为如今的模样也并非是那邪乎的方子所为?” “也不可如此断言。”顾茗烟稍稍挺直了些脊背,正色道:“也说不定这个邪乎的方子并非虚言,鬼神之说虽不可尽信,但这天下之大,纵然千秋万代都难窥觑其全貌,你又如何断言这方子定然不是真的?” “如若有人知晓此法,天下大乱。”段承轩一条腿已经跨上床沿。 顾茗烟的手则抵在了他的胸口,面目警惕:“虽然你说了那些话,我也不会相信的。” “你相信鬼魅更甚于我。”段承轩阴沉着脸,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离开,而是索性在这窄小的床沿躺了下来, 另一只手则按摩着她的大腿:“你的脚还没有肿起来,但也不能这样多走路,对你的腰和腿都不好。” 一时无话,顾茗烟索性闭着眼睛装死,想着等会儿真的困了还是可以睡过去。 段承轩都已经追到这里来,她若是再不相信,那就真的是负心汉了,就算是害怕,也要忍着。 段承轩则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为她盖上被褥之后离开了房间,让两个丫鬟进来陪着伺候。 立于长廊之中的桑宁将方才所见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当年只要距离不远,段承轩和苏玉婉几乎寸步不离,如胶似漆,那时的段承轩从不会放手,如今,却是隐隐有些不同了。 不远处的成一成二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师父,桑宁便招招手:“你们带着这一千精兵回到尔丹,这里交给为师来看着。” 成一成二对视了一眼,赶紧道:“那位殿下的情况……” “知道当年你们效忠于王爷,辜负了丫头的信任,如今无需自责,快些做了正事才是上上之策。”桑宁不耐烦的挥挥手,迎面走向段承轩。 段承轩正思虑着要回去换套不染血腥味儿的衣裳,瞥见成一成二见到桑宁后离开,当下心中了然,走上前去:“之后的事情麻烦前辈多多操心。” “这丫头给别人出的点子倒是有你的几分小聪明,怕不是当年在靖王府里偷偷看了你的兵书亦或笔记。”桑宁抬手拍了拍段承轩的肩膀,又低声补了一句:“她以为重要的东西,你便要维护,方才若是我不拦着你,你便要为一己私欲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吗?” 段承轩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若你愿此生真心相待,便相信她吧。”桑宁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往顾茗烟房间走去。 段承轩想了想,却只是扬了扬嘴角:“若是我都不相信,那别人怕也不信她这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了。” 第645章 第六百四十五章 虚老诚意 入了春,城中诸事已然有了不少起色,驻城将士多以顾茗烟马首是瞻。 眼前枯木早已长出鲜嫩的枝丫,绽出清雅之花亦或是娇嫩绿叶。 顾茗烟独坐于窗前,借着春风拂面的暖意一一翻阅过手中的公文书卷,大多是城中百姓所求,亦或是军队调用人手的请示亦或是工匠调用的事儿。 而身边的丫鬟也增多到六名,外加八个小厮,日日帮着传话。 今日门边的侍从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冲进来,道:“之前所吩咐的事儿,那些工匠都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如今正想向您请示是否还继续?” “再去一些砖瓦,所剩如此之多还是不够。”顾茗烟皱眉,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此事不及,稍事休息,待到一起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侍从满是欢喜的留了下来,长廊之上的段承轩却无所事事,瞧见那侍从手中的杯盏,更是眸子一凛,却也没准备上来打扰顾茗烟。 若说之前顾茗烟的性子还有所收敛,如今却是让他近身都不许,更不遑论若是有人打扰她处理正事,又该被如何训斥一番。 但她竟然亲手给一小小侍从添水,当真是令他不爽。 一炷香未到,两个丫鬟也急匆匆的小跑进来,接连说起来:“城门外送来了囚车,那人自称是江晏之人,想要来寻求帮助。” “囚车寻何帮助?可问了姓名?”顾茗烟头也不抬,字字句句认真的读过手中工匠调借之事。 “那人说,她叫艾枝,但看起来不男不女,听这名字又像是如今那江晏皇帝的一家子,将士们不敢妄动,特来请示。”两个丫鬟都面露为难。 至此,顾茗烟才微微抬起头来,同段承轩的目光撞在一起。 段承轩曾同这艾枝有所过节,可如今顾茗烟却要同她合作。 “将她戴上镣铐送进来,不可让其他人所知晓。”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瞧着那两个丫鬟,又继续道:“你们都先下去。” 众人行礼离开,长廊之上的段承轩这才走了上来,一身同城中百姓相差无几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依旧显得如此挺拔英俊,顾茗烟微微愣神之间,也已经撑着桌案,微微往前倾去,瞧着他:“说来之前你同艾枝还有所勾结,但之后又派人侮辱了她。” “所以呢?”段承轩对此毫无歉意。 “我只是在想,今日我同她商讨之事,你究竟是否可信。”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但这一次用囚车将她送来,看来虚老也算是给足了诚意,赖玄那边的情势会更好些。” “也不一定,艾枝作为女子,在江晏可谓是毫无地位可言,你又如何断言虚老当真喜欢这孙女,说不定只是给你吃上一颗定心丸。”段承轩也稍稍弯下了身子,靠在这窗沿上,低声道:“艾枝善毒。” “那便是有用了。”顾茗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将他推了推,复而重新落座:“虽不知这虚老和艾枝之前的感情如何,但既然虚老愿意将她从艾延的手里救出来,就表明了一切。” “你何时将这局势都看的如此通透了?”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顾茗烟眼神飘忽,心虚的捧起了手里的书卷。 段承轩也不言明,但若是细细想来,顾茗烟如今所为之事,亦或是她这几日教导给城中将士的训练办法,甚至是给赖玄的信件之上,无一不带着段承轩的影子。 可只是顾茗烟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守城将士们整整花了两个时辰。 也不只是门边的丫鬟侍从太过尽责,硬生生逼着艾枝换上了女子的衣衫,像是方才清洗过一遍才被推过来的,一身简单的素白长衫,两只手都被铁链锁在身后,身后还跟着四名将士,愈发显得娇小。 看见段承轩时,艾枝还有小小的惊愕,不过很快就被身后的人推搡了一把。 “你浪费够多的时间了,快走!”身后的将士不耐的将她直接抓了进来。 在她要被扔下去的时候,还是顾茗烟手疾眼快的将人阻止下来,还面上带笑的看着他们:“这位大人好歹是个女子,一切皆交给我来处置便是。赖玄又可曾送了什么信回来?” “方才这女人说,可以帮助赖玄将军打下这江晏天下,却要求一个叫虚老的人亲自指挥,来日更要拥戴他为帝王,不然便不出兵帮忙。”说起这里,几个将士都黑着一张脸。 艾枝踉跄了几步,发丝略微凌乱的靠在墙壁上,懒懒的看了顾茗烟一眼:“这件事情我也没法儿决定,你自己做决定。” 将士还想冲上来好好将这倨傲的女人给教训一番。 顾茗烟却握住了他的手腕:“若是他有本事能带着你们打下这天下,尊他为王又如何?日后时局将变,能坐下来的人皆能名垂千古,却也要看看有没有能力,你如此担忧,莫不是不相信赖玄的能力?” 将士们一时无言,纷纷开口说相信赖玄,心里那点儿不快也消散无踪。 顾茗烟则书信一封,让人送去给赖玄,切记虽然可尊虚老为皇帝,却也要留下后手,不能处处为其制约,要求留守一半的人来守城,之后夺城再培养军力,若是虚老不答应,也不过是杀了艾枝,赖玄也会令去找同盟。 “此时若是示弱,日后那虚老怕是要将赖玄死死打压着。”顾茗烟如此说着,屏退了所有的将士侍从,只留下艾枝和段承轩来。 并未为艾枝解开锁链,顾茗烟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瓶来放进艾枝的怀里:“这是玉龙雪和凤凰胆所致的药材,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便能活下来。” “这是……”艾枝奇怪。 “这是我的报酬,你得帮我解毒。”顾茗烟拉开了一些衣襟,不过是给艾枝草草看了一眼,便继续道:“另外,若是我与你表现的太过亲密,怕是虚老会打你我的心思,这锁链到时候换成脚链,你且忍忍……” 话音还未落下,却听见门外传来门扉被砸开的声音,方才离开的将士又折返回来:“巡逻队伍遇袭,人手不足!还请大人能够帮忙。” 看来一千精兵一走,外面的人就已经不安分起来。 第646章 第六百四十六章 沙漠希宝 “不必惊慌,我整理好东西马上就前去,还请备好马车。” 顾茗烟对此见怪不怪,若非是事出突然,这些将士怕也不会找到她的头上来,只边整理着自己的药箱,顺带着将另一瓶药扔到段承轩的怀里:“危急之时可用来保命,我先去看一趟,艾枝和虚老的事情便尽数交给你来决策,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思。” 手中玉瓶冰凉,段承轩则沉着脸将其卷入手心,紧紧握住。 当年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顾茗烟也并未将这药给出。 可如今,顾茗烟却是轻描淡写的给了他,只让他心中微暖,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自然。” 不再多留,顾茗烟如今本就小心腹中胎儿不会多做大动作,此时也只是稍稍加快了步伐,轻车熟路的被人送上马车,朝着几条街外的医馆疾驰而去。 段承轩目送着顾茗烟离开,背后的艾枝则低声开了口:“王爷,您在这里的事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无人可知。”转过身去,段承轩眼底却只剩下一片寒霜,唯有那只手还温柔的将那药瓶放入衣服之中,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的扼住了艾枝的脖颈:“你的野心可不比男人小,别以为你可以利用烟儿。” 艾枝睁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才还温情款款的男人突然变成了噬人的野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段承轩才好心的松了松手,却并未放开:“罢了,如今若是杀了你,烟儿怕是又要怪罪于我。” 艾枝咳嗽着后退了几步,却瞥见段承轩已然落座,明明还需抬头望着她,却依然让艾枝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不过是虚老的一枚棋子,来到此处不过是寻求顾茗烟的庇护。”艾枝在段承轩再欲发火之前先开了口:“虚老为何会留下我,不过是因为当时我从顾诚那儿得到了点儿东西。” “什么?”段承轩的好脾气这才算回来了些。 “当年我偷偷带着顾诚和古昇离开时,以防我回去被当做弃子抛弃,倒是知晓顾诚手里有一张只剩了一半的羊皮卷,更是悄悄将其记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地图,还画着半座神殿。只因这东西,虚老反而执着于我,顾诚却已经数次派人想杀我,也正是因为顾诚的举动,艾延才会好奇我手里是不是有制约顾诚的法子,留下我的一条性命。”艾枝事无巨细的坦言。 更在段承轩为自己解开锁链之时,将那半张羊皮卷的内容给画在了纸上。 段承轩只看了一眼,便将这张纸撕碎,扔到一边:“看来还真的是怀璧其罪。” “王爷,看起来你好像知……” “你不需要在意此事,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对烟儿身上的毒有几分把握?”段承轩侧过身子来,这一次却是熟练的将艾枝的手绑在身前。 想起方才那诡异的纹路,但是说到底艾枝也只是看过一眼:“还未看清……但这种纹路我似乎小时候曾看到过类似的古籍,记得沙漠里有一种被商队称作希宝的东西,好像可以解毒,希宝并不是对珍贵的东西,但这东西用多是毒,用少也是毒,古籍中的药方也并未细说,难以确定。” 无论如何,好歹也是说出了一种思路。 段承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只从桌案上将那些公文也拿起来细细读着,并不管艾枝已经悄然落座,只警惕的盯着他的脊背。 这个讨厌的男人曾经让人欺侮了她,但她却害怕着去对付这个男人。 从始至终,在段承轩的眼里,人命都只是用来衡量其他东西的器物罢了。 …… 派出的巡逻队伍只有两队,可如今这一百人只剩下三十余人,还都各个重伤,甚至肢体残缺,听闻身边将士说起来,这三十余人,除了数个是自己踉跄着走回来,其余二十多人都是被马匹驮回来的。 受伤较轻的士兵拽着顾茗烟的袖口不放:“我看见他们了!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衣服骑着黑马,就藏在山林之中……” 顾茗烟伸出手去摁住了他已经因激动而微微抬起的身子,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知道了。加派城墙之上的人手,再派几个身手矫健的人分为二人队伍去悄悄巡逻,这样目标比较小,不易被人察觉。” “是。”身后的将士匆忙离开。 医馆里仅剩的大夫只会止血,对经骨方面却是知之甚少,顾茗烟不仅为此担忧。 城中留下的将士只剩下四千余人,加上老弱妇孺也不过才一万多人,若是此时被人围攻,他们根本无力反抗,而第二座城更是易攻难守,所需更多的人去防守,两边都是情势紧迫。 如今这一批黑衣军也不知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正在奇怪之间,顾茗烟倒是发现那伤口隐隐发黑,当即面色一凛,细细观察:“这毒倒是有些眼熟。” 眼前的将士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经将这片小小的肉给切了下来,朗声道:“他们的刀上有毒,同之前地下水的毒相似,快派人去将当初仅剩的解药取来,各位大夫若是瞧见这毒素蔓延,定然要将其处理下来……” 因为这毒,顾茗烟一直忙碌到第二日清晨。 腹中隐隐作痛,有将士将她扶到一旁稍作休息,她只喝了些清粥,这才想起没法儿出门的段承轩来,当即问道:“我那下属在院中可曾有什么举动?” 下属? 将士们倒是记得那个长得有些可怕的男人。 “那位大人昨晚好像派人去做什么事儿,昨夜一夜无眠,中途好像派人来催了您的……” 糟了。 顾茗烟算了算自己忙碌的时辰,又感受着腹中不轻不重的阵痛,当即有些汗颜。 她一旦忙碌总是容易忽略自身,只希望段承轩不要又想办法管教自己的才好。 “不过,多谢大人您救了我的这群兄弟们。”巡逻队的队长红着眼眶走进来行礼。 “那些大夫才是你该感谢。”顾茗烟无奈的将人扶起,面色痛苦的对人招招手:“让我那下属过来接我一下,腿疼。” 把段承轩留在身边倒是挺省事的。 第647章 第六百四十七章 肥肉 段承轩来时黑巾遮面,那双眼里沉着几分寒霜,周身之气令周围之人都退避三舍。 即使是顾茗烟看了也不免觉得有几分心虚,当即抬起手来搭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说了一句:“小腹有些疼。”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轻手轻脚的将她横抱在怀,往外走去。 顾茗烟自当摆手不让其余人追随,本以为段承轩会将自己送上马车,却不料他从马车旁擦肩而过,寻了处少人的街道归去,倒是对此地了如指掌。 “若非是惦念着不给你添麻烦,昨晚我便该将你抓回来了。”段承轩压低了声音。 “那为何没去?” “去了回来,你还不得又跟我闹上一番。”段承轩两条手臂轻晃了下,半威胁的盯着她这肚子:“你若想留下孩子,我自当帮你,但你要是这般任性的话,我就要将你绑回去养胎了。” 虽不知段承轩因何改了想法,顾茗烟也少了些排斥,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却还不忘念叨:“本来我就没准备将此事告诉你的。” 段承轩冷眼紧了紧两条手臂:“你觉得你逃得掉我的掌心吗?之前说好寻求三皇子的庇护,如今却放任你孤身来到这里,等到回去……” “我又不会彻底相信他,找他帮忙只是对付你而已。”顾茗烟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一下段承轩的面颊:“我就是要和你作对。” “你真是欠管教了。”段承轩加快了步伐,一路将人送回到院中的寝屋放下,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一只手则轻轻的搭在她的小腹上:“罚你今日和我一同就寝。” 挣扎无果,也兴许是昨夜太过疲累,顾茗烟不过一会儿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暂时忘记了她和段承轩的曾经。 门外的桑宁对此只是扬了扬嘴角,对着无人的角落吩咐了一句:“带上我的人去向三皇子或者九皇子投诚,最好去找找沙漠里那个叫希宝的东西,可别让段承轩抢先了。” 暗中传来轻轻的一声是,之后便再无声息。 桑宁眼神微微发暗,悄无声息的借着自己的身份离开了城中,下落不明。 房中两人这一觉倒是睡得十分安稳,而顾茗烟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醒来之时正是夕阳西下,睡在床沿的男人还未醒来,同这男人利刃般的眼神不同,睫毛却是纤长,惹得顾茗烟莫名觉得有趣,抬手捏了捏段承轩微微发硬的脸。 后者迷蒙着醒来,眼里不过两刻便恢复了清明,宽大的手掌握着顾茗烟的手腕:“何事?” “不过是细细看过你这张脸,便想着你若是个女子,应当也是极其娇俏的。”顾茗烟靠在枕上,伸出另一只手来捏住她的鼻尖:“若不是你这鼻子太高,倒也能算是个温婉美人。” 还真当本王是女子了。 段承轩并不答话,只放下手,闭上眼睛将怀里的人拢了拢:“我也没见过你这般骨瘦如柴的美人,随处往那儿一站不像是个美人,倒像是那话本里的狐妖。” 顾茗烟笑了两声,从他的怀里挣开来,推了他一把,一直看着男人揉着眼睛坐起来给她让位,她才小心的从床榻里侧爬了下去,慢悠悠的洗漱整理:“你如今伶牙俐齿,我倒是讨不到半分好了。” “你这是甘拜下风?”段承轩重新和衣躺下,鼻腔里尽是令他安心的药草味道。 “不过是懒得同你说些无聊的话罢了。”顾茗烟梳理着凌乱的长发,继续道:“反倒是你如今越来越不像是个王爷,不仅说了长句子,如今还这么温柔,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数年已过,当年那倨傲的夫人如今也被一干人纵成了这骄纵性子,我这个做丈夫的自然也是要稍作改变,不然只怕有一日自家夫人就要拱手于人了。”段承轩对此只是轻轻嗤笑一声。 顾茗烟坐在铜镜之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还并无半点老态,但这一颗心里却盛满了重要之事,当年行医走天下的心愿虽并未消磨,却也有些改变,对此只是笑着:“如当年的苏玉婉,你不一直喜欢着骄纵性子吗?” “当年我喜欢的苏玉婉,只是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段承轩彻底睁开双眼,半靠在床榻之上:“如今物是人非,我倒是愿意将你宠成骄纵性子,最好能在我怀里撒娇才好。” “想得美。”顾茗烟撇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承轩对此只是爬下床榻,亲力亲为的帮她绾发,一双手比不得丫鬟灵巧,但动作也一丝不苟:“如果没有你,如今我定然是酒不离身,日夜为了那劳什子皇位操心着。” “我倒是少见你喝酒。”顾茗烟双手垂落于腿上,微微抬了头,看向镜子中的段承轩露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不过,你现在这么认真对我,我的确是浑身不自在。” 将她的长发轻轻一拽,惹得顾茗烟低呼一声抬手捂住脑袋,段承轩才幽幽道:“你非得我们俩斗得你死我活。” 顾茗烟吃痛的对着镜子横他,恼怒:“你虽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观察赖玄的意思,刚才那些小路,你这足不出户的人倒是记得清楚。” 说及此处,段承轩倒是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齐柔暗中帮忙赖玄花了不少银子,钰儿虽不夺皇位也不求齐柔一个名分,但若是被他人知晓,来日定要参上他一本,我这做皇叔的,只是过来帮忙看着,顺带处理些麻烦罢了。” “还是你想的缜密些,但这和记路没什么关系吧。”顾茗烟接过他手里的梳子,随意的绾了头发,站起身来:“你怕尔丹妄动,也是情理之中,但这座城,尔丹和沧澜怕是都吃不下来。” “你倒是了解我,这战事可不能真的相信尔丹,别瞧着你父亲总是嘴里说着和平,但只要夺下这座城,日后便是处处威胁着沧澜,日后能换取更好的上贡,有何不可?”段承轩这才绕过屏风后面去更衣。 “这座城虽是江晏领土,却离江晏太近了。”顾茗烟平了嘴角,看向屏风:“但是你想帮着沧澜吞下这块肥肉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这座城,尔丹和沧澜都吃不下来。” “看来你和赖玄还有计划。”段承轩也扬起眉头,而顾茗烟并未说话,只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从匆匆而来:“大人,不好了!有人放火烧了东北边的山林!” 第648章 第六百四十八章 趁火围攻 “让人运沙石灭火,再派人将水缸水桶云运上城墙。” 顾茗烟皱起眉头来,并未开门而是快快的穿上了衣服,边吩咐段承轩:“你将屋中我的药材和细软都整理好,还有一瓶药你也自己找出来带着,我先出去看看。” 听到这些命令,段承轩只是微微皱眉,思忖着顾茗烟是要做什么。不过因为是城外的山火,看起来顾茗烟也不会出去,便听从命令草草整理起来,更将做出来的最后一瓶药放入怀中,不出意外的看见了玉龙雪的药酒,以及并未用完的凤凰胆。 想到曾经两人便是因此相遇,段承轩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孽缘。 而顾茗烟来到门外,不少将士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其余人则按照顾茗烟的吩咐去做,侍从带来了数名工匠,沉声道:“已经卸下不少石块,通路也已经打开,只是不知外面的黑衣军是否发现。” “赖玄预料无错,优先带着工匠和孩子去通道里暂歇,到时候等到时机成熟,快速离去,如今事情有变,更要注意用砂石隔开一条路,务必保证畅通。”顾茗烟看着城墙附近的火光几乎烧亮了刚刚阴沉下来的夜幕,掩住口鼻:“昨日解决巡逻队,兴许就是为此准备,各人小心。” 说完,顾茗烟又细细说了些小事儿,众人便鸟兽般散开。 顾茗烟则折返回院落,却只是走向了旁边的屋子,将艾枝的锁链解开,将长刀也交给了她:“城中有变,你需得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你不该让段承轩的一千精兵离开,如今许是艾延打过来了。”艾枝匆忙站起身来:“如果是艾延出兵,虚老也应当会趁乱动手,可这城中……” “段承轩的一千精兵虽然可保城,但也可夺城。”顾茗烟横了艾枝一眼,边往外走边沉声道:“这座城是如今最大的肥肉,无论是谁拿下,日后的江晏都会处处受制,小心提防。” 艾枝被梗住:“我没想这么……” “战事之上勿要轻信他人,纵然是我,也到底并非江晏人。”顾茗烟拢了拢肩上的衣服,看着城中的士兵都忙碌不堪,而剩下的百姓则纷纷往西边走去,只叫了身边的士兵:“一个时辰之后将所有人都叫回来,为所有守卫城墙的士兵浇湿全身,掩住口鼻,闭门不出,勿要太过在意山火。” “您这是……” “这些都是赖玄的命令,你只需要将此告知各位将领,他们自然明白。”顾茗烟推了那士兵一把,一只手拉着艾枝的手腕往前走去:“在此之前,你还需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艾枝挑眉。 “我知道你的武功也不错,帮我到一个地方看看情况,保护那些孩子们就是你的使命。”顾茗烟加快了步伐。 艾枝则是皱起眉头:“我只有一个人。” “那又如何?日后待到你身居高位,如今救下的每一个人都将是你的拥戴者,平民英雄若想在日后拥有一席之地,便自当以一己之躯担责。”顾茗烟将她带到一处酒楼面前,轻轻的将她推往了门边驻守的士兵处,继续道:“跟着他们办事,最后记得,能帮江晏人的,只有你们自己江晏人。” 艾枝被推得踉跄了一步,却还是紧了紧手中的长刀,走向那些将士。 这些将士,才是同她一样的江晏人。 顾茗烟则是小心的抽空去了一趟城墙,远处的山火没有要被扑灭的迹象,大片的山林眼看着就要化作焦土,顾茗烟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对守城将士开口:“剩下的雷火弹都准备就绪了吗?” “都已经准备妥当。”高大的统领站在顾茗烟的身边:“当年父辈打下来的基业,眼看着就要毁在我们的手里,这心中,到底是不舍。” “千秋万代靠的是子孙后代,你脚下的东西,不过是石头堆砌的物件罢了。”顾茗烟的眼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黑灰色的烟尘几乎遮挡了视野,山野里的鸟兽都四窜而去,也有些生灵将会死在这场灾难之间。 顾茗烟不愿细细去想这一场令人作呕的办法是谁想的,只沉着脸:“但他们的进攻,给了你们更好的方向,不是吗?” “是啊。”统领眉头紧蹙,腰间的长刀始终未曾出鞘:“即使对待我江晏的万里河山,他们为了赢也不在乎,我们当然也不能在乎。” 顾茗烟未曾生长于此,却也看见了那火光映照之下的晶莹。 城中留守将士大多是生于此城,长于此城,在山林中长大围猎。 阖上眼睛,顾茗烟转过身不去管他们,离开了城墙便逆着人群回到了自己小小的宅院,段承轩早已准备好两大包东西,瞧见她进来只是问:“你们这是准备弃城而去?” “不过是背水一战罢了。”顾茗烟随意的摆了摆手,不免有些好奇:“如果你现在是这里的首领,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落得如此境地。”段承轩面色不改的为两人添了温水,冷笑着:“若是我,这城早早就丢了,待到日后养精蓄锐,再将城池拿回来也并无不可。” “怪不得别人都说你心狠手辣,性子暴戾。若是如此,便要损失之前守城的两倍人数才行,你还真的只将人命当做草芥。”顾茗烟白了他一眼,却提了提裙角跟着坐下来,喝了一口温水。 段承轩对此只是轻咳了几声:“我可没什么妇人之仁,只要能为我国争到最大的利益,杀多少人我都不在意。” “你这样说,我会讨厌你的。”顾茗烟同样直言不讳。 “那就讨厌吧,反正我这手上的人命早已多的数不过来。”段承轩伸出手来,握着顾茗烟的手:“但唯有你,我倒是不愿意放手的。” 索性任由他抓着,顾茗烟则安静的等到一个时辰之后,三处城门已经彻底关上。 而此时,门外的侍从传来消息:“艾延派了八千人围城,而我们城中只剩下四千余名将士……” 顾茗烟和段承轩却相视一笑。 两只手总算分离,段承轩脸上带笑:“八千人……艾延是有多小瞧你和赖玄。” “送来的人就这么些,我反而心里舒坦了些。”顾茗烟拍了一下段承轩的手背,郑重地对外开口:“之前吩咐十二人,让他们快马加鞭出去送信,再派两千人据守抗敌。” 第649章 第六百四十九章 早有准备 “两千人!?” 侍从们惊呼出声。 两千人去对抗八千人的大军,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只拨两千人,剩下的两千人都交给各位统领和将士指挥,之后的事情不用再过问于我,一切事情都交给其他的大人来决定。”顾茗烟轻描淡写的说着。 门外的侍从纵然认为这些事情奇怪,但还是只能原封不动的讲这句话告知于其他的将领。 院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顾茗烟也难受的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小腹之上,另一只手则从药箱里翻腾出两盒药来,一盒交给段承轩,另一盒已经被她打开,将这些颜色诡异的粉末加入杯盏的温水搅拌后,一饮而尽。 因为这酸苦而皱起眉头,顾茗烟皱着眉头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推开了些:“这是安胎药,到时候要是我有点儿什么事儿,你再用你盒子里的药掺水给我服下。”按 “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段承轩将木盒攥紧。 “我怕逃跑的时候胎气不稳,以防万一。”顾茗烟安抚的伸出手去握住段承轩的手:“反正你也在身边,如果你没来的话,这药我会交到鬼魅的手里。” 段承轩深呼吸了一会儿,从来没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他。 “你总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无论如何你就是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等到离去之时,我会带你回边关。”段承轩反手拽住她的手腕,胸膛剧烈起伏着:“别真的逼我把绑起来。” 顾茗烟还是小小的缩瑟一下,段承轩又只好想办法敛去脸上的怒容,放缓了调子:“我还不是很能控制脾气,所以不要尝试着惹怒我,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所以她才不希望段承轩到自己的身边来。 “我……尽量。”顾茗烟用力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揉了揉发疼的手腕。 “你!”段承轩将桌子砸响,额角青筋突突。 这女人就是死不知悔改! “我这是说的实话,而且别以为我真的能为你所掌控,我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场战役无论如何也该打响,而且让你保证我的安全,这么点儿要求你都做不到,还在这里对我生气!”顾茗烟也气恼的一拍桌子:“我顾茗烟也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所以你在这里帮江晏人打仗,除了躲我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段承轩当即拍案而起,怒目圆瞪着,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不要多管闲事,好好的待着不行吗!” “不行。”顾茗烟同样气恼的看着她:“我明明有能力去帮这些人,但你却让我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你就是习惯多管闲事。”段承轩抬手抵住额角,心里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能跟她在这关键时刻计较。 “我为什么不能多管闲事!我要跟着赖玄反叛,把顾诚亲手送到娘亲的手上。我也要推翻艾延和江晏古老的制度,我要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不会出生为奴隶!”顾茗烟也跟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撑在桌上,指着段承轩的鼻子开口:“我做这些事情,跟你当年挺身而出为自己的故国打下领土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正如你可以带人夺城来要挟江晏一样。我们都在多管闲事,去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这样有什么不对!”顾茗烟啪的一声将另一只手也砸在桌案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段承轩张了张嘴,本想还说这是他作为王爷的责任。 但事实上,从未有人要求过他去争夺领土,抵御外敌,也并未有人彻底要求他为段承钰做好打算,为他的兄长稳固皇位。 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稍稍愣神的看着眼前捂着胸口喘气的顾茗烟,他心里的火气顿时消散无踪,凑上前去将她扶着坐下来:“就当你不是多管闲事,你也该在乎一下自己吧。” “那你还在这时候跟我吵架?纠结这个?”顾茗烟拽着他的衣领,眼眶不知何时却红了一圈:“事到如今,做完手里的事情我跟你走了就是!” 没想到她先一步的妥协。 如今段承轩心里所剩的半分怒火也总算消失不见,只哭笑不得的将她搂在怀里:“是我不好。” “那我要留下来帮忙……” “我绑都要把你绑回去,嘴也给你堵住了,衣服肩膀给你哭,这身子也任你拳打脚踢。”段承轩恶狠狠的将她摁进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拂过她的脊背,好生安慰。 相拥许久,顾茗烟才轻轻的推开了他:“也不知道我跟你吵个什么。” “情话不许我说,吵架也不跟我吵?”段承轩拍她脑袋。 “跟你吵架我就很生气,我该养胎的。”顾茗烟推开他探过来的脑袋,缓缓站起身来:“你还是闭嘴,听我的调遣,等离开了之后你只要不打掉我的孩子,随便你带我去哪儿都行。” 段承轩倒是有点儿被气笑。 “你让两千人出去迎敌,以寡敌众是为何?”只好调转话锋,段承轩耳里倒是还能听见街市之上的嘈杂不堪,想必城中早已乱作一团。 烟尘漫天,即使没有这八千将士,这山火也足以让这座城毁于一旦。 “这些日子,城中的工匠都聚集于城西。”顾茗烟边休息清点着包袱里的东西,边继续道:“从一开始,这座城的去留,我和赖玄就争执不下,如今不过是各退一步的作法。” 话音落下,段承轩脸上露出些许惊愕,似乎是觉得顾茗烟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是……” “这里的城墙早就年久失修,更因两边战事并未得到足够的修缮,工匠们更是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掏空暂留外层,想要将其推倒只需要点燃其中火雷,如果并未有人进攻,这城墙数月之后也会土崩瓦解。”顾茗烟神色淡然的看向段承轩:“因为这城墙之下早已经被破开一个洞口,城中的东西早在数日之前便源源不断的运送出去。” 第650章 第六百五十章 步步为营 “东北山火,你不怕蔓延至西边山林?”段承轩摸了摸下巴:“更何况,你们离开之后这座城不过是破开口子,你们的人数根本不足以返回攻下,反而会被艾延的军队夹击。” “地下水乃是人工所造,只要炸开,其上土地坍塌,沟壑正好用来挡火。”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只听见院外传来巨大的轰隆之声,瞧见段承轩变了脸色,当即继续说道:“而且是你想太多,无论怎么说,我也算是尔丹人和沧澜人的后代,怎可不帮你们将这块肥肉给吃下呢?” 地下河道坍塌,巨大的沟壑从北至南,隔开了些许山火。 城外的八千将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却又看见眼前城门大开,街市之上两千将士井然有序立于外敌之前,却各个是斗志高,带头的将军统领按兵不动,一言未发。 艾延的将士更是不敢冒进,生怕踩了陷阱。 而此时,夜幕之下的火光早已燃烧至半空,浓烟滚滚,所有将士的口鼻之中都深感异样,却并未退缩半步,严阵以待。 顾茗烟此时已经走到了院落之中,抬起头来看着被烧红的天际:“只要没了这座边关之城,便可以将沧澜和尔丹的军营往前推上几十里,而他们江晏边关的城池却变得易攻难守,只可向两国祈求庇护,得到喘息的时间。” “赖玄可知晓你的想法?”段承轩跟着走了出来。 “赖玄只知道,只要没了这座城,艾延也好,顾诚也罢,再没人可将他包围其中,而他也留出了一条退路。”顾茗烟说到这里,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然提醒过他们数次,我本就不是江晏人,纵然多管闲事,那也不过是为了有利可图。” “我还以为你只从我的兵书上学到些什么。”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带着她:“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本王小瞧了你。” “王爷从一开始就小瞧了我。”顾茗烟也握住他的手,跟着他一同朝着城西走去,对耳边的叫喊声充耳不闻,这场战争本就不该牺牲他们二人,而顾茗烟对他们已然是仁至义尽。 朝着城西走去,顾茗烟用浸水的帕子掩住口鼻,正听见段承轩开口:“我当初以为你接下黑水镇这个烂摊子是多管闲事,如今却不这么以为了。” “之前说我多管闲事的人可是你,如今怎么不这么想了?”顾茗烟眨了眨眼睛,被段承轩打横抱起后,不过是双手垂落在她的颈间,一双眼瞳被火光映亮。 “听风阁才刚刚退出沧澜,你就接手了黑水镇,看似是让他们待命,但我却记得黑水镇里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交易。”段承轩看着那些将士和百姓将拳头大的雷火弹放入屋中,沉声道:“数量如此多的雷火弹,怕是价值不菲,而明显齐柔也知晓黑水镇的事情,看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顾茗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收回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豪:“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想为父亲尽一份力的,当时在宫中的时候,我便知道他觊觎江晏的几座边城很久了。” “你一开始就准备炸掉这里,让这一座城池成为艾延军的坟墓。” “如果他们不攻打过来,一个月之后这里不会有任何尸体,只会被炸成一片废墟。”顾茗烟微微抬起了身子,搂着段承轩的脖子撑起身子,趴在他的肩上,看着街市上的人们都面目严肃,只轻轻的说着:“是他们找死。” 这五个字飘入段承轩的耳朵里,却化作鼓槌砸在心上。 就着拥抱的动作在顾茗烟的额角落下一吻,段承轩只朗笑着:“这辈子,我可都不肯将你拱手让人了!” 顾茗烟学着鬼魅拍她额头的模样,也顺带着一拍段承轩的脑门:“别叨叨了,快走!” 两条手臂略收紧,段承轩步伐稳健的朝着城西走去,耳边的嘈杂渐渐被安静所替代,南城门的将士们还在对峙,而城西的百姓早已经得知一切,都小心的抱着孩子带着老人蜷缩在规定的校场上。 此时,除却孩子们时不时的啼哭声,母亲的安慰之言,只剩下无数双眼中的希望。 顾茗烟对此只是拍打着段承轩的肩膀让他将自己放下来,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慢慢的坐下来,更是对他招招手:“和你讲了这么多,肚子是真的有点儿疼了。” “很疼?”段承轩赶紧半跪在她身边,满脸紧张。 “说实话,做这些事情我当真是有些力不从心。”顾茗烟抬手抓住段承轩的手臂,小腹的坠痛让她有一种即将失去这个孩子的错觉,但她知晓这一切都是烟尘所致。 根本就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全身的骨头都仿若在咯吱作响,赤玉泽的效用足以保证这个孩子不会被她身体里残留的毒素所困扰,却也同样的妄图将她这个母体同孩子给分割开来。 大概这就是随便用药的副作用,但顾茗烟反而对此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赤玉泽里面应该还需要加点儿其他东西……” “你这时候还想着药方!”段承轩的手抵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扬起头来好好喘气,而不是缩在这个角落里呼吸不畅,另一只手则小心的摁住她发颤的双腿:“我派人去找艾枝……” “她能解毒哪里知道安胎的事情,叫了也是白叫。”顾茗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会暂时晕过去,你只需要喂点药给我就好。” 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来,顾茗烟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如果没有这些山火,她本来应该会很安全的,这该死的艾延! 段承轩一拳砸在地上,另一只手去已经伸过去握住她发凉的手心:“等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期待着。”这女人竟然还有脸对她笑! “来人,抓一个大夫过来,告诉他们,只要没保住这个孩子,所有人就等着给她赔命。”段承轩的声音阴恻恻的在耳边响起。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拽着他:“你还安置了人在城里……” “记得今天的话,只要你死在了江晏的土地上,来日,我会亲自带人将这里夷为平地。”段承轩亲吻她的指尖,低声道:“为了这些人的性命,你最好不要死。” 第651章 第六百五十一章 铜锣声 “你做得到吗?”顾茗烟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我还活的好好的。” “就算是在这里,天炎的皇位我也抢的下来,那时候不会有人阻拦我,你应该还记得我的那些幕僚都已经消失无踪,也该记得,我和皇后曾有过交易。”段承轩对着一边打了个手势,人群中穿着小二衣服的人已经朝着人群里走去。 这一次轮到顾茗烟吃惊了。 脑子里的理智反而减缓了些疼痛,她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些,只是小小的疼痛催动着她去思考:“我都忘记你的幕僚了,搞了半天你还没有收手,当时和孟旭分庭抗礼的朝臣,大概都是你的吧。” “不是大概,是全部都是,即使是下发给六皇子和钰儿的军权,我也都有过参与,谁叫我的兄长对我如此信任。”段承轩一只手拢着他,撇过脸去看向那小二从人群里带出来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继而道:“但我相信亲情,却不相信帝王,只能留下后手。” “怪不得你敢追我到这。”顾茗烟冷笑一声:“当初让四皇子去鄞州也好,帮六皇子也好,甚至是帮他段承瑞夺得太子之位,你实际上都安插了人手吧,我之前还好奇为什么你之前私屯重兵的地方不仅没有查,反而还留存着,顺带着将黑水镇给捅出来,意思是推开黑水镇,由你带着这暗中的将士,随时面对逼宫和皇子之争,是吗?” 段承轩并不在说话,只是半威胁的笑了笑,亲吻在顾茗烟的耳侧:“这些事情我当初连最爱之人都并未告知,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最可信的人,不过只有自身和所处之处罢了。” 顾茗烟不再怀疑他的任何能力。 大部分的兵权以及近半数的朝臣都掌握在段承轩的手中不说,就连几个皇子手下的军队也早已被段承轩做过手脚,也怪不得当时六皇子被贬如今又被提起来,怕早已经成了段承轩的手中人偶,若说他对四皇子有几分真心,当初在鄞州遍布眼线的人,却也是他。 借着皇帝的信任为所欲为,而皇帝却顾念这手足之情如此信任。 若是放在平时的朝代,这样的王朝本该早就分崩离析的才对。 那小二叫来的大夫为顾茗烟把脉之后,只颤抖着肩膀说道:“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大人情绪起伏不定,再加上这烟尘撩人所致。” 身边半跪着的男人着实气场不小。 让之前的小二将这大夫重新给扔回到人群里,段承轩沉着脸:“何时炸开城墙。” “这要看艾延军的胆量如何?”顾茗烟抓住他:“比起这个,你就这么用你兄长对你的信任。” “只要他还是信任我,日后只要他活着一日,我便护他周全。”段承轩听到方才那大夫的话倒也是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不自觉的落在她的肩上,沉声道:“我手里的盒子不是安胎药,是解毒药吧。” 顾茗烟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来:“你怎么总是一下就能识破我的诡计,还总是用别人威胁我。” “你这样的女子,没点儿用处的男人怕不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段承轩将她稍稍松开了些,又为她换上干净的帕子。 城墙之外的山林燃烧不止,铺天盖地的烟尘带着灼热飘散于整个城池之中。 段承轩将顾茗烟护在怀里,知道这一场山火只是意外,而他虽然有本事能夺得皇位拿过兵权,但同样的,在江晏这样的地方,他可没办法一手遮天。 顾茗烟在意识渐渐散去之时,想的却是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逞强着。 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时,却听见铜锣敲响之声,这声音窜入耳朵,顾茗烟赶紧将眼前的段承轩稍稍推开来,慢慢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 马蹄声渐渐接近了。 两千人根本无法阻止八千人的大军。 “铜锣声是信号。”顾茗烟勾住段承轩的脖子:“等到第三声铜锣声响,你就带着我跑吧。” 段承轩满腔怒火的将她扶着坐下,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侧:“等到回去,我要将你所做之事尽数告诉青则,让他好好的教训你一番才好。” “到时候再说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顾茗烟心里说着与面上笑意不符的话,却只是听见那惨叫声渐渐靠近,最终变的平静。 第二声铜锣声跟着响起,隐藏于人群中的将士们点燃了火把,被人群围在一起,屏气凝神。 城西的百姓们渐渐远离校场,所剩下来的百姓们人数却还在减少。 城外打仗的将士还并未察觉异样,而赖玄的军队们却已经丢盔卸甲,步步后退。 段承轩也遮住自己的面容,已然将顾茗烟抱在怀里,问她:“时机还不对。” “多亏了艾延如此小瞧他们。”顾茗烟低垂着脑袋,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却发现这男人此时却还是如此冷静,心脏起伏并不大,拢着她的两条手臂也并无半点颤抖,可她却浑身颤抖着,牙齿打颤着:“我有点儿紧张,身子还有点儿疼。” “现在不能吃解药吗?”段承轩收紧了手臂,却看向了街市之上的情况。 那些将士们已经即将退到段承轩的面前,而艾延军的大部分人已经入了城,高傲的两个将军骑在马上,要求眼前所有的人都匍匐于地。 所有的士兵都听命于此,退让到校场旁的粮仓处,有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声喊着投降两个字。 “我们投降!” “请不要伤害我们的家人!” 将士们的声音响彻天际,而顾茗烟却低声道:“吃药更疼,我怕到时候我更没有还手之力。” “我会护着你。”段承轩实在看不惯她这幅模样,在投降中取出药瓶,含了一口水就着这解药的粉末度入顾茗烟的嘴里,苦涩不堪的药味还停留在段承轩的喉咙里,顾茗烟却被迫着将这解药吞下,双目因为疼痛而发红,却还是死死的盯着段承轩:“我说过我会更疼……” “肩膀给你咬。”段承轩笑着将她抱起来,余光已经瞥见那些隐藏于粮仓后的兵刃。 “隆隆——”艾延的军队尽数入城,城门被众人关上,烟尘迷了众人的眼。 第三声铜锣声从人群里传开,在黑暗的城墙角落里,士兵们借着人群的拥护前进。 铜锣声停,引线被点燃。 第652章 第六百五十二章 真正原因 “快跑!” 人群里有人大喊起来,无数声铜锣声紧跟着敲响。 百姓们没有战鼓,亦没有统领,但铜锣声从未停歇,孩童的啼哭声被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所掩盖,烟尘被人群带着四散扬起,艾延军队身下的马儿长鸣一声,跌落在地。 而那些丢盔卸甲的两千将士早已纷纷从粮草里取出一杆杆长枪和长刀。 “杀他个片甲不留!”将士们呼声震天,如同一柄利刃刺入军队之中。 而在角落之中,段承轩只稳稳的抱着顾茗烟跟随着人群去避开这即将坍塌的城墙,耳边是刀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怀中的女人却还能在这一片混乱里攥紧他的衣襟,低声开口:“你的心脏跳得好快。” “闭嘴。”段承轩恶狠狠的威胁怀里面色苍白的女人。 而顾茗烟却只顾着看着属于这座城的最后一场战役。 那些女人和男人们也拿起了武器,冲向敌军,义无反顾。 顾茗烟会将这一幕铭记于心,她并未挪开目光,直到刺耳的爆炸声和城墙倾塌的声音传入耳中,胸口的剧痛愈演愈烈,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感觉到怀中的手落了下去,段承轩更相信她是疼晕过去。 早已被掏空了内里的城墙炸裂开来,破碎的石砖伴随着烟尘滚滚落下,飘散在空中。 艾延的军队传来阵阵惊呼,堆砌已久的城墙破开,掀起的烟尘被山火照亮,可无人能看清其中发生了什么,而埋伏在城墙上的将士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水倾倒而下。 “可以走了!快走!”铜锣声伴随着数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 段承轩早已经调转方向,朝着城外而去。 烟尘被落下的水激起,却又在烟尘里开辟了一条肉眼可见的道路,踩着参差不齐的石块朝着外面跑去。 艾延的将士已经有人看见仓皇而逃的人,而眼前的山林却并没有染上火星。 “他们要逃跑!”艾延的将军大喊起来,身后的八千将士都直突向前,城中只有数千人还在抗敌,仅剩的两千人则掩护着各处人的离开。 段承轩都不敢相信这座城是一盘散沙。 来到城墙之外,冲入山林之间,段承轩留下来的人手早已聚集于身边。 “去找到艾枝,将她带过来,继续往西直走还有两条索桥,他们应该过去之后就会将索桥斩断,另外派两人去准备一支队伍,带上马车和药材去那边等着。”段承轩细细思虑着这几日顾茗烟让人所准备的东西,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稍稍放慢了脚步,一直等到身后的士兵追了上来。 仅剩的将士将掩护他们离开,瞧见段承轩在混乱之中停下了脚步,怀中抱着的人还是赖玄将军十分信任的那位大人,当即怒喝道:“快点过桥!” “现在派人回去点燃引线,只烧断一条索桥,等到明日清晨,所有士兵分为两百人的队伍,分批带着百姓离开,走赖玄那边城池的南门,留下八百人带着所有的羽箭在这里蹲守,其一是接应剩下的人,其二是将剩余的敌军绞杀殆尽,等到敌军离开之后,八百人折返,再飞鸽传书要求赖玄派五千人返回,收集所有盔甲和铁器再利用。”段承轩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些,匆匆而来的几位将士都还未听清。 段承轩却只是沉着脸再快速重复了一遍,以防万一,他补了一句:“这些都是这位大人的意思。” “是,我马上去通知其他人。”将士们愣神片刻,总算是半相信的离开。 但还是有些将士对段承轩不放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并未继续往前跑,段承轩只将顾茗烟放在了一处树干之下,身后几个士兵还想催促,却只看见眼前黑影闪过,满身尘土的艾枝被两个暗卫扔在顾茗烟的脚边,翻滚了两下才堪堪停下。 “让她给我醒过来。”段承轩又为顾茗烟换了张更薄的帕子,浸水放在她的鼻尖,帮她将脸上的灰尘给擦拭干净。 艾枝抹去脸上的血渍,眼神凶狠的将染血的长刀扔到一旁,弯下身子来给顾茗烟把脉。 “这个烟尘对她体内的毒很不妙,不过她已经服了药,只要等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我再喂她一点浅显的药,应该可以减轻疼痛。”艾枝从身上掏出了一包粉末,和水兑了一些送入顾茗烟的嘴里,嘱咐道:“让她好好休息,胎气有些不稳,她这身子很难抗住。” “跟上。”段承轩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粉末,将人抱起来。 艾枝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乖乖跟上。 背后的城池再次涌出人来,山火被风吹洒各处。 等到顾茗烟在段承轩的怀里悠悠转醒时,接二连三的雷火弹炸开了整座城池。 夜幕之上的黑暗也被引燃,蔓延至天边的尽头。 “这是你的功劳,很漂亮吧。”段承轩抱着她靠在树干之下,身边是方才落脚、狼狈不堪的百姓和将士们,抬眼的天空却连星辰都被火星湮没。 “下面那些都是尸骨。”顾茗烟扶着肚子从他怀里坐起来,小腹的坠痛也消失不见,预料之内的事儿却让她小心翼翼的翻动了身子:“但是现在,我也不单单只是大夫了。” “不是挺好的吗?”段承轩小心的将她拥入怀中:“我也是刽子手,你也是,我们就该在一起。” “你后悔没有救下他们吗?”顾茗烟搂着段承轩的肩膀,指尖抵在他的胸口:“别骗我,我要听真话。” 顾茗烟的身上还有药草和烟尘的味道。 段承轩凑上前去,将鼻尖也埋进她的颈窝轻轻磨蹭:“我不配拥有孩子。那些亡魂从未离去过,我不能为了你的孩子放弃你的……” 也许,这才是他不想要孩子的原因。 段承轩会为了那些奋勇上前的百姓而心跳加速,也会为了别人的性命出言帮助。 两人一时无言,第二条索桥上的火油被点燃,一炷香后轰然倒塌,而城中的雷火弹还在时不时的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茗烟刚想调整姿势,艾枝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我陪着你去解毒,如果你还想生下腹中的孩子。” 本以为顾茗烟会有所反应,可她只是一只手将段承轩摁进自己的怀里,侧过头对艾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眼带着警告:“好。” 顾茗烟根本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艾枝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第653章 第六百五十三章 神秘黑衣军 漫天山火烧了整整一晚上才停歇下来。 四周的人却渐渐减少,按照赖玄曾经的吩咐按照约定俗成的道路去往新的居所,只有少数老人哭泣着不愿离开。 顾茗烟靠在段承轩的肩上醒来,已然不记得昨日是如何睡着,但身子却十分轻盈,找不出半分疼痛,方才动了动脖子,一条手臂已经伸了过来,堪堪扶住她的肩膀,声音还带着刚刚醒来的嘶哑:“再休息一会儿,刚刚醒来不易妄动。” “情况如何?”顾茗烟索性往段承轩的怀里挪了挪,将手臂垂在他的腿上,又闭上了眼。 “孩子的情况还不错,但你这肚子却是比平常的孕妇要小上些,倒是看不出有了五个月。”段承轩低笑着将她搂入怀里,扶着她侧躺下来,靠在他的大腿上。 顾茗烟拿手拍他的腰侧:“我问的是城中的情况如何?昨日你可曾管过他们。” “既然是你的情郎,自然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段承轩一只手摩挲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却对身边的下人打了手势,让人将艾枝带来,声音还是冷淡:“艾延的军队损失惨重,如今瞧见这索桥却也不敢踏上半步,而城中逃出来的将士只有几百,昨晚每个时辰都有将士带着百姓连夜赶路离开,城中的雷火弹整整炸了两个时辰才彻底停下。” 顾茗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你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遂了我的心愿。”段承轩的手落在她的下巴,稍稍一抬,怀中的人更是乖顺的抬了抬身子。 “就算你不来,但只要瞧见我这身子不利索,别人也断然不会容我了。” 若是没有段承轩在身边,她也许还真的应对不了这山火的烟雾,就连鬼魅也被她留在了其他的地方,此城中却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以后我或是鬼魅,总归是要有人在你身边的。”段承轩的指尖抵着她发干的嘴唇:“起身吃些东西,等会儿我们就离开。” “恩。”顾茗烟拍开他的手,只靠着他的大腿休息了一会儿才勉强的爬起身来,这微微隆起的腹部总是她的负担,但和其他的大肚婆相比,她已然算是肚子很小的了。 不过瞧着这食盒里几碟小菜清粥,顾茗烟正觉得奇怪,却瞧见附近的山林里已经停留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同这烟尘未散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段承轩,一时竟也不知道他哪里有本事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跋扈。 刚喝了小半碗清粥,只听见一声闷响,艾枝的叫骂声也从树干后传来:“下次叫人就不能温柔点儿吗!” 顾茗烟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昨日艾枝明显是知晓她身中何毒,却险些告知段承轩。 艾枝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昨夜的伤口还未换药,此时走到顾茗烟的身边,跪在地上给她把脉之时,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昨夜顾茗烟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杀死一样,可她却也不知,为何顾茗烟明知身子如此却还甘愿怀上孩子去鬼门关走上一遭,同样的,她更对此并无十足的把握。 你的身子未免虚弱太过。 这话却被顾茗烟一双冷眼给堵回到喉咙里,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胎气稳固了许多,但是日后你最好找个安全之地好好修养,虚老已然拿出诚意,一旦可以调遣赖玄的军队,他亦不会在意我,我可以跟着你去解毒。” “待到我生下孩子解了毒之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帮你得到。”顾茗烟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面上带着温柔如水的浅笑。 “你真的知晓我要什么?”艾枝低笑一声。 “要一份公平罢了,你这下半辈子还有许多年,总归是能得到的。”顾茗烟靠着段承轩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两腿轻颤,对艾枝说的话却始终信誓旦旦:“我说的可对?” 艾枝的脸色变了变,最后也不过是扯出一个苦笑:“顾茗烟,你这样的人真令人害怕。” “知道害怕当然更好。”顾茗烟在段承轩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一起走吧。” 话音落下,顾茗烟已经被段承轩抱上了马车。 艾枝犹豫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有人从林间为她牵了一匹马来,并且低声警告:“您到底还是江晏之人,若是敢对那位殿下做出任何失礼之事,我们会砍下您的头颅。” 死死咬紧牙关,艾枝点头翻身上马,还是多看了一眼面前的马车。 这两个人还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几人离开之时,不过只有段承轩为他们留下了写下只言片语的纸张,更派人飞鸽传书去告知赖玄他们将要离开的事情。 马车一路朝着正水关的方向驶去,顾茗烟靠在马车里,摆弄着包袱里的药草,耳边传来段承轩的话:“你们云氏的秘药也不能为你解毒。” “其中有相克之物,服下倒是有可能让我魂归天际。”顾茗烟懒懒的说着,一只手挑开了车帘,问:“我们这是要去沧澜。” “比起沧澜的混乱,我倒是愿意带着你山村里好好修养。”段承轩皮笑肉不笑的抓住她的手腕:“我说过,要管教你的。” “什么意思?”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头皮发麻。 “尔丹附近有不少的小村落,这些地方多是几个世族聚集一处,除了接纳留守之人之外,甚少同外面有所牵扯。”段承轩低声威胁,只重重的咬下了这几个字:“好好养胎。” 顾茗烟本来还想辩驳几句,但转念一想,到底还是自己没有道理,之前更是因为想的太过极端才会选择离开,如今若是再对段承轩发脾气,那便是自己的不对了。 “都听你的。”顾茗烟凑到段承轩的身边,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每每待在段承轩的身边,她总觉得疲惫。 段承轩小心的抬手托住她的身子,在这一路颠簸之中小心护着。 离开江晏领土,又正遇上夕阳西下,几人找了处地方露宿。 艾枝自当是一整晚都陪伴在顾茗烟身侧,两个女子更好相互照应,段承轩只不近不远的拨弄着篝火,却听见山林之间传来了细微的马蹄声。 树枝上的看守一跃而下,沉声道:“是之前出现在城外的黑衣军,正在向此地疾驰而来。” “派人保护好她们。”段承轩扔了手中的枝条,腰间长刀出鞘,寒光凛冽。 “万事小心,他们目的不明。”顾茗烟往树干旁挪了挪。 马蹄声渐近。 第654章 第六百五十四章 边关被控 段承轩也还是第一次如此贴近这队奇怪的黑衣军。 所有的人都穿着一身碍事的黑袍,脸上的面巾上却绣着白玉兰的图样,只在这黑暗里露出一双双眼来,各个人身下都骑着马匹,却不见武器的踪影。 “王爷……”身后的人还想挡在段承轩的面前。 “我这不能对着烟儿发火,倒也是能借着你们的血来浇灭一下。”段承轩手中的长刀被抛起,继而稳稳的落在手中,眼底的寒光也染上血丝。 眼前的黑衣军一言不发的扬起黑袍,齐刷刷的露出各自的兵刃来。 而在树干之下,顾茗烟却细细研读着之前并未在意的书卷,更是不管那山林之间的兵刃相见之声,只看着这有关希宝的记载,问:“这希宝看起来并不珍贵,但远在沙漠,为何能解这毒?” 艾枝被这么一问还微微愣神,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着,幼时我曾听长辈说起过此事,但其中的效用有几分却也难知晓。” “既然这东西不怎么珍贵,寻上一些倒也无妨。”顾茗烟两手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卷给阖上,而不远处,一个黑色人影重重的跌在地上,段承轩也半身是血的从山林间走了进来,脸上飞溅的血渍令顾茗烟微微皱眉。 艾枝则被吓了一跳,看见段承轩对她使了眼色,她这才快步走上前去,将那还未死绝的人翻过来,正看见他嘴里被塞了两根染血的木条,双目圆瞪。 两个人走过来帮她摁住眼前的人。 顾茗烟则还站在原位,看着段承轩将染血的长刀扔给下属,皱了皱鼻子:“疯了疯了。” “他们的目的是你。”段承轩停下脚步,用干净的袖口擦净脸上的血污:“你又招惹了谁?” “你怎么不说是有人想对你的弱点下手,靖王殿下。”顾茗烟捏着鼻子露出嫌恶的神色来。 她一直讨厌直面死亡,但段承轩总是这样肆无忌惮。 “还需要我提醒你的身份吗?公主殿下。”段承轩快速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有手下为他找寻了更加干净的衣服递上前去更换,但那难以散去的血腥味从不讨喜,他便抓着水袋坐在一旁的树干下喝了一口。 顾茗烟轻叹了一声,问艾枝:“又是一名死士?” “他们应该是沧澜人,而且这毒也是的。”艾枝从他的嘴里取出了一颗由药草粉末包裹着的小小的药丸,身下的人也不再挣扎,只是死死的瞪着艾枝的所有举动。 “看起来是朝着你来的。”顾茗烟头疼的看向段承轩:“你在这里和我纠缠了那么久,究竟对如今沧澜的局势有多少了解?” “我了解的十分详尽,这样的黑衣军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才对。”段承轩阴沉着一张脸,身边的下属走上前来,半跪在他的面前:“我们并未察觉到这支队伍。” 沉思良久,段承轩到底不能容许沧澜之中出现这样一批异军,开口道:“飞鸽传书让人去调查这些黑衣军,另外你们再派两个人手看看这个人究竟是沧澜何地的,家中有多少家人,背后又是为谁做事。” 提到家人二字的时候,按黑衣人的脸色愈发紧绷。 艾枝则皱着眉头将木枝重新塞到了他的嘴里,任由他被人带走之后,重新回到了顾茗烟的身边。 顾茗烟却再没心思继续看书:“这里有一队异军突起,你还心安理得的要跟着我去尔丹,还要管教我?” “我以前也说过,这天下以后不是我的天下,是他段承瑞的天下。”段承轩将水袋扔到一旁,意味深长的看向顾茗烟:“除非,你是希望我能去帮段承瑞。” 这便是不讲道理了。 本该是认真之事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平添了几分醋意。 本来段承轩就要断了她的消息,若是再言语激怒几分,到时候吃不到好果子的人还是她自己罢了,细细掂量一番,她还是翻开了手中的书卷:“不去便不去,说来说去,沧澜也不是我的故土。” 段承轩对此,只是带了些人暂时离开此地,细细吩咐了一番,几人才决定赶路。 艾枝和顾茗烟坐在马车之上,段承轩今日也不粘腻着顾茗烟,独自骑马,生怕自己身上这还未消散的血腥味惹她不痛快。 两人草草的商量了下希宝的事情,却听见头顶之上传来鹰隼的声音,顾茗烟只趁着艾枝掀开车帘的间隙的瞥了一眼,便知晓这鹰隼送信,定然都是重要之事,也不多问, 只看着艾枝:“你同虚老之间,是如何的关系?” “说来倒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虚老势利非常,当年更是买卖奴隶的大家,府中的女眷亦或是女儿包括我这样的孙女,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艾枝的眼神暗了暗,扣紧了拳头:“若非是因为我善毒,她怕是也注意不到还有我这个孙女。” 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倒是觉得可笑,之前那虚老可还摆出一副十分喜欢孙女的模样来。 “既是如此,他将你送来不过是为了做筹码,那有一日有人将他推翻你又该如何?”顾茗烟将书卷放到一旁。 “成王败寇罢了。”艾枝面色平静,看起来当真是不在乎半点儿情面。 顾茗烟索性不再说话,一只手则抵在了对方的胸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白她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让她闭嘴,艾枝也郑重的点点头,两人都各自拿起书卷,马车之中归于平静。 而在马背之上,段承轩已然将那只鹰隼放飞于天际,只是将那一张字条取来放在手中。 “边关被九皇子段烽一手把持,三皇子被囚,顾诚曾派人去往边关偷袭。” 寥寥几句话,却足以让段承轩身边所有的人都神色紧张。 如今天炎困局还未彻底解开,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而段烽却胆大妄为,不说之前派人在沧澜境内追杀于她,如今竟然还一手掌控边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好好处理,数月之后怕是这沧澜帝位便要被这九皇子收入囊中。 “王爷,这……” “无需在意,天炎城不会破,段烽如此作为,不过是自掘坟墓。”段承轩将这字条收入袖口之中,面色如常:“尔丹村落无需如此多人驻守,等一切安排妥当,你们归去边关探听消息,不可多管闲事。” 第655章 第六百五十五章 尔丹家产 远离尘嚣,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不让她听见任何有关战事的消息。 渐渐靠向尔丹,顾茗烟始终对沧澜边关的事情一无所知,日日除了艾枝会被使唤着离开身边,也唯有段承轩日日粘腻在她身边,不过只要一瞧到她身子紧绷便会离开。 这样的段承轩,竟有些让人难以适应。 不过转念一想,她还是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最好保证两人平安,便也收敛了那些操心的心思,自然也顾不上自己的信鸽早已认了段承轩为主人。 “再有两日路程就到了。”段承轩骑在马上同这马车一同慢悠悠的晃着。 顾茗烟则一只手搭在窗上,另一只手则将翻折的书卷转过来放在腿上,细细打量段承轩身下的马儿,似乎并非是之前的那一匹:“你之前的马呢?” “它已经老了。”段承轩继续放缓了速度:“你的银耳又被鬼魅安置于何处了?” “莲子羹和红枣都已然落于他人之手,银耳自当也去寻她的好主子了。”顾茗烟不经意的晃神,抬眼轻笑:“说来你我都认识数年,我却连你的生辰都不知。” “我也并未问过你的。”段承轩捏着下巴,似是有些好奇:“不过,若是你的话,就算是有两个生辰,我也并不意外。” 挑起一双桃花眼来,顾茗烟趴在窗边对他伸出手去:“生辰只需父亲母亲记得就好。” “说的也是。”段承轩弯下身子,将腰间放着蜜饯和糖块的小包递到她的手心。 这一路走来已然过了小半月,顾茗烟从最开始因无事慌张失措,如今已然变成了几分骄纵任性,不仅从路过的黑店里拿走了这些甜腻的东西,连带着对段承轩身上的味道都多有挑剔,艾枝对此更是劝阻:“孕妇本就有些习惯,你纵着她就行,难不成还跟她斤斤计较?” 同夫人计较自然是不能,不然到了晚上两人还要隔上数丈远,晚上睡觉都不安宁。 取了糖块,顾茗烟便安安稳稳的缩进了马车里,吃着蜜饯看书,艾枝独坐一隅,如今看见这满马车书就头疼不已,还因为这一刻不停的赶路,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了架,却还得日日帮着顾茗烟按摩全身,疏通经络。 两日过后,总算到了这庞大的村落。 光是清晨从山上往下看的时候,都能看见大约百来户的人家,其中更是还有十数二层小楼,马车缓缓驶入其间,甚至以为这里只是没有城墙包围的城池,客栈酒楼,成衣铁铺应有尽有,集市街更是人头攒动,更是少见流民。 本以为几人要落脚于客栈之中,顾茗烟刚一下地,眼前的客栈里就带着一串钥匙来走到段承轩的面前,甚至还笑眯眯的打量了顾茗烟一番:“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我只匆匆忙忙让人收拾了宅子,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老板。”顾茗烟先一步的开了口,免得段承轩不知搭理人。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村子本来就有许多人来静养,正适合您这般身子不好又怀有身孕的夫人,我那老宅子旁的几个婶子那都是热情好客,接生婆也就隔着半条街,可方便了呢。”老板乐呵呵的让店小二帮着几人拿行李,热热闹闹的往那宅子走去。 段承轩伸手牵住了顾茗烟的手,跟在那老板的背后:“这宅子,我早就买下来了。” “我给你赚银子,可不是让你这样用的。”顾茗烟紧了紧两人交握着的手。 “我若是不再其他地方多置办点儿家产,到时候你带着鬼魅四处游荡,不是只能日日住客栈了。”段承轩将她往怀里拉了拉,避开了那坑洼街市上的粗木条,继而道:“若是有了这些家产,你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做些你想做的事情。” 单手抵着他的手臂,顾茗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是希望能看到我的行踪,最好再跟鬼魅隔开距离吧。” 段承轩只是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我可还知道你同鬼魅总是睡在一个房间。” “瞎说什么呢,鬼魅可还是个从里到内都还干净的孩子。”顾茗烟白了他一眼,推开他折返到艾枝的身边,同她说着这尔丹和沧澜江晏的不同,倒也是津津有味。 而大名鼎鼎的靖王却在街市上愣神了良久,才噗嗤着笑出声来,大步跟在老板的身后询问。 顾茗烟则悄悄的瞥了他一眼,轻笑:“这男人还真好哄。” “你的命真好。”艾枝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抱着一怀的药材往前走了。 顾茗烟皱了皱眉头,揉着鼻子慢慢的跟上去,背后的两名护卫却小声开口:“殿下,您要不要上马车歇息?” “坐太久不想坐了。”顾茗烟嫌恶的摇摇头,摆手:“而且,叫我小姐,我如今可正是年轻正茂,怎的能一口一个夫人的叫我。” 两名侍从对视了一眼,顾茗烟早就已经扶着腰侧追上了段承轩的步伐,拽下他腰带上的糖包又放缓了速度,更是嫌弃的对他摆摆手:“你们几个身体健全的别纵着我的步子,搞得像是我半身不遂似的。” “你这是怀孕,就不想人陪着?”段承轩问她。 “可能别人会这么想,但我觉得你只要能把我的床暖好了,书和药材买全了,我就很安心了。”顾茗烟无辜眨了眨眼睛,眼底带着一丝狡黠:“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能把我管教好,还是我先把你给管教好。” 段承轩当即黑下了一张脸来:“我这是为你好。” “我这是为你子孙后代好,怀孕分床是怕你冲动,平日不让你粘着,那是让你不用在我旁边小心翼翼,一身轻松。”顾茗烟捧着糖袋子,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镖局上,拍了拍手:“我去让他们送点儿药草和药方给贺老先生,这一路我可攒了不少。” “我派人给你送。”段承轩头疼的停下来拽住他。 前面的老板和店小二也停下来,顾茗烟却低声道:“那些药材都是尔丹独有的,药方你可以派人给我送,但是药材我得自己让人置办了送回去,别人镖局几十人走镖,你这屁股后面才跟了几个。” 第656章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一笔勾销 既然是药材之事,段承轩自然不会多做干涉,只让艾枝和属下先去整理房子,自己则在顾茗烟的要求下,退而求其次的到对面的酒楼里坐着等待。 段承轩一走,顾茗烟当即就敲定这笔生意,在等着人去买药材的时候,趴在柜台边问那老板:“我说老板,你们走沧澜的这趟怎么这么贵?” “如今沧澜整个边关都戒严,听说是那九皇子妄图谋反,我们想要为您走上这趟,不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旁边的镖师先一步的开了口。 顾茗烟只好侧过身子去,不着痕迹的将一锭银子递过去:“那我的确是多该给点儿银子,但我表亲家也有人在边关驻守,你们瞧着还能不能给点儿消息?” “夫人这话说的,都是些大家知道的事情罢了。”那账房笑眯眯的将这银子收起来,又摸了些碎银子给屋子里镖师们。 几人都哄笑着,倒也是能八九不离十的将那沧澜边关的事儿给说的惟妙惟肖。 等到说完,那账房更是捏了捏两片小胡子,笑着:“夫人如今是来咱们村养胎,又何必在乎沧澜边关之事?” “这不是表亲在那儿么,都过了几个月也没瞧见人,听着你们这一说,也不知我这肚里的孩子落了地还能不能见到他。”顾茗烟说到这里,更是声情并茂的讲着那表亲的事儿,说的几个镖师都听得扼腕。 “你那表亲站好队还好说,我兄弟之前从沧澜回来的时候,可只说那九皇子不是个好惹的,反而是那要跟咱们公主联姻的三皇子是个懦夫,拿不下军权也就算了,还说咱们公主不检点?”镖师们越说越激动。 眼看着话题偏了,顾茗烟也没阻拦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这公主什么事儿也不做,你们还说她好?” 几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我们尔丹的哪个公主都不是来办事的,只要人好心善,宠着就对了。” 那账房嚯嚯的笑起来,跟着站起身来:“看来夫人你不是尔丹人,并不知晓咱们尔丹人的心性呀。” “怎么讲?”顾茗烟愈发的好奇起来。 “当今皇上和太子为我们操劳着,我们对人家女儿好不是理所应当吗?”账房笑了笑,将那算盘摇晃两下归于原位:“我倒是也不怕您笑话,别人家的皇帝那是时代承袭,咱们尔丹的皇帝,只要谁有本事,就能姓瞿,作为养子也能继承皇位。”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顾茗烟反而笑了:“那若是这公主太子没用,触犯刑法该如何?” “自然是依法办事了,但若是没犯事儿,咱们也过的好,自然不去找那儿皇族的麻烦。”旁边的镖师也跟着笑起来,一拍大腿:“不过我们村是例外,前几年我们这里发了大水,才十几岁的太子就亲自拖着银子过来帮忙搭屋子,又加固了周围几座城池将我们围在这里,如今瞧着咱们这地方,可不是一片富饶么!” 怪不得尔丹民风淳朴的传言是从何地传出。 这养子为王的消息许是道听途说,但若是被皇子所知晓,那也是日日害怕,力求奋勇上进的,自然也就懂事许多,倒是比继承下来的皇位要艰难许多。 不过一想到瞿昊如今才二十左右,幼时更是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一一帮忙才能有这风评,倒是让她这个习惯做姐姐的人都跟着心疼起来。 离了镖局,想听的不想听的消息都打探好了。 踏入酒楼之中,平日段承轩最不喜坐在一楼,如今却也隔了屏风,点了满桌菜肴在她眼前。 本该是斥责他连沧澜边关出事的消息都不告知自己,但段承轩温热的掌心衣襟扶着她坐了下来,又亲手为她添了茶水,便是一个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低声道:“我刚听镖师们说,几年前,瞿昊就拖着银子来将这里重建。” “这件事情我自然也知晓,说实话,尔丹能留存于此,皇族还能如此得民心,是我意料之外。”段承轩为她夹了些瘦肉放在碗里,继而道:“而且这里曾得到皇族的庇护,日后你若是落脚于此稍作休息,惹上什么麻烦就只要亮出身份,他们便不会为难了。” 拿起筷子的动作一顿,顾茗烟莞尔一笑,心里却有些酸涩:“你倒是都为我想好了。” “若不想好,以后日日都得提心吊胆。”段承轩横了她一眼,倒是颇为不满。 “日后咱俩就扯平了,再不说什么惩罚了。”顾茗烟吃了一块瘦肉,眼眶却也红了:“你总是处处惦念着我,虽不像以前的你,但我还总是只记得旧怨。” 段承轩只看了一眼就慌了神,眼瞧着她眼里的泪水就要落下来,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递帕子也不是,安慰也不知从和安慰起。 谁知那泪水刚划过面颊,顾茗烟就自己用手背抹了:“我怀孕,所以多愁善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段承轩扬了扬嘴角,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看着平日那双清亮的眼里染了泪水,亦是无奈:“哭就哭,怎么还讲道理。” “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吗?”顾茗烟啪的一声将筷子拍下去:“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我向来是个公平的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段承轩赶紧哄着,坐到她的身边用帕子为她擦拭了泪水。 顾茗烟被他这样抱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拿了帕子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就吃起饭来,段承轩也不再坐到她的对面,只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直等到顾茗烟平静下来吃完了饭菜,这才端起碗筷。 耳边却传来了顾茗烟幽幽的一声:“沧澜边关的事情,你没准备告诉我?” 到底是一口饭菜都未入口,段承轩放下碗筷,皱眉看她:“你这些消息来的很快,但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那你就不回去管管?”顾茗烟有些着急。 “我只管我夫人,三皇子总得学会解决这点儿事情。”段承轩长长的叹了一声,添了一碗菜汤来放在顾茗烟的面前:“喝汤。” “喝不下了。”顾茗烟努力不去纠结沧澜边关的事情,捂住了肚子。 “荤素搭配,很重要。”段承轩将那汤碗往前推了推:“再想知道这消息,直接来威胁我,别跟那些镖师道听途说,要知道男女有别。” “别唠叨了,你以前向来都是少言寡语的。”顾茗烟拿起勺子,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段承轩却笑着摇摇头,也拿起碗筷来吃饭。 第657章 第六百五十七章 小学堂 酒楼里唱曲的姑娘跟着爹爹归了家,换上一条板凳一张方桌,说书人手执一柄折扇,清了清嗓子便说起那古往今来的奇闻趣事,说起那光怪陆离的神秘之地亦或是无人可知晓的凶兽瑞兽,听得酒楼里的人都好奇的紧。 此地少客,百来户人家却都熟识,即便如此,也有人住客栈来酒楼,甚是有趣。 顾茗烟终是将这一碗菜汤喝完,口中略带苦涩,一路走来更知此地并非富硕之地,那些调料鲜少,这边便入了些香料叶子加进来,有些涩口。 “没想到你也能找到这般一处世外桃源。”顾茗烟付了银子,跟着段承轩不疾不徐的朝着宅子的方向走去,更瞧见路边的小摊贩都不吆喝,只笑意盈盈的同那来往的妇人唠着家常,再将自家的肉菜给推出去。 “不过是循着皇族的踪迹搜寻一番,而且这里在尔丹也算得上地处偏僻,重建焕新不过寥寥数年,人心凝聚,更是与世无争,四周更无城墙,即使在这里杀伐抢掠也并无用处,怕是连他国探子都瞧不上。”段承轩沉声解释。 两人这一身锦衣华服倒是在这村落里显得特异独行。 不过尔丹多是这样的达官显贵来到此地静养,大多数人也并不在意,只在背后议论纷纷。 “你的句子也是越说越长。”顾茗烟挑眉瞧他。 “方才也不知是谁先哭红了鼻子。”段承轩紧了紧她的手,放慢了步子:“此时若不多嘱咐着你,再过一段日子你怕是要丢下我和孩子们独守空房,带着鬼魅四处游玩了。” “我与鬼魅有言在先,青则和这个小家伙却是后来,怎么也得往后排排。”顾茗烟也跟着紧了紧手,又道:“我才想起你之前说,你同皇后有过交易,这指的可不是之前……” “并不是。”段承轩摇头,可不愿意回忆起曾经的荒唐之举,只沉声道:“皇后二字不过虚名,说来当年你同她还有几分情分,细细回想,却没发现她一直受制于家族,但这辈子却谁都不爱,只爱自己,如今同我合作,不过是想金蝉脱壳罢了。” “既是同你合作,那为何要给皇上下毒?”顾茗烟压低了声音。 “皇后徐氏的母家,背后送来的女人可不少,那些女人又怎能没有私心,若是能借着这借口将皇后拉下位,她们才有机会爬上这一国之母的位置。”说到这里,段承轩也跟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皇帝有什么好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美人,怪只怪你们段氏都是痴情种。”顾茗烟扬了扬眉头,低垂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若是个男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人回家,也许会行医救人,亦或者在哪儿开个小学堂,教人习字。” 段承轩听着个身怀六甲的人如此说,倒是有趣:“我还以为你想要高官厚禄,改变这朝局。” “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顾茗烟斜眼瞧他,那只纤纤玉手也搭在了段承轩的胸口上拍了拍,带着几分俏皮:“他们都瞧着我如今知晓甚多,同你这战神平起平坐,但若真的算起来,哪里全是我一人打下的江山,若非我先是靖王妃,而后又受到亲友护着,我只是个大夫而已。” 段承轩不予置否,却也知道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道理。 两人边说边走,总算是来到这处宅邸前,宅邸上的周府二字还未去掉,而在院门正中央却做了个小腿高的台子,而其上的顶看起来倒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四周用长长的竹帘子包裹着,倒像是个扩了地的凉亭。 之前的老板正吩咐着人重新打扫,正看见顾茗烟盯着这台子看,赶紧说道:“这宅子之前是周老爷子的,平日他就在这里教人读书,前些年寿终正寝了,这小学堂也就荒废了,但若是将其拆了却又坏了屋子里的风水,我就没拆了。” “老板姓周?”顾茗烟总觉得这句话听的怪怪的。 “夫人说的哪里话,周老爷子这一辈子都未娶亲,当年也是我顾念着老爷子一个人活的寂寞,日日派人送饭,等到他身子还好的时候,亲自将这地契交到我的手里,让我日后把卖了宅子的钱,拿去再搭个学堂,请位先生教书。”老板说到这里竟是有几分哽咽。 若非旁边的段承轩黑着脸,顾茗烟怕不是以为他也将自己无聊的事情给考虑好了。 抱着手臂往段承轩的身侧靠了靠,狡黠一下:“看来你也是会有这般疏漏。” “你需要休息。”段承轩将她往后面拉了拉,生怕她一口答应下来要继续在这里开上一所学堂。 顾茗烟这个时候倒是使了点儿力气,趁着段承轩不敢对她肚子下手的间隙扒拉上男人的肩膀,眼睛微微发亮的对着老板扬扬手:“我闲来无事,倒是可以教教孩子们读书习字,老板可否能为我吆喝……唔唔!” 嘴巴被段承轩堵住,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休息。” 掀开男人的手,顾茗烟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仰起头来瞧他:“我就是闲不下来的女人,你招惹了我如今还想着让我受制于你?” 段承轩往后挪了一步,生怕撞到了顾茗烟的肚子:“听话。” “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顾茗烟偏偏非要指着他的鼻子步步逼近,倒是有趣的瞧着他那连连后退,两只手臂都不知放在哪里的模样:“你是还想软禁我吗?还是说你要把我困在这里,去找野女人。” 段承轩的脸黑的能滴出水来,额角青筋突突。 平日越是讲道理的女人,发起脾气来也是愈发的不讲道理。 倒也不知她方才才说旧怨一笔勾销,如今却又重新提起,只恼怒的将她拽住:“别闹。” “那让人把这里整理干净,再买点儿书卷纸张回来,我就不和你闹。”顾茗烟转了个身,却冷不防的被段承轩将她的两条手臂都给扣在腰侧后。 老板和店小二都担忧这位动作过于活泼的孕妇,赶紧打了圆场:“不然,这学堂还是别……” “不办了。” “一定要办!”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658章 第六百五十八章 心结未解 两人在院落里争执不休,一直从长廊里吵到高台之上。 段承轩一改平日冷言冷语的模样,倒是将从成山送来的话本上送来的情话十八式都给说了个干净,软磨硬泡着让顾茗烟放下这个想法,偏的顾茗烟却是死死咬住喜欢孩子不放手,一手拽着扬起的竹席,一手拽着段承轩的衣领:“你不喜欢孩子吗?” 段承轩被她这么气势汹汹的抓着,一旁的护卫都纷纷低下头去,可不敢瞧见这位战神被夫人管教的模样。 握着顾茗烟的手腕,段承轩只恨不得深呼吸了多少次才没有将人给扛回屋子里好好教训,只耐着性子:“我不喜欢。” “但我喜欢。”顾茗烟拽着他衣领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段承轩有些无语:“若你喜欢,我可以将青则接过来。” “青则的朋友都在沧澜,你怎么可以让小孩子到处跑?”顾茗烟重重的推了段承轩一把,这一次却是直接走到了那老板的面前,将腰间的钱袋塞给他:“听我的,开学堂,每日两个时辰。” 老板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两只手微微颤抖着。 这里面是有多少银子。 “一个时辰。”段承轩走上前来,拽着她的衣领折返回去:“别忘了你还要和艾枝找办法解毒,别没事儿找事儿。” “两个时辰!”在被段承轩提溜进屋子的时候,顾茗烟还从段承轩的手臂下探了脑袋出来,对着老板挥了挥手。 “给我乖乖休息!”段承轩弯下身子将弯着身子的人给捞进屋子里,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整个院落都安静下来,屋中也并未再传来争执不休的声音。 老板有些手足无措的解开那钱袋看了一眼,一眼却只看见还有不少银票,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将这沉甸甸的钱袋交给了一旁的护卫:“这银子太多了……开个小学堂可花不得这么多银子。” “我们无权取回夫人送您的银子。”护卫一板一眼的回话,挺直了腰杆像是并不在意的去派人将各处打扫,更派人去木匠铺子打些桌椅回来开学堂。 这么多钱,拿也不是,不拿好像也不是。 正在踌躇之间,早就听见吵闹声的艾枝从后院走了过来,将那钱袋子拿了回来,只塞了两锭银子给他:“这是夫人给您的跑腿钱,您先收着,等会儿我再派人去送两张银票,还劳烦老板日日往这里送上最好的饭食来,咱们这里一共二三十来人。” “好嘞好嘞。”老板慌忙的答应下来,带着一众没见过世面的店小二跑了个没影。 艾枝则看了一眼这钱袋子里银子,嘴角一抽,想她以前作为大将军女儿的时候也没将这么多银子绑在要带上,只将这钱袋子系好,问护卫:“你们家的两个主子谁管银子?” “老爷和夫人都只负责花银子,赚银子的事儿通常都是夫人写信吩咐,再派亲信细细查阅账目监督。”护卫挺直了脊背,即使是一身灰衣家仆的衣裳,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威慑。 被如此噎了一下,艾枝想了想:“等见到顾茗烟的时候,同她说一声,若是放心,在这里住着的时候,银子就暂交给我管。” “有艾枝大人帮忙,自然是好的。”护卫突然敛去了脸上的严肃,从口袋里取了两张两百两的银票来,笑着递给艾枝:“这是夫人之前吩咐着的,给您平日买些东西的银子。” 这个女人! 根本从之前就算准了她会在此事上帮忙! 愤愤将这二百两银票收入囊中,艾枝捏着钱袋子去后面清理屋子,想办法整理个平日可以制药的屋子来才行,更要添一些工具和药材,忙的不可开交。 而房中的顾茗烟却将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侧躺在床榻上,扬了扬嘴角,另一只手还勾着段承轩的腰带:“艾枝这人还是挺好的。” “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应下这恼人的差事儿。”段承轩此时已经看见了那即将从衣料之下蔓延而出的黑色痕迹。 “你既然喜欢孩子,却又害怕着自己的孩子。”顾茗烟抬手撑着脑袋,指尖从他腰带里来回滑动了一会儿,低声道:“当初顾子衿怀孕之时,你也是好生照顾,可你却从未想过让苏玉婉怀上孩子,我就觉得很奇怪。” “顾子衿的孩子是个意外。”段承轩冷眼看着她,腰侧几乎能感受到顾茗烟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倒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之前我就很想说,你并不是那么相信慕青,但也不至于不动用其他大夫,苏玉婉怀不上孩子的事情,许是你早就知晓,只是并不说破。”顾茗烟的指尖总算停下,带着些怒气戳向他的腰侧,扬起头来看他:“你在这种事情未免太胆小了吧。” 被戳的发疼,段承轩额角的青筋呼之欲出。 “说完没?” “还没呢,我就是很好奇这孩子又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你为什么怕自己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影响子孙后代?”顾茗烟瞪着他,抽了手认真看他:“你杀了多少人,也不会影响我的胎气的。” 沉默良久,段承轩才冷着脸将她的衣襟解开了些,看着那刺目的痕迹:“那为何你如今是这副模样怀孕?” “苏玉婉身体不好是装的,我这身体不好是怪我自己医术不精,关你屁事。”顾茗烟拍开他的手,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不许说脏字。”段承轩凑过去帮她托着小腹,又道:“你这么想办学堂,总不可能是希望我能喜欢上孩子吧。” 顾茗烟翻过身来,坐在床沿晃了晃腿,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扬了扬嘴角:“对啊,不把你的心结解开,我总觉得在他出生的那日,你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了我的小宝贝。” 隔着几层布料,顾茗烟还是温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尖根本就感觉不到其中还有一个小生命,但她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似乎都还有个更加微弱的心跳声小心迎合着。 抓着段承轩的手贴上小腹,顾茗烟那双浸染幸福的眼直勾勾的看着段承轩:“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果你觉得他会杀了我,那也是我给他的权利。” 那只坚定的握着段承轩的手却变得冰凉,带着轻轻的颤抖。 第659章 第六百五十九章 没出息 段承轩曾无情的夺走她的孩子,这件事情她可能会铭记一生。 但停留于过去从来并非顾茗烟的作风,她该压制恐惧,直面段承轩落在小腹上宽大温热的手掌,也要在段承轩心虚的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将他的手死死摁住。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顾茗烟摁住他的手背,身子微微前倾着:“我在教他的心脏跳动起来,我在教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也是我的权利和义务。” 隔着两层布料,段承轩却觉得头皮发麻。 他杀过无数的人,结束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命归阴曹地府,但他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孩子感到害怕,这几乎难以想象。 “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依旧会选择你。”段承轩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你没必要为了我的过错来安慰我。” “在你不准备逃避之后,再进房间里睡吧。”顾茗烟冷着脸将他给推到门外,重重的将门扉关上。 脚边的包袱滚了两圈,堪堪停留在段承轩的脚边。 连人带行李的给赶出来,段承轩抬了抬手,最终还是弯下身子捡起这包袱,走往隔壁的一间屋子,边吩咐几个属下:“打听了沧澜的消息,一一送到我的房间里来。” “是您的房间,还是夫人的房间?”护卫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的房间。”将这四个字咬重了些,段承轩走入隔壁房间,却是平静的将门扉都关上。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真的吵架。 一连数日,段承轩和顾茗烟在同一屋檐下从不同时出现,即使偶遇,也只会在顾茗烟黑着脸折返回屋内,段承轩对此也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但段承轩手下的人却在源源不断的过来,传递来各处的消息。 明日顾茗烟的小学堂就要整理好,今日段承轩只看着手里的线报,倒是没想到这虚老的动作如此之快,赖玄不过才将指挥的位置交给了虚老,这虚老就已经举牌造反,自立为王,以雁江之名要同顾诚和艾延同时为敌。 甚至撺掇了两座城池的将领和百姓归顺,又突然刀锋一转,将新国边关的两座城池给接连拿下,而古昇送与顾茗烟的信件之中也提到,这两座城的消息都是他一手告知,结盟早已形成,希望顾茗烟能帮着出谋划策。 连纸带竹筒都扔到了水里,段承轩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什么时候,这些军机要事也要劳烦她了!” 眼前的下属小心的后退了一步,不敢接近。 正在段承轩还在思量这各处的事情该如何平衡之时,敞开的门扉已经被敲响,一身竹青长衫的顾茗烟已经站在门边,挑眉:“是古昇找我帮忙,还是赖玄?” “是古昇。”段承轩扬了扬手,让人去搬凳子拿软垫来让她好好坐着。 “那看来他们已经结盟,你帮我回信一封,让他做好被顾诚发现的准备,下一步尔丹这边应该会向前进军施压,让他趁着最后的时间不要想着拿什么布防图,关键是要清楚顾诚究竟想要什么,只有对症下药,才能扳倒。”顾茗烟坐下来,让身边的人帮着去添了一杯温水。 “顾诚想要的东西可不少。”段承轩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量她。 “那也该有个轻重缓急,而且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如果当时给地下水里下毒的人不是艾延,那么顾诚的野心就有些大了。”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在战火里,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人,如果顾诚的目的是这个,到时候只要他还在沧澜的朝堂里留了一手,几个大国怕不是一团混乱,即将沦为他长生不老的工具。” “他可不知道细节。”段承轩蹙眉。 顾茗烟却摇了摇手指:“不一定,正如你没法儿确认,还有没有人调查到了云氏先祖的石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找到黑水镇。” 没有什么事情是滴水不漏的。 “如此说来,你是用自己对军事上的帮助,来换取顾诚的情报。”段承轩打开了下一个竹筒。 “他伤了我的娘亲,我自然不会放过他。”顾茗烟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放下。 “明天你的学堂就要开了,这些事情……” “你每日都在我隔壁将重要的情报念出来,如今又想让我不管?”顾茗烟眉头都竖了起来,攥着扶手的手也微微泛白:“你就是故意让我过来示弱的。” “既然知道,你还过来?”段承轩笑着扬了扬嘴角,总算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放下。 顾茗烟对此气恼不已,这几日只能被迫听着隔壁时不时响起来的声音,只听一半的话只愈发的让她心神不宁,如今只好忍耐着怒火:“过来就过来,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步。” “我也不会让步。”段承轩阴沉着脸:“去开你的学堂吧。” 顾茗烟咬咬下嘴唇,正欲发火询问,脑子里当即灵光一闪,让她又平静的坐了下来,又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小声道:“我最近晚上都没睡好,床也冷的。” 段承轩无动于衷。 指尖紧扣,顾茗烟清了清嗓子:“我倒是还挺担心三皇……” “我去陪你。”段承轩依旧看着手中的纸卷。 “有点儿无聊,明天多教一会儿,最好能跟孩子们打成一片就好了。”晃了晃手中的温水,顾茗烟撑着扶手,饶有兴致的看着段承轩抬起头来。 后者用手指将桌案叩的碰碰直响:“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暗中帮助沧澜,又跟皇后有所牵扯,又想要什么呢?”顾茗烟赶紧询问。 这一次,男人脸上依旧毫无表情,那双深邃的瞳仁正视前方,仿若神思魂游天际,嘴唇动了动,倒是一个音都并未发出,片刻之后才冷冷的扫向顾茗烟:“你怎么就不能是个丑八怪呢。” “说什么呢你!”顾茗烟砸杯子,恼羞成怒的离开。 男人没去追,只坐在桌案之前,神色黯然。 在他眼中,倒是有不少的男人都觊觎顾茗烟,只不过各自的目的有所不同。 而手中的纸卷之上,却写着段烽派人去了三皇子的宅邸,似乎是想找寻到顾茗烟的踪迹,始终还认为顾茗烟留于三皇子府邸,但却迟迟没有下杀手。 “我瞧着兄长的这几个皇子,就没一个有出息的。”低声咒骂一句,将手里的纸卷也扔进水里,头疼的抚了抚额角。 怎么一个个的就盯上了他的女人! 第660章 第六百六十章 封月上门 学堂刚开,村里的人便各个问询将孩子都送了过来。 虽然瞧见顾茗烟还大着肚子多有不便,却也感谢着教导之恩,这学堂更是不收银子,码头的工人甚至都偷摸着过来,问问能不能就在廊下听着。 几个护卫则一一的将人都记下,又安排着一群孩子们入座,让大人们都搬了凳子坐在后排,细细数起来,大人加小孩儿倒是也有四五十个,堆满了这小小的学堂。 顾茗烟的脚边还放着燃着药草的香炉,以供她安胎之用。 她虽并未做过先生,但以前倒是参加过不少的讲座,如今对着孩子也只是放缓了速度,尽量的说的浅显,学习更是随意,有人提问便回答,无人提问便从生活最基本的东西教起。 说来现在还有不少地方匾额上都是不刻字的,大多是画着个图样供人知晓这铺子究竟是做什么的,不识字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艾枝本在一旁翻阅着古籍,却瞧见顾茗烟将自己写下的字都用绳子刺穿了挂在背后的竹席之上,上面写的不过是你我他,以及铁匠衣裳这类的词语。 护卫们之前还找了根藤条给她,如今她一只手捧着书卷,另一只手却用藤条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字:“将这些字都抄下来,回去好好背下来,可都是平日有用的。” 孩子大人赶紧抄写,段承轩在旁边的长廊下看着,可从来不知道有哪家的学堂私塾是从这些教起来的。 顾茗烟倒是并未想的太多,她虽然博览群书,但那些孩子们自幼就学习的东西,她却一点儿也不记得,更别说她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原则,哪里还去看那些最基本的东西。 所谓开个学堂,倒不只是教导读书习字,更是不带人摇头晃脑的念着课文。 反而是用藤条指向那长廊,开口道:“长廊之下的杂草可入药,揉捏成泥可止血。” 艾枝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段承轩也不知她教的是些什么东西。 倒是那些孩童们脆生生的问:“这些不就是杂草吗?” “你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有用的。”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万物生灵都有其存在意义,即使是你们吃食的猪肉野味亦是如此,我这一方学堂唯有今日教你们认下这几个字,日后你们便自己去寻摸着想知晓什么,我来为你们解答。” 旁边的大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见过这样的先生。 反倒是几个孩子兴奋的问起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或者是为何总是春种秋收,亦或是为什么猎户手里有长刀却不常用,更还有人问爹娘说的脏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会儿,一群孩子都离了位置,排着队问话。 大人们面皮薄不敢上来,只竖起耳朵听着,便抓着笔在纸上鬼画符,要将这几个字给记下来。 本来说是两个时辰,段承轩却见她高兴,并未阻拦下来。 等到晚膳之时,顾茗烟才让人送走了今日的学生,倒也不准备离开座位,反而对身边的艾枝勾了勾手指:“就在这用膳吧,正好我们来试试昨日的方子,免得弄得一屋子苦味儿。” 艾枝去拿东西,顾茗烟又招来了护卫:“把他桌上看完的东西都给我拿来,摆好。” 声音放大了些,应当是故意让段承轩听见。 不过一会儿,两边的东西就已经准备妥当。 张良山同艾枝一样都擅长用毒,但和张良山的无师自通比起来,艾枝却要更甚一筹,顾茗烟只要只言片语,艾枝就能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去将草药事情给解决,闲余时间,她便吃着东西翻看那些字条和文书。 段承轩也回到书房里,敞开了窗户时不时的抬头看她。 顾茗烟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休息,段承轩也只能默默操心了。 这样又过了几日,顾茗烟白日清醒的时间倒也少了,今日也是到了开学堂的时候才悠悠转醒,刚收回来照顾她衣食起居的丫鬟帮她挽着头发,段承轩则衣衫齐整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刚一推开门扉,就见属下立于门前,低声道:“一个时辰之前,有一自称封月的姑娘来,想要见您和夫人一趟,还说自己是三皇子的亲信,请求帮忙。” “让她进来。”顾茗烟率先开了口,指尖轻轻抵住身后丫鬟的动作,转过身子来看他:“封月的确是三皇子的人,不过按照你的小心谨慎,却也不知她怎么能找上门来。” “都说一孕傻三年,你倒是聪明。”段承轩了然点头,推开门离去,只吩咐护卫留守。 两人心照不宣,这封月能找过来,已然证明三皇子的确时时在意他们的动向,虽然听起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顾茗烟却总觉得这矛头不单单是对着段承轩,而是对着他们两个人。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心中略有忐忑,吩咐人让艾枝暂前去顶课,这边便等丫鬟梳理发髻。 房门推开,浅淡的药味甚是好闻,封月不过是动了动鼻尖,这才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倒是对着顾茗烟行了大礼,惊得顾茗烟背后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也跟着吓了一跳,头皮被拉的有些发疼,顾茗烟也只是扬扬手:“等会儿再梳,去取点早膳来给封月姑娘。” 瞧见主子没责怪,小丫鬟放心的出去拿了东西。 这偌大的屋子里也只剩下她们二人,封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顾茗烟如今已然快有六个月的肚子,面色变了变:“边关所有的兵力都已然被九皇子收入囊中,三皇子殿下如今身陷囹圄,封月特意代三皇子殿下前来,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我如今在这小村落里,如何能帮得?”顾茗烟侧过身子,一只手搭在那椅子上,另一只手则摸了摸肚子:“如今我可还在养胎呢。” 封月眼神慌乱,急慌慌的跪在了顾茗烟的面前:“只要您借尔丹的兵力为三皇子殿下出头,这边关之困定然可解。” 找一个公主派兵? 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顾茗烟一时不知道是封月自己为救主子才想出这么荒诞的主意,还是段承瑞另有目的指使她过来,却也只是满脸漠然:“若是在此时,尔丹派兵去沧澜边关,那不是救你家殿下,那是违了和平之约,挑起战争。” 第661章 第六百六十一章 如果 “无论是谁的主意,这尔丹的兵我是不会借的。封月姑娘还是用了早膳,找个更妥帖的法子去救你家主子吧。” 话音落下,门外的丫鬟已经送来了早膳,更是恭恭敬敬的伺候着封月用膳。 顾茗烟随意的将剩下的头发高高绾起,又披了件斗篷这才向外走去,去院中的学堂里继续教书,边漫不经心的思虑起段承瑞和封月如此做的原因。 等到两个时辰过,段承轩亲自提了食盒来,同她对坐,四周竹帘尽数落下遮了大片光亮。 “封月可走了?”顾茗烟同他一同布菜,边问。 “一个时辰之前就匆匆离开。”段承轩点点头,将她喜欢的菜都放到手边,又添了满满一碗饭,更是放了碗鳝丝面在她手边,又道:“方才听艾枝说,你要试试针灸?” “要用针灸配合着赤玉泽,我这毒才能有所缓解。”说到这里,顾茗烟的动作顿了顿,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扎几针,但那一日你还是去外面闲逛吧,别在院子里待着。” “怎么?你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我要是疼的喊出来,在你面前不是很丢人?”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先将鳝丝面拉到面前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在怀孕的时候本不该随意针灸用药,但如今她的身子有异,若非不用些针灸的办法辅佐赤玉泽,只会白白浪费了这所剩无几的赤玉泽。 她不喜在段承轩面前展露脆弱一面。 当日,段承轩果然按照顾茗烟的吩咐一日都并未踏入。 屋内,顾茗烟已然坐在床边褪去了身上的衣衫,露出那一直都并未展露于人的脊背来。 曾经白皙的脊背上此时只剩下害人的黑色裂痕,心口的伤口都被埋藏于这些痕迹之中,而她脸上却浅淡的笑容,透过不远处的铜镜仰起头来,将衣衫更拉下了些。 隆起的小腹上也蔓延着这些裂纹,若是细细瞧着,倒是还能看见其中还有不少细小的被刀刃割开的伤口。 艾枝脑子里一片空白:“凤凰胆的根茎,也是这般模样?” “若是书上写的没错,应该是和这痕迹十分相似的。”顾茗烟将长长的头发绑在脑后,一直未露出的脖颈处此时也爬上这些纹路。 “你真的能生下……” “因为我是云氏后人,这耐药的体质如今倒也是有点儿好处。” 就连伤口都愈合的也快些。 艾枝的手抚上她的脊背,马上就知晓这黑色痕迹之下曾经刀刃破开几次,本该汩汩流血的伤口都被黑暗所覆盖,让她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你还在靠放血解毒吗?” “我怎么会让他知道?”顾茗烟笑着反问:“到如今,我还没打消他那点儿懦弱的心思。” “他爱你。”艾枝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你这句话让我心里好受了点儿。”顾茗烟半真半假的嗤笑了一声。 艾枝将一套针拿了出来,在下手之前,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开学堂……” “我不想死的什么都没留下,活着的每一日,我都点儿做点什么。”说完这些,顾茗烟已经将卷好的帕子塞入嘴里,乖顺的低下头来。 作为女人,艾枝也许该佩服她对疼痛的忍耐。 第一根针刺入穴位,那种被刀刃划开经脉的疼痛让顾茗烟整个人都轻颤起来,帕子上少量的麻药让她有些神志不清的抬手,死死扣住了床框,指甲划木头的感觉更是令她头皮发麻。 “我没法儿马上施针。”累积太多疼痛,对她腹中的胎儿没有半点好处。 “唔恩。”顾茗烟发出些许声音算是了解,只能等到这一波痛楚悄然离去,她才能承受住下一波。 疼痛如海浪砸在石头上,伴随着每一针的缓缓落下,在她的脑海里炸成无数片发白的光点。 不知何时这样的折磨才告一段落,等到她被艾枝扶着侧卧在床榻之上的时候,早已经意识朦胧,任由艾枝借着纤细的竹管,让她缓慢的将那些改变药量的汤药吞入腹中,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艾枝为她穿好衣服,为她盖好被子,擦过她的肩侧:“这样的伤势,你本该早早死了。” 新伤旧伤,新毒旧毒,体虚骨寒,艾枝完全可以想到每到冬日,她的双腿都笨重的如同巨石,每走上一步,充满棱角的石头都会在地上刮擦出令人浑身战栗的声音,连带着疼痛。 “云氏血肉还能撑上很久,而且我服药也不少。”顾茗烟面色苍白埋在枕头里:“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可能会死于生孩子的事儿。” “你往好处想想,我还等着你帮我呢。” “往好处想,到时候我会拿秘药和玉龙雪的药酒来续命,但也许会出现一点儿情况。”顾茗烟的手上抬,抵在太阳穴上,带着一声极浅淡的叹息:“也许这一次,我会失去这双眼睛。” 艾枝不解:“因为旧伤?” “不,这是玉龙雪过量的结果,但是我能活下去。”顾茗烟也是从一古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但的确是有一部分服用过玉龙雪的人失去了光明,亦或是衰退而死。 拜这具身躯的特殊,她应该不会全身衰退才对。 “既然还有希望,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段承轩!”艾枝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你们之间一点儿信任都没有吗?” “我告诉他的话,他会抱着宁愿被我厌恶下半辈子的决心,让大夫来拿掉我的孩子,亦或是我生产的时候,解决掉这个孩子。”顾茗烟冷冷一笑,颓然的阖上了眼:“他怕这个孩子夺走我的生命,也害怕他沾满鲜血的手不配拥抱属于自己的孩子,就是个该死的……懦夫……” 思绪渐渐飘远,眼前的黑暗被美化的回忆所覆盖。 艾枝抿了抿嘴,悄然离开了屋内,吩咐护卫们将段承轩给叫回来,更多嘱咐了一句:“她应该恢复的不错,让王爷无需担心。” “艾枝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和她都是大夫,难道还不知道这些消息。”艾枝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却只是低声道:“让王爷别总是跟她吵架,她现在身子虚弱,可不能动气。” 临走时,艾枝多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嘴角漾起一抹浅笑。 希望顾茗烟还记得要帮她的事情。 第662章 第六百六十二章 释然告白 军营里的地牢充斥着血腥味。 本该关押战俘,审问叛军的地方,此时却只关了一个人。 在这阴暗地牢里,段承瑞一袭白衣独坐于烛火之下,四周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他本该是孤立无援。 而从台阶上传来了轻声的脚步声,一身艳红衣衫的女子款款从门口走进来,一路畅通无阻那,一只手扶着手腕上搭着的食盒,恭恭敬敬的穿越这片无声的黑暗,直至停留于段承瑞的牢笼之外,才谦卑的低下头,半跪在地上,隔着栏杆将食盒里的美味佳肴递进去。 封月那张姣好清秀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惊慌和担忧:“那位殿下果然没有答应。” 段承瑞盘坐于潮湿的被褥之上,缓缓睁开了眼,花了片刻来消化这唯一的光芒,这才伸出手去将碗筷拿了起来,只吃了一口,就轻笑出声:“看来她对我并无半点儿情分。” “那位殿下所为之事野心庞大,若段承轩无法为王,她日后自不必会专情,更何况,殿下您不过只是希望她能陪伴您一段日子,有何不可?”封月头颅低垂,将空空如也的食盒放于手边,恭敬的等着段承瑞用完饭食。 “若是日后软磨硬泡不行,便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段承瑞细细品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声音平淡:“皇后可死了?” “已经派人去暗杀,不日将抵达天炎,完成使命。”封月的拳头抵在地上,柔软的声音更是凛冽了几分:“只是段烽派人悄悄围了殿下您的府邸,似乎是想找那位殿下,原因还未可知。” 动作一顿,段承瑞那张书生面容也露出几分森森寒气来。 “月清自会处理,你先让人去探听顾茗烟那儿的消息,一旦有机会,就将她带走。”段承瑞终是未用完膳,心神不宁的将碗筷放下:“我虽能容忍她生下他人骨肉,却也见不得她时时跟段承轩在一起……我已经忍耐了这许多年的做戏……” 封月恨不得将头都埋进土里:“属下一定会尽力做好此事。” “你既然这样说,我也放心了。”段承瑞脸上又染上平日温润如玉的笑容,继而道:“若非是皇后朝着我来,我倒是一直都不知道皇后是段承轩的人。如今她想借着段烽的手除了我,再暗中除了段烽,扶段承轩上位,我自然不能留她。” “没想到皇后竟然是段承轩的人,只是属下实在好奇,您为何如此确信?” “因为皇后从没真正扶持过段烽,倒是恨不得他马上死。”段承瑞重新阖上眼睛:“段烽野心太大,父皇和段承轩都容不下他,皇后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才帮忙罢了,甚至不惜拉自己母家的人下水也在所不辞。” 只是,段承轩能藏这么久,反而令段承瑞忍不住胆寒。 但只要顾茗烟不在段承轩的身边,他就可以和他公平竞争。 顾茗烟有时候过于敏锐了。 片刻之后,地牢里一切都归于无声,而门口的守卫却都装作从未见过封月,只看着这艳红长裙的女子从这被段烽一手把持的边关城边离开,畅通无阻。 究竟是谁把持了谁,又有谁可知呢? …… 苏醒之时,窗外早已只剩下一片星空。 床沿的男人却正襟危坐,平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着,那双眼里满是纠结。 顾茗烟清明的头脑似乎已经预想到段承轩的话,也许是让她不要为了保下这个孩子去受尽苦难,却又碍于她的心绪而不想开口,便抬起手来,搭在他的脊背上:“晚上了,怎么还不睡觉?” “你……” “我以后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里生孩子,怎么样?”顾茗烟撑着酸软的手臂爬起来,段承轩赶紧伸出手来,几乎是保持着半抱的姿势将她扶着坐在床沿。 “只是青则一个人孤零零的,明年我们还是回去陪他过年好不好?”顾茗烟凑过去,在段承轩说任何话之前先挽住了他的手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希望这样。” 段承轩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 艾枝已经说过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可以平安的生下孩子之后用其他的东西解毒。 “今晚我能留下来吗?”段承轩搂住她的肩膀,在顾茗烟的耳侧轻轻摩挲着。 “有点儿不行。”顾茗烟轻笑着推开他的脑袋:“我想一个人睡个好觉,之后几天我就不用那么操劳了。” “真无情。”段承轩板着一张脸,那双眼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顾茗烟却鬼使神差凑过去,吻在他的唇上,带着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我明明很爱你……” 柔软的嘴唇相贴在一起,字句都模糊不清。 蝉鸣声还未出现,炙热的炎炎夏日也未落在段承轩的皮肤之上,耳边是春日万物生长的喃喃细语,眼前是顾茗烟纤长轻颤的睫毛,还有那双半阖着的眼眸带着段承轩从未看过的深情, 她的指尖扣在段承轩的后颈,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骨头,带起一片颤栗。 他们的孩子会在夏日到来的时候出生,孩童的哭闹声会盖过那些蝉鸣声,却会迎接炽热的天光,一如两人胸腔的温度。 不算宽大的袖口被顾茗烟偷摸进去,悄悄捏起那里一块皮肉,轻轻掐了一把:“刚才比这一掐还疼千百倍。” 段承轩从喉咙里溢出几声轻笑,堪堪托着她的手臂:“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包括今晚我一人睡,你也毫无怨言?”顾茗烟同他分开了些,抽回手来抹了抹嘴唇,轻轻的笑。 “我可以再让人搬一张床来,你得让我看着你。”段承轩重新扶着她躺下,似乎只要一碰到她酸软无力的手就知道如今她虚弱的厉害。 顾茗烟也的确懒得同他争执下去,懒懒的躺下:“那你跟鬼魅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在你入睡之后,轻薄你。”段承轩弯下身子,轻捏着她的下巴又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顾茗烟释然一笑:“睡吧,我允许你再搬一张床进来。” “是,夫人。”段承轩继而亲吻她的指尖。 却被顾茗烟无情的拍开:“叫我小姐,我还没嫁给你呢。” 烟儿当真同小家碧玉无缘。段承轩如此想着,摸了摸被拍疼的手背,悻悻离去。 一夜安眠,而窗外的星辰却被乌云所遮掩。 第663章 第六百六十三章 暗杀得手 富丽堂皇的寝殿一片安静,各宫妃子早已静候外堂。 新来的贵人瞧着门外日头正盛,皇后却迟迟不肯出来,想着背后还有母家撑腰,当即有些不耐烦来:“眼瞧着这日头都爬上了头,皇后娘娘怎么还没起?” 如今正是皇上生病不早朝,皇后徐氏暗地里把持着半分朝政,多是时候刻意晚来教训妃嫔,皇后殿的一干宫女们早已见怪不怪,身边亲信的大宫女只轻笑道:“昨夜皇后娘娘侍奉皇上到很晚,如今当是还在休息。” “既是如此,姐妹们还是先等等吧。”有妃子温婉的提了一句,更是冷眼瞧着自个儿母家送进宫里来的贵人,怎的入了宫还如此不知轻重。 贵人低垂了脑袋,对着空杯盏连连叹气。 妃嫔们坐了许久,到底是有些摁耐不住,一众宫女却也没得到皇后的回应能入里殿,正是焦急之时,性子温和的惠妃倒是悠悠开了口:“前些日子,贤妃娘娘在宫中受了伤,如今皇后娘娘迟迟不出,身边又无半点儿伺候,湘儿你且带本宫去瞧瞧,以免生了事端。” 惠妃如今正得皇帝喜爱,膝下的十四皇子日日跟着夫子们学习,那小公主也方才出生,甚得皇上喜爱,如今皇后不在,惠妃说的话却也是有几分重量。 当时贤妃受伤之事闹得后宫人心惶惶,如今听闻惠妃提起,几个宫女也是心惊,带着几位妃嫔往里走。 惠妃自持胆大,唤了几声却也未听其中传出声音来,鼻腔里却有股子怪味儿,只道了一句:“皇后娘娘,臣妾失礼了。” 话音落下,惠妃已然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太监将这皇后殿的门给砸开来。 门扉大开,身后新来的妃嫔惊叫一声,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唯有惠妃淡然的瞧着这屋子里的一切,低声道:“湘儿,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最近亲的宫女,你且将你昨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侍卫,再派人请来太医,在其余人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得入内,皇后殿所有的人也不许出去。” 湘儿的脸色难看,赶紧按照惠妃的吩咐去做。 身后的妃子掩着嘴,皱眉:“我瞧着如此这般,皇后娘娘定然是凶多吉少。” “今日若是皇后娘娘,日后便保不准是在座的谁了。”惠妃冷眼相视:“本宫瞧着你这张嘴不干不净,却也不想想后宫若是有贼人行凶,晚上可还睡得安稳?” 身后的妃嫔们各个心悸着不敢开口,到底是有些害怕。 而惠妃却只是看着那地上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至那床榻之侧,半截白皙的手臂垂落于那儿,若是细细看着,倒是能看见其上还被黑色勾勒出玉兰花的模样来,令她眼神黯淡了些。 你到底还是执着…… 皇后离世的消息在皇宫之中不胫而走,上到首领太监,下到各司各局的奴才都对此事议论纷纷,而且那所谓的玉兰花更是令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谁不知,惠妃娘娘是最喜爱玉兰花的,就连小公主的名字亦带着兰字。 后宫之中议论纷纷,惠妃却借了身体不适的由头闭门不出,皇帝那儿却遮掩此事,只说皇后是病逝,安排了的人为皇后风光大葬,更为其母族加官进爵,朝野之上却不知哪里来的人,还希望皇帝早立皇后。 “各位大人未免太过心急。”段承钰一身官袍走上朝堂,对着几位老臣稍稍一拱手,道:“如今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父皇已经让我同六弟暂代朝中事务。” 明黄圣旨由身后的太监举着走进来。 朝堂之上再无异议。 倒是段承钰面色一派淡然之下却忐忑不安,紧随而来的段承烨如今抽长的愈发高挑,一身武将之气倒是同当年的段承轩颇有几分相似,各位大臣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等到宣读圣旨,堪堪处理完朝中事务,段承钰和段承烨二人皆是一个头两个大。 段承钰一心只想着逍遥自在,虽在鄞州跟着齐柔管理不少事务,却总还有齐柔齐林帮忙解决问题,但如今朝堂之上只有他和段承烨这个不折不扣的武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宫门外的齐柔已经等候多时,只是此时,身边还跟了个清秀姑娘,羞羞答答的站在齐柔身边往里瞧着。 “酒楼的饭菜已然订好了,我们走吧。”齐柔在段承钰开口询问之前,便抓着他调转了头,爬上了另一辆马车。 段承烨只是看着眼前的姑娘,柔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真的是皇子。”姑娘羞红了一张脸,仿佛只要跟她说上一句话就要臊的钻进地里去。 段承烨一言不发的带着人上了马车,心里却还是一片平静。 他自是知晓这小小绣娘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可藏于腰间的莲子羹也是滚烫如初,难以回应。 而在遥远的尔丹,顾茗烟将云翳在手里翻出花来。 惹得一旁的段承轩颇为不满:“你倒是还将这刀细细留着。” “旧情已了,留个年想又有何不妥。”顾茗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看起来倒是比之前要圆润些,这几日更是收到了不少赖玄那儿传来的捷报,自然开心。 她方才下了学堂,靠在这后院的一处凉亭处看书,而外面的下属却走了进来,低声道:“皇后死于寝殿,九皇子于边关派了人去往新国。” 手中的云翳稳稳落入掌心之中,顾茗烟这一次面色也严肃了不少:“没想到赖玄那捷报不断,你这边却出了问题。” “看来是有人知晓皇后的心思。”段承轩攥紧了拳头,皇后本就和他合作,一边骗着母家的人,再一边暗地里帮着他先将狼子野心的段烽给除掉,顺带着探查探查三皇子的底细,谁知中途出了这样的事情。 却也不知是她母家大义灭亲,还是有谁发现了皇后的真面目。 “若是皇后死了,她母家的人怕是要再派女人靠近皇帝,简直防不胜防。”顾茗烟将云翳入了鞘,扣了扣桌案,郑重其事的看他:“要我说,你还是回去一趟。” “我总不能将你一人放在这里。”段承轩蹙眉。 “你如今失了宫里的眼睛,边关段烽又要联系顾诚,里外一同叛变的话,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救不回来了。”顾茗烟冷眼看他:“而我,现在还算是在自己的地界上。” 第664章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古昇被疑 新国两城被攻下,顾诚却始终面不改色。 笔下的青竹惟妙惟肖,勾勒完最后一笔,顾诚才幽幽抬起头来,将笔彻底放下。 “这两城虽算不得什么,但照着这速度,倒是同拱手让人无异。” 顾诚绕过桌案,负手而立。 身边的古昇和几个儿子都纷纷皱眉,却是一言不发,似是也并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如今的顾诚不再是当年的丞相,如今褪去伪装,反而愈发让人难以琢磨,古昇并未打算当兄弟里的出头鸟,却听顾诚又开了口:“古昇,我倒是听说,子衿没了踪影?” 他以为顾诚并不在乎这几个女儿才对。 古昇站起身来:“莫约是在前几日里没了踪影,身边的侍从和丫鬟都说,子衿同几位兄长姐姐起了争执,这才悻悻离开,只留下一张字条便没了踪影。” “几日之前,好似是那雁江出封号的时候。”顾诚的眼底酝酿着凝黑,古昇则赶紧说道:“儿子马上就派人去将她抓回。”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姑娘家家,能成个什么气候。”顾诚此时却懒懒一摆手,转过身来,一双眼从在座的几个儿子上扫视而过,最终却也只落在了古昇的身上。 他虽然留下不少的儿子女儿,即使都给了他们不同的钱财和宅邸,可却一个个都毫无用处,唯有得他心意的也只有古昇这么一个儿子。 可若是一家独大,反而有弊无利。 “你来说说,这顾子衿究竟是不是叛徒?”顾诚随意指了个儿子。 那儿子站起身来倒是坦荡,但嘴里说的东西却是磕磕巴巴,毫无作用。 烦躁的打断了儿子的话,顾诚又问:“古昇,你且来说说,段烽没了皇后这个助力,如今又想让我们出兵帮忙,这兵,究竟是出不出?” “儿子以为不用出兵。”古昇重新落座:“如此一来,格局已破,我们应该休养生息,等待最好的时机,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可能失势的皇子在战事临前出兵帮忙,这样无异于将我们暴露于那江晏和雁江的利爪之下。” “言之有理,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此事全权交由给你来办。”顾诚临走时瞥了古昇一眼。 顾诚已经对他有所怀疑。 可此时若是贸贸然的露出马脚,古昇怕是连这座城池都出不去,心里只希望着顾子衿能如他所愿的将东西给带到。 …… 细雨绵绵,顾茗烟如今大着肚子最喜欢的事,便是在这小小学堂里教这些孩子们读书习字,几个软糯糯的小胖墩嘴里嚷嚷着家里人让他们来给先生带点福气,如今便一团一团的挤在一起,让了一半地方给那些工人进来坐着写字。 开学堂的时辰早已过去,几个孩子们都在旁边跟着翻花绳。 从昨日顾茗烟出了点子之后,段承轩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到今日也只有几个近身来来往往,昨夜她倒是抓来了艾枝陪夜,自己一晚上没怎么睡,连带着吵了艾枝一晚上,今日就连艾枝也在后院药房里誓死不出。 身边的丫鬟递了件厚些的外衣过来:“夫……” “叫小姐。”顾茗烟赶紧咳嗽了一声,伸手将外衣拿过来搭在肩上,瞧她:“我看你都跟了我大半日了,换个人去吃口饭吧。” 小丫鬟笑眯眯的溜了个没影,顾茗烟这才捉住身边两个扎辫子的小丫头:“小丫头们,帮先生个忙,行吗?” 两个小丫头赶紧凑了过去,听到顾茗烟说完,都笑着点点头,将顾茗烟写好的纸条拿走,顺着长廊走到了段承轩的书房门口,被两个护卫给拦了下来:“丫头,这里可不能随便来。” “那可以帮我们把这张字条给他吗?是先生吩咐的。”小丫头将之前那张字条拿了出来。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掂量了一番轻重,王爷似乎并没有说过不见夫人。 这便从两个小丫头里将字条接了过去,刚推开门,两个小丫头已经一股脑的冲了进去,护卫们瞧着那小小的身躯从腿边溜走,竟然是一个都没捉住,两个小丫头已经一左一右的来到段承轩的身边,一人扒拉着一只袖口,怒气冲冲:“你都不陪着先生。” 被这么两个小丫头抓着,段承轩还是微微一愣,只抬了抬两只手臂,两个小丫头却气鼓鼓的伸长了手拽着,颇为不满的看他:“娘亲有小孩儿的时候,我爹爹一日都不愿离开,你不负责任。” 段承轩冷着的脸已经出现了些裂痕。 也不知是谁教导这两个丫头说的。 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青则,青则虽然之前话少,却会拽着他的袖口撒娇,不被谁抱在怀里便绝不放手,肉肉的脸庞总是气鼓鼓的,总是可爱。 抬手将手边的丫头给抱到了怀里,段承轩又单手抓着另一个丫头坐在他的身侧,只对那护卫招招手:“字条拿来我看看。” 护卫赶紧将字条递过去,他们常年在边关驻守探查,到底是没见过王爷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不免多看了几眼,竟还没收到王爷的眼刀,当即盯着不放了。 许是顾茗烟平日也善待下属,段承轩感觉到这两道好奇的目光,也不在意,只将那字条展开来,却瞧着上面一片空白,当即扬了扬嘴角,捏了捏那丫头的手臂:“你先生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对的。”小丫头在他怀里还叉着腰。 “那都是她瞎说的,昨晚她还不让我进房间呢,留我一个人跟这些纸笔睡在一起。”段承轩将那字条放下,捧着这小丫头软糯的脸颊揉搓了一番,喜欢的不得了。 也许他当初真的不该害怕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小丫头倒是看见了那张空空如也的字条,又瘪瘪嘴:“先生坏坏,拿空纸条骗你。”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将丫头放下,一手牵着一个,因为身高而微微弯着身子,低笑:“那你们等会儿不要缠着先生,让先生向我道歉好不好?” “好,我去跟小胖他们说!”另一个丫头拍了拍胸脯。 学堂里顾茗烟靠在椅背上,看着段承轩眼里的柔和,扬了扬嘴角:“这不是挺 第665章 第六百六十五章 巾帼不让须眉 两个丫头倒是信守承诺,不过一会儿便将学堂里的孩子们都给说服走。 段承轩则拉了个孩子坐着的软垫,盘腿坐下,脊背就靠着顾茗烟的身侧,懒懒一靠:“事情如今倒是有些难办,你还用张空字条来打扰我。” 重新捡起桌案上的书卷,顾茗烟指尖也跟着往袖子里缩了缩:“我不过是想让你散散心,若是能在书房里想出办法,那才有问题。” “你可没关在屋里,可有什么办法?”段承轩的一条手臂搭在膝上,仰起头来靠在顾茗烟的大腿上,看她:“若是有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更好。” “之前你还说别人什么事情都来问我,如今你还不是这样。”顾茗烟的掌心附上他的额头,低声道:“但若真是要问我,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回去掌控大局,不然到时候沧澜从外到内都被其他人所把持,再想夺权,都是难事了。” “什么夺权?”段承轩阖上眼睛,言语之间却带了几分笑意。 “别骗人了,虽然你知晓你的兄长帮了你很多,但你始终警惕着他,你如今虽然不想要皇位,但还是想要将这权利握在手里,哪怕下一任的皇帝可能会与你为敌。”段承轩拍了拍他的额头,目光却始终盯着手里的书卷:“但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 “与其相信有人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不如相信我自己还会是个好将军。”段承轩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沧澜还有许多地方比不得尔丹,若是有一日我失去了地位,却还有万贯家财供我后半生活的好好的,但若是这朝堂上就连我这功高震主的人都没了,那以后的皇帝身边便一点儿威胁都没有了吗?” 说到这里,顾茗烟这才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细细想来,这件事情倒像是她一手促成…… “都怪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茬,只顾着让他成为太子,一时竟然忘了这件事。”顾茗烟用书卷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只顾着让他成为太子,只想着帮他平复整个朝廷,又却只帮四皇子拿到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但若是他如此顺风顺水的一路爬上去,身边可一个能劝阻他的人都没了。” 如今朝堂上有本事的老臣,大多都不待见段承瑞,而是选择支持其他的皇子。 到时候,段承瑞势必会将这些老臣清理一波,而那些年轻的朝臣即使会想要谏言,但背后的家族都新生而来,根本威胁不到皇帝,到时候那就真的是段承瑞的天下了。 “你并非皇族出身,能做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段承轩抬起头来,侧过身子来将顾茗烟手里的书卷拿了下来:“既然我想要报答兄长多年来的恩情,自然是要连他日后的事情也要一一准备妥帖。” “只要有你制约新皇帝,那么如今的皇上就算退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也有你帮忙把持朝政,倒也是能十分心安了。”顾茗烟歪了歪身子,阖上眼睛:“如此一来,你更要去了。” “到时候,我会将成山和鬼魅叫回来。”段承轩了然的点点头,只想着这里到底是尔丹的地盘,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鬼魅比他更在乎顾茗烟的身体,他肯定会去找云绾和瞿礼派兵过来,或者将她带走。 无论鬼魅怎么说,这一定是件好事。 而顾茗烟何尝想不到这一点,紧了紧手臂:“娘亲肯定会骂我,说我怀着孕上战场……” “我只庆幸岳父大人不会提刀砍你。”段承轩皱眉,他可还记得瞿礼手里的长刀比自己常用的刀还要重上三倍有余,上次交手,他甚至有种肩膀被人卸下来的错觉。 “别幸灾乐祸,是你搞大我的肚子,日后爹爹要是知道,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会动手的。”顾茗烟恼羞成怒的拍他脑袋,周围的护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段承轩还是第一次被拍,也不生气,只揉了揉后脑勺:“说来,我还挺结实,岳父大人要是动手,我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给你拍后脑勺。” “愈发没个正经了。。”顾茗烟一把将自己的书卷抽了过来,慢慢的站起身来,捧着肚子往长廊里走着,还不忘摇了摇手里的书卷:“记得完完整整的回来,不然以后这孩子就认鬼魅当爹了。” “那可不行。”段承轩也站起身来,将方才的空白字条藏入腰带之间,眸光凛冽:“带上所有的人,准备回沧澜边关。” 顾茗烟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房间,却看见桌上正放着一个玉瓶。 门口的丫鬟探了头进来:“这是方才王爷让人送来的,说这东西是您多给了她一个,如今物归原主,还是让您给更重要的人。” 这是之前做好的秘药。 但段承轩还是带走了一颗,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只将这一瓶收起来,等到鬼魅过来的时候再给他就是。 屋檐下雨珠连成串,却也不知何时这细雨成了大雨。 段承轩带着另一批人离开了此处,屋中的护卫一个都并未离开更换,屋中的丫鬟还在有模有样的坐在她的书桌前学写字,顾茗烟则让人将艾枝叫过来,一同翻阅医书。 自从得知当初是艾枝给段承轩吃了一颗定心丸,顾茗烟再也没用警告的眼神看过她,反而是问她:“我还能做三颗秘药,到时候可以勉强救上我一命。” “如此我也能放心一些,只是我怕也等不到你生下孩子之后再离开了。”艾枝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她:“如今战事吃紧,虚老和赖玄手里都没有几个能带头的人,我决定回去。” “你要的公平还没拿到,他们不会让女人上战场。” “我可以试试。”艾枝攥紧了拳头,她擅长用毒,更是武功了得,只为有朝一日能和兄弟们平起平坐,付出的汗水是他们的千百倍,可到了如今,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顾茗烟也跟着放下了东西,轻轻的叹了一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尔丹的腰牌给她:“你没法儿让他们接纳你,何须再挤破脑袋进去?” 艾枝愣神的看着顾茗烟的腰牌,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这是……” “我爹爹似乎很想要艾延手里的几座城池。”顾茗烟坐下来:“虽然不能让你处理要务,但你倒是有个机会可以跟你的兄弟比比武艺,告诉你爹,巾帼不让须眉。” 第666章 第六百六十六章 双亲得知 握紧腰牌,其上的精致纹路都快要烙印在她的手心。 沉默良久,艾枝才抬起头来看向顾茗烟:“你之前所说的帮忙,就是让我为尔丹所用?” “这取决于你是想要功勋地位,还是想要家人名声。”顾茗烟重新拿起了手边的医书来端详,手边还放着剥好的花生。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自然也没有这些女子心中所想的忠贞不渝,亦或是顽固不化的愚忠,向来是何处适合她,便去哪里落脚。 可艾枝却握着腰牌,翻来覆去的想着。 房间里归于平静,窗外的雨声又更大了些,府中的护卫却还抓住了几个在雨里贪玩的学生,顾茗烟只好让人收拾了一间房间,好好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家长来接。 而这颗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平静。 顾茗烟有些恍然的看向窗外,微微出神。 而在这周宅门口,却来了两个借口躲雨的人站在屋檐下,边整理着放下的扁担果子,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座不大不小的宅子。 这场雨下的未免太大了些,整整持续了三日才稍稍有转晴的迹象。 如今顾茗烟连阴雨天气都难以适应,在这春日里点燃了火盆,膝盖上放了一层又一层的软垫,而艾枝善毒,对这些医理倒是不太精通,更是难以帮忙,只能学了之前段承轩帮忙按摩的动作来,稍稍帮助于她。 “还有一会儿那群小子就要过来了,可好些?”艾枝问她。 “好多了,只是等会我肯定是一步都不挪动的,等会儿你再让人去探听一下尔丹的动向,我给你寻摸个好时机离开。”顾茗烟点点头,一条手臂却富有节奏的敲打着大腿,神色疲惫,还带着一丝不甘心:“这大肚子的确有点儿丑,突然不想生孩子了。” “谁怀孕不是这样的,而且你这肚子已经算小的了。”艾枝翻了个白眼,将她的腿放下来。 顾茗烟瘪瘪嘴,倒是没说话。 过一会儿便有护卫来将她送学堂里坐好,艾枝不远不近的瞧着顾茗烟的背影,听着那些孩子和工人们缩在一起问问题,心里微微出神。 顾茗烟倒是从未想活成个男人。 可她却想。 紧了紧拳头还想离开,刚转过身就看见了一个人影正从后门处走过来,草草打了个照面,迎面而来的男人已经拉下了脸上黑色的面巾,穿过长廊,径直的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盘腿坐下,附近的孩子被顾茗烟遣去写字,她则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段承轩让你做什么了?” “王爷只是让我注意着赖玄的动向,顺带,借我的口提了些意见。”鬼魅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放到桌面上,顾茗烟索性将一壶水都塞进他的怀里,同他对视了一会儿,鬼魅还是就着水壶饮下一大口来。 “你如今还想着开学堂,王爷就没拦你?”鬼魅看了一眼眼前密密麻麻写字的大人小孩儿,不免汗颜,若是这里面掺杂了些不好的人又该怎么办? “他倒是想,我能让他如愿吗?”顾茗烟将水壶拿起来,低垂着脑袋:“如果真的有人想对我下手,我开不开学堂,他们都会出手,我又何须坐以待毙,倒不如做好我想做的事情,来日不留遗憾。” “我已经写信给夫人和陛下了。”鬼魅撑着地板抬起身子来,抱着手臂靠着背后的围栏:“我肯定是拦不住你的。” “你这次没和我商量。”顾茗烟的指尖轻轻一颤,也不知道娘亲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说些什么。 鬼魅甩了眼刀过去,颇为愤慨:“这次不一样,你再惹事,王爷愿意罩着我。” “叛徒。”顾茗烟轻轻的踹了他一脚:“滚去洗澡,到时候我要是被骂了你也别想好过。” “你怎么跟着王爷学会动手动脚了。”鬼魅假装被踹到地上,一溜烟爬起来跑了个没影,方才脸上的冷冽也被安心所代替。 顾茗烟也跟着轻轻的笑起来,继续教导孩子们。 心中却不禁好奇,段承轩如此在意自己,但她如今身怀六甲,就算有人真的要袭击她,难道是准备一尸两命吗?而且,最大的情敌此时应该还安稳的躺在靖王府的地牢里。 她一直想不通,段承轩究竟想让她提防着谁。 …… 云绾清晨起身,一如既往的先去瞿礼的身边一同用过早膳,再去忙碌听风阁的安顿之事,又或许是去帮着瞿昊去解决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今日却是有些不同。 收拢羽翼的信鸽乖巧的落在她的手腕上,脚边的竹筒缠了两圈红色细线。 这代表是鬼魅送了消息过来,若是一圈则是瞿昊或是顾茗烟的消息。 将这小小竹筒取了下来,灰白信鸽这才随着她手臂的摆动振翅高飞,在头顶盘旋两圈之后才缓缓飞离这院子,屋中忙里偷闲的瞿礼倒是看见了那信鸽的动静,问:“是烟儿还是鬼魅?” 云绾始终一言不发,瞿礼隔着那层黑纱却也能感觉到隐隐不妙。 绕过桌案走出来,刚停在云绾的身边,那张信纸便被拍在了他的胸口上:“烟儿已经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她竟然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们!” 这三句话如同三道晴天霹雳一般砸在瞿礼的心上,手足无措的将信纸展开,鬼魅虽并未将细枝末节说出,但一看到这孩子是段承轩的,瞿礼的太阳穴便无法抑制的疼痛起来。 他之前就不该相信这个男人! “我现在就去找段承轩……” “找他有什么用,我们该庆幸烟儿现在还在尔丹,她如今将长生不老的事儿都包揽在自己身上,若是顾诚再趁着机会对她下手该怎么办……”云绾越说越着急。 轻轻握住云绾的手,瞿礼亦担忧顾诚这样的人真的会不择手段的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现在派人去照顾她。” “我亲自带人去。”云绾抽了手,抓了瞿礼的腰牌就往外走,召集人手。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瞿礼的一张脸都黑了下来。 瞿昊什么时候才能继承皇位! 他非得褪去这身皇帝衣服,去将段承轩这个衣冠禽兽给好好教训一顿! 第667章 第六百六十七章 流言之计 刚刚离开尔丹的段承轩,莫名感觉到一阵凉意爬上脊背。 不过才一段日子没有过来,尔丹的边境却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遍。 曾经受过岳父命令,认识他且能放任他通行于此的统领都被更换,而且整个边境的军队看起来却没有尔丹的江湖人多,不少人都聚集于此议论纷纷。 他身边并未带着成山和桑宁,只带了个叫洪霄的外族下属,年纪比鬼魅还要小上几岁,看去倒像是个皮肤黝黑的外族小伙子,不用长刀弯刀,腰间只有一把小刀,算来也是桑宁家族旁支的孤儿,常年就在边关游荡帮他打听消息,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王爷,我还从未见过那位殿下。”洪霄笑眯眯的看向段承轩,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却是颜色黯淡,不比桑宁的瞳仁那样颜色纯净。 “等到你再有本事点儿,自然可以见到。”段承轩拉了缰绳,身下的马儿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堪堪停下,打了个弯朝向另一边的山林:“尔丹边境的那些城镇里,怎么那么多江湖人?” 说到正事,洪霄就对身边人打了个响指,只等着那些人离远了些,这才摊摊手,低声道:“之前那位殿下让人放出流言,说是长生不老药需要最重要的几味药,其中那潭下血藤鲜少有人知晓,但之前尔丹城中曾有人中毒,江湖里有个叫天盲圣手的沧澜老者,反而说这潭下血藤长成之时亦有毒性,这些江湖人听了一耳朵,就想到之前地下水中毒的事儿了,就一起围过来了。” 天盲圣手…… 段承轩倒是听闻段承钰曾提到过这位老人,这位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令人敬重的前辈,但因不知他师承何处,家中可有人丁,更是来无影去无踪,更是被各地的江湖人当做是清尘脱俗的圣者,这便给了他这个名号。 但这人亦是云氏后人,家中还有人丁就在鄞州居住。 身为云氏后人竟然还议论这子虚乌有的潭下血藤,怕只是为了帮顾茗烟将之前的流言坐实。 另一边,这尔丹边关的江湖人聚集众多,闹事虽多,但若是尔丹一旦想要进攻,那么这些江湖人倒是可以用作守城之用。 洪霄未听见段承轩说话,也巴巴的骑着马走到他身边:“王爷,你以为这尔丹究竟是想带军突进,还是得到什么消息,害怕有人侵袭?” “这得等我回去看看再说了。”收回飘远的思绪,段承轩甩动手里的缰绳:“若是那九皇子是想跟着顾诚一同发兵,那尔丹自然是提防,但若是沧澜不动,那么想必尔丹不日就要攻城。” 尔丹如今无需忌惮他国,只需要注意沧澜即可。 如此一来,段承轩愈发的不清明沧澜边关的势力几何。 洪霄则沉着脸:“明明前几日还能收到消息……” “看来这段烽还是有点儿脑子,能看到里面还有不少我的人。”段承轩冷眼注视着深邃黑暗的山林,心底却有焦躁发芽生根,破开一条口子。 这股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 “我和段烽相处并不多,却不知他竟然能斩断段承轩的消息。” 顾茗烟也在周宅之中收到了边关传来的消息,两条眉头紧锁在一起。 “之前我曾随着王爷调查过九皇子,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蠢笨不堪,但也许那一切都只是伪装,如今他没了天炎城的皇后做后盾,怕不是要展露真面目来。”鬼魅将字条投入水中,走过来帮顾茗烟和艾枝研墨。 艾枝看着水中的墨丝消散于无形,亦是开了口:“不过话说回来,是你说服天盲圣手如此说的吗?” “老前辈是自愿如此说的,他曾经因为云氏后人的身份失去了太多东西。”顾茗烟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将手里的笔杆放了下来:“很多事情都需要许多人去推波助澜,即使是流言,也要经过无数人的口,才能传递颇远。” “那你今日叫我过来,又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艾枝看她。 “再过段日子张良山就会过来避难,你就不用陪在我的身边了。”顾茗烟将方才写下的信件翻折两次,递交到了艾枝的手里:“拿着这封信和腰牌去边关打拼,另外再帮我做一件事儿。” 艾枝将东西收下,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在边关帮我盯着,细细瞧着其中究竟有多少的细作。”顾茗烟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冷笑一声:“若是段烽能一手把持边关倒也还好,但我却是不信我们尔丹之间一个细作都没有,不然父亲不可能给边关城池换血,更是将此事做的悄无声息,之前又在勒城过年,实际上是只有勒城中人他才相信,特意亲身查看,为之前初春的换血做准备。” 鬼魅动作顿在原地,艾枝则摇头:“你不该如此断言。” “我只是不相信一国之君会做无用之事,他首先是个君王,其次才是我的父亲,怎的会了和我团聚亦或是保护娘亲而从京都一路匆匆赶往勒城,而且我更是算着日子,他这次可比过去几年过年时,还要多待上了半个月,两个月之后初春,边关的人就被大清洗了一遍,而且之前的朱大人也被升迁于边关,按照父亲对那位朱大人的信任程度,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顾茗烟细细说着,笑着对身边一头雾水的丫鬟晃了晃手。 丫鬟则了然的从一旁取来了个木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放着不少皱皱巴巴的字条。 数量之多令人咂舌,而这些几乎是她的情报来源。 “王爷可从未得到过如此多的尔丹消息。”鬼魅黑下一张脸来,看着这些字条上甚至将各处变动都一一写下,时辰都细细分明。 “段承轩如今也不在,自然不知道我开个学堂究竟是为什么。”顾茗烟半撑着面颊,倒是笑眯眯的看着艾枝:“之前我是骗你的,开个学堂,就是为了解开段承轩的心结,顺带着,能让柳儿为我传递消息。” “你和夫人有联系?”鬼魅更加吃惊。 “并没有联系,只有柳儿。”顾茗烟也跟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将一半的听风阁变成了我的东西,梓铭太过忠诚于娘亲,我可不敢相信,但柳儿我倒是可以拉拢过来,谁让她视作亲妹妹的阿紫还留在沧澜呢。” “你,甚至连你娘亲的人都要威胁……” 第668章 第六百六十八章 环环紧扣 艾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有人会背叛一个好母亲。 顾茗烟的指尖抵在下颚,眼里一片清明:“这不是威胁,只是一种互相信任的方式,即使再说个不好听的话,我知晓娘亲爱我更多,但有些爱会导致我眼前一片漆黑,为了避免娘亲和段承轩的管制,我只是在争取属于我的自由而已。” “如果夫人知道会伤心的。”鬼魅黑着脸看她:“你也欺骗了王爷。” “段承轩不会为此就生气的,他肯定还背着我做过不少的事情,比如拉拢了你,顺带着得到了我娘亲和父亲的支持,而且,你猜猜我经手过的铺子,他就一点儿手脚都没做吗?”顾茗烟用看孩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若是真的算起来,娘亲当年也为了保全听风阁的孩子们而并未将我带离,甚至连外祖父都被她蒙在鼓里,这样又是对的吗?” 鬼魅和艾枝沉默着。 “别当个孩子,这世上有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但同样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斩断感情,只要有着这些纽带,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错误和手段都是可以容忍的。”顾茗烟懒懒的站起身来,路过艾枝的时候还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我还是喜欢你们的单纯。” 就像,顾茗烟这一辈子都不会去问瞿礼一些事情。 为什么当初她在丞相府里长大成人,他爬上皇位之后也没有掀起波澜将她找回。 因为她知道答案,皇帝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在朝局未定的时候毁掉如今的基业,瞿礼甚至还需要保护尚未长大的瞿昊。 所有人都事出有因,若是斤斤计较,顾茗烟怕是这一辈子也不会去相信其他人。 艾枝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揉过的地方,看鬼魅:“她一直都是这么冷血无情吗?” “如果她不这么聪明的话,也许也不会这么冷血无情。”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这么彻底,让我都有点害怕她了。” “也许她还知道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衩。”艾枝面色不改的起身往外走。 鬼魅身子一僵,却听门外远远飘来一句:“我还真的知道。” “给我闭嘴。”鬼魅气恼的追了上去,走到顾茗烟背后往她后脑勺上拍了一把:“你就不怕艾枝知道你的厉害之后,就不和你合作了?” “她合不合作都无所谓,如今她的身份地位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儿的用处。”顾茗烟抱着自己的肚子,看向从另一边离开的艾枝,低声:“我只是想警告她,如果背叛我,我会马上知道,而且有能力能让她消失在尔丹任何一个角落里。” “不止一次,我觉得你很可怕。” “那就不要再打小报告了,我真的会生气的。”顾茗烟笑着将他的脊背拍的发响,听着他咳嗽起来,才有些洋洋得意:“不过我刚才那些话,一个字都不假。” 抱着肚子缓缓的朝着自己的寝屋走去。 鬼魅缓过神来看着她如今已然有些笨重的背影,眼神却是稍稍黯淡了些。 如果当初王爷能在靖王府里对她稍稍好些,也许她如今也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竟然无时无刻都在算计着。 不过鬼魅自己也有了些发现,找来了身边的护卫:“将刚才屋子里所有的话都书记下来,派人送给夫人和王爷,再告诉他们,顾茗烟总是会将事情往坏处想,她需要有人陪伴。” “是,鬼魅大人。”护卫稍稍一拱手,却又问道:“但是这位殿下看起来并不喜欢王爷在她身边。” “如果这个人曾经杀死过你,即使你再怎么理智,也会害怕的。”鬼魅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的跟上了顾茗烟的动作,半扶着她往前走:“你有什么办法帮王爷吗?” “黑水镇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他们会为段承轩效命,而且沧澜的那些江湖人一个个都是有志之士,许归应该已经将他们说服的七七八八,沧澜的边关马上就会变天的。”顾茗烟侧过头去看他:“之前许归去帮四皇子敛财,私下早就坐着这些事情,只是当时我是为了预防三皇子情急之下逼供篡位,另一边是因为沧澜的军队没了段承轩的带领,新鲜血液已经太少了,那些江湖门派若是有当兵的意向,倒也是不错。” 许归的事儿又是几年前的,鬼魅已经记不清。 “黑水镇什么时候联系的?” “我悄悄的让银翘送的消息,就连齐柔和齐林都不知道。”顾茗烟笑着拍了拍手,学着小孩子的模样歪了歪脑袋:“我从来不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的确如此,鬼魅咽了咽口水 ,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既然你已经做的够多,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 “什么意思?”顾茗烟停下脚步,挥开他的手。 “你应该连着我一起提防的。”鬼魅比了个手势,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所有人,都不许再传递任何的消息,即使是避雨或是讨水的行人,都要细细盘查,任何的字条和信件都将由我处理。” 微微睁大了一双眼,顾茗烟可从未想到鬼魅会这样对待自己:“我有知道消息的权利!” “再让我知道你再收到任何的消息,你可能会死的消息我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别说是情报了,夫人和王爷要是能让你出门就算你赢。”鬼魅捏了一把她的面颊:“是你自己说的,在不伤害感情的前提下,所有的错误和手段都是可以容忍的。” 被反将了一军! “你这是跟谁学的?”顾茗烟气恼不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院子里的护卫都纷纷点头——她甚至不知道鬼魅什么时候从段承轩那里得到的权利。 “还不是跟你学的。”鬼魅揉了揉她的脑袋,补了一句:“柳儿归顺你的事情,夫人早就知道,所以夫人早就认我做了干儿子,你说我现在还有没有权利管你。” “什么时候!”顾茗烟怪叫。 “当时王爷得到夫人他们支持的时候,这些事情就决定下来了。”鬼魅揉乱她的头发,笑眯眯:“不然你以为我身为一个外人,太子殿下怎么会放心将所有事务都交给我。” “你这个双面间谍!”顾茗烟涨红了一张脸。 “好好养胎吧,烟儿。”鬼魅拉着她往寝屋里走,丝毫不去看顾茗烟臭屁的神色。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669章 第六百六十九章 无解 面巾之上依旧描着玉兰花。 段承轩甩刀,细碎的血珠绽开在脚边。 数十名黑衣军都死在这片山林之中,像是早就预料到他要去往边关的路线。 洪霄拿了袖口将脸擦拭干净,另一只手却将刚刚服毒自尽的黑衣军扔在地上:“王爷,这些黑衣军来的太过蹊跷,但是瞧着这身手好像都是沧澜人。” “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我。”段承轩心里如此想到,怀疑这些人都是段烽派来追杀自己的人,心中却并不确定,只问:“皇后死时,手腕上也有玉兰花?” “是的,不过后宫的嫔妃们倒是怀疑惠妃,说惠妃最是喜欢玉兰花,如今又正得圣宠,怕是想杀了皇后徐氏之后取而代之。”洪霄将匕首入鞘,两手一摊,使了个眼色让人将这些尸体都拖去埋了,有比了个清理干净的手势,让他们顺带着将痕迹也清理干净。 免得这些黑衣军的人又追上他们的脚步。 “妃子们不过是想将得宠的惠妃拉下水罢了。”段承轩将长刀交给身边的人,挑眉:“这玉兰倒是有些威胁惠妃的意思,只可惜此时断了联系。” 洪霄恭敬的走上前来:“不过,这些黑衣军既然是来追您的,那么那位殿下自然要安全许多吧。” “不可轻敌。”段承轩翻身上马,又问:“方才你说成山来信,写了什么?” “成山说他已经说服了鬼魅,如今鬼魅一回到院子里,肯定是要扮坏人将那位殿下所有的情报源都斩断,不过我也是好奇,那位殿下是怎么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的。”洪霄将那封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交到了段承轩的手里。 其中包括了顾茗烟是如何传递消息的细节。 有些事情倒是出乎段承轩的预料,但同时他也留下了后手,隐藏着鬼魅和云绾的关系,让顾茗烟放松警惕的将所有事情都尽数告知,才能彻底知道顾茗烟如今的状况。 不过,他也太过粗枝大叶,没想到顾茗烟并非是冷血,只是缺乏安全感。 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将这纸张放进衣服里藏好,段承轩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她总是能出其不意。” 洪霄惊愕的揉了揉眼睛,都快要以为眼前的段承轩被人掉包。 “不过这个恶人能让鬼魅来做,倒也不错。”段承轩低笑。 平日这鬼魅有顾茗烟护着,他到底是没法儿动手。 如今既然鬼魅要好好的照顾顾茗烟,他倒也不在意顺水推舟,让鬼魅来当顾茗烟眼里的恶人,到时候他也好哄哄她。 “王爷,你怎么连自家人也算计上了,鬼魅好歹私下里一直帮您照顾着那位殿下。”洪霄抹了一把额上莫须有的汗水:“当初您相信他可比我多,要是没您的话,鬼魅当时也不敢那么快就倒戈。” “有些算计,这辈子都无需相告。”段承轩陡然冷下了一张脸来。 若是顾茗烟知道当时鬼魅的叛变,也只是他的一份计划,又会如何? 洪霄缩了缩脖子,赶紧翻身上马:“属下知道,只是这些黑衣军出现的太过蹊跷,我们要不要再加派人手。” “途中我们加派人手,这些黑衣军也加派了人手过来。”段承轩拽住缰绳,目光扫视过这林间的一片狼藉:“本王如今倒是好奇,这一只异军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段烽之前当真是小心隐藏真面目,如今一口气反扑吗? 宫中妃嫔之事他知晓不算多,却也知晓这惠妃能得到兄长的宠爱,不过只因为她母家之人只剩下数位老人,真正在朝中共事的也不过两个远房叔叔,膝下皇子年幼,公主更是得到兄长喜爱,为人温婉贤淑,诸多条件下来,惠妃得宠顶多会让宫中妃嫔有所不满,对朝政毫无影响。 “王爷,倒是这玉兰花来的太过不是时候,这惠妃背后无依无靠,若是借此攀附上皇后的母家,倒也并非不可。”洪霄此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开了口。 “毫无血亲,自然也不会信任。惠妃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宁愿坐享其成,也不会在皇后失宠的时候下手。”段承轩摇了摇头,加快了速度朝着前走:“而且,当年不少人都想杀了惠妃的皇子,皇兄当年可是一分未帮,这惠妃却也凭借一己之力,一连将两位妃嫔从主位上拉了下来。” 洪霄长居边关,如此听闻,倒也是咽了咽口水,愈发觉得这后宫女人各个不好惹。 既然惠妃毫无把持朝政的意思,为何又有人将矛头对准于她? 段承轩一直觉得忽略了什么,却始终找不到问题所在。 …… 与此同时,沧澜边关的地牢之中。 段承瑞的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即使在这地牢之中依旧悠然自得,若是细细看着,倒是能看见那黑暗之中还站着几个人。 “段承轩未免对顾茗烟太过自信了。”段承瑞沉声开了口,指尖紧扣在手心之中,印出数个指痕来:“如今顾茗烟身怀六甲,他竟然却一心只在乎这边关,倒也不知道顾茗烟为何要对这样的男人全心全意。” 黑暗中的下属赶紧开口:“我们的人不日便会出手,而且听闻成山千里迢迢的要去一趟大漠,似是要买一个叫希宝的东西。” 段承瑞的指尖松了一些,低声道:“既然如此,此时还不宜动手,派人去将段承轩围困住,最好是让他半分消息都传不出,日后等到成山将药材带来,再将顾茗烟带回来, 若是她失了孩子,这条命怕也是没了。” “您当真是对那位殿下痴情一片。”下属的声音里呆着些许不满。 “她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虽之前我都表现的唯唯诺诺,但好歹换来了她的信任,到时候……”话音还未落下,远处的脚步声传来。 黑暗中的数人当即变得声响全无,段承瑞也换了个闲散的姿势坐着。 不过一会儿,段烽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停留在这牢笼之中,眼下满是乌青:“没想到哥哥你在这里住的不错。” “你是父皇的儿子,如今却跟顾诚所勾结,当真是大逆不道。”段承瑞脸上再无方才的冷漠,只剩下一脸担忧:“此时你若是回头,我自当将今日被囚之事抛诸脑后,断不会向父皇说上只言片语。” 第670章 第六百七十章 一个女人 这句好兄长的发言,换来的却是段烽一声嗤笑。 亏得他当年还以为这位兄长颖悟绝伦、即使第一次踏上战场亦是胆识过人,如今看着他这幅痛心疾首还妄图劝说自己的模样,段烽的眼里却只剩下轻蔑:“你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好哥哥,你我到底不是一母所生,更是我上位的阻碍。” 段承瑞的面色白了白,颇为痛苦的闭上眼睛:“九弟,你该知晓,父皇的唯一心愿便是我们这些兄弟不要自相残杀……” “那为何他的眼里总是只有那个不学无术的段承钰,还有他那功高震主的弟弟!”段烽猛地抓住眼前的铁栅栏 ,眼底一片血光:“你与我都是他不待见的皇子,又何须如此愚孝于他,只要你愿意,日后有我一世荣光,我也自当分你一份。” 原来是…… 段承瑞佯装惊愕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九弟,你这是希望我能怎么帮你?” “将尔丹公主让给我,只要得到她的支持,我甚至不需要通敌叛国,就能将这皇位给夺下来。”段烽稍稍平静了些,声音却兴奋的拔高了一些:“她是尔丹唯一的公主,只要成亲之日,我同她谈上条件,日后的皇后之位我也可以给她。” 段承瑞眼底的寒芒渐渐深了。 他倒是有些怀念顾茗烟当初还是靖王妃的日子,那时候她孤立无援,却也唯有他这个合作对象足以信任,可等到如今她手中掌握权势,便有无数饿狼扑食而来。 “那若是我成为皇帝,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我也自当可以给她。”段承瑞缓缓的抬起头来,正视段烽:“她不过是个公主,有了她之后,你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又不是傻子。”段烽却轻轻笑了一声:“你和皇叔都想要她,纵然得不到这背后的东西,她自然也是有利用价值,不然……你们为何如此的想要得到她呢?” 段承瑞额角的青筋突突,只攥紧了拳头:“段烽,你以为你能得到她吗?” “只要让她怀上我的孩子,成为我的女人,一切都可以。”段烽的双手离开了铁栅栏,放于身后,带着一声轻蔑的笑:“只要你能想办法说服她,我就可以放你出来。” “她早已回了尔丹,你又叫我去何处说服她?”段承瑞也跟着轻笑起来。 黑暗里的下属早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刀。 段烽脸色一变,囚牢之外的将士却已经急匆匆的冲了下来,沉声道:“三皇子府邸内只有一个歌女,屋子里住着的是三皇子的小妾,并未发现尔丹公主的痕迹。” “你诓我!”段烽猛地回过头去,怒目圆瞪。 段承瑞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脊背挺直,脸上却带着笑意:“她最后只可能是我的,要怪,你便怪皇叔早已将她送走了吧。” 眼前的铁门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段烽背后的护卫还未掏出手里的长刀,便被抹了脖子,砸在地上,只剩下咕噜响着的血泡声。 段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段承瑞却在烛火下走来:“我本不想早日撺掇你的位置,但既然你想要带走顾茗烟,我便不得不出手了。” “一个女人……” “一个可以为我夺得天下的女人。”段承瑞眼底的火光被点燃,曾经立于战场之中的杀意骤现,另一只手则稍稍扬起,段烽两腿一疼,已经被人摁着肩膀跪在了地上,下属的血染红了他的膝盖,还未阖上的眼睛空洞洞的看着他。 段承瑞却只是负手而立着往外走:“将他绑起来好生招待,再派人去通知顾诚,这边关已经易了手,而他的合作对象,还是段烽,沧澜的三皇子还被可怜的囚禁于地牢之中。” “你是想借我的名号去叛变吗!”段烽惊叫起来,若是真的被他得了手,那他日后就算能从此地离开,怕也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谁让你挑选了我的合作之人,又觊觎我的女人呢?”段承瑞侧过身子,只留下一个得意的笑容。 离开地牢,所有的将士都像是稀松平常,那些惊愕的士兵则早已被身边的兄弟捂着嘴拧了脖子,未知真相的入了阴曹地府。 沧澜边关依旧无事发生。 而地牢之中最后的一盏烛火也彻底消失,段烽的叫喊声难以传出半分。 …… 日渐嗜睡,这肚子却也大的缓慢,顾茗烟的肚子看来要比其他孕妇的肚子小上许多,总算让顾茗烟不再念叨着自己模样丑陋,只是日日睡得不安宁。 前几日张良山匆匆前来,表示自己是在边关动乱的时候偷跑出来,倒也是名正言顺的避难。只说她肚子小是自身问题,并无危险之处,再就是日日开学堂的时间要少些,街坊四邻也都答应着准点将孩子带回去。 今日下了雨,孩子们怕也是不会来,顾茗烟许久未理睬鬼魅,今日寻摸到了张良山和艾枝的药房,却又被撵了出去:“若是无事可做,去学学女红,写写字。” 一想到女红,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说来,她还真的认不清草鸡和凤凰,蜥蜴和蛟龙,尤其是自己一动手,这绢帕几乎就废了,就连鬼魅上次都在旁边叹气:“这哪里是一双巧手,倒是比猪蹄子还难用。” 想及此处,她也是来气,只找了人跟着,要去外面酒楼吃饭。 老板笑盈盈的将她迎了上去,满是笑脸:“您可小心些。” “我在家中都被看着,今日过来听听曲儿。”顾茗烟随意的找了张一楼的桌子坐下,只让身后两个护卫也跟着坐下来,还瞪着他们:“我大还是鬼魅大,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临走之时,王爷让我们听从鬼魅大人的吩咐,张大人的医嘱。”两个护卫虽然坐下来,但这话说的却有几分笑意了。 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还未点菜,旁的老板又说:“用不着您点菜,给您上的菜那都得我们店最好的,你们家老爷可是吩咐过了。” “我想吃……” “您家老爷临走时还吩咐,不能总给您做太过甜腻的,我们这边自然会看着样子帮您上的。”老板说完,笑眯眯的跑了个没影,旁边的店小二都掩嘴笑着。 顾茗烟抬了抬手还想去抓住老板,却看着店小二的忍笑的模样愤愤砸下来:“这世上男人就没好东西了!” “他说过,夫人若是想泄愤的话,骂咱们就行。”两个护卫凑了上去。 “……”她甚至不该多话才对。 第671章 第六百七十一章 暴雨 阴雨之下的酒楼人满为患,说书先生捏着两撇小胡子赚的满盆钵满,就连那店小二也识时务的送了两叠糕点瓜子,撺掇着看客也多买点儿。 顾茗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一酒楼的人,在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地方,今日却多了几个生面孔,待到老板走过来送点温热水时,她一手拽着那老板,低声问他:“老板,平日也有这许多生人过来吗?” 老板环顾了一周,一方面是感慨这位夫人过目不忘的好眼力,说来这村里上下总得有五六百人,她竟然也能看出此地有不少生面孔,当即低声说道:“咱们村当时遭灾,不少年轻人都外出打拼,在外成了家,却还是要回来生根的,不然咱们哪里能有白来户人家。” 顾茗烟的确是看见了不少妇孺,便继续问:“那些年轻人将妻儿带了回来,便要独自出去打拼了吗?” “倒也不是,我们村里这几年都不用上交赋税,在外讨了媳妇回来,便该好好为村里做事了,几个老村长都有着安排,说来说去,我们这村里到底是一家人。”老板巴巴的笑着,似是对这样的习俗毫无办法。 顾茗烟这才放下心来,笑盈盈的向老板讨了两块糕点。 窗外的雨下的大了,顾茗烟如今是想走都不能走,身边两个护卫将带来的斗篷搭在她肩上,边小声道:“夫……小姐,如今并无事发生,何须如此警惕?” “小心谨慎总是无错,更何况,我虽一时也找不到有谁能伤着我,却也知道段承轩将你们留在此处可不是怕我难产而死。”顾茗烟趴在桌上瞥了他一眼,歪着脑袋:“我瞧着你们比鬼魅还小些,以前可认识?都是那桑宁带出来的?” “桑宁大人只带聪明人,咱们脑子笨,平日也爬不上高位,只能当个下属。”护卫揉了揉脑袋,低声道:“虽然幼时残忍了些,但能熬到今日,过了三十,王爷便会让我们离开,娶妻生子,还能给笔不错的赏银。” “怪不得你们如此效忠。”顾茗烟还以为这些手下同死士无异,如今瞧来,段承轩还有些人情味,但若是转念一想,三十以后的人也的确处处受限,四处奔波再难用上。 几人无心听书,倒是借着顾茗烟的问话,问出了不少的东西。 比如桑宁以前曾和段承轩兄弟俩有过隔阂。 “既然当初桑宁效忠于他们兄弟俩,为何皇上还要将他一家都赶尽杀绝?”顾茗烟说到此处是愈发的不解。 “我们并不知其原因,但桑宁对皇上十分不满,离去之后皇上却是满心满意派人照顾,谁知桑宁大人不愿就此隐姓埋名,只一手将王爷送到他师父手里,又暗中帮王爷培育人才,因此等到王爷成年带兵打仗之时,身边才有可用之人。”护卫小声说着:“而且,桑宁大人当年不满苏玉婉,之后又隐姓埋名了一段日子,最近才重新出山。” “这又是为什么?”顾茗烟愈发觉得这桑宁的行事诡异。 若是当初嫉恨段琮,是为带着段承轩将皇位夺下,那也不该将段承轩交给山野的前辈,又看不惯野心勃勃的苏玉婉。但若是桑宁当真喜欢兄弟俩,那皇上当年为何又要杀干净他全家,细细算来,那时候的段琮还未当上皇帝,就连太子都不是,为何要杀掉亲信一家呢? 两个护卫摇摇头,表示不知。 顾茗烟正思来想去,眼前却已经坐下一个人来。 “桑宁大人也许会背叛王爷,但他这一辈子都会效忠于皇帝。”鬼魅淡然落座:“无论是当年培养人才,亦或是送王爷去乡野的安全之地,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皇上的吩咐。” 顾茗烟早已几日未理睬他,可如今却是好奇的紧,只清了清嗓子:“那若是皇上让桑宁去杀了段承轩,他也会去吗?” “十之八九他会下死手吧。”鬼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是招手加了两个菜,边继续道:“一日不看着你,你就开始胡乱打听了。” “我只是好奇,你以前是不是因为这张清秀的脸,要被兄弟们往死里欺负。”顾茗烟只是冷冷的笑。 “还好,他们打不过我。”鬼魅挑了挑眉头,拿起碗筷来吃饭。 顾茗烟哼哼了两声,只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一旁的说书先生方讲完了结尾,喧闹声一波连这一波,而窗外的屋檐之下,水滴成串,雨声不歇。 算来,段承轩已经有几日未传递任何消息来了。 …… 即使是瓢泼大雨也难清洗这一地的血迹。 洪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细细一瞧却不知脸上也染上了鲜血,手中两把匕首都被大雨冲刷着,身边的段承轩冷着一张脸,不再将长刀交递给手下,而是随意入了腰间的刀鞘:“看来这些人是不希望我回到边关。” “我们的人也少有消息传来。”洪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一眼身后的人,虽然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但之前送去的信鸽却没带来任何的援手,而最快通往边关的道路如今都被这些黑衣军亦或是马匪给遮挡严实。 段承轩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还在沧澜传递。 但那些边关将士还未看见他的尸首,纵然忠心,也必然拜服在他人之下,只求万全。 “王爷,以我看来,此时我们应该先行躲藏,而不是这样一味的赶路,他们定然会死死的盯着我们,一旦等到风头过去之后,我们便可以绕远路过去。”洪霄走上前去,甩了甩两柄匕首上的血水,随意入了鞘。 如今人手不足,若要强行突破倒像是铤而走险。 对面这些黑衣军看起来源源不断。 “你对这里比较熟悉。”段承轩瞥了他一眼:“另外,一定要传递消息出去。” “边关那边难做手脚……” “我指的是尔丹。”段承轩抬手揉了揉额角:“别瞧着烟儿那副逞强的样子,当时鬼魅才去冒了个险,她都吓死了,若是她发现我出了什么事情,却帮不上忙的时候,怕不是要急哭了。” 洪霄张了张嘴,只说了个是字。 走上两步,有听见段承轩悠悠的开了口:“想着她急哭的样子,倒也不错。” 身后的洪霄踉跄了一步,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们家王爷没救了。 第672章 第六百七十二章 终于出手 “小姐,明日村里要大猎一次,家家户户都要去村长家的院子里分肉吃。” 今日来送膳食的是酒楼老板的女儿,前些日子同对面镖局的镖师成了婚,偏的这些日子来往许多,镖师忙碌,老板女儿便闲了下来,日日亲自提了饭食送来,叫宋鲤儿,相传是那酒楼老板娘怀孕险些保不住性命,可等那池子里老板平日最喜欢的两条鲤鱼死了,母女二人都保了下来,老板以为是这两条爱鱼保护了母女俩,便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 “我闻不得血腥,去了怕也只是扫了大家的兴。”顾茗烟将碗筷拿起来,招呼着她坐下来一起吃。 鲤儿亦习以为常的坐下来,笑眯眯:“我自是知道你不会去的,如此告知,只是希望你晓得,明日他们定然都不来上学。” 顾茗烟对此只是笑笑,这几日总算是雨过天晴,今日这天色又阴沉下来,她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细细算着,再有两个月左右这孩子便要出生,她和艾枝却毫无进展。 吃到一半,艾枝抱着一摞子拟好的药方册子走进来,瞧着她们二人:“过几日,我便要去找他们了。” 鲤儿听不懂,顾茗烟却知晓艾枝磨蹭了许久,一直拖延到这几日才下定决心离开,心里到底还是将艾延当做父亲来看待,只扬了扬嘴角:“既然如此,这一路小心,去往那处若有任何事情切记要告知于我,那到底没什么女子。” “我可不会将自己送入狼窝。”艾枝得意的扬了扬嘴角:“这些日子瞒着你,我倒是同鬼魅打听到不少的事情,可是知道尔丹还有不少习武的女子,若是能将她们召集起来,我会更快的成为首领。” 此言一出,鲤儿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虽也知晓买下这周宅的人家来头不小,却也没想到她们竟然还跟军部有关,当即目光在艾枝和顾茗烟的身上游移着。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后来才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当真是一孕傻三年,当初明明早就看清了尔丹这般的民风,却怎么也没帮艾枝想到这一茬,只嗤笑着:“你说的对,瞧我这脑子,怎么当时没想到,若是早早知道,这人如今也不用你去拉拢。” “你且还要傻上几年,这件事情我自己去办就好。”艾枝挥手从门前走开,似是要去后院的药房同张良山一起商议,顺便用膳。 顾茗烟瘪了瘪嘴,一言不发的吃着手里的饭菜,挑眉正看见鲤儿面露惊愕的模样,只是低声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艾枝说的不过是镖局的事儿,又不是军部。” 宋鲤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才吃了一口饭,又有个人晃悠悠着进来。 鬼魅似是才换好一身衣裳,揉着脖子落了座,先打了声招呼:“鲤儿姑娘。” 宋鲤儿点点头,这边的顾茗烟已经伸了手过去,帮着揉了揉他的脖子,问:“你这身子还比不过年过半百的老头了。” “能不能说点儿好话?”鬼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知晓你们俩平日处理的事儿这么多,我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揽下这烂摊子,怎么说也该提前将平川叫过来帮忙。” “你这傻子。”顾茗烟还笑他,给他添了一碗白米饭,问他:“你说,到时候我如果让我徒弟给我接生,怎么样?” “你且等着你徒弟缺胳膊少腿吧。”鬼魅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夹菜:“别人家娘亲都是亲手给孩儿绣衣裳,我倒好,帮你们处理破事儿,还得替你学刺绣女红。” “你这已经很轻松了,没瞧见我徒弟和艾枝为孩子的名字都想破脑袋了吗?”顾茗烟笑眯眯的吃着鲜嫩的鱼肉,继续道:“我这还得日日写书信去往白马寺,断不能让青则以为我不爱他了。” 鬼魅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便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饭,继续去处理公事了。 宋鲤儿偷偷的看着顾茗烟,小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顾茗烟放下空空如也的饭碗和筷子,擦拭了嘴角:“听你爹爹说你想学着写字,日后还想开酒楼?” 宋鲤儿点点头,顾茗烟便笑了笑:“既然这些天没人上门来学,我便手把手的教你吧。” “太好了,谢谢小姐!”宋鲤儿笑逐颜开。 顾茗烟带着宋鲤儿来到书房,四周无人打扰,她亦自当认真教授。 却不知离开厅中的鬼魅才收到成山的消息,早在几日之前他们便已经买来了不少的希宝,更高价在黑市上拍下了赤玉泽带回来,三日之后就到。 鬼魅走在长廊上松了一口气,而头顶上的砖瓦却被第一滴雨水砸中。 “啪嗒啪嗒——” 不过半刻,这瓢泼大雨已然浸湿了所有的砖瓦,隐去了脚步声。 顾茗烟坐在宋鲤儿身旁,耳边雨声不歇,门外的护卫们却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她阖上书本还想问个究竟,身侧的宋鲤儿却正举着毛笔,一双眼直愣愣的瞧着窗外,歪了歪脑袋:“方才那儿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顾茗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未起身,只看到血光飞溅,顾茗烟只来得及捂住送宋鲤儿的一双眼,将她护在身边,却淡然的开了口:“你们的目的若是我,便留下他们的性命,不然,你们只要继续动手,我这就一尸两命。” 若是这些人来刺杀,肯定还会下手。 但若是另有企图,想必这些人也会小心不敢动手。 就算是顾诚也该知道她的性子,她可不是个为了儿子便枉顾他人性命的人。 宋鲤儿惊叫了一声,顾茗烟却也只能强行镇定下来,可门外已经传来了闷哼声,被血花溅湿的窗户被风吹得摇晃,而门扉已经被猛地推开,之前所见的那些黑衣军走了进来,黑巾之上的玉兰花倒是明显。 “坐下来,不要乱动。”顾茗烟将宋鲤儿推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径直的绕过了眼前的这张桌子,只一只手捧着肚子,冷眼:“你们能走到这里也算有本事,鬼魅他们如何了?” 如果鬼魅无事的话,又怎能纵容他们来到此地。 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黑衣军手中染血的刀刃,以及淡漠的一句开口:“段承轩殒命边关,而你口中的鬼魅方才也身受重伤,落于墙根。” “既然知道答案,你便随我们离开吧。” 第673章 第六百七十三章 造化弄人 雨落再无声,顾茗烟亦不为所动。 指尖掠过桌案留下数道印痕,她却挑了眉:“既然你们杀了鬼魅,我和我孩儿的性命自也不必留了。” 下一刻,袖口中的云翳出鞘滑落掌心,连带着一条细长的红痕割开掌心。 那些黑衣军还未动手,云翳的刀刃已然刺破了顾茗烟的脖颈,细小的血珠汩汩落下,而她却还微微抬着脖子:“将你们所伤的人都带到我的面前,一旦我保下他们的性命便随你们离开。” “如此境遇,轮不到你谈条件。” “那你们自可等一个眨眼,我这条性命便无力回天……” “慢!”黑衣军依旧动摇着,身后的两个人窜入雨中,将方才被砍倒在地的护卫带进来,顾茗烟的目光却随着那些人看过去,微微皱眉。 他们过去的地方,正是方才宋鲤儿看见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地方。 心中已然能预感到鬼魅的情况将会十分糟糕,这些人来势汹汹,更是妄图借事刺激她,只可惜即使她收不到段承轩的消息,也不会当真相信这些人的鬼话。 眼前的黑衣军莫约有二十余人,顾茗烟挑了挑眉头:“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们。” “我们只需要带走你。” 伴随着他们的回答,鬼魅自外被扔到书房门边,腿上的两道伤痕深可见骨,更有一条手臂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顾茗烟刚走上前一步,那边的人已经抬手将她拦下:“我们已经将他带来,后院的两个大夫我们也留下了。” “看来你们调查的不错。”顾茗烟固执的往外走了几步,身后两个人却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云翳,将她的两只手都制住身后:“你挣扎的时间越长,他能得救的时间就越短。” 死死咬紧牙根,顾茗烟连挣扎都有些不敢。 而那黑衣军手中的长刀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鬼魅的胸口,顾茗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嘴里和鼻子里还在不停的流血,轻颤的手臂抬了几次也未能抬起来。 这些人哪里是武功了得。 不过是吃准了这里并无太多的人。 正在纠结之时,大门之外却传来了老板和店小二的呼唤声,那叫喊声越过厚重的雨幕而来,似乎是想问问这里究竟出了何事,以及叫唤着宋鲤儿的名字。 “老板……” 还未叫喊出声,顾茗烟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黑衣军毫不费力的接住她,在外人进来之前将人带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宋鲤儿却只是呆呆的看向了桌案上顾茗烟用指尖留下的印痕,只单单留下一个一个另字,再无其他。 窗外大雨瓢泼,若非是店老板在自家二层小楼之上远远的看着有一个人影从屋檐上落下,亦不会顶着这大雨冲了进来,周宅匾额之下是一大滩难以冲刷而去的血渍,他心惊肉跳的往里走,本该立于长廊之上的家丁此时都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 “快来人!快将此事告诉村长,让人派了人去镇上将府衙的人也给叫来!” 老板大喝一声,急忙忙的叫着鲤儿的名字往里冲,绕过厅堂来到书房,正看见平日里被夫人视作兄长的冷面男人正躺倒在地上,而宋鲤儿却泣不成声的为他捂住伤口,一看见父亲便打哭了起来:“爹爹……” 背后的店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老板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让女儿将外衣脱下来,只能堪堪的为这男人捂住胸腹以下的伤口,边双手颤抖的开口:“快去将大夫找来,他伤的太重……” 话音还未落下,鬼魅那双混沌不堪的眼睛已经转了转,有些艰难的挑开衣襟,将那早就被划破的玉瓶摘出来,老板赶紧伸了手去帮他将那些碎片拿出来,一颗药丸也跟着滚落在地,被鬼魅的另一只手稳稳的攥住,嘴里的血泡炸开来,只剩下一句:“这是……救命……” 老板了然,赶紧将这药丸塞入了他的嘴里,就着屋子里的水让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老板!后院还有两个人被绑着,好像所有的药材都被拿走了!”店小二扶着艾枝走了过来。 两个人都狼狈不堪,艾枝更是一跨进门槛便倒在地上,头疼欲裂。 这些人根本就是早有防备,等候已久,也根本没想让鬼魅活着。 “我的药箱……扔在干草里面了。”艾枝艰难的扶着身边的宋鲤儿爬起来,面对这娇滴滴的姑娘,艾枝也低声开口:“快去通知官府!不要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附近的邻居……所有人,都暂时不要离开,只有这里最安全。” “快把门都关起来,你们几个都三两着去把外面的人抬到书房来,找点儿棍棒!”老板赶紧点点头,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没看到顾茗烟的踪迹,而宋鲤儿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却也知道,那些人肯定也看见了宋鲤儿的一张脸,若是他们再折返回来杀人灭口,那就难办。 几人都忙碌起来。 艾枝也顾不上太多,将顾茗烟之前交于自己的腰牌扔到了店老板的手里:“给他们,要他们马上过来。” 老板双手发颤的让人给鬼魅止血,只瞧着这腰牌上的纹路,当即瞪大了眼睛往外跑去。 艾枝靠在椅子上将那些草药直接塞进嘴里,便弯下身子,跪在鬼魅的身边,一只手死死的摁住他颤抖的肩膀:“她不会有事的。” 鬼魅皱着眉头想要挥开艾枝的手爬起来。 “将他摁着,不然他会死的。”艾枝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抹血痕来,胸口仿若是有一股烈焰在燃烧。 可此时,她只庆幸她和张良山还意识清醒。 整个周宅在两个时辰之内恢复的平静,而暴雨始终未曾停歇,只剩下雨声的街道上却传来了马蹄声和跑步声。 不少人都推开窗户,却只来得及看见他们身上的银甲。 而始终未敢闭上眼睛的鬼魅只躺在书桌上,看着窗沿之下的雨丝,听着不远处传来门扉被推开的声音,以及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他却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看着桌边的艾枝,眼里带了些泪光…… “我早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们的……” “要怪就怪顾茗烟太任性了。”艾枝阴惨惨的笑着,将帕子塞进他的嘴里,手里的刀刃刺破伤口,和骨头相撞,连带着浅淡的一句话:“一切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第674章 第六百七十四章 几番试探 没人知道那群黑衣军是如何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 被带走的顾茗烟没留下任何的线索和踪迹,大雨遮掩了气味和行踪。 但顾茗烟同样在雨声里醒来,并没有在颠簸不堪的马车里,而是平躺在床褥之上,床边站着两个扯开了面巾的黑衣军,属于女人的面容之上却都无一例外的带着可怖的伤痕,在她醒来的时候,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去买点儿吃的。”其中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女人发号施令,并且缓缓的半跪在床边,指尖撩开了顾茗烟的被子,触碰到连着她脚腕的冰冷锁链,声音依旧冰冷:“我们希望殿下您一切平安。” “我也希望我能顺利生下孩子。”顾茗烟勾了勾唇角,笨重的小腹让她有些呼吸困难,四周都没有熟悉人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袭来,只让她一只手轻轻的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兀自深呼吸了几次,这才继续道:“你们是怎么撂倒鬼魅的?” “只是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她比殿下您想象中的还愿意多管闲事。”冷淡的女人总算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同样的,殿下您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个任务,也许到时候你还要想着请求我们的帮助。” “看来你很喜欢你家主子了。”顾茗烟倒是觉得有些似曾眼熟,半撑着身子爬起身来,脚腕上的铁链撞击在床榻上,她也只是挪了挪身子,嗤笑一声:“但我还真不知道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会喜欢上我,更别提我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女人像是被激怒一样皱起了眉头,扶着床沿站起身来:“希望您到时候不会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顾茗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你们这里如果没有有本事的,我会跟着我的孩子一起死,倒是一点儿都不孤单。” 女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顾茗烟只是撩开了身上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纹路来:“如果你们不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或者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我是不会吃解药的,什么话我都不会说。” “我们带来了你后院所有的药材和药方。”女人冷嗤一声。 “你们大可试试。”顾茗烟同样镇定的看着她:“我能如此平静的跟你们到这里来,自然是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而且会给我续命,毕竟我手里的筹码很多。” 女人始终停留在原地,之前离开的人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和那女人对视了一眼,声音柔软了些:“我们主子希望您能平安生下孩子,之后再为他所用。” “你确保他不会杀了我腹中的孩子?”顾茗烟对她招了招手,只等着那些饭菜被送到了她的面前,这才抬起手来捧起碗筷,边道:“我好像知道你们的主子是谁了。” 两个女人都是微微一愣,旋即一声不吭的离开。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在她们二人离开之后,顾茗烟马上就放下碗筷掀开了被子,打量了一下锁链的长度,大概只够她坐在床边的距离。 窗外的雨声始终没有停歇,而她亦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后颈没有任何酸痛,应该是什么类似迷药的东西,或者是她真的已经睡得太久。 远处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隐约还能看见屋檐下还站着两个人。 心烦意乱的回到床榻之上,顾茗烟颇为愤愤的将那些饭菜往外推了推,她对小腹轻微的疼痛无能为力,到时候她的两条腿都会肿的像是萝卜。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送饭的女子走了进来,只看了一眼分毫未动的饭菜,同样半跪下来,在床边注视着她:“如果您不吃饭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 “除非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谁,或是将我绑到这里的目的。”顾茗烟同样没看见自己的云翳。 女子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我们的主子您并不认识,但将您绑到这里来,只是需要您帮忙做一些事儿,比如当年那暴君所为之事是否真的能长生不老,以及,云氏祖传的长生不老药方身在何处。” 说来说去,这些野心勃勃的人甚至连个人还没做好,就已经在想着如何长生不老了。 顾茗烟轻笑了一声,心里也算是稍稍放心下来,继续道:“当年暴君所为我并不知晓,但是这云氏祖传的药,我倒是还在尝试,我可以为你的主子做事,但同样的,我也想得到我需要的药材,以及,等我的孩子落地,你们必须派人将他送回到段承轩的身边。” “我只是个奴才。”女子淡然一笑,为她将冷掉的饭菜换成温热,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门外,几个黑衣军都聚集于此,整个院落里却格外的安静。 而在这所谓的院落之外,依旧是深不可见的山林。 离开了顾茗烟的寝屋,只留下七八个人围绕看守,另一群人却跟着送饭的女人来到院落之外的山林之间,站在暴雨之中反而更加能隐藏他们所说的话。 “这位殿下过于冷静,我们还是尽早的将她交到姐姐的手里。”女子将身上的玉瓶交给他们:“不仅如此,我最近还发现朱家的人有些不安分,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将他们赶尽杀绝,只要将那东西带回来就可以。” 屋内的顾茗烟坐在床沿,心神不宁的摸着笨重的肚子。 如果不是顾诚和艾延,那么这边想要长生不老药方的人又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闪电划破天际,门扉再一次的被推开。 方才进来的女子恭敬的走进来,半跪在她的不远处。 顾茗烟看着她的动作昂,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不自觉的摩挲过之前被云翳留下伤口的掌心——那里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 女子半垂着脑袋:“殿下,我们会亲自带你去……” “你们家主子真的只想要长生不老吗?”顾茗烟笑着歪了歪脑袋,指尖落在嘴角边:“也许我很快就能猜对你主子的身份了。” 女子假装淡然,不为所动:“我们会护送您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在下一次失去意识之前,顾茗烟的脑子里划过一个熟悉不过的名字。 第675章 第六百七十五章 合作之人 毫无声息的掌控边关,依旧保持着段烽的名义。 段承瑞住在段烽的宅院里,所以妄图反叛并且传递消息的人都已经成了院中花坛下的肥料,身边唯一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也仅仅只有封月一人,以及两名亲信。 “我想那位殿下并非真正知道您的身份,只是试探罢了。”封月半跪在低矮的桌案边,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齐整的摆放在桌案的一侧,而另一侧摆放着冗杂繁多的公文书卷,和一些小手指大小的竹筒。 被打开的竹筒里,是从顾茗烟那儿送来的信件。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完整记录,只因段承瑞担忧她太过聪明而想出计策逃离。 “我想她的确知道了什么。”段承瑞扬了扬嘴角,抬手示意封月无需继续上菜,而是攥着那张字条站起身来:“我得去看看她。” 封月微微睁大了一双眼:“您必须留下来处理要事。” 段承瑞停下了步子,淡漠的望着身侧的封月:“封月。” “是属下僭越了。”封月赶紧低下头去,将那些饭菜重新放回到食盒里:“属下只是认为,那位殿下固然重要,但如今段烽被囚,顾诚大人定当会送来消息,万不可没有您。” 话音落下,段承瑞沉默片刻依旧折返回来,封月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未曾见过殿下如此不知轻重的模样,却也知晓那位本该被捧在掌心的常夫人,如今也因诸多事情被囚禁于府中,日日神志不清,就连月清都已然不再被信任,她又如何敢直言进谏,不过只能小心说上几句。 段承瑞重新落座,封月一言不发的继续上菜,门扉却被叩响。 “殿下,那边派了人来。”门外的亲信如此说道。 “进。”段承瑞点点头,将那些竹筒纸张都交给封月收起来,自己则端着碗筷继续坐在这书案之前,一直等到门扉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也是顾诚其中一个比较憨厚的儿子,不同父姓,名叫钱泽。 钱泽向来是给顾诚跑腿的,平日也没有儿子那样的待遇。 走到段承瑞面前更是憨厚的行了个大礼,就连封月拿走空空如也的食盒,他也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一直跟着,直到封月弯身关上门扉,他这才回过头来:“父亲说他当时并未为段烽出兵,也算是聊表诚意。” “若说诚意二字,当年我助你父亲金蝉脱壳,想要知晓当年江晏中的消息。却不曾想你父亲和我暗中合作多年却背弃于我,近两年才稍有消息。”段承瑞目不斜视的阅过眼前的公文书卷,丝毫不将钱泽放在眼里。 钱泽呆头呆脑,思来想去半天才继续开口:“可父亲这许多年来帮你探听四处消息,怎么这些也不算诚意了吗?您如今朝堂上的地位虽说有那顾茗烟的帮忙,可我父亲亦为您暗中培养不少,就连这边关之地的消息和士兵,我父亲当年也都细细打点,这也不算诚意了吗?” 养这呆头呆脑的儿子来传话倒也不错。 段承瑞此时才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钱泽:“你说的倒也是不错,但如今我想和你父亲合作,日后你父亲亦要做我的下臣。” “这可不行,我父亲现在当了皇帝,日后又去做下臣,日后岂不是要给人家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钱泽当即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看向段承瑞的眼神颇有些愤愤:“更何况,我父亲还让我同你交易一样东西,若是你同意了,他会亲自送信过来,你若不同意,这事儿就没法谈,你倒好,如今我们俩还没开始谈,就已经开始提条件了!” 钱泽瞪大了一双眼,死死盯着段承瑞,两个拳头都被捏的咔嚓直响。 挑了眉头,段承瑞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问:“如此说来,他想要什么?” “待到您日后登上皇位,自当将长生不老之法交给他,他自当会隐居山林潜心长生,等到您离世之时,他才会重新出山,改头换面。”钱泽举起了两只手来,此言字字皆是掷地有声。 “只要我得到了顾茗烟,这一切都不在话下。”段承瑞扬了扬嘴,指尖轻叩桌案。 钱泽背后的门扉当即被打开来,两手空空的封月走进来行礼,继而道:“属下这便送钱泽大人回去复命……” “慢着!”身侧的钱泽赶紧站了起来:“殿下,父亲说还有一事需要您的帮忙!” “说。”段承瑞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父亲怀疑古昇和顾子衿协同叛变,但若是此时杀了亲儿子,其他孩子定然会忧心于此不敢轻易效忠,所以希望您能帮忙,最好将这古昇和顾子衿给斩尽杀绝,这是我一路走来发现他们的踪迹,还请殿下帮忙。”说着,钱泽已经将早就写好的纸张放到桌案之上。 段承瑞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古昇和顾子衿,算来还是你的兄长和姐姐。” “什么兄长姐姐,只要背叛了父亲,那都是叛徒!”钱泽憨厚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脸来,那声轻蔑却是砸在了段承瑞的心上。 他想,纵然他如今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却也从未伤害过兄弟姐妹半分。 心里却想着当年顾茗烟同自己所说之事,更是让他不愿意亲手杀了父亲,而只希望带着许多的兵力将其拉下马。 点头答应,段承瑞却在钱泽离开之时又开了口:“你父亲定当深爱你的母亲,你才能如此忠心吧。” “我娘就是个叛徒,我父亲才不会爱一个叛徒,只会杀了这种没用的娘们。”钱泽满脸无辜的说完这一句话,便跟着封月离开。 段承瑞独坐在桌案上,将门外的亲信叫了过来:“我问你,若是我不想伤害父皇,只是希望逼着他退位给我,你觉得这可行吗?” 亲信沉着一张脸,摇摇头:“殿下,您不能妇人之仁。” “你下去吧。”段承瑞抚了抚眉心,一直看着亲信消失在眼前,才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若是烟儿在的话,也定然会说我是妇人之仁吧。” 第676章 第六百七十六章 难欺 耳旁尽是细碎声响,吵得她难以安眠。 顾茗烟在一阵颠簸里醒来,忽远忽近的讲话声和车轱辘声让她确信自己是被迷药摁住了眼皮,且从小腹传来的细微不适感,才是让她在药性未褪时醒来的罪魁祸首。 身边的女子发现了她的异样,两只纤细的手臂将她笨重的身体稍稍扶起来一些,并用一只脚撩开了车帘,露出了半片蔚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树叶,还有微凉的足以让顾茗烟愈发清醒的风。 “慢一些,我们暂时不需要赶路,她已经醒过来。” “按照计划行事。” “不必做些多余的事儿……” 马车里外的人像是在讨论同一件事情,顾茗烟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本该记得这迷药里加入了一些什么果子,所以她才如此的意识不清,只有在敌人想要她醒来的时候才能醒来。 他们是故意的。 为了不让她去好好思考这个迷药的解药,以及模糊的视野难以去辨认这些树叶的品种,会出现在尔丹哪些地方。 痛苦席卷了大脑,身旁的女子总算再一次的开口:“你们给她的量太大了,现在都安静下来,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不要惊动任何人,换好你们的衣服,最后……再拿点儿药过来。” 之后的事情,顾茗烟只记得,似乎是有人喂了她一些水。 甘甜的、熟悉的,如同柔软的细丝渗入皮下,好好的安抚了她腹中的孩子。 二次醒来之时,她只觉得之前的事儿像是一场梦境,她重新躺在之前的床榻上,鸟雀的声音就在窗外,脚上的锁链还是留在那儿,同之前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区别。 屋中的摆设、架子上数量不变的书册,以及微微敞开的窗户,只是没有继续下雨,那些绿叶只是被风带下来,不同于之前那般被雨水砸落而下。 门扉如之前一般被推开,女子走到她的床沿半跪下来:“殿下,您既然已经醒了,我应该带您出去走走。” “段承瑞把我囚禁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坐在床沿的顾茗烟伸出手去,扣住了女子的下巴,指尖摩挲过她的唇瓣,却带着几分威胁:“你身上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所以我们换了个地方,是吗?” 女子放在地面上的指尖在轻颤,苍白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都是怎么猜到的? “虽然你们将一切都整理的一模一样,就连窗户也微微开着,但和之前有所不同。”顾茗烟甩开了她的下巴,重新爬回到床上:“你知不知道这个院子和之前院子外面种的树不一样?” 这句话说完,那些其他的黑衣军也跟着一同走了进来。 其中有一个男人恶狠狠的开了口:“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我们忠于主子,也自当为主子除掉这样的女人。” “她曾经帮过主子,只要我们好好待她,她会给予主子帮助的。”也有男人不满的斥责同伴,且恭敬的跟着前面的女子一同跪下来,并叫了顾茗烟一声:“殿下,今日阳光不错,您需要出去走走。” 有人留下,有人离开。 跪在顾茗烟面前的女子只是静静等待身后的人们做出选择,直到最后才抬起头来:“殿下,我们的主子并不希望伤害您,只是比起尔丹,您应该去更安全的地方。” “然后对鬼魅下死手?”顾茗烟红着眼眶喊出声来,他从未见过鬼魅有那样狼狈的模样,更没想到鬼魅竟然是因为一片好心才踩进了这些人的陷阱之中! “他会阻碍我们带走您。”女子依旧神色淡然:“而且,顾诚的眼线已经快要找上门来,而云绾夫人也即将去往周宅,我们亦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将您带离,除非您还想在周宅里,等着顾诚找上你们母女?” 顾诚的眼线……什么时候? 顾茗烟狐疑的看着她,许久:“让他来见我。” “主子如今被困在地牢之中,而且如果我们的消息无错,靖王殿下此时正在被段烽的人所追杀,我们剩下的人正在竭力营救主子!”女子的眼神锐利起来,又往前挪动了几分:“主子十分相信您,所以让我们在暗中保护,这一次主子被囚,我们只能凭借着我们的想法将您带到这里,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您。” 的确收到过沧澜边关的消息。 但同样的,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却没有一个更好的解释。 她纠结了许久,直到女子为她解开了脚上的锁链,并妥帖的为她已经有些浮肿的脚穿上鞋履:“多晒晒太阳走走路,对您日后生下孩子有所帮助。” “你们不去救你们的主子吗?”顾茗烟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沉重的小腹险些让她直不起腿。 “我们听从主子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全和秘密。”女子轻笑着低下头去,扶着她绕开人群,来到院子之中,有一些小花和树苗,只是来往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来,黑洞洞的望着她们。 段承瑞的命令,这个理由对这些下属似乎合情合理。 暂时无暇去想太多,仅凭她们伤害过鬼魅这一点就不足以她完全相信,但理智却告诉她,也许段承瑞真的会这样做。 “我想出去走走。”顾茗烟开了口,且停下脚步。 双腿之下的石砖十分平静,空中没有丝毫的灰尘味道,就连长廊屋檐角落里亦一尘不染,在她来到这里之前,这里肯定是有人居住并且打扫。 “您的身子不适合,胎气不稳。”身边的女子攥紧了她的手臂:“明日我会请镇上的大夫过来,但您如果妄图做些什么,我们会杀了那个大夫。” “这就是段承瑞所说的保护,恩?”顾茗烟扬起嘴角,却只是甩开女子的手,只是捧着自己的肚子转过身往回走:“不需要大夫,我可以解决一切,你们只要帮我找到接生婆。” 女子站在原地对远处的同伴使了个眼神,紧紧的跟了上去。 在顾茗烟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之前那些讨厌顾茗烟的黑衣军却恢复了平静,只是聚集在一起:“这位殿下的确太过聪明,不过封瓷姐姐的计划也不赖。” “别说话了,殿下好不容易相信主子是想要保护她,而并非是夺走她。”有人先开了口,压低了声音:“殿下太聪明了,我们都要小心点。” 第677章 第六百七十七章 曾有浩劫 云绾一次失去了两个孩子。 宋老板借着狩猎祭祀的名头骗过了街坊四邻,说那些来自镇上府衙的大人以及从京都而来的人都是来参加狩猎祭祀的,暂时无人会注意到一个需要休养的孕妇会不会在大雨之后参加祭祀。 雨势刚歇,暴雨洗刷了数日的地方已然有了积水,村长自然而然的将狩猎祭祀推迟到今日,以免有人上山,另一边更要好好伺候着镇上来的大人。 而云绾在踏入屋中的时候已然摘下了黑纱,她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晚来了两日。 屋内的鬼魅只能勉强坐在床榻之上,一条腿若非是艾枝救治及时,也许日后就无法如曾经那样站立,看见云绾的时候亦是双目发红:“夫人……” “此事,定然是那群黑衣军的预谋。”云绾走到床边落座,背后的梓铭则去看望另一张床上的张良山,他因为保护那些药材而被砍了两刀,伤势不重,却也不能及时爬起来,此时也只能招呼着梓铭去拿一些药材过来。 “当时接到消息,我们本以为黑衣军只是徘徊在赖玄城外,谁知我们在途中,竟然还遇到另一批黑衣军,时不时前来骚扰,硬生生将我们的行程拖延了两日,我们本该两日前就该到的。”梓铭颇为愤愤的开了口。 话音落下,几人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偷袭。 云绾还算淡然,毕竟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伤害顾茗烟的意思,同样的,当顾茗烟落入他人之手后,作为母亲,她更好奇对方的目的究竟是谁? 是可能拥有长生不老法子的她,还是此时威胁到沧澜动乱的段承轩。 亦有可能那些人的目的就是顾茗烟本人。 正在沉默之际,宋鲤儿推开门扉走了进来:“夫人,在她离开之前,曾留下了一张字条。” 说着,她走上前去将顾茗烟当时护着她,塞进她手心的字条递了过去,之后便留下一句话之后就匆匆离开:“她还在桌案上留下一个‘另’字,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她已经离开了房间,跟着护卫回到了房间里,暂时不愿离开。 云绾坐在床沿将字条展开来。 当年暴君建神殿,以千万性命妄图换长生不老之法,此法许可行。 其中详细说出了落水关以及其他各处的福地,包括地下水亦连接这些地方,若是落水关被人疏通,让人血流淌过这些地方,也许真的有过如此传说,希望云绾细细查证,辨明真伪之后将其掩埋。 “暴君之事虽有耳闻,但若是这般猜测,倒也并非不可。”云绾将手里的字条撕得粉碎:“云氏祖训烟儿并未看见,当年朱家曾有两位老人活过一百四十多岁,留有一言道是神殿之所,得偿所愿。” 鬼魅方才跟着云绾看完了字条,此时听见云绾的话之后更是微微震惊:“一百四十多岁?” “但那两位老人的后人却都短命,说来朱家虽然我云氏旁支,但当时,朱家先祖来自于沧澜之外,若是烟儿这样猜测,我倒是怀疑这两位先辈就是当年暴君之下的遗孤,时间倒是对的上。”云绾郑重其事的说道:“她将这张字条交给我,许是以为那些人为长生不老而来,但后又写个另字,看来是发现这群人并非是顾诚之人。” 紧皱眉头,梓铭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低笑一声:“主子,此事请交给我吧,只要他们踏上过尔丹一步,我便能得知他们的行踪。” “自是如此。”云绾的一双眼亦跟着冷冽下来:“另外,再派人去找到朱家后人好好安置,最后将朱家兄妹叫来,若是烟儿猜的没错,他们朱家当年和我们云氏为敌,可能还会留下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是。”梓铭点头离开。 下一刻,云绾挑了眉头拍了拍身侧的鬼魅,嘴里却始终在发号施令:“去告诉瞿礼,他唯一的女儿都被掳走,一旦得到消息让他自己找回,后续之事更交给他自己解决。” 窗外落下的平川点点头,手中的骨扇啪的收起:“若是陛下要问责于沧澜呢?” “那便随他,反正我又不是皇上,还记得将那艾枝也给带上,我瞧着那姑娘对瞿礼亦有几分作用。”云绾此言说的风轻云淡,平川却紧皱眉头也不知此事要掀起多少波澜,却也只当是主子的任性之言,收回骨扇,踪影全无。 屋中香炉袅袅,鬼魅却看出云绾和顾茗烟的相似之处。 纵然云绾此时心慌意乱,却也不过是眼里晶莹闪烁,依旧字字掷地有声,发号施令从未有半点拖泥带水。 “夫人……” “此事不是你的错,待到烟儿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她这任性的模样,再去瞧瞧这段承轩是如何照顾我女儿的。”云绾眼里的暴风雨愈发的接近。 …… 屋内盈满药香。 身侧跟着两个黑衣的姑娘,顾茗烟只顾着坐在椅子上让人捣药,自己却寻摸来了不少鬼神之说的书。 如今她只后悔当时在天炎之时为何并未认真听书。 无论是各国各地,说书人说的不仅有光怪陆离之所,亦有古代之人以一敌百的盛举,虽是夸大其词的众多,但其中却也提到过,千百年前,自天而落千万星辰,烈火燎原,自此之后的典籍却少有仙神,而是说有不少的江湖侠士横空出世。 有人学会了飞檐走壁,亦有人练出内力等等。 “如果这书里说的不错,千百年前那一次的星辰陨落,你们的先祖便早已不是人了。”怕是影响到了他们体内的基因,又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一场浩劫,污染了土地里的那些草植,才造成了此地的草植同她所认知的大有不同。 两个黑衣女子都奇怪的看着她,随后才有一人说道:“殿下说笑。” “我可并未说笑,当年浩劫之后,人类兴盛,武功启蒙,直到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可以练功,自也可以飞檐走壁,更可以以凝聚内力来举起千斤之鼎,我说的可对?”顾茗烟捧着书卷站起身来,仔细的瞧着眼前的姑娘,眼睛微微眯起:“你们既是有变,那于你们来说,长生之法也好,人世伦常也罢,于你们自当也是不同。” 第678章 第六百七十八章 可行之法 顾茗烟曾经信奉科学,但如今却不得不接受这些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 若是医理上说,你就是在血池里泡上几年也不过是日后化成一具尸骨。 但如今细细来看却是有些不同,先不说段承轩那异于常人的动作和力气,整个世界上会武功的人几乎都会飞檐走壁,马背之上百步穿杨,更不用提暗杀者的速度和动作,都远远超出了顾茗烟所理解的承受范围。 眼前的黑衣姑娘愈发不解:“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只需要我自己明白就是。”顾茗烟在原地走了两圈之后才总算停了下来,重新落座,捧着这书卷又读了一些,扬了扬嘴角:“若是我给你们二人一个长生不老的法子,你们可愿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摇头。 “我这么说你们自然不信,但我若是告诉你们,以一千人性命灌溉于坑内,让你浸泡七日不吃不喝,若是可以撑过,便可以长生不老,你们相信吗?”顾茗烟懒懒的将书卷扔到一旁,又重新的拿起了一卷地方志来细细端详。 两个黑衣姑娘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小心的看着她。 在此地已然过去了两日,顾茗烟不仅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对去见段承瑞的事情只字不提,封瓷本来还寸步不离的跟着,到今日却只让两个姑娘陪着她,顺便买来了不少的药材。 这座院子似乎并未和外面的村落相连,有时候却有人过来讨水喝,应当是在村落之外的某处地方。 顾茗烟在这里翻阅古籍,倒是能从这些字上面辨认出,她们早已经离开了尔丹。 这是沧澜的文字,但院子里的摆设却不如沧澜那般严谨,同样的,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彻底的痊愈,腹中的孩子也渐渐的稳定下来,只是偶尔的胎动会扰到她难以入眠。 这个时候逃跑不如等着营救。 如此想着,顾茗烟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身侧的两个黑衣姑娘离去,这个自称是封月妹妹的女子封瓷也跟着走了进来,半跪在她的身边行礼:“殿下,方才我听到你同她们讨论了些什么。” “难不成你相信千人之血可助人长生不老?”顾茗烟头也不抬的回答,眼神的余光却看向了封瓷:“不过我也很想试试,不如你们都取一点儿血过来给我是试试?” “如果是殿下的命令……” “开个玩笑。”顾茗烟阖上书,奇怪的看向封瓷:“你们这里有滴血认亲的说法吗?” “滴血认亲?”封瓷认真的想了想,旋即笑着摇了摇头:“从未有过,我们只能靠着父子相认才可知。” “取五个人的血置于清水里,交给我。”顾茗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封瓷虽然奇怪,但还是派人去取。 虽然顾茗烟早有心理准备,可在看见水中的血相融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微微震惊。 原来她的猜测并非是空穴来风,如果这些血不会有排斥的反应,而他们当时有出现了本不应该存在的内力,并且身体也可以承受这样高强度动作,也许他们的身体本来就有所不同。 如此细细算来,与其说她是穿越到古代。 不如说是穿越到一个科技并未发展,而内力和肉体却在直线发展的平行世界。 “有趣。”顾茗烟冷笑了一声,她总算意识到身处于这里太过不同的地方。 若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是一样的,只是进程有所不同,那么人类拥有智慧的时间也是同样的长,他们能如此理智的保持如今三国鼎立的局势,一方面是有之前的云氏先祖为其出谋划策,让沧澜稳固地位,那么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人类已经成长到足够去辨别一些事情,并且为之奋斗。 “殿下?”封瓷的一声唤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顾茗烟晃过神来,心里只将这长生不老之法可行的想法按压在心底,另一方面亦同样因这巨大的变数而感到震惊。 如果有一日,也有人发现了他们可以用以血还血的办法长生不老,到时候会不会有时天下大乱? 而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顾诚都会以为她知道长生不老的办法。 “将这血水倒了吧,有点儿腥气。”顾茗烟假意掩住了口鼻,心里亦决定方才心里所想的事儿都深藏,断不会让其他人所知晓。 出外将血水倒掉,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封瓷只派了人其他人细细看守,自己则找到了联系之人,低声告知:“看来殿下真的知晓长生不老之法,只是方才说出千人血的办法似乎只是玩笑之语,真正的办法还不得而知。” 联系之人双目之上有两条可怖的伤疤,如此听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看来这人才是关键,纵然有长生不老之法,但这肉身脆弱,三皇子殿下只要彻底杀了顾诚,什么法子也不管用。” “说的有理,只是此地不宜多待,听风阁的人已经在四处探查消息,顾诚和三皇子殿下更是吩咐你带着人去找朱家的兄妹,你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封瓷皱着眉头说着,倒是有些焦躁。 男人嚯嚯笑了几声,继而开了口:“我瞧着这位殿下不是个好惹的,先待上两日吧。” 封瓷欲言又止,还是未将人劝走,只重新折返回去。 顾茗烟正捧着自己的安胎药喝着,瞧见封瓷回来的时候,只是扬了扬嘴角:“今日天气不错,你找几个人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是。”封瓷认真点头,瞧了一眼顾茗烟这幅模样,更知晓她的毒深入骨髓,到这般境地自然不可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自然是答应下来。 更何况,顾茗烟这几日多是聊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倒是对那日鬼魅的事情只字不提。 封瓷转身去叫人,却并未注意到顾茗烟悄无声息的将昨日的灯油放入瓶中,火折子也跟着卷入袖中,连带着数张字条。 她桌案之上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又有何人会注意到她手里的字条有几何? 窗外春光明媚,顾茗烟却转动了手里的毛笔,看着门外那些黑衣军褪去了身上的黑斗篷和黑衣,露出朴素不堪的衣服来,挑眉:“你们倒也是准备万全,怪不得无人注意到你们有什么问题。” 她亦不会坐以待毙。 第679章 第六百七十九章 捉摸不透 院外是一条不近不远的山路,坡下不远处便是一个朴素的小镇子,若是细细瞧着,倒也能看见这林子里还坐落着几处不错的宅邸,看样子似乎是介于沧澜和尔丹之间的哪一处僻静地方。 身后跟着封瓷以及四个换好家丁衣服的男人。 顾茗烟则淡然的走向小镇,身边的封瓷已经低声开口:“镇上人多。” “我得去送个信,你们可以检查一下。”顾茗烟随手将一封信交到了封瓷的手里,字里行间只是表明她现在还十分安全,并且是一个熟悉的人将她带走,并未提到半分段承瑞的姓名。 但即使如此,封瓷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只要你们想为我做这件事情,自然可以做到。”顾茗烟如此说道,轻轻一拍封瓷的肩膀:“如果他们认为我可能身处危险,你们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暴露位置这么简单了。” “殿下您未免太过自信了。”封瓷的眼神沉了沉。 “我如此自信自然是有道理的,其一我并不像让你们为难,其二我还不想和段承瑞撕破脸皮,其三,虽然我很想为鬼魅向你们报仇,但你们将我不少珍惜的药材都带了过来,我可是不想到时候两手空空的回去,横死街边。”顾茗烟一手扶着腰,慢悠悠的往前走。 可封瓷从未让顾茗烟看见那些珍稀药材。 “说来一直忘记告诉你了。”顾茗烟慢悠悠的转过身,对她抬了抬手:“你和你姐姐服侍人的习惯一样,半跪着动作都是一样,所以我认出了你家主子,另外,那一次马车上喂给我的甘甜汤药,应该是加入了赤玉泽,这东西难找的很,想来你们除了抢,也拿不到第二个,更何况你们口里说着留了两个大夫,一直等到我僵持着离开的之后,她们也没赶来,足以证明后院发生了些事情。” 封瓷和身后的一干人皆是哑口无言。 瞧见身后的人怎么都不愿意跟上来,顾茗烟这才不满的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快些跟上,不然我可要有所行动了。” 面对着眼前的小镇,顾茗烟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 他们既然抢来了赤玉泽,自然不会放过凤凰胆和玉龙雪的药酒,虽然不知道段承瑞的命令是否包括这些,可她和孩子的性命却的的确确掌握在封瓷他们的手里。 可以激怒,却不能逃离。 缓缓的松开了指尖,背后的封瓷也总算跟了上来,跟在她的身侧:“殿下,如果您想知道什么,大可以问我们。” “不好意思,我可不相信伤害我兄弟的人。”顾茗烟懒懒的抬了手:“更何况,你们用那些药材做威胁,我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这个女人,真可怕。 跟在后面的封瓷如此想到,还是在顾茗烟的面前吩咐他们去送信,另外准备明日启程去往下一个地点,也不知是希望顾茗烟不要做手脚,还是希望她能对他们这群人放心。 顾茗烟对此却是诸多疑问。 虽然这些人承认是段承瑞的人,但只要一日不见到段承瑞本人或是亲笔信,她也没有必要全心相信,各处说来,她都没有一个彻底信任的理由。 来到小镇上,却没有封瓷口中所说的人多。 街市上也不过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四周的商铺大多也是老人小孩儿,少见年轻人的身影,几人走出几步,便找了个高雅些茶楼落座,顾茗烟瞧着台上卖唱的姑娘带着一股子风尘气,手下琴弦未动几分,那薄纱之下的笑靥却变了又变。 四周坐着的亦多是些有钱的老头子,茶楼的老板瞧见个身怀六甲的夫人进来,倒也是脸色冷了几分,动作也不那么恭敬:“夫人,您要些什么?” “敢好的上就完事儿,再将那台上的丫头换了,这弹得哪里叫曲子,倒像是谈的情,拉的客,不晓得以为老板你这卖茶的男人却做了个老鸨生意,说出去怕是这张脸都得被人说下两层皮来。”顾茗烟特意拔高了声音,只听得几个色眯眯的小老头都狠狠的瞪了过来,就连那台上的姑娘也微微侧目,想着是哪里来的大肚婆在这儿惹事。 封瓷当即皱了眉头,将钱袋子扔到老板手里,先堵住了他的嘴:“我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这些银子不够,倒也是有其他的东西来堵上你的嘴。” 老板本还想啐上几句,却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细细一瞧,当即傻了眼。 在这小地方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纵然平时做的这么些个不入流的生意也能赚点儿钱,但如今这里有个大财主,老板自当是大手一挥,让人将这姑娘换了,又叫了个羞羞答答的小丫头上来弹琵琶,四周的老头也都啧啧嘴,离了小半。 剩下大半却是好奇着,这是哪家的娘子?虽然大着肚子,却也比这乡野里的姑娘好看不少,皮娇肉嫩,只看着这双桃花眼就勾人的咧。 本还想闹点儿事情,如今被几个老男人这么色眯眯的瞧着,顾茗烟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侧头看了一眼封瓷:“你倒是带了许多银子?” “照顾您,自然是要用最好的。”封瓷扬了扬嘴角,背后的人则偷偷记下。 离了茶馆去了酒楼成衣铺子,又去饰品铺子瞧了不少样式的长命锁,无论顾茗烟想做些什么,惹点儿什么事儿,都尽数按被封瓷的钱袋子给对付了过去。 一直快到夕阳西下,顾茗烟甚至也未在此地掀起半分波澜,倒是颇为愤愤不平,封瓷只好耐着性子小声说道:“此地人少地偏,金银都未见过多少,我这钱袋子的确能解决诸多事情。” “倒是我小瞧了你们。”顾茗烟扬了扬眉头,看着街边的孩子,只半撑着面颊:“信可送出去了?” “已然送了。” “我还想在此地待上一会儿。”顾茗烟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此时走了许久倒也是有些乏了,只懒懒的半阖了眼,却没说话。 封瓷自是不敢打扰,吩咐了人四处各地的看着,她也只静静的坐着。 这位殿下的脾性,到底还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680章 第六百八十章 把戏不停 残阳落尽,夜幕之下的灯笼都被一一点燃。 这些灯笼都被挂在屋顶同屋顶之间的连线上,整个小镇里都灯火通明,那些点燃了灯笼的人顺着梯子爬下,也不过只是好奇的瞧着酒楼里趴在桌案上睡着的夫人。 顾茗烟睡了一会儿便从梦中惊醒,怀孕之后的情绪不稳连带着她的梦境都愈发荒诞可怖,每每醒来在陌生的地方,几乎就会让她陷入恐慌之中,紧了紧指尖,她抬起手来揉了揉面颊,不远处的封瓷正朝着她走来。 “您醒了。” “想吹吹夜风了。”顾茗烟透过窗柩,顺带着安抚下躁动不安的心,再将头顶上的几片娇嫩的翠叶给摘下来。 “很晚了,而且在这镇上,晚上会有更多的人。”封瓷弯下身子来帮她揉捏着大腿,并不在意四周人诡异的目光。 “明日就要启程,我只怕这条腿和腰受不了。”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的接受封瓷的服务,另一边,她清亮的眸子扫视过窗外的一切,包括多起来的人们,还有街边坐着玩闹的几个孩子。 扬了扬嘴角,顾茗烟挥开了封瓷的手臂,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我想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们只是乞丐。” “我喜欢乞丐的小孩儿,他们比任何府中的公子小姐都要狡猾的多。”顾茗烟笑着往外走去,封瓷迷了眯眼睛,寻思着她是不是又要做些什么,面上却淡然的跟着她走了过去。 顾茗烟很快就和这些孩子熟络起来,只因为她有足够都的银子。 孩子们围在她的身边接受提问,顾茗烟会将一条手臂垂在身侧,保持着一个舒服的姿势问他们以后想做些什么,或者是附近有什么吃的。 没有任何的问题是超出范围的。 封瓷站在一旁看着那群孩子,脑子里只觉得这些孩子每日都无所事事,且骨瘦如柴,没有一个是练武的好苗子,来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带着些许鄙夷。 顾茗烟却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封瓷的动作,直到她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才轻轻的抓住了一个孩子的手,笑着将手里的火折子交给他:“这个东西你们可以用来点火取暖。” 封瓷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带上了火折子。 下一刻,袖口里藏好的要药瓶摔碎在身侧旁的干草上,里面的灯油四散开来,封瓷还未注意到发生何事,顾茗烟已经打开了火折子,将其扔到了甘草上:“这东西就是这样用的。” 火焰在干草上蔓延开来,身边的孩子们都吓了一跳,但旋即都高兴的拍起手来,从顾茗烟的怀里将另外一个火折子拿走,背后铺子的商人和店小二却已经抄起笤帚追打过来:“你们这群没娘养的!” “快跑!”乞儿里有人高喊了一声,一群孩子和店家都跟着奔跑起来。 封瓷被一群人挤到一旁,顾茗烟却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事不关己的吩咐旁边的人灭火,路过的婶子正拽住她:“夫人,您这大着个肚子怎么还敢往火旁边凑呀!” 这火本就是她放的呀。 顾茗烟并未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顺着这大婶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火势不大,但在这人流如织的街市之上却惹出了不少的乱子,等到封瓷穿越人群走到顾茗烟身边的时候,她正淡然的坐在对面铺子门口的台阶上,方才扶着她的婶子已经提着篮子去找自家孙子。 “您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封瓷皱着眉头走到她的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如今笨重不堪的大肚子。 “我能玩什么把戏?”顾茗烟反问她:“我这样的身子哪里都跑不了,只是心里有气,你还不让我发泄了?” “您若是不开心的话,可以随时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 “不好意思,除了段承轩,我不想把怒火发在人的身上,我更喜欢招惹许多是非再看着你们给我擦屁股。”顾茗烟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又被这弥漫而来的烟呛了几口。 封瓷对身后的人使了眼色,身后的几个男人都四散开来看清四周的情况是否有异,封瓷则将顾茗烟给拉了起来,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带着她折返回院落:“殿下,还请您不要妄图多做动作,一切无用。” “即使我如今告诉你,我做了什么手脚,你又能将我如何呢?”顾茗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来,看向封瓷的眼神也带着轻蔑:“你的确和封月很像,但我亦不能确定你真的就是段承瑞的手下,除非你带我去见他。” 封瓷皱了皱眉头:“三皇子殿下如今被囚,我们该如何带您去见他?” “如今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你们本就不是三皇子的人,毕竟这个理由足以让我和段承瑞无所对证,其二,便是段承瑞根本就没有被囚,而是在暗处里打点一切。”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这几日我可瞧着你们一群人,对你们的主子十分衷心,可不相信你们的主子身陷囹圄,你们却还可以平心静气的照顾着我。” 她没有什么动作会是多余的。 身侧的封瓷咽了咽口水,一直到回到宅院之中都并未同顾茗烟再说上一句话。 封瓷从封月那里听到的消息是这位殿下还算好伺候,同样的,月清也曾告诉她,顾茗烟是个棘手的女人,如今让她自己瞧着,这位殿下若是真的能为三皇子殿下所用,许是一大助力。 因为今日的任性,顾茗烟回到屋中的时候,还是被铁链给牢牢的铐住。 对此她不过是坐在床边晃了晃两条快要变成萝卜的腿,边不耐烦的让人进来给她准备点东西,只恨不得将他们几人都折腾的没有力气。 封瓷则扶着额角走到了门边,问他们:“你们可察觉到她所做之事了?” “并无异样。”四个人都面面相觑,那时候人多眼杂并未发现特别之处,更何况在这地方顾茗烟人生地不熟,紧紧是一场闹剧之中又能做到什么呢? 正在封瓷隐隐觉得有所不对的时候,那嘶哑的声音隔着围墙传了进来,带着那熟悉的嚯嚯笑声:“等不到明日启程,这位殿下太能适应此地了。” “她做了什么?”封瓷皱眉。 “嚯嚯,就算如今我说了,这消息应当也传给了听风阁,你们还是做好准备早点离开吧。”那人的声音渐渐远了。 第681章 第六百八十一章 信传到 而在镇上的府衙之上,牵着孙子的大婶小心的将篮子上的布揭开,看着里面的一锭金子,从下面取了一张字条走进了府衙,身边的孙子仰头询问:“奶奶,这字条上写的什么?” “管他上面写了什么,有了这金子,我们这一辈子都不愁啦,自当好好办事!” 婆婆笑了几声,将孙子的手拉紧了些,只快步往里走着,将这字条交给了府衙的大人。 而这字条上不过只有尔丹公主,求助六字,婆婆不过是形容了那位孕妇的模样,倒是有所警惕起来,而此时,藏匿于衙门附近树上的黑影悄无声息的失踪。 府衙中人并未派人相助,谁能想到本该远在沧澜的尔丹公主如今会大着肚子出现在此地呢?他们并不是傻子,可离开的婆婆却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说那大肚婆不要脸的冒充公主,倒是能让附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夜幕更浓,星辰愈亮。 顾茗烟坐在床沿未准备入眠,不过是回想着在那短暂的混乱里,那贪财的婆婆还不忘摸着她袖口的好衣料笑的算计,她便也将计就计的将那金子和字条放了进去,让她帮个忙。 既然此地的人愿意为了钱便可以去做事,那么她自然是愿意贡献封瓷的银两。 扬了扬袖口,其中的几根字条都已经消失无踪,想着那些小乞丐兴许也会好奇这字条上的字儿,若是有人能将此信以为真,告知官府,纵然官府毫无作为,也有听风阁的人四处蹲守。 娘亲为了父亲,早已经扩大了听风阁,将信任之人遍布于四处的村镇探听消息,生怕在大战之前被内乱叨扰。 如此想着,顾茗烟刚刚轻笑一声,门扉就已经被封瓷推开。 “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好。”顾茗烟伸出两条手臂去朝向封瓷:“我们可以赶路,但别太快,我可有些受不住。” “我倒是瞧着您还十分的生龙活虎。”封瓷接过顾茗烟的两条手臂,将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却不经意瞥过那微微敞开的衣领,本该减退的黑色纹路又一次绽放开来,连带着顾茗烟手腕上还微微鼓着黑色的小包。 微微一愣,顾茗烟却只是阴惨惨的笑了起来:“给我一把刀,这些毒包可都要刺破。” “我可以帮您,比您如今更加细致。”封瓷明显感觉到顾茗烟没什么力气,除开那双微微浮肿的双腿以及笨重的肚子,她的手腕却纤细的要命。 只因为她的肚子本就小些,所以才少察觉她的身躯如今如此消瘦。 顾茗烟被封瓷带着站起身来,身旁有人为她将铁链解开,却有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殿下,您的脚好像有些青紫。” “这是正常的,没什么大惊小怪。”顾茗烟活动了一下两只脚,稍稍抬起一些让她们为她将鞋子也给穿上,脸上却总是淡然的看向封瓷:“我早已站在悬崖边上,若是我生下孩子之后就没了性命,我希望你能将他完整的送回到尔丹。” “我只是个下人……” “既然你是个下人,不就更该听从我的话吗?”顾茗烟微微探了身子,近距离的看着封瓷,两人的笔尖几乎都快要贴在一起,可那双桃花眼里却如同一汪寒潭,那股子寒意顺着爬上了封瓷的肩背:“保下这个孩子,我也许会在临死之时将他想要的东西送到他的手中,但若是你们违背誓言,我这将死之人倒是不介意带着这秘密投身阴曹地府。” 可怕。 封瓷的右腿小小的后退了一步,而眼前的顾茗烟也拉开了不少距离,眼底的寒意一扫而尽,只剩下七分不耐的神情,嘴角微微扬起:“言尽于此,回去让你们家主子看着办。” “那如果我们用你的孩子威胁你呢?”封瓷缓过神来。 顾茗烟先是眨了眨眼,随后扬起嘴角:“无所谓,那么我会跟着我的孩子一起走,大不了我陪着他去投胎也不错。” 这根本不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 封瓷甚至以为眼前的女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顾茗烟却已经扬手吩咐人将桌案上的纸笔和书卷都一同带上,脸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仿若方才所说之话皆是出自本心,更是毫无愧疚。 在半个时辰之后,顾茗烟已经躺在马车里沉沉的睡了过去,握着书卷的手正懒懒的搭在小腹上,侧卧在马车的一隅,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紧,嘴唇苍白。 封瓷叫来了他们之间懂得医术的人,却被告知:“如果她并非是云氏后人,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 “三皇子殿下不希望她出事。” “那我们应该带她去见三皇子殿下,她需要静养。”男人跪在顾茗烟的身边,松开了她的手腕,继续道:“而且她心绪不稳,这几日的平静怕都只是在跟自己作斗争,怀孕之人的情绪应该会十分起伏才是。” “以前别人叫她娘亲是妖女,我倒是觉得,她更像是妖女。”封瓷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沉思许久之后才做出了决定:“既是如此,你便将此事告知三皇子殿下,若是可以,我们马上便找一条最安全的路折返回去,现在,我们主要的任务是尽快离开尔丹境内。” “是。”男人悄无声息的从马车里离开,一行人再次启程。 第二日清晨,在他们方才离去的村落,早已摸到些许蛛丝马迹的平川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赶到,当日他们离开之时携带的药材却是能有味道,云绾养的不少虫子倒是可以带路。 可在此看守府衙的探子却开了口:“的确有人传过字条,却是个大肚婆,似是和主子的要求有所出入。” 平川至此才想起顾茗烟回到尔丹,且身怀有孕的事情还未彻底的告知给听风阁的探子,如今只一个头两个大,索性直接带着腰牌走到府衙里,要求大人将昨日的字条拿出来。 那位大人看着平川手里的腰牌,见此腰牌如见皇帝,哪里敢有忤逆的意思,赶紧将东西拿了出来,细细一数竟然也有两三张,更道:“这几张字条连起来,似是说郊外院落,尔丹公主,烟儿,几个词联系而来,还请大人您瞧瞧。” 只看了一眼,平川便能认出这是顾茗烟的笔迹,当即沉下一张脸来:“派人去搜。” 两个时辰之后,听风阁人一个不落的回到了府衙里,只剩下一句话:“并未找到。” 平川沉着脸将这些字条塞入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飞回到云绾的手里。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第682章 第六百八十二章 山野偶遇 洪霄找到的躲藏之地是一个隐秘的山坳。 在第一次到达此地之时,隐约还能看见不久之前此地有人曾停留于此,甚至还住上了一段日子。 只有一张床榻大小的屋子被藤蔓和树叶所掩盖,而这山坳里有着将近十来个这样的小屋子,其间总是潮湿不堪,但在晚上,这些小小的屋子却可以在这里救下你一命,无论是抵御山坳里的寒冷还是追踪的野兽和追兵。 段承轩走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打开这半人高的门扉,还能看见里面有这一个小小的被遗弃的包袱,有人曾在这里吃过不少干粮,还有一个被羽箭射穿的水囊,还有几片像是被勾破落下的衣料。 洪霄当时正在附近布置陷阱,看见段承轩手里的东西,也是小小吃惊:“这里的屋子都是我们做的,除了我们的人不会有人知道这里。” “说不定是有人误入?”身边另一个下属开了口:“大人,我之前就发现他们不少人最近都在追杀同一批人,那群人的领头是比较年轻的一对兄妹,之前我派人在此地打探的时候,似乎看见他们来过。” “你没有将他们拦下?”洪霄直起身来,叉着腰喘着粗气。 “当时我们打探的只有两个人,他们看起来大概有五六个人,就没有招惹,但那几天下雨,所以探子也没跟进来。”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朗声道:“不过那些人肯定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对了。” 洪霄狠狠的斥责了他,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让他不要对别人没什么警惕。 段承轩对此一言不发,只让人晚上的时候也要小心四周,以防止之前的那对兄妹会带着人再一次的折返,他们已经被黑衣军围追堵截数次,更是疲惫不堪,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应付更多的麻烦。 等到洪霄训斥完下属回来,段承轩却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木头手串,低声道:“可联系上外面了?” 洪霄被噎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点点头:“那些黑衣军像是把我们吃的死死地,也不知道派来了多少的人,让我们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我很担心烟儿。”段承轩将手里的木串攥紧了些:“他们如果只是不希望我们知道任何边关的消息倒是在情理之中,但如今你甚至能探查到一点儿其他地方的消息,却对尔丹一无所知,如今就连消息都没法儿传回去。” “但如今我们也没法儿回去。”洪霄坐在了段承轩旁边:“王爷,前几天我们明明都已经准备折返,却折损了两个兄弟,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困在边关。” “那如果……”段承轩的目光锐利起来,这几日被人处处紧逼的感觉让他已然处在爆发的边缘,声音里都带了一丝狠劲:“对方只是不希望我们回到沧澜和尔丹呢?”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洪霄揉了揉脑袋,一脸茫然。 “区别在于,一个目的在我,而另一个目标则是烟儿。”段承轩攥紧了手里的木串:“修养两日,明日我们返回尔丹。” “那沧澜边关……” “让他们去联系岳山城和其他两个地方的大人,让所有的将士都去边关镇压,我之前写好的文书和印章应该都在那儿。”段承轩低声说道,将那木头手串又收回了手心:“一旦任何人想要夺下边关,我不介意来一场完整的肃清。” 洪霄微微张大了嘴:“王爷,您之前不是说肃清的事儿要……” “那是之前,我想提前了。”段承轩感受着手心里的手串,冷眼:“沧澜就是平静的太久,里面的蛀虫早拔晚拔也是一样,更何况如今有人想要一手把持边关,就算我真的肃清,来日亦无人敢借此弹劾我,我所做之事才是名正言顺。” 洪霄不敢在多言,只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王爷,我也会按照计划行事,只是一旦在您不在的时候动用三处的兵力,一切事情同样需要等到您回去主持大局,皇上那里……” “多亏了烟儿,如今我和皇兄之间难得信任。”段承轩扬了扬嘴角。 洪霄决定不再继续讨论,从最开始的喜欢这位未见过的殿下,他如今已经听王爷叫的有些厌烦了。 为什么王爷如今能将一个女人的名字日日挂在嘴边! 他晃了晃脑袋,躲进了自己的小小的屋子里,准备好好休息。 可等到当日的晚上,所有人都被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所唤醒。 仓促且毫无章法,并非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步伐轻盈,应当是江湖人。 段承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小门,身边的人都同样训练有素的躲藏于树干之后,隐藏起气息。 “哥!你走吧,别管我们了。”有些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闭嘴!”男人的声音连带着拖拽的声音,在这黑暗里格外的清晰。 不远处的高坡之上的火光刺破了这些藤蔓的伪装,为首的人依旧是一身黑袍,他们身下却并没有任何的马匹,只是带着兵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原来你们之前都躲藏在这里。”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 “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可以毁了。”那熟悉的女人声音又一次的响了起来,这一次却能听见她的呼吸不均匀。 段承轩不过是稍稍楞了一下,旋即腰间的两把匕首已经落在了两只手里,扔起,又落回到掌心里,四周的下属都清楚的看见了他的动作,都屏气凝神的掏出武器。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在你们手里就好了。”黑衣军的领头人朗笑了几声,身后的黑衣军也跟着跳入坡下来,有人更是大声开口:“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这一个家族留存下来的东西都太好了吧!” 下面几人都神色慌张起来。 女子将身边兄长推开,手里的长鞭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哥哥,带着那东西离开,一定要交到那位夫人的手里,这不是我们该觊觎的东西。” 眼前的长刀直直落在她的鞭柄上,女子连连后退了几步,汩汩流血的小腿明显支撑不住。 耳边有破空之声传来,女子只看见直面而来的飞镖,却并未看清那一道银光。 飞镖落在他的手边,段承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手里的匕首稳稳入了刀鞘,连带着浅淡的一句话。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全部杀了。” 无数道黑影从树干后飞射而出,在这明亮月光之下,那些温热血液从空中划过,就连惨叫声都并未剩下,段承轩则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朱家兄妹:“黑衣军找上你们的理由?” 第683章 第六百八十三章 得知真相 “要是被夫人看见,不知该怎么说你了。” 梓铭愤愤不平的为鬼魅重新将身上的伤口包扎,恼怒的瞧着那些本该痊愈的伤口此时却还汩汩渗血,浸透了层层细布,就连止血的药材亦对此无能为力。 若非是因为梓铭发现鬼魅从房间里失踪,亦不会注意到他第二次带着伤想要出去帮忙,之前就已经被夫人吼过一次,这次却依旧不长教训。 “当初若非是小姐留下秘药,你这条命可能都没了,如今是还想连这条腿都不要了吗?”梓铭看着他腿上细密的伤口迟迟都未好,如今更是深深的裂开了许多,就连简单的细布都已经不能遏制住这些流出来的血,日日用的止血药也是大量。 “我知道。”鬼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冷汗,从大腿处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并未将顾茗烟保护好,只攥紧了拳头:“我只是担心,她……” “鬼魅,我倒是小瞧了你们几个小家伙。” 云绾的话打断了他,在周宅里的云绾从来都不戴任何的面纱遮面,此时脸上的那道伤疤看起来却有些可怖,那双眼也并未往常那样温柔。 “夫人,我已然将他带回来了。”梓铭小心的将那些更换下来的细布都踢到角落里。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逃脱不了云绾的眼睛,可她却只是将顾茗烟曾留于桌案的纸张拿了过来,眼见着鬼魅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云绾心里也是一沉,快步走了上去:“我没想到你也会瞒着我。” “我……没有。”鬼魅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他自然知道云绾手里的这些纸张代表了什么。 顾茗烟总是会在看完大量的书卷之后,再自己写下不少的东西,从简单的理论到更深一步的实践,几乎事无巨细,就如同现在,她希望安胎便每日会写上几十张纸的东西。 同样,若是她想要在生下孩子之后活命,亦是会写下无数的纸张。 但平日,却是鲜少有人回去将她所写的东西一一看过,除了之前将她半软禁的时候,段承轩都会细细查看她每日所写的药方亦或是抱怨,之后再无人细看。 云绾手里几乎可以成册的纸张莫约只是顾茗烟几日写下的量。 “我发现她似乎对长生不老之法情有独钟,其间有不少提到过长生不老的理念,无论是从野史上算来,还是从药理上,她都细细钻研,每日几乎都写下大量的笔记,字迹更是漂浮不定,一切随心。”云绾举着手里的纸张坐在了鬼魅的床沿,冷眼看着她:“可我却不知,凤凰胆的根茎同长生不老之间有何干系?” 云绾擅用毒,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凤凰胆的根茎是剧毒之物。 鬼魅一时说不出来话。 “不仅如此,在艾枝的房间里,我也看见了不少有关凤凰胆根茎的解毒之法。”云绾冷言冷语,另一只手更是搭在了鬼魅的肩上:“她为何执意在当时不喝避子汤,不仅大胆怀上孩子,之后还逃避了我们,其实是因为这凤凰胆的根茎吧。” 说到这里,云绾的语气已经轻颤起来。 凤凰胆根茎之毒,暂时无人可解。 即使是赤玉泽能延缓生命,但这凤凰胆根茎之毒的痛楚却难以减轻半分。 “是,我知道。”鬼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们!就算烟儿的医术再怎么高超,可这么些珍贵药材她又该如何去寻!?”云绾几乎当即站起身来,眼里的泪水盈盈欲落。 梓铭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久久难以开口。 “她只是害怕你们每日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鬼魅沉重的低下了头:“虽然她的理由很任性,但若是我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 “你们!”云绾死死捂住胸口,手里的纸张蓦地散落了一地。 梓铭小心翼翼的靠在一旁,打量着地上的纸张上面都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方,但其中被废弃掉的药方又有多少,能用的药方又有多少,皆是无人可知。 云绾气恼不已,此时却只能颓然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掩面而泣。 “对不起……”鬼魅小声的说着。 梓铭弯身将地上密密麻麻的纸张都捡起来,瞧着两人黯然伤神的模样,她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此时一个名字窜入了他们的脑海里:“靖王知道吗?” 云绾抬起头来,却只看见鬼魅郑重的摇摇头:“王爷以为她身上的毒可解。” “那她为什么还要瞒着段承轩……” “王爷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不配要孩子,而烟儿则害怕相信王爷,即使好心劝解,她同王爷之间的隔阂也并未消除。”鬼魅低声解释。 云绾的指尖微微一动,脑子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还未团圆多日的女儿已然身中剧毒,如今又被人掳走,生死未明。 眼前阵阵晕眩,指甲在桌案上摩擦出尖锐的响声,直到她缓缓的收拢了指尖,感觉到指甲刺破手心的感觉,脑子里的嗡鸣之声才渐渐远去,有一个新的想法呼之欲出,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既然这是段承轩的孩子,那么此事便交由他处置吧。” “那您……” “瞿礼是烟儿的父亲,他自然知晓会做些什么。”云绾深呼吸着站起身来,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声音却始终坚定:“而我是烟儿的娘亲,我也会帮她,但如今更重要的,是要让段承轩重新拿回他的权利,找到幕后之人。” “主子您说的对。”梓铭赶紧点点头,站起身来:“只要您一声令下。” “让所有人去打探消息,找到幕后之人,若是并无伤害烟儿的心倒是可留下一条性命,可若是有半分苛待,格杀勿论,后阁之人推掉所有单子,仅为一个命令行动。”云绾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侧过脸看向了床榻上的鬼魅:“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儿子,这几日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们会带着好消息过来。” 鬼魅坐在床沿,不解的看向她:“夫人,您说的后阁……” “我们听风阁能屹立不倒,自然不能只做情报买卖。”云绾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嘴角却带着嗜杀的笑意:“既然平川是我从两仪门里带回来的,我同样能挖到各类杀手为我所用。” “没人可以威胁我的女儿。” 第684章 第六百八十四章 猜中 山林中的血腥之气愈加浓郁。 朱彦才刚刚为朱蝎将伤口都绑好,段承轩已经带着人将对方这一群黑衣军给屠杀殆尽,段承轩手里的两把匕首已经被破碎的血肉给粘粘住,铁锈味的血难以用叶子擦拭干净。 背后的洪霄刺破了最后一个人的喉咙,半张脸都染了血,却只是恭敬的走到段承轩的身边:“王爷,一人都不留。” “这群黑衣军倒是知晓轻重。”段承轩索性烦躁的将难以擦拭干净的匕首都扔给了洪霄。 这些人和他们之前所遇到的黑衣军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些黑衣军不仅多话而且反应迟钝,看起来不像是之前如同军队一般井然有序的军队,反而是像一群马匪临时训练而成的队伍。 最终他们十几个人就可以将他们三十多个人杀得干干净净。 洪霄掰开了一个人的嘴巴,看着他里面的牙齿,却并未发现任何的毒物,当即扬了扬嘴角:“王爷,他们根本就不是死士,看来他们以为用这些人来对付这对兄妹和他们的族人绰绰有余。” “恩。”段承轩淡淡的点了点头,冷着脸走到了朱彦的面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不过是准备去往尔丹,半途中遇袭,无论走哪一条路走能碰到这群黑衣人。”朱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弯下身子将朱蝎给拉了起来,顺带着将她的长鞭也收好,为她绑在了腰带上。 朱蝎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又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同样知道他们要的东西是什么?” 之前的美艳女子此时已经狼狈不堪,就连身上仅剩的那些英气都已经被磨灭殆尽。 “是什么东西?刚才你们还说要送到夫人手里,是指谁?”洪霄赶紧走了过来,扬手示意一众下属趁夜色去将这里的东西都给清理掉,尽量不要暴露这个山坳的位置。 可此时兄妹两个却是眉头紧皱,不肯说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愿意说,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随时可以把你们扔出去,山里的野兽兴许会喜欢你们身上干瘪瘪的肉。”洪霄揉着鼻子跺了跺脚,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朱蝎不满的瞪了一眼这无礼的男人,在兄长还在纠结之时先一步开了口:“事实上是我爹爹临走时告诉我们的一件东西,只是一卷羊皮卷,我们中途被追杀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羊皮卷,所以我们临时将他藏了起来。” “给烟儿吗?”段承轩问了一句。 “我当然想亲自交到她的手里,这东西给我们拿着也不知道会遭来多少灾祸,我爹爹这辈子将性命都搭在这上面了,我可不想要。”朱蝎瘪瘪嘴,说到这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挑眉:“不对,我记得之前是不是有流言说云氏的祖坟都已经被雷劈了,如今又有传言找到什么潭下血藤之类的可以长生不老,这些消息是不是都是顾茗烟弄出来的?” 段承轩淡淡的点点头:“这和羊皮卷有何关系?” “那她就危险了!”朱蝎怪叫起来,单脚跳到了段承轩的面前,身侧的洪霄可还记得段承轩不喜其他女子碰到他,赶紧上前一步将朱蝎给扶住,却听她无比激动的开了口:“我爹爹死的时候,顾诚的人拿走了另一半羊皮卷,我们手里只有一半!” “他们只会来夺走你们手里的一半。”洪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顾茗烟他们那儿云氏祖坟里的东西才是一切的关键,而且,她说的潭下血藤虽然是子虚乌有,但是这个故事的确猜中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顾诚知道这个消息是顾茗烟传递出来的,他肯定会抢到顾茗烟的!”朱蝎拍开了洪霄有些碍事的脑袋:“羊皮卷上,当年暴君为长生不老建立神殿,其中有一深潭,就是要将一截神木放入水中,等到池水染红神木。” “这个神木是指什么?”洪霄咽了咽口水,如此说来,倒还真的有点儿像潭下血藤的故事。 “是长生不老者的一截肋骨,要将其染红才行,而我们手里的羊皮卷就是说,这染红的东西,要用人之血肉。”朱蝎说到这里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瞧着段承轩的脸色越来越差,继而开口道:“但是羊皮卷上提到,这其中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但顾诚如果相信了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放过顾茗烟这个接近真相的人。” 世上的任何典籍都并非是毫无道理。 顾茗烟所说的潭下血藤定然也是有一些故事作为背景,细细联系而成。 段承轩攥紧了拳头:“以后我定然不会让她乱跑乱说了。” “是啊……”洪霄也跟着干笑了几声:“这位殿下未免猜的太准了吧。” “她所言所行大多是有所依据,少有空穴来风。”段承轩此时微微皱起眉头来,若是细细想起来,当时的顾茗烟究竟将这长生之法猜中了几分。 而朱蝎刚才可并未提到半分地点的事儿,想来这所谓的关键,便是云氏祖上留下石碑上的风水,不仅要做到以上几点,更还要找准地点。 “你们将剩下的半份羊皮卷放在哪儿?”段承轩总算开了口。 朱蝎还未开口,背后的朱彦已经捂住她的嘴将人给拉到了身侧:“我们只会亲手交到云绾或者是顾茗烟的手里,不包括任何人。” “我们王爷和那位殿下可都……” 洪霄奇怪的看着段承轩横在他面前的手臂,住了嘴。 “现在,召集上所有人打道回府,点燃之前尔丹给的狼烟请求帮助,告知靖王当时被人追杀,如今被尔丹所救,还需修养一段日子。”段承轩扬手开口:“我会带着你们亲手将东西都交到烟儿的手里。” “王爷!”洪霄怪叫起来:“您要是以这种办法大摇大摆的回沧澜,有多少人会说您去伙同国外之人妄图得到皇位,即使皇上怎么信任您,那些朝臣光是……” “不用如此,就说我依旧昏迷不醒,到时候要被护送回去。”段承轩冷下一双眼来:“烟儿身子不好,不能再受到更多的威胁了。” 洪霄沉默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按照王爷命令,回尔丹,告知尔丹皇族求助,所有人整齐装备,见到黑衣军阻拦求速破!” 第685章 第六百八十五章 冒险一探 青蓝的诡异烟雾在清晨之时袅袅升起。 属于尔丹上位者才可拥有的青蓝狼烟加入了许多山峦里的蜜果干粉,难以彻底散开,且一旦点燃就带着诡异的味道,只需要一段时间,尔丹的士兵就会找到他们。 而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同这青蓝狼烟同时出现的,还有属于靖王的信号弹在天边炸开,无论他们身在何处,沧澜边关城墙上的将士都会清晰的看见。 也许两国的人都会因此而小小动乱。 可就在远处的山林之间,顾茗烟却只能面对已经被封死的窗户,唯一可以离开马车的地方只有封瓷背后的门扉。 可此时封瓷却和外面赶车的马夫沉着脸比了几个手势。 “发生何事?”顾茗烟抬手敲了敲马车窗户上的木条。 “只是三皇子殿下那儿有了些动向,到时候我们会将您暂时安置在沧澜边关的一处村庄里,再带人去救下三皇子殿下。”封瓷敛去了方才脸上的紧张,换上浅淡的笑意:“还请殿下无须担忧。” “那你们将窗户封死,仅仅是害怕我在玩什么花招?”顾茗烟挑了挑眉头,不耐的抬头看着那头顶上挂着不停晃动的两盏琉璃灯,只觉得这些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封瓷坐到她的身边,为她揉腿:“您的身子本就不适合长途颠簸,更是不适合如此长时间的翻阅书卷,我们如此做也只是希望您能好好休息。” “别总是希望我如何如何。”顾茗烟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颇为不满的开了口:“我听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只想知晓外面的战况如何,鬼魅又是否传来了平安的消息。” 封瓷被噎了一下,尴尬开口:“我们此时不好贸贸然传递消息。” “看来你们的手还并未伸长到尔丹。”顾茗烟此时却扬了扬嘴角,抬起下巴看她:“虽然你们可以悄无声息的将我从尔丹带走,但如今瞧来,你们并非是埋藏于尔丹的主力军,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群细作属于其他主子?” “殿下,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国家与国家之间哪里不会有细作呢?”封瓷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却是心如擂鼓。 “你这样说我就更加确定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三皇子的属下,我更该思考这个合作伙伴究竟还有多少东西并未告知于我了。”顾茗烟抬手点了点封瓷的面颊,冷笑:“将我关在这里,我只会更加细致的观察你们,比如,你们刚才的手势似乎并非是报平安,而是警告吧。” 封瓷微微眯起眼睛来,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旋即脸上的恭敬都被冷淡所代替,连带着声音也跟着阴冷起来:“殿下,您未免知道的太多了。” “我也不想知道这么多,但我只能做这些事情。”顾茗烟的指尖从面颊绕到她的耳后,随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虽不知你们因何事警惕,但我只提醒一句。” “您说。”封瓷低垂下脑袋,重新挪回到门扉面前,眼底一片冰寒。 “别去招惹段承轩,他不会是个善茬。”顾茗烟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来,疲累的靠在马车里:“另外,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东西,若是你的主子打的是这个心思,不如索性一刀将我杀了。” 封瓷微微愣神,还记得方才山林深处燃起的狼烟,蹙眉:“您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可你们不怕死吗?”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如果我死在段承轩的怀里,倒是还能劝上他几句,可我若是死在你们手里,那么他这下半生便也不会闲着。” 她此时倒是有些想念段承轩那些大言不惭的话了。 若是她真的随着这腹中孩子一同死了,倒也并未什么遗憾悔恨,却只不甘于未能看看段承轩到时候的模样。 看看他那被她欺骗的模样。 想及此处,顾茗烟倒是掩嘴轻笑起来,在封瓷冰冷的目光下又补了一句:“说来也有趣,我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并未做过杀人伤人之事,却跟着个臭男人手染鲜血,还得哄小孩儿一样哄着他,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封瓷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顾茗烟亦不再说话,脑子里却浮现着青则和段承轩的身影。 有些情爱注定细水长流,可她却觉得这爱如跗骨之蛆般令人厌恶,却甜腻的如方采摘下的圣女果,酸甜可口,但若是让她想想和段承轩这辈子毫无间隙的生活一辈子,却又只剩下一片灰白,索然无味。 越是细细想来,顾茗烟的心跳便越是快起来,阖上眼来:“若你们说的无错,段承轩此时真的被困将死,又会是何种死法呢?” 封瓷简直觉得顾茗烟不可理喻,沉声道:“您不要胡思乱想……” “我这辈子已经救过他一次,所以也只是想想看看他的死法罢了。”顾茗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在这狭窄的马车里动了动手臂。 在封瓷都并未反应过来之前,头顶上的琉璃灯盏砸落在地,火苗燃起,而这本该动作迟缓的孕妇却用手肘狠狠击中了窗户上的木条,天光绽开,脚下的火苗也噗的一声拔地而起。 顾茗烟手臂之上尽是鲜血,惨白面色却不忘看向窗外。 青蓝的狼烟迟迟没有消散,而下一枚属于靖王的信号弹正飞往天边炸开。 不顾那些破碎的木头扎进手心,她始终稳稳的弯身站在那里,大腿似是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她的心脏里更是剧烈跳动着。 “我知道,你们对于段承轩有一个特定的手势。”顾茗烟的发丝被清风扬起,而另一只手却微微抬起,伸出四个手指来,只有大拇指则贴近指腹。 “你疯了……”封瓷不可置信的想要将她拖拽下来。 而顾茗烟始终站在那儿,目光发狠的看着她:“谁都不能威胁我。” 封瓷已然看见她身上那些不自然的颜色,以及跳跃的火苗几乎要烧到她的身上。 “殿下,我们不会桎梏您了。”封瓷颤抖的将她拉过来,马车外的人为她将顾茗烟给接了下来,有人手忙脚乱的去附近寻找水源和木柴。 那种小腹的下坠感复而出现。 可这一次,顾茗烟的内心里却无比平静。 第686章 第六百八十六章 我想要的 细小的木枝令他踉跄了一步。 段承轩停下脚步,稳住身形,从未有过的心悸让他沉下脸来,刀削般的脸颊亦跟着紧绷起来,紧握匕首的手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攥紧他的喉咙,直到身后的洪霄疑惑的走上前来:“王爷,您怎么了?” “没事。”也许只是一时的身体不适。 段承轩如此想着,目光却鬼使神差的看向了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依旧并未发现任何的异样,整个山林里都始终保持着安静。 脚下的木枝被踩踏出细微的声响,鼻腔里尽是怪异的味道。 他们如今身处之地要距离尔丹更近一些,而沧澜边关,不知会不会派出人来,但最起码那些听从于段烽的人都会知道,靖王还活着的这件事情。 那些黑衣军突然都像是隐匿了行踪,不再出现。 而在远处的山峦之上,顾茗烟的指尖马上就要嵌入掌心之中,腹中的下坠感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毒性发作的巨大痛楚,伴随着四肢百骸钻入心口,抽搐着疼痛。 封瓷听信着同伴的话,死死的摁住她不停扭动的肩膀,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模样,几乎是咬着牙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她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孩子!” “但她失去了这个孩子,这条性命也不复存在。”那人低声说着,同样满头大汗的将药箱里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捣碎成粉末加入水中,让另一个女子喂给她,并且继续开口:“三皇子要求我们平安的将她带回去,包括这个孩子。” 封瓷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只按捺住脾气按照那人所说的去做任何的事情。 不远处的马车已经烧了个精光,受惊的马儿在被卸下马车的一刻便惊叫着窜入林间,顿时没了踪影,而远处的青蓝色狼烟却还在往天边蔓延。 眼前的顾茗烟早已失去了意识,受伤的一条手臂只被简单的止血,如今却因为不停的挣扎而再一次的裂开,其他的同伴都纷纷站在一旁,听从指示。 谁会想到一个孕妇竟然会烧了自己的马车? 甚至于不顾安危的用手臂去砸开木条,更能在平静的时刻发现那么多不起眼的细节? “她就是个妖女,跟她的娘亲一样,我们不能将她带回到三皇子的身边。”有人动摇着往前走了一步,那女子还能闻见浅淡的血腥味道:“她不可能会保住这个孩子的。” “这个孩子很小,而且她刚才控制好了角度,除了她稍稍用力以外。”擅医的男子不满的开了口:“这个孩子可以保下,她也不是什么妖女,是三皇子所需要的人。” “一个为他人诞下孩子的女人?她甚至没有了清白。”有男人也同样不满的站了出来:“而且……她根本就不像是个人,她什么都知道!就连长生不老的药方她都有,她就是个怪物,你们怎么能带她回去!想想月清姐姐都已经被囚禁起来了!” 想法不同的两拨人几乎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而他们本该都是效忠于三皇子的命令,如今却已经有人害怕她。 封瓷低垂着眼睑,看着正躺在一件单薄外衣之上的人,那微微上挑的嘴角,让封瓷无法抑制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还是开了口:“三皇子殿下的命令是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还是说,你们认为你们几个有权利帮三皇子殿下决定事情吗?” 两拨人都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但是他们的团队已经有了分裂,封瓷低低的啧嘴,继而道:“将此事告知三皇子殿下,并且通知姐姐,这个人我们没法儿接手,让她另外找人过来。” “是。” “还有,不要再派人去段承轩那儿送命,所有人都隐藏好,静待时机再次出动。”封瓷如此说着,更是不忘在说话的时候捂住顾茗烟的耳朵,即使她如今早已什么都不知道。 远处的青蓝色狼烟在午后消失,雪白的信鸽展开双翼飞往不过三日路程的沧澜边关。 段承瑞将段烽从地牢里带了出来,雪白的信鸽便落在他的手臂上,羽翼收拢,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边关的方向,两只小小的腿挪动了几分,以方便段承瑞更方便的将他脚上的竹筒取下来。 “封瓷的鸟儿倒是有灵性多了。”段承瑞如此说着,停下脚步不去管身后被绑住的段烽,只是将竹筒取出来,看着背后的一点艳红,当即眉头紧蹙。 封瓷将顾茗烟曾玩过的那些小把戏,以及方才才做过的危险之举都一一写下。 “我本以为她不会知道那些手势的意思。”段承瑞皱着眉头将手里的信件撕得粉碎,随手扔进了地牢的水桶之中:“封月,你现在马上带人启程,将人给我接回来,无需欺骗什么,只告诉她,我需要她在我的身边,直到我登上皇位,而且,她可以有自由,但她的对象不可能是段承轩。” 封月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他:“这是那位大人今早送来的信,她希望能回到天炎之后再和您见上一面。” 说完,封月只是行了礼之后便直接离开。 背后的段烽面色惨白,却是将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低笑一声:“我原来还不知道哥哥你竟然这样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认为她仅仅是个有夫之妇。”段承瑞侧过头去冷冷的看了段烽一眼:“我不需要尔丹和顾诚,但唯有她,我不可能放手。” “呵,你刚才不是还说只让她陪你,直到登上皇位吗?”段烽嗤笑了一声,只恨不得啐一口到他的脸上:“云氏的女人都是狐媚子!” “登上皇位之后,我当然不会希望她只做我的皇后。”段承瑞继续朝着外面走去,刺目的阳光倾洒进来,带着段承瑞坚定的声音:“她会是我唯一的谋士和爱人,这深宫和沧澜,本就困不住她。” 段烽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白光。 “你就是个疯子,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得到我所有想要的。” 第687章 第六百八十七章 环环相扣 夜深,林间只剩下一片寂静。 段承轩让人点燃了篝火,朱蝎作为几人之中唯一的女子,却是负伤最重,此时只靠在朱彦的怀里沉沉睡去,朱彦带着为数不多的人依旧警惕,他可和毫无防备的妹妹不同,从来不会和段承轩这样的人打交道。 若是有人武功盖世可以以一敌百,至多不过是个冲锋将领,但段承轩不仅可以把握朝政,更可以领军作战,亦可以带头冲锋,那便足以证明他并非善类。 洪霄将烤好的肉和剩下的干粮分给一众兄弟,当即盘腿坐下来,边咬下一块肉,边挑衅的看向对面的朱彦:“我说你,要不要带着人过来吃点。” “我更想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过来。”朱彦将妹妹往怀里带了带,冷着脸看向段承轩:“你仅仅因为顾茗烟而帮我们,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真是令人感动。” 段承轩挑了挑眉头:“怎么?” 被如此简单的两个字怼了回来,朱彦只用手捂住了朱蝎的耳朵,继而开口:“你们沧澜皇室觊觎了长生不老多久,如今却突然改了性子,更放过了云氏一族,听起来倒像是好人,但若你们想凭借着这点儿好处再得到秘方也不错。” “说什么呢你。”洪霄将碎骨头吐在地上,嗤笑一声:“你们手里的羊皮卷不是更好的东西吗?如果我们想要的话,根本不用去找那劳什子的云氏,直接将你么杀了埋了,再让人将这方圆百里搜个干干净净,不更快!” 又被噎了一下,朱彦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不再说话。 段承轩则是将手边的木条扔进火堆里,继续道:“我只是在做烟儿认为是对的事情。” 洪霄被呛了一下,捂着胸口直咳嗽。 他们家王爷刚才说了什么? “无论你们朱家相信与否,这东西我都一定要毁掉。”段承轩微微抬起头来,瞧着朱彦:“当然,如果你们还将此物当做是先祖的遗物想要保护,我相信烟儿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 “她是个心善的人。”简而言之,倒像是在说顾茗烟是个妇人之仁的人。 段承轩却只是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如果你了解她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朱彦皱眉,在他的印象里,他们朱家对她做了许多不太好的事情,但顾茗烟不仅都一一原谅,甚至还为他们的未来做了打算,甚至送了药方,反而是他们敬重的爹爹至死都要守护这愚蠢不堪的东西,因此丢了性命。 一时无言,段承轩却缓缓站起身来,听着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只是让人举起了火把,同时抓起了手边的兵刃。 马蹄声树叶的缝隙穿过来,井然有序和纷乱错杂。 段承轩还在微微晃神,一匹黑马已然从林间蹿了出来,伴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堪堪停在他的眼前,而在黑马之上坐着的并非是她人,而是一身黑纱的云绾,她两只手都已经被缰绳磨破皮。 段承轩的心也随着跌入谷底:“烟儿出了什么事?” “她被人掳走了。”云绾翻身下马,背后的尔丹士兵和听风阁的人也随之而来,为他们处理伤势,只有云绾将段承轩带到了一旁的黑暗里,拉下脸上的黑纱开了口:“这已经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我没想到你也会被人困住,是那些黑衣军吗?” “是他们,烟儿那边……” “你听我说。”云绾摁住他的肩膀,只详细的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包括她们被黑衣军拖延时日的事情,以及顾茗烟乖乖跟了对方走的事情。 意外的是,段承轩对此依旧是一派淡然,云绾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她有什么仇家……” “来人!”段承轩突然开了口。 云绾蓦地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戴上了面纱,正看见洪霄已经稳稳的落在段承轩的身侧,半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握拳抵在地面,低着头:“为您效命。” “告诉他们不必多此一举,让他们把沧澜边关一十三城都打下来,若是不降,做叛国为处,若是降,让城中官职的最高的亲笔拟书送往天炎。”段承轩冷眼相视:“另外,再派人去通知赖玄,艾延可留,顾诚必要……亲手捉回,新国必灭。” “王爷,我们的兵力可能不够……” “段承烨的兵符,我早就让人送去给那些黑水镇的人保管,让他们带兵符再去调遣八万人,钰儿那份兵权暂留天炎,若有谁敢逼宫,亦或是越俎代庖处理朝政,皆以皇兄之名格杀勿论。”段承轩大手一挥,冷笑一声:“再告诉天炎的那些官员,传国玉玺,早就不在皇宫之中,另有一道圣旨藏于安全之处,若有反心,一个不留。” 洪霄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低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那烟儿……”云绾眉头紧锁,攥着黑纱不解的看向段承轩。 “她不过是为了保护鬼魅,更何况如今对方并未留下痕迹,慌乱无用。”段承轩讨好的将云绾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几大国收入囊中,便可知晓背后人是谁了。” “你如此命令,日后只怕有人要说你功高震主,有异心。”云绾回过神来,只拽住段承轩的手腕:“更何况,你说的这些……” “皇兄从来只信任太后,传国玉玺也好,身中剧毒也罢,以国为局,以己为棋,本就是等着我来将这些腌臜事情背下,再将那狼子野心的人一一揪出。”段承轩无奈的摇了摇头:“而且,若是真的要说,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对烟儿贼心不死。” “谁?”云绾扬眉。 “三皇子,段承瑞。”段承轩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怕是只有烟儿还不知这人执念深重,却也不知段承瑞的娘亲,生前最爱玉兰花,而那贤妃,又是他娘亲的挚友,只可惜当年她娘人微言轻,生下他之后便离世,贤妃再未帮助过他半分。” 云绾此时则阴沉着一张脸:“所以你之前为何不贸然向边关出兵,不过只是为了钓段承瑞这条大鱼?” “只可惜这条大鱼如今碰了不该碰的,我便也该替皇兄好好教导他一番。”段承轩反手握住云绾的手腕,认真道:“只要有我在,不会让烟儿出事的。” 云绾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只怕这次,并非是你的错了。” 第688章 第六百八十八章 再相见 身体沉沉浮浮,恶心之意半分未曾消散。 指尖微动,其上却好似有千斤之重。 “你可真是会闹腾。”耳边传来的声音忽远忽近,顾茗烟只觉得头疼欲裂,勉强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袖口边上的玉兰花图样,属于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停留在她的手背上,而她却能看清自己不过才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其上还有些许银丝缠绕。 全身都像是被碾过一样疼痛,小腹还时不时传来诡异的感觉,只让她勉强的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嘶哑声,辨不清任何一个字。 “别想太多,剩下的日子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段承瑞坐在她的床沿,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慢慢的揉过她的脑袋,拂过她的发丝,小拇指无意间划过那蝉翼般的长睫,带着些许轻笑声:“还是少见你有如此乖顺的一面。” 顾茗烟重新阖上眼睛,沉默良久,才总算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谁。 段承瑞絮絮叨叨的夸她,那只手却不安分的划过她的肩头,最后在她鼻尖轻轻一点,非得强迫她睁开眼睛,这才弯下身子让她能看见自己,还道:“醒了吗?” 顾茗烟半恼怒的皱起眉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只能在段承瑞的手腕上留下一些发红的痕迹,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歇斯底里的怒喝:“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欲求不满而已。”段承瑞轻轻扒拉开她纤细的手,复而轻轻的掂量她明显太过纤细的手腕:“皇叔根本不知道如何善待你,你总是瘦弱又娇小,游荡在四处。”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顾茗烟咬咬牙也并未将自己的两只手抽离出来。 段承瑞却只觉得她就像是小野猫,索性往床榻里面坐了一些,伸出手去轻轻的将她扶着坐了起来,背后垫了她自创的棉花袋子,她身子酸软着难以直直的靠着,段承瑞便用自己的肩膀给她做支撑。 顾茗烟不满的想要撑着床板远离,却被段承瑞轻而易举的带入怀里:“有时候我还真的挺羡慕鬼魅的,你对他甚至比对段承轩还要好。” “我应该已经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了。”顾茗烟索性不再动弹,只是说上几句话胸口就疼痛难忍,只一只手攥紧胸口的衣料,声音倔强:“我以为背后的人不是你……” 段承瑞眼底划过一丝惊愕,旋即被狂喜所代替。 即使是顾茗烟这般小心翼翼的人,也曾信任过他。 他鬼使神差的想要去吻吻她,可下一刻,顾茗烟却满头大汗的仰起头来,面色惨白:“让我躺下……” 他只好将人重新放下,这才看见她的脸色稍有缓解,侧卧着的身子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不再动弹,深呼吸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来,目光清明:“我现在的脑子有点儿不好使,但我也知道你找我来是有目的的。” “你知道了长生不老的秘密,如今已经有许多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你,而且你还身怀有孕,身染剧毒,我不可能坐视不理。”段承瑞同样认真的说道,弯下身子看她:“而且,我一点儿都不认为段承轩配得上你。” “什么?”顾茗烟皱着眉头,混沌的脑子并未理解。 “他配不上你,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的。”段承瑞换了个说法,看着她:“段承轩不过只是想要你的长生不老之法,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早就已经放走了苏玉婉。” “不可能……” “那为什么之后你再也没有听到慕青的下落,他也迟迟的找上了各种理由不去杀了苏玉婉?”段承瑞拿了浸湿的帕子为她擦拭额角的汗水。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无言。 段承轩的确曾说想要得知一个真相,可事到如今那山村之中却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并且,她的确未曾再收到任何有关于慕青的消息,苏玉婉是否真的在地牢之中,如今却也难说了。 “那些下属重伤了鬼魅,反而是歪打正着了。”段承瑞将帕子重新扔进温水里,沉着脸看她:“你不觉得当时鬼魅叛变的太快了吗?而且他很快就对你毫无保留的付出,心里却始终怀揣着对段承轩的尊敬,你有曾细细想过这些事情吗?” “我相信他。”如此说着,可她放在被褥之下的指尖却紧缩起来。 “相信与否,自然都交由你自己决定。但对于我来说,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段承瑞站起身来,缓步往外面走去:“你先好好休息,我会派人送些合适的吃食来,若是有事的话,随时让人去叫我就好。” “你……不是被困……”顾茗烟半撑着床板爬起身来。 而段承瑞却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推开身边的窗,声音轻轻的:“你已然昏迷了将近一个月,这个边关已经变样了,段承轩如今正带军攻打边关十三城,只为将你带回去,而你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莫约一个月之后就要出生了。” 顾茗烟微微晃神的看着窗外有些毒辣的阳光。 段承轩为何要攻打边关十三城? 她不解的重新躺下,任由随之而来的封月带着丫鬟为她擦干净全身的汗水,重新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又送来了温热的汤粥,只因她这整整一个月都只是靠着肉末粥度日。 封月跪在地上给她喂粥,边低声开口:“希望殿下能早日好起来,若是这些日子您依旧不动动的话,到时候怕是生不下这孩子。” 同封瓷那群人整齐划一的笑容有所不同,封月脸上尽是诚恳,一双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顾茗烟自认自己还是会辨识人,可如今却也只能呆呆的点点头。 有丫鬟正在为她揉着腿,封月则将空荡荡的碗放到盘中,让人送下去,复而抬起手来握住顾茗烟的两只手:“殿下,这些日子我会一直在身侧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段承瑞呢?”顾茗烟甚至懒得再叫他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正在为靖王的军队感到为难,另一边,三皇子殿下已经决定带着人离开,毕竟九皇子一直想对三皇子殿下下死手,以防万一,我将带着人先送您慢慢离开此地,去往更加安静的地方养胎。”封月扬着嘴角,倒像是哄小孩儿一样看着她:“这一次希望殿下路上不要再添麻烦,我亦不会如封瓷那般处处限制您,您可以选择您要去的地方,任何地方。” “即使我要回到段承轩身边?”顾茗烟蓦地笑了起来。 可封月的答案却出乎预料之外:“是,如果这是您所希望的那样,我们自当不遗余力的将您送到。” 第689章 第六百八十九章 拒绝交易 顾茗烟并未开口,只扬了扬手让封月离开。 封月无奈松开她的手,边使了眼色让身边的人也一并离开,勿要打扰。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顾茗烟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把脉,脑海里百转千回了许多事情,可最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孕期总多虑,顾茗烟也不例外。 她细细的凭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四周,依稀可见此地之前还是书房,比起这简单床榻,反倒是那些书架摆设的井然有序,而心里却细细回想着段承瑞的话。 即使当初是她想出另一种可能性,但真正没有对苏玉婉下手的人,始终还是段承轩。 “来人。”顾茗烟还是轻轻的唤了一声。 门外伺候的丫鬟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依旧是低垂着脑袋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言语恭敬:“殿下,有何吩咐?” “我想见段承瑞一面。”顾茗烟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如今小腹的异样感已经消失不少,不过只有胸口还一抽抽的疼,却也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丫鬟点点头,不过一会儿,段承瑞便走了进来,依旧是白日那一身干净的打扮,唯有那袖口的玉兰花让顾茗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门窗都被关上,点燃烛火。 顾茗烟光着两条腿坐在床沿,肩膀堪堪靠着床边,脸色苍白:“即使你说段承轩和鬼魅如何,但我反倒是觉得,你也并非只是单纯的照顾于我。” 对此,段承瑞不过是挑了嘴角,那张本该清秀儒雅的面容上却染了些狠意:“我自当不会如此单纯的照顾于你,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我甚至不会让你看这孩子一眼。” 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顾茗烟缩瑟着肩膀:“我以为你想要的东西会更多?” “我并不想享受什么永生,亦不想残害亲人。”段承瑞轻轻的摇了摇头,走到她的面前:“我只是嫉妒你为段承轩生下孩子,而你甚至不知道他欺骗了你多少,他依旧和苏玉婉藕断丝连,更知道你将死的秘密,打算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包括这个孩子。” “我……”顾茗烟往后挪了挪,仰起脸来看着段承瑞如此可怖的表情,这颗心更是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从未见到过段承瑞露出这般可怕的表情。 这模样倒是同段承轩发火之时有几分相似,可段承瑞眼底却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 段承瑞的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但你会看到一切,我不让你看见这个孩子,也是希望你日后不会再被段承轩所欺骗。” “你不是段承瑞。”顾茗烟挥开了他的手臂:“我应该很久之前就和他说清楚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包括他对我的感情……” “我是段承瑞,不过是当初我并未展现这一面。”段承瑞慢慢的蹲了下来,两条手臂都轻轻的放在顾茗烟的大腿上,带着一丝讨好的仰起脸来:“我当时的确愿意祝福你,但我如今却发现了段承轩的狼子野心,所以才不得不露出真正的一面,让人去找你,将你带出来。” “可当时那些黑衣军还袭击了赖玄的巡逻队伍。”顾茗烟依旧皱着眉头。 “我当时只是想让他们去给你传信,但那些巡逻队伍先下了手,我的人只是在我被困的时候自我做出决定反击,他们不止一次的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但他们都没能见到你,甚至到最后你都被段承轩软禁了都不知道!”段承瑞几乎是痛心疾首的看着她:“告诉我,你真的从心底相信他吗?” 紧了紧两只手,顾茗烟并未点头亦或是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段承轩,但她总是擅长于让别人来相信自己,不遗余力的发展身边的人,得到足够多的情报,然后再确定身边的可信之人。 但无论是鬼魅和段承轩都是个意外。 如果鬼魅当初和她离开,这一切事情都是段承轩的计划…… 那么段承轩也许只是想要知道她的行踪,再在准确的时间上做出相应的事情,在她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成为她的救世主,得到她的信任。 一旦如此想着,那么之前所遇到的一切都只是虚假伪造的。 思绪飘远,而段承瑞却趁火打劫的更进一步:“所以,你真的要相信他吗?” 眼底的浑浊被点燃,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顾茗烟呼吸平稳的低下头去,直视段承瑞的眼睛:“那我应该相信你吗?” “我们是合作伙伴。” “但我们同样没有血缘,也许你也会是那个利用完我之后再将我一脚踢开的人。”顾茗烟面不改色的将段承瑞的手臂都拿走,嘴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我选择不相信你和段承轩,那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段承瑞压抑住胸口的怒火,耐着性子问她。 “你能有什么同我做交易?” “保下我这条命,再将顾诚活捉到我娘亲的面前。”顾茗烟两只手去握住他的一只手,眼中真诚:“我辅佐你到登上皇位,再以尔丹为你的后盾,包括长生不老的办法,以及其重要之处。” 最后的条件十分诱人。 “你只要两条性命?”段承瑞轻轻的叹了一口。 “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可以将他交还给段承轩,我可不是个会为了我孩子父亲而手下留情的人。”顾茗烟温柔的收回了手,慢悠悠的爬回到床榻之上:“如果你答应交易,我会留下,如果你拒绝这个交易,就把我送回到段承轩的身边,完好无损的。” 在顾茗烟看不见的地方,段承瑞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一言不发的离开。 躲藏在被子之中,顾茗烟已经开始好奇段承瑞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答应这个条件,那么段承瑞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为了利益,不可相信。 但他如果并未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她会仔细思考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醒来之时,封月已经将那些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药材打包好,并且为她又整理了两大包厚重的衣服,恭敬的向她行礼:“三皇子殿下不愿同您离别,但他让我告知殿下您一句话。” “若是您意思有变,他会一直等待您的归来,青则的性命亦无需担忧。” 第690章 第六百九十章 凤凰胆来处 “殿下,您做了如此多的准备,甚至逼得段承轩动用了整个沧澜所有的势力,如今却又完好无损的将那位殿下送还回去。”封瓷立于段承瑞的身边,看着城墙之下的马车渐行渐远,微微眯起眼睛。 “并非是无用功。”段承瑞迎着城墙上过于凛冽的风,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既然顾茗烟如此心软,甚至不愿再让段承轩偿还当年所作所为,如今,我自也要代替她来讨要这几分薄利。” 段承瑞转过身从城墙楼梯之上走下,封瓷紧跟在他身边:“您虽然可以动摇她的心,但段承轩同样可以编出理由。” “但段承轩做过什么?让鬼魅反叛去监视顾茗烟的行踪,亦或是当年和皇后的合作,还有在她院落之下埋下白骨黄符,不仅如此,只要顾茗烟愿意去调查,段承轩当年瞒着她所做的事情还不少。”段承瑞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听闻此处,封瓷却挑了挑眉:“属下在边关太久,不明白您的意思。” “苏玉婉虽出身青楼,但当年段承轩的师父曾留下两封遗书,希望无论何时都要留下苏玉婉的一条性命,哪怕苟活,所以段承轩之前那些不过都是借口,他一开始本就没想真的杀了苏玉婉,而只想着带她去师父师娘的墓碑前恕罪。”段承轩在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段承轩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苏玉婉当年还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封瓷愈发好奇,往前走了几步:“是什么?” “我的姐姐,段灵儿,是父皇此生挚爱所生的女儿,而且按照皇族习俗,皇族要同云氏通婚,自幼两人便该相识,父皇此生挚爱,本就是云氏一族的后人,所以他才会如此大赦云氏,将其放走。”段承瑞的眼神暗了暗:“而且,段灵儿当初曾找到过凤凰胆,甚至还书信一封告知于我,可之后死去,凤凰胆无所踪迹,而如今,顾茗烟身中剧毒亦是凤凰胆根茎之毒,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即便如此,顾茗烟会因这小小的事情迁怒于段承轩吗?这可跟段承轩毫无干系。”封瓷摇头。 “当然有关。”段承瑞彻底走下城墙,看着不远处的士兵传来急报,却只是继续道:“因为段承轩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他当时就瞒住了父皇这件事情,而且,他也知道苏玉婉的手里有凤凰胆,灵儿姐姐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但如今,他包庇苏玉婉的曾经,却害了顾茗烟。” 因果报应,终有循环。 段承瑞自认这些事情真假掺半,却也真的并非空穴来风。 而顾茗烟从当年之事步步走来,好不容易建立而起的信任亦会被这一件件事消磨殆尽,到时候段承轩也不过是自食苦果罢了。 此时的马车之中,顾茗烟却是一派平静。 段承瑞当真的是放弃了这笔不亏的交易,可她心里却已然是一团乱麻。 封月坐在她的身边,低声询问:“殿下,若是您还是不放心,我可以陪伴在您身侧,供您差遣。” “不必冒险。”顾茗烟恍然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身体又蜷缩了些,搭在肚子上的手也缓缓收紧、聚拢。 她都快相信段承瑞的话,竟然还误将封月当做是了青黛。 如果他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当年段承轩执意要杀青黛的事情,似乎也变了味道。 闭上眼睛决定沉沉睡去,顾茗烟并不知道她被三皇子亲自送回的事儿在段承轩和云绾的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段承轩和云绾暂时回到了尔丹的边关,段承轩借着养伤之名,名正言顺的留于尔丹,而云绾身份不被人知晓,早已派出无数探子前去,两人几乎似乎倾尽全力。 可如今,那段承瑞竟然将人归还而来,且不提出任何条件。而沧澜边关似乎又出现了段烽重掌大权,段承瑞似乎要启程去往天炎的消息,两人皆是不知对面闹得哪出。 五日之后,送还顾茗烟的马车平稳的停在了城门之外,封月按照约定只是将所有带走的东西归还,带着一干人包括马夫都悄然离去,只将顾茗烟一个人留在马车之中。 云绾首当其冲的带人冲了出来,而马车里的顾茗烟反倒是一片平静,瞧见云绾的时候也并无半分惊慌,反而是沉默不语的靠在了云绾的肩上,一言不发的磨蹭了两下。 “你这孩子!”云绾假意的在她的背上拍了两下,可瞧见顾茗烟这即将生产的大肚子依旧被吓了一跳,本来还想让平川将她抱下去,却发现怀里的人依旧死死的抱着她,始终不愿放手。 如今,只有娘亲是可信之人。 顾茗烟刚刚在云绾的劝阻之中抬起头来,便看见了正在马车外等待的段承轩。 许久未见,他还是臭着一张脸,那张英俊的脸上都被怒气所覆盖,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紧成拳,那双眼里沉甸甸的东西,她突然就看不清了。 “烟儿,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云绾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顾茗烟重新将头埋在云绾的肩窝里,语气里漾起了一点浅淡的笑意:“鬼魅的伤怎么样了?我留下来的秘药可有用。” “多亏了你的药,他总算是保下一条性命来。”云绾拍了拍她的肩膀,红了眼眶:“你究竟……” “我只是和段承瑞做了一个交易,他就放我回来了。”顾茗烟如此说着,轻轻的从云绾的怀里挣脱开来,认真的看着她:“我没事的,娘亲。” 娘亲很信任鬼魅,在找到一切真相之前,她都不能再轻而易举的将那些话告知于别人。 预料之中的被段承轩抱下马车,顾茗烟却只是懒懒的阖上了眼睛,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攥着他的衣襟,忍不住的喃喃自语:“我又梦到靖王府的第一场雪了。” “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段承轩所有的怒气都化为乌有,只担忧的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想法,旋即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清点药材的云绾。 两人相视点头,而怀里的顾茗烟却并未看见。 第691章 第六百九十一章 都是错 将人送上床榻的时候,顾茗烟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毫无防备。 段承轩小心的按照云绾的吩咐为她调整姿势,直到顾茗烟的两条眉头都彻底舒展开来,段承轩才满头大汗的收回了手,轻手轻脚的为她盖上薄被,退出了房中。 门外的云绾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带着段承轩踏入了书房之中,正在养伤行动不便的鬼魅正焦急的等待,瞧见两人进来当即开了口:“她还好吗?” “她似乎之前做了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如今身子正虚弱着。”云绾落座于旁,摘下头上的黑色面纱啪的一声砸在桌案上,怒目圆瞪的看着段承轩和鬼魅:“她说她和段承瑞达成了什么交易!” “什么?”鬼魅挑眉。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交易,但如今最关键的是她如今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生下这个孩子,但张良山说这一切都不能保证她能活下来。”云绾沉着脸将目光放在了段承轩的身上:“到时候,你是选择……” “当然是烟儿,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段承轩极快开口,脊背挺直的站在门边,一拳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之上,留下一个深重的印子,以及喉咙里挤出的低吼声:“段承瑞肯定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还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长廊里守卫着的洪霄被吓了一跳,就连云绾都缩瑟了一下肩膀,不满意的看着段承轩的举动:“如果段承瑞跟她说了什么,你又能怎么办?” 段承轩的拳头又往那木框里深入了几分,可他紧绷着一张脸,却始终交不出一个答案来。 无论如何,那些事情都是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我相信你对烟儿的感情。”云绾又轻声开了口,站起身来:“我会带着张良山去再找点儿其他的药材,但这段日子,你不仅需要寸步不离的陪着她,还要好好处理你那边的事情,我可不想我的女儿日后会跟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在一起。” 说完,云绾已经毫不犹豫的离开此地。 比起坐在原地互相责怪,她同顾茗烟一般,更倾向于靠着行动和计划来解决问题。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鬼魅和段承轩两人,长廊里的洪霄在行礼之后就走进了书房之中,郑重其事的开了口:“王爷,段承瑞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没有人留下。” “那些城池都如何了?”段承轩收回了手。 “如今正在盛传段烽要重新掌控边关的消息,我们的军队暂时不准备强攻,如今还在商榷之中,此外,段承瑞似乎真的准备返回天炎,他很难掌控边关的行事。所以他将殿下还回来,也许只是无可奈何的办法。”洪霄说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 因为段承轩的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鬼魅因为腿伤暂时难动半分,却只是冷眼看着段承轩:“王爷,这个三皇子绝非是泛泛之辈,他从一开始看向烟儿的眼神就有所不同。” “我知道。”段承轩深呼吸了两下,一想到方才顾茗烟靠在他的怀里说出那句话,他就愧疚的恨不得将当初的自己给杀了,只可惜这件事情他没法儿做到,只能化作一团火焰烧遍他的四肢百骸,带着疼痛:“既然是段烽掌控边关,那我也没有强攻的必要,让他们继续对峙,在天炎传出任何消息之前都不许轻举妄动。” “我想去看看烟儿……” “闭嘴。”段承轩冷冽的目光扫在鬼魅的身上:“你背叛了我。” “很早之前就背叛了。”鬼魅也跟着冷笑一声:“最起码我知道烟儿比您更值得信任,夫人几乎将我当做亲儿子来看待,如此说起来,烟儿算是我的妹妹。” 洪霄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甚至在不久之前还以为鬼魅始终听从于王爷。 “那你就纵容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当初为什么你不把他可能会死的事情告诉我?”段承轩冲上前去,攥着鬼魅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眼底一片猩红:“如果我知道的话,当初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鬼魅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声,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抱歉。 整个人又被砸回到椅子上,鬼魅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低垂着脑袋,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纵容顾茗烟的一时任性,以保全她的安全感,却将她送入了他人的手里。 段承轩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却只是深呼吸了两口,看向洪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是,王爷。”洪霄赶紧低下头来,一直等到段承轩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他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着椅子上的鬼魅面上愧疚,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会背叛王爷?” “如果不是他,烟儿现在甚至不会面临这样的危险。都是我当初大意的顺着她的意思离开,如果我还在烟儿的身边,我肯定会知道那假死药里有凤凰胆的根茎!”鬼魅愤愤的拍响了桌案,手腕上那迟迟不肯好的伤口反复的渗出血来,他也并不在意,只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每次都在做错的决定,当初听她的话离开也好,将她放下一个人去战场冒险也好,哪怕如今……我只是怕她不开心……都是错的。”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点儿哭泣声也被扩大了无数倍。 洪霄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能安静的背过身去——他还从来没见过鬼魅哭过。 而段承轩此时已经重新走进了顾茗烟的房间,轻轻的握住她太过消瘦的手腕,摩挲过她眼底的乌青,直到那双眼缓缓的睁开,段承轩才勉为其难的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清了清嗓子,柔声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顾茗烟恍惚的眨了眨眼睛,却只是抬手抓住了段承轩的手指,没什么力气的同他十指交握:“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互相信任?” 那双水盈盈的眼望向了段承轩,带着几分期盼。 段承轩却只是弯下身子在她的太阳穴落下一个浅淡的亲吻:“我相信你,你愿意告诉我,你和段承瑞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吗?” 错误的回答。 顾茗烟收回了自己的手,那双水盈盈的眼里落下些许晶莹:“鬼魅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吗?” 第692章 第六百九十二章 委屈不信 夕阳的光还流落在窗沿,陡然被扬起的寒风吹散成末。 山雨欲来,段承轩却只是安静的坐在床沿为她擦拭少见的泪水,用浸湿的帕子耐心的捉住她的手腕,为她细细擦拭过发红发肿的眼眶,那双眼底渐渐的被阴暗下来天色所浸染,门外的梓铭甚至不敢进来点灯。 直等到那帕子重新落入凉水之中,顾茗烟也已经将近放弃不再挣扎,口中的质问却始终带着方才的嘶哑和哭腔:“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这件事情曾经是真的,但鬼魅却背叛了我。”段承轩指尖轻柔的拨开她凌乱的贴在眼角的凌乱青丝,另一只手则是摩挲过她的嘴角:“喝点水?” 顾茗烟抿了抿嘴,只能用另一只手攥住段承轩的手腕:“你这个理由找的不错。” “我没有必要在你面前找理由。”段承轩并未收回手臂,反而是反握住她消瘦的手腕:“你根本就没好好照顾自己,当时你为什么会毫无防备的跟着他们的走?” “那个时候鬼魅受了伤,我根本没有……” “所以你就一直相信他们,直到她们把你送到段承瑞的眼前去听信了这些话?”段承轩冷眼相视,未合上的窗户也被凛冽的风拍打起来,发出两声闷响。 顾茗烟死死咬破了下唇,松开段承轩的手爬起身来,却奈何另一只手始终被段承轩死死摁住,只得怒目而视:“我相信他们?”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小腹的下坠感她甚至不愿意再体验下一次。 撕裂的痛楚和那种不安从未离开过她,可她却还要在封瓷面前故作镇定,活动疲惫不堪的脑子去记下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不能发一点火以免让人找到破绽。 “我从没有相信过他们,直到刚才你那无休止的沉默。”顾茗烟不顾笨重的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了自己的手,抱着肚子愤愤不平的从床沿站起身来。 段承轩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耐着性子将她扶住,看着她那光洁的双腿,只沉着脸:“你暂时还不能下床……” “滚开!”顾茗烟再次挣扎起来,眼底已经爬满了血丝,平日温柔纤细的手指此时却毫不留情的攥紧了段承轩的头发,恨不得将他的头发给连根拔起,那凶狠的动作就连段承轩都退避三舍,却也只能小心的不去触碰到她的肚子,更要防止她会因为太过用力而出什么事情。 “你就是个不要脸的混蛋!只有我才是那个蠢蛋!” 顾茗烟的尖叫声让门外的梓铭和洪霄都跟着冲了进来,却只看见顾茗烟正骑在段承轩的身上,却死死咬住了段承轩的胳膊。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梓铭跟着怪叫一声,赶紧冲向前去小心的将顾茗烟从段承轩的身上给拉了起来。 洪霄本还想去帮帮被一个女人咬破了手臂的王爷,最后却在顾茗烟泣不成声的叫喊声里败下阵来,只手脚并用的帮梓铭将她重新给抱上了床榻,却不经意被硬邦邦的枕头给砸了正着:“走开!” 洪霄被砸了正着,慌乱之中却只能狼狈不堪的跌在一旁,拽着一身的枕头被子爬起来,地上的段承轩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却也只是走到顾茗烟的面前讨饶:“一切都是我的错,等到你生下孩子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你真是找了个好理由。”顾茗烟气息不匀的被梓铭摁在床榻上,泪水更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梓铭小心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脸色,却只是阴沉着脸看向一旁还想再说话的段承轩:“你究竟有完没完!主子都说过小姐不能再妄动,有什么话不能冷静下来再说吗!” “不能。”两个人此时却异口同声。 对视了一眼,顾茗烟这才稍稍冷静了些,一只手死死攥着梓铭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开口道:“我会自己调查一切,但你只要敢动青则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偿命!” “我怎么会动青则!更别提什么苏玉婉,这跟她还有关系吗?”段承轩此时亦是怒不可遏,他恼怒当初为何没有陪伴在顾茗烟的身边,竟然会被段承瑞如此挑拨离间,却又愧疚于曾经的那些所作所为他始终难以对顾茗烟开口。 繁复交杂的两种情绪令他痛不欲生,只好看着顾茗烟的眼睛:“你先冷静下来,等你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之后,我慢慢的跟你说。” “你跟段承瑞,我谁都不愿意相信。”顾茗烟同样愤怒的看着他,之前那些怀疑如今成了她胸腔里的火焰燃烧起来,但看见段承轩脸色复杂的时候,却又因这孕期的纤细神经而心软下来:“至少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我现在还没心思和精力和你们两个人斗智斗勇。” “我知道苏玉婉手里有凤凰胆,也知道你身上的毒是她所为。不仅如此,当年我还曾为她掩盖杀死灵儿的事情,这件事情被你发现的时候,我当时的确是在骗你,因为我都知道。”段承轩挥开身边的梓铭,抓住了顾茗烟的手:“我留下苏玉婉的性命,并非是不愿意给你报仇,而是我不能让她死的这么容易,你想怎么折磨她都可以,另外,我从之后再见到你开始就没耍什么心思……” “去你大爷的!”顾茗烟几乎是探长了手拍在段承轩的胸脯上,带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顾茗烟的喊声却越来越大:“哪个蠢蛋还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 仅仅是知道这一点,段承轩胸腔里都生不起半分怒火来,在顾茗烟用力扔出更多东西之前,他只好在梓铭的催促里带着洪霄离开,只站在门边听着里面传来顾茗烟重重的呻吟声,还有她叫梓铭去拿药的声音。 洪霄担忧的看着段承轩面无表情的将袖口拉下,对其下的咬伤置若罔闻。 “王爷,您要不要先离开……”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激动的骂人。”段承轩沉着脸开口,任由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却只放松下来,慢慢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喃喃自语:“只有对我,她才会不顾一切后果的发脾气。” 看着王爷脸上那浅淡的笑意,洪霄的嘴角一抽,觉得现在的王爷可能脑子有点儿不清白。 第693章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不信与威胁 夜里下起暴雨来。 瓢泼大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屋檐砖瓦,似乎每一滴急速落下复而在瓦片上砸开水花的雨水都砸在顾茗烟的心口上,并未休息好片刻便被惊醒过来,加速跃动的心脏带来习以为常的疼痛。 窗外的树影在屋中留下可怖的剪影,可在她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门扉被轻轻的推开,之前还跟他吵得不可开交的可恶男人走了进来,身上大半的衣服似乎都被雨水浸湿,但进来的步伐却是一丝不苟,弯身蹲在她的床榻边上看她:“饿了吗?” “我不想看见你。” “听说怀孕的人时常都会怕寂寞。”段承轩面无表情的说着并不相干的话,只从口袋里掏了块已经被藏得有些变形的糕点出来,递到顾茗烟的面前:“吃一点儿?” 顾茗烟本想拒绝,可感觉到腹中除了这个即将快要出生的孩子,似乎的确只剩下饥肠辘辘,只一把夺过段承轩手里的东西,吩咐道:“你一个男子不好照顾我。” “梓铭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让她照顾你的。”段承轩好站起身来,拧了拧已经可以出水的衣袖,声音柔和:“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也可以骂我打我。” “是吗?”顾茗烟说的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今天傍晚时候那么一闹腾,她如今整个身体都还在隐隐作痛,更别提在这阴雨天气她的两条腿本就酸痛难忍,却始终要碍于这个大肚子而不得不侧卧着,只会给她的两条腿带来更大的负担。 如此想着,她反而更加的委屈起来。 吃着这变形的糕点亦变得索然无味,却只能在这阴冷的天里平白多添上几分寒意,便直接将这糕点放了下来,小心的翻身下床。 段承轩一只手横在她的面前:“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不想让你帮我拿。”顾茗烟无力的挥开他的手,只扶着床框站起身来,等到稍稍适应了一些这才缓步往外走。 可她始终未能出门半步,那呼啸而来的风雨将门砸的砰砰直响,段承轩更是走到她的身边,继续开了口:“我不知道段承瑞跟你说了什么,但明天见到梓铭,你可以让她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如果和我说的有半分出路……” “所有事情都可以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谎言同样可以做到天衣无缝。”顾茗烟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一直都对对方不够坦诚,段承瑞的乘虚而入同样不可能空穴来风,我不想在身怀有孕的时候打听到那些消息,但在生下孩子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会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听着她如此冷静的话,段承轩脸上的阴郁总算是有所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放心的表情:“这一次,你倒是想活下去了?” 顾茗烟在微微震惊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不能放弃他。” 段承轩同样往后退了一步,他自然知晓此时作为一个母亲的警惕性会有多高,甚至为此举起了两只手臂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我不会,也不能。” 她早该想到的。 也许桌面上那些纸张可以骗过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段承轩,却也骗不过娘亲的眼睛。 但只要一想到这些人都会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她就觉得胸口里堵着一口气来,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一只手攥紧了胸口:“所以你们……” “我会尽我可能保证你最大的自由,没有情报限制,也没有地方限制。”段承轩在她感觉到不舒服的一瞬就已经走上前去,一只手托着她负担不小的腰际,另一边还要说:“但同样的,你要保证一日三餐和足够的休息。” “走开……” “如果你让梓铭或者是鬼魅来照顾你,你会失去自由,就连我也无能为力。”段承轩半威胁的看着她:“我的确是喜欢你,也许也是想利用你,但我同样能让你有最大的自由,明日的早膳你可以向夫人选择一个照顾你的人。” “无耻!”顾茗烟恨不得再将他手臂上的肉都给咬下来。 “我还做过令你痛恨的事情,今天你不过是怀疑我几分罢了。”段承轩半扶半拖的将她带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其下甚至还放了柔软的坐垫:“现在也给你两个选择,是让我去为你取些吃食,亦或是失去自由,让梓铭和夫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你。” “娘亲在我身边自然是好……” “她已然写信希望伯父亲自来管教你,我可以勉强为你的自由挨上一顿打。”段承轩捏着她的手,落下轻轻的一吻:“而且我相信,到时候即使你生下孩子之后,他们也会围着你,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你,每日将你当做易碎的瓷器来对待,这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 她曾经在医院里见过太多这样炽热着的期盼目光,也曾见过多少期待的目光在手术室的门扉打开之后只剩下一片令人揪心的孤寂,最后那些眼神都化作泪水落下来,而死去的人却已经毫无知觉的被送进坟墓。 “我以为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伤心。”顾茗烟低垂着头:“因为我们拥有理性,压抑本能的冲动,所以才和那些野猪什么的有所区别,他们马上就会走出来……” “那我怎么办?”段承轩捏紧了她的手:“你想一个人不负担我们的担忧死去,却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毫不知觉的让你一个人死去,甚至没有听到你最后说出的话,也许下半生都难以释怀,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配说我吗?”顾茗烟抬脚踹他。 “那你愿意暂时相信你孩子的父亲吗?相信我会给你自由,让你一一去证实我当年所做的事情。”段承轩顺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脸上再没有更多的表情:“现在,我只是你孩子的父亲。” “那你也要做好被我一脚踹开的心理准备。”顾茗烟不留情的再次踹中他的胸口,看着他那隐忍着摇晃身子的模样,眼里却始终是警惕:“我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段承轩稳住身子,缓缓的站起身来:“这个混蛋现在就给你去取吃的。” “快去!”顾茗烟还是踹他小腿。 第694章 第六百九十四章 局里局外 热腾腾的美味佳肴摆放满桌,摇曳不定的烛火也被段承轩多放了个琉璃灯罩,生怕晃了顾茗烟的这双眼,毕竟他切切实实的听到过云绾对她之后可能遇到的境遇。 因为当年的旧伤,也许这一次她还会失明一段日子,又也许会下半身子难以直立,需要调理数年才会恢复,每一个选择段承轩都选择坦然接受。 从一开始衣食住行皆是由他人照料的优越感,一直到如今享受着小心照顾顾茗烟的温馨感觉,有些事情早已天翻地覆,可顾茗烟还是曾经那副阴晴不定,甚至还有些小小好强的模样。 从怀孕之后便不会风卷残云的吃饭,顾茗烟同样吃的认真,只为压抑好自己用膳的速度,另一侧更还需将袖口稍稍撩开些,自从怀孕之后她这双手就没那么稳当,如今大着肚子和桌案相隔甚远,自然更该小心。 可如此一来,她手臂之上那些已经快要消散的疤痕也随之显露。 段承轩将此看的一清二楚,低声道:“那些人对你做了些什么?你的手心里也有一些……”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做好你的约定,且等着我对你的盘查就好。”顾茗烟一想到自己竟然在段承轩面前又一次的哭的泣不成声,甚至还放任自己的怒火对他拳脚相向,就已经觉得足够丢脸。 她可不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安全而徒手砸开了厚实的两块木条。 何况,她也并未彻底证实段承瑞的话,亦不知道段承轩曾经还做了什么。 贸贸然的相信不可取,但却可以暂时利用。 段承轩只好沉默不语,也不敢坐到她的对面和她一起吃饭,只继续问她:“晚上一个人睡得着吗?” “说不定你让鬼魅和我同榻的话,我们俩都能睡得着。”顾茗烟故意想要激怒他。 而段承轩对此不过是扬了扬眉头:“我这里还有一件不错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关于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在意长生不老之法?”段承轩总算落座于她身侧,在她微微愣神的目光里继续开了口:“不仅因为这件事情和云氏有所关联,你还想要探寻其中的奥秘,是吗?” 顾茗烟内心不得不承认有大部分研究下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她曾也参与过一些项目,但如今能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自然是心动的。 “你知道这个东西的全貌之后呢?”段承轩又问。 “当然是毁了和其所有有关的东西。”顾茗烟面不改色的继续开口:“我只是想探究其中的奥妙,却也没准备将这乌七八糟的东西用在人的身上,我知道边界。” “你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危险如影随形,不过大小之分。”顾茗烟放下了空空如也的碗筷来,静静的看着段承轩:“我倒是好奇,如今沧澜形势诡谲,你却在此地跟我浪费时间,究竟目的几何?” 被问及此,段承轩却只是探了手,用帕子为她擦拭嘴角,不经意看见被她咬破皮的嘴唇,只低声道:“你既然选择相信段承瑞,却又对我坦言,究竟又是什么目的?你是怎么想的,我便是怎么想的。” 顾茗烟的手骤然攥紧。 当然因为她更希望相信段承轩的话,但理智却又残忍的要求她站在旁观的角度来看待事情,保证安全和公正。 窗外的电闪雷鸣总算唤回了顾茗烟的思绪,她气恼不已的看着段承轩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心虚的挪开了目光:“也许你只是个本事比较大的骗子。” “也许吧。”段承轩无奈的自嘲一声,只将这些东西都收回到食盒里,推开门顶着长廊屋顶也难以遮住如此的瓢泼大雨,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湿透,而顾茗烟已经躺在床榻上睡得不省人事。 段承轩长叹了一口气,只擦拭干净两只手,直到揉搓到发热了才敢为她盖上被褥,即使是为她揉腿也没见她有醒来的迹象,只细细的做完了一切才离开此地,去向隔壁的房间处理公事,等到五更天的时候才重新折返回来,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爬上她的床榻,堪堪睡在床沿,不去碰她,却又要小心听着她的呼吸声。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顾茗烟如此混乱的状态下继续一个人待着。 而在这雷雨之中,云绾却透过另一边的窗户缝隙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半夜苏醒的梓铭则揉着眼睛趴在桌案上看:“主子,您怎么一直不睡?” “不过是担忧罢了。”云绾瞧见那屋的烛火熄灭,这才将窗户关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遇上烟儿这般的女子,这浪子回头不知道要付出当初的千百倍代价。” 梓铭揉着眼睛想了许久,这才明白过来:“您说的是靖王吗?” “即使我看出了他如今的深情,按照烟儿的性子怕也不会尽信。”云绾颓然的落座,戚戚一笑:“都怪我将她独身一人扔在了天炎,甚至为了带父亲离开,造成了他假死的事情,烟儿如今怕是连我也不敢彻底相信了。” “怎么会呢?您可是她的娘亲呢。”梓铭赶紧凑上前去,讨好的跪在云绾的脚边,趴在她的腿上:“女儿怎么会跟亲娘计较呢?” 云绾无奈的揉了揉梓铭的脑袋,笑道:“你说的也对。” “而且,小姐一直都很喜欢您的,才不会如您说的那般计较,若是她真的对您有半分疑虑,只怕柳儿如今只会将您的一举一动都告知给小姐,小姐明明有这个本事,她却并未一路调查您,亦或是调查那些朋友。”梓铭蹭了蹭云绾的腿侧,笑意盈盈:“其实小姐比任何人都更容易相信人,主子你和靖王却总是如此怪她,不明白的人,是你们。” 微微睁大了一双眼,云绾才惊觉。 在这段亲情之中,就连她也是那个被云雾迷了眼的局中人。 那段承轩又会如何以为呢? 第695章 第六百九十五章 相互制约 醒来之时,两人相处却又是一片和谐。 除开顾茗烟任性的只对他一个人指手画脚,亦不愿起床,对被绑走的事情只字不提以外,并未有任何的问题。 他们暂居的府邸就在当地衙门旁侧,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当时之事不会再发生,就连附近巡逻的小队亦增加了许多,可同样的,尔丹公主归于尔丹的消息同样要隐藏下来,更不能说他们的公主不仅没和人家联姻,还和对方的靖王生下孩子。 对外只宣称,沧澜靖王重伤未愈,两国交好,自当在其伤势未好的情况之下悉心照顾,理由完备,更可以派人在此打听消息,段承轩也可暂时免于直面沧澜之事。 顾茗烟不愿再从床榻上下去多久,却也不再日日捧着书卷。 只时不时在娘亲过来之时撒些小娇,云绾却怒声呵斥:“若是再有下次你不将如此大事一一告知,日后你就别想踏出尔丹皇宫一步,你父亲自会派人好好看顾你这后半生。” 顾茗烟被如此吓了一跳,惊觉云绾发了脾气,倒是心虚的凑上去:“我只是……” “而且,过年之时你就已经身怀有孕,为何还不告知?”云绾一拍她的脑袋,力道却是不重。 顾茗烟张了张嘴,倒是一句辩解之言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不过是被云绾点着额头教训了一个时辰,复而又被云绾压着把脉,这一把脉,又是黑了一张脸,惊得顾茗烟赶紧解释已经有些办法,谁知云绾却是更加生气:“明知如此做来会有风险!你还口口声声跟娘亲说一切都好!” 接下来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任凭顾茗烟平日里如何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如今却都只剩下支支吾吾的道歉,若非是她红了眼眶,还不知云绾要将她骂到何种程度。 段承轩被要求进屋的时候也被云绾恼怒的样子吓得不轻,回过头也看见顾茗烟红了眼眶,正揉着眼睛,亦不敢开口教训,只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夫人,这件事情说来也有我……” “等到瞿礼来了,他自会教训你。”云绾冷睨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顾茗烟伸了伸手,只可惜云绾这一次是真的生气,她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正心中复杂,段承轩却已经见缝插针的开了口:“没事吧。” “走开!要不是你当初被苏玉婉迷了心窍,如今我也不会中毒!”顾茗烟拍锅贴一样砸在段承轩的脸上,抵着他的面颊隔开了一些距离,这才慌乱的爬起身来,慢悠悠去追云绾道歉。 段承轩揉着发疼的面颊,手指却已经伸到了顾茗烟枕头下。 来自于柳儿的字条正四平八稳的躺在下面,上面所说之事更是详细。 也不知是不是顾茗烟授意柳儿去调查当年之事,亦或是柳儿自己如此聪慧的留了一手,只可能是如此两种可能,不然若是想要在这短短几日送信之时还要调查当年之事,甚至如此详尽,自然是不可能的。 将字条重新放回枕下,段承轩起身瞧着顾茗烟的身侧已然多了个梓铭,这才稍稍放心,只叫来了不远处的洪霄:“如今的情况如何?” “顾诚如今失踪,新国交给他两个儿子一并管着,而且段烽似乎和顾诚有所勾结,连带着沧澜边关的一些将士都被换成了江晏人,怪不得十三城都拒不投降,段承瑞带着一小批人赶往天炎。”洪霄恭敬开口。 “怪不得这十三城的情况如此奇怪。”段承轩叹了一口气:“边关那边暂且勿动,送信给赖玄,告诉他等到再攻下两城差不多就可夺位,不然等到虚老的势力一大,他再想翻身就难了,另外,再派一批人去当初那暴君的神殿附近看看,有没有人蹲伏在那儿。” “那朱家兄妹……” “这几日我先跟烟儿旁敲侧击的说上几句,你再将她们带来。”说完,段承轩已经跟上了顾茗烟的步子,巴巴的站在梓铭身边好言好语的说着,也不过换来顾茗烟的几个冷眼。 洪霄愣神了一下,揉了揉脑袋,反倒是觉得王爷这样已然是常态了。 …… 与此同时,在回去天炎城的必经之路。 段承瑞坐在这无名客栈的屋中,看着对面所坐之人,依旧面色不改:“没想到你为了长生不老,就连自己的国家也可以放弃。” 眼前的人正坐着失踪已久的顾诚,只是他的下巴到衣襟里都留下一道深色的疤痕,身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粗布衣裳,就连放在桌案上的包袱也是如此简陋:“我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会反咬我一口,但是我要的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一切都可以听从你的指挥。” “也不枉你在沧澜做了这么多年的长相。”段承瑞点点头,侧目让身边的人都下去,身边只留下一个封月:“另外,你将苏玉婉藏好了吗?” “已经藏好了,我已经将慕青给囚禁起来,她绝对会按照你所说的去说,即使顾茗烟再怎么聪明,碰到情敌也许会失去理智。” 顾诚跟着笑起来,猛灌了一杯水,继而说道:“那么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得到?” “你会是我的军师,但等到顾茗烟归顺于我,你最好少出现。” 段承瑞如此说着,身边的封月已经走到顾诚的面前,放下了一袋银两以及一些银票,在顾诚之前开了口:“顾大人,希望您将您的人收回来,三皇子殿下不希望那位殿下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顾诚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段承瑞。 顾茗烟从来都并非是个善茬,如今不仅命不久矣、甚至还怀上段承轩的骨头即将临盆,可眼前这痴情的皇子竟然还希望保全她。 但是他不可能会跟银子和地位过不去,只将这些银子收下,语气里却带着威胁:“若是日后你兑现承诺,顾茗烟这辈子都不会……” “做好你分内的事,我不会亏待你。”段承瑞扬手,带着封月离开了这无名客栈。 背后的封月乖顺的低着头:“王爷,顾诚不仅仅和您有所交易……” “他手里还有我当时和江晏联手的证据,等到找到一切再除掉也不迟。”段承瑞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第696章 第六百九十六章 彻底坦诚 窗外屋檐下的雨珠滴落成串,顾茗烟却只坐在藤椅上轻轻摇晃,一本才不过翻阅了几页的书落在她的手边,半身被盖着薄毯。 比起之前的神采奕奕,这几日的顾茗烟就连醒来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从一开始的少服药到如今还需要服食大量的汤药来安胎和祛除毒性,云绾几乎每日都和张良山忙于药房之中,丝毫不知尔丹的将士们已经朝着江晏的边城进发,尔丹和雁江的攻势如今足以压垮艾延那脆弱不堪的城池。 城外杀伐不绝,诸多战事胜算皆未定。 段承轩却还是第一次忙中求闲,只提着手里的食盒走了过去,将长廊两侧的卷帘都放下来固定在侧,瞧着这寒风有所收敛,他这才将她未看完的书卷拿来,便坐在一旁细细翻看。 顾茗烟悠悠转醒,第一时间便是想找到手边的书卷,只可惜空空如也,一抬眼,正看见段承轩坐在一旁将她的书看了大半,只懒懒道:“不过是小孩子看的画本,你倒也看的认真。” “不过是没想到你也会看这些。”段承轩抬起头来,俨然一副对这画本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将食盒打开递到顾茗烟手边的小桌上:“在这里睡觉,也不怕受了凉。” “若是我在屋中睡觉,怕是几日都不会下地一步,还不如在这里听听雨,反正身后只是个放工具的地儿,三五天也不见得有人过来取些什么,也没人打扰我。”顾茗烟看了一眼这些甜腻的糕点,满嘴都是一股子浓厚的药味,额角也是突突的疼,只扭过头去不吃。 这些日子,随她想吃些什么吃些什么罢。 想及云绾的吩咐,段承轩并未强求,只是问他:“我当年所为之事,你可调查的差不多了?” “的确查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当时你想对我做的事情还不少,最后为何又有许多都没付诸行动?”顾茗烟挑起一边的眉头一边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开始时是犹豫,到后来,便也不想做了,若说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错怪了青黛,酿成大错,待到日后归去,我同你一起去扫墓道歉,如此可好?”段承轩声音轻轻,像是生怕扰了刚醒来的人。 打了个哈欠,顾茗烟只晃了晃身下的藤椅,继而开了口:“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苏玉婉的问题,只是在柳儿调查的时候,我倒是发现你还玩了不少把戏。” “你想知道什么?”段承轩面无表情。 “我想知道,当年你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最终放弃,可如今的军队又是为何?娘亲还曾提到传国玉玺已然不在天炎城的事情,如此种种,我倒是奇怪了。”顾茗烟挪了挪身子,好歹坐起来了些,手臂搭在扶手上攥紧,将小半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正视着段承轩:“若是真的要我说,你和段承瑞都想要争夺这皇位,野心不小。” “你不相信我?” “自然不信,而且我之前才恍然想起,正水关的水流贯穿整个沧澜,其中虽有多出水源同样出水,但说来,只要从正水关走,你可以停留在任何河流附近的小镇村落。”顾茗烟仔细看着段承轩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只继续道:“你同正水关的将领十分要好,他们几乎都听从于你,而那些路过落霞水寨的商船定然不可能都是穿梭于沧澜之内,少说有三成都来自于他国,这些外人若想去往沧澜做生意,水路保险,可为何正水关如此排查,还是出了问题?” 段承轩抬了抬手:“所以你以为?” “我以为,当年落霞水寨之事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是因桐舟出事,而且事情超出承受范围,你也是不会管的。”顾茗烟慢慢的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双腿:“但落霞水寨的事情,不可能只在这里出现,黑水镇亦是位于水旁,是不是其余在水边河边的地方都有过类似的交易,你的情报也是从这里走的。” “的确如此,有时候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段承轩并未站起身来,只是面带笑意的仰起头来看着顾茗烟:“这也是柳儿调查的结果。” “是我猜测的。”顾茗烟在这长廊之下来回走动,声音低低:“所以的屯兵也大都靠正水关的水路流通,包括越过边关给里面的人传信也是如此。” “你很聪明。” “但同样的,这条水路直逼天炎城的百里之外,若是你真的想要大军压境,直接逼宫,也并非是难事。同样的,落霞水寨和其他地方都有人制毒,且贩卖这些毒物,紧接着我翻阅最近的战役和大大小小的事儿,用毒的人越来越多,这件事情虽同你无关,但你肯定调查过吧。”顾茗烟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不去看段承轩,只抬头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珠。 背后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近,脊背贴在男人的怀抱里,那人才开了口:“这件事情,说来倒是和我有关。” 顾茗烟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段承轩宽大的手掌轻轻的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低声道:“当年我的确是想毒杀兄长,然后再借着水路屯兵篡位,但是这毒物,都是我当年从二皇子府邸里搜出来,皆是你娘亲所留下的东西,但当时,我带回来的东西遭人盗窃,一无所踪,最后却出现在各地,我才开始调查。” “谁这么有本事能从你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东西带走?”顾茗烟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人选。 背后的男人搂着她摇晃了两下,直等到顾茗烟不耐的拍他,所以才支支吾吾的开了口:“如今想来,是苏玉婉……” “那你一直没杀她的原因?”顾茗烟再问。 “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慕青的踪迹,而按照苏玉婉的本事,她还办不到这么多事情,而且,我从小到大还一直不知道慕青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平日里看起来学艺不精,但只要一提到苏玉婉的事和病,他便能说的头头是道。”段承轩索性弯下身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我们是不是该放长线钓大鱼。” 可怀中的人却慢慢的往前挪了两步,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同理,谁又知道你是不是暗中包庇慕青,再随便扯了个理由来糊弄我呢?” 段承轩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只认为自己想要获得顾茗烟的信任,怕是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第697章 第六百九十七章 要生 顾茗烟慢悠悠的往回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喘一口粗气。 这几日她几乎每日都同段承轩如此说话,包括当年所经过的任何小事她都细细联想,纵然夜晚头疼难忍,她却始终对段承轩抱有疑虑。 正如段承瑞所说的那般,段承轩如今改变如此之大,是否真的可以真心相信呢? 可几日下来,段承轩的回答都中规中矩,虽有记不起来的小地方,反而却更显真实,而另一边段承瑞故意说那些话,再将她送回来,倒也可以看成是一种计策。 思来想去都不得要领,她索性随意的坐在屋檐下的栏杆上,看着段承轩:“日日同你说着这些东西,我脑袋都想疼了。” “谁让你自己如此执着。”段承轩对此只是无奈的笑:“若是真的头疼就不想了,今晚我让梓铭来照顾你好好睡上一晚,也免得你总担心我有什么歹意。” “我只觉得细细想来,四周之人除了亲眷,却是没一个可信之人。若是可以,我还宁可不要这聪明脑袋,当个傻子倒也不错。”顾茗烟心烦意乱的嘀咕起来。 她倒是不愿意想,偏偏这脑子自己要动,真是愁死人! 段承轩巴巴的帮她揉捏太阳穴,又还得防着顾茗烟时不时想到了些什么继续刨根问底,有时候更是动手动脚,心情不好对着他能多大声就多大声,说是嚣张跋扈都是夸奖。 “不过,如果慕青跟苏玉婉是一类人的话,那他的师父应该早就死了。” 顾茗烟突然开了口。 “怎么说?”段承轩阻止了她还想伸出去接雨水的手,将其放回到自己的腿上,学着梓铭之前教他的那样帮顾茗烟揉捏着。 虽接不到雨水,但被这类手指有力的人按摩倒也不错。 顾茗烟吸了吸鼻子,继而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只是手艺方面,但若慕青一直都想隐藏着留在苏玉婉身边,另一边又执念颇深的话,那么对待自己唯一的师父也当是如此,但是我瞧着慕青那副模样,他的师父肯定不止他一个徒弟。” “哦?这怎么看?” “若是慕青是他师父唯一的得意弟子,那他师父定然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只是慕青做事却急功近利,想隐藏也有始无终,这样的人肯定从小就被人家看不起,而且如果他真心喜欢自己师父的话,多多少少会留下师父的影子,但是我在靖王府里的几年,他就连平时习惯都硬生生的改了不少,像是要剥去谁的影子似的。”顾茗烟另一只手捏着下巴仔细回想:“如此说来,当初我以为他是因你能得到苏玉婉的爱而自卑,如今想来,不仅仅因为这些,他还想从师父的影子里走出来,所以才要刻意的改变习惯。” 这一点段承轩却从未注意道:“慕青有什么习惯?” “他是个左撇子,但偏偏要用右手做事,而且作为大夫,无论桌面如何杂乱,东西都要摆放在自己能拿到的最好地方,但是慕青却调整过三次摆设。”顾茗烟反倒是侧过头去看段承轩:“比如我,我无论走到哪里,药杵都在右手边上,纸笔皆是在左边,而且不论桌子大小,附近架子几何,我都是这个习惯,但慕青的摆放毫无规律可言。” “你倒是观察入微。” “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顾茗烟白了段承轩一眼,顺带着将自己的手给抽离了出来:“他从一开始给我开的药,让我觉得他医术平平,但到后面,我却发现他能清楚的知道我做了什么药,那么只能证明他跟我的医术相差不大,但开的药却是天差地别,这就是隐藏,只可惜我当时不知道他的目的,除了警惕之外再无其他。” 话音落下,屋檐后的雨也跟着大了些,段承轩抬手为她遮了背后飘散而来的雨丝,复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并未注意到太多。” “那时的你风光无限,龙椅近在咫尺,哪里能看见我。”顾茗雅下意识的往他身边缩了缩:“若不是如今惹上我这老妖怪,你怕也不会想到这茬。” “哪有人说自己是老妖怪的。” “我就是老妖怪,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我不是来自于这里,要真的算起来,我年龄可比你还大呢。”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另一只手却爬到了段承轩的衣襟上,轻轻一拽:“而且,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是吗?”段承轩如今便瞧不得她这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另一只手只将人搂进怀里,带着几分报复的堵上她的嘴,任由她锤了几下肩膀才缓缓放开些:“你这个老妖怪既然比我年纪大,为何就看不穿我这颗嫩草的一片真心呢?” “说老妖怪可以,说老牛不行。”顾茗烟一拍他的面颊,抽了手擦拭嘴角,瞪他:“如此说来,只要等到解决了慕青和苏玉婉,我就能知道你是否真心了。” “你怎么不去试探试探段承瑞是不是真心,只在这里怀疑我?”段承轩抓着她的手腕,愈发无奈。 “我试探了他,我提出一个交易,但他没有答应。”顾茗烟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更加的无奈:“但也有可能这也是计策之一也说不定。” 还真是谨慎。 段承轩如此想着,只收回手跟着站起身来:“既然你一直想着这么多事情,倒不如来想想孩子的姓名。” “娘亲已经在想了,我还不相信你,名字自然也轮不到你取。”顾茗烟如此说着,稍稍抬起了手臂,不远处的丫鬟便亮了一双眼睛走过来,恭敬的站在她的身边,只听她开口:“去告诉张良山,我大概这几日就要生了,让他准备好一切。” 丫鬟张大了嘴,就连背后的段承轩都险些踉跄了一下,只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前几天就不舒服了,但你在我旁边,我都不敢说。”顾茗烟这时候反倒是理不直气还壮起来,努力挺直了脊背抬了下巴:“而且,我生了孩子还有让你照顾的时候,就算你真的骗了我,我也就一条将死之命,随你拿去便是。” 这句话听得段承轩又气又心痛。 顾茗烟像是失去了相信人的能力,他又需得等到何时才能让她放下一切? 第698章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决心的小白鼠 “的确是快要生了。” 张良山为顾茗烟把着脉,一抬头又看见顾茗烟一脸的云淡风轻,一张脸当即就垮了下去,带着几分警告:“你不舒服几天了?” “那次回来跟他吵了一架之后就不舒服了。” 张良山和段承轩都能感觉到额角的青筋跟着跳起来,梓铭更是捂着胸口差点儿没一口气厥过去,只庆幸着云绾正出去买药材,没听见顾茗烟风轻云淡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自己也是大夫,明明知道这几日身子不适,你怎么还不说……” “除了晚上睡得不安稳,两条腿有点儿疼以外,也没什么。”顾茗烟被几人如此盯着,倒是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尖:“我没什么要求,你现在把药方给我过目,然后再派人将这个臭男人赶出去就行。” “外面那条街有客栈。”段承轩先一步开了口:“记得你今日的怀疑。” “怎么?日后你还想报复回来?”顾茗烟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冷眼看他:“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找找慕青的下落,再保证青则的安全。” “好。”段承轩意外的一口答应下来,弯下身子在她的额角落下亲吻,指尖钻进她的指缝,带着轻声的一句话:“日后我自然是讨回来的。” 顾茗烟也笑着抬起头来,趁其不备咬破了他的嘴,舔舐着略带苦涩的血,盈盈笑着:“我等着,但若失信于我,必将食你血肉来日慰藉我儿和青黛之命。” “食我血肉可以,你对段承瑞可不能如此。”段承轩用手背抹过嘴唇上的鲜血,带着洪霄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茗烟则将手边的枕头给扔了出去:“臭不要脸的混蛋!” 梓铭小心的躲开,却也不知道是不是靖王太能惹小姐生气,还是如今的小姐脾气愈发的暴躁,只跟着张良山赶紧凑过去让她勿要动气,反而却被顾茗烟一手一个隔开来:“我并未动怒,你们何须如此小心。” “那你方才……” “若是不让他走,难道还要让他瞧着我这幅诡异模样吗?”顾茗烟无奈的将袖口给拉了起来,露出其下的肌肤来,那些黑色的纹路甚至已经有些破口。 服下凤凰胆根茎而死,其死状惨烈。 本该是书中草草一言,可张良山却也知道这些裂口只待顾茗烟生产之时太过用力便会一一裂开来,如同是焦黑的炭火碎裂在地。 “若是这样生孩子……” “到时候我身上会裹上细布,断不会出现什么太可怕的事情,而且这些日子我也和娘亲说过几句,孩子身小,胎位也正,生下来的可能很大的。”顾茗烟抬手拍了拍梓铭的肩膀,低声安慰着。 梓铭依旧是神经紧绷,旁侧的张良山却是眉头紧皱:“你可知晓这孩子对你的五脏六腑有多大的损伤,只怕到时候你就算能醒过来,却也比不得如今这般……” “将死之人若是继续瞻前顾后,便什么都不可得。”顾茗烟认真的看着张良山:“与其坐以待毙的死去,我更希望我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再走上一遭黄泉路,当然,若是到时候我还能找到破解之法活下去,可这一身病痛也是甩不掉。” 前世她行医救人,同重症形同陌路。 可这一世,她来时便携伤痛而醒,这一路注定让她成为局中人。 张良山如此便不再言语,梓铭只低垂着脑袋:“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同主子说上一声。” “这个自然,等会儿我还要写上几封书信,若是我挺不过这一关,却也不能让身边人太过伤痛,更何况我身上可还有不少银子,总归是要用了才好。”顾茗烟挪动身子下了床榻,便一路走到桌案之前,仔细写着。 张良山和梓铭不好打扰,皆是出去忙碌。 窗外雨声渐小,顾茗烟的笔下却正好写下鬼魅二字,嘴上也轻轻唤了一声:“鬼魅,你还要偷摸到何时?” 话音刚落,只见窗外屋檐之下,早已湿了半边身子的鬼魅缓缓的站起身来。 顾茗烟头也不抬的写着手中字句,笑着问他:“你倒是将我骗的惨,这些年倒是只字未提。” “我不太会做决定。” “你明明就做了个不错的决定,背叛了段承轩,投靠我这个更值得信赖的人。”顾茗烟轻笑着,又沾了些墨,却并未下笔,沉默良久,只等到那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她才继续开了口:“在此之前,不若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鬼魅抬起头来。 “此事勿要让娘亲知晓,待我命丧黄泉,亦或是自身难保之时,你便好好做她的儿子,勿要让她为了我这个任性的女儿落下几滴眼泪。”此声轻轻落入雨幕之中。 窗外的鬼魅愣神许久,才只是攥紧了窗边:“你又为何没想过自己可以活下来呢。” “世上便没有我治不好的病,可我无论如何也治不好心病。”顾茗烟放下笔杆,将这被墨点浸染的纸张揉做一团扔到脚边,低声道:“我会好好活下去,但也许你们要等上我许多年。” “你若是可以活下去,那为什么……” “谁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丑陋不堪。” 话音落下,窗外的雨声暂歇,屋檐之上的最后一滴玉珠跌落在地,悄无声息。 等到晚上无人,后院的药房始终灯火通明,顾茗烟却小心的摸黑走到了自己的药箱旁,在那其下的几个盒子里将手心大小的盒子从里面取了出来,这小小盒子埋藏于无数药材之下,难被人察觉。 将其打开,赫然看见里面还有块拇指大小的玉龙雪。 当日做药酒之时,她的确是将其切下了一块,但这一块虽并未有毒性,却是药性最烈之处,鲜少有药材可以压抑,古籍之上的记载更是要将这一小块剥离而出,不可乱用。 不过,她倒是可以赌一把。 虽然此地和她所知的世界早已改变甚大,但同时因为当年那一场改变此地的浩劫,让这里其他的一些药材可供她所用,只是还需要诸多实验。 唯一的小白鼠,却也不过一个她而已。 第699章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临盆 夏日虽热,却是雨多之季。 段承轩带着身边的一干人等落座于附近客栈,隐姓埋名不被人所知,日日处理公文之余,还得趁着夜色飞檐走壁,去那府中瞧上顾茗烟一眼才肯入睡。 即使如此,洪霄始终盯着段承轩眼底的乌青,忍不住开了口:“那位殿下即将临盆,纵然夜夜睡不好,也该是常事。” “可我却不得在身旁陪着。”段承轩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两手按压眉心,疲惫不堪:“说不定我去抢皇位,除了那段承瑞,反倒是好事儿。” “如今也不迟啊。”洪霄赶紧说道。 “她定不愿当笼中鸟,亦不喜欢朝廷斗争。”段承轩摇了摇头,沉着一张脸:“我只担忧她如今的身子能不能撑下去,若是可以,等到她休养好了,我便陪着她一起走遍这五湖四海,逍遥度日也不错。” 洪霄和身边的下属对此反而是感到欣慰。 若是沧澜再无这一功高震主的靖王,那么他们一众下属的日子也会安全些,同样的,段承轩也不用日日担忧四处,只可一心陪着所爱之人四处玩闹。 于他们这群行走于刀尖之上的人来说,这已然是一种奢侈。 正在几人都各有心思之时,客栈的小二将门哐哐砸响,连声叫着:“旁的府里托小的来告诉您!您夫人临盆了!” 话音刚落,店小二眼前的门扉已经被破开,跌坐在地也只看见男人的一道残影。 洪霄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还吩咐着身边的人来解决这里的事儿。 店小二扶正了帽子爬起来,嘀咕着:“自家夫人要临盆,还在外面客栈里住着花天酒地,如今这么着急又做什么?” 只是窗外瓢泼大雨,段承轩却被拒之门外,因这大雨甚至听不见里面丝毫的动静。 守在门边的两名将士虽然穿着家丁护院的衣裳,手中的长棍却执着的横在段承轩的面前,沉声道:“这些皆是殿下的安排,还请您勿要乱闯。” “殿下未免太过心狠了吧!她诞下的可是同我家主子的孩儿!”洪霄不满的冲上前去,红着眼将那将士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 后者双脚离地,那双眼里的坚定却并未改变半分:“若非是殿下嘱咐,你们之前连踏入这扇门亦是不准,我尔丹公主从不屈居人下,更不以身犯险,你以为在我们尔丹人眼里,你们家主子和殿下比起来算得上是什么东西!” 此话倒是有一半气恼之语在其中。 在不少尔丹子民心中,皇族为他们操劳不停,就连皇宫摆设也已然是诸多国家中规模最小,无神坛无红墙砖瓦,见过皇帝和太子的百姓数不胜数,每一任皇帝都要去往四处历练归来,一夫一妻亦是有许多。 可如今,本该深受爱戴的公主如今性命垂危,来往危险却将真心托付于他国的冷面战神,怎么不叫他们心寒! 洪霄还想动手,段承轩却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后。 “并非是她狠心,是我欠她的。”段承轩如此说着,攥紧的拳头里渗出血水来,压抑许久才轻声开口:“我可以不进去,但若是里面出了任何的事情,我都会不顾一切的闯进去。” 两位将士愈发不满,却是不再多言。 而在院落之中,城中最好的两个接生婆指挥着人里里外外的跑,准备好的药方的云绾也在屋内,一方面是要及时为她服下药物,另一方面更要摁住这两个接生婆。 顾茗烟满头大汗的躺在床榻之上,双眼尽是血丝,两只手几乎将被子拧的皱皱巴巴,身下的疼痛直逼上头,像是肋骨被一点点折断、刺入内脏的痛楚。 两个接生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的产妇,只是看了一眼那爬满双腿的黑色痕迹就让他们心惊胆战,直到顾茗烟仰起头来的惊叫声才唤回了两人的思绪。 “烟儿!不要急,呼吸……”云绾将顾茗烟的拧的发白的手拯救出来,另一只手更是不停的帮她擦拭汗水,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心里不免着急:“这个孩子,我们……” “娘……”嗓子好像是被海水堵住,她几乎听不见自己说出的话,连连叫了几声才继续开口:“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云绾连连应是,正奇怪明明一切都在正轨之上。 胎盘很正,胎儿很小…… 但是紧握的手却虚弱无力。 两个接生婆慌忙的换了干净的帕子,嘴里喊着加油的话。 而顾茗烟却已经有些听不清明,耳边像是有皮开肉绽的声音,她还记得刀刃划破皮肤,其下的血肉都跟着翻腾而出,血液流动、心脏跳动。 眼前的白光像是手术室的灯。 “我不想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扑面而来的黑暗,压得她猛地睁开眼来,眼前是木质的天花板,两条腿正被接生婆死死的摁住。 “她醒了!”云绾惊喜的叫了一声,在顾茗烟的额角落下一个亲吻:“醒了就好,再加把劲儿!” 之后的事情反而有些记不清了。 同事的惊呼声,躺在病床上被送往手术室,心脏跳动归于停止。 顾茗烟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过一次,没有什么走马灯,也没有任何的会议,一切的尽头永远只有一片雪白,整个身子都毫无知觉,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再次睁开沉重眼皮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 她果然猜对了。 耳边的嘈杂声裹挟着雨声,娘亲的声音似远似近,顾茗烟只抿着嘴,沉默不语的握紧了手心的手,微微挪动了脑袋贴在对方温热的手腕上,喉咙里的海水都变成烈焰,烧得她说不出话来。 而那手腕更贴近她的面颊,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滑落在她鼻尖。 云绾站在不远处,抱着襁褓里瘦小不堪的孩子,第一次看见那个被誉为战神的男人在女儿的床边哭得泣不成声,却始终未看她怀中的孩子一眼。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段承轩从床沿滑落,弯下身子,跪在床边握紧她冰凉的手,看着那纤长睫毛下微微睁开的双眼,只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她的手背:“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700章 第七百章 平安 在段承轩冲进来的那一刻,孩子已经出生。 而顾茗烟却了无生息的靠在床榻里侧,云绾因为接过孩子而没法儿抱着顾茗烟,只能在一旁哭泣着,而梓铭却要去应付两个可能多嘴的接生婆,只有两个丫鬟哭哭啼啼的靠在顾茗烟的身侧,将那些苦涩不堪的汤药灌给她。 段承轩发誓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 他全身冰凉的走到顾茗烟的身边,用嘴将那些苦涩的汤药给她服下,但那冰凉且毫无动作的手被他轻柔的捏在手心揉搓,却始终未曾听到半分反应。 段承轩亦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手掌被轻轻握住的时候,他那沉寂已久的心跳才终于跳回到胸腔中,带着一层薄汗的柔软发丝磨蹭在他的指缝,窒息感也跟着扑面而来,眼前已经什么都不再剩下。 顾茗烟听到第一声和死亡无关的声音,是段承轩的哭泣声。 她的手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还是可以辨认这双手太过熟悉。 有薄茧,却总是温热。 “胆小鬼才哭……”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她口里溢出,顾茗烟像是想起了全身上下遍布的可怖纹路,下意识的缩瑟了指尖,却被男人发狠的攥紧,温热的液体将她的手背都浸湿成一片,连带着她都跟着轻颤起来。 “我就是个胆小鬼。”谁知男人不要脸的承认。 顾茗烟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混沌的脑子里只想着可惜她看不见段承轩哭泣的模样,却又用另一条手臂在床榻上摸索一下,接踵而至的是身下传来撕裂的疼痛,血腥味窜入鼻腔让她下意识的抬起身子想要呕吐。 又是死亡的味道。 段承轩赶忙凑上去将人抱住,却被顾茗烟吐了一身。 “张良山!”云绾大叫起来,将怀里的孩子赶紧交给刚刚飞奔进来的梓铭,同样凑到女儿的身边,为她把脉,另一边却气急败坏的将怀里的药瓶子洒了一床,手忙脚乱的将其中一个药瓶打开,将那些药水都倒入她的水中。 顾茗烟被呛咳了一下,只全身酸软无力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缓缓阖上眼睛。 “烟儿!烟儿她……”段承轩搂着她的肩膀大喊出声。 “没事的,只要她能醒来就好。”云绾打断了段承轩的惊慌失措,只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会没事的。” 将怀里的人重新塞回到被褥里,段承轩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的,伯母……” “你已经算是我的儿子,好好照顾她。”云绾压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来,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陪在她身边。” 段承轩除了感谢之语外,再无其他。 而窗外的雨天已经渐渐泛了白,洪霄好说歹说的让段承轩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边的梓铭则带着丫鬟为顾茗烟更换了干净衣裳,又将那些黑色痕迹蔓延的痕迹一一记下,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整个房间里的人才走的差不多。 段承轩未曾敢闭上眼睛,只一遍又一遍的帮顾茗烟整理好耳边的碎发,时不时不安的去触碰她的鼻尖,确认她还好好的活着,每每听到顾茗烟在睡梦里传来的咕哝声,他都会小心的贴近她。 直到二更天,那软弱无力的手臂摸索着落在了他的腿上。 段承轩在对方还未开口之前就已经将掏空的小小竹筒放到她的嘴边,让她喝了不少的热水,又低声的叫醒门外的洪霄去厨房里拿些吃的,却听见床榻上的人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半张脸都埋进他的袖子里:“我看不见……” 痛楚持续侵扰着她,顾茗烟难以辨别更多的事情,这些日子压抑伪装的情绪都跟着眼前的黑暗溢出,化作泪水浸湿段承轩的衣袍。 这本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儿,段承轩却已经爬上了床榻,压着她一边的被褥,一边将人抱进怀里柔声开口:“有我在。” “你不在。”顾茗烟意识不清的想着。 她曾也失明过,但那偌大屋子里只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我在。”段承轩心疼的将人抱紧了一些,只想着这许是天神给他第二次弥补的机会,第一次他并未过多陪伴,但这一次他会好好的将人抱在怀里,也有能力为她亲手解决日常起居。 顾茗烟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我的孩子……” “是个男孩儿,很健康,没有染上任何的毒性。”段承轩放缓了语速,感觉到怀里的人稍稍安静下来,这才继续开了口:“你想碰碰他吗?” “他还很脆弱。”顾茗烟声音嘶哑的回复,鼻尖在段承轩的怀里磨蹭着:“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当你的眼睛。” “好疼。”顾茗烟往他的怀里缩瑟的两下。 段承轩不敢让她有太大的动作,只小心的固定着她轻轻发颤的两条双腿,亲吻她的发间:“马上就会好了,不要乱动。” “我不想死。”闷声的话再一次带来身子的轻颤。 段承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并非精通药理,但他还有别的办法:“我陪你。” 怀里的人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段承轩却只是身体僵硬的阻止她任何的运动,直到顾茗烟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只病弱的靠在他的肩头,那些黑色的纹路从衣料下的四处延伸而出。 洪霄送来饭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段承轩扶着顾茗烟,小口小口的喂她吃下东西,却被顾茗烟抵住手肘:“我不要你。” “只有我。”段承轩讨好的空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手心。 顾茗烟双手乱抓了两下,最后却只是堪堪的挂在段承轩手臂上,被他一口一口的喂下温热的肉沫粥。 “够了。”顾茗烟拽着他的手臂:“很疼。” “好。”段承轩的指尖从她的耳后划过,最后才听见空碗落下的声音。 下一刻,顾茗烟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几乎是被重新抱着躺回到床榻上,段承轩靠在床边,只放了一只手在被褥下,握着她的手:“睡吧。” “你骗我。”顾茗烟清醒过来,还记得段承瑞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段承轩简直要被她气笑,可如今他看着顾茗烟的模样想笑也笑不出来,只柔声道:“我不会,睡吧。” “你陪我。”顾茗烟勾住他的手臂。 “你不能乱动。”段承轩沉声嘱咐了一句,却是自己小心翼翼的钻进被褥,任由顾茗烟靠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段承轩一夜无眠,半侧着身子,将顾茗烟的脸都铭刻于心。 她为他生下了孩子,而他却像个混蛋似的,真的将她当做是对手来隐瞒。 “对不起。”段承轩亲吻她的发丝,并未注意到黑暗里那轻颤的睫毛。 第701章 第七百零一章 重归就好 初生婴孩皮肤娇嫩,又因早产身子本就不比平常婴孩儿。 顾茗烟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不过才碰到那还不能握紧她一根手指的五根小手指,心脏便被狠狠的抽打了一下,剧烈的痛处伴随着未曾有过的热流淌入心头。 纵然母爱作祟、疼痛缠身,她却也执着的保持着理性,不可多贪,亦不可任性。 段承轩看着她重新将手放回到被子里,混沌不堪的眼眸亦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唯有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手臂还能透过薄薄的布帛传来些发烫的温度,还能看见顾茗烟那只搭在身上的手纠结的扭动着。 “孩子太小,放他回去好好休息吧。”顾茗烟许久未听见段承轩开口,只好自己先开了口。 她身上还有毒,自然是不能给孩子喝她的奶水,却也少了几分喂奶的痛苦。 乳娘笑呵呵的,一路嘴里都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将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娃娃给抱了出去,这孩子生来便是乖巧,除了落地之后那一声响彻天际的哭嚎,平日里也只有轻轻的抽泣声,亦或是委屈巴巴的憋着嘴,乳娘和云绾便会一同凑过来细细哄着。 可偏偏只要一留在顾茗烟的屋子里,这孩子便会闹腾个不停。 因而直到现在,顾茗烟才敢小心的碰碰他,还生怕吵醒了他,到时候不免又得一场兵荒马乱。 “你不想多碰碰他?”段承轩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焐热。 “我更想早些见到他。”顾茗烟方抬了手想碰碰发痒的眼睛,却被段承轩抓住了手:“上了药,不许碰。”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娘是大夫。”段承轩说的坦然,反倒是让顾茗烟心里愈发苦闷。 她还未彻底弄清段承轩的真正心意,也未彻底将其的背景调查清楚,慕青如今下落不明,苏玉婉更是远在天炎难以证实,她心里便永远扎着一根刺儿,偏的这些日子身子又疼又累,偏偏却不能动,日日脑子里左思右想,反而愈发的排斥身边的人。 好似身边的人都像是心有诡计一样,弄得她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 段承轩早就注意到这几日她心神不宁的时辰多了许多,也知道张良山曾提到过生完孩子的女人比平常还要敏感纤细,更不用说顾茗烟这种平日就小心提防的人了,这样的状况只会更加强烈。 “你若是不喜欢我陪伴在身侧,我就让……” “那我要鬼魅陪着我睡,我还没在他怀里睡过呢。”顾茗烟冷哼一声,果不其然一只手被段承轩死死抓着,只轻轻的笑起来:“你陪着我也能睡一会儿。” “那你还不相信我?”段承轩趁机会反问。 “这是两码事儿。”顾茗烟冷哼了一声,小心的揉了揉鼻尖,继而开口:“我现在眼睛不能看,你让张良山过来陪着我吧。” “我陪着还不够吗?” “有完没完!”顾茗烟拔高了音量,一拳头没什么力气的砸在段承轩的肩膀上:“我是要听他念药方,说药方,你难道站在旁边脑袋上顶根蜡烛点火吗?即使这样我也看不见。” 被打了一下的段承轩只当是被野猫挠了一下,这次索性沉着脸说了一句:“烛台站的比我稳许多,而且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看见光了呢。” “你闭嘴吧。”顾茗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还没死呢,你不要每日每日的都在我旁边说这些黏人的话,以前你身边没人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现在不行了,你为我生个孩子。”段承轩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你都快在耳边说了上百遍了!是我生的孩子,改变心态的人不是我吗?为什么你现在天天粘着我说这些起鸡皮疙瘩的话。”顾茗烟觉得头越来越疼,总感觉身边的人早已摆脱了曾经冷面嚣张的模样,如今更像是一条粘人的大狗,如今不是婆婆妈妈的说些情话,就是动手动脚的要自己陪他说话。 偏偏还不说正事! 段承轩倒是鲜少看见她这样恼羞成怒的样子,如今能多看上几眼倒也不错。 而且他发现,若是要跟顾茗烟针锋相对,倒是能看见她眼角都上挑的得意,但若是柔声细语的说些情话,眼前的便只剩下个被惹得害臊的小丫头片子,有时候只能被他说红了一张脸,只闷闷的生气。 如此想着,段承轩只重新将人搂进怀里:“等你身子恢复了,我们一起回沧澜,好不好?” “你去打你的仗,我去找我的青则,如果是这样安排的话我就去。”顾茗烟微微抬了下巴,拍开段承轩放在她背后的手。 “你眼睛看不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我没断手没断脚,而且我会带着平川去的。”顾茗烟举起了自己的两条手臂。 “怎么?你还想晚上抱着平川睡?”段承轩眉头一挑,直接将人重新塞回了被子里:“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顾茗烟手忙脚乱的调整好姿势,看他:“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我和男人睡,我是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吗?”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那么热情……”段承轩还没说完的话都被顾茗烟的手给堵回到喉咙里。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站在门边的洪霄手里还拿着今日送来的文书,只听见里面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王爷小声讨好的声音,他犹豫再三,还是调转了方向,决定暂时不去打扰。 中途更是碰到了还想来送饭的梓铭,只道:“王爷和殿下睡了。” “那就叫醒了,吃饭。”梓铭抬了抬手里的食盒,倒是瞥见了洪霄手里的公文:“王爷这是被殿下迷了心智,连文书都不看了吗?” 洪霄黑着一张脸:“是我没敢敲门进去。” “一起?”梓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洪霄只好继而跟了上去。 比起洪霄这个下属,一向在听风阁里任性惯了的梓铭却是大大方方的将门推开,只看了一眼已经双双爬上床榻的两个人,面不改色的布菜:“殿下不适合激烈的动……” “说什么呢你!”顾茗烟赶紧半起身来打断了梓铭的话。 梓铭小心的躲开了飞来的枕头,段承轩则一只手托着顾茗烟,看洪霄:“是哪里传来的消息?” 洪霄偷偷的看了一眼段承轩的手放在哪个不该放的地方,只清了清嗓子:“是边关送来的消息,段烽已经有所动静,招收了两万不知从何而来的将士,而且我们的人里似乎有奸细。” 第702章 第七百零二章 桑宁叛变 挥开段承轩的手,顾茗烟慢慢的从床榻上爬起来靠着,瞧他:“沧澜各处的兵力沉淀已久,就连官员将士的提拔轮次都需得以十年为准,这么多人长期无事滞留其位,出事理所当然。” 段承轩只好爬下床榻,亲自的端了菜粥折返回床边。 梓铭目的已达,也不准备在此听墙角,只说云绾暂时要回去京都报声平安。 “娘亲怎么也没过来一趟。”顾茗烟推开段承轩手里的碗。 “若是您身边还有些位置,主子也不必日日抱着小小少爷不放手了。”梓铭如此说着,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段承轩好几眼,心里终究是不满的。 顾茗烟瘪瘪嘴,倒是有些不想吃饭了。 娘亲说着是回去保平安,怕不是要回去京都找些解毒的药方,自从之前她将自己训斥过一顿之后,日后便是少见又少见,就算见面,段承轩也脸皮厚的如同城墙,不仅一口一个娘的叫着,还像是尊大佛一样靠在她身边,说什么也不走。 至此娘亲也只是无奈笑笑,倒是少来,只能听见窗外传来娘亲哄孩子的声音。 “有了孙子忘了女儿,说的也不过如此吧。”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声,却被段承轩猝不及防的塞了一口菜粥,耳边继而响起了段承轩的声音:“说正事。” 顾茗烟呛咳了两下,倒也看不清段承轩脸上的笑意,只好乖乖低头吃饭,心里却是别有他想。 之前她虽然不过在段承瑞的身边待了莫约两日的光景,但若是细细想来,封瓷曾在路上妄图混淆她的时间和方位,这一切可能都是段承瑞所为,再反观段烽,这人几乎被他们看的清清白白,无论是何时所做的事情都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一个心思缜密,另一个却行事高调,那为何段承瑞会是手下败将? 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时,洪霄也紧跟着开了口:“实际上边关局势愈发混乱,那两万将士有些并非是沧澜之人,看样貌体态倒是有些像江晏人,另一边,桑宁也叛变了。” “叛变?”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就连顾茗烟也靠过来:“你之前将桑宁带过来,难道不是因为他忠诚吗?” “我之前是这样想的。”段承轩放下空空如也的碗,又去盛了一碗热汤和另一小碟子的菜,放到顾茗烟手边的小凳子上继续喂,看着顾茗烟乖巧的样子,继续开口:“但若是他叛变也不是不可能。” 顾茗烟喝了一口汤,摇头:“快说。” “我们皇族曾杀了桑宁一家,真正留下来为皇族效命的,只有他和洪霄两人,但洪霄是旁支,而且因为他是被抛弃的孤儿,所以十分忠诚,但桑宁的妻儿皆被斩杀于菜市口,他心怀怨恨,效忠皇族只是因为当日誓言。”段承轩将汤放下,换了那碟子小菜给她:“桑宁一族注重誓言,当年也是因为国破家亡才纳入沧澜世族之中,最后因事全家破败,剩下子孙有意提拔,却也难以再拾昔日荣光。” “所以他的誓言是什么?”顾茗烟嚼着嘴里的青菜,反倒是觉得味道不错。 “为皇帝效忠。”段承轩自嘲一声:“前些日子,我的胜算还很大,但如今他既然叛变,意味着他认为还有人更适合当皇帝。” 顾茗烟倒是没想到桑宁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过刚刚回想了一下,顾茗烟就摸索着抓住了段承轩的手,即使看不见,也要侧过头去假装在看他:“你又骗我?” “是吗?”段承轩有意拖长了音,就连声音也染上了笑意。 “若是如此,他何须为你培养势力,还是在你年纪尚小的时候,而且他还对我说过,若非是我身怀有孕,他都不会出现,如此说来,他的誓言难道不是为你们俩兄弟以及子孙效劳?”顾茗烟狐疑的倾身向前:“说好的不骗我呢。” “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也是那种一孕傻三年的女子。”段承轩单手将小碟子的菜拿开,另一只手却扶着顾茗烟的脑后,将人摁进了怀里:“桑宁的叛变是我安排的,比起提防段烽,我更该注意段承瑞和慕青才是。” “这跟慕青又有什么关系?”顾茗烟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只可惜眼前始终黑漆漆的一片,她索性颓然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却掐在段承轩的腰侧:“别动手动脚的。” 稍稍将人松开了些,段承轩揉了揉她的脑袋:“自从慕青没了行踪之后,我就派了桑宁去找人,他向来只朝着一个目的前进,若是他叛变去哪儿,那就证明慕青在哪儿,明白吗?” “那洪霄,桑宁去了哪儿?”顾茗烟这才想起洪霄来。 只可惜无人应答,脑袋上的手掌却稍稍加大了些力道:“他早就放下公文离开了,作为下属,他怎会看你我之间的亲昵模样。” “亲昵什么?”顾茗烟挥开他的手,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些日子跟段承轩搂搂抱抱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如今这时代本该是人人皆是有规矩,各类不成文的规定处处拘着人,但许是她之前动手动脚习惯,稍稍奔放了些,段承轩如今便有模有样的学着,无论是嘴巴上还是两只手上都得一起热情着。 偏偏顾茗烟什么也看不见,自然说话说着说着就忘记有旁人在…… “那你去看看,桑宁去了哪儿?”顾茗烟拍他的大腿。 “桑宁去了哪儿关你什么事儿?”段承轩轻轻一拍她的后脑,半严肃的开了口:“桑宁都可以当你爹了,而且长得也不好看。” “……”反正这个话题就离不开了是吧! 顾茗烟恼羞成怒的趴回到被褥里,不过一会儿却又被人拉起来好好的吃上了一顿,这才放她去休息,只气得顾茗烟牙痒痒,就连鬼魅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但段承轩却是觉得她这些日子发泄出不少火气。 这边将张良山叫来和她一起讨论药理,他就坐在一旁心安理得的看着手中的公文,只看到一半,他便觉得事情有异,因为在其中,写下一句话。 段烽派人在落水关搭建索桥,更送去火雷要将落水关的河流打通。 若是如此,那便是应了之前所说,若想长生不老的话,落水关的河流便是必要之处。 第703章 第七百零三章 百年之误 “玉龙雪上有一块地方药性太过猛烈,不可用。” 张良山将书卷之上有关玉龙雪的话一一说来。 听到这句话,顾茗烟倒是面色不改权当是没听见,只等到张良山继而又开了口:“若说这凤凰胆和玉龙雪生来相克的话,那么云氏秘药里其他的草药说不定并非是调解之用。” “你猜得不错,云氏的这一方秘药,数十种药材皆是两两相克,且凤凰胆和玉龙雪的相克之处亦跟其量有关,若是细说,取下玉龙雪药性最烈的那块儿,才正好跟凤凰胆相克。”顾茗烟揉了揉自己的腿,没听见张良山的回答之后才继续说:“怎么了?” “你之前的药酒,似乎就没有那一块。”张良山皱起眉头来:“你不会藏起来了吧。” 这个人比艾枝还要敏锐。 顾茗烟对待张良山这个徒弟的评价还是挺高的,但她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只撑着面颊看他:“你未免太提防我了,若是说起来,要是真的吃下这种东西,肯定比吃了凤凰胆根茎还要死得快。” “那东西呢?”张良山放下手里的书卷,继续追问。 此时,就连不远处的段承轩都已经回过头看了过来。 “我做成药,留着给顾诚和苏玉婉送终用的,应该就在抽屉里,最里面的琉璃盒里,是之前我让梓铭去打的小盒子,里面放了三颗。”顾茗烟如此说着,放下手来继续揉腿。 不过她也只是用了那一小块的小小一部分,仅仅如此,她就能用这三颗药好好折磨顾诚和苏玉婉。 张良山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这个小小的琉璃盒子,嗅了嗅,果然闻到些味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提防你不行啊,如果我今天没问,你也不准备说是不是?” “怎么跟师父说话呢。”顾茗烟冷哼了一声。 旁侧的段承轩便在此时开了口:“有人要对落水关下手,段烽要带着火雷将落水关豁口给炸开,重新让水流通。” 先是一惊,顾茗烟并未想到段承轩竟然未曾离开,另一边,则是惊愕于比起暴君当年的神殿遗址,竟然是有人会先发现落水关的问题。 “但只是落水关……” “落水关才是关键。”顾茗烟赶紧开口打断段承轩的话,神色紧张起来:“并非是要将这些风水宝地联系起来,而是这些风水宝地都有一个共性,让他们足以承受长生不老的祭祀典礼。” 段承轩记得自己还未将朱家兄妹以及羊皮卷的事情告知。 此时听见顾茗烟这样说,他只反问:“什么共性?” “危险。”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就去搜寻了不少的书,知道暴君的神殿曾经是大陆上的一处深林,当年花了几年来开拓,即使建立起神殿也只是在深林外侧,而更极端的两处,一处便是我云氏祖先安葬之地的天山,另一处便是沙漠的流沙地。” “我当时以为外祖父离世,去过天山一趟,如今想起来,我曾在那里看见的断壁残垣可能并非是云氏先祖所留之物。”顾茗烟捏着自己的发丝,一只手在床上摩挲了一下,继续道:“如今想起来,也许那里曾经也是个神殿,但被云氏先祖毁掉,将祖先埋葬于那儿,说好听说是天山寂静,实际上也许只是想让我们后辈注意这些神殿的动向,观察是否有人意图不轨。” 张良山听得微微愣神,而段承轩并未去过,如今听见顾茗烟这样说,感到奇怪:“但这些风水宝地都在如此危险的地方,但暴君未曾去过天山,那里的神殿……” “只能证明还有其他人找到了这些秘密,在各处都行动起来,所建立的神殿也有所不同,不过流沙地附近就算建立起神殿,现在肯定也消失了。”顾茗烟靠着床榻上,收回了手,反问张良山:“良山,你可知晓只有尔丹特有的草药有哪些?最常见最廉价的。” 张良山没想到被问到,细细想了一下:“我记得只有尔丹才能长出一种甘甜的果子,若是将其碾碎了可以当做染料,但若是长期服用的话,似乎是对皮肤好……” “所以谁说当年尔丹暴君池子里就一定是血水?”顾茗烟蓦地嗤笑出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既然都已经调查如此,却始终没记得我祖先留下的话,唯有人族世代绵延才是长生不老。” 这一次,张良山是真的呆愣住。 但段承轩问她:“你这么确认那池子里并非是血水的原因呢?” “落水关下的瘴气和卜正草有关,而卜正草只在沧澜生长,而且也是十分常见,另外,这瘴气生成的原因是石壁之上残留下来的毒物。”顾茗烟揉了揉笑的发疼的肚子,皱着眉头调整了一下坐姿:“所以当初你的祖先也并非是去那儿和爱人共度余生,怕是将那藤蔓制成神殿,再引人下来跌入毒物之中身亡,这可是对于落水关来说,最好得到新鲜血液的地方。” “所以同理,这些神殿定然都同附近的草植息息相关,而那神殿正好就在深林附近。”段承轩扬了扬嘴角,反倒是觉得顾茗烟的猜测十分有意思:“那天山呢?” “神殿位于山脚,那些妄图得到天山之巅上雪莲的人就是滋养神殿的人。”顾茗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浑浊的眼底却让段承轩感到了些许伤感:“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找错了方向,只会让这些地方变得更加的危险。” 那些是她先祖所留之物,同样也是同她来自于一个时代的人所携带之物。 她既然是考古而来,对待这些福地只会认为这其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之物,如今细细想来,她当初写下这些风水并非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也许只是希望能让这里的子孙后代能去了解。 所以考古学家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想到这里,顾茗烟就觉得头疼起来。 也许正是因为她改变了这些人,所以如今轮到将她这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送来当苦力吧。 “那你先祖所留下这些地方,是为了什么?”张良山忍不住问。 “是希望你们这群蠢蛋不要执着于如今所居之地,而是去这些危险之地好好探索,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天之涯海之角呢。”顾茗烟抱着手臂,颇为不满的开口。 直到这一刻,段承轩才总算觉得她并非是此地之人。 她和周身所有的人都太不相同,所以总能在关键点上看见同别人不同的东西。 第704章 第七百零四章 根本目的 白日的讨论让张良山目瞪口呆,而等到傍晚的时候,顾茗烟只听着外面传来孩子的笑声,靠在段承轩的腿上昏昏欲睡。 段承轩听了顾茗烟的话之后,只一五一十的将朱家兄妹羊皮卷上的东西都说出来,对此,顾茗烟只是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如果说这样做可以延年益寿活到两百岁,我倒是觉得有些可能,但要是长生不老,怎么都不对。” “你又有什么发现?”段承轩揉着她的脑袋,有些上瘾。 “换血不可以延年益寿,但可以给人的内脏延长寿命,另外我发现这里还有不少的草药可以让你的皮肤变好,或者是给你的内脏进行调理,你如果也想活到一百六十岁的话,从现在开始少吃肉,多练点儿内力防身,我再给你找些养皮肤的果子,都是可以做到的。”顾茗烟掀开了些眼皮子,又不习惯的重新阖上:“我身上的黑色纹路好些了吗?” “好些了。”段承轩的指尖拂过她的后颈。 其实那些黑色纹路早已经爬了出来,但顾茗烟本来就看不见。 而顾茗烟同样知道段承轩对药理一概不通,又何须告诉他想要活到一百六十岁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但长生不老这种事情,是人力所不能轻易越过的禁区,只要任何人踏入一步,便不知会将整个世界改造的如何。 她庆幸于自己是个医生,而不是个疯狂的科研人员。 不然此时她根本不会考虑人道,只因眼前巨大的果实已然成熟,其所有的秘密都即将被连根拔起,这数百年来,追求长生不老的疯狂的人已经接近真相。 那么她也找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将这个真相变成骗局。 “你来自于哪儿?”段承轩突然问了一句。 “我和云氏先祖来自于同样的地方,只是她不擅长揣测人心,而是如同孩子一样兴奋的将自己所看见的美好之物分享给他人,最终却酿成苦果。”顾茗烟不禁好奇,那位先祖是否也窥探到其中奥秘,还只是单纯的希望有人去解开这些奥秘。 段承轩轻笑着:“我们这里无人会放下自己的孩子。” “我并未放下孩子,只是为了他的安全,如果我的汗也有毒该怎么办?”顾茗烟不耐的拍了拍段承轩的大腿:“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沧澜?” “等你彻底养好身体为止。” “太晚了,只是回一趟沧澜而已,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这件事情,听我的。”段承轩摁住她的脑袋。 顾茗烟动了动身子,知道自己已经难以抵抗段承轩,只好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而在睡梦之中的人并不知道段承轩的指尖已经滑落在她的掌心,就连那里都已经爬上黑色的纹路,这东西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洪霄在天黑之后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赤玉泽太难寻得,但成山之前所带回来的希宝已经交由张良山所用,再过几日应当就能调出药来。” 段承轩点点头,小心的将顾茗烟的脑袋放回到枕头上,继续开口道:“桑宁在谁那儿?” “三皇子。”洪霄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当初我们被黑衣军围剿的事情,不必告诉殿下吗?” “暂时不用让她担忧,等到时机成熟,她自己会发现。”段承轩无奈的为顾茗烟整理好发丝,将她摁在小腹上的手给抽离出来,继续道:“你越是告诉她的东西,她反而越发怀疑,就随她去吧。” “殿下如今还是怀疑您,如此一来您不怕她误会吗?” “她自会有所判断,冤枉不得我。”段承轩轻轻笑着:“派人去紧盯段承瑞,看他对长生不老有没有兴趣,另一边去看看,段烽是利用顾诚,还是被段烽利用。” 洪霄听着段承轩细细吩咐了不少事情之后才坦然离开。 夜深人静,院中除了孩子时不时传来的细碎的哭声,顾茗烟也会因此而醒来,只会迷蒙着稍稍抬起头来,又因为想到什么而重新躺下,而段承轩则会跟着醒来,拍拍她的脑袋:“乳娘在哄他睡觉。” “我很快就要离开他了。”顾茗烟往段承轩的怀里蹭了蹭:“世上怕也没有比我还不称职的娘亲了。” “你做为娘子也不称职。” “我要是被你气醒,今晚你就别想睡了。”顾茗烟迷迷糊糊的咬了一口段承轩的手臂,段承轩只好不再说话,难得能一直听着顾茗烟这些可爱的发言。 重新睡下,顾茗烟便很少醒来。 而段承轩却会醒来数次,处理一些公事之后又在顾茗烟摸索身边人的时候凑过去。 她不能陪伴在孩子身侧,更不能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而一直在门口轮班看守的平川只是看向不远处走来的洪霄,挑眉:“你们家王爷若是再这样过些日子,身子就垮了。” “可惜能劝他的人还没看见。”洪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同平川交换了个位置。 这样的时光每日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纷争,顾茗烟学会了在说话之余用上两条腿和两只手臂,而段承轩也总算知道如何在动用武力的情况不伤害她半分的方法。 梓铭再一次看见顾茗烟被段承轩一只手困在椅子上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 因为生过孩子后的小腹还未恢复原样,顾茗烟只随意的穿了一件宽松的衣裳,便被段承轩摁着又加了件长衫,连带着她想试试服用自己调的汤药,最后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汤碗被送回到她的手中。 “这些药让其他人试,你就好好的在这里等着朱家兄妹过来。” 段承轩收回了钳住她的手,反而为她将长衫扣好。 看着顾茗烟里面的素白衣衫,外面却穿着他挑选的竹青色长衫,他便觉得心情舒畅,连带着笑声都带着几分宠溺,指尖落在顾茗烟的脑后,道:“头发要绾起来。” “让梓铭来就可以了。” “我曾也为师娘做过这些。”段承轩如此说着,但依旧粗手笨脚的用银簪将她的头发都梳理好,又为她拢了拢衣襟,瞧着能些许遮盖那些黑色痕迹。 顾茗烟因为他的动作微微仰起头来,脂粉重新落在脸上的感觉有些奇怪,直到身后的人再无动静,只有唇上落下的一片温热:“他们来了。” “你也少动嘴吧。”顾茗烟微红着脸推开段承轩的手,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如曾经身在高处那般从然自得。 第705章 第七百零五章 秋来 在亲友之前任性妄为,而在外人面前保持仪态。 平日言辞便高高在上的人,如今端庄持重的模样愈发让人觉得备受压迫,即使她双目失明,指尖拂过桌案至多两次便会平稳的端起杯盏,然后一直等到朱家兄妹将羊皮卷上的事情一一告知,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你们先祖所言非虚,但仅仅如此,长生不老之法依旧难得。” “你之前似乎都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顾诚怎会不将你当做目的?”朱蝎首当其冲的不满:“我和哥哥带着族人前来,便是希望你们能小心,如今外面流言蜚语,更说你们云氏血肉也是长生不老的关键。” “人吃人会变傻子。”顾茗烟斩钉截铁的说着,挺直的脊背甚至并未靠在椅背上,而身下的疼痛还可以承受,些许的疼痛能让她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你们看来也很在意这件事情的真假?” 段承轩此时才抬起头来,冷睨了他们兄妹二人一眼。 “我们当然在意,如果羊皮卷上所说为真,那我们的父亲也总算没有白死。”朱蝎红了眼眶,身边的朱彦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打量着顾茗烟脖子上的黑色痕迹,继而道:“你的身子看起来不太好。” “平川。”顾茗烟那低低的唤了一声。 “小姐有何吩咐?”平川露出手中的骨扇,那双眼却落在了朱彦的身上,带着几分警告。 “让人好好照顾他们二人,在长生不老之事未解决之前,不必将他们放出。”顾茗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在两人先一步辩解之前就已然开口:“若你们并非因此事来找我,我自可相信你们,但对于此事,人的欲望难以限量,为防止你们误入歧途灭了族,那便得不偿失了。” “如此说来,你想将我们软禁起来,是想为我们好吗?”朱蝎拍案而起。 “谁让你哥在意我身子如何,要不是觊觎我的美色,不然就是想着我这云氏血肉干不干净,你选一个?”顾茗烟同样开了口。 身边的段承轩差点儿没被一口茶水呛死,抬头正看见朱彦脸色铁青的拽住朱蝎的手臂:“我们可以留在这里,但我劝你们不要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所以你是觊觎烟儿的美色还是……” 段承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顾茗烟死死的摁住了扶手上的手,带着十足十的力道:“别以为我看不见就找不到你了。” 段承轩选择闭口不言,反手握住了顾茗烟的手,摁压她的手心希望她能暂时将话头交给自己,后者了然的放松了些肩背,懒懒的靠着,等待着段承轩开口。 “比起我们是否接受你们的好意,你更该知晓,在你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你的目的就足够不单纯了。在此之前让你们冷静下来,也是烟儿这个作为首领的职责。”段承轩如此说着,另一只手却轻轻的将顾茗烟宽大的袖口收拢好,将人拉起来:“我们该去看看他了,娘已经给他起好了名字。” 顾茗烟很少下床,如今被段承轩半拢在怀里却还是下意识的看着地面,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她的指尖也死死的扣紧在段承轩的手臂上:“不必走的如此慢。” “那我抱你过去?”段承轩放缓了步子,走到门槛边的时候开口:“抬脚。” 顾茗烟小心的抬起脚来,越过门槛的的时候堪堪松了一口气,始终对于一片黑暗有些不适应。 并未再注意到朱家兄妹如今的模样,段承轩径直的带着顾茗烟离开。 而平川则派人将两人送到府衙的院子里好生看管,朱蝎一直挣扎,而朱彦却始终铁青着脸色:“这个女人……” “小姐警惕所有人,你正好给了她一个怀疑的理由。”平川丝毫不怀疑朱彦存着这样的野心,但他手中的骨扇还是啪的一声合拢,紧跟在朱彦的背后:“你们这样的小族都如此在意这样的东西,外面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边关之地,江湖人为此物聚集而来,探听虚实。 而身居高位者,亦不甘于家宅田产,花尽钱财也想夺得此物。 更不用说各国的皇帝皆是对此虎视眈眈。 但这一切从未有人成功过,就连其所需之物、所用之法皆是难寻,但却有无数人为此创破了脑袋,只有籍籍无名为明日而活的贫苦之人才能看见脚下所踩的黄土。 平川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执着,却看见顾茗烟在段承轩的催促下小心的将那小小的孩子抱入怀中,紧张兮兮的挪动着两条手臂,生怕将那小小的孩子磕碰了。 朱彦也惊骇的看着长廊里顾茗烟怀中的孩子:“那是……” “小姐的孩子。”平川走在朱彦的身侧,不着痕迹的挡住了他的视野,继而开口:“比起长生不老的药,不如想想自己未来的爱人和孩子。” 朱彦收回了目光,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而在长廊之下,顾茗烟总算牢牢的抱住了襁褓里的孩子,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嘟囔着些什么,时不时还会咂咂嘴,挥舞的小手还会碰到顾茗烟的下巴,逗得顾茗烟轻笑起来:“要是青则看见了话肯定会很开心的。” “恩。”段承轩走到顾茗烟的后侧,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却扶着她的手背将孩子轻轻的拖着:“娘说,逸这个字不错。” “逸则吗?”顾茗烟惊喜的晃了晃手臂:“真好听的名字,娘亲果然博学多才。” 段承轩的一双目光却总是停留在顾茗烟的身上,将手臂收拢了许多,继而开口:“等到秋日,我们再离开,那时你的眼睛许是能看见些东西。” “那我们将逸则留在尔丹吧,这里很安全,反正青则也很小,到时候接过来玩上几年,再回去沧澜也不错……”顾茗烟细碎的说着未来的打算。 但如此平稳的生活之下却有各处势力蠢蠢欲动,妄图在外的战乱中讨得长生不老之法。 枝叶枯黄、寒意骤起,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了满地,将那些凋落之叶紧紧砸落在地。 顾茗烟换上了一身厚实些的鹅黄长衫,双目依旧难以辨清事物,那些黑色纹路却都悄然藏匿于衣裳之下,她站在屋檐之下抱着逸则,恋恋不舍的亲吻在他的额间,却只能依稀看见些皮肤颜色,低声道:“逸则,日后让外婆日日陪着你好不好?” “若不想去,就留在这吧。”段承轩正将她抱在怀里,从背后为她将斗篷系好。 “纵然不想,此事也该有个了结。” 她来到此世的目的,想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第706章 第七百零六章 今非昔比 丰收之际,亦是凋零之季。 离去之时她只是从逸则的房间里发现一片落叶,细细摩挲过那些树叶的纹路,她歪着脑袋翻来覆去的看却也看不清明,索性将这落叶卷入书卷之中,等待着平川和洪霄将东西送上马车。 鬼魅之前重伤至今未好,如今也不过是为她准备好了些干粮送到手里。 顾茗烟掂量着手里的包裹,满是笑意:“多谢了。” “之前的约定,日后还可兑现吗?”鬼魅因之前雨夜之言而惴惴不安。 “若你日后跟着瞿昊还有休息之日的话,我自然陪着你的。”顾茗烟轻轻笑着,将手中的书卷送到他的手里:“从沧澜人变成尔丹人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鬼魅无奈的将书收起来。 两人随意的聊了些,之前那点儿隔阂到底是比不上这许多年的情分,多少个日夜露宿街头,流连山林,鬼魅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纵然心中始终不能全信,却也不会太过提防。 此次过去,要做之事还有许多,因而不会带上梓铭或柳儿,只带上洪霄和平川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前去。 这短短两个月时间,顾茗烟的身子还未彻底痊愈,可赖玄如今却带着人和虚老作对,雁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步步逼近,反而是尔丹和沧澜一同出兵,分别对江晏和新国的边境施压,艾枝在短短两个月之内便爬上了副将的位置,手下多了一支女子军,就连齐家亦不再坐以待毙,从之前的脂粉生意做到如今的打铁生意,更是借着四皇子段承钰的担保,拿下了两座矿场,如今就连沧澜朝堂上的人都不敢小瞧四皇子身侧的女子。 当日又有谁能想到区区几个女子能有如今的成就? 可顾茗烟却觉得这一切稀松平常,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平川和洪霄都策马跟在马车旁侧,唯有段承轩留在马车之中陪伴。 马车才动起来,段承轩便握住了她的手:“了结什么?了结谁?” “我以为你站的那么远,应当是什么都没听见的。”顾茗烟挣开他的手,低声道:“上天总不可能让我无缘无故的来到此地,自然是和上天做个了结。” 若说当年考古学家来到此地是个意外,她的到来倒不如说是这世间法则。 云氏先祖所留下的事物好坏参半,而如今正是此事闹到高潮之时,她来到这里并非是巧合。 “你以为上天是让你来解决这长生不老之事?”段承轩扬了扬嘴角,却并未有半分嘲笑的意思,反而认真道:“为何不说是让你来认识我的?” “说来人与人的成婚不过是为了繁衍子孙后代,感情之事不过只是附带的东西,总不能上天将我送来,只是为了和你来一场无休止的争斗,我更倾向于相信是来解决此事。”毕竟她已经被卷入到此事里。 “当真无情。”段承轩轻轻地叹了一声。 “若是此事解决了,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并非是不可?”顾茗烟轻笑一声,指尖轻轻的点在段承轩的下巴,纵然地方有些偏差,她却也觉得有趣:“待到做完正事,不若再想想你我之间,亦或是我同段承瑞之间的事儿。” 段承轩微微睁大了平日的冷眼,只抬手将人捞进怀里:“你都已经为我生了孩子……” “那是出自于我自己心意的繁衍举动,你只恰好是我选择的对象。严格来说,生孩子并不代表我们会成为伴侣,只代表我们都完成了与生俱来的繁衍任务。”顾茗烟有意将事情说的十分清明,在段承轩相信自己是天外来客之后,她自然也不会想着以如今的思想去为他解释这一切。 “如此说来,我该好好再追求你一次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也是你这等俊俏公子该做的事情吗?”顾茗烟低笑着将他的脸推远了些,收回手来继续抚摸着书卷上的墨印,倒也勉强能慢慢的看书。 段承轩也早已熟悉了这些思想和想法,并未从其中找到不合常理之处,至多是颠覆了他平日所理解的一些事情罢了。 而马车之外的平川和洪霄倒是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相视一眼,两人皆是觉得顾茗烟果然并非常人,一言一行皆是不同,这样的观点更是闻所未闻。 就这么一路说说话,两人边不时的收到消息,边时不时的稍作休息。 踏过红叶,绕过山林,途中虽有些不长眼的人前来叨扰,倒也算得上一路顺风。 顾茗烟这一路上双目都看不见,本该少言寡语的段承轩便日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念叨,从山水到枝上啼鸣的鸟雀,再从远处的晚霞到路过街市上的糖人手艺,惹得顾茗烟听得认真,总是微微抬眼望着他。 洪霄不止一次的别开头不想去看:“王爷果然是疯了,他竟然对着殿下笑的这么猥琐……” “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下流的事情,我也是不会允许的。”平川额角青筋突突,数次都想好好提醒顾茗烟既然看不见,就不要循声望去,在段承轩眼里即使是这样单纯的动作也别有深意。 段承轩却顺势将人揽入怀中:“今日走了小半个时辰。” “你可还未收到消息。”顾茗烟放松了些力气,任由段承轩带着自己亦步亦趋的往客栈走去,低声道:“沧澜边关如今都不传递消息来了。” “所以这一次我们走正水关。”段承轩的手正搭在顾茗烟的腰侧,拜他日日动手动脚所致,顾茗烟对腰侧的手掌已然是见怪不怪,更因看不到四周人不好意思的目光而满脸坦然。 平川加快步伐想要走上前去,背后的洪霄却将人死死拽住:“他们在谈事情。” “你们家王爷的手……”平川还没说完的话已经被洪霄堵在了嘴里。 顾茗烟正不经意的撞到了身边经过的人,但在段承轩开口之前,她已然伸手将那小小的纸包塞入了手心,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段承轩的袖口,开口:“消息来了。” 微微愣神片刻,那人已经消失于拐角,而段承轩却弯下身子来:“柳儿未免太过能干了。” “说什么呢?”顾茗烟轻笑着往男人的颈窝里蹭了蹭,将那张字条塞入他的手里:“唯有如今待在沧澜的人,才知晓沧澜的消息吧。” 第707章 第七百零七章 内忧外患 笔墨纸砚,古卷典籍,于齐柔来说皆是无用。 自他国而来的玛瑙石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锦鲤,一到第八皆是形态神色皆是不同。 齐柔的生意遍布各处,战火蔓延之处如今都留有她的痕迹,她不在乎战事如何,亦不在意那些生死,却在乎那些难以传承的手艺价值几何,因而她会买下那些手艺人来为她做事,而她的书房中也摆放着许多奇珍异宝。 而此时她却只是看着这几条玛瑙鲤鱼出神。 齐林和银翘带着账本而来之时,正看见一只信鸽从窗边振翅而飞,而齐柔则阴沉着脸:“她要同段承轩归来沧澜处理事情,倒是半分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只消听这一句,齐林和银翘便已明白过来。 “不过若是靖王能回来的话,宗平王的压力想必也会小上许多。”齐林将账本放下,对这一屋子的宝贝兴致缺缺,只复而道:“我之前本以为孟大人会站在宗平王这边,倒是没想到三皇子半个月前刚回来,他便调转了船头,要跟着三皇子做事了。” “这个自然,孟旭为人臣子,要的不过是国泰民安,比起跟着宗平王这样难成大事的王爷于他来说毫无用处。”齐柔归于桌案前,担忧的看了银翘一眼,这才继续道:“她虽然平安生下孩子,却双目失明,届时回到沧澜,怕是还需放在我们这里照顾,无论如何这些日子要让宗平王上门来拜访两次,表明对待齐家的决心,不然我还真怕有人将手伸到这里来。” 银翘微微一愣,旋即只是有些黯然伤神的坐在一旁。 齐林捏了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嘴上却道:“宗平王等会儿下朝之后便会过来,似乎是提到皇上要派兵去边关镇压。” 靖王私屯的重兵如今还和边关十三城较劲,皇帝这三个月内下旨数次,两边都始终不停手,非要等到调遣士兵的虎符,可段烽被困边关难以联络,靖王还扯着尔丹修养的名号,别说是虎符,就连两个人都难以见到。 忍耐三个月,对待帝王来说已经是极限,朝中大臣都恨不得将段烽和段承轩打成乱臣贼子,偏偏只有六皇子和支持,而三皇子和宗平王却都为他们说情,尔丹公主却传出消息是病重将死,内忧外患几乎一刻不停。 不过…… “朝廷中事和我并未干系,比起这个,我们齐家如今还是第一次借着皇亲贵胄的保证才要下了两个矿产,此事一定要派人看好,另外她如今是尔丹公主,到时候来到我们府上亦不可怠慢,更不能让人发现她有何异样,挑几个信任之人去照顾着,再将郑乾坤给叫回来,他这些日子带着兄弟们做的不错,不用跟着四处跑,回来听从她的差遣,传递消息吧。”齐柔如此吩咐,信纸之上却将这些话悉数写下,准备送往顾茗烟的手中。 齐林了然,银翘则乖巧的跟在齐柔身边:“我能做些什么吗?” “若是可以,等她来时,你便好好照顾她,她自然会让你做些事儿的。”齐柔对待这个弟妹倒是十分宠爱,知晓银翘虽胆小,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而且事关顾茗烟,银翘自不会出半分纰漏。 …… 与此同时,顾茗烟在碰到那路人之后并未回到客栈。 而是选择连夜启程,齐柔将沧澜的事儿写的十分详尽,密密麻麻的写了整整两张纸放进来,段承轩念给顾茗烟听后,才开口:“没想到段承瑞还会帮我说话。” “你和段承瑞倒都是演戏的高手,若是真想得到我的话,这对症下药的倒是不错,我就喜欢心胸宽阔的男子。”顾茗烟靠在一旁,昏昏欲睡。 段承轩的指尖紧了紧:“不过三皇子平日足智多谋,若是今日能帮皇兄解决边关内乱之事,定然是大功一件,却没想到这次他并未提到只言片语。” 顾茗烟这时才揉了揉眼睛,双手抱在胸前:“如若是我,也不会管这内乱,毕竟当初皇上最看重的是包容和亲情,如此选择,怕是只会让你兄长更喜欢这个儿子。” “他能看出来皇兄的意图。”段承轩冷嗤一声,冰寒的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如此说来,你当时为他出谋划策的也不少。” 心虚的揉了揉鼻尖,顾茗烟只无奈:“虽然我帮他诸多,但这些事情你明明都知晓,如今却还是倾心于我,所以我更该怀疑你这个以德报怨的人,不是吗?” “青则会替我训斥你这不知恩情的女人。”段承轩冷着脸将手里的信纸折叠好。 “青则会帮我教训你这个脚踩两只船的男人才对。”顾茗烟亦不满的跟着冷哼一声。 接下来的马车争吵便是见怪不怪。 平川和洪霄从今日送信一事里已然知晓这两位都并非善茬,即使想要传递消息却也没有共享来源的意思,倒是让他们两个下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到晚上山林落脚,第一个发现事情有异的人却是双目失明的顾茗烟。 “这里有问题。”顾茗烟从马车里被段承轩抱下来时如此说道。 “怎么?”平川将行礼重新塞回到马车里。 “有人味儿。”顾茗烟鼻尖动了动,搂着段承轩的颈间也跟着用了些力气:“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段承轩将人抱好,四处打量:“没有一点儿痕迹。” “那走吧,这里不安全。”顾茗烟抱紧了段承轩的脖颈,另一条腿还踹了两下:“你们刚才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因为前面的路不好走,没有向导在夜晚赶路会有危险。”段承轩耐心的解释,在说完话之后却明白过来,重新将人抱上了马车:“你猜猜是段烽的人还是段承瑞的人?” “这是你需要猜测的问题,我不予评价。”顾茗烟坐回到马车里,听着段承轩让人重新折返回到刚才的城镇,这颗心却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带着些许疼痛。 顾茗烟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并未将身体的不适悉数告知。 但她并非真的相信段承轩,毕竟她闻到的味道来自于封瓷和封月,那些黑袍子因为每日的清洗,加上要其下要装备一些刀刃而选择了柔韧的料子,这样的料子很容易染上血味和灰味,所以需要总是清洗。 而那些皂角的味道太过熟悉。 但顾茗烟并不知晓段承瑞的人究竟是来带回自己,还是保护自己,索性不暴露。 但她沉思的模样却被段承轩尽数收入眼里。 第708章 第七百零八章 不止情爱 山林之间的人走回到空地里。 封月摘下脸上的黑巾,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殿下当真是厉害,走了这一路的闲散旅途,竟然能发现我们曾来过这里呢。” “不过,她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呢?”背后的属下十分不满。 “我和封瓷可不同,如果你们继续询问有关于殿下的任何事情,我可不会轻饶的。”封月的语调稍稍拔高,带着几分威胁。 她们姐妹两人不过是调转了位置,为的便是让她这个笑面虎来解决边关这些黑衣军的团结问题,既然她们的团结问题出现在顾茗烟身上,她自然决定将计就计的带着人来随行保护,顺带着找到其中挑事的叛徒,再将其杀死。 不过,她也好奇殿下是如何发现她的。 深夜折返回城镇,几人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一日,第二日启程之时,却收到了第二封信件,这一次是段承轩将信件打开,在顾茗烟还在慢悠悠换衣服的时候开口:“有人希望宗平王回到封地。” “原来段承瑞的目的在这。”顾茗烟从床上将外衫摸索到手中,继而道:“他之前同宗平王在一起,怕就是让人发现这个被封了领地的王爷,将他从朝堂上剔除之后,局势就很分明了。” “朝堂之上就是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争斗,而边关则是本王和段烽这个九皇子的争斗。”段承轩将信件折起来:“如果段烽和段承瑞站在一边,那么段承瑞岂不是胜券在握。” 这句话换来了顾茗烟的一声嗤笑。 段承轩抬起头去看她,正看见她那双纤细的指尖灵巧的从衣缝里划过,将外衫的衣边都整理平整,头却微微抬着,那双眼里倒映着窗外的枯叶,声音也轻轻柔柔的:“段承烨只有兵权,没有四皇子和贤妃的母家在朝堂上做支撑,他又如何做到和段承瑞平分秋色的程度?” “你知道他和四皇子私下有过交易?”段承轩的嘴角染了一丝笑意,在顾茗烟寻摸腰带之时走上前去,为她系起,小心的划过她的小腹,声音低沉:“比起钰儿,段承烨在朝堂之上会更有魄力。” “所以你手里的消息是谁传来的?”顾茗烟张开双臂,任由他的动作了。 段承轩的发丝时不时从顾茗烟的下巴尖擦过,那双长握兵刃的手却灵巧的为她妥帖的整理好一切,更是为她将长发绾起,道:“钰儿。” “我这边联络的人,是齐柔。” 顾茗烟如此说着,段承轩手上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给我们传递消息,也并没有通气?”段承轩这次倒是有些惊愕了,在他的印象里,齐柔纵然和其他女子有些不同,但到底还是会同情人分享消息才是。 顾茗烟也吃惊不小:“齐柔若是不说我倒是觉得情有可原,但四皇子可不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一时无言,过了片刻之后两人却都忍不住的笑起来。 若是这样说来,天下间到底还是有各自藏着事业和心思的伴侣。 她和段承轩之间也并非是异类了。 待到中午,几人重新上路,预备从正水关一路走到天炎城附近,最好是可以在朝堂上同段承瑞当面对质,如此这般,才好在沧澜内外都把握局势。 更何况顾茗烟作为尔丹公主,应当还在三皇子的府邸上养病,她自然该回去好好的将这最后一场戏给演完。 这一路至少还需要一两个月。 而远在天炎城府邸中的段承瑞却在他们抵达正水关上船时,便已然收到了消息。 此时秋风正将二层小楼的铃铛吹得发响,而常一琴纵然双眼不再浑浊不堪,如今靠在段承瑞的腿边眼底却也只剩下深深的恐惧,禁足已久的月清却一身绛紫色的华贵衣衫,俨然已经成了府中的女主人,不再对常一琴有半分怜悯,只是同段承瑞下棋之时,低声开口:“那位殿下已然诞下儿子,三皇子殿下您是否想要出手了?” “若是我想出手,月清你又可曾愿意?”段承瑞指尖的黑子落于棋盘之中。 月清眉头紧蹙,沉思良久才开了口:“我是不愿的,即使她归来也不会为您做事。” “我以为她并非是个只知道情爱的女子,若是我应允了为她解毒,允她长生不老,她应当是愿意陪伴在我身侧的。”段承瑞如此说着,却取了月清手边的白子落下。 好好一局棋,却已然成了死局。 段承瑞收回了手,指尖落在常一琴的肩上轻轻揉捏:“若说一琴你和你皆是可以留于后宫的女子,那我便要将这天下都赠与她。” 月清浑身一颤,抬眼相视,却已然辨不清眼前是何人。 “殿下您的意……” “我这辈子甚少得到些什么,只因这身份不得不争,不得不恨,日后更要爱子爱民,可即使坐上那皇位也依旧只剩虚无。”段承瑞轻轻的叹了一声,似是将常一琴当成了顾茗烟那般,低声细语了些:“可她明明同我境遇相差无几,却日日奔波不停,既叫人艳羡,却又让人恨不得将这天下的好东西都拱手相送,只想瞧着日后她会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并未说完,段承瑞眼底的清明骤然亮起,这声音便也跟着戛然而止。 常一琴身子微微缩瑟,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那您又得到了什么……” “我自然得到许多。并非是皇叔那般刺目耀眼的烈日,只是那人回眸的半分春色,便足以让我倾尽一生。”段承瑞收回手,端了杯盏却迟迟不饮。 月清并未真正踏足过殿下的半分心房。 只浑浑噩噩的离了这二层小屋,碰到了屋檐下的封瓷,知晓她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奇怪:“殿下他有些奇怪……” “奇怪的是你,殿下只不过爱上了那一抹春色,你却非要问他究竟喜爱春日的那副模样。”封瓷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既然你并非是殿下的心中人,又何须非要撞死在那南墙上,不若等着那抹春色黯淡无光,你再去讨个小半辈子也不迟。” “你也不想想,为何我们这群姐妹里,唯有你成了殿下的枕边人。纵然殿下还未发现,你也该发现了。”说完,封瓷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月清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段承瑞培养了那许多女子,又为何单单纵容她一人留在枕边呢? 第709章 第七百零九章 各司其职 “窗外的枯叶将将落尽,没什么好看的。” 如此说着,段承轩抬手将这马车车帘给拉了下来,将顾茗烟的手握入手中。 后者不满的横了眼:“水路颠簸走来,外出便是寒风刺骨,如今只是些许秋风都不许我吹了吗?” “再走上几十里便要到了天炎,若是被人看见你了该如何?”段承轩斥责了几句,只想着自己是否这些日子太过宠溺,而让顾茗烟如此的肆无忌惮。 有理有据,顾茗烟这才缓下手来,问:“若是回到了天炎城,你便该同我形同陌路了。” “我相信你,却不相信段承瑞。” “纵然你不信,我们都有各自该做的事情。”顾茗烟抬起手来,顺着段承轩的脖子爬往他的面颊,将那有些粗糙的皮肤狠狠一捏,带着几分不满:“我去解决长生不老的事情,你去解决朝廷和兵权的事情,明白了吗?” 脸颊被捏的生疼,段承轩却也只敢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你体内的毒。” “那你就去找到慕青,慕青既然能小心的将这毒藏于我的假死药里,自然应该有解毒的办法,就算他没有解毒的办法,难道我还不能在段承瑞那儿讨点东西,或者去贺老先生那吗?”顾茗烟说的极快,松手的动作却不怎么快。 松手之时,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段承轩捏着发疼的脸想着是不是会留下印痕,眼前的人却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在他刚刚将人拉进怀里的时候,顾茗烟已经拉开他的衣裳,在他的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段承轩亦不过沉着脸轻轻的一拍她的后脑:“狗才咬人。” 顾茗烟蓦地松了嘴,抹了嘴上的殷红,歪着头嗤笑一声:“若是不留下点什么,到时候让人将你抢回去做皇帝了该怎么办?” “若我真的做了皇帝,你这个牙印可不够用。”段承轩侧着头看了一眼,发现顾茗烟当真是一点收敛都没有,只抓了药瓶来上药。 听着药箱打开的声音,顾茗烟面无表情:“那到时候你就可以说我要咬死真命天子,把我推到菜市口给砍了。” 段承轩的动作一僵。 顾茗烟的下一句话也到了:“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另外存了心思,但我不会容许我孩子的父亲另外再去染指其他女子,当然,除非你先杀了我,或者我先杀了你。” 也许这是顾茗烟另类的表白吧。 段承轩如此想着,想了想还是将药瓶放了下来:“既是如此,有事记得和我联系。” “你也一样。”顾茗烟扬了扬嘴角,面颊上的温热并未让她躲开,反而只是小心翼翼的迎了上去。 天炎城的城门近在咫尺,守城门的卫兵们只是看见了靖王的腰牌便惊愕不已,不仅将他们的马车放了进去,更是派人去往宫里传信。 段承轩为顾茗烟裹上了深蓝色的斗篷,低声道:“深蓝色,是尔丹皇族才能用的颜色。” “这是深蓝色吗?”顾茗烟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只可惜这颜色极深的衣料在她眼中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只好转移了话题:“齐柔会在晚上去济世堂接我。” 额间不经意留下些许柔软和温热,顾茗烟稍稍仰起头来:“作为王爷,你回到天炎城里不是该守规矩吗?这样可不得体。” “陪着你,本王倒是从未知晓过得体二字。”段承轩边说着,边对车帘外的洪霄比了个手势,洪霄了然的放下车帘,吩咐着马车再绕上一圈。 而平川则早已脱离了队伍,摇着头将马匹交给洪霄带走,提着包袱走入了济世堂,在这群老先生开口询问之前,他只将一张银票放在桌案上:“请问贺老先生在何处?他的好友希望在此留宿几日。” 兜兜转转了几圈的马车,最终还是在顾茗烟意识到时辰不对后停了下来。 “你如今怎么像是个小孩子!”顾茗烟离开之时颇为不满的拽住段承轩的衣襟。 “我可是靖王。”段承轩笑着举起双手,一只手还小心的放在顾茗烟的腰侧,免得她在这小小的马车里站不稳。 “那么靖王殿下,你便好好享受来日吧。”顾茗烟沉着脸松开了他的衣襟,嘱咐道:“别忘了将青则接回来。” 扶着平川的手下了马车,那只无比纤细的手再也不会那样用力攥紧衣角。 顾茗烟挺直了脊背,嘴角勾起的浅淡笑意亦不会有半分纰漏,却只是将斗篷稍稍拉下些,踏入济世堂的时候丝毫不像是双目失明的人,松开了平川的手,径直的往后院走去。 一些伙计在看见那斗篷下的面孔时都会忍不住的出声:“您是……” “请为我保密。”顾茗烟循声而去,眼角弯弯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同样从伙计的肩上擦过,带着浅淡的一句:“还请让贺老先生来见上我一面。” “是……”在知晓此人的身份多样且位高权重之时,伙计马上就按照她的吩咐一路小跑。 并未有人发现她双目失明,即使连这群久经沙场的大夫也可以轻易骗过去。 紧跟在后的平川则是回过神来。 这个离开了段承轩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尔丹公主亦或是……靖王妃。 同样在马车里段承轩只是将身上的衣裳整理妥帖,当马车停留在靖王府前时,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指尖从腰封处落在了腰间的匕首上,将其解下来扔到了洪霄的手中,开口:“让成山来。” “是。”洪霄咽了一口口水,将那匕首细细藏好,挺直了脊背跟上段承轩的步伐,踏入这极少回来的靖王府,他本还想调侃几句,却见那日渐发胖的管家胆战心惊的小跑过来:“王爷……地牢里那位……消失了。” “苏玉婉消失了吗!”洪霄惊叫起来。 “派人去找。”段承轩此时却一派淡然,目不斜视的走往书房,复而多加了一句话:“让成山再找个新管事来。” 发福的管家抖若筛糠,而洪霄捂着嘴紧跟上段承轩的步伐。 只要那位殿下不在身边,洪霄就完全不明白王爷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710章 第七百一十章 冒牌货 顾茗烟在济世堂等待良久,贺近才匆匆而来。 得知是有钱人家的看门狗咬伤了人,因而他才不在,听闻伙计的传信他还吃惊不小,如今瞧见顾茗烟正坐在面前,双目无神,手腕之上的黑色纹路并未消散之时,剩下的那点儿震惊被扩大了无数倍。 “我前几个月生下了孩子。” 顾茗烟言简意赅的话无异于一声平地惊雷,贺近的手都跟着一颤。 而平川则适时的将她当时所服下的草药都一一写在纸上,交由到贺近的手里,并道:“贺老先生,您可是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早早的死了。”贺近稳住心神,心不在焉的看起手里的册子。 平川皱眉,而顾茗烟却轻笑着撑着面颊:“我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只是这些日子我发现这些毒一点点的深入骨髓,所以有些担心哪怕是赤玉泽和希宝也没法儿为我续命。” “若是如此,这些药方便不再需要。”贺近伸出手来为她把脉:“你如此冒险,难道不怕这双眼日后都难以再重拾光明吗?” “比起这个,我更怕留有遗憾。”顾茗烟郑重其事的将袖口稍稍挽上了些:“但若是说真心话,我还不想死。” 贺近却只是收回了手,沉思许久之后才开口:“命不久矣。” 平川瞳孔微微收缩,而顾茗烟却是轻笑出声:“前辈您没有必要说的如此果断吧。” “并非是我果断,你当初心口一剑本该香消玉殒,即使当年活下这身子也去了半条命,如今冒险生下孩子,不过也只是借着你们云氏血肉堪堪吊着最后一口气,若你真的想……” 话音还未落,云翳已然稳稳的落于顾茗烟的掌心。 刀刃之上银光森然,顾茗烟却细细的摩挲过刀柄:“我并不想在济世堂动手。” 眼前的贺近这一次却来不及开口,平川的骨扇已然稳稳的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眼前顾茗烟却将头上的斗篷摘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贺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对我说话,就算你想要撺掇我去要那长生不老的办法,也是徒劳无功。” ‘贺近’陡然露出一个惨白的笑脸:“你同贺近都多少时日没见了,他同你无亲无故……” “告诉顾诚,就算要派人来,也别派个女子易容来,当年你在船上可袭击过我,当时虽放了你一马,但你这双手我可以记忆犹新呢。”顾茗烟的手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手背,那双眼睛也染了些笑意:“我这次再放你一次,提醒顾诚不要再招惹我,可知道?” 这一次,平川才方收了骨扇,眼前的‘贺近’就一下没了踪影。 而顾茗烟却重新淡然落座,不等平川开口,她就已经自顾自的开了口:“我只能看清少许东西,方才不过是诈一下她而已。” “一双手你都能记这么久?”平川换了一个问题。 “我记不下来手,但在船上空荡的地方,除了些许味道,那些女子骨子里的药味却不会骗人,之前我就发现,顾诚手下的人似乎都有那样的味道,而不巧的是,我曾在丞相府里、顾诚身侧住了十数年,不知道才奇怪。”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下次再来吧。” “那现在……” “三皇子府吧,反正段承轩又不在,不会有人知道我想做什么的。”顾茗烟站起身来,路过平川时还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背:“我不会死的。” 平川恍然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然被自家小姐耍的团团转。 从这个冒牌货进来的时候,她就根本没想按照之前同段承轩的约定那样做。 但妄图阻拦顾茗烟,也许会被她用其他人的手甩得远远地,心中思量轻重后,还是选择沉默不语的跟了上去。 预料之外,顾茗烟毫不费力的凭着一张脸就踏入了三皇子的府邸,而封瓷很快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必封月那样待她十分恭敬,今日的封瓷褪去了之前恭敬的伪装,露出半分獠牙来:“还请您跟我来。” 只消听声音,便知道封瓷对自己之前所为之事颇为不满。 “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对我指手画脚。”顾茗烟扶着平川的手臂径直的往前走去:“将我带到他的书房稍作等待即可。” “您是客人……”封瓷蹙眉,惊觉这个女人和之前所见的更是不同。 “若是真的算起来,日后这三皇子府邸应当算是我的东西。”顾茗烟嗤笑一声:“而且,我应当说过你会为伤害鬼魅而付出代价的吧。” “我当时只是为了保护您。”封瓷的脸色十分难看。 “但我更想保护鬼魅,而且比起你,我相信平川会更加忠诚于我。”顾茗烟满怀笑意的挽住了平川的手臂,甚至连下人都并未传唤,只是凭借着自己微弱的记忆为平川指引方向,让他带着自己去寻找书房。 这才是真正的顾茗烟吧。 封瓷如此想着,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身怀有孕的顾茗烟比如今的模样还要温顺太多,这样的人真的能为殿下所用吗?封瓷的想法有了些许松动。 复杂环绕的长廊难辨方向,即使如此,顾茗烟还是带着平川来到了书房,落座之时再也不是平日那副懒散的模样,而是保持着上位者的高傲,更会对丫鬟送来的茶水糕点报以不满,小心挽了袖口以免沾染糕点的碎屑。 动作缓慢,却不会如平常那样多去摸索桌案,而是会选择细细打量之后再下手。 “他人呢?”顾茗烟在吃下第二块糕点之时忍不住问。 战战兢兢的丫鬟赶紧开口:“殿下他……” “我以为你会独自来找我的。”段承瑞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方才上朝回来,如今看见顾茗烟正着一身素雅的衣裳坐在他的书房里,便让他心动:“你始终不肯怀疑皇叔半分吗?” “若是如此,封月在空地上想要下套之时,我便告知段承轩了。”顾茗烟收回了手,轻轻扫过指尖上的碎末,长叹一句:“你让封月跟了我们一路,究竟是想杀了我们,还是只想杀了其中一个。” 平川这才恍然明白当时顾茗烟不仅预料到危险,还知道背后的人。 “我当然是为了保护你。”段承瑞如此说着,扬手遣了所有身边的人,继而开口:“比起这个,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为你解毒的办法。” “什么?”顾茗烟好奇。 “长生不老的法子。”如此说着,段承瑞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不用告知他人,只需我为你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这样一来,你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 第711章 第七百一十一章 临时倒戈 她一时分不清何人口中的是谎言或是真话。 段承瑞和段承轩两人看起来都对长生不老之法兴致缺缺,而聪明人定然不会在她面前故意提起这个敏感话题,而段承瑞却说的无比认真:“而且这个办法只有你一人知晓,你若是担忧其他人知晓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去将他们灭口。” “然后等到我长生不老之后呢?”顾茗烟蓦地轻笑。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段承瑞言语诚恳,几乎毫无破绽,就连她也难以分辨其真假。 “可笑至极,若你真的一心只想要小姐开心的话,如今又何须硬要将她从靖王身边拉开?”平川走上前来将顾茗烟拉起:“如若小姐日后想做的事情,便是和靖王在一起呢?” “唯有这一点,我实在不能让步。”段承瑞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负在背后的手比了个手势,封瓷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却只是盯着那只拽住顾茗烟的手,低声道:“即使您是殿下带来的人,我们亦绝不会手软。” “理由。”顾茗烟闻言,只是反手将平川拉到了自己身侧,低声开口。 “因为他配不上你。他曾经所为乃至今日所为,都配不上你半分。”段承瑞眼神凛冽,指尖紧扣:“你该值得最好的东西。” 这个理由,反而让顾茗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背后的封瓷不过是稍稍一挑眉,自知这一切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三皇子同靖王之间从来相安无事,哪怕是在朝堂之上对峙相争,那也不过是身为皇族之间再正常不过之事,可等到顾茗烟重回到段承轩的身边,段承瑞也变了。 平川愈发觉得不可理喻,丝毫不相信段承瑞的心思当真只是如此。 只可惜这一次他还未开口,熟悉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身前的女子面色沉沉,手中的云翳却早已出鞘,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叫平川胆寒:“平川是我娘亲身边的人,不可伤他,亦不可将其放走。” “殿下,您这是?”封瓷走到段承瑞身边,细细的瞧着顾茗烟的一双眼。 她当真是看不见吗? “平川待我忠诚,我终归是不忍下手的。”顾茗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复而抬起头来,低声道:“我曾告知于你有关云绾之事,你并未告知他人,我曾让你去做之事,你都一一答应,更不遑论当初你为我准备的那些衣料糕点,我亦是一一记在心间,比起段承轩,我更相信你的这分情意。” “小姐!”平川睁大了一双眼,换来的却是胸前的云翳往里推了几分。 段承瑞对此依旧是一派平静。 别人只道顾茗烟根本不知他的心意,可如今看来,这些小事向来会被顾茗烟铭记于心。 “平川,我记得我说过,我会好好活着。”顾茗烟收了手,听着耳边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封瓷已然带着人制服了平川。 而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段承瑞那双和段承轩截然不同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温柔:“我等了你许久。” “我自然知晓,但若是我不回去生下孩子,娘亲和父亲都断不会对你罢休。”顾茗烟顺势沿着他的手臂,抬手点在他的脸侧:“仅凭苏玉婉还活着这一点,我便信不得段承轩,如今过来亦是他的计划,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好。”段承瑞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轻笑道:“如今你看不见,便不去二层小楼住,我再为你另辟一住处如何?” “随你吩咐,只要别让封瓷照顾我就好。”顾茗烟懒懒的抽回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旁侧的扶手落座,小心的敲了敲腿,耳边传来平川支支吾吾的声音,却只是低声道:“平川武功高强,锁链是上上之选,却也别伤了他。” 段承瑞对此不过是对封瓷点头,示意她按照顾茗烟的吩咐去做。 可心里却也知晓顾茗烟厌恶封瓷,便只因当初她带人欺骗鬼魅,将其重伤之事。她总是顾念旧情,不愿过都伤人,终归是未变。 “小姐,你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这个吗?”平川挣扎而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出生于世便是为活而生,只可惜你们真的都当我是为情所困。”顾茗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翘着腿,边道:“你以为,我会与你们这些蠢笨之人结情吗?不过只是怜悯于你们那蜉蝣般的性命罢了。” “那主子和陛下……” “她们让我生,纵然无情,却也不能滥伤。”顾茗烟隐隐有些不耐,收回了手靠在椅背上:“而且,若非我表现的如此心善,你们又如何一个个的愿意为我效命呢?” …… 段承瑞为她择了一处鸟雀啼鸣的小院,耳边依稀还有鸟雀振翅之声,花香药香交融入了鼻腔,倒是应了顾茗烟的喜好,只是目不能视,只能蹲在坛边轻抚过草叶,方才一身素雅衣裳也换成了如今碧水衣衫,袖口边的水纹同这草叶一并轻晃,倒是赏心悦目。 月清进来之时,顾茗烟早已同之前不同。 她如今毫不留情的折掉了那还未凋零的花枝,放在鼻尖轻嗅:“这花并非当季,硬要它此时绽开,到底是有些狠心。” “狠心的不该是将花枝折下的您吗?”月清踏入院中,手里还端着另外两套新衣裳。 “许是的吧,可谁叫上天不许我看见呢。”顾茗烟冷言冷语,小心的调转了方向,也只得堪堪的走上长廊,顺势走往屋内,屋檐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成一片,脚上都绑着不长不短的细线。 三皇子殿下为了她,也算是费尽心思。 “您之前还是个心善之人。”月清跟在她的身后,停了脚步:“那您的孩子呢?” “等到我得到一切,青则和逸则都可回到我的身侧。”顾茗烟也跟着停下脚步,循声侧望去:“月清,你不若去帮我做件事情吧。” “什么?” “让阿紫回来伺候我,我也好在齐柔那儿报个平安,免得惹人怀疑。”说完,顾茗烟扶着一旁的柱子堪堪的在栏杆处坐了下来,另一只手乖顺的放在腿上,脸上的神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这个女人,可以从里变到外。 第712章 第七百一十二章 无人看透 地牢里空空如也,唯有锁链之上的那暗红格外惹眼。 想必苏玉婉已然逃离数日,可那懦弱胆小的管家却对此只字未提,洪霄可还记得方才那管家被人扔到府外的凄惨模样,如今小心的看了王爷一眼,问道:“那管家的确无用。” “无用无妨,可他却不将本王视作主子,来日便也不需得让他好过。”段承轩弯下身子来,指尖触碰到那铁链之上还有两道深深的划痕,鼻腔里尽是这地牢里的恶心味道。 “属下明白,马上就派人去办。”背后不远处的成山已然离去。 洪霄常年居于边关,还不知晓这天炎规矩,更是少见段承轩这般看不透的模样,正在奇怪之时,那粗厚的铁链已经被段承轩用力拉扯开来,断成三截:“派人去三皇子府,在我从宫中回来之前将她带回来。” “殿下?为何?”洪霄一愣。 顾茗烟之前就因苏玉婉之事而诸多怀疑,如今苏玉婉下落不明,岂不是正好给了段承瑞趁虚而入的机会,而顾茗烟如此聪明,若是不在段承瑞开口挑拨之前将人带回,他只怕日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思绪杂乱,洪霄看他却是惊觉周身气势骇人。 “我这就亲自带人去。”不疑有他,洪霄赶紧离开这地牢之中。 等到两人都尽数离开,段承轩才折返到地面之上,更换了一身正式的玄色长袍,派人通报之后去往皇宫,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顾茗烟去往三皇子的府邸未免太快。 坐在马车之上离去,却不经意瞧见不远处的拐角,齐家的马车亦从视线里离开。 动作一顿,段承轩问:“齐柔要去何处?” “按照约定,齐柔小姐要去济世堂接殿下。”成山从另一边走来,沉着的脸色让人看不清他在短短时间之内便解决了那位管家的下半生。 段承轩闭口不言的爬上马车,身边少了顾茗烟的身影,总归是让他焦躁不安。 而不远处齐家的马车却在去往济世堂的路上绕了个弯,将最近住在三皇子府邸附近阿紫接上,又重新朝着三皇子府邸前进。 齐柔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中途便让银翘下了马车,却吩咐阿紫:“纵然顾茗烟让你贴身照顾,你也要小心注意着她。” “为何?”阿紫满脸不解,放下车帘只知道三皇子府邸将至。 “云姨前些日子送了信给我,说是段承瑞在其中挑拨,靖王和她之间多有隔阂,你可不能让段承瑞从中挑拨。”齐林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看着三皇子府已然到了。 他们并不知晓三皇子府邸门外的家丁护卫是否武功高强,可少言至少不会出事。 阿紫虽然相较他们更为年轻单纯,但比起顾茗烟的命令,她更加倾向于对云绾这个主子唯命是从。 下了马车,有人迎他们三人入内。 来到顾茗烟所居住的菡萏小院,却正看着顾茗烟肩上搭着古香缎的斗篷,深蓝底配上其上一脖子高扬的白鹤,玉簪绾发,耳边亦还挂着尔丹的血石耳坠,其下却是一身素白浪花纹,怀里捧着只白毛蓝眼的猫儿,有一搭没一搭为其梳理着毛发,手腕上的银环碰撞着发出细微声响。 齐家姐弟俩倒是愣神了下,唯有阿紫皱了皱眉头,小跑进去:“小姐平日不是最不喜欢如此打扮吗?” “阿紫,你且来瞧瞧该给这小家伙起个什么名儿才好。”顾茗烟轻笑着将这猫咪对着阿紫的方向举起来。 阿紫瞧着这猫咪的瞳仁甚是少见,当即有些欣喜的将其抱过来:“它是一双蓝眼呢!” “真的吗?”顾茗烟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另一只手却摸索着碰了碰阿紫的肩头:“你且带着她去屋里起个名字,再做个小窝,我同他们还有要事要谈。” “好。”阿紫果然不记得方才问过些什么,带着小白毛团顿时跑了个没影。 顾茗烟则是扶着桌沿,脚跟摸索了一下才坐下来:“坐吧。” 齐柔和齐林这才纷纷落座,齐林倒是从来不怕顾茗烟,如今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可顾茗烟只专注的摩挲着杯盏和茶壶,最后还是齐柔为她添了茶,塞到她的手里,低声道:“你这般模样还要回来?” “要救我命的东西就在此地,当然要回来。”顾茗烟接了杯盏,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喝起来,齐林赶紧收回手,问她:“我们不是说好在济世堂见面的吗?” “有人冒充了贺老先生,我还是等消息自己亲自上门寻找的好。”如此说着,顾茗烟还是小心的将两只袖口都拢起来,指尖还残留着小毛团毛茸茸的触感,便轻笑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齐柔则是好奇:“你这一身打扮。” “这只是符合我身份的装束,等会儿你们还是去告诉段承轩一声,我在此地一切都好,让他无需担心,再让他好好的照顾青则。”如此说着,顾茗烟却伸手拉住齐柔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一个疑字。 在字写完之后,齐柔不着痕迹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的,不过这些日子宗平王总是到府里来,说是要和你好好叙叙旧。” “等他闲下来,便来通知我吧。”顾茗烟点点头,将手抽离出来,又开口:“不过,你若是真的对宗平王有意的话,还是让他少接触段承轩,他并非只是宗平王一人的皇叔。” 齐柔当即明白了顾茗烟的意思,稍坐一会儿便离去。 离去之时,齐柔和齐林倒是还见到了洪霄带着人来要人,最后却被一位未曾见过的女子拦在门外,理由更是冠冕堂皇:“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且与我家殿下结有婚约,自然不可能去往靖王的府上,还请您速速离去。” 说完之后,甚至连大门都关上。 洪霄沉着脸,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三皇子肯定有问题,为何之前没明着强人,处处谦让,偏偏等到现在却不放手。 他只是草草的同齐柔齐林打了个照面,两队人马各怀鬼胎的离去。 但此时的菡萏小院之中,顾茗烟踏入屋中,低声询问:“将阿紫送去到平川身边吧,齐柔暂时不会过来了。” “我以为您会真的将阿紫带在身边,她可是十分效忠于您呢。”月清嗤笑一声,只将染了迷药的手在水盆里清洗干净。 “她不过是效忠于娘亲罢了。”顾茗烟懒懒的拢了肩上的斗篷,继而开口:“你这般单纯之人便无需提问,日后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即可。” 月清百般不甘,却对她无可奈何。 第713章 第七百一十三章 慕青目的 本以为顾茗烟是故作姿态,想要骗取殿下信任。 可当这几日靖王三番五次的派人来催,顾茗烟别说出面,就是一声口信也不愿告知,性子温顺的任由丫鬟为她日日着上锦衣华服,多日反而是常常抱着起名为毛团的猫儿坐在书房一侧,为殿下出谋划策。 “只要你平日做的事皆是为了百姓疾苦,孟旭必将为你所用,无需担忧。”顾茗烟如此说着,一双冷眼却是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几位大臣,声音低沉:“各位大人地位远远不及孟旭,便是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如今来到三皇子这里诉苦又如何?哪怕将孟旭拉下马,以你们的眼光亦得不到赏识,日后还得被人占了便宜,得不偿失。” 几位大人面色铁青,段承瑞则无奈道:“各位大人无需在意,烟儿不过说的有些过,纵然你们对孟旭有所不满,如今却也不是动他的时候。” 如此这般,两人红脸白脸唱的默契,这些日子倒是帮着处理了不少事情。 月清和封瓷两位女子都快认为顾茗烟是真心投降。 而今日本该抱着猫咪跟着月清四处走走的女子,却在大臣们都离开之后,扔了毛团径直的走到了段承瑞的桌案之前,两只手都撑在桌沿,低声道:“段承瑞,我可不想为你再解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将国家大事说成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怕这顾茗烟也算的上是头一个。 被直呼名讳,段承瑞亦不过是仰起头来看她:“那你以为什么是大事?” “找一个段承轩也入宫的时辰,你也带着我入宫呗。”顾茗烟如此说着,嘴角稍稍扬起:“既然你对我是一片真心,我亦解决了不少事情,不若找个好时机去讨个婚旨如何?” 语气轻快,带着几分俏皮。 月清却恨不得走上前去将这妖精给扔出去,却被封瓷一只手死死的拽住,冷眼看她。 段承瑞亦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请了婚旨之后,我们便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人了。”顾茗烟的指尖从段承瑞的手背上滑过:“你允我长生不老,我允你一世皇位安宁,待到来日,再让我继承你的沧澜尊我为王,如何?” 指尖划过昂贵的布料,最终抵在了段承瑞的脖颈之上轻轻摩挲。 那双本该无神的双眸里却带着几分媚意,段承瑞的眼睛也跟着发亮,一只手轻轻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我不会请婚旨,你只需陪伴在我身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双手奉上。” 顾茗烟的眼睛却微微眯起,复而将手抽离而出,那张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敛去。 “你这般我倒是觉得无趣,若你希望我能倾心于你,最好还是学着如段承轩那般强势些。不然日后岂不是要被我牵着鼻子走。”如此说着,她弯下身子来,嘴里学着猫儿叫了几声,只等着那可爱的毛团跳入她的怀中,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不过段承轩的屯兵是个问题,此时就算你接下皇位,也不是件好事。” 面对话锋一转,段承瑞也只是点点头:“内忧外患,还是先让父皇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解决了再说,于我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儿还是你的身子。” 沉下脸来,段承瑞抬手让月清将人带上来。 顾茗烟能听见有人离去的声音,便抱着毛团重新落座,不过一会儿才听到几个纷乱的脚步声,随后传来的两声闷响,以及一声有些过于尖锐的叫声,惊得她紧了紧怀里的毛团。 月清走上前一步封住了女人的嘴巴,沉声道:“苏玉婉和慕青已经带到了。” 顾茗烟面色不改的抚摸着猫毛,倒是想起了之前段承轩的话。 桑宁并未背叛,而是找到了慕青的所在。 这样一来,桑宁假意背叛的人,就是段承瑞。 段承轩可对自己只字未提,而她却已经轻笑出声:“若是慕青在此处的话,桑宁是否也投降于你了?” “你知晓?”段承瑞不解。 “我自然知晓,桑宁的任务便是寻找慕青,如今投靠于您,只是段承轩的骗局,现在段承轩还并未发现异样,但你已经可以给他送上一份见面礼。”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将桑宁扔回到段承轩的面前,他就该知道我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人了。” 段承瑞沉着脸打量了一下顾茗烟的脸色,并未觉得她在说谎,但他的确对桑宁了解不多,当时收纳桑宁,也仅仅是因为他一家都斩杀,完全有理由向父皇和皇叔复仇。 而地上的苏玉婉则是被月清一只手摁在地上,慕青对此却始终冷着脸:“三皇子殿下难道相信这个给靖王生过孩子的女人?” “不然相信你这个违背伦常爱上妹妹的人渣吗?”顾茗烟放下了毛团,悠悠站起身来,循着声音走到了慕青的面前,并不知晓苏玉婉身在何处,她却已经头颅高昂的开了口:“段承瑞将你留下,只是希望你还能为我解毒,苏玉婉只是人质。” “但同样的,你让苏玉婉不能再怀孕,也隐瞒了你是她同母异父亲哥哥的这件事,当年也是你亲手让你的妹妹去杀人,然后自认为这样一来,苏玉婉就是和你一样的人,你就心安理得的跟着她入了靖王府,若非是我夺得了段承轩的心,这凤凰胆的根茎你是准备给段承轩吃的吧。”顾茗烟一字一句的说着。 地上的苏玉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慕青则是死死咬紧了牙关,还未起身背后已经被人狠狠的踩住,封瓷正站在他的背后,却保持着低头的动作不去看顾茗烟。 “你怎么什么都……” “不仅如此,我之前还好奇你为什么会执着于苏玉婉,又为何容忍她待在靖王府,更提到我身上有治疗苏玉婉重疾的药方。”顾茗烟说及此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双眼里只剩下一片黑暗:“若说顾诚是第一个觊觎长生不老的人,你便是第二个知晓云氏秘密的人,而且你医术了得,定然有师父教导与你,而在数十年前,云氏曾有两位妙手回春的族人离去便不归,想必其中一位就是你的师父,是他说出了长生不老的事儿,你才心动,借着靖王的财力收罗药材,借着苏玉婉重疾的借口讨要秘方……” 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顾茗烟却已经轻笑着弯下身子来,一根手指抵在了慕青的眉心,浅浅的笑声在整个书房里带起一片颤栗:“真是可怜,你倾注一生的东西,却被我这个只见过你几面的人给看的清清白白,当真是愚蠢至极。” 第714章 第七百一十四章 被动联结 其实她只是随意试探一下罢了。 顾茗烟心里如此想着,但这些话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和苏玉婉轻轻的抽泣声,她也不着痕迹的愣神了一下,在慕青扑过来咬她之时先收回了手。 站起身来,却发现就连其他人也都不开口,当即有些奇怪:“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月清额角冒汗的看着顾茗烟。 他们其中未曾有一人想到慕青苏玉婉也会和这件事情扯上联系,同样,就连段承瑞也惊觉于他能查到靖王的一举一动,可他每每听到顾茗烟开口之时,就好像是在告诉他——他所有的情报都是无用的。 封瓷则稍稍的缓和了脚下的力气,让慕青足以稍稍直起身子回话,另一边却低声开口:“殿下,您知道的真多。” “我还知道你家殿下喜欢我哪点儿呢,想知道吗?”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旋即想起自己根本看不见,只捂着眼睛轻笑了两声:“抱歉,我忘记自己看不见了。” “慕青有解毒之法。”月清适时开口。 “为了保命他也不会说的。”顾茗烟接了话茬,歪了歪脑袋:“不过慕青你要是承认想知道长生不老之法的话,不如来一边帮我解毒,一边一起研究。” 慕青神色怪异的看向顾茗烟。 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不安全。”段承瑞绕过桌案,走到顾茗烟的身边:“真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之前放我回段承轩身边,只是为了换取我的信任。”顾茗烟往旁边挪了一步:“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先陪你入宫确定形势,亦或是研制长生不老之法,你为我选择一个。” 段承瑞的脸色白了白,冷眼看着地上的慕青。 他本以为带来了能有解毒之法的慕青会让顾茗烟安心一些,却没想到却被顾茗烟道出慕青的目的,竟连他当时的想法也给一并猜了出来。 “明日我便带你入宫,你是想见见谁?”段承瑞叹了一口气。 “是你给皇上下毒的吗?” “不是。”段承瑞微微一愣,旋即开口:“而且这件事情也并非是段烽所为。” “那你想杀了你的父亲吗?”顾茗烟挪了挪身子,在开口之时那种头疼就涌了上来。 “不想,我已经在派人调查了。”段承瑞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看见她本该红润的脸色如今变白了许多,有些担忧:“解毒之法过些日子再说,你先去好好休息吧。” 顾茗烟也顺势点点头,近日来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 兴许是她看不见之后日日都想许多的事情,这才导致头疼。 段承瑞却只是希望顾茗烟能停下这些无端的猜测,没人会希望一个能看透他人的女子待在身边,更何况月清和封瓷都对此感到惊愕。 不仅是作为女子,顾茗烟几乎比所有人都聪明。 被段承瑞牵着往菡萏小院里走,耳边的坠子伴随着轻轻摇晃,带来些许违和感,顾茗烟依旧思绪万千,她似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她曾经也能如此准确的猜到事情的真相吗? 伴随着卷入的事情越来越多,她眼前的一切却变得日渐清明,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身边大多数人都围绕在长生不老四个字中,而唯一未涉及至此的,却也只有她主动去干涉的事情,所有的被动却都来自于长生不老。 如此这般,她愈发确认上天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封瓷和月清刚才都被你吓到了。”段承瑞轻声说着。 “我只是诓了一下慕青。”顾茗烟淡然的抓紧了段承瑞的手臂:“明日去宫中,我会亲自和段承轩说明一切,如果他真的爱我,当然会支持我去找长生不老的办法续命,你说对吗?” “希望如此。”段承瑞无奈的看着她:“那你真的会留在我身侧吗?” “当然,直到你彻底认识自己的心之前。”顾茗烟轻笑起来,抓着段承瑞的手臂摇晃起来:“那些心计你还是留着给那些大臣玩吧,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加坦诚相待,我可以为你解决许多烦恼。” 还从没有人会这样摇晃他的手臂。 段承瑞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一直将顾茗烟送到屋内才离开。 当月清带着毛团回来的时候,顾茗烟早已沉沉睡去,桌边还放着许多的药材,毛团被送到床榻边上,而月清则安静的坐在一旁,刻意收敛了气息。 深夜之时,顾茗烟恍然从睡梦里醒来,手臂捞了半天也没捞到熟悉的热源,耳边静悄悄的一片,而毛团也小声喵喵叫的蹭了蹭她的手背,踩在她的腰侧。 “也不知道青则喜不喜欢你。”顾茗烟小心的戳了一下毛团,索性慢悠悠的爬起身来,慢慢摸索着桌边的药材,细细掂量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入碗中,研磨成粉末放入另一个玉瓶里轻轻摇晃,这才拿布带束了头发,解开衣襟,小心的将这些药汁涂抹在肩颈和心口的伤口上。 月清屏息的看着那雪白肌肤上的可怖痕迹,就连毛团都喵喵叫了一声来到月清的脚边。 而顾茗烟对此却只是笑着,细细的将那些药汁涂抹在大约留有痕迹的地方,一直等到药汁干了许多,才重新拢好里衣,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落座于桌案,始终未发现月清的踪迹,只是弯身将毛团捞进怀里,坐在一片黑暗里,迟迟不肯入眠。 一直等到天光大白,鸡鸣声响起,顾茗烟才缓缓的挪动了身子,指尖摁压着太阳穴:“又是头疼的一日。” 月清细细看着顾茗烟重新回到床榻边上,和衣躺下,假装这一夜她睡得安稳。 门外的侍女在一个时辰后踏入房内,而月清却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来到院外看见了送来衣裳的封瓷:“我屏息呆了一晚上,除了不睡觉这一点,她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封瓷挑眉:“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多怀疑了,如今靖王正带着人入府要人,你最好先去看看情况,我马上会带着这位殿下去三皇子殿下身边,和靖王对峙。” “这才几日,靖王便如此心急的要人了?”月清惊愕。 “先不说这个,三皇子殿下说过,如果今日殿下说出了慕青和苏玉婉的事情,那么日后我们便要小心看着,但若是今日殿下对此事闭口不谈,日后便不许我们盯着殿下的一举一动了。”封瓷冷眼看月清:“别再多管闲事,三皇子殿下自会判断。” 第715章 第七百一十五章 买卖 衣冠齐整,耳饰头饰皆是按照尔丹皇族的高贵来挑选。 只可惜顾茗烟很难发觉段承瑞的这些小心思,除了手腕上的银环,她甚少知晓尔丹皇族平日里的穿戴和习俗,而肩上的斗篷边绣着白浪,里衣的裙下还绘着顾茗烟即使抚摸许久却也辨别不出的纹路。 抓着封瓷的手往外走时,才得知段承轩已经带人入了府。 “他来是做什么的?”顾茗烟问。 “之前几日,靖王就已经派人来要了殿下您,只是前些日子我们都处处阻拦,今日靖王却借商讨边关之事入府,就连三皇子殿下也拦不住。”封瓷低声说着,却微微垂下脑袋,作为下属,她向来和姐姐封月学习了许多,其一便是不能高于主子。 虽顾茗烟的身材算不得娇小,但比起旁人却是瘦弱许多,更难看出生过孩子的痕迹。 步入大堂之中,顾茗烟便感觉到一股熟悉而炙热的视线正黏在自己的脸上。 莞尔一笑,顾茗烟轻拍封瓷的手臂,道:“你就不用行礼了,带我找个地方坐下。” 封瓷微微一愣,先是看了一眼段承瑞征求意见,见到他点头这才小心的带着顾茗烟落座,而顾茗烟落座之后反而是径直开了口:“不知靖王上门所为何事?” “我已然将青则安置好,你也该随我回去了吧。”段承轩单刀直入的开了口,看见如此装扮的顾茗烟却只能让他感到陌生。 顾茗烟则是死死抓着封瓷的手臂,轻笑:“我以为我们都会按照计划行事。” “从那个冒牌货出现之后,我们的计划就已经有所改变,你并不该待在此地。”段承轩目光凛冽的扫向了主座之上的段承瑞:“他绝非善类。” “我也并未背叛于你,若是这点儿信任都不愿给予的话,你之前所承诺的那些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顾茗烟淡然自若的让封瓷为自己添了茶,问他:“或者,你只要将苏玉婉和慕青带到我的面前,让我做个了结,我便跟你回去。” 封瓷面色不改的同段承瑞交换了个眼神,这一切都被段承轩看在眼里。 段承轩毫不怀疑这其中有段承瑞动了手脚,可若是此时直言告知,顾茗烟又会相信多少,只得说道:“苏玉婉从地牢里消失……” “既然如此,我自然还需再细细思考一番。”顾茗烟放下杯盏时打断了段承轩的话:“靖王过来不是要说边关之事吗?” 段承轩收敛了脸上的担忧,沉声道:“我是为你而来。” “可我却不是为了你回到天炎,我是为了我自己,若是边关内乱不破,落水关始终被两队人马把持着,我可就一直去不得了。”顾茗烟眉头紧蹙,指尖不安的落在桌案上:“段承轩,我不想浪费任何的时间。” 这和之前商量好的一切都不同。 他们本该是各自解决事情,然后在一定的时机之下交换情报。 段承轩带着七分笑意,打断了两人之间浪费时间的对话:“皇叔,我以为若是我们两边联手,清理边关十三城,再将段烽活捉回来是可行的。” “日后这是你的天下,若要本王帮你,你又该拿出多少诚意?”段承轩侧过头来,方才眼底的寒冰此时只剩下漠然,嘴角噙着得意的笑:“若是未来的太子殿下未能拿出令本王满意的诚意,本王会马上将人撤回天炎城。” 皇叔想必还不知道段烽只是他的棋子。 “如若没法儿给皇叔任何诚意……” “那么沧澜皆为本王所有。”段承轩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半撑着面颊,目光却不再看向段承瑞,而是看向顾茗烟:“包括烟儿。” 段承瑞并不理解其中含义,而顾茗烟却知晓段承轩才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所在,按照段琮和段承轩兄弟之间的信任,以及太后去往白马寺的行为,怕是这传国玉玺旁侧还当有一道圣旨。 “别试探我,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这些。”顾茗烟如此说着,抬眼循声望去:“只要你愿意帮三皇子解决一切,你们大可以约法三章,日后你不夺皇位,不争朝堂之人,则保留你的兵权以及靖王之名。” 两人都等着顾茗烟说完,段承瑞则先一步开口:“这个自然可以。” 段承轩则微微皱眉:“我还要保证钰儿……” “那就让宗平王也派兵过来,没有压上筹码的人是得不到赌注的。”顾茗烟冷眼相视,指尖在桌案轻叩了两下:“他如果愿意帮忙,宗平王会永远平安的待在鄞州,他所需要的兵权多加两成。” “你这是在给三皇子做赔本买卖。”段承轩嗤笑一声。 “赔本的难道不是吗?只要你愿意待在靖王之位,日后边关之事你无论如何都该出面,以如此大的危险留下一个沧澜的将军可是赚钱的买卖。而且,鄞州会在宗平王和齐家的参与之中变为大城,其中的赋税可以填充国库。”顾茗烟抬手撩去耳边的发丝,索性阖上了根本就看不见的眼睛,只放松了些:“当然,这一切还是要交由三皇子来决定。” 不争皇位的人为了日后的安全,必须处于被动。 段承轩知晓形势不对,即使顾茗烟并不开口,段承瑞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是当两个人花了一个时辰将这件事情敲定,决定明日面圣请求解决边关之乱后,顾茗烟却阖着眼睛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段承轩只消一眼便知晓她小憩时睡了过去,走上前去捏了捏她的掌心,柔声道:“别在这里睡觉。” “啰嗦。”顾茗烟被捏醒下意识低声骂了一句,旋即抬起手来碰了碰太阳穴:“谈完了?” “跟我回去。”段承轩拽住她的手。 “你去做个梦我就跟你回去了。”顾茗烟抽回了自己的手,复而去抓住了封瓷的手:“我累了。” 段承轩只能看见顾茗烟跟着封瓷消失在拐角,心中忐忑不安。 顾茗烟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为段承瑞打探。 不仅是段承轩,就连段承瑞在听到苏玉婉和慕青的名字时都微微愣神,分辨不清顾茗烟究竟站在谁的那边。 但最起码,他暂时将段承轩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第716章 第七百一十六章 初见惠妃 比起各怀鬼胎的叔侄二人。 顾茗烟在回到菡萏小院后,让封瓷将慕青和苏玉婉一同带来,苏玉婉只要一见到她就会说出那些诅咒之语,封瓷只好压制住这疯狂的女人,且堵住她的嘴巴。 慕青反而比之前要冷静的多,跪在地上看着毛团稳稳的跳入顾茗烟的怀里,开口:“你叫我来做什么?” “为我解毒,帮我研究长生不老的办法。我留你和苏玉婉的两条命,护你这辈子都不会被段承轩找到。”顾茗烟抱着毛团靠在床边,冷声开口。 “你能原谅我们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 “这些事情在长生不老之前根本不值一提。”顾茗烟蓦地轻笑出声:“比起你如此这般小心翼翼的自己调查此事,不若跟着我一同调查,兴许等到来日我被谁杀了之后,你还能带着你心爱的婉儿也试试长生不老之法。”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黑色的瞳仁像是在打量着慕青。 他甚至认为顾茗烟此时此刻正看着他身子颤抖的模样。 “你也可以不答应,反正我并不需要你为我解毒。”顾茗烟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只要长生不老成功,我所有的苦难都将结束。” 尾音被拖长了许多,顾茗烟的指尖融入毛团的毛发之中,动作轻柔。 封瓷半跪在侧旁,看着苏玉婉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睛,还是放开了她的嘴巴:“不要说污秽之言,我可能会为了殿下割了你的舌头。” “顾茗烟,难道你真的相信这子虚乌有的东西吗?你不是自称大夫,要济世救人的吗?”苏玉婉的脑袋被死死的摁在地上,只能含糊不清的说出这一句话便被封瓷再次堵住了嘴。 顾茗烟挑眉:“我发现所有讨厌我的人,都想知道我在想什么,都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太奇怪了,正如你们想要厌恶我一样,我只是要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且我真的很好奇长生不老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若是可以,我岂不是可以让所有人都长生不老?” “疯子。”苏玉婉从撕扯开封瓷的手,红着眼睛怒喝。 “随你怎么说,但我这个疯子可以原谅你一切的所作所为,而你们这些人将宽恕你们罪恶的人称作神佛。”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同苏玉婉说话:“慕青,给我一个答复。” “我同意你的交易。”苏玉婉听见慕青如此说道。 …… 第二日,秋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此时正是寒冬将至,顾茗烟双腿并不利索,行走于皇宫之中只能被身边的段承瑞轻轻支撑着,一同前来请旨的段承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紧随而来的段承钰却是一头雾水。 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有所改变。 顾茗烟走的慢,索性松开了段承瑞的手臂,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先去请旨吧,我跟着宫女太监慢慢走就好。” 身后的小太监赶紧停下步子来,用手中的伞为其遮雨,更小心的抬起手来放到顾茗烟的手边,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不必……” “要你们三位殿下陪着我一人,若是被人看去,明日便不知该传什么了。”顾茗烟这一次打断了段承瑞的话,安安稳稳的将手放到小太监的手臂上,更拔高了声音说道:“宗平王可要记得自己的条件。” 段承钰微微一愣,旋即扬起一个笑脸:“齐柔都已经跟我说了。” “去吧。”顾茗烟也轻笑起来:“如今你和身边的这两位殿下并无区别。” 在段承钰的眼里,顾茗烟始终未曾变过,于是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掏出一包蜜饯塞进她的怀里,小声道:“银翘说你喜欢吃。” “快去吧。”顾茗烟轻轻的踹了他一脚,还是将蜜饯给收回怀里。 段承钰无奈的拍了拍腿上的鞋印,同段承轩他们并肩往御书房走去。 段承轩和段承瑞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段承钰,两人都觉得段承钰可能会知道顾茗烟的想法,但碍于对方的存在,两人都并未问出口,只有段承钰隐隐觉得一丝诡异。 而顾茗烟跟着小太监才走了一会儿便低声开口:“我有些口渴了。” 头疼又一次席卷而来,两条腿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总是隐隐作疼,凤凰胆根茎之毒只知道其死亡时如何可怖,可她并不知晓还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小太监带她来到一处偏殿里,眼睁睁看着她将药粉混入水中服下。 头疼并未缓解,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身边的小太监巴巴的凑了上来:“要不要奴才请太医过来……” “不必,不过是些旧疾,我身子未能彻底痊愈。”顾茗烟扬手,疼痛还未消散,却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惠妃娘娘。” 她并不知晓惠妃是谁,却也知晓贤妃受伤的事儿。 对这群后宫的女人,她反而挺直了脊背,转过身去面对那些声音。 惠妃温婉贤淑,却在看见顾茗烟那双眼的时候微微愣神,却只是轻轻拍落肩头的细雨,低声道:“这位便是尔丹的公主殿下吧。” 惠妃的声音渐渐靠近,而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顾茗烟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小腹上,而惠妃那双冰凉着沾染了水珠的手则轻轻落在她的太阳穴上:“不若让本宫来为你缓解头疼吧。”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顾茗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她可并不知晓深宫中的女子竟然会如此大胆的拿出凶器。 惠妃屏退了那些下人,将这偏殿的门扉关上,还美名其曰可以让顾茗烟稍事歇息。 又有何人会想到后宫妃嫔会对他国公主下死手呢? 等到只剩下她们二人,惠妃手中的刀刃不退反进,几乎是贴在她的耳侧:“等到他们请完旨后,你陪我去见皇上。” “惠妃娘娘,你若是想见皇上,大可不必利用我……” “皇上向来珍惜云氏后人,却从未对后宫女子多出半分怜爱,即使我们为他诞下多少皇子都改变不了,我早已受够了如此的生活。”惠妃拽住顾茗烟的胳膊,几乎将她的胳膊抓出青紫:“但你是瑞儿的心爱之人,我不会杀你。” 第717章 第七百一十七章 心灰意冷 “你和段承瑞是什么关系?”顾茗烟咽了一口口水。 “他是我挚友之子,若你真的喜欢瑞儿,便跟着我,让我们一同将如今的皇上给拉下来,这比什么花花肠子都来得快。”惠妃在她的耳边轻笑。 顾茗烟也跟着轻笑起来:“按照如今的局势,这的确是最快的办法。” 可惠妃还未来得及高兴,一枚银针已经抵在了惠妃的太阳穴上,刺破出一颗小小的血珠:“谁会想到我同样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妃子下手呢?” 本还以为要寻找宫中的凶手,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凶手的饵。 “你想让尔丹公主杀了沧澜皇帝,仅仅是因为私心吗?”顾茗烟另一只手打在惠妃的腰侧,在她闷哼之后便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刀刃落在她的脚边,被她狠狠踩住,当初鬼魅交给她的三脚猫功夫,还是有些用处。 比如惠妃的刀刃可快不过她的手。 惠妃呜咽出声,却不敢喊叫,这是宫中的刀刃,若是有人过来,自会知晓是谁先动的手。 顾茗烟小心的松开了一些手,眯着眼睛希望能看见些什么,却始终是灰蒙蒙一片,只好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冷言:“你的目的。” 惠妃嗤笑一声:“我只是想杀了段琮这个负心汉,而你正好深得他的信任。” “什么?”顾茗烟心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性,也许她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他留下我的原因,只因为在遇见那位云氏后人之前,他爱过我,如今他只想借由放弃你们云氏一族来换取信任,等到他彻底知道长生不老之法后,他就会杀了我这个爱人,以此来完成最后一步。”惠妃的眼里溢出泪水来。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彻底的将她松开:“你杀了段琮,只是害怕他杀了你?” 惠妃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惨兮兮的抬起头来:“你不知道吗?长生不老的步骤虽并未清明,但第一步便是众多人血,而最后一步,便是服食挚爱之人的血肉,以此来达到阴阳相合的完整,从而摈除红尘俗念……” 门外的秋雨蓦地下大了起来,而顾茗烟面色如常的跟着小太监步入雨中。 方才狼狈不堪的惠妃只是捡起了手中的刀刃,看着自己亲信宫女走到身侧,那双眼里只剩下愧疚,刀刃在她的手里轻颤起来:“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 而那位宫女却凑上前去,那张同月清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您并未和殿下见过,您如此疯狂的说着,想必这位殿下会如此相信。” 只要让顾茗烟怀疑段琮和段承轩的真正目的,那么他们的目的便已经达成了一半。 …… 伞上的落雨声、脚步踩踏而出的水声。 顾茗烟却心神不宁的想了许多,她脑子里是惠妃那近乎疯狂的笑意,还有那最后一句话。 似乎曾经所知晓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 为何段琮会留下惠妃。 为何慕青执意要保下毫无用处的苏玉婉。 为何段承轩当初会态度大变,而选择作为忠诚的守护者而陪伴在她的身边。 而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降生于这具身躯——因为上天希望她来修正当初那位先祖所留下的错误。 所以从一开始,她这具身躯就已然和长生不老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呵。”轻笑出声,她抓着小太监的手臂低声开口:“去御书房吧,再告诉其他人,惠妃刚才情绪有些激动,将我认成了死去的皇后。” 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让小太监有许多的猜想,比如惠妃是对皇后做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心虚,但这正是顾茗烟所需要的结果。 正如他们一样,段承瑞如此无私的希望自己得到长生不老之法活下去,是否也只是希望自己找到真相,然后再服食她的血肉。 她从不相信人的欲望可以超越爱情。 而因为惠妃的闹事,她在三人刚刚请旨完还未离开之时踏入了屋内。 恭敬的对段琮行礼之后,顾茗烟面无表情的开了口,脑子里再也没有任何同其他人商量过的计划,只沉声道:“我会解除同段承瑞的婚约,以及我希望亲自去往落水关证明长生不老的真假。” 段承瑞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她今日过来本该是为父皇诊脉的。 “长生不老之事,不可能会是真的……” “世上并无空穴来风,既然世上之人皆向往于此,不如让他们付出性命来证明此事真假,也好为后代子孙敲响警钟。”顾茗烟缓缓的上前了一步:“此外,皇上您以为,今时今日的沧澜之乱又是否和这四个字毫无干系呢?” 尾音伴随着一声自嘲的轻笑声,段承轩看见顾茗烟那张脸上的认真,低声开口:“即使和长生不老有干系,我们也会平息此乱。” “你以为,段氏对此不理睬亦是为了得到这子虚乌有的东西吗?”段琮身为局外人,冷声开了口,面对敢说出此话的顾茗烟充满警惕。 面对此声质问,顾茗烟只是挺直了脊背,保持着那得体的笑容,声音平静:“我并不这样认为,但你的弟弟和儿子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足够不同而真心爱我?” “细细想来,你们子孙世代所爱之人,尽是云氏后人。” 当顾茗烟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段承瑞却攥紧了拳头,眼神阴冷。 他并未想到,这次计划会砸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而段琮却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如今的如临大敌,作为帝王他纵然爱护亲人,可此时面对顾茗烟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段氏世代皆是如此,而他……更是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的沉默算是对这个答卷最好的回答,顾茗烟并未想象过心痛的感觉来的如此之快,如今她的眼前始终只有一片黑暗,就连曾经那些指尖的温暖都在沉默里烟消云散。 “偏偏因为我是段氏,你是云氏,所以我就不可能爱上你,你的脑子打结了吗?”段承轩的声音在她左边响起:“那就让段承瑞带着你去落水关走上一遭,等证明了长生不老之法后,我会身体力行的证明一切。” “我也会身体力行的证明,所谓的长生不老,皆是妄言。”顾茗烟循声望去。 四目相对,段承轩清楚的看清了她脸上的不信任。 究竟是谁在其中捣鬼! 第718章 第七百一十八章 信任一人 离去之时,顾茗烟只选择待在段承钰的身边,手轻轻的搭在对方的手臂上。 而段承瑞心里忐忑,也许只要他稍稍多了解顾茗烟那么一点,这样的错误就不会成为一柄双刃剑,而他对顾茗烟那点儿不顾一切的爱早已被打入深渊。 段承轩反而泰然自若的走在身侧。 他却比任何人都了解顾茗烟,她并非是因为疑心太重,而只是因为她所掌握的情报过多,以及她总是能聪明的将一切事物联系起来再形成一个正确的结论。 然而所有的情爱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情报,她可以选择认同,也可以全部推翻选择排斥。 但这些都将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似乎没怎么听懂。”段承钰小声的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你不必听懂,我的意思是,比起他们两个只会谈情说爱的男人,我更信任你这样单纯的人。”顾茗烟笑眯眯的抓住他的手:“想用霸王餐让我分散注意力的人,肯定不会去想长生不老这么久远的事情。” “我也是会打人的。”段承钰嘴角一抽,只道当年自己年少轻狂,还跟着齐林做了不少丢人的事情。 “等会儿你送我去济世堂吧。”顾茗烟轻轻一拽段承钰的手臂,继而道:“再过几日我会跟着三皇子离开了。” “刚才不是不信任他们吗?”段承钰皱眉,他突然觉得这些年的成长是白长了。 本以为他最起码可以参与到他们之间的正事,可事实是段承轩和顾茗烟毫不留情将他抛诸脑后,且并没有详细为他解释的意思。 “我倒是信任你,但你有本事能帮到我吗?”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青则可是你的弟弟,我是青则的娘,算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姨呢。” “……”段承钰乖巧的闭上了嘴,当顾茗烟笑眯眯的和他逗趣的时候,有可能是顾茗烟心里此时很乱正需要发泄,或者是她又在想什么新点子。 而现在,她正在发泄不满。 知晓这一点,段承钰还是小心的扶住顾茗烟:“不如我让若离跟着你去?” “你是想监视我吗?”顾茗烟挑了挑眉头,放缓了脚步,且她小心的拽住了段承钰的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声音细小到段承轩也并未听清。 但段承钰在微微愣神之后沉下一张脸:“你会遭到报应的。” “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达成目的了。”顾茗烟笑着回应他。 段承钰哭丧着一张脸,只硬着头皮带着顾茗烟从段承瑞和段承轩的眼皮子底下离开,算起来段承钰和顾茗烟之间的关系更好,毕竟两人都曾为对方出头过。 但段承轩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则是同身边的段承瑞一样停下了脚步:“烟儿在来之前,遇到了情绪失控的惠妃娘娘,我记得惠妃娘娘最喜欢的是白玉兰花吧。” “你以为她方才的变化是我在其中挑拨?”段承瑞同样冷脸:“若是我在后宫有任何一位妃子能成为我的靠山,今日我便不会需要靠着双手爬到此地。” 段承轩放在身侧袖口已然被秋雨打湿,为两位殿下撑伞的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 停留许久,段承轩才轻声开了口:“烟儿不会选择你的。” “但你不配拥有她,如果你当时但凡有点儿良知,她都不会如此小心谨慎。”段承瑞挥开了身后小太监手中的伞,径直的踏入雨幕之中:“皇叔,我们段氏可从未真正纯粹的去喜欢一个女子,所以我们总能尝到苦果。” 因此段承瑞从未奢求过顾茗烟会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且陪伴在他的身边。 只有放手让她去完成心中所愿,才是爱她最好的方式。 始终停留在原地,段承轩甩去沉重袖口的水珠。 这也是第一次,段承轩发现自己竟然比不上段承瑞的觉悟。 从一开始,他就并未真正发现爱人的办法,就连段琮也并不知晓,而是秉持着君王开枝散叶的想法让无数的女子怀上他的孩子,却分不到半分的帝王之爱。 …… 段承钰将顾茗烟送到济世堂,且为她将那些繁琐耳饰头饰都一一摘下。 为她褪去肩上华贵的斗篷,敛去方才脸上的嬉笑之意,他低声开口:“你明明知道惠妃告诉你的事情都是假的,为什么还那样对皇叔……” “我不仅让他们以为我对他们心灰意冷,我还并未告诉他们,有一个让我双眼复明的办法。”顾茗烟拢了拢身上厚重的衣服,一只手拽着段承钰落座:“我从未背叛,只是我需要得到一份公平,这份公平会让其他人相信我,你能明白吗?” 段承钰皱着眉头摇头。 果然和心意不想通的人说话就是累。 平息了心底的那点儿不愉快,顾茗烟再次重复了一遍:“长生不老之法众说纷纭,而真正知道其中步骤的人却只有寥寥数人,而我算得上是知晓最多的关键,当我倾向段承轩或是段承瑞时,另一边的人都不会向我提供消息……” “啪——”段承钰心领神会的拍桌,开口:“所以你只有撇清了两边的关系,表明自己只是单纯为了长生不老而去寻找完整的秘方,他们便会乐意于你共享,因为只有你能准确的将其拼凑起来,形成一个真正的仪式。” 顾茗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是这么个理儿。”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皇叔?” “因为段承轩是慕青的情敌,我必须通过远离段承轩,来换取慕青手里的那一份消息。”顾茗烟赶紧解释,并且抓住了段承钰的手:“我只会将我的想法告诉你一个人,等你见到鬼魅的时候再告诉他,答应我,只能告诉他一个人。” “好。”一口答应下来,段承钰相信顾茗烟的理由。 “等到那时候,鬼魅也许还会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就期待着吧。”顾茗烟突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段承钰的身子一僵,而耳边也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顾茗烟听见了贺老先生的声音:“我找到一种古方。” 第719章 第七百一十九章 计划未变 “但这是个残缺的古方。”贺近落座于顾茗烟的对面,碍于她双目失明,只能将其中的药方一一报出,而同齐柔在一起而知晓不少事情的段承钰则是眉头紧皱:“这些药材都很昂贵,虽不是特别难买,但没有两三个月也是凑不到一处的。” 毕竟这些药材分散于天南地北。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若是按照残缺部分来看,应当还有三四味药材,若是还能有半年的日子,想要找到也并非不可。”贺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我怕你等不了这么久。” “我也不用等上这么久。”顾茗烟转动着手里的杯盏,继而开口:“今日过来,是希望您能为我施针,我不能再继续双目失明下去了。” “可你的眼睛……” “用我的办法。”顾茗烟扬起嘴角:“只要您愿意秘密的帮我做成这件事情就可以,我会亲自告诉您方法,但四皇子你还是先离开吧。” 被下了逐客令,段承钰也是一派淡然,但他倒是好奇,为什么顾茗烟非要让他只告诉鬼魅一个人,而那个小秘密又是什么? 段承瑞在府中等待了三日,却都被告知顾茗烟始终待在济世堂,足不出户。 而段承钰的人则光明正大的将其保护起来,就连身边最信任的若离亦派过去保护。 段承轩曾派洪霄去往宗平王暂住的府邸打听此事,却只被告知,这三日发生的一切,仅仅是段承钰和顾茗烟之间作为朋友的约定。 “王爷,要不要我带人直接突进?”洪霄已经急得跺脚。 “不必,我亲自去一趟。”段承轩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最信任的侄子给守口如瓶,偏偏顾茗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堵住钰儿的嘴。 带着人站在济世堂前,本以为还要一番唇枪舌战,而一袭黑衣的顾茗烟已经跟着贺近从里间走了出来,贺近看着眼前的人,告诉顾茗烟:“靖王来找你了。” “恩?”顾茗烟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只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找我有事吗?” “只是来确认你的心意和想法。”段承轩走上前去,接过洪霄递来的斗篷搭在她的肩上:“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顾茗烟的瞳孔微微收缩,只是轻笑着握住了段承轩为自己系斗篷的手:“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再来找我吧。” 将那斗篷重新放回到了段承轩的手中,顾茗烟继续抓着贺近:“麻烦让人去三皇子府送个信。” 洪霄眼里都爬上了血丝,身后的成山面无表情的将人拦下。 段承轩则沉着脸将斗篷给收回到怀里,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彼此彼此。”顾茗烟看向他的方向嗤笑出声。 等到段承瑞派人来时,段承轩正怒气冲冲的带着人离开。 段承瑞如愿以偿的接回了顾茗烟,他觉得在两人之间,顾茗烟始终选择了相信自己。 但回到靖王府中,洪霄从段承轩的手里接过斗篷,却愤愤不平:“王爷,她根本不值得您那样对她,您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可她……” “我们的计划从始至终就未改变。”段承轩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声道:“是我在中途动摇了决心。” 洪霄还是茫然,而成山却从他的手里接过斗篷:“那位殿下已然能准确的将斗篷交还到您的怀里。” 准确的…… 洪霄恍然大悟的看向段承轩,后者却已经露出了之前同顾茗烟在一起时那样满足的笑容,方才的怒容此时只剩下自信:“计划如常,她会去解决长生不老之事,而我则要去解决边关之事,并且我似乎知道她让我帮助赖玄的目的了。” “什么?”洪霄奇怪的问了一句。 “长生不老之法,还有一块遗失的拼图。”段承轩一只手撑着下巴,细细回想当时顾茗烟和他说过的话,轻声道:“沧澜有三到四个福地,其中天山脚下和落水关被人发现且使用,而尔丹同样也有三到四个福地,暴君的神殿是其中之一,当时我派人去神殿守着,并未有人过去,而尔丹其他的福地则由尔丹陛下所保护着,而江晏的福地也有差不多的数量,而且顾诚会选择回到江晏,支持和艾延敌对,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国土。” 之前以为是战争的东西,如今却已经改变性质,那么一切都好分析了。 “所以,艾延那边的人肯定有人拥有其中的步骤,但同时,所有人手里得到的情报都是虚实参半……” 洪霄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的小了些。 “所以三国对此的流言都各有不同,但若是能将所有线索都收集起,那么一个完整且虚假的长生不老之法就会被拼凑起来。”段承轩笑着:“将所有的东西收集起来,告诉世人这里面藏着真正的长生不老之法,再按照其上错误的步骤去做,无论如何都会失败,但这样一来,三国之人乃至这整片土地上的人会发现这是个巨大的骗局。” 寻找出所有的线索,只为了让所有相信。 而等到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是真正办法的时候,顾茗烟会用实际行动来验证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那么真正的目的可以达成,而各国为此而奋斗的帝王也将收起獠牙和利刃。 “既是如此,明日启程去往边关。”段承轩下定了决心。 “那么那位殿下就跟着三……”洪霄突然担忧起来。 “只要我和烟儿拉开距离,那么她就可以得到段承瑞的信任。”段承轩快步从洪霄的身边擦肩而过,却多加了一句:“我也相信她。” …… 而此时正在房间里的顾茗烟再次换上了那些昂贵的衣服,抱着手里的毛团,听着那些丫鬟们窸窸窣窣的忙碌声,也听见段承瑞走到他面前的声音。 “我们去落水关。”段承瑞握住了她的手。 顾茗烟乖顺的跟着他起身,将毛团放到床榻上:“毛团还是交给齐柔养吧,不过毛团认窝,让人抱着一起送过去吧。” “那阿紫和平川呢?”段承瑞握着她冰凉的手,心里始终因惠妃的事儿而惴惴不安。 “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不愿让娘亲知晓我的所作所为。”顾茗烟如此说着,跟着段承瑞离开了三皇子的府邸。 而月清则细细的检查了毛团的窝,之后才将其塞进那棉花袋子做的窝里,并未注意到那雪白的毛发之下,还有一块颜色显得格格不入。 第720章 第七百二十章 善与恶 秋雨落尽,段承轩和段承瑞带领不同的军队离开,整个天炎城也为了将至的寒冬而安静下来。 而在其下,却有无数的人马都在悄然运作。 贺近将一封亲笔信交到了伙计的手里,其上还写着地名以及杜大娘三个字:“将其送到这上面的地方,且告诉他们,在收到信的那一刻便要行动,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是。”伙计赶紧去办。 其他大夫都面面相觑,并不知晓发生何事,而贺近却拿出了另一份单子来,交到他们的手里:“让人去收集此方上的药材,这些日子我不再看诊,只说我卧床不起。” 大夫们都纷纷点头,以为贺近又要出一趟远门。 而他却只是带上了自己的药箱,带着另外的一封信来到了齐府,只是说出名字后便被邀请入府,穿过交错的回廊,贺近来到齐柔的书房之中,正看见她将一个雪白的毛绒袋子放在手边,而其中还有一封出自贺近之手的信。 贺近嚯嚯的笑了两声:“没想到这封信还真的传到了。” “顾茗烟很聪明。”齐柔轻笑着,她运送货物的手下有不少人都受过贺近的帮助,更何况顾茗烟向来尊敬这位老前辈,两人交换的药方她甚至都一一看过,只消一眼,她便能认出这封信上的字迹出自于贺近之手。 两人见面,便已然知晓这一切都是顾茗烟的安排。 相视一笑,贺近将另一封信交到齐柔的手边:“她希望你能带着我进宫为皇上诊病,担忧太医院里有问题,同样的,这封信是她自己歪歪扭扭的写的,说是一定要让我们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你不知道其中内容?”齐柔挑眉,将自己从毛团身上取下的信纸捏在手中:“这封信上还提到一份药方……所以这个药方是……” “这是另外一份皇上的解药,如果其中有任何一封信遗失,她都需得保证皇上不能被毒杀。”贺近沉着脸将另一份歪歪扭扭的字条放在桌案上:“这是她离开之后留下的,告诉我,她有你和我的两手准备。” “害怕这封信到不了我手里就算了,可是您应该很安全才是。”齐柔失笑。 “曾有人冒名顶替我。”贺近也跟着开了口。 知晓事情严重性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都面色凝重的将几张信纸交换来看。 在贺近的笔迹之后,果然都有着顾茗烟扭曲着的文字。 如此一来,齐柔和贺近便明了他们只需要保证皇上的解毒,且将另一封亲笔信交到皇上的手中,整理清楚后,齐柔马上派人去准备入宫事宜,并借口说是要将最新的设计图亲手交给皇上看,不容有失,且要带上两位最好的工匠前去讲解。 段琮在听闻齐柔要带人入宫之时便心生警惕,前有顾茗烟咄咄逼人,齐柔亦是这样的女子,只不过等到贺近拿出药箱,而齐柔只是将那封顾茗烟的亲笔信双手呈上时,段琮才疑惑:“她已然去往落水关,竟还担忧朕的身子吗?” 交由贺近把脉,段琮早在当年还是太子之时便听闻过贺老先生的大名。 而展开那封亲笔信,却只有寥寥两句话。 “三皇子借惠妃下毒并非想杀您,我亦并未怀疑您对爱人痴情。” “失去之人难归,怨恨眼前人得不偿失,身为帝王虽求家和,万事随心。” 甚至比不得那些文人排句严谨,可段琮却将这封信折叠好放于桌案,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来人。” 门外的小太监匆忙闯了进来,跪在地上:“皇上。” “让惠妃到朕这里来。”朕要听她的解释。 贺近则收回了手,随后从药箱里取了药材来交给皇帝身边的亲信:“此毒并不致命,却会让长期服用的人假死一段时日,且这毒之后并未改变。” 段琮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只挥挥手让齐柔和贺近离开。 如此说来,段承瑞和惠妃的确并未想杀了他。 …… 另一边,宗平王暂住的府邸被敲响了门扉。 同顾茗烟熟识的济世堂小伙计将一封信交给了段承钰,要求段承钰夜探三皇子府将阿紫和平川平安带出,且告诉他,阿紫和平川的桎梏只是为了换取他人的信任。 段承钰看着其上歪歪扭扭的字,选择了照做,而这件事情始终只有他一人知晓。 离城不久的马车轻轻摇晃,顾茗烟闭上眼睛细算着时辰,想着那些信件应该都交由到了各人的手中,而在她的马车里,却只有月清以及慕青两人。 段承瑞因为带领军队而遥遥领先,此时正是她谈条件的好时机。 “我曾翻阅到一类古方,可解我身上的毒。”顾茗烟低声开了口,本还想如常去抱起毛团来,最后手中却空空如也,她只好将棉花袋子抱在怀里,继而道:“只可惜其中缺了三味药,慕青,你可知道完整的?” “我知道。”慕青点点头。 他已然得到不少消息,比如顾茗烟已经同段承轩决裂,且在情爱和长生不老之间选择了后者,她甚至为此派人囚禁了身边的亲近之人,似乎是叫平川和另外一名歌姬,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段承瑞面前保下了他们的性命,以及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条件。 “那我之前的条件,你可答应?”顾茗烟轻笑一声,将怀里的棉花团子揉成小小的一团,又啪的松开手,让那些棉花团子恢复成原样。 “我该和你一起尝试,我和苏玉婉甚至血脉相连,若是阴阳调和是真的话,那我们也会更好的融为一体……”慕青同样抛出了一个橄榄枝,暴露出心底隐藏的那点儿最肮脏的东西。 顾茗烟却从内心感到鄙夷。 同样都是为人医者,慕青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歪门邪道,真的为了长生不老而愿意摒除那些他对苏玉婉的爱。 可面上,顾茗烟却露出吃惊的表情,旋即恍然的扬起嘴角:“如此说来,好像是不错,但我该怎么相信你?我可不知道长生不老之后我会不会中毒而死,所以我必须要知道那个古方。” “我可以一点点的告诉你那三味药。”慕青在顾茗烟佯装的疑虑中扔出了橄榄枝其“其中有一味,是玉龙雪其上药性最烈的地方,药量是其根须的一成重量。” 而顾茗烟正好留下了这一块。 第721章 第七百二十一章 疑难笑 只是顾茗烟并未提到过所剩下的药名。 慕青却还是能准确的知晓她所不知道的药材。 若是如此的话,顾茗烟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古方是当初其师父——一位云氏后人所留下的解药,只是落入了慕青的手中。 眼睛微微眯起,本该迷蒙的视野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恢复。 “是你故意毁掉了药方,却又将其流落于在外,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可借此来控制他人吧。”顾茗烟轻声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命运二字难以逃脱。 慕青当初本就是为长生不老之法而去,利用心爱之人苏玉婉亦不过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药方,纵然当初的顾茗烟并未倾心于段承轩,段承轩也定然会为了救下苏玉婉而将她带走,那么慕青自然可以随时下手。 而这留下的唯一解药,便是以做要挟的最佳选项。 毕竟长生不老和永生并非是一个概念,也许你能长生不老却没有那么好命的平安长留于世。 “你既然都已知晓,便知道我不会害你。” “但同样的,如果你长生不老之后欺骗于我,我也没有办法再对你做些什么。所以你最好亲自和你的一个信任之人达成交易,让他在我到达落水关的时候聚集其他的药材。”顾茗烟冷声开口,手指却碰到了身边的月清身上,继而道:“我们路上是不是还要稍作停歇。” “是,靖王先带兵去活捉九皇子,并且镇守边关,而三皇子殿下则要负责附近官员的检验,以及要想办法将段烽的党羽都解决。”月清认真开口,却已经弯身去重新将慕青的嘴巴赌上,转过头来细细打量顾茗烟露在袖口外的半截手臂。 那些黑色的纹路已经攀爬而出,而顾茗烟对此始终毫无察觉。 “我想去一趟白马寺。”顾茗烟如此说着。 “殿下,我希望您能明白您的处境。”赶马车的封瓷的沉声开了口。 “我自然知晓我的处境,但你们无人知晓白马寺的关键之处,即使得到了皇上的认同,你却还要记得太后当年才是改变时局之人,若想要你家殿下荣登大宝,最关键的是要得到太后的信任,如此一来,到时候他就会多一位后宫的靠山。”顾茗烟如此说着。 封瓷和月清都以为她并不知晓惠妃的身份。 可即使她看不见,也能从惠妃恶狠狠的言语里听见一丝心虚,更不用提到这些日子里一直想尽办法挑拨离间的人究竟是谁。 脑子里从未如此清明,而封瓷只是让另一人来赶车,悄无声息的离开。 片刻之后才悄悄归来:“三皇子殿下愿意让月清陪您同去。” “表达诚意的话,应该是他自己跟我一同前去,且这一路不要以去往边关的名号,而要以送尔丹公主归国的名号。”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月清皱眉,若说顾茗烟想要使些什么手段的话,又为何还要带上三皇子呢? “对了,你们俩随便派个人跟着慕青,让他去找一个有本事的人做靠山,为他寻觅药材,我可不想等到落水关的时候我先死了,这样一来,长生不老之法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会留下的。”顾茗烟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东西都装在这里。” 慕青眼神锐利,而不被顾茗烟所喜欢的封瓷自然是领下了这个任务。 段承瑞也一口答应下来,既然顾茗烟这样说,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此时段承瑞和段承轩的队伍并没有分开,等段承轩得知段承瑞要单独带上一小批人马去往白马寺时,除了心底划过的那一丝不安,再无其他。 传国玉玺已经被同贤妃一起送往了白马寺。 顾茗烟应当是知晓其事,又为何还要带着段承瑞前去,难不成被欺骗的人真的是他? 身边的洪霄也想到同样的事情:“那位殿下当真可信?” “可信与否,如今也无从知晓了。”段承轩拉紧缰绳,天边的鹰隼却盘旋而落,稳稳的站在成山的肩上,红色边的竹筒代表了至关重要之事,成山拉着缰绳靠近段承轩,小心的取下竹筒将其递给段承轩,另一只手却习以为常的去取些肉干去喂食鹰隼。 竹筒中的信件来自边关。 字迹清秀,可在段承轩的记忆里,这样的字迹并未留下半分痕迹。 “难入沧澜,速来接应。” 虽然言简意赅,但段承轩始终不知道送信而来的人究竟是谁,只抬手将此物交还到成山的手里。 成山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这是范丰送来的鹰隼,而这字迹是顾子衿的。” 在顾诚失踪之前,顾子衿和古昇便双双没了下落,其中顾子衿已经被赖玄带在身侧,这样一来,到底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派人去接应,将其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段承轩下了命令,复而回过头看着三皇子的队伍从中分了一批人和一辆马车,朝着白马寺而去。 宗平王因事,要等到几日之后才会出发。 虽然不知道顾茗烟为何要将三皇子带往白马寺,但在这段时间里,他倒是有时间去解决些其他食事务。 时不待人。 顾茗烟脑子里同样蹦出这四个字来,身边还有月清看守,她的一举一动皆不能由差错,慕青已然遣送少了威胁,可惠妃和慕青之言却是让她颇为欣喜。 若只是将心爱之人献于上天,便真的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吗? 哪怕是此地众人的血皆可相融,可心爱之人的血肉同他人血肉终归并无不同,但这些人如此信奉,定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只是,顾诚身边可并未有什么心爱之人,想必他定然知晓这些尽是妄言。 如此算来,她最大的敌人始终只有一个顾诚而已。 莞尔一笑,身侧的月清便开了口:“笑什么?” “不过觉得殊途同归这四个字,甚妙。”顾茗烟的指尖抵在唇边。 月清只当她是神志不清。 可顾茗烟却只是指尖摩挲着,细细思虑起来。 她还不知道顾诚究竟到何种程度,更不知晓当顾诚失去了新国这个靠山之后又会投靠向谁,是段承瑞,还是段承轩? 第722章 第七百二十二章 白马寺之约 白马寺一切如旧。 当年的虚尘小师父依旧还是个扫地僧,虽因之前他深得靖王妃喜爱而被寺中师父有意提携,可他却只是一句话敷衍了过去:“我喜欢扫地,更想知晓我日后会扫出什么?” 当年的顾茗烟是唯一一个靠近他,却不问他为何每日只甘愿扫地的人。 在同龄人中,虚尘本不该做些新人所做之事,可他日日清扫庭院,甚至比礼佛还要认真几分,今日又一次瞧见顾茗烟,她却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尔丹公主,那张脸庞未变,可身子却愈发消瘦,尤其是那些手腕上的诡异痕迹。 可顾茗烟却点名道姓:“我喜欢陪着虚尘扫地。” 如此说着,顾茗烟自顾自的扔下了月清,只笑着说自己瞎了一双眼,目不视物,只得拽住他的手臂,让他见谅。 “既是如此,虚尘愿为施主指路。”虚尘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 “就是这样,还请殿下你自行解决此事,我的身份多有不妥。”顾茗烟随意的挥了挥手,纵然是相反的方向,段承瑞也知道这话是在对她说。 而这位虚尘师父,他也有所耳闻,自幼便来到白马寺做和尚,却始终只做个扫地僧。 当年顾茗烟来到此处曾和他有一面之缘,交集甚少,并无不妥。 “对了,虚尘小师父到底是出家人,诸事多有不便,早上和晚上你还是让丫鬟来照顾着我吧。”顾茗烟说着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找到段承瑞的方向。 后者无奈的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却听见她凑到面前来,低低的说了一声:“传国玉玺就在太后手中,此地护军薄弱,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顾茗烟抬手轻轻将眼前的人推开了些。 附近武功高强的月清已然将顾茗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攥紧了拳头,更相信像是顾茗烟这样的人是不会说真话,传国玉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而段承瑞却扬手冷眼阻止了月清上前的步子,声音依旧柔软的将顾茗烟拉到身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双眼底的寒芒几乎要将顾茗烟吞噬殆尽。 顾茗烟可以不爱他,也可以选择段承轩。 却不可以不信任他,玩弄他,而他可以为其解决掉段承轩。 顾茗烟根本看不清段承瑞的面容,只踉跄了几步险些投入男人的怀抱,只稳住身形抬起头来,幅度过大让人以为她在仰望天空,但那细微的声音依旧想起:“得到了传国玉玺,一切都将名正言顺,想必旁边还有一道圣旨,毁了他,你马上就可以登上皇位。” 段琮病重,太后死于白马寺,圣旨不再,他的确可以一步登天。 “你从哪儿知晓的?”段承瑞低声询问。 “段承轩告诉我传国玉玺的事情,但对圣旨的事情只字未提,这是我自己猜测的。”顾茗烟反手握住了他的衣襟,沉声道:“我不信任你们,但你已经要带我去落水关,表达了诚意,我自然会予你同等的报酬。” 说着,顾茗烟将他稍稍拽近,却又无情的将其推得远远的。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顾茗烟手腕上的银环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她却只是冷着脸整理好了衣襟,认真的看着他:“最多五日,时不待人。” 话音落下,顾茗烟已经撺掇着虚尘一起去扫地,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方才认真的模样。 段承瑞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父皇既然已经将传国玉玺送到了此处,莫非是真的以为他会逼宫? 月清同样从顾茗烟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破绽,而她却走上前去:“殿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相信这是个机会……” “太后待我很好。”段承瑞冷睨了她一眼,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痛苦的抬手揉了揉额角:“让人去好好调查一下这白马寺。” 而在另一边,顾茗烟同虚尘去往了青则曾住过的厢房,里面早已没了青则曾在此地的痕迹,而顾茗烟也并不在意,而是坐在花坛旁侧,听着扫帚从地面划过的声音,问虚尘:“虚尘,你每日扫地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虚尘轻声回答,还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顾茗烟动了动两条隐隐作痛的腿,胸口的疼痛总是时不时的涌上来,她将攥紧的拳头放在身后,却扬起一个笑脸问他:“我从你不知晓的地方而来,带着使命而来,可我如今却并不清明日后等到达成使命之后,我又会如何?” 扫地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着耳边只剩下飒飒的风声,就在顾茗烟都有些奇怪之时,虚尘的声音才慢慢传来:“如果你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的话,就扫地吧。” 顾茗烟噗嗤的笑出声:“为什么?” “因为扫地不可能是你的使命,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应该也不是使命。”虚尘如此说着,弯下身子继续扫地:“当我想事情的时候,我就不会扫地了。” 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只是收敛了笑意,循声走到了虚尘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个词语,带着几分笑意:“我给你一个小小的目的,等有一日我身边的人到达此地时,你将这个词告诉他。” “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你到时候只要放下扫帚,听着他说完话,就能判断他是不是我等待的人了。”顾茗烟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低笑着:“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好。”虚尘不耐的挥开了她的手,却还是答应下来。 顾茗烟说完之后,却只是听着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对此她只是抢过了虚尘手里的扫帚,笑闹起来。 刚刚追上来的月清则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瞎闹的两人,微微出神。 就在方才,传来的消息已然表明传国玉玺已然不在宫中,惠妃甚至见了皇帝一面之后就被软禁于寝宫之中,同样的,贤妃当初贴身随带的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你究竟是哪边的?”月清攥紧了拳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723章 第七百二十三章 揣测 顾茗烟几乎无坚不摧。 三日之内,月清都并未离开过她身边半步,而顾茗烟则会每隔一日就起身为自己更换药汁,从未有一句自言自语的话,即使没有毛团在身边,她也依旧不会将太多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即使是在夜晚,她的步伐也不急不缓,两只手总是难以准确的触碰到手边的东西,却可以在第三日的夜晚通过数数的办法来准确无误的走到桌边。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恢复的意思,而对于这样寂静的黑暗,她的承受能力很强。 出乎月清预料之外的是,段承瑞陪伴在太后身边整整三日,也从未说过一次要动手的事情,反而花了不少的心思来讨好太后。 这一日鸡鸣响起,顾茗烟不同以往的回到床榻上,而是痛苦的弯了脊背,行为不雅的将一只腿也放到了凳子上,两只手臂都轻轻颤抖,可即使如此顾茗烟却只是对此轻笑出声,腰间的云翳准确无误的破开了手腕上微微隆起的小包。 若是不细细瞧见,无人会发现那些黑色痕迹下的伤痕。 月清的瞳孔微微收缩,险些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只紧绷了身子。 看着顾茗烟只将手臂上的包给划开,随后用宣纸将其擦拭干净后,盖以墨汁裹起,扔到一旁,再以药汁涂过,像是方才的一切都并未发生过。 “希望这几日还是不要再疼了。”顾茗烟如此说着,指尖拂过衣襟上的肌肤,确认那些隆起的小包还未泛滥到致命之处,也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拢好衣裳,重新走回到床榻上沉沉睡去。 自始至终,月清只见过她一次这样做。 看起来,顾茗烟是真的命不久矣,而且她还试图隐瞒。 等到丫鬟们急匆匆的进来为她梳洗,月清才在一片匆忙里踏出,将昨夜所见的一切都一一告知于段承瑞,一只手抵在地面,头颅低垂着:“她有向您效忠的理由。” 因为只有段承瑞才能得到慕青的信任。 月清如此想着,再抬起头来时,果不其然看见慕青正半搂着苏玉婉,站在段承瑞的身侧,而封瓷则沉着脸站立于旁侧。 慕青哪里有什么靠山,他的靠山只可能是利益不冲突的段承瑞。 “但您不能将解药都给她。”月清又赶紧补了一句。 “我知道。”段承瑞点点头,沉着脸看向了一旁的慕青:“可有缓解她症状的法子?” “的确有,但我从未见过比顾茗烟更狡猾的人,说不定你将一切都给了她之后,她会很快的背叛你,重新投入段承轩的怀抱。”慕青揽着苏玉婉腰际的手臂紧了紧,看着苏玉婉脸上得意的模样,却只是抬手碰了碰她脸上的疤痕,苏玉婉很快就不耐的将他推开,一言不发。 “封瓷,你以为呢?”段承瑞抬手抵在下巴。 “属下以为,无论顾茗烟是否可信,她都不会被人掌控,她参与了太多无关之事,没人知道她的目的,属下也希望殿下您三思而后行。”封瓷半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 没人敢相信顾茗烟。 段承瑞沉思良久,同样拿捏不准顾茗烟的态度,只好选择留下最后一手。 等到解决了段承轩之后,顾茗烟即使再如何痴情也没有依靠段承轩的办法,而且,若是顾茗烟跟宗平王关系不错,到时候即使将其托付给宗平王也好。 “慕青,你既要效忠于我,就别让她死。”段承瑞冷声开口,目光却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指尖轻叩在扶手上:“在此之前,你的心爱之人便交由月清看管。” “我不要,慕青!”苏玉婉却死死的攥紧了慕青的衣服。 跟着月清,不就等于要伺候着顾茗烟吗! 段承瑞冷笑:“当年你所做之事,如今不过让你为奴为婢偿还,还有怨言?” …… 段承瑞已然在白马寺里待了三日,重新归队的路程少说也还需五日。 洪霄甚少出现在沧澜境内,并无官职在身,即使此时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转往水路,也无人发现。 长长的队伍其中有一半是段琮亲自打点过,而另一半却并不知晓他们的真正底细,正因为他离开的时日中,段承瑞上朝谏言表明沧澜的军队需要新鲜血液,因而不仅送了些士族子弟入军营,还送了一些来路繁多的寒门子弟。 若是作为未来天子而如此制衡,并无过错。 可如今却成了制约段承轩的手段,身侧的成山依旧小心的传递着消息,更是直言告知:“那位殿下似乎将重要之事告知于三皇子,但三皇子并未有所动作。” 成山沉着脸,已然觉得顾茗烟叛变。 “收回所有的人马,对边关十三城下战帖,既然他们有本事拥戴段烽,那便要做好同本王作对的准备。”段承轩冷眼看着成山:“除此之外,她所为之事无需干涉。” “王爷,那位殿下的用心……” “不必担心,她掀不起什么浪来。”段承轩微微抬头,眼底杀意骤现:“只要有本王在,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纵然她有天大的本事和野心,本王到时候也会好好的将她带回来绑在身边。” 成山咽了咽口水,目送着段承轩策马而去。 段承轩亦从未改变。 战帖一下,边关十三城皆是动荡不安,而段承轩却只给他们三日时间考虑,不然将从东北至西南各个击破,直到他们将段烽双手奉上,同样,他也违背了之前同段承瑞的约定计划。 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举,如果段承轩真的会去抢夺传国玉玺,段承轩的时间就相对紧迫。 又一次的寒冬将至。 段承轩骑在马上却是细细数来自己同顾茗烟度过的这许多年。 这么多年来,两人早已踏遍了多少条路,来往于各处,可时至今日,他们二人始终在互相猜疑、将对方的情况想到最遭,并为之而留下后手以备后患。 背后的下属走上前来:“王爷,边关十三城其中只有三座城池愿意投降。” “既是如此,这三日也不必等了。”段承轩紧绷着下颚,对成山伸了手。 成山打量着靖王的模样,派人将一直放在营帐里的斩马刀取来。 这边关的十座城池,许是忘记了这斩马刀下的尸骨成山。 第724章 第七百二十四章 有意撺掇 “我们只剩下两日了。” 换了一身朴素易穿的衣裳,顾茗烟在用膳时如此开口。 段承瑞这些日子除了陪伴在太后身后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而身边伺候她的月清日渐焦躁,眼看着时机转瞬即逝,段承瑞却始终无动于衷。 “太后一直待你很好。” “纵然你和段承轩都试图欺骗我,可我却也知晓我那凤鸣苑下的森森白骨同那些腌臜不堪的黄符,尽是出自太后之手。”顾茗烟捏下馒头的一角塞入嘴里,冷声:“我入宫之时她待我很好,我自当感激,可如今知晓她的真面目,我却只有一腔愤恨。” 简而言之,便是就算段承瑞下手,她也不会有何怨言。 她见不得段承轩的这般欺骗,也瞧不过段承瑞如今的道貌岸然。 “时不待人,若是你此时离开此地,日后也许再无翻身机会。如今天炎城中只有六皇子镇守,宗平王不日也要去往边关,他站在谁那儿一边,难道你不知晓?”顾茗烟懒懒的抬了眼,吃着这馒头咸菜却也是一副享受模样。 被戳中痛处的段承瑞呼吸一窒。 就连六皇子如今背后都有段承轩撑腰,而他的背后却是空无一物。 之前贸然离开天炎城,为的不过是积累名声,再将段烽作为替罪羊,是一笔实打实稳赚不赔的买卖,可如今段承轩要对付的并非是段烽,而是他同顾诚十数年来勾结的证据,段烽的人死不足惜,但段承瑞不能将这些错误一力承担,毕竟比起兵权,他更需要的人心和父皇的提携。 除非这一次他能做出些什么丰功伟绩,比如将长生不老的妖邪之风压下之类。 但天炎城里父皇还未痊愈,后宫中下手之人还不得而知,若是父皇离世,他又如何赶得回去? 如此想着,他倒是分不清自己执意要来的理由。 可顾茗烟冰凉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上:“你若想成为未来天子,第一点便是要保护你的子民,这一路去往边关,纵然无功无过,但只要百姓安居,蛀虫被除,你便问心无愧。” “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段承瑞轻笑。 “因为我也好奇,为何你会执意同段承轩联手抗敌,兴许是你做错了什么需要弥补,亦或是因为你可能会是个好皇帝。”顾茗烟认为段承瑞会是后者,毕竟段承瑞曾做了许多皇子不会去触碰的事情,那些事儿即使是段承轩也了解。 没想到顾茗烟会如此信任自己,段承瑞一边觉得愧疚难当,另一边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只按捺住心中的悸动,低声道:“就算我得到了传国玉玺,到时候我也难以逼得父亲退位。” “一旦你成了一国之君,世上便再无你做不到的事情。”顾茗烟收紧了指尖,捏了捏他的肩膀,发现段承瑞实际上也是常年习武之人,心底思绪微变,继而开口:“既然你要成为一个好皇帝,那么如今只是小小的牺牲,你就不愿意了吗?” “太后是我的至亲。” “日后沧澜百姓也将是你的至亲,虽说仁爱是好,可是帝王总无情,除非你愿意将这江山拱手让人。”顾茗烟总算收回了手,喝了一口清粥,继续道:“若是你不去成为君王,那这江山的主人又该是谁?是性子冲动好武的六皇子,还是性子纯良的四皇子,亦或是……空有头脑却不善国事的段承轩?” 谁都并非是上上之选。 段承瑞攥紧了拳头,嘱咐着人悉心照料她用膳,便起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远,顾茗烟才抬起头来,迷蒙的视野如今已经清明了许多,她倒是可以看见门扉的轮廓,却听身边的月清开口:“你究竟是希望三皇子殿下下手还是收手?” “自然是希望他能把握时机。”顾茗烟收敛了心神,假装看不见的挪动了下脑袋,复而又低下头来——只有当一个瞎子,她才能更好的观察他人。 “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殿下如此执意前来是为了沧澜百姓,亦是为了能带你去落水关破解长生不老之法,如此坦诚相待,你却是在一旁……” “我也并未敷衍指责。”顾茗烟啪的一声将碗放在了桌案上,阴沉着脸:“皇族夺位,算来是国家大事,在我眼里不过是区区家事,而我让他考量的边关之事,才是真正的国家大事,如今他在家事上犹豫不决,日后在大事之上又该如何?” 简直不可理喻!皇族继位何曾成了区区家事! 月清深吸了一口气就要上前,门边的封瓷则赶紧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将换了丫鬟衣裳的苏玉婉给推了进去,开口堵住了月清的气恼之语:“殿下,苏玉婉日后就是您的第二个丫鬟。” 月清挣扎两下无果,顾茗烟也开了口:“不必转移话题为月清开脱,她只以为我想控制三皇子,却丝毫不知正因你如此想着,段承瑞才不屑看你一眼。动动你的脑子去想想,段承瑞他那双眼究竟看中了我身上的什么。” 话音落下,顾茗烟已然起身,从苏玉婉的身边擦肩而过,低声道:“你们三人这几日便陪着我做药,在你们的殿下自己做出选择之前,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去搅局,尤其是月清。” 重重的咬下了月清二字。 唯有月清这个人,才是段承瑞身边真正的隐患。 她违背过许多次段承瑞的命令,独自行动,但容易将事情搞砸,而封瓷当初重伤鬼魅,她并不知晓这一切是否是段承瑞的授意,亦或是段承瑞当时所言只是为了包庇下属,所以她难以信任。 而苏玉婉,自然唯有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我们只听从于三皇子殿下的命令。”月清咬牙,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为三皇子殿下将传国玉玺拿到手。 “可你们的三皇子殿下也要听从我的建议,若你非要去他面前找不自在,我也并不阻拦。”顾茗烟的笑声里带了些嘲讽,只吩咐着封瓷去将自己所需要的药材都拿来。 月清咬牙,封瓷却帮她一口答应下来,更低声道:“三皇子殿下自会有决断。” 一旦顾茗烟开始摆弄药材,月清和封瓷根本就腾不出空去做其他事情。 而缩瑟在角落里的苏玉婉,却是悄悄的将放在旁侧的医刀收入袖口。 第725章 第七百二十五章 报复 月朗星稀,白马寺中灯火尽散。 顾茗烟目不能视,却也并不愿意入眠,而是耐心的用手分辨着手中药材,分别让封瓷来称量,月清来研磨,而苏玉婉只需为一些小事而忙碌即可。 在三更天时,苏玉婉的抽泣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顾茗烟,你眼睛都看不见,如此捣鼓药材不就是为了作践我们吗?” “我的确是睡得太多,想着不如熬上两夜,等到了马车上好好谁上十几个时辰才好。”顾茗烟头也不抬的回话,将手里的药材慢慢的放入一旁的纸包,又道:“若是你不想做这些,只需将我面前的窗户打开,你就去门外跪着,这样可不累。” “顾茗烟!” “你当我是你的轩哥哥吗?”顾茗烟总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着苏玉婉出声的地方转过身去,边将手里的碎屑都擦拭干净:“月清,将你手里的药给她服下,再用绳子绑了带出去好好跪着。” 月清沉着脸照做,连带着喂药之后堵住她的嘴,将人绑好扔到了院子内。 三更天时,封瓷皱着眉头已然有了困意,手中动作稍缓,却听窗外传来了一声细小的闷哼声,她和月清同时抬眼望去,正看见苏玉婉跌在石砖上,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并非是什么毒,不过是她服了我云氏秘药,这些药会有冲突罢了。”顾茗烟的眼睛都已然闭上,手里的动作却不停,甚至慢慢的抚摸着纸上的墨迹,一点点的写着药方,低声道:“若说云氏秘药也是长生不老的一环,那么这些与其相冲的药材便不可入,而这秘药会伴随一个人的一声,所以云氏秘药并非是万能之药。” 这句话倒像是喃喃自语,月清继续手里的动作,而门外的闷哼声却愈演愈烈,还能听见有什么东西撞在石砖上的声音。 月清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她用头在撞地。” “那看来是你方才称量的少了半两。”顾茗烟拍了拍手,鼻尖微微一动:“虽然寒冬将至,但算来这秋末应当还有两场雨,不知今日下不下的下来,我也正好试试。” “殿下,您是什么意思?” “方才的草药不过是最简单的几味,若是这雨落下来,让苏玉婉喝上几口,便不会难受了。”顾茗烟的声音拔高了稍许,说的七分认真,却还有三分思虑,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又重新折返到桌案前:“你们手里的东西都停下,再来试试另一个药方。” 院中的苏玉婉听见此言,却只觉得绝望无比。 兴许是顾茗烟的预料不错,在白日将至前,天边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月清为她取下了嘴里的帕子,可苏玉婉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恨不得将这细细小雨吞入腹中。 封瓷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这是您对苏玉婉的报复吗?” “这是她和慕青不知晓尊师重道的恶果。”顾茗烟依旧认真的清点手里的药材,边道:“去将慕青叫来,我倒是想看看他会怎么给苏玉婉求情。” 此言带着几分笑意。 封瓷不寒而栗,还是转身离去,而这屋内只剩下顾茗烟同月清二人。 月清不愿低头询问这些药材的效用,顾茗烟也不会开口告知,却在月清的手伸过来取药的时候开了口:“这东西有毒,我用可以,你和封瓷就不要用了。” “为什么?”月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们自幼也服下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药材,又因女子体虚而在成人后大补,但这味药阳性过重,且是外敷入药,你若常常碰了,怕是有损身子。”顾茗烟低声解释着,边一只手将那药草往手边拢了拢,吩咐:“你去将苏玉婉解绑了扔回来,再拦着慕青别让他进屋。” 月清狐疑的点点头,依旧照做。 即使为苏玉婉解开桎梏,她却也只能颓然的跌在地上,双腿麻木难以起身。而封瓷带着慕青匆匆前来,后者甚至还未穿上外衣,只穿了一只鞋子便要冲进来,却被月清一手拦下。 “顾茗烟,我们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人。”慕青抓着月清抬起的手臂,只恨自己并不会武功。 “即使如此,你也是在我之下的人。”顾茗烟忙碌了一晚上,此时才敲着大腿慢悠悠的坐下来,揉了揉眼角:“而且你知晓我同她之间的怨恨,所以这次叫你过来,是让你交出缓解我病症的药方,我可不想为了长生不老配置药材之余还考虑这些,又想到你并不信任我,便索性拿苏玉婉开刀了。” 话音落下,顾茗烟脸上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让在座之人皆是胆寒。 慕青脸色变了又变,目光却在落到苏玉婉身上的时候微微一变。 “殿下小心!”封瓷看见了苏玉婉袖口中的银光。 颓然于地的人骤然起身,可那刀刃还未靠近顾茗烟,顾茗烟腰间的云翳也不知何时出鞘,此时正稳稳的抵在苏玉婉的胸口,且已然因为苏玉婉未能收住的脚步而刺入几分,顾茗烟却并未睁开眼,只悠悠的站起身来,挥开了苏玉婉手里的医刀,冷声:“我的刀,就连段承轩都用不得。” “你就是个怪物……唔。”苏玉婉胸口剧痛,而顾茗烟的另一只手已经将她轻轻推开,云翳在她手中翻了个花,旋即稳稳的落在掌心,留下一抹殷红。 “慕青,这就是你说的?苏玉婉可不是和我们一条线上的人。”顾茗烟怎么会数不清自己带来的医刀几何,又怎会不知道苏玉婉不会放过任何要杀死自己的机会。 慕青此时已然是百口莫辩。 月清和封瓷则是齐齐打量着她的眼睛。 为何她明明看不见,却还可以找到对方的命门? “交出药方,或者我马上送你们上路,我相信段承瑞也不希望两个随时想杀死我的人陪伴在身侧。”顾茗烟扶着桌案走到了门边,她未能看清慕青脸上的表情,却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哭泣声,以及慕青妥协的说出那些药名来。 一一记下药名,封瓷在去取药之时将月清带到一旁私下说话:“不要再招惹她了。” “我知道。”即使是月清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用刀刺入对方的胸口,更没办法泰然自若的在一群曾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前做事。 第726章 第七百二十六章 信口胡诌 先下手为强,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顾茗烟端坐于桌案前,疼痛足以令她头脑清醒,也能让她失去些许理智,此时她只是抚摸着手腕上方才被苏玉婉的医刀划开的浅淡伤痕,阴沉着一张脸。 对段承瑞斥责下属的声音毫不理睬,她只从按细小的伤口里摁压出些许血来递到鼻尖,血的味道本该极难改变,但她的血似乎有些特别。 “你受伤了?”段承瑞看见了她指尖的殷红。 “医刀很锋利,只是极浅的伤口罢了。”顾茗烟用帕子擦拭掉指尖的血渍,复而回过神来:“明日便要启程,今夜我会去陪太后一晚上。” 昨晚段承瑞始终未曾下手,早已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月清有万分的不甘愿,对此却始终无能为力。 “太后并不想见你。”段承瑞无奈的看着她:“太后认为你背叛了她最心爱的儿子。” “的确如此。”顾茗烟对此只是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放在腿上,听着苏玉婉小声和慕青说着些什么,倒是提醒:“顾诚手里还有半分羊皮卷,唯有得到他手里的消息,我才能知道长生不老的真相,而药材这里,我倒是有了些想法。” 比如,她自己就不能服用过量的卜正草。 即使其他人将卜正草拿来做汤,她也不能喝上许多,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只是觉得卜正草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其他人却是闻不出来。 若是最关键的就是云氏血肉,似乎也并非无错。 “长生不老和药材有关吗?”段承瑞回过神来。 “自然是有关联的,之前许多人都认为长生不老的办法是吃药,而这一点也绝非是空穴来风,在那位尔丹暴君建造神殿之时,他曾经日日浸泡在药汤之中,收集了许多当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材,日后所谓的踏入血水之中,应当那些红色的东西只是草药,因为长生不老所需要的东西并非是人血,而是借由人血入活水,流淌过神殿各处。”顾茗烟点头轻声告知。 “这又是从何说起,这些可从未有人提起过。” “百年前,天山脚下有一泉眼,而流沙地下也常有水源,当年暴君神殿之所就在是山林之边,地下水聚集于那儿,而后落水关曾也是活水。”顾茗烟顿了顿,似是发现慕青和苏玉婉不再说话,又继续道:“而这些活水是直通神殿之下,同长生不老四个字异曲同工,都讲求一个活字,唯有活物能让活物续命,活水冲散死血气,黄泉水散生路启,也是有这样的民间说法。” 听着顾茗烟的解释,几人都是一副相信的模样。 “那要心爱之人的血肉,又是何故?”慕青一边捂着苏玉婉的嘴,一边开口。 “我想并非是阴阳调和之意,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说到这里,顾茗烟则是轻轻的笑了起来:“长时间相处在一起的人,无论是样貌习惯都会日渐相似,而在此地所有的人血都可相融,越是心爱之人,你们变得相似的速度就越快,这样一来,等到换血之时,你们的相融度会更高,成功的可能就更大。” 苏玉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段承瑞则是探了手来,轻轻抬手搭在她的手背:“如若这般,你到时候进行仪式时是否还需要段承轩……” “我就不必了。”顾茗烟无奈的摆摆手:“杀了心爱之人,只为提高两三成的成功可能,如何算起来都得不偿失,而且我还并未知晓那所谓的神木究竟是真正的潭下血藤,还是人的肋骨,许多步骤还不得而知。” 说完这些,顾茗烟脸上的表情始终未变,带着一丝丝笑意。 而慕青却认为,顾茗烟知道的应当比这些还要更多,所以才会如此淡然的不在意心爱之人的骨血。 “不过段承瑞,你若是离开了此地,日后就真的再没有机会了。”临走时,顾茗烟扶着月清的手臂,如此对他说道。 “这种机会,不要也罢。”段承瑞沉默良久,轻轻的笑了起来。 顾茗烟只是扬了扬嘴角,并未再说些什么,坦然离去。 第二日清晨启程,顾茗烟却是一夜未眠,今晨上了马车之后便沉沉睡去,段承瑞则坐在她的身边,供她靠着肩膀,对面的月清和封瓷都适时的挪开了目光,而蜷缩在角落里的苏玉婉却死死的盯着顾茗烟,感到一丝害怕。 如今只有慕青能保下她,可若是昨日的话无错,到时候她也会跟着慕青一起去死。 心中思绪万千,她十分慌乱的抚过脸上的伤疤,咬紧了牙关。 正在安静之时,那本该沉沉睡去的人却蓦地睁开了一双眼,像是可以看见苏玉婉的一举一动般,薄唇轻启:“就算慕青让你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一车人都被惊了一跳,段承瑞则是轻轻的扶住她的手臂,又看了一眼苏玉婉:“你若是还看不惯她,自然还有办法教训。” “我喜欢她。”顾茗烟抓住了段承瑞的手臂,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顾诚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为何这么说?”段承瑞语气惊愕,脸上却带着笑意。 “我刚才恍然想起,段承轩跟我说朱家兄妹当时是被黑衣军追杀,要求得到另一半羊皮卷,而黑衣军是你的人,那个时候顾诚正好也消失不见。算起来你很久之前就和顾诚有所合作,加之当初虽然是我让你协助顾诚离开,但你做的很漂亮。”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将他带来见我,我得和他谈个条件。” 她似乎将一切都记在了脑海里。 “你不怪我没告诉你?” “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们是一样的。”顾茗烟咯咯的笑出声来,靠在段承瑞的耳边说着:“我们都害怕有人夺走我们的东西,我们俩谁都不愿意相信。” 小心的将手臂放在了顾茗烟的腰侧,段承瑞胸口里滔天的怒火即将吞噬他仅剩的理智,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的认识她,为何是段承轩那样不知道珍惜的人得到了她? 段承瑞眼底的怒火却又骤然消失,只收回手揉了揉顾茗烟的脑袋:“但马上就会不一样,我会让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已然清晰许多的视野里映出段承瑞脸上的痴狂,顾茗烟却敛去笑意。 在这一方面,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第727章 第七百二十七章 内外之变 边关十三城,在段承轩的铁骑之下死伤无数。 段承轩不杀百姓,只杀将士,斩马刀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肉腥黄令人作呕。 不按三日之约出兵,缴械投降之将士不杀不伤,亦不在乎脚下是沧澜国土,头上还有皇帝军令,段承轩的战神恶名即使是在沧澜城内亦有所耳闻。 只可惜他已然数年未平沧澜之乱,数年未曾再见段承轩浴血奋战的模样。 连破三城,所有将士都已然疲惫不堪,而段承轩却独身策马来到了城门口,洪霄驾着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城门口,一身白衣的顾子衿才只看了段承轩一眼便双腿发软,直到洪霄对她伸出手去:“王爷有原则,不会滥杀无辜。” “我知道。”顾子衿慢慢下了马车,自知离去之时还不忘挑拨他同顾茗烟之间的感情,曾经更是欺骗于他,此时不免心虚,只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他:“此次前来,是因这个。” 洪霄见段承轩满手鲜血,只帮其将信件打开,其中却画着半份地图。 只消看了一眼,段承轩便知晓这是当年的地下水地图,之前顾茗烟曾对此有过调查,且还猜测了其走向,画出来的地图倒是同这份有几成相似,随意的用袍子擦干净了手 ,他一双冷眸直视顾子衿:“所以当年下毒之人,是艾延,而并非是顾诚?” “是这样,这份地图是艾延亲自送来,是知道他们将要大败,说是如果我们留他性命并且予以封地,便将完整的地图交给我们,亦说这是长生不老的一部分。”顾子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两条腿都止不住的打颤。 鼻腔里满是血腥味,也许还带着些许泥土和火药的味道。 “你就来说这件事情?”段承轩将地图重新扔回到洪霄的手里,走上前一步:“告诉古昇,我觉得他做皇帝是个好主意,但要想得到我的支持,就想办法把完整的图送来,最好将那艾延的脑袋也挂在城墙上。” “我会转达的……”他是怎么知晓古昇就在自己身边的? 说完这一切,段承轩已经抬起手来,对着城门上的将士比了个挥手的动作,边对洪霄开口道:“我这边的近况无需隐藏,将其透露给段承瑞,再去给我查查,这边关究竟是段烽在把持,还是谁在把持。” “不是段烽在把持的话,还能是谁?”洪霄顺手接过了段承轩手里的斩马刀。 “如果真的是段烽把持的话,早在皇后死的那一日开始,他就会直接带着军队反扑,而不是等我攻下三座城之后还想守城,摆明了是想拖延时间。且派另一队人去落水关,看着顾茗烟,她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就提头来见。”段承轩说完,翻身上马,自始至终也未曾看顾子衿几眼。 等到他离开,顾子衿才捂着胸口往后踉跄了一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洪霄抬手扶住她,轻笑:“王爷平日不也是冷言冷语的吗?有什么好怕的。” “但他说的话都成了真,这才可怕。”顾子衿深呼吸了两口气,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他和顾茗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当初我是鬼迷了心窍了才会倾心于他……” “王爷很好的。”洪霄眼皮子一抽。 “一点儿都不好,他都将你翻来覆去的看的清明,直叫人胆寒。”顾茗烟挥开了洪霄的手,嫌恶的擦了擦手,冷声道:“你自己去忙吧,古昇让我在此地跟着他些时日,也好传递消息。” 洪霄丝毫看不出眼前的女子曾经是如何痴迷于王爷。 却还是派人细心照料着,独自去找人去往落水关。 …… 与此同时,天炎城中。 段承钰直至今日才将平川和阿紫平安无事的从三皇子府邸给带了出来,除了难以离开院落半步以及脚上戴着锁链之外,两人具是平安。 只是段承钰的解释亦未能让两人满意,眼看着阿紫和平川决定将此事告知听风阁,他也无法阻拦,更何况他还不知道顾茗烟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等到临行前一晚,齐柔身着黑衣,悄无声息的带着济世堂的贺老先生入府。 后院的门卫已经对这位齐小姐的到访见怪不怪,却只是多看了贺老先生几眼,也并未阻拦,一路将人带到段承钰的书房,后者才穿了件外衣便匆匆而来,发丝凌乱的来到齐柔的面前:“怎么了?” 齐柔将斗篷拉下,一双眼狐疑的瞧着他:“前些日子三皇子府邸失窃一事,是不是……” “是我做的,顾茗烟离去之时让我完好无损的将阿紫和平川带回来。”段承钰坦言,整理衣襟之时边看了一眼贺近:“贺老先生这是……” “顾茗烟离去之时,给我们三人都留了东西。”齐柔将几封信件一并交由到段承钰的手中,且皱起眉头来:“她看起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但我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 段承钰的眼皮子抽了一下,一般齐柔如此想的时候,大多都猜的八九不离十。 而且,他和顾茗烟的约定…… 还未来得及想入非非,齐柔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怎么会呢。”段承钰咽了口口水,在齐柔逐渐冰凉的目光下,轻声开口:“这是我和她一个小小的约定,她并未说她究竟要做些什么,但她曾嘱咐过我不要去找三皇子的麻烦。” 为什么她要如此维护三皇子。 而段承钰则将当日进宫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齐柔对后宫中事知晓甚少,更别提一直在济世堂里诊病的贺近,三人正相对无言,段承钰却轻声开了口:“不过,她执意让我一同去边关,说是天炎城会有人解决麻烦。” “六皇子?”齐柔如此猜测。 段承钰摇了摇头,反而看向了贺近:“那她让贺老先生做些什么?” “让我帮忙寻找药材,还让我告诉你们一切都无需担心。”贺近说到这里,只是轻轻的摸了摸胡子:“不过我若是她的话,想必也会对这长生不老之法好奇。” 几人各怀心思。 窗外天光破晓,而府中的侍从也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王爷!皇上要立惠妃为新后,且还要为先皇后加封。” “何须如此惊慌?”段承钰隐隐觉得事情奇怪。 “皇上说要彻查下毒之事,且要求您马上赶往边关,将靖王带回天炎治罪!”侍从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段承钰的眼皮子跳个不停。 肯定是他听错了,父皇怎么会让他去活捉皇叔啊! 第728章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为一人 靖王带兵攻城,九皇子段烽违背皇命独掌边关。 两人的罪名足以就地格杀,可皇帝不仅只是派人将其活捉回天炎城问审,更是要求再立新后为惠妃,且提出着许多日重病不起皆是因为有人下毒。 孟旭早上跟着一干朝臣匆忙赶到御书房时,昨日还难以起身上朝的皇帝此时却神采奕奕,龙袍加身,冷睨一眼眼前的朝臣,只沉声开口:“众位爱卿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皇上!”有一老臣上前一步撩袍跪地,双目泛红:“此时边关之外局势大乱,内里更有九皇子执掌边关妄图篡位,此时若是将靖王带回来……” “难道靖王就并无反心了吗?”段琮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了孟旭的身上。 数年来的摸爬滚打,孟旭当下了然的走到那位老臣的身边,低声开口:“靖王功勋卓著,曾为沧澜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如今他却并不听从皇上之命,带人先攻,其心如何,各位大人心里又如何知晓?” “可若是没了靖王……” “靖王是皇上的亲皇弟,臣相信皇上定有自己的思量。”孟旭打断了他的话,此时却只是带着自己这边的一干臣子齐齐跪下:“臣今日过来,只是希望向皇上谏言,将立后之事暂缓,先查出宫中究竟是何人作祟,等到平定这天子近旁的灾祸,再去一一整理边关也不迟。” 孟旭身后臣子不过寥寥数人,其他的世族臣子却是不敢苟同:“若是如此说来,便要放九皇子叛国不管不顾?” “若是我沧澜百年基业能因这小小的内乱而损失领土,那便是整个军部的失职,纵然边关十三城兵力充沛,可只要军部断粮,他们被边关外的战火和沧澜施压,又能嚣张到何时?更何况,臣以为,皇上执意要将靖王带回,定然是另有所托。”孟旭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而桌案后的段琮却轻轻的笑了起来。 若说之前他还想好好锻炼一番这孟旭,如今便也不用了。 不少老臣都纷纷看着段琮的脸色,自知是孟旭说的无错,当即不敢再说话。 沉默良久,旁的太监却匆匆而来,低声道:“皇上,宗平王请求觐见。” “让他进来。”段琮拿了手边的公文,又瞧了一眼眼前的大臣:“各位爱卿先思虑一二。” 众人只好缩于旁侧,窃窃私语。 段承钰快步走入御书房,行了礼之后却是直言不讳:“父皇,儿臣并无此能力将皇叔带回,六弟骁勇善战,却是可能一战。” 哪里有皇子说自己无能的!不少大臣都对这位逍遥的宗平王报以鄙夷的神情。 “此事唯有交给殿下您才是万无一失。”孟旭只在皇帝开口之前先一步的开了口,段琮对此只是笑笑,任由孟旭为他解释。 “谁都知道儿臣已然多年不练武,更别提这榆木脑子,当日为父皇排忧解难都亏了众位大臣的帮忙照拂,如今又为何非我不可了?”在来时之前,齐柔便嘱咐过他,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给他这个脑子,就算有人骗了他也不知道。 有朝臣都摇了摇头,可孟旭却只是稍稍一拱手:“只有您去,才能不必同靖王大动干戈,皇上认为靖王有罪,却未曾说过不许靖王将功折罪,而您所做之事,便是不费一兵一卒平定边关之乱,再将靖王带回。” 众人这才了然。 老臣们大多都已经看惯了皇帝对靖王的纵容,如今才想起纵然段琮为帝多年,这么简单的要挟手段他们却并未看出,竟还要一个后起之秀来提点,当即脸色铁青。 只是此时孟旭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段承钰却愈发的不解。 孟旭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事情。 正在犹豫之时,皇帝却已然开了口:“你是沧澜王爷,自当为国效力,朕要你将靖王带回来治罪,亦让你为朕扫平边关诸事,不可耽搁,即刻启程。” 边关诸事? 段承钰身形微微一颤,当即面色严肃的点头答应下来:“儿臣明白了,定不负父皇所托。” 孟旭蓦地松了一口气,在段承钰离去之时更是跟了上去,同他并肩而行:“皇上知晓你并不想做什么丰功伟绩,可如今大势所趋已然系在一人身上,作为友人,你也应当为其排忧解难。” 如此说着,段承钰也无奈的看着他:“皇叔曾以为你对顾茗烟贼心未死。” “如此说来便是不妥,这般的女子若是能成朋友自然是好,可若是要同她日日纠缠,那便是伤神费力。”孟旭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今日之事并非是我高明,而是顺势而为罢了,皇上最在意的,始终是你们这几个儿子以及弟弟。” 段承钰没来由的酸了鼻子,笑道:“孟大人,日后还需你多多提点了。” “彼此彼此。”孟旭佯装惊异,赶紧拱了拱手:“今日所猜测,亦不过是为了来日仕途罢了。” 同孟旭分别之后,段承钰也多少明白了此举的意思。 父皇最害怕的并非是边关大乱,而是害怕皇叔和三哥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只可惜被两人穷追不舍的顾茗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叹了一口气回到府邸,却正看见平川阿紫正沉着脸看着来回踱步的齐柔。 他还未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就听齐柔开了口:“昨夜尔丹使臣入宫,说把持边关之人并非段烽,而是三皇子段承瑞,且还说这消息来自于江湖上的听风阁,今日皇上将你唤去,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段承钰停了脚步,只稍稍一想,便面色凝重:“我总算知晓为何父皇执意让我去往边关了。” “什么意思?”齐柔不解。 “三哥借九弟之名操控边关,而皇叔却调动了手下的兵力去攻城,这两人的目的距离天炎城越来越远,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皇位。”段承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齐柔也跟着浑身一颤,干笑了一声:“总不可能是为了长生不老……” “三哥之前曾数次向我提到过,他希望顾茗烟能幸福。”段承钰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且,皇叔本来是准备解散这些重兵归为父皇所用,但得知顾茗烟未死之后,他又重掌兵权……” “这两人,根本就是为了她才……”阿紫惊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729章 第七百二十九章 未知碰巧 落水关旁的小镇。 顾茗烟一直睡到了夕阳西下之时,起身之时还能听见窗外的寒风飒飒。 比起之前的落水关,此地已然被他们戒严,当初段承轩要求在这里建成的关隘已然成了一道难以攻破的屏障,也正是因为这道还未彻底建成的屏障,以及被迫炸开的河道,连带着下游有不少的村镇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连带这里的寒风也愈发凛冽。 顾茗烟身子不适,下马车时都得靠着月清和封瓷二人帮助。 如今悠悠转醒,她眼睛已经能看见不少的东西,包括两条手都被绑在身后的苏玉婉,她被迫缩瑟在角落里,而月清则悠悠起身朝她走来:“顾诚已然到了,这几日我会带你去见他。” “段承瑞呢?”顾茗烟收回目光,抬手揉了揉始终发疼的额角。 “这附近的官员刻意隐瞒,且天炎城出了些状况。”月清讲得没头没尾,只恨不得一个字都不同顾茗烟说。 她暂时没那么多心力去管天炎城的事情。 若是段承轩明白她的意思,自当是会好好处理此事。 “在此之前,你和封瓷一人一个将慕青和苏玉婉带着,陪我去一趟落水关。”顾茗烟翻身下床,抬手抵在床边施力起身,两条腿还是有些不受控制,旁边的月清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你这身上的毒……” “早已深入骨髓,今晚准备些药材,我泡个药浴。”顾茗烟轻轻的拨开了她的手,目光呆呆的看着不远处:“你若是处处帮着我,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勉强这两条腿了。” 她动了动两条腿,不过一会儿便能起身离开,步履平稳。 比起软弱,她更擅长于要强的将任何事情都做好。 难以阻拦,更无法改变她的命令,有了段承瑞的腰牌,他们自然可以在落水关处来去自如,而顾茗烟自始至终却只是吩咐了让人带上火油和火折子,不过二十来人的队伍去往落水关。 因沧澜内战情况不明,此地的将士早已停下了修建关隘的工程,转而排兵布阵决定防守此地,之前落水关河道被炸开,两日之后段承瑞便将此地的将士给更换过。 晚上的落水关阴森森的,一旦想起此地曾经充满了瘴气,众人都不禁胆寒。 “我好像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苏玉婉反胃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众人都能闻到一股子怪味,而顾茗烟却只是扬了扬眉头,并未闻到什么奇怪的问题,跟更不能让他们知晓自己有所不同。 铁铃铛之毒,是他们云氏的领头人才可用的毒,当初说是试炼,可如今又真的是如此吗? 她的血已经变了些许味道,而此时越是接近长生不老的真相,云氏血肉的异处同样展露无遗。若是让人知晓,不免月清和封瓷会将此事告诉段承瑞,段承瑞又会不会将这情报告知于顾诚呢? 一切不得而知,她只跟着月清来到了崖边。 以防万一,月清用绳子将两人的手都绑在一起,却发现顾茗烟手腕上的银环变成了一条红绳,上面还有个摸不出是什么木雕,微微愣神:“您的手环呢?” “容易发出声响。”顾茗烟坦然的将那红绳袒露出给月清看。 系好绳子,顾茗烟在黑暗里难以辨别方向,只让人在附近寻找一个深坑,再将火油倒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深坑之下的火光照亮了半片深林。 其下的藤蔓早已经生长了百年,其间所染上的瘴气已然渗入根部,吩咐其他人备好药汁浸湿帕子,而她却只是闻着鼻腔里的怪异味道,感觉到身边的月清轻轻的拉了她一把:“殿下,你……” “我已然中毒,再中些毒也并无妨。”如此说着,顾茗烟袖口里的纸包在无人察觉之时也跟着落入了深坑之中。 伴随着火焰的熊熊燃烧,身后的几个将士都认为这场大火在明日天明之时也难以散去。 顾茗烟却是对此感到好奇。 当初她和段承轩被困于崖底之时,明明有一个小小的入口可以进去深坑,但如今那已然流通的河水为何没有灌入,是恰巧有石头抵在了入口,还是……那入口当初是他们误打误撞的门扉? 一切不得而知,顾茗烟却能闻到这场火焰渐渐变了味道,而她也抬手攥紧了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殿下!”封瓷大叫了一声,月清赶紧将前面的人拉回来,将人放在地上,让慕青为她诊脉,慕青只是沉思了一会,始终一言不发。 而躺在阴影里的顾茗烟却露出诡异的微笑,一只手也反握住慕青的手腕,低声道:“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怎么了……” “你不可能还活着。”慕青的手心都已经被冷汗浸湿,而顾茗烟那只冰凉的手却始终有力的摁住他的手腕:“但我就是活着。” 人生并非豪赌,可顾茗烟却向来是个赌徒。 心口的疼痛并没有半分的消散,顾茗烟冷汗直冒的抓着慕青的手臂稍稍坐起来,火光越过慕青的肩头,将她的面容照亮,月清和封瓷都不明白慕青的意思,而顾茗烟却只是嗤笑一声:“等到火光散尽,就将绳子放下去,我们都得下去。” “那慕青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封瓷半跪在顾茗烟的身侧。 “字面上的意思。”顾茗烟冷下一双眼来,她额角的青筋跟着明显起来,而那纤细的手臂之上不仅有黑色的纹路,就连其下的血管和经络都看的一清二楚,苏玉婉惊呼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月清也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封瓷瞪大了一双眼:“您……” “是我自己这样做的。”顾茗烟紧紧的咬住下嘴唇,低声道:“先带我回去泡个药浴,明日再过来。” 封瓷只好将人拉起来,慕青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来,眼底光芒大盛——只要有顾茗烟在,这个长生不老之法就可行! 可几人却并未注意到靠在封瓷肩上走路的顾茗烟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落水关的瘴气、藤蔓之下的别有洞天、还有只有她闻得到的香味。 这一切绝非巧合,而她只是死死攥紧了胸口的衣料,铁铃铛之毒从未有过的振奋,恨不得将她心口的伤口都撕裂开来。眼神迷蒙的想着。 落水关是她的福地,是她置死地而后生的地方! 第730章 第七百三十章 眼前虚妄 顾茗烟昨夜因为疼痛而失去知觉,醒来之时已然是第二日正午,床边的穗子在眼前轻轻摇晃,封瓷和月清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只剩下嗡鸣之声。 她的脑子却无比的清醒。 云氏第一任先祖所留下的这些东西被人误解,而有其他的云氏后人来借着这些无人知晓的东西换取了君王长生的交易,也许最开始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能在乱世里扎根。 云氏第一任祖先的墓碑又在毫无干系的黑水镇旁,且她不懂医术。 而这铁铃铛之毒却是在之后云氏搬迁往岭南才留下的东西。 云氏和朱家本该是一族,而朱家血肉有异,有人长生,但云氏之人却鲜少有这样的人出现。 所有的线索都并非是第一任先祖所为,而同样的,这铁铃铛之毒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而是借由铁铃铛之毒来压抑云氏血脉中的东西,从而产生了改变。 天炎城外是卜正草最多的地方,而她的身体也同样和其他族人有所不同——她在天炎接触过太多的卜正草,而昨夜她扔下的纸包,就是这里数量不算多的卜正草,还加了一些天炎城外特有的草药,可即使这样,只是闻到那股子味道,她体内的毒性就猛烈的发作。 但此时此刻,她的身子轻盈,数月不断的疼痛像是消散无踪。 “她体内的毒,稳定下来了。”慕青的声音骤然清晰起来,只是这声音里却不比之前的不耐和厌恶,只带着三分惊恐,以及七分的难以置信。 顾茗烟睁开眼时,眼前清明一片,撑着床板坐起身来,那双桃花眼只是一一的从他们身上扫视而过,低声道:“有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这长生不老的药方并非不存在,却也不是为段氏所准备的。 “你昨日究竟是服食了……” “我只是昨日将卜正草和一些天炎城特有的药材扔进了火里,裹挟着那些残留下来的瘴气和烟尘。”顾茗烟淡然的收回了目光,指尖从手腕上抚过,并未摸到什么隆起小包,眼神肃然。 她也只猜的一知半解,但这应该是误打误撞。 那些藤蔓出现在那边应该不是巧合,但那藤蔓并未被瘴气所侵蚀且长得十分壮硕,应当是有人灌溉过些不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和卜正草以及其他药材,误打误撞的稳定了她体内的毒。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 顾茗烟自己也不得而知,索性翻身下床,这一次却被封瓷直接拦下:“殿下,为了您的安危……” “体内的毒稳定下来,是有代价的。”顾茗烟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了封瓷的附近,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低声道:“不要惊慌,我还活着。” 这一声提点让封瓷微微皱眉,只是摸脉知道一个人还活着,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当那手腕下的脉搏微弱的时候,封瓷惊讶她竟然还能清醒的坐起身来。 “您……” “我也想知道,所以我不能止步于此,趁着我还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带我去落水关下面,以及,今晚我就要见到顾诚,让他将调查我云氏一族世代的东西都带来,若是拿不出来,杀了便可,换成我来辅佐三皇子来的更快。”顾茗烟语速极快的扶着月清的手臂站起身来,假装她还双目失明着。 “我们必须将此事告知于三皇子。”封瓷凑上前去。 “说我要死了吗?”顾茗烟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月清愿意动动脑子为他考量,你这就是单纯的愚忠,若是因我的事情耽搁他的正事怎么办?你可又知晓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却并未拿出半分成果,回到朝堂纵然皇上袒护,那些大臣又该如何刁难?” 字字句句只叫封瓷无言以对。 当时不过只因为有人说尔丹公主行为不检,那些老臣便一声声的逼着皇上不许立太子。 更何况此时各位皇子大臣纷纷追求功绩之时,若是三皇子并无功绩,更当难以自处。 “可若是……” “想说便说,不想便不做,如此简单,何须处处思虑。”顾茗烟抬手挥开了她,只抓着月清往外走。 月清才不会让顾茗烟去搅乱三皇子的正事儿,更何况是顾茗烟不许她们说,到时候就算段承瑞真的怪罪下来,她只要借着顾茗烟的名号便能脱罪,更何况顾茗烟从不是那般说了不任的人。 封瓷被闹了个糊涂,这人究竟是让自己去,还是不让自己去。 顾茗烟心里却觉得,说来这月清和封瓷都算不得聪明,真正聪明的封月常常都默不作声,可月清对她不在意,偏偏这封瓷将她死死盯着不放,当真是恼人。 快步去往落水关,顾茗烟倒是并未有半分不适。 可越是如此,便越有一股子回光返照的样子,如今摸着自己的脉搏,却都难知晓自己究竟还有几日光景,虽是准备奋力一搏,却并未想到要杀了自己。 正在马车之上,慕青此时却开了口:“三皇子已经为你去找药了。” “原来你所寻靠山就是他。”顾茗烟无奈嗤笑一声:“如今我为何要介意这凤凰胆根茎之毒,我只担忧,这长生之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慕青听得奇怪,心里也害怕顾茗烟就此殒命,而他们却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解开这真正的长生之谜。 …… 与此同时,远在边关。 顾子衿匆匆将完整的水路地图拿来,递到段承轩的手中:“虚老派人暗杀,这东西便早日拿到了,只是如今雁江变动,古昇要反,乱作一团,再有其他消息,这些日子怕也是……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那地图被扔进火盆之中,顾子衿作势去捡,却被身边的段承轩一把拉开,扔回到洪霄的身边。 只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段承轩只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便能安心了。” “这东西可是长生之法的……” “长生之法早已铭刻在血脉之中,哪里还需得这些东西,水路之图,不过是兵法之用,如此野心,那些先祖哪里是想长生,要的不过是开疆扩土,平定天下自立为王。”段承轩复而冷冷嗤笑一声,看顾子衿:“这世上,可并非是人人都信长生之法。” 洪霄抓住不断挣扎的顾子衿,低声开口:“你若是想为了一张纸而丢了性命,尽可去试。” 一把将她推到段承轩的身边,顾子衿只惊愕的抬起头来,只看见段承轩眼底一片冷意。 第731章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大凶之地 深坑之下,只剩一片狼藉。 墓碑都被烧得焦黑,可在当初藤蔓的包裹之外,却是一四四方方的密室,八角各有一枚再熟悉不过的铃铛图案,顾茗烟佯装看不见,让月清在耳边继续念着:“这墓碑上的字已然看不清,但在另一边好像还有一扇门,里面看起来像是有不少焦黑色的东西,那边洞口的洞顶有些粘腻。” 月清带着她在屋中细细的走了一遍。 “你派人将此地稍稍打扫,看看洞顶和烧焦的都是些什么,再带我去墓碑前看看。” “好。”月清点点头,总觉得她对这里有些熟悉。 带着顾茗烟来到墓碑前,她已经轻轻的跪在了这墓碑之前,低声说了句抱歉,这才敢抬起手来拂过那墓碑,封瓷还想拦着她:“这墓碑上都是焦黑的……” “既然是我向他们求一真相,自当虔诚。”顾茗烟如此说着,只用指尖轻轻擦拭而过,抚摸过其上姓名之时也会小声道歉。 细细往下,却发现这墓碑最下处,竟然还有一串小字,肉眼看不清,可却摸的十分清楚——生门毁,死门生,大凶。 这个世界并没有奇门遁甲,那么这生门和死门的意思应当是最简单的意思。 “这里还有另一扇门或者另一个出口吗?”顾茗烟低声询问,封瓷为她将手上烧焦的痕迹都擦拭干净。 “没有。”慕青先回了顾茗烟的话。 顾茗烟清楚的看见了慕青站在一处墙壁后面,而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她之前和段承轩进来的地方,但此时那里只剩下一面墙壁。 如此说来,这里是一个机关。 虽然不知道她和段承轩当时是如何误打误撞的进来这里,但如此说来,真正关键的是另一扇紧闭的门扉。 “这些被烧焦的,都是人骨,目测有十几个人的尸骨。”有士兵小小的后退了一步,苏玉婉惊呼了一声,面色惨白的走到了慕青的身边,看着他:“这边怎么会……” 顾茗烟则是疑惑。 如果说这位沧澜的皇帝和他的爱人是死在这里,而那些尸骨却是死在那扇门的面前,那生门和死门究竟是指什么? “带我去门前,看看有没有办法打开。”顾茗烟抓紧了月清的手腕。 月清将人带到了门扉之前,其上没有任何的锁孔,只有一条平整的缝隙。 顾茗烟则仰起头来:“头顶上是什么东西?” 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月清抬起头来细细打量:“已经被火烧得辨不清了,好像是什么藤蔓的一部分吗?” 也许是什么草药吧。 顾茗烟如此想着,伸手去推眼前的门,身后的士兵都小心警惕起来,可这扇门却毫不费力的被推开,在这深坑之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而眼前的却是同样被摧毁的神殿,八根两人高的柱子都错落倒地,而中央的高台上还有一个被摧毁的石雕,已然看不清原貌,浓厚的味道让所有的味道都后退了一步。 “什么东西?”月清拉着顾茗烟后退了两步。 “好像是毒草,在里面囤积了太久。”慕青掩住自己和苏玉婉的口鼻,将人拉过来:“快将门关上。” 此言一出,有两名将士已经捂住了口鼻想要上前将门关上。 而顾茗烟却挥开了月清的手,低声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这些味道对她来说一点儿都不刺鼻,反而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 尔丹有许多这样的果子,更有一种习俗,是将赤色的果实碾碎之后包裹在死人墓地的墙壁上,以保证他能安心死去,而其中有毒的原因,是因为在这些果实腐烂之后会改变颜色,并且伴随着日积月累在墓地里变成毒物,以此来阻止盗墓人。 但同样的,只要这里通风一段时日,这里的毒气就会散去。 “这些只是尔丹的普通果子,陈放了太久才会有这样的味道,解药很简单,慕青你应该现在都可以配出来,我先进去看看,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她能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手变温热了一些,而手腕上的青筋也渐渐消散。 心里思虑着为何会发生此事,她已然一步步走到了神殿中央,还被地上看不清的碎石给绊了一下,四周只有夜明珠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则是趴在柱子上看着里面破损的石雕,那是一个怪异的山鬼模样的面具,已经被砸成了碎块。 而在头顶的黑暗之中,立着一根石雕做的铡刀,其下的神殿高台正好有一处稍稍的凹陷,挂着铡刀的锁链足足有手臂粗,十分安全,正在她一无所获之时,手边柱子的纹路却让她微微一愣。 “此地乃是风水宝地,有人却将此处藏尸三十九具,风水已变,特立一石室封锁,台下乃冤魂之墓,望来生寿终正寝。” 这完全是属于她的世界的文字,证明第一一代祖先曾经来到过这里。 那就不是希望她们来寻找这些地方的意思。 又触碰下一根柱子,同样是现代的简单文字,雕刻的一点儿都不平整。 “菜市口铡刀斩妖邪,特许清廉之官来此镇魂。” 一直到按照顺时针的最后一根柱子,上面却已然写着:“洛水干涸,大凶。以血还血,不可长生,虚妄之言,后人勿信。” “将这里封死,然后走吧。”顾茗烟如此说着,淡然的从那些柱子上爬下来,离开之时更是不忘看了一眼门口的那些尸骨,而即使这里的味道浓厚,其间怕只是也过许多次门,这些人定然是还未进去就已经死了。 而在门外的两位先祖,应当是知晓其中有诈,更是知道其中玄妙,所以才会在这里弄乱那些藤蔓,将这扇门用藤蔓掩盖起来。 算来,是她错将这两人当做了是为长生不老而来的人。 慕青已然草草的将简单的解药交给众人,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和段承轩进来过一次,可当时里面多是藤蔓,我们并未发现这扇门,但我们来时的门已经被关了,细细算来这里距离落水河不过一点儿距离,等会儿将此地给炸了,让水流流进来。”顾茗烟如此说着,依旧是假装看不见的去一旁摸索。 “让水流进来的话,那这里……” “这里细细算来镇了五十多来的冤魂,早已并非福地。” 第732章 第七百三十二章 保命符 福地如今被作为镇魂之地,早已没有当年的效用,更不用说旁边的河已然干涸过一次,充满瘴气当真是大凶之地,若非是她和段承轩曾来到过此处,怕是并不知晓这里还有一处被毁掉一半的神殿。 从深坑之上离开,数位将士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慕青为她诊脉,则是皱眉:“以毒攻毒,用的始终是毒。” “不必在意,比起这些,我只想早日弄清这些事情。”顾茗烟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顾诚如今真的已经为了段承瑞所用,可他早已经失去了新国这个城池以及任何的身份地位,又要凭借什么来要挟段承瑞能留下他的一条性命呢? 更何况并非是她错觉,段承瑞像是有心隐瞒什么,封瓷月清寸步不离,她已有许多日未听见过边关亦或是天炎城出现的任何消息,情况尚未可知,一切都不能妄作定论。 “慕青已然和三皇子做了交易,他会为您治理好身子,只要您日后将长生不老之法与他们共享即可。”封瓷走上前来,不着痕迹的将慕青和顾茗烟隔开来,继而开口道:“殿下不如将今日发现一一告知,也好让慕青放心。” 顾茗烟淡淡的瞥了慕青一眼,却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苏玉婉的身上,对她扬了扬手:“我只告诉你一人。” “为何!”慕青小心的将苏玉婉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苏玉婉也小心的缩瑟了一步,害怕顾茗烟还会对她做些什么。 “因为我说过,我喜欢苏玉婉这般的恶女,如若我直接告诉你,又如何提防你日后会不会在我的草药里下毒?”顾茗烟冷笑一声,身边的月清已经抬手将苏玉婉给抓了过来,她倒是巴不得这苏玉婉趁人不备的时候将顾茗烟给杀了。 几人心思各异,封瓷不满的看了月清一眼,后者依旧无动于衷。 独自将苏玉婉带到了附近的山林之中,顾茗烟抓住她的手腕,诊脉之时发现她的身体比曾经虚弱不少,又因前些日子的折腾如今走上几步都费力,只是低笑一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苏玉婉低低的吼了一声,却不敢惊扰到封月亦或是封瓷,以免惹祸上身。 “我说我会留你一命,这辈子都会留你一命,无论你如何作恶多端。”顾茗烟笑着将她拥入了怀中,如同对待银翘一样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只将我们当做玩物,你又何须为了区区一个段承轩来和我作对?” 苏玉婉靠在顾茗烟的颈肩里,本该是恨不得一口将她的血肉都咬下来。 此时,难得温暖的怀抱却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只冷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我只是给你一个在慕青面前活下来的保障。”顾茗烟将人稍稍松开来,指尖微微发颤着藏于身后,目光认真:“无论你我之间有如何的仇怨,现在外面的人都只将你我当做是献祭的贡品,比起继续和我作对,不如合作。” 苏玉婉暗暗咬牙。 可那些对段承轩的情意早已经被磨灭殆尽,如今她可以依靠的人,却只有一个没什么话语权且还心怀鬼胎的慕青,沉思许久,在顾茗烟反悔之前,她就已经开了口:“我可以帮你,但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你必须保证我……” “我说过,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好好活着。”顾茗烟半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自嘲道:“你是如今唯一一个不在意长生之法的人,我只能信任你。” “你给我保命符之后,又要我做什么?”苏玉婉也不是傻子。 “只要你将边关和天炎的消息都一一告诉我,这样的话,就算你到时候要杀了慕青泄愤,我都可以帮忙。” “如果我想要的是段承轩的命呢?” “我帮你拿,但唯独,我的话你这辈子都动不了。”顾茗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着苏玉婉眨了眨,看着苏玉婉脸上发愣的表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得见了,我在下面看见的镇魂的墓碑,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福地,长生之谜这里只字未提,皆是虚妄之言。” “那你刚才……” “我要欺骗他们,说要在附近建立神殿,重新引流让此地变为福地,而到时候的长生不老之法,则是用来镇魂的仪式,刚才里面腐烂药草的毒对我来说无用,但这毒残留于你的身子,迟早是会出事,你若是背叛了我,这条命我便顺理成章的拿走了。”顾茗烟轻笑着靠近苏玉婉,两人的鼻尖几乎都靠在一起,而顾茗烟的指尖却轻轻点在了她胸口的伤口处:“当年大婚的心口那一刀,你已然还完了。” 苏玉婉咽了一口口水,认真的点点头。 达成共识很快,两人并肩走出来的时候,顾茗烟又恢复了方才那副眼神呆愣的模样,作为大夫,她知晓失明的双眼该是如何的模样,也自然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端倪。 苏玉婉依旧缩瑟着肩膀,一如曾经在段承轩身边那样的柔弱模样。 慕青趁此机会将苏玉婉拉到了身边,扣住她的肩膀轻声询问:“她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比起问她,不如来问我。”顾茗烟的话打断了苏玉婉说话的机会,指尖抵在唇间,低声开了口:“婉儿,你还是日日跟在我的身边,若是跟着慕青,怕不知你要将知晓的事情说出多少了。” “你别这样假惺惺的叫我……” “三皇子殿下不在,如今殿下的命令便是一切。”封瓷走上前一步,将慕青和苏玉婉隔开:“有三皇子为你和殿下做主,大可放心。” 苏玉婉被月清推到了顾茗烟的身边,两只手被月清扣上铁链,继而道:“等一会儿顾诚就到了,不如让我带着她吧。” “我告诉婉儿,只是担忧若有一日我不幸丧命还能有一人知晓此事,如若此时被你们其他人知晓,出了任何马脚你们都担待不起。”顾茗烟胡乱抓了两下才将苏玉婉的手臂给抓住,将人抓到了身边:“你们可以不寸步不离的跟着,但她不许离开我的身侧。” 封瓷和月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只有慕青面色苍白。 为什么顾茗烟偏偏会选择相信当初的仇人? 第733章 第七百三十三章 令人信服 比起感情上的信任之人,不如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暂时伙伴。 顾茗烟如此作为自当是有自己的思量,马车里只剩下她和苏玉婉两人,若是细细算来,她同苏玉婉相识的时间比如今身边的人还要长上许多。 因而,她能准确无误的知晓苏玉婉心中所想,正如她人生的第一课就是从察言观色开始,这也是她之后学医之路一路顺风顺水却同样毫无波澜的原因。 苏玉婉得知她双目能视物之后却愈发的忌惮,她不知晓顾茗烟为何会选择自己、甚至包庇自己,尤其是那声婉儿叫的连她都觉得亲昵的过分恶心。 一路无言,回到镇上之后,顾茗烟也发觉到镇上的风气有所改变,月清指引,苏玉婉则扶着她踏入了酒楼之中,踏上二楼走进雅间,此时一身锦衣华服的顾诚正放下杯盏,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微微挑眉,面上带笑。 满桌佳肴,门窗俱关。 顾诚为她添了些热水:“算来,你们二人都是成为过我女儿的人。” “那还真是凑巧。”顾茗烟也跟着盈盈一笑,那双目光却威胁着顾诚勿要多言,后者自不会为了一个无用的苏玉婉来得罪如今的顾茗烟,便直接单刀直入:“落水关既然是一处福地,你方才却让人将水引入深坑之中,究竟是为何?” “只因活水之处,才有神殿。”顾茗烟将曾经对水流和福地的猜测都一一告知,未免顾诚这般熟知消息的人多起疑心,更扬言道:“当初我先祖曾留下一言,让沧澜皇族世代守护正水,而这正水,便是这几处福地的流通之处。” “可天山脚下却并非如此……”顾诚饶有兴致的看向了顾茗烟的一双眼。 果然他知道的事情不少。 “天山脚下,百年之前便是正水的源头。”顾茗烟轻声开口:“如今那里被风雪所覆盖,可在其下却是源源不断的流水,落入正水之中,去往所有的福地。” 顾诚摸着下巴细细思考而来,顾茗烟说的半真半假,更知晓当年有人曾说天下之水皆是天山风雪消融所有,故而有了朝圣天山之言。更不用说当初让人守护正水,且只给正水命名一事,即使外人并不知晓,可顾诚专心于云氏,又怎会不知? “在我看来,你并非是妄想长生不老之人。” “我不过只是想要好好活过这一辈子,而长生不老恰巧是一个机会。”顾茗烟精准的拢了长袖来,将那杯盏置于长袖之后,唇瓣之下,轻轻的抿了一口,却给身边的苏玉婉使了个眼色。 苏玉婉看不懂,只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面的顾诚明显也看见苏玉婉脸上的表情,看向顾茗烟:“就算你如此说,我也是不敢轻易相信的,更何况此事同云氏宗族有何干系?” “既然当初云氏祖先当真知晓长生不老之法,又为何我们云氏之内并无长寿之人?我只是好奇,所以才找你询问,毕竟我自幼生在天炎、长在天炎,同之前成年之后被送来的云氏后人具是不同。”顾茗烟放下了袖口,连带着将空空如也的杯盏也放了下来。 顾诚笑了一声:“你果然聪明,当初我便该将你牢牢抓住。” “若非是你当初松手,将我拱手让于段承轩,我也不会找寻到如此多的消息,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吧。”顾茗烟扬了扬嘴角,伸出手去:“而且我只得到朱家的半份羊皮卷,剩下的半卷呢?” “交易必须公平。” “落水关会再建一个真正的神殿,可真正能长生不老的人,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我一人。”顾茗烟开口。 顾诚脸色大变,苏玉婉也跟着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茗烟。 这跟刚才说的那些都不一样,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顾诚轻轻叩响桌面。 “你们若想一起尝试,只可能是死路一条,首先我不论天时地利人和,只说这神殿之下必有活水,让那些人血流过,不过是为了留魂,而以你和其他人的罪业,又能真的留下这些冤魂吗?而我们云氏世代行医,算不得得道高僧那般,却也济世救人,死后不入地狱。”顾茗烟说的颇为认真,中间稍作停留却并未听见顾诚开口,只继续道,“其次,暴君当年血水乃是尔丹赤果加入,虽然暴露于外不成毒,但若是积少成多那便是剧毒,且并未有止血之用,你若是当真要将自己的肋骨取出且置于其中,剧毒入伤口,你只可能一命呜呼。” 信口胡诌,她却是样样都得。 顾诚虽不至于全信,但瞧着顾茗烟这般认真的诉说,结合他所知晓的情报,似乎也并非不可能,正在迟疑之时,顾茗烟又开了口:“而且,凤凰涅槃也好、置之死地后生也好,你们都并未真正脱离凡胎,又如何触碰那非人之道?” “你又可曾死过?”顾诚对此嗤之以鼻,万般不信。 “你既然敢来见我,更知晓我同娘亲一样会用毒,自然会带亲信大夫来,只要让他为我诊脉,便知晓一切。”顾茗烟将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 顾诚果不其然的将自己的亲信叫了进来,只是这一搭脉,那三十多岁的老大夫便冷汗直冒,细细瞧着顾茗烟:“姑娘……你身子难道并无半分不妥?” “何来不妥?”顾诚仔细瞧着顾茗烟也不过是太过消瘦罢了。 “可是姑娘的脉象……应当是瘫痪于床,难以坐立开口才是……”大夫触电般的收回了手,看着顾茗烟脸上的笑意只觉得脊背发凉。 顾诚眉头紧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这又是什么把戏?” “毒入骨髓,药石无医。”顾茗烟将袖口稍稍拉上了些,继而看了一眼身边的苏玉婉:“所以,我能护着你的时日也不多,最好拿出点用处来。” 苏玉婉闹了不明白,只呆呆的点头。 事到如今,顾诚才有几分相信顾茗烟的话,谁会以死来了却这无趣的闹剧,更何况顾茗烟距离长生不过几步。 “云氏不仅未有长寿之人,尤其是送往天炎的女子,大多活到四十岁便死去。”顾诚边将一切东西推到她的面前,边继续开口:“可自从云氏的秘密试炼出现之后,她们的寿命与常人无异,那试炼究竟是什么?” 第734章 第七百三十四章 公平交易 “王爷,三皇子将殿下独自放在落水旁的镇上,已然亲自带人去惩治贪官,只是他派出了将近两百的探子,我们却未能发现他们的行踪。”成山走上前来,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顾子衿身上。 顾子衿几乎是这偌大军营里唯一的女眷,若非是洪霄说此地最为安全,段承轩也不会将其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却也要求她不许靠近桌案一步,营帐之中更有其他两名亲信看守,顾子衿日日坐在这里总是焦躁不安。 如今看见成山的眼神,只翻了个白眼,跟着身边的侍卫向外走去。 “而且,段烽那边态度强硬,始终不愿归降,四皇子至多一个月之后便会到达此地,我们若是继续攻城的话,只会让您日后的立场愈发动摇。”成山这才继续道。 段承轩放下手中的公文:“无需在意,落水那边有何消息?” “殿下派人在那儿动工些什么,已然有不少人闻风而去,就连尔丹边关聚集的江湖人似乎都对此兴趣浓厚,想要一探究竟。”成山疑惑着开口。 段承轩挑了挑眉头,始终记得顾茗烟曾对自己说过。 这长生不老,不过是人族生生不息所得,若要一人长生,那不过是虚妄之言。 细细思量之后,他却扬了扬嘴角:“那三皇子那儿又如何?” “他看起来并不想和您作对。” “不过是表面罢了。”段承轩站起身来,成山并未明白是什么意思,营帐的门帘却被洪霄大大方方的撩开,一把弯刀堪堪挂在他的肩上,那张异族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王爷,您猜的无错,艾延的几个儿子都带着人反扑,说是长生不老的秘密就在我们手里,九皇子这次倒是让了边关,准备让咱们借那空城和对方来上一场。” 成山微微一愣,万分不解。 “所以从一开始,烟儿就没准备要这一块拼图。”段承轩如此说着,只将那放在一旁的斩马刀紧握手中,在抬起头来时,眼底只剩下一片阴翳:“既然这战火从一开始都是长生之密所致,本王也自当连带着长生之谜一并掩埋。” “可我们没法儿联络到那位殿下。” “烟儿同我是一条心,便足矣。”段承轩目不斜视的从洪霄身边走过,惊得洪霄亮了一双眼,快步跟上了段承轩的步伐,笑道:“洪霄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让成一和成二去保护烟儿,她怕是也会为了造势而做出许多事情来。”段承轩如此说着,身边有将士瞳孔微微收缩,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去吩咐,而同时,下一条命令也紧接着报出来:“再留下一半的人防御,若是让三皇子的军队踏入一步,就让那些将领提头来见。” 洪霄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段承轩的意思:“您以为,段烽和段承瑞根本就是一伙的。” “若非如此,为何他们二人要联手将我推到这内乱之地,如今又要让我抵御外敌削弱我的军队呢?”段承轩紧绷着嘴角,手中沉重的斩马刀却被他换了个方向,低笑一声:“拙劣不堪的把戏。” …… “拙劣的谎言,也能是骗人的利器。” 顾茗烟的指尖抵在了苏玉婉的下巴,看着那双眼睛不再柔弱恶毒,只剩下恐惧和兴奋,只扬了扬嘴:“我告诉你的一切,才是真的,把握好这一切,慕青便会倾尽全力的对你好。” 她们二人不过才离开酒楼,同顾诚分道扬镳。 顾茗烟便借心悸之名佯装晕倒,偏偏这诡谲脉象令所有人都分辨不出,直到回到院中,她才悠然起身,遣了封瓷和月清去将此事告知段承瑞,却独独将苏玉婉给留了下来。 “你的嘴里根本就没有真话……”苏玉婉小声的往后挪了一步。 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便哪怕是知晓她对待所有人都说了不一样的话,但偏偏这些话都各占一方面,可以聚拢到一起,但又如此的令人难以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她说的太过认真,且这一些都有理有据,甚至同那半张羊皮卷上所写的相差无几。 那神木即是肋骨,而取出这个肋骨的原因就是涅槃重生,羊皮卷也提到尔丹赤果,而顾茗烟之前却说过潭下血藤同这神木有异曲同工之妙,与此同时,苏玉婉是亲眼看见她在深坑之下走进其中,呆了那么长时间也并无异色,但她们却都感到十分的不适和疼痛。 她亲眼所见那些真相被攥紧在顾茗烟的手中! “我对你说的是真话。”顾茗烟依旧认真的点点头,只好收回了自己手,复而看向了窗外:“而且,你就不好奇为何慕青如此爱你吗?” “他只是想将我献祭!”苏玉婉难以忍受的低吼起来。 慕青所给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从一开始慕青就并非是她那边的人。 他甚至让自己失去了生孩子的能力!如此这样的她即使在段承轩继承皇位之后,她又能如何的能母仪天下? 顾茗烟始终看着苍蓝的天空,低笑着:“你不明白慕青爱你胜过一切,只可惜你不明白。” “你明明想从慕青身边救下我,如今却又想我去爱那个想吃掉我的野兽吗?”苏玉婉警惕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当初所做的事情……” “我说过,我没有对你说谎。”顾茗烟回过头来,早已看见不远处的长廊里走来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只靠在床榻之上,双眼无神:“你可以去问问他,他究竟有爱你,即使我不保下你,他也绝对不会抛弃你。” 苏玉婉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同样看见了不远处的人,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指尖将衣料拧的皱皱巴巴。 封瓷和月清一前一后的走进来,低声开口:“三皇子殿下这几日便会归来相见,希望得知内容。” “公平交易,让我说出真相,他首先要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顾茗烟轻轻的阖上双眼:“还是说,这外界之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 封瓷变了脸色。 即使她看不见任何的小动作,却总是能一时想到许多件事情。 第735章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一厢情愿或执念 段承瑞在三日之后来到镇上。 而这几日,药材还未收集齐全,可慕青已经开始为顾茗烟拟出了许多的药方,就连顾茗烟自己也听了不少的医书,更报出了许多药方,只可惜对她已然变味道的血毫无办法,而顾茗烟这几日身上并无疼痛,就连凤凰胆根茎的那点儿痕迹都渐渐消退。 像极了回光返照。 这一日清晨,段承瑞匆匆带人冲入寝屋,顾茗烟被门扉打开的声音吵醒,连带着只能趴伏于角落睡觉的苏玉婉也惊慌失措的爬起身来,在看见段承瑞出现之时只是调整了姿势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顾茗烟靠在软枕上迷蒙着问了一句,只当是月清有急事来找。 “是我。”段承瑞出了声,并未发现顾茗烟的眼睛已然能看见,脸上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落座于顾茗烟的床榻边上,低声道:“你在那深坑之下……” “一错再错,如今不过一场空。奈何世上愚人大多难知因果。”顾茗烟还半梦半醒的说了一句,另一只手却轻轻的搭在了段承瑞那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手腕,低声道:“你的一厢情愿,你的执念难消,因何而起,又需得如何能消?” 睁开双眼,那双眼里像是有些许星辰,只可惜顾茗烟的这双眼望向的方向稍稍有错,却让段承瑞心动了几分,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她按着:“我的确瞒了你,可这一切不过也是为你好。纵然你选一乞儿为样子,选一老汉度过余生,只要他们真心相待,我便不会阻拦,可你偏偏选了段承轩,我只得动手为你扫清日后一切障碍。” “看来你还挺坦诚。”顾茗烟却只是微微惊讶的张了张嘴,爬起身来,揉乱这一头长发,低笑一声:“如此这般,你倒是同段承轩诸多不同,若是此时,他怕是只会用‘我是为你好’来搪塞我。” “既是如此,为何你还如此执着于段承轩,他甚至将长生之谜的一部分也投入火盆之中,根本不顾你的生死。”段承瑞眉头紧皱,恨不得让顾茗烟早日幡然醒悟。 此言却让顾茗烟稍稍抬起头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比如你到我这里来只是演戏。”段承瑞脸上的愁容愈发的加深,带着半分心痛的看着她。 “如何知晓?”顾茗烟已然神态自若的靠在床榻之上,却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手轻轻抽离出来。 “段承钰带走了阿紫和平川,我想这一切都是你的授意,包括父皇的病。父皇甚至打着要带靖王回去治罪的名号要去救他,一个功高震主的王爷?”段承瑞眼底的笑意都已然改变了模样,那点儿歇斯底里的疯狂从焦黑的土地里崭露头角。 昔日温文尔雅的男人此时目光锐利,攥紧顾茗烟的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顾茗烟的眉头扬了扬。 “所有的人都向着他,你可曾有半点儿想到过我?”仿若是溺水之人手中最后的浮板,段承瑞低垂着脑袋握紧她纤细的指尖:“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能……” “我不是在这吗?”顾茗烟抬手抵住了段承瑞的额头,强迫他抬起头来。 看着那双锐利眼神之下的脆弱和痛苦,顾茗烟根本不用去想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扬了扬嘴,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段承轩的安全,那你怎么又没有想过,如果我并不想保护你,又为何要立于你的身侧?” 她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更厌恶什么既然选择了另一个人,就必须舍弃另一个人的言论。 唯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将这件事情撇开,却不曾想你冷漠的数次拒绝会成为压垮那人的最后稻草。正如段承瑞早已真心相待,她自不必执着于段承轩,来伤害一个一心为了自己的人。 “我数次挑拨都未成功,如今你又知道我想伤害段承轩?” “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何你能从段烽的边关抽身而出,本该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你故意隐瞒宅院之外的消息不想让我知道,只怕是担忧我知晓你做了些什么不见光的事情,今日你来坦白,也不过是想质问我为何也要欺骗你。”顾茗烟始终用掌心抵着他的额头:“从你让惠妃动手挑拨的时候,我还真的信以为真,可直到看见你和段承轩的神情之后,真情假意一看便知。” “但你还是跟我来了。” “难道我要看见你一步错步步错吗?” 既然事情已然讲得清明,顾茗烟也不愿继续装瞎,只准确的看向段承瑞的一双眼,那双桃花眼里并无半点儿柔弱春风,反倒是十分认真:“我不知晓你对我的情从何而起,但我并不想伤害你,你若执意伤害段承轩,那也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情。别你所做之事皆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为的不过是着许多年来的求而不得,为的是这许多年来下属的乖顺俯首,亦或是上位者那双没有你的眼睛。” “你得不到的,却希望我能得到。可又曾真正问过我,我所求和所求具是一样?”顾茗烟的声音渐渐柔软,收回手时,却只是掀开了锦被翻身下床,自顾自的绕到屏风之后去更衣,只留下浅淡的四字:“不过困兽。” 坐在床沿半分未动的段承瑞攥紧了拳头。 而顾茗烟却已然换了一身浅紫鎏金边的长裙从屏风后走来,瞧着屋中另外的三个女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却只是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发丝:“刚才我还没睡醒,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她是不是说的太过? 小心的看了一眼段承瑞,她歪了歪身子,并未得到回答,便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我并非是说你如此想法不对,只是……” “如此一来,我更不能放手。”段承瑞抬起头来,一双眼底一片冷芒:“我会为你做任何的事情,但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直到……” 最后的话随着冬日的寒风飘散。 顾茗烟却是微微惊愕着睁大了一双眼,随后轻笑起来:“好啊,只要你是真心希望这样做。” “那就别在问外面之事,这是我和段承轩之间的事情。”段承瑞站起身来:“日后我不会骗你了,你也要对我坦诚。” “我的眼睛能看见了。”顾茗烟走到他的身边,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可以相信你吧。” “可以。”段承瑞笑着捏起她脸侧的一缕发丝:“让她们为你好好梳洗打扮,也好去唱好这出戏。” 第736章 第七百三十六章 摇摆不定 丝滑柔软的长发垂散于肩,那双少经粉黛胭脂雕琢的面容之上依旧一派淡然,而那双桃花眼向来无需过多点缀,不过是稍稍抬眼之间便是风情万种。 苏玉婉笨拙的为她梳理长发,心中的许多不安和愤恨此时也只剩下深深的嫉妒,连带着手中的木梳也加了些力道:“若我也有你这般上乘的容貌,也能有两位佳人相伴。” “不过是知己成双罢了。”顾茗烟倒是不在意这些细微的疼痛,只唇角稍稍扬起着轻笑:“且若真是要比上容貌,那些样貌平平的姑娘只要施以粉黛便能比如我这般憔悴好看上千万倍,更遑论你虽是乡野出身,不也继承了你娘亲的美艳之姿吗?” 如此说着,顾茗烟侧过头去轻轻一瞥。 唯有这一眼,才能真正称得上是风情万种。 只可惜她鲜少将此用在男人身上,此时不过是让身为女子的苏玉婉愈发嫉妒愤怒罢了。 “你当真就是个狐媚子。” “你也只会说些这种话,与其在这里讥讽于我,不若想着你这条命能不能顽强的活到最后。”顾茗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颈间,其他地方的疼痛虽不再,但取而代之的却是颈间时不时传来的刺痛,像是被什么小虫子轻轻的蛰了几下那样。 苏玉婉如此沉默着,最后也只是让门外的丫鬟来为她梳妆打扮。 等到来到厅堂之中,段承瑞早已命人准备好的一桌美味佳肴,顾茗烟也不掩饰的径直落座,瞧着几个姑娘丫头都在旁侧眼巴巴的瞧着,她也只是低声道:“你方才的话若是无错,段承轩的事情我便不再管了。” “自然如此。”段承瑞轻声开口,为顾茗烟夹了不少的饭菜,继而开口道:“只是这长生之谜的玄妙在于什么?” “不过在于延年益寿,又或者是借婚续命,虽是无稽之谈,但在不少地方志上都有这人饮黄泉水的言论,更将正水当做是冥河之水,而阴曹地府便在天山的寒冰之下,同时,这一辈子伴随着你知晓的越多,你的三魂七魄便开始残缺,直到死去彻底散尽神魂,若是用其他灵魂重铸兴许可得永生。”顾茗烟边吃边说,又道:“不仅如此,我云氏一族的事情多有蹊跷,我还未查证。” “既然如此,我便派人大兴土木建立神殿。”段承瑞点头,俨然一副明了的模样。 顾茗烟此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不免好奇:“我们当日不过是合作伙伴,月清和封月都长得各自美艳,你为何偏偏看中了我?” “开始不过好奇能成为靖王妃的痴情女子能有几分本事,之后便喜欢上你趾高气扬的模样,算来我们许多兄弟,你竟也并未有半分惧怕之意,即使没有皇叔撑腰,你还不是一一的同我闲聊、谈事。”段承瑞继续给她夹菜,只希望她能多吃点儿荤腥补补身子。 顾茗烟向来对此嗤之以鼻,此时倒是乖巧:“算起来,你们都是我侄子,我当然不怕。” 一时无言,段承瑞也微微愣神。 顾茗烟当时倒是真的并未想过太多,只想着既然是后辈的侄子,无论大小都该照顾着。 对面的段承瑞放下了碗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我当时想太多了。” 这句话反而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若是知晓这般会起反作用,她当日也不愿意招惹段承瑞。 酒足饭饱,顾茗烟则是稍稍的撑着桌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都过去几个月,也不知道逸则如何?” 看着顾茗烟眼里淡淡的落寞,段承瑞却觉得从心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在他眼里的顾茗烟总是那般游刃有余的踏在刀刃之上,对世间诸事少有留恋,更远离于世俗伦常,可此时的顾茗烟的指尖只从桌案上划过,用水写了个逸字,扬了扬嘴角:“你既喜欢我同你在屋檐之下,不若今日便如此?” 说出来的话和脸上的落寞截然不同,月清咬紧了牙关,双目发红,可顾茗烟那双已然清亮的眸子却只是笑着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嫉妒的,如今段承轩不在身侧,我自当借你家殿下之手为赖玄传话,他和古昇若是想从虚老手里夺得皇位,如今自当是该求尔丹的帮助,而不是一味的进攻和防守。” “你已经有长生之谜还需思虑,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段承瑞看着她面容憔悴,当即拒绝了来。 “我这样做只是担忧他们不听你们的话,且我是尔丹公主,当时并未管那山火,几乎眼睁睁瞧着那山火烧尽大片的绿林,如今尔丹进军,倒不如同赖玄求和,不费一兵一卒的将城池拿下,取而代之的是雁江的皇位将会落入赖玄和古昇的口袋。”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手腕里的银环轻轻碰撞着:“而且,如此一来你自当能邀功回天炎,我便不信那些大臣还有何话要说?” “你究竟是想帮段承轩,还是想帮尔丹。”月清拉开封瓷的手,大刺刺的开了口:“别以为这三个大国的人都相信于你,若非你有如今的身份……” “可我就是如此的身份,如此的值得信赖。”顾茗烟轻笑着转过身去,眼底里揣着令人看不透的神色,眼角弯弯的看向段承瑞:“你信我,段承轩信我,赖玄信我,我父亲身为尔丹皇帝自然也信我,可在这之中,我不过是为几方周旋,真正所需要作出事情的人,是你。” 他可以选择坐山观虎斗,等到尔丹和雁江之人都在边关之地打的不亦说乎,他沧澜却毫发无损自当可以保全自身。 但若是需要插手此事,怕是需要折损大部分兵力,却能得到成为太子的功绩。 “段承轩如今镇守于边关,就算我想插手此事,亦是难办。”段承瑞皱着眉头。 “我方才就说过了,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做就是,等到我重回落水关时,我要段承轩已然奔赴天炎城接受审理,也要你平安无事的将青则送到孟旭大人的府上请他代为照顾。”顾茗烟笑着对段承瑞行礼:“我为段承轩效力,也愿意为了三皇子殿下效力,只要你始终相信我。” 她会成为段承瑞的说客。 第737章 第七百三十七章 真正活着 “他们要让殿下来和我们谈判?” 洪霄不可置信的清洗自己的面颊,此时段承轩才刚从战场上下来,去清点人数以及教训各位将领,成山的消息还并未传达至王爷的耳朵里。 成山从不亲自跟着段承轩上战场,此时只在营帐里看着洪霄:“你比我更要信任那位殿下,可此时那位殿下不仅准备在落水关建立神殿,更想来当三皇子的说客。” “我不晓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但王爷既然相信,我就相信,我记得这以前还是桑宁教给我的。”洪霄啪的一声将布巾砸在了挂架上,整个架子都轻轻颤抖起来。 成山面无表情的将这密信放在桌案之上,又开口:“这一次护送殿下过来的,就是桑宁和苏玉婉。” “苏玉婉?是我耳朵不好吗?”洪霄停下来脚步。 “如今那位殿下似乎很喜欢苏玉婉。”成山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离开,相信洪霄可以将这封密信看管好。 洪霄抓耳挠腮了半天,只记得苏玉婉当初相见的时候还是个骄纵蛮横的小小姐,平日在王爷的麾下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仗着王爷的宠爱横行霸道,是个令人喜欢不起来的女子。 可怎么算,这情敌相见,不该是分外眼红的吗? 等到段承轩满身血灰粘腻着进来时,洪霄赶紧将这件事情一一告知。 “哐——” 斩马刀砸断了一旁的木架,洪霄身手灵敏的闪到一侧,小心的缩着肩膀。 段承轩摘下了头上的头盔,里面的发丝都凌乱无比,可洪霄此时却是半句玩笑都不敢开,营帐突然被人拉开了门帘,那位小士兵还未进来,洪霄便扬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可这新兵蛋子还是乖乖的行了礼,面对段承轩的背后开了口:“王爷,三皇子殿下派人送了信件过来。” 话音刚落,洪霄已经抢着将那信件给夺了过来,边使了个眼色让新兵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不如……” “念。”段承轩声音平静,却狠狠的砸在了洪霄的心上。 收敛了那些小动作,洪霄只是将信打开之后便说不出一个字来,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面色为难的开了口:“要不,王爷您还是……” “念。” 洪霄只好硬着头皮捏着纸张开了口:“半月后到,新旧情人齐聚一堂。” 沉默片刻,洪霄青筋突突,此时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一步也不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山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见洪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恭敬开口道:“王爷,艾延的残党虽并未有太多动作,但背后的边关此时是希望将我们围困于外,粮草已停,正水关送来的粮草远远不够,可三皇子九皇子无一人可掌控。” 双手陡然撑在桌案边沿,段承轩沉思许久,才开口:“只抵御外敌,半月之后迎人入关,再吩咐里面的人,将钰儿好好拦下,至少一个月。” 顾茗烟所做之事皆是诡异,即使是他也不能全然了解。 “那位殿下说不定只是为了当日的水图而来,毕竟她也在意长生不老之法。”成山适时的开了口,半跪在地上:“还请王爷不要意气用事。” “恩。”段承轩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绕过桌案,面色平静的重新回到了桌前,翻阅公文和战报。 像是无事发生。 …… 边关之外是深林和大片的空地,到了冬日格外寒冷。 顾茗烟缩瑟于马车的层层软垫之中,直至今日将要到达边关,她也不曾正视桑宁一眼更不同他说话,日日马车里只有月清和苏玉婉两人照料,可她睡着的时间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得多。 慕青时不时来诊脉,只能轻轻叹上一句:“她这身子,根本不知命数几何,自然也难知晓为何会如此,走一步看一步罢。” 说完,他总会远远的越过月清的肩膀看向马车里的苏玉婉。 而苏玉婉则只是稍稍点头随后将车帘拉上,藏匿于慕青看不见的地方,苏玉婉那双眼里的寒意却要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上几分。 顾茗烟悠悠转醒,对于苏玉婉的面具早已见怪不怪,只趴在一侧就连双腿都难以伸展,懊恼的发出一声闷哼,却还道:“还有多少日才能到边关?” “再有两日便到了。”月清上车之时如此说着,如今看见顾茗烟这一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终觉不妥:“要不要梳洗一下?” “不必了,我再睡会儿。”顾茗烟从软垫里抬了抬手,身体并不疲惫,可是这颠簸的一路却已然要了她的小半条命,抑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她还得抽时间来应付这些复杂的人,想想都麻烦,不如好好上睡一觉。 两日路程并不长,可等到迷蒙之间被人连人带被褥都一同拉扯起来之时,顾茗烟还是有一瞬晃神,方才睁开一双眼,头顶之上刺目的阳光便闪花了她的一双眼,下意识的抽了那雪白的手臂出来遮挡,多问了一句:“到了吗?” 两条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的托住,段承轩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将人带回了营帐里,洪霄只负责拦下月清,而成山已经将苏玉婉抓到了身旁,唯有顾子衿却跟随着段承轩的步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靖王这辈子的三个女人竟然在这边关之地齐聚,当真可笑。 顾茗烟晃神着被人抱回到营帐里放在软榻之上,却只是笑眯眯的在顾子衿进门之时抬起双手来搭在段承轩的肩上,像是小奶猫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几分笑意:“瞧瞧你有多爱我。” 顾子衿惊愕的看着顾茗烟半个身子都借着段承轩的肩膀施力,有些吃力的仰起头来在段承轩的下巴落下一个亲吻,她倒是不觉得温情,只觉得气恼恶心,挥手离开此地,车帘落下之时发出啪的一声。 段承轩听得清明,只将人拢入怀里,当日的气愤顿时烟消云散:“你这次又是准备……” “自然是来救你。”顾茗烟说的理直气壮。 可下一刻,两只白净的手腕就被段承轩一只手轻松桎梏住:“你对三皇子也是这般说的吧,说是帮他。” “你们叔侄二人都聪明。”顾茗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他:“长生不老并非虚言,可那也不算是真正的活着。” 第738章 第七百三十八章 双管齐下 “只是借由融血和毒物相辅相成的活死人罢了。” 顾茗烟解释之时依旧被段承轩桎梏住双手,难以动弹。 “你找到一切的根源了。”段承轩复而看向了她那一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的眼睛……” “我们云氏血肉有异,便是因为我们同朱家一般,身中剧毒,而铁铃铛之毒是为我们续命的‘药’,而所谓的长生不老,只是一种特意的假死药,只有源源不断的往你的身体里灌溉毒药,才可以让你的肉体不至于衰败而死。”顾茗烟歪了歪脑袋,只凑过去将下巴搭在段承轩的肩上:“而卜正草和尔丹赤果的腐烂物正好是剧毒,也酿成了我如今这般状况,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贸然治好眼睛,害的我最近总是疼痛不适。” 顾茗烟的声音放轻了许多,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磨蹭过他的颈间。 即使是段承轩再怎么想生气,如此听着心里也只剩下担心,幸好他之前来时便将张良山收于麾下,此时只是让张良山来为顾茗烟诊脉,得出来的结论同之前的大夫别无二致,皆是惊愕于为何还能活着。 如此听着,段承轩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如此一来,你如今需要继续借着毒物续命?” “我一旦服用了过多的毒,就会产生耐性,到时候需要的毒便不是寻常之毒了。只可惜我此时身上的毒是凤凰胆根茎,纵然我能从娘亲那儿找到更厉害的毒物,也不过能给我续上十年寿命。”顾茗烟小心的将自己的两条手臂都从段承轩的手中抽离而出,那双眼睛小心打量着段承轩的脸色,直到确认段承轩眼里除了担忧再无其他这才放心。 她方松了一口气,便感觉到肩上一沉,段承轩扣着她的肩膀,那张脸上像是附了一层冰霜般:“你便是这昂珍惜你的性命的?” “我只是冒险赌一把,却没想到赌到了个歪打正着的。”顾茗烟咽了咽口水,此时更担忧段承轩会为此将自己软禁起来。 只可惜事与愿违,当她的腿上被裹着棉花的锁链扣住时,她还是忍不住的对着段承轩大喊大叫,两只手都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你给我在旁边好好的待着,张良山会来解决这些。” “我自己可以的。”顾茗烟恨不得将他身上的外套都给拉扯下来:“而且,我对于和谈之事只字未提,难道你也不好奇当日天炎之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看着顾茗烟如同小孩子一样只晓得抓住大人的衣料发脾气的模样,段承轩只阴沉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床榻边沿:“有勇有谋自然是好,却并非是以伤害己身来实现。” “可我除了才智和作死精神以外,还剩下什么?”顾茗烟赶紧抱住他的手臂,仰起头来看着他:“这些事情是我自愿参与其中,我也愿意为其付出代价。” “我同样愿意为了你付出代价,但你明明熟知人心,又怎会不知你伤了阿紫和平川的心,怕是连娘都看不清你。”段承轩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无奈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们站在两端。”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帮段承瑞?” “我问了,你就不帮了吗?”段承轩冷眼瞧她。 顾茗烟笑着缩瑟了下脖子,朗声道:“他倾慕于我,愿意将我希望的一切都交到我的手里,我既然知晓,便不能负他,更何况他的确比你这般冲动的人要适合做皇帝。” “那你就准备负了我。”段承轩语气平平,偏的露出几分委屈来。 “从未如此,我是相信你我之间不会互相挑拨,这才决定如此作为,更何况当初我们都相约好,去往天炎之后,皆是演戏,可你却如此担忧我倒戈阵营,几次三番的上来要人,生怕别人不知晓堂堂靖王喜欢我……” 顾茗烟的话并未说完,早已被段承轩的嘴给堵回到喉咙里。 看着男人那双眼里爬满了血丝,顾茗烟只顺从的抱着他的颈间,两人双双躺倒在床榻之上,其他心意,无需再多说。 待到段承轩从营帐里出来之时,床榻上的女子才草草换上衣裳,慵懒的靠在床榻,对于脚腕上的铁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里却多出一把钥匙来。 苏玉婉和月清便在其后走了进来,苏玉婉脸色煞白,而月清则鄙夷的将干净衣裳的放在了床榻边侧:“你这放荡的女人。” “同我儿子的爹在一起,何来放荡一说?”顾茗烟毫不避讳的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那些黑色痕迹消退了许多,而其间点点红红的印记直叫两人都白了脸。 白日宣淫!不知廉耻! 月清底下头将脏衣服拿出去,苏玉婉则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你让我跟着你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和……” “唯有如此,你才能更恨他,然后将他抛诸脑后。”顾茗烟换好了冬日的衣裳,起身走到了苏玉婉的面前,如同之前一样将她拥入怀中:“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知道慕青究竟有多么爱你,也许你只是误解了他。” 苏玉婉明明该恨不得杀死眼前的人。 可此时的怀抱如同之前那般温暖,顾茗烟的声音接着在她的耳边响起:“如果不是段承轩,我们也不会成为仇人,你为什么总是希望恨我呢?变心的人,是他,不是吗?” 顾茗烟的眼神渐渐的变得锐利,那指尖却已经温柔的抚上苏玉婉脸上可怖的伤痕,轻声安慰着她。 “如今真正的秘密只有我们俩共享,我们都知道长生不老只是利用那些可恶男人的借口,我们会用这个护身符来向他们反击,段承轩背叛了你,他也杀了我的孩子。我们都该憎恨于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站在我身边的话,他们会杀了我。”顾茗烟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诱导,只好最后一句话轻轻落下:“只有我活着,你才能好好活着,你是我的,是吗?” 苏玉婉混沌的脑子里早已忘记了顾茗烟曾经的所作所为,只剩下段承轩的冷言冷语和幼时的过去交杂着。 顾茗烟拍拍她的肩膀离开,眼底一片寒霜。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再简单不过的理论,而苏玉婉只是恰好容易蛊惑。 她怎么会让苏玉婉就这样平静过完剩下的日子。 第739章 第七百三十九章 是非难辨 “所以现在,请你去找找顾子衿,问问她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茗烟的指尖从苏玉婉的发丝里滑过,指缝里粉末也轻轻的坠在她的颈间和发梢,说来这些药粉还是她之前在三皇子府邸上瞧见的。 迷人心智的果实碾压成汁,再将剩下的果子晒干捻成粉末,效用只有汁水的三成,如今对付苏玉婉却也足矣,更何况是依附于皮肤之上,并非入口。 苏玉婉只有片刻的愣神,只点点头悄然离开,十分乖顺。 顾茗烟松了一口气,看着脚腕上长长的铁链,想了想还是将其给解开来,将这钥匙握在手心里掂了掂,一出门便抓住了附近的士兵:“段承轩此时在何处?” 士兵细细打量眼前这面带桃花的姑娘,又惊愕着她直叫王爷的本名。 “王爷他……” “殿下,王爷正在同各位将领议事。”洪霄赶紧走上前来,更细细的瞧了一眼她的脚腕,震惊着:“您不是该……” 顾茗烟抬手一翻,那已经有些生锈的钥匙就从袖口滑落到她的手心之中:“色令智昏,说的就是他了吧。” 洪霄决定还是不开口的好。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从未见过段承轩真的将什么东西落下,此时真当是应了这句话。 “他若是在议事的话就算了,桑宁不是跟着我们过来,他人呢?” “桑宁说要留在这里,说他被发现了。”洪霄小声的凑到了顾茗烟的耳边说着,又看了一眼她那随意披散着的长发和四周士兵的目光,赶紧轻轻的将人推回到营帐里,无意间看见那凌乱的被褥,洪霄一阵头疼:“殿下您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这般被软禁的还是别了,你将张良山叫过来,我取点儿血给他试药。”顾茗烟被推着坐在了一旁小小的桌案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属于段承轩的桌案上摆放着堆积成山的公文和战报,只好撑着面颊:“你还是在此地看着我吧,若你不在时透露了什么重要消息,那便全是我的罪责了。” 洪霄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爷径直的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帅帐里,就连那绑着她一条腿的锁链也拉长了许多,纵然她真的将那些战报公文都看了,王爷怕也不会说些什么。 “其实王爷他还是很信任……” “他信任我,我可不信任自己的这双眼睛。”顾茗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有些事情纵然我不会去做,但我就是想知道,你要拦下的是我。” “……”洪霄愈发的不能理解,却只好乖乖做下。 而张良山来了之后,顾茗烟倒是二话不说的用刀划开了手臂,除了割开之时的微微蹙眉,之后只剩下半分苦恼,细细为那伤口上药,驾轻就熟的将其包扎好。 洪霄只想着这位殿下曾经受伤无数,便忍不住问:“您都不怕疼的吗?” “自然是怕的,但有时候受点儿伤你能活下来,想着如此划算,自然也就不怕了。”顾茗烟懒懒的袖口拉了下来,看着张良山捣药,她只是翻着书卷,想着这些药该如何混合。 正在三人都安静之时,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细细一听,竟然是桑宁和月清两人争执不休的声音。 顾茗烟起身往外走,刚一拉开门帘,就看见桑宁手中的长刀堪堪停在了自己的鼻尖,惊得她小小的后退了一步,随后看着月清幸灾乐祸的表情,扬了扬嘴角:“怎么了?” “你可知道王爷派我过去……” “你既然不愿效忠三皇子,自是不必留在他的身边。”顾茗烟一双眼睛微微发亮,在桑宁气恼的神情里继续开了口:“你们这些下属都为自家主子操碎了心,却又有谁记得撇去皇子王爷这些虚名,那三皇子到底还是段承轩的侄子,你日后埋下的祸根越重,这两人日后便越是难以和解。” “妇人之仁!”桑宁冷冷嗤笑一句:“皇家子弟哪里来的什么情谊!” “自然是有的,我既曾是靖王妃,算来这些皇子都是我的侄子,纵然段承轩想要伤他们,也得问问我。”顾茗烟一只手抵着桑宁的刀刃,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大义灭亲的滋味你已然有所体验,如今你也想让段琮和段承轩尝尝一样的滋味吗?” “大胆!”一旁跟来的将领大喝一声:“你这女子竟敢直呼皇上和王爷的名讳!” 洪霄赶紧将两边的人都一一拦下,瞧见桑宁还要发作,幸好留守附近的成山赶紧走上前来,抓住了桑宁的胳膊:“大人,无需和这位殿下理论,你是说不过她的。” “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 “小丫头片子也比你这糟老头子懂感情!”顾茗烟也气恼的跺了跺脚,你才是小丫头片子,算来两辈子的年龄她应该比桑宁还大才对! 眼见着两人吵架的方向越来越奇怪,张良山和洪霄赶紧手脚并用的将人给拉回到营帐里,那边的成山只好叫了人来将桑宁带走,末了却是询问桑宁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将我的事情告诉三皇子的。”桑宁气红了一张脸坐在快砖头上,手里的长刀也直接刺入了地面。 成山沉着一张脸,桑宁亦不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顾茗烟被塞回到营帐里,张良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人给砸回了床榻之上:“你越活越回去了,王爷将桑宁放在三皇子身边,不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吗?” “那是因为段承轩之前低估了三皇子,桑宁的事情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顾茗烟不满的抱起了旁边的枕头揣在华怀里,倒是有几分委屈:“更何况,唯有这样我才能让三皇子相信我。” “你要让他相信你做什么?”张良山叹气。 顾茗烟远远的看了一眼月清和苏玉婉,仍旧开了口:“我要帮他夺皇位。” “只因为他是我侄子吗?”段承轩低沉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顾茗烟只愣愣的看着段承轩走到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却依旧冷静的开口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发现你们二人都并未有错,若是你们两的执念皆是因我而起,我自当要将此事解决。”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你没错。”段承轩皱眉。 “我的确没错,但我爱你,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犯错。”顾茗烟两只手都懒懒的撑在身后,更笑着看他:“而且, 三皇子一心愿意为我做事,此等情谊难还,却也可以帮其解开心结。” 第740章 第七百四十章 时过境迁 有人因怜悯而出手相助,有人因责任而为他人出钱出力。 可相处数年,段承轩早已不再认为她是因这两个原因去做事,也并非是想做就去做,而是清楚的知晓自己究竟是谁,地位如何,才智几分,价值几许,这才推论出应当去做什么,并且将此认为是理所应当。 简而言之,便是在其位,做其事。 月清只认为她是大言不惭,苏玉婉更是对她的高谈阔论嗤之以鼻,可此时顾茗烟怀里还抱着个枕头,两只手臂撑在床榻之上,微微仰起脸来看他。 段承轩则低声开口:“既然他是我的侄子,我也自不必同他兵戎相见,但前提是他必须将段烽完好无损的送回到天炎问罪,且恢复这边关和平。” “与此同时,你也该跟着宗平王回天炎被审,但在此之前你可以将艾延的残兵清剿,以此来将功抵过。”顾茗烟的手掌轻轻的贴在段承轩的胸膛,又稍稍用力着将他推开了些:“不仅如此,你必须将你手中的兵权交出来。” “两成。” “至少四成,不然日后三皇子若是成为太子,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是隐患。”顾茗烟转过身去看着他,身子则懒懒的靠在一旁的柜子上,双手抱在胸前:“不仅是兵权,朝堂之上已经无需你的势力参与了。” “当初也是你让我安插人手。”段承轩冷言冷语。 “当初是当初,如今寒门子弟已然入了小部分,不出十年世族和这些寒门便会势均力敌,等到世族再次兴起之时会有其他办法来代替,更何况因为你笼络人心的事情,其下已然又不少贪官污吏从中捞取油水。”顾茗烟摇了摇头。 并未想到方才还在谈论私事的人马上就变了模样,洪霄觉得今日已然用掉了一年份的惊愕。 “你能保证日后他不会对我出手。” “我不能保证,但逸则却是最好的保证。”顾茗烟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应该说过,我做任何的事情都并非是心血来潮。” 张了张嘴,段承轩一时无言。 而顾茗烟依旧只穿着厚重的衣袍,双腿的疼痛也因为这所谓的毒物而消散许多,此时那双眼里依旧神采飞扬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所以我希望你放弃四成的兵权,以换取日后靖王二字的稳固,以及日后青则的爵位。” “你用自己来保证,去帮三皇子,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真的想要背叛我。”段承轩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眼前:“我们争斗不休,你和他却从未争斗过,看起来你们才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说的都是表面,我只为你生过孩子,并且让我的孩子称你为父亲。”顾茗烟笑的肩膀都轻颤起来,摊了摊手:“如果我也是皇族的男子,也许今日就没你们争夺皇位的这些事儿了,我相信我有本事可以比你们任何一人都更早的得到皇位以及皇帝的信任。” 她总是这么自信。 “可惜你不是。”段承轩将外衣脱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所以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你独自跟着段承钰回去天炎受审,我会在解决长生之谜事情后回到天炎城里,下毒之人并非是段承瑞的人,也不可能是你,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人在操纵一切,找出这个人,将他杀死才是关键,只有这个人始终在挑拨你们叔侄之间。”顾茗烟认真的看着他,却将他的衣服不耐的扔回到他的手里:“我穿的够多了。” 段承轩只好将衣服好好收好,无奈的看着顾茗烟:“我带你去吃饭。” “那接下来的几个条件呢?”顾茗烟迷惑的被她拉住了手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钥匙交到了他的手里:“你粗心大意了。” “都是因为你。”段承轩将这钥匙拿过来塞进口袋里,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营帐里的人脸上各有表情,唯有月清是惨白着一张脸。 她没想到顾茗烟同段承轩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如此随意且亲昵,可她在面对段承瑞时永远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从未没有过如此的一面。 而段承轩竟然连苏玉婉这个旧爱只字不提。 诶? 苏玉婉去哪儿了? 月清猛地站起身来,瞪了一眼身边的洪霄:“苏玉婉人呢?” “自然有人看着她。”洪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将月清从营帐里带走,并嘱咐了其他人要好好的看好营帐,不远处的成山只是注视着所有人都离开,又消失在人群之中。 …… 苏玉婉和顾子衿两人之间的恩仇难以湮灭。 在苏玉婉走进来的时候,顾子衿便将手边的砚台砸了过去,两个人不过是在帐子里吵了两句,洪霄派来的下属就已经将两人分开,只摁着苏玉婉将其带到了洪霄的面前:“她和顾小姐吵起来了。” “交给我看着吧。”洪霄一只手就可以捉住苏玉婉被绳子绑住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女人别在军营里惹事,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苏玉婉挣扎了两下无果,只笑着:“所以你这是准备带我到哪里去?” “自然是到你的情人那里去。”洪霄冷着脸看着她,他本来就少见苏玉婉,可之前听着王爷所说的苏玉婉永远是柔弱的,可此时任谁看见苏玉婉脸上疯狂的神情都不会将她同温婉二字联系在一起。 “我要去找顾茗烟。” “那也要等王爷同意,你早已不再是王爷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了。”洪霄一把将她推给了信任的下属,拍了拍手:“别去招惹顾子衿,他的兄长日后可能会是一国之君,你一个都招惹不起。” 苏玉婉惊愕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最后只能被士兵带回到慕青的身边。 顾茗烟身边有无数的男人,就连她当日瞧不起的顾子衿如今都有了靠山。 而她只是看了一眼正给自己解开绳子的慕青,眼底的愤恨凝聚一团。 她身边的人甚至还想要她的命,真是可笑! 第741章 第七百四十一章 谈判条件 用膳之地,不过是营帐外的一处树墩子。 这里鲜少有女眷出现,即使伙房人手不够需要雇佣些附近的厨娘前来,亦是极少可以在军营之中来去自如,段承轩也不麻烦那些正在吃饭的将士,兀自提着食盒,大大方方的带着顾茗烟一路走来。 那些目光惹得顾茗烟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你便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你又何时在意过他人目光?”段承轩如此说着,言语之间还带着三分笑意,只将她又拉紧了些:“既然这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争斗,你便随了本王这次。” 顾茗烟想起曾经自己那些自作主张的事情,心虚的挠了挠面颊:“若是娘亲知晓我如今所做之事,还不知道要如何罚我。” “我隔几日便要送信一次,娘自不会担心你。”段承轩瞧见直面而来的几位将领,这才冷下脸来。 顾茗烟却是对着那些知晓她身份的认为微微一笑,便紧了紧段承轩的手,笑道:“你这不是挺相信我吗?” “相信是一回事,听你所为的那些事儿终归也是提心吊胆。” “罢了罢了,说来说去就是对我不放心,可若说水性杨花,招蜂引蝶,你也不比我差到哪里去,当日你在天炎城中,每每只要叫上些歌姬舞姬,她们便一个个恨不得将你拆吃入腹了才好。”顾茗烟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来,更是不满的看着段承轩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庞。 若段承轩是个女子,那怕是城中的男子女子都要跪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幸得段承轩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笑着:“那也没有你有本事,身边的男人倒是个顶个的有本事。” “那是,不然瞧着我身边有你这尊大佛,那些普通男人就算有胆子凑上来,也得怕我有了你便看不上他们,又何必凑上来讨不欢喜呢?”顾茗烟如此调笑着说。 如此说来,反倒是也是因为他,顾茗烟身边招揽的男人才如此的有才华。 絮絮叨叨说这些有的没的,段承轩反而放心不少。 顾茗烟这辈子倒也没什么太过执着的东西,能记得小如微尘之事,也能记下军机要事,若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发自肺腑之语,甚少。 树桩并不高,顾茗烟索性盘腿坐下,大大方方的将里面的饭菜都给拿出来,并非是什么美味佳肴,只是伙夫们大锅炒出来的菜,就连油水都少的可怜,顾茗烟也是吃的舒适,边开口道:“我们不如来谈谈之后的条件?” “用膳之时,暂时不提那些事情。”段承轩挑拣了些肉块到她的碗里,继而开口:“当日皇宫惠妃之事……” “不过是段承瑞想要离间我们二人的把戏,我当时不过是将错就错的演下去,正好断了这场联姻,如此一来,段承瑞定然失去了不少支持,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也会崭露头角。”顾茗烟如此说着,一只手懒懒的搭在这桌案之上:“而且我之前以为长生不老之事和朝廷并无干系,如今瞧来却不是这般。” “的确并非如此,落水关之事被隐藏的过于好,朝廷官员竟然一个都并未提到过此事,甚是蹊跷。”段承轩点点头,又为她盛了一碗汤放到手边,细致入微。 “你这还知晓些什么?” “段烽只是段承瑞的傀儡,可如今被围困于此,也不知是段烽并不简单露出破绽,还是段承瑞操控着故意露出破绽,数次希望我们攻打过去。”段承轩如此说着,更细细说明了一番之前的境况。 前些日子段承瑞将他们围困于此,断了他们断了粮草,更是里外受敌,本该是被动的局势,段承轩手下的人却截下了段烽边关的两只粮队,而且艾延的残党也被段烽解决了不少,反倒是让他们这半个月以来并未遇到什么大事。 如此听着,顾茗烟半撑着下巴:“如此说来,不仅是你和段承瑞之间互相挑拨,这段烽背后可能还有个人,亦或是那个皇子?而且我在路上得知消息,皇上要立惠妃东方氏为新后,但十四皇子和小公主才不过几岁倒是不必在意,那么这背后的皇子又是谁呢?” “我正派人调查此事。”段承轩如此说着,那双目光从顾茗烟手腕上的细布上流连:“你受伤了?” “我取了些血,希望良山能帮我解决此事,我可不想这一辈子就靠着服食毒物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这劳什子的长生不老我还是让别人来做的才好。”顾茗烟说完,只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手里的饭食,之后只安静的坐在段承轩身边陪伴,心里却是想到了逸则和青则。 按照段承轩的想法,如今怕不是连青则也一并送往了尔丹。 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时,军营里有一位副将急匆匆的冲了过来,半跪在段承轩的面前,却是看了顾茗烟一眼,故意拔高了声音开口:“九皇子殿下希望于您三日之后去往城中和谈,且要求您带上这位……殿下。” 不少将士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看了过来。 段烽和段承轩谈判,关她什么事? 顾茗烟闹了个不明白,却只是用那修长的指尖在树桩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抬眼看那位副将:“你不必如此大声,我也知晓你们不放心我,三日之后我一人去谈便是,多做个和谈使者也好。” “一起。”段承轩抬手握住了她手上已经多了些木屑的手,挑眉:“正好让我去会会这个段烽,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王爷!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儿的话 ……” “你要是出事了,这里的一大家子都得给你陪葬。”顾茗烟打断了副将的话,只将自己的一只手抽离出来,复而将其懒懒的搭在了膝盖上,郑重其事的说道:“凭借着我同你和段承瑞的关系,还有身份地位,相信段烽都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他就是背后之人,那么他想要的东西可能就是你。”段承轩始终抓住了她想要逃离的手腕。 “若他的目的是我,那我更无须担忧了。”顾茗烟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比起这些,我想要将苏玉婉留在你的身边照顾,到时候只用让慕青他们跟着我就行。” 段承轩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开始报复了吗?” “当然了。”顾茗烟说的云淡风轻,那双眼里却认真起来:“三日之内,我们得谈妥条件。” 第742章 第七百四十二章 同台唱戏 而所谓的同段承轩谈条件,大多时间她更是在同各位将领谈条件。 只是希望到时候为他们调动职位以及军营,可几个老将便不服的闹了起来,有的说自己已然驾轻就熟,若是去了其他地方那便是毫无用处,更还有人说妻女体弱多病,若是长途跋涉怕是要舍了这小半性命。 说来要让出四成兵权,可这四成兵权还得一一劝降,当真是头疼。 段承轩此时坐在主座之上,手里端着茶盏云淡风轻,更不去管营帐之中吵闹的天翻地覆。 “这并非是贬谪,不过是希望你们也能效力于其他的皇子,你们始终是沧澜的将士。”顾茗烟的两只手都撑在桌案,身子微微前倾着,难得的耐心眼看着就要被消磨殆尽。 “我们只效力于靖王。”有人不满的拍响了桌子。 段承轩挑了挑眉,只看见顾茗烟收回了双手抱在胸前,其中一只手却头疼的抵在额角,复而开口道:“你们越是如此说,便就死得越快。到时候任何一个皇子上位,只要你们还效忠于靖王,未来的皇帝便会将你们一干老臣视为眼中钉,等到数十年之后,你们怕不是要被扣下来的高帽子挨个儿的被打进天牢里。” “胡说八道!我们都有功绩在身,就算新帝上位又能……” “他当然可以将你压到菜市口去斩首,只需说你家中亲族做了什么贪污之事,亦或是功高震主不尊帝王,他想杀了你们还愁找不到理由?”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且此时只是商议,日后究竟谁是皇帝还并未下定论,此时暂且作罢,我们先谈谈你们各家亲眷的裙带关系……” 说到这里,不少将领都闭口不言,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一样。 段承轩此时也是眼睛微微眯起,总算是将手中空空如也的杯盏给放了下来,瞧着顾茗烟还在翻阅手里的公文,只道:“今日就此作罢。” “今日有我在,谁也维护不得他们,就算来日三皇子不计较,这些罪证我也会一一送交到你皇兄那儿。”顾茗烟抬眼瞧他,带着几分威胁:“皇帝对他们贪污受贿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你却只知道教他们打仗,边关一共就十三城,你的这些下属顶多派上二十名,其余的人若是这段日子找到去处,来日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穿小鞋。” “为何只能派上二十多人!” “老夫还宝刀未老!” 听着几个将领有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顾茗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等着段承轩冷眼让几人都纷纷安静下来,顾茗烟这才继续开口:“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反正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想等着被抄家,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事!” “你这小丫头片子……” “你还个老古董呢!”顾茗烟砰的一声将桌案拍响,属于女子那般温柔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就连身边旁听的洪霄差点儿吓掉手里的烤红薯,只巴巴的看着。 老将领面色阵青阵白,顾茗烟却只是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说:“如今皇子们都在笼络兵权人脉,而皇上有心提拔三皇子为太子,自然是会为三皇子铺路,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段承轩……靖王,手下的重兵。除去你们,沧澜国土之上莫约还有七成将士都是听从他的指挥,只要你们存在一日,新帝便无法登基,而这十年之间,他们必将压迫于你们。与其被压迫着回乡种田,如今倒不如倒戈阵营……” “我们不会背叛靖王的!” “可是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们想要忠诚于靖王,也不必将此挂在嘴上……” 总算有几个人反应过来,顾茗烟这才收敛了些脾气,继续说下去。 这些将士受到段承轩的庇护太久,偏偏十年之前段承轩还是个上战场立功的毛头小子,可偏偏这十年之间,无论其下的将士做了什么事情,段承轩都是一力承担下来。 从前不看不知道,如今只细细的瞧着军营里的士官记载下来的册子,却是深有感触。 原来当年许多人都说靖王残忍暴戾,不过只是因为他给下属背了不少战场上的罪名。 也正是因为他的声名显赫,其他的下属所做错事才并未表露,而段承轩从来不向其他人解释,久而久之,这些战场上的凶名便落在了他一人头上,功勋战绩亦是如此。 说到这里,段承轩总算是起身,瞧着顾茗烟还在思虑什么之间走到了她的身侧,低声道:“本王知晓你们的忠心,日后本王护不住你们,如今也自当为你们寻个好去处。” 几位将士还未来得及感动。 顾茗烟便一手拍开了段承轩还想搭落在自己腰侧的手,头也不抬道:“什么叫寻个好去处,你当是嫁女儿呢。如今我只是想看看还有何职位空缺,你叫个人来问问他们都想去做些什么,是引退还是继续镇守边关,是去当教头还是去天炎城里做事。” 段承轩鲜少在下属面前被驳了面子,却也毫无半分尴尬:“你还记得天炎的职位。” “记得的不多,可如今朝廷之上的人怕是已经被孟旭给一一清扫,还是你自己用自己的人来的安心。另外,只要你们这边愿意松口,三皇子那边我自然会去好好说道。”顾茗烟如此说着,这才抬起眼来看段承轩:“我之前帮你置办的家产还没回本,这两年之内你都给我回去乖乖上朝,不能让三皇子坐上去那么快,不然到时候他登基断你羽翼,兵权分散之后便是钱财。” “这个我自知晓,你若是去三皇子那,也将我这边的几个年轻人荐上。” “我记下了。”顾茗烟在自己的小册子将此事写下,复而看向了对面的将领们:“各位大人,我们该讨论一下贪赃枉法的事儿了,若是你们如今坦白决定收手不牵连段承……靖王……”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段承轩轻咳了两声。 “不牵连他就行。”顾茗烟抬手拍了拍段承轩的胸膛,最后在众位将领惊愕的目光里将厚重的册子砸在了桌案上:“你们这些年贪赃枉法的就都在此,若是愿意重新补税纳税的不杀,其余之人,就地格杀。” 将士们都微微愣神,而段承轩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抬手扣住了顾茗烟的肩膀:“本王的军营里,的确该整治一番了。” 洪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却只剩下一句话。 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有些太过可怕。 第743章 第七百四十三章 异样 军营里长期没有人员调动,早已腐败。 而段承轩不过是借着顾茗烟来谈条件之由,连带着帮忙诊治。 这些所谓的证据,也都是段承轩早今晨之时交给顾茗烟的。 先是说服一群人假装倒戈,且另谋去处,以此来减弱靖王这边的势力,以此来让满朝文武满意,另一边解决了手下贪赃枉法的人,再将之前漏税的人抓出来,补缴纳税,最起码能给靖王在朝堂之上占据一个高地,而名声之事,只需要让靖王手下的人去解决,一旦如此,功高震主四个字便不再。 花了两日时间来解决此事,遭到牵连的将领具是被押送回天炎,只有一些情况极其恶劣的直接被段承轩亲自动手斩于刀下,那满身是血的模样倒是同画卷中的地狱修罗有几分相似。 可那一身鹅黄长衫的女子却只是起身将帕子递给了他,更是笑意浅浅的,仿若并不在意段承轩的满身血污,而段承轩则是将手里的长刀交给洪霄,对她开口:“我这一身血可不好闻。” “逸则已然出生,更不用说我这一双手上的鲜血也不比你少。”顾茗烟凑到他的身边,更是鼻尖轻轻嗅着:“而且,拜这些毒物所赐,我闻着这些血味倒像是甜滋滋的。” 段承轩当即变了脸色:“除此之外,身子可还有不适?” “并未有不适,只是方才走来时,听见不少人说我是妖女罢了。”悄悄后退了两步,就连顾茗烟都以为自己是疯魔了,才会如同一只吸血鬼一样去闻这血的味道,只是心里始终还是有些过不去:“不过这些人都曾是你的将领,你如此就地斩杀,不怕寒了他们的心。” “你不也不惧有人喊你妖女,本王又何须在意。”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顾茗烟这一次依旧是仰起头来看着段承轩那副再张扬不过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喜爱。 段承轩平日一双剑眸总是凛冽,如今一身在朴素不过的灰袍染了血,竟也生出几分威慑来,顾茗烟看的发愣,却没躲过段承轩的一双眼:“杀人并非趣事。” “可我少见你这般行事作风,其他皆是优柔寡断亦或是为爱成狂。”顾茗烟心虚的挪开了目光,抱着手臂往一旁走去:“明日我便要去见段烽,倒是不知你和宗平王该谈些什么。” “我已经派人秘密将钰儿接来。”段承轩的一句话便让顾茗烟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细细的打量段承轩许久:“所以你之前将我囚禁于此,是想着怎么把我带回去吧。” “有了圣旨的掩护,无人会在意我是否多带一个人回去。”段承轩用帕子擦拭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大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去。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霸道的。 不过如此说来,她倒是可以见到段承钰一面了。 本以为段承钰会在她将要离开之时前来,可在她迷蒙之时,段承轩已经将她从床榻之上抓了起来,草草为她套了件厚重的衣裳便带着她走出了营帐:“他还将齐柔一起带着。” 我是那种为了朋友就夜起的人吗? 顾茗烟迷迷糊糊的想着,但转念想着自己还麻烦齐柔做了不少的事情,心底也是一片柔软,跟着段承轩的步伐来到了另外的帐子之中,齐柔衣冠齐整的踉跄了一步,本还想问问顾茗烟在天炎城所做的种种事情,如今瞧见这人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便被段承轩安置在椅子上,一时错愕。 就连段承瑞都险些洒了手里的茶水,想着皇叔最近不是刚解决了一批包庇世族贪赃枉法的将士,本该是戾气为重之时,可此时见段承轩面上无悲无喜,可为顾茗烟将长发绾起的动作却是熟稔,后者更是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着段承轩:“我不是青则。” “你比青则还任性,若是不帮你拾掇,怕是你要顶着这一头鸟窝说上一两个时辰的话。”段承轩说到这里,更是将她的头发轻轻一拽,只瞧着顾茗烟捂着脑袋抿嘴不言,这才将头发略略绑起,自己便也随之坐在一旁。 顾茗烟揉了揉自己被拽的发疼的脑袋,看着齐柔:“之前的事都麻烦你们了。” “以后我更希望你能写上如此作为的理由。”齐柔无奈的看着她:“我们也是猜测了许久,才想到你是为了得到慕青的信任,而且这一路走来之时,落水关的消息纵然保护的很好,可江湖人倒是借着江湖百晓生的嘴听到了不少谣言,如今落水关可谓是人声鼎沸。” “这件事情我还并不知晓,但仅仅是些江湖人却还是不够。”顾茗烟如此说着,一只手臂也跟着撑在了扶手上,身子倾斜着靠在手上,笑道:“这些事情总有一日都会解决,倒是你自己的事情也该好好思量下才是。” “我有什么……”齐柔这话倒是未说完,余光已然瞥见了一侧的段承瑞,终归是轻咳了几声:“今日过来,是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什么?”顾茗烟不解。 “尔丹要派使臣来,不许三皇子或者靖王将你带回,而是要亲自将你带回,据说来的是柳儿和梓铭,平川还说尔丹出了不少事情,有人说潭下血藤就在尔丹,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齐柔认真的说着。 顾茗烟扬起眉梢,反而是细细思量起来。 这潭下血藤之事不过是她信口胡诌,而那位朱大人似乎也已然被派到边关,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到不像是乱子,而像是父亲下的一个陷阱。 此时她这边落水关的消息已然有些包不住,尔丹如今放出潭下血藤之事且并不做阻拦。 也许娘亲也是知道了些什么,想着要一口气将有关长生不老的两个谣言给一网打尽。 两人说到这里皆是沉默,这边的段承钰才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连圣旨都懒得宣读,来到此地更是秘密着无人知晓,朗声道:“父皇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回去最好能削减你的兵权,之后再将你的封地也给确认下来,如此一来,便是彻底将我们从皇子之争中摘出来。” “并非如此。”段承轩并未打开圣旨,而是将其扔到一边:“他到底还是皇帝,既然是要让我早日回天炎,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察觉到有何异样?” 其余三人皆是蹙眉,天子脚下,可是发生了何事? 第744章 第七百四十四章 旧事漏洞 天炎城里向来太平,就连其军队也大多是皇帝段琮亲手挑选而出的将领。 可从一开始段承轩和段承瑞之间的恩怨只是因为顾茗烟,可如今即使两人结怨,身边又无大臣妃子挑拨离间,但在此情况之下,始终有一双大手在拨乱局面,顾茗烟数次演戏来回,终归是得到二人的几分信任。 如今冷静下来细细想着,给皇帝下毒之人并未找到,而伤了贤妃之人也并未找到。 但伤了贤妃就等于伤了段承钰,段承钰之前更是恼怒调查,若非是齐柔在一旁拦着让他清醒,怕是也要着了道。 段承轩只好再三确认:“你真的相信三皇子并未毒杀皇兄?” “之前我也这般认为,可是你别忘了,即使他不用毒杀皇上,这太子之位于他只是早晚之事,除非受宠的十四皇子十年之后长大了再跟他争,但我上次去皇宫之时,惠妃明显跟段承瑞是站在一边的。”顾茗烟也低声分析着。 “可若是他只要杀了父皇,岂不是就可以……” “太子之位空悬,如今代为管理朝政之人是你和六皇子。”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注视着段承钰的眼神也变的严厉了些许,刚想开口说教一番钰儿这般想着当然会被挑拨,可顾茗烟的手却轻轻搭在他的手背,开了口。 “段承轩说的无错,既然沧澜并无太子,纵然大臣们都要择贤上位,那国也不可一日无君,比起天高皇帝远的段承轩和段承瑞,最近的人应该是你们二人。”顾茗烟如此细细想来,也是疑惑:“皇后已然不在,六皇子如今身边可以说的上是无依无靠,而贤妃娘娘更是受伤静养于白马寺,你手下的党羽并不多,所以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若说是外人想要篡位……” “若是外人想要篡位,天炎城的士兵断不会容许。”段承钰赶紧开口,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便只可能是哪位皇子了,既然不是他,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我们并不知晓的皇子。”齐柔拿起了一旁的茶盏,目光却落在了顾茗烟腰间的云翳上。 顾茗烟的袖口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云翳挡住,复而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段承轩:“你以为?” “背后之人,要的便是我们这样想,如此一来,无论是钰儿和六皇子在天炎也好,亦或是我和段承瑞同回天炎复命都好,这格局定然都并非一人掌控,而到时候大臣们和妃子在后一挑拨,怕是我和钰儿之间的情分都会消散无踪。”段承轩对天炎城中事已然是驾轻就熟。 他虽幼时离开天炎,可当时一脚踏入天炎这个漩涡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当他重新回到战场之时再去回想当初活在天炎城里的年幼靖王,他便开始变得冷静,等到他带着一身伤疤和功勋归来之时,也是他开始伸手把握朝政之时。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历练,段承轩才得以独具慧眼,同并未出生于此的顾茗烟一般能看见不同的事情,而并非一味地去相信皇家子弟并无亲情这件事情。 “你是说,那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争斗不休。既然如此,我们俩更不该回到天炎城里才对……” 段承轩听着这话就想要发作,顾茗烟却先一步开了口:“但若是不回去,你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个暗中黑手是谁,当有一日你们开始互相防备猜测之时,他就会趁虚而入,几乎可以不费丝毫力气将你们打散。” 段承钰揉了揉脑袋,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齐柔则是无奈的看着顾茗烟摁住段承轩的手背,轻声开了口:“虽然我不晓得朝堂上的许多事情,但我却也奇怪,这个人既然能做到这个程度,定然是经营了许久,为何之前并没有露出任何的马脚。” 话音落下,几人都是细细沉思起来。 对啊,总不可能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留下。 若是说还有些事情不明白的话…… “其实并不知道当初娘亲和二皇子合作了之后,发生了什么。”顾茗烟提到了一件几乎被封尘且无人问津之事。 她甚至不记得二皇子的事情,就连脑海里仅剩的情报也少的可怜。 可这是一件,谁都不知晓的事情,所知晓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不仅是段承钰,此时就连齐柔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算起来,当时娘亲和二皇子合作的事情,她还跟顾诚在一起,且在我们相遇之后,无论是我面前还是在父亲面前,她对此都只字未提……就像是,她根本就不知晓这件事情一样。”顾茗烟点了点下巴:“而且,顾诚虽然站在了段承瑞身边,但他如今是凭借什么本事留下来的,还并未可知。” “顾诚的旧部当时被清理过一次。”段承钰不解。 “按照顾诚金蝉脱壳的办法,他还能留下一批人并不奇怪……如果当初他是借娘的名义来和二皇子联系,后来又跟段承瑞有所联系,明显顾诚是为段承瑞做事。”段承轩如此说着,将目光放到了顾茗烟的身上。 兜兜转转,有问题的人还是段承瑞。 段承轩倒是想看看,顾茗烟究竟能维护她到何种地步。 面对几人的目光,哪怕是顾茗烟也难以做到坐怀不乱的地步,更何况段承轩明摆着是有些吃味,平日表现大度,面对爱人总归是小心眼。 轻咳了两声:“这件事情的确蹊跷,也是我提出来的,我自然不会包庇,但别忘了,还有个段烽。” “等到你明日去见过之后,就知道了。”段承轩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顾茗烟果不其然的变了脸色,站起身来:“你要跟就跟着吧。” “自然是要跟的,难不成让本王眼睁睁瞧着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在顾茗烟想要离开之前将人拽住,段承轩脸上是不容抗拒的怒意。 “阿哈,别忘了我现在还把你的旧情人给带来了,我都能放心你,你都不放心我?”顾茗烟拔高了声音。 眼瞧着两人从公事吵到私事上,齐柔只面不改色的将段承钰带了出来,不去听里面那些过于幼稚的言语,只道:“如果猜测无错,之前给你送信说皇上要立段承烨为太子的话,皆是虚妄,只因你和他都身在朝堂,所以才有意挑拨。” “但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不过如今知晓皇叔值得信任,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段承钰如此说着,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的拉住了齐柔的一根手指头:“我这人不聪明,都委屈你……” “下次教你打理铺子,从头学起就好。”齐柔捏了捏他的手心,轻笑。 第745章 第七百四十五章 吃味 即使顾茗烟有万般不愿,可若是段承轩执意要跟,她也是毫无办法。 月清和苏玉婉暂时被扣于洪霄的身边,顾茗烟只带了慕青一人,以及美名其曰是段承轩执意派来的四人贴身保护,而在末尾一名,便是易容的段承轩,为了不被人发觉,他脸上并无任何过多的痕迹,偏偏那双眼生的凛冽,体型又高大,让人多看几眼便脊背生寒。 段烽派来的人却像是个公公,面颊干净无须,眼睛稍稍上挑多了几分阴柔,就连那说话的方式都恨不得掐尖了嗓子,学着女子的模样走路,一瞧见顾茗烟便是笑逐颜开,可末了又看看她背后的四个男人,当即垮下一张脸来:“殿下何须寻得如此多的人来护着,瞧这一个个高大威猛、眼神凛冽的。” 如此说着,还不忘多瞥了几眼。 慕青处处受困,此时本就不耐,见顾茗烟依旧不动如山,他便冷声开了口:“能不能带人,一句话的事儿,在这磨磨唧唧要耗到何时去!” 那公公眉头一挑,恨不得将慕青给盯穿出一个洞来。 “怎么?本公主还想带几个人都不允,他当真是以为本公主愿意管这沧澜的事儿了。”顾茗烟冷笑一声,冷睨了一眼那公公:“更何况九皇子还派个阉人来接本公主,当真是可笑。” “殿下,我虽是个阉人,可办事妥帖的很,如此冒犯还请殿下恕罪。”一听见顾茗烟说话,公公马上就变了一张脸,恭恭敬敬满脸惊恐,生怕得罪了顾茗烟。 顾茗烟倒是以为这人是段承瑞找来的,不然为何对自己如此的恭敬? “罢了,既然九皇子拿不出半分诚意来,本公主便在此等候几日,何时九皇子拿的出诚意,便再过来同我谈事。”说罢,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是懒懒坐到一旁的木椅子上,半撑着面颊瞧他:“再给九皇子带句话。” 公公顿时汗如雨下,只赶紧抹了额角的汗水,知晓顾茗烟的脾气几何自然是不敢多说,只弓着身子行了礼:“殿下请说。” “让他做事小心些。”顾茗烟如此说着,却低垂着头,指尖正从肩上大氅的绒毛之上划过,那双桃花眼总归是带了几分媚态,却只叫人心生寒意。 “不知殿下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公公冷汗直冒,也不知哪里招惹了这位殿下,竟惹得这平日都不摆架子的人如今摆这么大的架势。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知我知。”顾茗烟对此只是轻轻一笑,末了站起身来从那公公的身边擦肩而过,一只手也落在那公公的肩上:“之前九皇子送来的黑风我骑不惯,记得让他给我备匹新的。” 那公公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未开口,顾茗烟已然带着五人径直离开,不留颜面。 这话说的不清不白,意思更是含糊。 可离了此地,往其他营帐走时,顾茗烟却问慕青:“你既然投身三皇子,可认识这人?” “知道的,这阉人姓乌,本该是净了身之后到皇宫里伺候着,可当时宫里的名册没了他的名字,许是他顶替了他人被发现了,这才被从皇宫里给赶了出来,三皇子留下他,却一直没怎么用,毕竟他生的令人讨厌。”慕青如此说着,更是多看了顾茗烟一眼:“你便不管那长生不老之事了?” “自然要等到落水关的神殿建成,你且去陪着你的婉儿妹妹吧,我瞧着她近日消瘦了许多,若到时候影响了你长生不老便不好了。”顾茗烟放缓了脚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更不忘拍了拍面颊取暖。 慕青眼底划过一丝幽光,张了张嘴却并未辩驳什么,只快步离开。 待到他离开之后,顾茗烟这才冷下一双眼来,放缓了脚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低声道:“你以为这慕青和那公公都如何?” “无人可信。”段承轩声音未变,却是借着这宽大的袍子将顾茗烟冰凉的小手放入手心,轻轻揉捏着。 “有理,既然慕青都说这人总是不用,却还记得此人的姓氏,最后还多补了一句甚是讨厌的说辞。而这公公若真的是段承瑞的人,第一件事便是该向我表忠心了。”顾茗烟话说到一半,便发现段承轩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微微愣神。 下一刻,下巴便被人轻轻捏起,带着几分不满开口:“怎么?你在段承瑞的身边,那些人是对你行的什么礼?府中主母的礼还是……” “自然是主母的礼,也不瞧瞧他对我存了什么心思,纵然不会强迫,可我在他心里也算是白月光了,好吗?”顾茗烟笑的眼角弯弯,被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却因笑意柔软了些。 “你是故意气我?”段承轩挑眉,索性将人拢到自己的怀里,身边三个人都识时务的侧开目光不去在意。 “七分气你甚是有趣,另外三分便是如实告知,怕你日后吃味做出不好的事儿。”顾茗烟笑眯眯的拉开他的手,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看着段承轩脸上片刻的呆滞,便索性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吃味先放到一旁,这两日我倒是想到了个不错的法子。” “什么法子?”段承轩面无表情的将人的腰搂紧,就着这动作将人带到了一旁的营帐里。 “这边关之事不如交给段承瑞来打理,然后回天炎禁足。”顾茗烟赶紧搂紧眼前的人,细细打量这营帐,生怕有人在此。 段承轩将她放到椅子上,又将两只手放在她冰凉的小脸上,看她:“你是希望我回去受制于人,假装大势已去,而段承瑞却功勋卓著,如此一来,除非那推手站在我这边,让我先扳倒段承瑞,亦或是挑拨钰儿和六皇子和他为敌……” “一旦他如此做了,自然会露出马脚来。”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你就这么相信段承瑞?” “因为他不弑父夺位,即使曾经挑拨离间过,却也并未伤害过宗平王和六皇子。不谈他是否是暗中推手,我只知道他并不伤害亲人。”顾茗烟笑着靠进段承轩的怀里:“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看着怀里的人,段承轩相信她断然不会对其他人露出这般模样。 可他还是止不住的吃味。 第746章 第七百四十六章 计划甚远 “皇叔!如果你回去被禁足的话,那……”段承钰拍案而起。 “在外诸多事宜便交给你自己打理,你皇叔会给你提意见的。”顾茗烟和齐柔赶紧将段承钰给拉着重新坐下,都有些好笑的看着段承钰一脸面如死灰的模样。 他本该是驰骋沙场的皇子,可偏偏为了诸多事情回到天炎,如今刀剑都不怎么用了,怎么连个逍遥日子都讨不到? 顾茗烟赶紧讨好的揉了揉他的肩背:“这不是为了钓出背后之人吗?再说六皇子也是跟你一边的,就算不相信段承瑞,你也有同盟。” “我宁愿留在边关打仗。”段承钰痛苦的捂住了脸。 就连段承轩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段承钰,他到底是有些太过宠溺他了,无论是之前段承钰在战场之上积攒功绩也好,到如今为止的依靠女人动脑子也好,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给他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 额角青筋突突,眼看着就要发作,顾茗烟却一拍他后脑勺:“别耍小性子,我还想见青则逸则呢,你瞧着我扔下正事儿去了吗?” “那不是你这个人冷血无情吗?”段承钰脱口而出。 “你才冷血无情。”顾茗烟又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把,无奈开口:“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在其位做其事,以前瞧着你跟着齐林连霸王餐都敢招惹,花街柳巷都敢去,如今不过让你做个正经事怎么就不行了,我要是齐林的话,肯定不把姐姐嫁给你。” “你又知道……”段承钰揉了揉后脑勺,对此颇为懊恼。 齐柔更是被两人说的面颊发红,狠狠的瞪了顾茗烟一眼:“你都不想想尔丹使臣来接你的事情。” “没什么好想的,既然娘亲和父亲派人过来找我,便是为了保全我,如此一来我在沧澜最起码不会有什么生命安全,除非那推手愿意同尔丹为敌,我也并不介意。”顾茗烟抬起头来看齐柔,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来。 十分欠揍。 而顾茗烟也发觉有后台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儿。 “不过齐林不认你这个兄弟当姐夫,倒是挺有趣的。”顾茗烟拍了拍段承钰的脑袋:“反正你就按照你皇叔的话去做就好,等到做完这一切我带你赚银子怎么样?” “赚银子有什么用?”段承钰依旧叹气。 “你以后要是比齐柔还穷,好意思娶人家吗?”顾茗烟继续拍他,在齐柔和段承轩的目光下说教不停,直到段承钰垂头丧气的将这件事情应了下来,这才停下了话茬端起茶杯漱漱口:“既然如此,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段承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顾茗烟几乎将他在齐柔面前抬不起头的事儿吃的死死地,唯一庆幸的便是齐柔总是温温和和的,不比顾茗烟这般强硬,勉强让他受伤的心灵好受了些。 这边段承轩正看见顾茗烟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颇为得意的对段承钰努努嘴。 他带着几分无奈开口:“钰儿。” “恩?”段承钰赶紧抬起头来。 “去校场练练。”段承轩站起身来,随意的从这架子上取了把长刀出来,见段承钰睁大了一双眼,只冷声道:“以前本王教你的东西,怕不是忘光了。” 段承钰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跟着离开。 齐柔眼里还有几分担心,顾茗烟却轻轻咳嗽了几声:“你这是将段承钰当儿子养了吗?” “男人耕田,女人织布,听起来是天经地义。”齐柔此时盈盈笑着回过头来,目不斜视的看着顾茗烟:“可如今我又能力护他,便多护他几日,谁又规定男子一定需得顶天立地,这天下来我替他顶着不行吗?” 顾茗烟一时竟然难以反驳。 她倒是也曾有过如此的想法,但段承轩同她一般强势,行事果决。纵然是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不过看着齐柔眼里的柔和,她也跟着轻轻笑起来:“你真的变了许多。”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卧病在榻的小姐了。”齐柔端起茶盏来:“不过你也小瞧了我,段承钰什么都跟我说了,他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就让他让鬼魅去一趟白马寺,就会知道答案,你这是留下遗言了吗?” 顾茗烟微微一愣,这件事情倒还真的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她本以为这两人之间的情报都不互通,应当是有许多事情都不会互相告知的。如今说来,倒是她想错了。 “并非是遗言,只是以防万一。更何况如今我身子情况不容乐观,别看我如今精神奕奕,可也许有一日不知何时我就被暗箭所伤,亦或是因长生之谜惹祸上身。”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比起那些男人,她面对同为女子的齐柔反而更愿意说上几分真心话:“我只希望到时候我能留下些许的尊严。” 齐柔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正想问问什么,顾茗烟便已经继续开口:“我同娘亲始终是一样的,如果到时候我真的出事,希望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鬼魅会告诉你们答案,不用担心我。” 如此说着,顾茗烟已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齐柔看不懂顾茗烟,但她唯一所知晓的事情,便是顾茗烟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情,只是同样的,她难道就真的不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吗? 顾茗烟出去之时,正看见段承轩正将段承钰摔在地上,后者发出一声哀嚎。 而身边的洪霄看了一眼校场上的两人,只快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殿下,九皇子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说是明日会派人来亲自接您。” “这么快?”顾茗烟皱眉,听起来倒像是早有准备。 “今日苏玉婉又去找了顾小姐,不过这次两人倒是没吵起来,我是不是要去将苏玉婉带回来,而且慕青看起来焦躁不安。”洪霄小声询问。 “不必了,她们二人不过是解决之前的旧怨,等会儿我去看看就好。”顾茗烟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随后抬起头来看向洪霄:“话说回来,顾子衿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是为了送长生之谜的水图,不过那图已经被王爷烧了。”洪霄的声音更小,也不知道王爷这样做合不合顾茗烟的心意。 “如此甚好。”顾茗烟当即扬了扬嘴,听着背后营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低声道:“你等会儿就跟着齐柔吧,我先去找段承轩的旧爱,解决点儿以前的事情了。” “是。”洪霄点点头,毕竟齐柔也是个女子,来到军营又不同四皇子过多暧昧,自然是怕又不长眼的人上来叨扰。 第747章 第七百四十七章 生疑 顾子衿的营帐就在段承轩帅帐的不远处。 只是四周都不可有许多男子晃悠,且四周的营帐都迁移过,附近有成山手下的人守卫,算得上是十分安全,即使如此,顾子衿还是将苏玉婉放了进去,究竟又是安的什么心? 顾茗烟边往里走,边觉得有些好笑。 段承轩这辈子身边纠缠的女子都是些不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心思多。 再反观段承瑞身边的女子,就连自己那也是对其忠心的,更别提封姓姐妹和月清三人对段承瑞忠诚到何种地步。 毫无阻拦的走入顾子衿的帐子里,正看见两人几乎相敬如宾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甚至还端庄的端着茶杯,这一点儿倒是让顾茗烟有些小小的震惊,却也只是片刻,笑道:“洪霄来通报,我还以为你们二人又打了起来。” 说及此处,苏玉婉也多看了顾茗烟一眼。 “自然不会,如今我若是真的想解决了她自然有许多办法。”顾子衿如此说着倒是多看了顾茗烟几眼:“当初凤鸣苑下的事情,我本以为你会和段承轩从此形同陌路……” “也多亏了你那次,我当时还真的体验了一把心如死灰的模样,偏的那时候我还没这么信任他。”顾茗烟盈盈笑着,瞧着已然没了椅子,便随意坐在了一旁桌案上,低声道:“所以你和苏玉婉相安无事,是为了什么?” “因为苏玉婉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顾子衿脸上露出十分不耐的表情。 “什么东西?”顾茗烟疑惑的看了一眼苏玉婉,随后又笑了:“说不定我也有呢?” 顾子衿面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的笑了:“顾茗烟,你当真以为你是全能的,什么都知道吗?” “不然呢?”顾茗烟耸了耸肩膀。 顾子衿磨牙 ,身边的苏玉婉这才小声开了口:“她想要的是慕青手里的一本书卷,那是你的解药。” 凤凰胆根茎的解药? 顾茗烟看见两人脸上的笑意,心里却想着这凤凰胆根茎的毒难不成有另一人也给下了…… 不过此时她才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只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料。 若是说长生不老的办法就是以毒物续命,再以以血换血的办法保持青春,那么她如今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且凤凰胆根茎之毒并未侵染她身体的原因,便是彻底的成了她身体的养分…… 如果断了养分,可这身子依旧需要毒物滋养,她又该如何? 心绪紊乱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看着两人怪异的目光,低声开口:“中了凤凰胆根茎的人在哪儿?” “无可奉告。”顾子衿翻了个白眼。 “是谁?”顾茗烟从桌案上下来,径直走到了顾子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凤凰胆根茎之毒绝非寻常,只有慕青手里才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慕青为什么会给你身边的人下毒吗?” 苏玉婉手里的茶盏甚至都有些拿不稳:“你凭什么说这是慕青的毒。” “因为我手里有唯一一个凤凰胆,而根茎却在他的手里,按照如今的年份,再等到凤凰胆长成,最起码还需二十年。”顾茗烟如此斩钉截铁的说着:“我跟你说过,慕青并不可信,能救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苏玉婉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起自己曾找顾茗烟讨要过凤凰胆,可没想到这东西还是在顾茗烟的手里,且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 而慕青却从未说过他说手里有凤凰胆的根茎。 顾子衿先是疑惑,后来便是细细想着其中的轻重。 若是论当年之事,她恨不得将苏玉婉斩尽杀绝,可如今为了解毒之法她也只能平心静气的同她在这里喝茶,若是顾茗烟能知道这背后的秘密,岂不是…… 将手里的杯盏放下,顾子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苏玉婉:“那你相信她的原因呢?” “因为我们的对手都是男人。”反正那个幕后推手肯定是个男人。顾茗烟如此想着,她到底是没有欺骗苏玉婉,只是苏玉婉会以为他口中的男人是谁,就和她毫无干系了。 三个互相猜疑的女人几乎难以达成共识,但为了得到消息,顾茗烟还是想办法让苏玉婉离开,且在她离开之时,顾茗烟还特意告诉她:“这一次你和月清都会被留下,要是说漏嘴了什么,我都救不了你。” “你告诉我的长生之谜都是真的吗?”苏玉婉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长生之谜都是假的,但是暂时无人知晓这是假的,你可以欺骗别人,但除了我。”顾茗烟冷着脸看她,带着几分警告。 苏玉婉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的认为是段承轩执意要将她留下来折磨。 送走了苏玉婉,顾茗烟这才重新回到了顾子衿的面前,眼底一片寒光,冷眼看着顾子衿:“那个人是谁?” “在此之前,我更加好奇你为什么会和苏玉婉关系那么好,也许是因为你还有所企图?”顾子衿为她添了一杯茶水,一双美眸只细细的打量着顾茗烟脸上的神态,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 “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以及将那水图给我画下来……最后,你只需要去落水关耐心等待,你会看见你最厌恶的苏玉婉得到的最后结局。”顾茗烟淡然的开口,指尖稍稍的将那热水推递到一旁。 顾子衿皱眉:“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如今有我护着苏玉婉,你又能耐她如何?更何况,不仅仅只有她知道解药,我甚至可以直接将解药交到你的手里,天炎城里有一份,段承瑞手里还有一份。而且最关键的东西在我的身上。”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满是自信。 剩下的药材只有她自己手里才有,那一小块的玉龙雪始终被她藏在身上。 “是古昇,他在离开顾诚之前就感觉到身体不适,到如今为止他派人翻阅古籍,才知道自己所中的是凤凰胆根茎之毒。”顾子衿说到这里,忍不住的皱起眉头来:“而且古昇以为,这个毒是顾诚下的,毕竟之前顾诚离开的太过突兀。” 如果说今天慕青所说认识那公公的话是在欺骗自己,而那公公又可能真的是段承瑞的人,所以慕青背后的人是顾诚?可顾诚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两人都并未察觉,门外的苏玉婉被成山桎梏在怀里,几乎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茗烟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将事情和盘托出。 第748章 第七百四十八章 因果联系 苏玉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睛,妄图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成山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可谓是一清二楚,更在得知顾茗烟想要得到水图之后带着苏玉婉悄然离开,反正他们都将会把苏玉婉暂扣于此,即使如今成山将人带走关押,也无人会知晓。 苏玉婉没想到又一次来到了地牢,只是这里的地牢不仅有着浓厚的血味,还有之前艾延军的俘虏被困于此,一看见女子时那一双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被推到了和月清同样的囚牢里。 月清俨然从之前开始就被关押于此,她甚至衣冠齐整的看着成山:“我们可是三皇子的人,你们便是这样拿出诚意的。” “既然你们家主子同王爷和谈,区区一个下属自然是愿意给的。”成山如此说着,推了苏玉婉一把,让她踉跄了几步才来到了月清的面前,之后就冷声道:“那位殿下不会知道你们被困于地牢,王爷将此隐瞒的很好。” “你们将我们俩人留下,是希望我们说些什么吗?”月清挺直了腰杆,目光轻蔑的看着成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成山对此只是冷笑了一声,吩咐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们之后就离开。 他还需要去找到更多有关顾茗烟的证据,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可信。 与此同时,顾茗烟已经说服了顾子衿,而顾子衿也早已不比之前那样的纯良,她虽并未将那水图复刻下来,却也将其记得七七八八,当初若非是因为段承轩烧了那水图,她也不会偷偷的在营帐里又画了两张相似的。 顾茗烟草草的看了一眼,只将这水图带走:“落水关,你会看见你想要的。” “解药呢?”顾子衿皱眉。 “我当然会派人送给你们,如果古昇死了,到时候雁江的内乱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歇,这背后之人怕就是打的这个算盘。”顾茗烟如此说着,心里更是另有想法。 竟然有人将手伸到了雁江,江晏皇帝早已下落不明,新国皇帝顾诚对外宣称下落不明推举新帝登基,而艾延的军队早已溃不成军,若是古昇和赖玄再出任何的事情,那么雁江能领头的人也不具备民心,崩盘成沙是迟早的事情。 着背后推手想要做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些。 可她始终难以辨别其真面目。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顾诚所为,那他所效忠的人究竟是谁,之前和二皇子合作失败,跟段承轩、段承瑞的合作也都失败,如今里外都想一并解决,而慕青只是一个出身乡野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搅乱其他国家。 而此时,尔丹的情况也有些复杂,那些来自沧澜的人所惹的事情…… 顾茗烟猛地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调转了方向要去见段承轩,可刚刚一转身,眼前的路就被挡下。 从地牢里匆匆走来的成山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对于顾茗烟来说并不是特别香甜,而是带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只皱了皱眉头:“成山,你这是从哪里出来的?” “只是方才去了一趟地牢,殿下可是要去找王爷?”成山恭敬的说着,一张脸上总是古井无波的淡然。 “恩,我想到些事情,他还在校场……” “王爷还有要事要处理,殿下不如先去同齐小姐休息片刻。”成山脸上好歹有了些恭敬的笑容。 对于段承轩的这个下属,顾茗烟也是十分放心,便点点头,跟着成山去找齐柔,并未注意到成山眼底的风暴已然在悄然酝酿。 来到了齐柔的营帐里,百无聊赖的人此时正在教洪霄下棋,洪霄甚少回去沧澜,对于这些黑白棋子一窍不通,两人又是闲来无事,便下了起来,瞧见顾茗烟进来,洪霄赶紧起身行礼。 齐柔则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看起来很忙。” “还好,这次过来希望再麻烦你帮我件事儿,做了这么多事儿,我那分红的银子便不要了,如何?”顾茗烟笑眯眯的坐在了她的身侧,对洪霄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 “银子你还是拿走,我还等着你的方子,要办什么事儿就直说。”齐柔将白子放了下去,洪霄抓耳挠腮的思考起来。 “将贺老先生找来的东西都交给顾子衿带走,我需要的那份便从段承瑞拿吧。”顾茗烟往齐柔的手臂上蹭了蹭,侧着身子靠在齐柔的肩上:“就这么件小事儿,闲来无事,不若说说你在天炎城里被多少公子哥上门求亲的事儿?” “你又知道?”齐柔蹙眉。 “怎的不知晓,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都知晓天炎城有一美娘子,乃是沧澜十大富商之一,如今涉猎甚广,就连朝廷的矿场都能一举拿下,好不厉害呢。”顾茗烟笑眯眯的说着:“而且瞧着段承钰那副恨不得将你绑在裤腰带上的模样,只怕是你和他终归是没名分,而那些不长眼的公子哥一个个赶趟着上来要讨个香饽饽回去供着。” “说的像是你看见了一眼,以前怎么没瞧着你如此八卦。”齐柔羞红了一张脸,却还是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告诉洪霄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可不是八卦,是正事呢。”顾茗烟笑眯眯的转了个身子,在洪霄落子之后,将齐柔手边的白子拿起来放在手里把玩,目光深沉:“你应当记得那些上门提亲的人都是些谁,这其中定然会有那暗中推手的人,尤其是朝廷中人。” 齐柔和洪霄具是一愣,有些不明白。 “怎么讲?”齐柔将手垂在了膝上,问她。 “明眼人自然晓得你和段承钰之间的关系,可那些不长眼的人还是前仆后继,有些人定然是真的不死心,可其中肯定还有些死缠烂打以爱之名要捣乱你和段承钰的关系,更何况,当时段承钰执掌朝政时,你还和她有不少往来。”顾茗烟笑着将那白子轻轻落下,沉声道:“你猜猜,有多少人认为是你在背后操纵段承钰。” “我不过是区区女子。” “可区区女子却走到如今的地位,你虽知晓其中艰辛,却又如何让他们知晓?在他们眼里,你是个操控着四皇子上位的女人,而四皇子代管朝政,轻易靠近只会引火上身,可若是赶趟着从你身上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顾茗烟稍稍的往齐柔身上一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的。 齐柔之前倒是并未想到这么多,如今听来虽说有几分异样,但总的来说却是无错,毕竟她连矿场都拿了下来,为何还会有人上门来? 第749章 第七百四十九章 怀疑 “我知晓了,我会回去查查的。”齐柔点头。 “那就劳烦你了,你现在将如今的配方给我看看,若有可以改良的地方,我这些日子想好了一并派人给你送去。”顾茗烟笑眯眯的从齐柔的身边转了下来,走到了桌案落座,齐柔则告诉她东西都放在哪里。 两人看起来对此都是游刃有余,洪霄也连带着对眼前温婉的女子稍稍侧目。 若说顾茗烟是想的全面,且能看透人心像是个妖女,那么齐柔倒是同普通女子无异,唯一的区别便是齐柔的攻击性不高,更不会将人往恶了猜测,倒是显得更加的真实。 可等到洪霄第五把输了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有些变了。 “我来跟他下吧。”顾茗烟都有些看不下去,她这才看了会儿方子的功夫,齐柔就赢了洪霄五把,即使有成山在一旁提点,洪霄还是输得什么都不剩。 “你倒是能和他打个平手。”齐柔也只是悠悠站起身来,同顾茗烟换了个位置,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成山:“你盯着顾茗烟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你和洪霄都不在靖王和宗平王身边,这样好吗?” 成山微微一愣,旋即赶紧道:“如此说来,属下这就去看看。” 目送着成山离开,齐柔落座之时则是微微出神。 这成山看着顾茗烟的眼神像是有几分敌意。可等到她回过头想去打量一下顾茗烟的神色,却发现她已经撑着桌沿和洪霄杀起来,只是那刚开的一盘棋未免有些太过幼稚,洪霄眼睛都亮了,顾茗烟还在那儿分不清下哪儿。 也不知是谁教谁。 齐柔扬了扬嘴角,心里却对成山留了个心眼。 虽说顾茗烟有时候表现的有些骇人,可这心肠却是不坏的,且她大多时候都能明辨是非,若是这成山真的想要对顾茗烟下手,她作为朋友自然也绝对不会姑息。 而成山来到了段承轩的面前,对两位王爷行了礼,这才开口道:“那位殿下正同齐小姐和洪霄一起下棋。” 段承轩本还想找她有些事情,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本王过去看看。” “王爷。”成山上前了一步,颇为无奈:“殿下和齐小姐好歹是朋友,这么长时间都并未好好说些话,您和宗平王殿下若是黏的太紧,怕是会让殿下和齐小姐心中有些……” 段承轩沉着脸,奇怪成山怎么会提出这般的建议。 背后气喘吁吁满身是灰的段承钰则是点点头:“对啊,皇叔,你对她未免也黏的太紧了些,你试想下若是你跟兄弟说句话,她还得在旁边寸步不离的,你开心吗?我在柔儿身边多呆还会被嫌弃呢,你该独立点了。” 段承轩眼皮子都跟着抽起来。 这小子教训谁呢! 想及此处,段承轩的一张脸也彻底的冷了下来,转过身直接拽住了段承钰的领子就往校场的方向折返过去:“那就好好锻炼一把。” 段承钰只觉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段承轩心里隐隐觉得这些事情透着古怪。 与此同时,顾茗烟边跟洪霄下棋,心里的想法也一点点的堆积在了一起。 如今这些动乱若真的都是同样一批人在其间挑唆,那么这批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直奔目的,而是在找到目的或者达成目的的途中,拖延时间。 被洪霄杀了个片甲不留,顾茗烟瘪瘪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又输了?” “就你那下棋的本事,就连如今的银翘都能赢了你。”齐柔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瞧见顾茗烟耷拉着脑袋,又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时局吃紧,动乱和这长生不老之事几乎是同时进行,你就不担忧?” “我自会担忧,但是思来想去,纵然我担忧到夜不能寐,这背后之人始终在出手,而对长生有兴趣的人更是欲念难消,我又何须为难自己,不若打点好一切,以备不时之需。”顾茗烟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白子都一一捡回来,同洪霄说:“你喜欢怎样的女子啊,回去让齐柔给你物色一个呗。” 洪霄一愣,旋即旁边的齐柔也跟着轻笑起来:“你这要从段承轩手里拿人了。” “这个自然,洪霄长居边关,总是讨不到媳妇的,而且若是能看中你推举的人,日后于段承轩和宗平王之间的连线也有好处,至少可信。”顾茗烟笑眯眯的看着洪霄一脸惊愕的表情。 洪霄咽了咽口水,赶紧摆手:“我还没想着成家。” “那也不强求,咱们再来一把,这次你让让我呗。”顾茗烟脸上带笑,像是方才的话只是开个玩笑。 洪霄总算松了一口气,而齐柔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茗烟从来不做多余之事,她既然如此说了,只怕是害怕段承轩和段承钰之间多有嫌隙,希望其中有人牵线搭桥,日后才好不被有心之人挑拨。 洪霄看起来倒是比外表的干练要单纯许多,齐柔这便不戳穿,只思虑着等到段承钰回到天炎城之后该如何站稳脚跟。 无论如何,段承钰好歹已经是有了封地的王爷,此时长居天炎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使绊子,而她自然需要考量这些。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顾茗烟才想起要去找段承轩谈事,这边成山却告诉她:“天炎城里送来了不少的公文和信件,王爷暂时抽不出空来。” 顾茗烟倒是显得有些失落,背后的齐柔则邀请她一同吃饭,又问了一声段承钰的事儿。 “宗平王殿下正跟王爷在一起,这一次回去怕是有许多事情要商量。”成山说着颇有一副无奈的表情。 顾茗烟想了想,她自然知道段承轩对段承钰是极好,思量再三只是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俩商量吧,今晚我便宿在此地,反正明日离开之时我能跟他说上一两句话。” 成山点头:“属下这就去说。” “多谢。”顾茗烟点点头,随着齐柔一起返回到营帐里。 正收着残局的洪霄却是多看了成山的背影好几眼——今日的成山,似乎有些不同。 而段承轩知晓今晚顾茗烟要留宿于齐柔的帐子里,想着钰儿今日的提醒,便答应了下来:“随她去吧。” 成山点头,退出了营帐,却并未派人值守,而是直接去往了地牢里。 第750章 第七百五十章 九城 天才蒙蒙亮,军营校场里的练兵声音也大了起来。 齐柔被吵醒颇为不耐,习惯性的叫了丫鬟,身边却只有衣冠齐整的顾茗烟为她拿了衣服过来,她迷蒙的揉了揉眼睛:“你何时起身的?” “两个时辰之前,我睡的不多。”顾茗烟穿着厚重的衣服,笑道:“我去厨房里拿些早膳来,你且更衣吧,我会吩咐他们不许进来的。” 顾茗烟来去匆匆,齐柔还不太清明,只呆呆的更衣,等着顾茗烟将早膳带回来。 顾茗烟嘴上说着是要去厨房,可半道上她叫来了士兵去取早膳,自己却走向段承轩的营帐,自己的有些事情必须要跟段承轩交代一下,等会儿若是等到段烽的人过来,一切事情便不好解决了。 这一次她刚走到帅帐前,眼前的门帘就被拉开。 一身黑衣黑袍的段承轩和顾茗烟大清早的打了个照面,那张冷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天还早。” “只有有话想同你说。”她昨夜从梦里惊醒,可不记得梦里有些什么。 这可一点儿都不是好兆头。 段承轩看着她那张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一只手将人带进了怀里,吩咐门口的卫兵去取早膳过来,便将人重新带回到温暖的营帐里:“发生何事了?” “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昨天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顾茗烟坐在床榻上,看着段承轩正蹲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和外面的小狗有几分相似,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继而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若是背后的人是顾诚的话,那么他这些年来辗转于各个皇子的旗下,又隐藏的如此之好,可能并非是为了一步登天成为皇帝。” 看着顾茗烟带着笑意的眼睛,段承轩的脑子也跟着运作起来,细细一想来:“你以为,顾诚是在为谁拖延时间。” “有可能,他也许是在等着哪个皇子长大,亦或是等待着一个时机的到来,比如如今的长生不老之事,亦或是瞄准了如今混乱的局势。”顾茗烟正在分析之时,段承轩已经听见了营帐之外匆匆的脚步声。 片刻后,成山已经恭敬的走了进来:“九皇子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还请王爷和殿下做好准备。” “竟然来的如此急促。”顾茗烟小声的啧啧嘴,如今这种混乱的局势让她感到无比的焦躁,仿若之前掌握在手中的罗盘突然失灵,而眼前所面对的是一片无尽汪洋。 顾茗烟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焦躁不安,可段承轩也是少见她这幅表露于外的不耐,只好将人拉起来:“只要等到我回到天炎,一切事情便知晓了。” 被段承轩拉着,顾茗烟更是怔怔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 “本王何时不靠谱了?”段承轩露出几分怒色,让顾茗烟乖乖闭上嘴巴之后,自然是好好易容,如同之前那般扮做侍从紧跟在后。 而这一次不仅有那位乌公公,身边还跟着个冷面男人,可顾茗烟细细一瞧,才发现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面瘫,嘴角的弧度十分不自然,下颚紧绷僵硬,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见到她时更是微微颔首:“殿下。” “不必叫的如此恭敬。”顾茗烟摆摆手。 可这面瘫男人却只是身形一僵,复而开了口:“不知靖王是否……” “靖王还有要事,我去便可,但你们记得要向段承瑞打个招呼,不然发生何事我都不能保证,尤其是你家主子的性命。”顾茗烟更是直接落了座,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手腕上的银环发出轻微的声响。 男人的面色扭曲了几下,顾茗烟也不再多说,让他带着自己上马车即可。 段承轩隐藏于侍卫之中也是十分显眼,乌公公跟上之时也赶紧多看了几眼,身后的慕青则是自然而然的跟着顾茗烟一同坐入了马车之中,那面瘫男人索性直接撩开车帘:“你是个什么东西。” 段烽手下的人当真都是会变脸的。 慕青的脸色十分难看,顾茗烟却轻笑道:“我身子不适,若是昏迷晕厥,还不得有个人在身旁伺候着。” “属下听闻殿下还有一位徒弟就在此地。” “打听的倒是清楚,那你可知晓我那徒弟本就是为靖王所准备的,哪里能有我直接带走的道理,你自不必多说,有什么话让我跟你主子说便好,早些启程,我也好早些回尔丹。”顾茗烟说的多,却也不怕错的多。 反而是那面瘫男人的脸上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尤其是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既然如此说,乌公公只赶紧的派人启程,边看了一眼顾茗烟身后的四个男人俨然一副要跟着马车的样子,到底是阻拦不下,更怕招惹了顾茗烟,只好作罢。 而这一路少说也要一日一夜,顾茗烟见慕青盯着自己,只道:“要留下苏玉婉和月清是段承轩的命令,我对此无可奈何。” “若是你能说上几句,婉儿便能跟我一同过来,你这般将人留在段承轩的身边,莫不是提防着我和三皇子。”慕青那张书生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只恨不得用眼刀将顾茗烟给杀了才好。 可顾茗烟去也是个胆子大的,即使和慕青独处马车又如何,她只靠在软垫之上,从马车小柜里找了些蜜饯糖糕来揣着,冷笑:“这可是在去段烽身边的路上,你如此同我说话,才是真正的有恃无恐,我不提防着你和段承瑞,难不成还要提防我儿的亲爹?” 这句话倒是传入了段承轩的耳中,只可惜他此时易容不可随意的笑。 见慕青脸色铁青,顾茗烟也不知是猜对还是猜错,总归此人要小心提防,另外手里的糕点倒是体贴入微的甜腻,看起来似乎并非是段烽的手笔,这便不说话了,只细细品尝起来。 段承轩的军营距离九皇子的军营隔着一片深林,顾茗烟只在马车上休息了一晚,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耳边却是十分安静,就连鸟雀声都少了许多,慕青不仅没了踪影,她拉开车帘之时,那赶车的乌公公便轻笑起来:“那慕青不是个好货色,我已然将其绑着带走了,殿下无须担心。” 顾茗烟佯装挑了眉头,实则打量这座空无一人的城池,笑道:“我只在乎我那四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如何了。” 第751章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边关十三城,本该是重兵把守。 可这车轮轱辘着转了百来次,绕过了两条大道一条长街,却也未见半分人影,四周的屋子更是井然有序,四四方方的就连匾额上的字都是整齐划一的格式,而此地看起来并无宅院,多是士兵们所居住,另一边还能隐约看见不少沙袋和兵刃,两层小屋不多,却是以八方边位延伸而去,城中央是一八边形的高台,像是比武的地方。 “我也只看兵书里说过,这九城做的颇为齐整,如今瞧来,百闻不如一见,如此城池当真是赏心悦目。”顾茗烟也随着那乌公公一般坐在马车前,两条腿边垂在一旁轻轻晃悠,那双眼边时不时的瞥向段承轩,带着一抹笑意几分新奇,看来这句话是出自肺腑。 段承轩只叹若是如此便能讨得顾茗烟欢心,之前倒不如卸了这一身担子同她走遍天下,纵然舟车劳顿,可比起顾茗烟这一抹笑靥来,却也不算什么了。 “介绍边关十三城的书不多,殿下既然能看见,那也是博览群书了。”乌公公两条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忙不迭的拍马屁。 顾茗烟对此只是说乌公公有眼光,倒真像是来此观光的人。 只是顾茗烟却愈发的好奇,这八卦阵似的城池究竟是谁教他们建造的。 这里并无奇门遁甲,更别提什么两仪四象八卦,至多只有阴阳调和、日月相辉之说,可这八卦却也是有些四不像,总归来说,如此建造军事要地,岂不是只要有人知晓八卦阵的模样,便能知道其中摆设,就连布防图都不需。 一路来到了一处唯一截然不同的宅邸,顾茗烟远远的便看见了一身竹青长袍,头戴玉冠的段烽,他比段承瑞和段承轩都年轻太多,乍一看倒像是个毛头小子,就连顾茗烟也要比他大上几岁,此时瞧着他脸上的傲然,更多是觉得这是个傲气的小子,并未将他当做一位有实力的皇子来看。 “许久未见,公主殿……” “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我只在想压别人一头的时候才自称公主。”顾茗烟跳下马车,从颈间传来的疼痛倒是时时提醒着她对自己双眼的所为,可手却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动了动身子,这才抬眼看段烽:“你让我过来,究竟是为了谈什么?” “段承瑞掌控了我所有的一切,只将我困在这座空城里。”段烽脸上的傲气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懊恼和不甘:“他这是借着我的手,讨你回去。” “三侄儿倒是心急,既然他想让我回去,那么之前还叫段承轩过来,又是为了何事?他应当知晓段承轩对我存的心思,自不会轻易放手,让他前来这座空城,究竟是你想杀了他,还是段承瑞想杀了他?” 顾茗烟不急不缓的踏上台阶,一步步站定在段烽的面前,那双桃花眼如今却是露出狐狸的狡猾来,而那只纤纤玉手此时更是手握刀刃,轻轻的抵在了段烽的脖颈之上:“叛国皇子,曾和顾诚有所联系,哪怕是我将你在此杀了,想必段承瑞的人也不会在意。” 如此说着,顾茗烟的余光却是落在一左一右的人身上。 面瘫男人就站在她的左手边,而那乌公公一改方才阴柔的面孔,站在她的右侧。 “殿下可以去做任何您需要的事儿,即使是九皇子的性命亦是如此。”乌公公恭敬的朝着顾茗烟行礼,而身边的面瘫男人甚至已经抽刀。 段承轩远远的,却看见顾茗烟脸上的神色有异。 下一刻,顾茗烟已然收回了手里的云翳,冷着脸看着段烽:“不必杀人,现在我只需要带着我的侍从以及慕青回去。” 特意将慕青二字咬重了些。 眼前的段烽却先一步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若是你不跟着他们回去的话,我这条命就没了。” 顾茗烟脸上的神色愈发奇怪,并未挣脱开段烽的手,反而是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正想说些什么之时,在段烽的背后却出现了两个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顾茗烟的脸色一变,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震惊的看着段烽:“你……” “你一定要回去,我可不想丢掉这条性命!”段烽如此说着,径直的将她拉住:“只要段承瑞得到了你,我就能全身而退。” 顾茗烟微微张开了嘴,可那院落中的两人脖子上已然架着冰冷的刀刃。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些温热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冰,脑子里只剩下嗡鸣之声,死死咬住嘴唇,她还是佯装镇定的看着段烽:“让我的下属和慕青都回去。” “可你没有带来段承轩,我还想……”段烽激动的说着。 只是这一次他的话被旁侧的乌公公给打断,乌公公袖口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段烽的脖颈上:“九皇子殿下,您未免太过逾矩了,靖王之事,殿下已然和三皇子殿下达成了共识,且这慕青还是三皇子殿下指明的人,如何说放弃便放弃,倒是这四个侍从可以回去。” “恩,让他们回去复命吧,不然段承轩一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顾茗烟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面带笑意的将这句话给说出来的。 就连段承轩都并未察觉到任何的问题,段承瑞只是为此做事极端一些也可以理解,原来将自己叫来是段烽的意思,可如今看着段烽被人威胁的模样,段承轩好歹可以放心一些。 比起让顾茗烟牵连进内乱,不如回到落水关里好好解决长生不老之事。 只是段承轩反倒是觉得这座空城十分的诡异。 而顾茗烟却是多看了段承轩一眼,再回过头去看向段烽的身后,那些本该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并未有人,却只有密密麻麻的机关,手臂粗的弩箭已然上膛。 如果其他的空城也都是这些,那么他们和段承轩…… 不敢多想,顾茗烟只能强装镇定的看着眼前的段烽:“你赢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段烽露出疑惑的表情来,而顾茗烟则是无奈的对那边的段承轩他们开口:“你们回去向段承轩复命吧,几日之后我就会启程。” 段烽的脸色微变,最终还是只字未提,只让人带着四个侍从原路返回,并未出手。 待到看着段承轩离开之手,背后那本该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轻轻的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低低的笑着:“你当真是聪明,我本以为还要多威胁你几分呢……” “没想到,隐藏最深的人,是你。”顾茗烟并不敢挣脱这令人作呕的怀抱,只沉痛的低下头颅。 人算不如天算,既是她算错了,也该认栽。 第752章 第七百五十二章 浮出水面 顾茗烟未曾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年迈的外祖父,以及许久未见的青则。 她不知道段烽究竟是如何联系到这一切,甚至不惜为了在尔丹制造混乱也要将云青阳和青则一同带了出来,成为桎梏住她的利器。 青则长大了许多,却还是窝在她的怀里,似乎还记得方才利刃抵在脖颈处的威胁,云青阳更是因为长途跋涉和反抗而吃了不少的苦,那双眼睛都有些黯然,可顾茗烟却只是低声安抚着青则,边抬起头来看他:“我以为你只是个冲动的皇子。” “的确如此,我甚至比你想象的更加冲动。”段烽正坐在桌案边喝着茶,目光自上而下的从顾茗烟身上扫视而过,更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那种目光令顾茗烟忍不住的皱眉。 “我不想探究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我只想知道你将我挟持过来是为了什么?”顾茗烟将青则拥入怀中,指尖细细的从他的脊背上滑过,另一只手则抵在他的后脑上,如视珍宝的亲吻他的发丝,目光虔诚,声音轻柔:“娘亲以后不会不顾你的安危而冒险了,青则可以原谅我吗?” 段烽却是看呆了。 那一直不哭不闹的孩子此时在顾茗烟的怀里轻声抽泣着,可这位本该是大家闺秀的女子却只是轻笑着从他的发丝亲吻到孩子那晶莹的泪珠,眼里的温情都快要满溢而出,而两只手臂却总是适时的从孩子的身上划过,更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何处受伤,且还在希望孩子的道歉。 那只过分消瘦的手指看起来十分有力,而且顾茗烟在得到青则的道歉之后更是笑的开怀,可当那一双柔情满溢的眸子抬起来望向段烽之时,却比刀子还要凛冽几分,那声音更是阴恻恻的:“告诉我,你的目的。” 太有趣了。 段烽还从未觉得一个为人母的女子能如此美艳,那双桃花眼里的冷芒倒像是桃花被雨打落时的凄冷。 “你以为你有什么身份来和我谈条件。” “就凭你甚至需要要挟人质来将我留下,而并非是直接将我带走,必定是有求于我。”顾茗烟两只手都捂住青则的耳朵,侧过头去看一旁看似无碍的云青阳,安抚性的投过去一个没问题的眼神,甚至并未再看段烽一眼:“而且是两个人质,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亦或是,你想求我做什么?” “我随时可以折磨你们。”段烽攥紧了手里的杯盏,他几乎被顾茗烟给惹怒。 “你当然可以如此,但你既然能隐藏到这个地步,你也该知道我是如何的人。无论如何,我不会为了自己或者其他人的性命而放弃我的原则,你大可以一试。”顾茗烟松开了青则的耳朵,将她从自己的膝盖上放到身侧坐着:“青则,你还记得娘亲曾教你的东西吗?” 青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这个将自己绑来的坏男人,抽噎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段烽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这顾茗烟当真不是个简单货色。 而门外的面瘫男人走了进来:“那些侍从都回去了,并未发现有任何的异样。” 说完,面瘫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而紧随而来的乌公公也多看了顾茗烟一眼,两人似乎都惊愕于顾茗烟并未大喊大叫亦或是有任何的挣扎,段烽甚至并未为她加上镣铐。 “殿下,这女人不简单。”乌公公脸上的阴柔彻底消散无踪,只剩下冷脸。 “我也知道我不简单,所以你就认为一点点镣铐就能我固定在这里,而不是放弃我两位有骨气的家人咬舌自尽?”顾茗烟揽着青则的肩膀嗤笑出声:“或者是你想把我扔到你们家殿下的床上,然后想着我会了什么劳什子的贞操而为她所用?” 几乎是将他们所可能用的手段都想了个明白,顾茗烟看起来像是游刃有余,一点儿也不像是受制于人。 “我能怎么办,就连他都说这女人不好对付!”段烽砰的一声将手里的杯盏砸在桌案上,脸上的怒容果然是没有半分的收敛。 “所以你背后的人是顾诚?”顾茗烟开了口。 三个男人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而那面瘫男人甚至都已经想要拔刀上来。 “既然如此,我倒是明白了。”顾茗烟将青则抱到了云青阳的身边,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想得通:“所以顾诚为段承瑞效力亦或是为他人效力都只是幌子,为的只是等到你到了可以争夺皇位的年纪,复而又因为你隐藏的太深而根基不稳,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们四个候选人打散,你再坐山观虎斗,等到时机一到,你便可以在他们互相残杀之时出现调停……” 说完这些,顾茗烟倒是并不在意段烽已经拍案而起,反而是扬了扬嘴角:“而且,慕青看起来和你们还并未达成共识,但你们迫切的需要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长生不老,顾诚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喜欢他的孩子,可独独对你这样忠心,而且你又这么相信他,是为什么?” 说完这些话,顾茗烟已经站在了怒火中烧的段烽面前,一双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不是个好棋子,也不会是个能坐长久位置的明君,所以顾诚是你的生父,还是你的娘亲才是他真正所爱,导致他当初甚至夺走了本该给赐给先皇的女人,我的娘亲。”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空穴来风,也没有什么一厢情愿,皆是因果。 只在这个瞬间,段烽的气势就弱了下去,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面色为难的后退了一步,而面瘫男人的刀刃已经在青则的惊呼声中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你知道的太多了。” “正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你才不敢杀我。”顾茗烟盈盈笑着,指尖抵在了那冰凉的刀刃之上:“我原以为顾诚一开始是为了长生不老才娶的娘亲,如今看来,正好是因为先皇夺了他的爱人,他才会去夺走先皇本该的原配,后来却又知晓长生之事。从他说我娘亲和二皇子串通开始,我就该知道,娘亲受困丞相府,若是真的能和二皇子合谋断不会落的今日下场,所以这一切,只是顾诚拖延时间,制造时局的把戏。” 那刀刃被轻轻的推开,顾茗烟却继续走上前去,拽住段烽的衣领:“你是皇上的孩子,却为了你娘亲的心爱之人所用,你就不怕有一日顾诚会反咬你一口吗!” 第753章 第七百五十三章 盛气凌人的资本 段烽几乎是带着人落荒而逃。 门扉紧闭,门锁也被紧锁,隐约还能听见锁链碰撞的声响。 云青阳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外孙女指尖发颤的坐上凳子,眼底一片惊慌失措,身侧的青则倒是少见娘亲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对她所言的事情也只能听着却难以理解辨别。 “烟儿。”云青阳终归是轻轻唤了一声。 张了张嘴,顾茗烟碍于门口还有些看守之人,就连些许的软话都不敢说,只起身走到云青阳的身边,如以前那般坐在地上,趴在云青阳的膝上。 之前虽未多见外祖父,却也知晓外祖父年纪渐渐大了,身子愈发的不行了,过了几年,云青阳的头发已然是灰白,皮肤之上多是褶子,可搭在顾茗烟头上的手却始终是温和有力。 青则也抓着顾茗烟的手:“娘亲,我怕。” “青则乖,过些日子娘亲带你去看弟弟。”顾茗烟笑着抚摸了一下青则的手心,边抬起头来一同看着坐在云青阳身上的青则,笑眯眯着:“那些刀刃都是爹爹拿的东西,虽可伤人,也可保护人。” “就像刚才娘亲拿着刀抵在那坏人的身上一样吗?”青则的眼睛都跟着瞪圆。 “差不多。”云青阳的另一只手则放在了青则的头上,边看着顾茗烟:“没想到日后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却都要你一力来承担。” “外祖父说的哪里话,我这并非承担,而是自以为能做到些什么的狂妄自大罢了。”顾茗烟眼里更是盛了些泪水,靠着云青阳的膝上:“等到这一切事情结束,我就只去做我的大夫。” “若是你能投身个好人家,便也许不会卷入这纷争之中了。”云青阳说到这里,更是眉头紧皱,而顾茗烟对此却是轻笑:“若是没了这身子,我又怎能有外祖父、娘亲和父亲,于我来说,已然是一生之幸。” 云青阳鼻子发酸,千算万算也并未想到会在这里同顾茗烟相见。 可他却也知晓小时候那个任性骄纵的顾茗烟早在那一日的大婚之夜去了,他虽厌恶段承轩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给孩子报仇,可等到如今的顾茗烟出落大方,不顾一切的冲进陈年往事亦或是如今时局,他反而没了怨言。 也许命里注定,她住进顾茗烟的身子里,就是为了解决如今一连串的麻烦。 “不过如今的境地,即使我知晓这些事情又能如何?只祈盼着他们不会被这迷雾遮了眼,若是能细细调查一下顾诚的过去,兴许能找到一些破绽。”顾茗烟轻声的说着,却一只手对青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袖口里顾子衿拿来的两张水路图交到了云青阳的手里。 在这样可以放置大量的暗器的房间,顾茗烟并不认为这四处的墙壁可以凿开一个洞,亦或是留下暗门。 云青阳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只是细细的将其上的细节都一一看清,便看见顾茗烟将两张纸都塞进了茶壶之中,且敲响了门扉,等着门扉打开之后将这茶壶交到了门外士兵的手里,再一言不发的将门关上。 只要段烽知道她手里有东西就足矣。 本来她想得到水图只是希望能探究这一切究竟是有人刻意所为,还只是古人找到了辨别地下水走向的办法,如此一来,自然可以分辨这水路图是否和长生不老有所关系。 若只是以讹传讹照着什么图案划分而出的地下水那便是谣言,若是这自然出现的地下水当真能和落水关天山暴君神殿等地有所联系,那此事她便要细细打磨。 但同样的,从边关九城的八卦阵一般的排列方式看来,以及对比那完全是人工挖开的地下水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有人刻意为之,可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不过是同人类繁衍不休便是长生如出一辙。 如此说来,水图无用,这一切只是古人对此的妄加揣测。 并未发现八卦阵这类真正被称作古物的东西,反而是将一切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归咎于同样无人知晓的长生之法,如此说来,除了这毒物续命、以血换青春之事是因当年那场浩劫改变了此地人类的基因,所以才可如此简单的得到,除此之外,再无所谓的长生之说。 而云青阳此时也是眉头紧皱:“若是这图是真的,那这一切……” “自然如此,不过外祖父您已然知晓此事,你我皆可知晓真相。”顾茗烟如此说着,走到了云青阳的身边,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不仅如此,这边还有另一个真相,哪怕是段烽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但只要三个月之内不许我找到解药,这条命便不复存在。” 顾茗烟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门外的士兵却已经悄然离去。 青则湿了一双眼,巴巴的看着顾茗烟,顾茗烟则是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青则赶紧捂住嘴,隐约能明白顾茗烟的做法。 不出一会儿,门扉便被重新打开,乌公公面色阴冷的走了进来:“那纸上,本来是些什么东西?” “自当是国家命脉。”顾茗烟此言非虚,若是借此断了三国边关的水源,也等同于断了他们的命脉。 乌公公挑了眉头:“如今受制于人,你还如此自傲,当真是以为我们没办法整你?” “若是你们有办法,如今为何将我困于边关九城,而并非是直接将我带到顾诚面前?说来说去,不过是事到如今几位皇子还并未互相分裂,你们并未寻得可乘之机,于是便想着,不如先解决这长生之事,也不算虚度光阴罢了。”顾茗烟的声音连连拔高,看向那乌公公的眼神都带着几许轻蔑:“若是你也有我这般通晓事事,自然也得去了哪儿都盛气凌人。” 乌公公面色铁青,虽并未拿着他阉人的身份说事儿,可他能爬到如今这双面间谍的位置也自称的上是八面玲珑、聪慧过人,如今和顾茗烟比起来,却是相差了一大截,怎的不叫人恼怒。 “你们都还不配同我谈条件,我已然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外祖父,我已然决定坐在这里等死,你且让段烽看着办吧。”顾茗烟这次倒是得意的交叠了双腿,颇为不雅的坐在这木椅之上,微微仰着脸,半分不惧。 第754章 第七百五十四章 生异心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地的杯盏残骸,段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说之前他在天炎城中看见顾茗烟,不过只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聪慧样貌,可其他的琴棋书画却都是比不得其他女子,就连身边的朋友齐柔亦是特立独行,总的来说便只是个规矩之外的女子。 可如今…… “顾诚那儿还想让我稳着她,少言多听,可我们总共才说了几句,反而被她兜了底,这又是哪里来的本事?”段烽将桌案拍的砰砰直响,更是奇怪:“你说他之前还提到了黑风的事,那不过就是一匹马,可有什么寓意?” “如此说来,怕只是为了探我的口风。”乌公公面色冷然,见段烽的眉峰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又赶紧说道:“不过她还说,若是三日之内不解毒,这条命便是没了,我们要不要先试着用用这慕青?” “不可。”段烽拍案而起,怒目而视:“本来这顾茗烟就不好对付,如今这慕青的心上人可还在段承轩的手里,要是她借着这慕青做了什么,你和我们都不懂医术,又该怎么解决?” 段烽虽然冲动,却也不是个傻子,只看向那面瘫男人:“既然顾诚有本事能将顾茗烟被困的事情蛮下,你也让他想个办法把段承瑞给带回天炎城里去,我这边也好带着她去落水关。” “好。”面瘫男人赶紧离开。 与此同时,段烽愈发觉得这顾茗烟是个烫手山芋,哪怕长得再好看再特别,也顶多是个麻烦翻倍的烫手山芋,可为了日后的大业,他却也只能寄希望于顾茗烟一人——毕竟只有她一个人靠近长生之谜的真相。 …… 段承轩同其他的三名下属回到了军营里。 并未来得及确认顾茗烟是否真的启程前往落水关,洪霄便冲了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王爷你总算回来了!齐小姐带着宗平王殿下和成山在地牢里吵起来!” 段承轩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何故?” “成山私自将月清和苏玉婉投入地牢中,今晨本该绑两个俘虏出来审讯,谁知道之前被关进去的几个马匪趁机会冲了出来,齐小姐受了惊吓,宗平王在一旁将几个马匪捉了亲自送回地牢,吩咐的时候听见了苏玉婉的叫声。”洪霄说的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带着段承轩去地牢:“之后宗平王要将两人带走,成山说是您的意思,怎么也不许!” “本王何时说过要将她们二人关押在地牢了。” 段承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紧绷起来,他并不知晓成山如此做的原因。 将月清和苏玉婉扣留下来,再将顾茗烟放回到段承瑞的身边,只是为了表明他合作的意向,更像是一种交易,与此同时,苏玉婉更是一个长生之谜的附加条件,只要慕青对苏玉婉始终还是那般的一厢情愿,那么慕青会受制于苏玉婉而不会说出实话。 如此一来,从朝政上的合作,到对于长生之谜的合作,他和段承瑞就是对半平分。 且让顾茗烟成为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当掌握到足够多的情报,无论遇到何种事情,她都会因为这些情报的价值而立于高地,除非有人不愿意知晓长生之法。 可成山为何会对苏玉婉和月清如此斤斤计较? 来到地牢门边,段承轩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即使成山同段承钰和齐柔在争吵,而地牢门外,就连若离和桑宁也左右对峙,并不让任何人离开,少言寡语的同时却又对对方抱有敌意。在见到段承轩时,两人都恭敬行礼:“王爷。” “桑宁,本王何时说过要囚禁月清和苏玉婉?”段承轩停下脚步,目不斜视的询问,有心拔高音量足以让地牢里的争执同样停下来,只剩下逃跑马匪的受刑叫喊声。 桑宁则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我知道您并未如此下令,但事急从权,我认为这件事情您有知道的必要,其下不仅只有苏玉婉和月清,就连顾子衿小姐也被带了过来,您可以听听他们的说辞。” 洪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甚至想早早回到边关,不去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段承轩也不再计较这些,既然成山和桑宁都统一战线,也许这一次是钰儿和齐柔有些过分。 可来到下面,他却看见本该在牢狱里的月清被放了出来,而顾子衿和苏玉婉被人一左一右的压在牢狱里,两人像是打了一架,月清在看见他的时候之后悄悄的后退了一步,并不耐的行了礼。 “发生何事?”段承轩只对着成山开了口。 “那位殿下曾从顾子衿的手里得到了两份备用的水图,并且按照属下的听闻,苏玉婉已然成了那位殿下的麾下,属下怀疑殿下的用心,所以决定将苏玉婉和月清困于此地。”成山躬身,说到那水图之时更是多看了顾子衿一眼。 顾茗烟竟然有本事让之前的情敌将东西交出来,当真是配得上妖女二字。 齐柔和段承钰明显也是听了成山的借口,可此时段承轩沉默不语,齐柔便走上前一步:“如今看来,这也并非是靖王的意思,你若是不相信顾茗烟,为何不在她在此地时说,而非要等到我和宗平王无意发现,这才道出真相,别有用心的,难道不该是你?” 此言一出,身后的洪霄就要走上前去,是桑宁抬手将他拦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纵然他们作为兄弟都信任成山,就连段承轩也早已习惯了成山的谏言,可正也因为这样亲近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都有道理。 段承轩此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问顾子衿和苏玉婉:“你们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水图既然是我带来的,我自当有权决定它的去留。”顾子衿是打算咬紧牙关,毕竟在此时,她能将真相告诉顾茗烟只因她有解毒之法,可眼前的段承轩于她来说,却只是一个无用的敌军,她自然没有理由将古昇的软肋告诉敌军——更何况顾茗烟看来离去之时也并未提到此事,足以说明诚意。 而苏玉婉几乎将嘴唇咬破,也只低垂着头不说话——如今,顾茗烟和她都是被利用的棋子,这些男人一个都无法相信。 沉默良久,段承轩愈发的头疼:“既是如此,也无需在这地牢里待着,将人都带到本王的军帐里好好询问,总归是要有个理由才是。” 第755章 第七百五十五章 行事周全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营帐之中,桑宁和若离一左一右的守门。 而洪霄则是为顾子衿和苏玉婉解开了束缚,齐柔更是同段承钰站在一起,对成山保持警惕。 成山脸上一派淡然,似是认为此事无错。 段承轩则将一身侍从的外衣换下,中途吩咐了人去确认段烽是否真的将人送回,这边才款款落座,冷着一张脸看着顾子衿:“本王将你留在此处,只是因为此时艾延残党还未彻底肃清,若是你不给一个理由,本王随时可以让你暴尸荒野。” “说来日后古昇为王,还算是我兄长,更不提曾经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顾子衿的脸色有些难看。 “古昇就算为王,也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你同本王为敌,更何况当初之事还需本王再重复吗?”段承轩的脸色又降下了几个度,对面前的顾子衿和苏玉婉他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 可此时,一旁得到了顾茗烟嘱咐的齐柔倒是知晓些事情,比如顾茗烟曾让她将贺老先生手上的药都给顾子衿带走,此时不顾段承钰的阻拦,上前一步走到顾子衿的身边:“王爷,此事的确不方便同您说,算来这算是两国邦交之事,我愿意为顾子衿作保。” 成山则是走上前来:“那齐小姐知道其中缘由吗?” “不知,只是猜测。”齐柔坦言。 “既是猜测,便算不得真,如今顾小姐到底并非沧澜之人,若是有心陷害利用,亦或是跟那位殿下里应外合想要做些什么的话……那么齐小姐今日的作保便是鲁莽行事,日后出现何事,您也并无余力承担。”成山如此说着,更是多看了宗平王一眼。 段承钰身为皇族,此时又已然被人挑拨,对待这顾子衿他亦是不看好,如今收到成山的目光,他也无奈的对齐柔摇了摇头:“除非说出真相。” “可我以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齐柔咬了咬下唇,最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苏玉婉的身上:“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何苏玉婉曾对顾茗烟恨之入骨,这些日子却又如此听从她的命令,究竟是暗中潜伏想要等到有一日报仇,还是……” “苏玉婉是本王留下来牵制慕青的,将她放到地牢亦无妨。”段承轩打断了齐柔的话:“你也无需转移话题,如今要决定的是顾子衿的去留,以及是谁将月清放出来的。” “放我出来的人,可是您的好下属。”月清轻笑着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直视段承轩:“王爷当真是以为顾茗烟对你同三皇子殿下一心一意吗?” “你也想来挑拨离间了?”段承轩冷嗤一声,那双眼冰冷的刺在成山的心上,惊得成山也一并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成山,你在本王身边许多年,烟儿是如何的人,你也分辨不清吗?” “属下……”成山支支吾吾却是说不出话——他如今的确是不相信顾茗烟。 “那顾子衿之事、苏玉婉之事,包括长生不老之事,顾茗烟又曾真的告诉过你几分?”月清打断了成山的话,那双眼里带着几分怒气,散落于地上的裙摆衣衫都跟着她颤抖的身子轻轻摩挲,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细碎声响:“她从未相信过你们任何人,她只一心想要得到长生不老之谜,并且苏玉婉为她所用的原因,是因为她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苏玉婉,而苏玉婉认为她们一样都是棋子,选择效命于顾茗烟,收买了苏玉婉和顾子衿,王爷以为她究竟想做什么?” 此言一出,苏玉婉的眼眶和脸都张红起来,倒是让月清的说辞真了几分。 几人一时沉默,齐柔此时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出面作保,段承钰从一开始就并未看清过顾茗烟这个人,但他却打破了沉默:“反正她不会伤害我,我愿意相信顾茗烟。” 成山的眉头皱的更深。 一时沉默,段承轩则是冷眼瞧着顾茗烟留下来的烂摊子,却只是询问洪霄:“你以为?” 洪霄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赶紧开了口:“属下以为,如果月清和成山说的都对,那么按理来说,那位殿下只是想要得到长生之法,并未涉及政事,如此一来,又会带来什么危险呢?除非在座的各位,也有如此的心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为众人拨开了云雾。 旁观者清,所言非虚。 齐柔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轻笑出声:“怪不得顾茗烟还说你这人有趣。” 段承钰揉了揉鼻尖,倒是从未想到过这茬,成山和月清两人的脸色同样纠结起来。 唯有段承轩脸上的冰霜散去,即使下颚依旧紧绷,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一丝柔软,声音也轻轻了些:“就算烟儿想要追求长生之法,亦不会做出有违伦常之事,更何况她将你们许多女子把弄于股掌,此时却是一点点的离开皇族子弟,这于本王来说,已然是最大的诚意。” 如此说着,段承轩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子衿:“你我当日的确夫妻一场,我有愧于你,来日便在你兄长身上还报,此时你便安心留在此地,若有来日,我倒是希望你还能真心叫烟儿一声姐姐。” 看着那人身姿挺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顾子衿始终是掩不住一腔怦然心动。 只是段承轩说来的话却也阻断了她那蔓延的情丝,只叫她又气又恼:“我和她并无血缘。” “她这人平日任性,若是没有几分喜欢你,别说是帮你,不把你往死里整便不错。更何况她帮了你和古昇不少事情,你叫她一声姐姐,来日还能认个皇帝做爹,难道不好吗?”段承轩如此说着,倒是是提点了她几分。 若是古昇想要真的立足于曾经的江晏,必然还需要许多的关系。 一旦顾子衿真的能和顾茗烟扯上关系,就等于间接的同尔丹扯上关系,到时候尔丹可以不用动兵就能换下几座城池,与此同时,古昇也可以得到一个坚强的后盾来站稳脚跟。 顾子衿蓦地反应过来,心里的那点儿怦然心动也消失无踪:“你和顾茗烟倒是天生一对,当年我为何会看上你这般冷血无情的男人。” “如今看清,再走不迟。”段承轩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齐柔:“皇族之事并不简单,这些日子便让洪霄陪着你,至于月清,便留在成山身边,日日跟着本王回去天炎。” “何意?”月清对此十分不满。 第756章 第七百五十六章 巧合之误 “烟儿让你留下,便是害怕你在三皇子面前挑拨,如今这才短短时间你连本王的下属都混淆了视听,自然要将你时刻放在眼前盯梢。”段承轩冷声开口,随后看向跪着的成山:“自己去领十板子,好好记下今日之事,日后无需多疑。” “是。”成山输得心服口服,原来靖王早已和顾茗烟一同认清了许多事情。 匆匆解决了这些事情,段承轩心里也是从开始的茫然,到如今的认清真相,心里对顾茗烟反而多了几分担心。 顾茗烟做事甚少同人解释,他倒是能看清几分,细细思虑之后能知晓她为何这样做,可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样三番四次的挑拨总归是会出事。 而对于苏玉婉的那些所为,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另类的报复。 她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尚未出生的犀则。 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原谅苏玉婉。 众人离开,桑宁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段承轩神思飞远,轻咳了几声:“你找的女人一点儿都不省事儿。” “因为她不省事儿,我就不喜欢了吗?”段承轩无奈的抬头看桑宁:“这次是烟儿任性了,前辈若是无事……” “我还是好好留下,瞧着这丫头还要做出点儿什么事来。”桑宁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轻轻靠着椅背:“刚才收到消息,九城那边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送她回落水关了。” “如此就好。”段承轩总归是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始终留下个疙瘩。 这月清今日挑拨成山不知道是私心还是故意,这边愈发看不清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段承瑞,如果真的是段承瑞在其中挑拨,如今将顾茗烟送回到他身边,无异于羊入虎口。 沉默良久,段承轩这才开了口:“我们应该早日回去天炎,这一路上。” “我已然派人去落水关附近查探,最近有人扔了消息出来,说是神殿建成之日,便是长生不老仪式开始之时,而且段承瑞那边派人买了许多尔丹的赤果,在这战火之中马不停蹄的送去落水关,如今江湖武林里也是风声鹤唳,甚至有人认为这是邪道武功。毕竟在江湖里也有人说勤学武功也可以延年益寿。”说到这里,桑宁甚至都觉得有些好笑。 段承轩摇了摇头:“他们怕是吃的太饱了。” “说这吃得饱的事情也是有趣。”桑宁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笑着:“我派人调查了岭南云氏,包括他们的族谱,说来寻找了也有三四年时间,倒是发现件有趣的事儿。” “怎么?”段承轩对此也是知道,在他同顾茗烟成婚之时,桑宁便派人去调查顾茗烟背后家族的底细,就连顾子衿的幼时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挖了出来,可当时顾诚遮掩的太好找不到任何问题,反而是云氏谜团重重,他当时又隐世,就派了不少人去查。 “在当年云氏第一代祖先之前,正片大陆之上还是粮食匮乏,可第一代皇帝所做的最大的成就,就是改造农作物,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所以我们如今才衣食无忧。而且据不少史料记载,那位云氏先祖曾被说成是荡妇,且留下的不少书卷都令许多古板的读书人所不耻。可这两位云氏女子都十分强势,并且支持女子为王。”说到这里,桑宁从口袋里掏了三四本书卷来,放在了桌案上:“不仅是那位先祖曾经用过其他文字,就连顾茗烟也用过,且她们所说的一些话也是类似。” 其中两本是史料上所记载的云氏先祖的书卷,十分破旧。 而另外一两本书册,说起来算是顾茗烟平日的废稿,数量之多,即使是桑宁也花了许多时间才将靖王府里剩下的手稿一一作对比,才有了这些。 段承轩则是一眼认出,这两人曾写过的字同之前云氏墓碑旁的石碑上的字甚是相似。 而顾茗烟也曾说过她并非是这里的人,而那位同第一任皇帝开辟沧澜的云氏先祖,亦是如此…… 攥紧了手里的书卷:“如此说来……” “虽然我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不得不说,这跨越了千百年的巧合的确令人脊背发凉。”桑宁如此说着,目光认真:“而且,那位云氏先祖做所的功劳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很少有人会去关注云氏先祖而不为人知。” 段承轩紧皱眉头:“除此之外……” “这两人出现的时机,都是时局大变之时,而且,也都是长生不老之事重新被摆上台面上时所为之事。我甚至相信他们是天神派来的使者,就连使命都如此的相似,看起来当年那位先祖也为长生不老之事发愁,可这秘密始终被段氏皇室隐藏的很好,可意料之外的并未继承下来,导致你如今身为皇族一员,对此依旧一无所知。”桑宁皱着眉头,似乎认为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若是细细探查,顾茗烟同那位连名字都未留下的先祖倒是愈发相似了。 段承轩同样沉思:“这些不过是巧合。” 端详着段承轩脸上的一派淡然,桑宁先是奇怪,后来便是紧皱眉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也许当年的顾茗烟早就死了,毕竟那位云氏先祖听说也是在渔村里被渔民们捡到。”段承轩直言不讳的开口,且他对此事深信不疑,也许从一开始,这两位云氏之女都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们的到来,却真的如同祸星一般,势必要在如今的时局上掀起波澜。 桑宁沉思着,低声开口:“那这样的女子,你为何要相信,她们如果真的是妖女……” “我信她并非是此地之人,可不会相信她是妖女。”段承轩轻轻摇头,抬手将这些属于顾茗烟的手稿都一一整理好,低声开口:“不过你寻来的这些东西,倒是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桑宁还未从方才的震惊里走出来,此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所以顾茗烟根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而段承轩明明早就知道,却还是执意的去寻求这底细不明的女子。 “段氏皇族并未留下只字片语,也许并非是没有继承,而是从一开始,那位云氏先祖就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继承的东西,长生之谜,也许真的如同烟儿所说,只是为了找到一个皇族能世代庇护云氏的借口。”段承轩的眼底划过一丝冷芒:“从一开始,这所有的线索都只是他们臆测的,云氏真真留下的东西,是千秋万代的根基,那长生不老之谜,早已破了。” 第757章 第七百五十七章 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眼前涂脂抹粉的老鸨和两位风尘女子。 顾茗烟堪堪从手里这孩童看的画本里抬起头来,前些日子段烽便不许她日日跟着云青阳、青则一起,生怕几人互通消息,她便一人被两条腿扣了铁链,被困在这院落侧的屋中,窗户门扉皆是大开,可里里外外却站了二十余人的护卫。 如今看见老鸨和风尘女子,倒也是令她愕然,旋即一只手轻轻搭在椅背上,邪邪一笑:“这九皇子倒是识时务,知晓我一人无聊,如今竟然还找了些可口的美娇娘来。” 特意将可口二字咬重了些,你老鸨都咯咯笑起来,反而是那两位姑娘第一次瞧见说话如此开放的女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段烽迟迟而来,正听见顾茗烟这番话,眉峰堆起,长臂挥动,衣袖打在衣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才惹得顾茗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九皇子这又是什么把戏?” “自然是讨好。”段烽轻咳了几声,佯装笑的得意。 他本该是静静等候顾诚那边的消息,可昨日顾诚送了消息起来,反倒是希望他能挫挫顾茗烟的锐气,最好还能将这女人变成是自己的,段烽一想到顾茗烟生了孩子便是膈应的不得了,可如今他的事情都是顾诚一手操持,总归是难以反抗。 “若是想要讨好我,便将这劳什子画本都给烧了,换些有趣的奇闻异事来。”如此说着,顾茗烟更是任性妄为的将这画本从窗子里扔了出去,随后站起身来,腿上的铁链碰撞的发响,却也不影响她走到这老鸨的面前,笑着:“这些姑娘我倒是可以收着暖床,不过我瞧着妈妈你这人老珠黄的模样,还是早些回去。” 老鸨也不气恼,只咯咯笑起来:“暖床自然是要的,只是今个儿带着姑娘过来,是为了教导您些闺房之乐……” 顾茗烟看向了段烽,见他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却又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心下了然。 可她一想到之前被艾叙之在林中欺侮的模样便是浑身发抖,此时在段烽面前更是担忧露出马脚,思虑片刻,待到那老鸨嘴里说完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十八式,她已然抬手搭在了段烽的肩上,另一只手则落在段烽的腰上,轻轻一捏,边歪着脑袋,用那双盈盈的桃花眼瞧着他,那肩上的指尖更是细细摩挲:“我何时需得闺房之乐,若是九皇子想要,我这一双手都能逗弄着你去那云上走一遭……” 这哪是里闺中小姐能说出来的话! 在座的人倒都是开放,段烽如此近距离的瞧着顾茗烟这姣好的面容,更不用说看着那衣襟之下的雪白,喉咙一紧,刚要伸手,怀里的人却如同蝴蝶一般轻盈跳开,懒懒的靠在那桌沿,嘴角稍稍扬起:“你倒是比段承轩和段承瑞还着急,从他们那儿学来的东西,用在九皇子您这雏儿上,定然是绰绰有余的。也不需得这些姑娘来教我,我倒是也知晓让女子也快乐的办法,不若今晚……” “啪——”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耳里尽是嗡鸣之声,嘴里尽是铁锈味道。 段烽这一巴掌并未手下留情,他一想到顾诚让他日后迎娶的女子如此放荡,便是遏制不住心底的怒气,此时怒火中烧的站在顾茗烟的面前,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可顾茗烟只是抹了嘴角的血渍,面色阴冷的走到他的面前,另一只手落在他冷硬的面颊上:“这世上,可再没比我更有权有势的女子了,如此对待我,你便不怕日后我同你不同心……” “你既然知晓顾诚让我同你一起,为何今日你还要自讨苦吃。”段烽恼羞成怒的抓紧了她的手腕,手里纤细的手腕甚至都开始咯吱作响。 顾茗烟皱着眉头,可此时却要紧了牙关,盈盈笑着:“你是傀儡,我却不是。” “你只想着我水性杨花身边换了无数个男人,却也不瞧瞧这些男人一个胜一个优秀,且都是皇子。”顾茗烟手腕剧痛,心如擂鼓几乎都忍不住软了一双腿,此时却还是执意的走上前去,轻笑着看他:“顾诚让你要我,定然也告诉过你,不能强要,要一步步的来。” “你!”被戳中了内心软肋的段烽几乎暴怒,一把将眼前的人推开。 顾茗烟往后了两步,却继续笑着:“因为我这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另外,比起等着你让我折腰,不若我早早的吞了你的心,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傀儡,日后等着你的便是荣华富贵。” “区区女子,能做到什么!”段烽瞧着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里重燃媚意,心底却是担忧不已。 “你要皇位,我为你夺;你要长生不老,我为你试。”顾茗烟笑着重新跑到了段烽面前,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踮起的脚尖踩踏在铁链上发出声响,那声音也俏皮了几分:“只要你成为我的人,这一切都将为你所用。” 妖女二字,绝非空穴来风。 段烽已然是第二次从顾茗烟的面前落荒而逃。 顾茗烟则是静静的看着段烽离开的背影,抛出一个轻笑来面对那些风尘女子和老鸨,满意的看着那老鸨面色铁青的带着姑娘们离开,仿若眼前的女子才像是青楼里的头牌,而她带来的却是真正的雏儿。 等到所有人离去,窗户和门扉又一次的被锁上。 顾茗烟才颓然的跌坐于椅子上,看着已经有些发肿的手腕,因那一巴掌而微微肿起来的面颊甚至吐不出一个字来,眼底的光点渐渐消失——她都不知道这样的强硬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而她也不知道青则和云青阳如何,一旦她真的开口询问,那么就像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而出。 两条腿依旧止不住的发颤,她想象不到如果她真的受辱,又能否真的撑得住。 比起顾茗烟心底的焦虑,段烽几乎是用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乌公公:“她还是个女人吗!她哪里是丞相府长大的大家闺秀!” 乌公公此时也是满面愁容,本以为再这么强硬的闺中小姐看见青楼女子的调教都会有所害怕,却没想到会被对方先下手为强,更是知道段烽态度强硬,特意说起段承瑞和段承轩的事,逼着段烽出手的同时,又完全将这件事情给抵了回去。 “不如,让我来试试吧。”一旁的老板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对付女子,妈妈我这里可是有手段的。” 段烽冷睨了她一眼:“要是这件事情没办好……” “我给您倒赔姑娘。”老鸨掩嘴,笑的愉悦。 第758章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一睡不醒 第二日再见到老鸨,顾茗烟倒也并未有半分意外。 只是这一次段烽和风尘女子都没来,这老鸨也是笑意盈盈的走进来,瞧了一眼她桌案上杂乱无章的废稿,其上多是些药材名字,又瞥了一眼顾茗烟一身华贵衣衫,可这面颊依旧干干净净毫无半点儿脂粉,偏偏那面颊微微发肿,当即便脱口而出:“殿下这可是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呢……” “不过是被打了一巴掌。”顾茗烟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昨日被掐过的手腕也有些扭曲的放在一旁,面色淡然:“将我桌案上的药方拿出去抓药。” “妈妈我今个儿来……” “不服药的话,过几日你便等着调教我的尸体吧。”顾茗烟面色不改的开了口,只是将那衣襟稍稍拉下了一些,便能看见那些青筋都突突,甚是可怖,尤其是靠近心脏的那一块。 老鸨惊呼出声,慌里慌张的让人去抓了药,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茗烟又开了口:“你跟段烽说,若他找人来给我暖床就行,但若是想要将我变成他的狗,我今日就能下阴曹地府等他。”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老鸨尖声开口:“我瞧着九皇子殿下那是玉树临风,日后若是能荣登大宝,您便是母仪天下的……” “我连个木筷子都不愿意用,你以为日后我能带上那几斤重的凤冠吗?”顾茗烟如此说着,指尖也稍稍的从那老鸨的下巴上溜过:“我不想要什么名分,我只想要一人是我的,只要段烽答应他听从我的,我便也听他的,若非如此,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说罢,顾茗烟轻轻的将人推了开来,仿若方才的柔情似水、媚眼如丝只是昙花一现。 老鸨倒是一时无话,心里思虑了几分,还是悄然离开,回到书房里复命,跪在地上也是面色冷静:“九皇子殿下,这位殿下全然不顾生死,若是想说服她的话,便也只有您了。” “没用的东西!”段烽抬手砸了手边的砚台,两侧的丫鬟都悄悄的后退了两步。 那老鸨倒也是个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就开了口:“既然硬的不行,九皇子殿下不如试着讨好,反正如今整个九城都是您的,她就算离了院子,您也可好好待她。而且,用孩子威胁一个女人,再简单不过。” “你的意思,是让我向个妖女示好!”段烽的声音连连拔高,当即拍案而起。 身侧的乌公公赶紧开了口:“妈妈说的也无错,如今最关键的是得让她说出长生之谜,最好日后还能为您所用。” 段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本还想拒绝。 可在三日之内的接二连三的碰壁,始终还是让段烽有些犹豫不决。 直到这日清晨,边关眼看着就要落下雪来,他本还想躲个懒,却被乌公公敲响了门扉,大喊起来:“殿下出事了!” 惊得段烽又怕这顾茗烟惹出什么幺蛾子来,一个头两个大的坐起来,随意扯了件衣服就匆匆往外走去,一直冲到了顾茗烟的屋子里,却只看见两名年过花甲的大夫正在给床榻上的女子诊脉,可之前话多的人此时却毫无声息的躺在病榻之上,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似乎并无人知晓她是否还活着。 “怎么一回事!”段烽顿时慌了神,顾诚之前让自己好好照顾来着。 “草民也不知晓,只瞧着这脉象将近没有,应当是将死之兆,可这位姑娘却只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体内的毒也停了下来,这……这简直就像是活死人!妖怪!”其中一位大夫面色惨白,抓起手边的药箱就惊呼着妖怪跑了个没影。 而另一位大夫也是双腿打颤,头都恨不得埋进地里去:“这位姑娘……怕是救不活了!” 昨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今日就…… 段烽不管不顾的将那大夫给拽了起来,那张还有些稚嫩的面庞此时满是怒意:“给我把她救回来!若是不让她说出……” “九皇子殿下。”乌公公打断了段烽的怒言,低声道:“她还活着,于我们来说就足够了,如若说的没错,她将真相告诉了苏玉婉,而将另一份水图告诉了云青阳,我们距离真相很近,而且她如此沉睡,您便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说这尔丹公主倾心于您了,岂不妙哉。” “云青阳就是个难啃的老骨头,哪里肯……” “他的外孙女还在您的手里,而且长生之谜我们也并不着急,如今最为关键之事,是您的王位,而她无论如何,也只是区区一个筹码罢了。”乌公公如此轻蔑的看着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女子,许是当她出生之时拥有这幅面孔和云氏血肉,便已然是罪孽加身了。 说到这里,段烽总算才冷静了一些,但始终皱眉:“如此一来,如果顾诚问起来。” “让云青阳给她外孙女续命,偌大的九城,我不信他们三个人可以跑的出去。”乌公公如此说着,将段烽手里的大夫给解救下来,目光阴冷:“此事不可说出去。” “是……是!”那位大夫从乌公公的手里落荒而逃。 一时安静,段烽此时却是扬了衣袖,大刺刺的坐在这床沿侧,拍了拍顾茗烟的脸,力道不大,可床榻之上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门外的丫鬟被乌公公叫进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殿下说是要试试解药,喝了点儿解毒的汤药,今晨便这样了,就连睡觉的动作同昨晚都是一模一样,像是死了一样……”如此说着,两个丫鬟都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段烽索性不耐的将床榻上的人给拽了起来,可直到顾茗烟那带着几分药味的身子落入他的怀抱之中,那些凌乱的青丝落在她那紧闭的双眼侧,却始终没有要醒来的模样,他心底的那点儿耐性也被磨光:“拿水来,我还不信有人真的能睡死过去。” 一直到等到冬日冰凉的水浸湿长发衣裳,顾茗烟始终并未醒来,反而那微微肿胀到青紫的手腕也透过单薄的衣料显得有些可怖,段烽烦躁不堪的看了她一眼:“让云青阳过来,将那个叫青则的小子关起来,好好看着,这三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乌公公点头,吩咐了门口的丫鬟来为她换身衣服,若是在这寒冬里冻死过去,怕是这已然沉睡的人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第759章 第七百五十九章 弹劾 张良山已然许久未从营帐里出来。 在今日段承轩和段承钰带着艾延残党而归时,他才蓬头垢面的走出来,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段承轩,低声道:“王爷,她离开之时可带走了些解药?” 段承轩冷着脸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将那染血的头盔扔给属下,皱眉:“怎么?” “若是她贸贸然试解药,也许会让她死的更快。”张良山赶紧摇头,走上前去:“她的身子已经不复往常,如今还能直立行走,是因为体内的毒在作祟,一旦解开了其中一种,那一切平衡都会被打破,也许她会一睡不醒也说不定!” 段承轩皱着眉头,已然听不见背后匆匆而来的段承钰问他如何处置这些残党,只一手拽着张良山的手臂朝着一旁的营帐里走去,让军营里会写字的人亲自书信一封交到段承瑞的手里。 闻讯而来的洪霄听闻此事,赶紧道:“殿下精通医术,自然不会如此冒险,王爷无需担心。” 听见他这么一说,紧张过头的张良山也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也是……” 段承轩悬着一颗心也才勉强放回到了肚子里。 烟儿的医术那么好,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如此想着,背后的门帘被拉开,齐柔手里握着已然打开过的竹筒,皱眉道:“贤妃娘娘已然送信过来,希望你们能快些回去,前几日惠妃已经成为了新后,惠妃背后娘家的东方氏,支持段承瑞继位太子,但蹊跷的事情是,除了孟旭一党,以及靖王您和宗平王的两边党派,其他党派都表示要弹劾三皇子通敌叛国,还拿出了罪证。” “他什么时候通敌叛国?”段承轩问。 “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和顾诚勾结,包括之后甚至利用了顾诚的人来稳固边关,皇上和不少朝臣都认为段烽是无辜的,因为段烽是被段承瑞当做了替罪羊,但皇后东方氏却力挺段承瑞。如今靖王你要是和宗平王一起回去,怕是到时候要你要和段承瑞一起去大理寺受审。”齐柔皱着眉头,即使是她一届商贾也知道其中的玄妙。 若是段承瑞和段承轩这两个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人受审,那么剩下的皇子机会公平。 但同样的,这幕后黑手是谁,当初给皇帝下手的人又是谁,便不能确认了。 毕竟此时回到天炎城里的话,不仅仅有九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剩下的十几岁的皇子都有机会,而且他们的母妃都还在后宫之中,除非找到真正给皇帝下毒的人…… “所以他真的曾经通敌叛国。”洪霄咽了咽口水,这可是大罪:“如此一来,我们便不能跟他结盟了吧。” “段承瑞能走到今日的地位,不是傻子。当时他无依无靠,皇兄更不喜爱他这个皇子,他当时找到顾诚当后盾也并非不可,但要说起通敌叛国,我同烟儿的意见一样,不可能。”段承轩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若是他真的通敌叛国的做了许多事情,如今这个皇位早就落入他的口袋里,毕竟当日顾诚如日中天之时,段承瑞也没能讨到几分好处。 齐柔赶紧道:“不仅这样,皇上还派了大臣去亲自押解段承瑞。” “如此一来,他就没法传递消息了。”方才解决了收尾之事的段承钰紧跟着走了进来,见齐柔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抹了抹手掌里的血挪开了几步。 “看来那些大臣的证据很多,但也未免太多了。”段承轩目光危险,看来这背后的人是准备走出来,不过转念一想:“那落水关的长生不老之事……” “皇上允许三哥将亲信留在那儿解决,但必须有巡抚和另外两名使者的监督。”齐柔如此说着,又掏出另一份密信来:“另外,尔丹使臣要求交出顾茗烟,但皇上拒绝了,并表示两国既然交好,应该互相信任,并决定交换六皇子去尔丹,表示诚意。” 事情越来越混乱。 段承轩没有办法一一的去解决这些事情,只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如今看来,唯有去往天炎,才能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了。” “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了。”段承钰跟着干笑了几声,无奈的看向了齐柔:“不如你还是去鄞州……” “我得去找到顾茗烟。”齐柔抱着手臂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洪霄的身上:“洪霄能否借给我一段日子?” “顾茗烟怎么了?”段承钰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 “只是我作为女人的直觉而已,毕竟你们都有正事要做,不能兼顾到她。”齐柔摇了摇头,走到段承钰的旁边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和血渍:“她好歹是个女孩子。” 段承钰受宠若惊的僵硬在原地,而段承轩却是眉头紧皱,看向洪霄:“好好保护她们。” “我会的。”洪霄头如捣蒜。 “王爷,正事要紧。”成山走上前来:“爱人虽然重要,可比不得日后您要活下去的筹码来的重要。” 段承轩点头,挑眉:“今晚启程回天炎。” 他会解决手头的事情,再将顾茗烟带回到身边来。 之后,他们会没有后顾之忧的安稳度日,她可以去开个学堂或是医馆,而他也可以陪着她去弥补这些年来未曾陪伴过的日子。 烟儿,等我。 …… 云青阳知道她为何迟迟没有醒来,已然是见到顾茗烟的两日之后。 他花了许多时间去想着为何她会如此的一睡不醒,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已经无心再斗的外孙女自己做出的决定。 并非是逃避,而只是单纯的牵制,将真相都埋藏于睡梦之中。 如此一来,段烽就算想要伤害亲人以此要挟也并无作用,因为她是‘真正的’陷入了沉睡。 段烽看着云青阳红了眼眶,终归是不耐:“究竟是怎么回事!” “烟儿应当是之前接触了太多的毒物,而凤凰胆根茎鲜少有记录,老夫也无能为力。”云青阳死死的攥紧了顾茗烟的手心,他这个作为外祖父的人自然不可能去戳穿她的谎言,只能将错就错。 可若是,烟儿就此无法醒来的话…… 第760章 第七百六十章 终战将至 段烽丝毫不怀疑这个爱外孙女如痴的云青阳。 此时淡然的离开了屋内,身边的乌公公则将段承瑞那边的消息告知,并告诉他:“段承钰和段承轩已经带着人准备回去天炎了。” “可如今顾茗烟已经昏迷,我们就算去了落水关,看见的仪式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段烽一拳砸在了柱子上:“这半死不活的女人就是个祸害!” 乌公公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后开口道:“段承轩虽然启程,不过他手下有另一批人似乎在追我们放出去的马车,想要确认顾茗烟的事情。” 提到这里,段烽脸上的怒容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既然他们想要知道,就让他们知道好了。” “现在不宜轻举妄动,我们不该暴露的这么早。”乌公公皱眉。 “谁说是要暴露,你去让人袭击马车,伪装成段承瑞手下黑衣军的模样,让他们抢了马车就走,如此一来,等到他们两人在天炎城里碰见,后来发现一个都没有找到顾茗烟,那场景,当真是有趣极了!”段烽扬起一个邪恶的笑脸来,心底也舒畅了不少。 乌公公此时也跟着笑了起来,赶紧派人去办此事。 “可,我们……”乌公公此时不解。 “既然那些大臣都已然为我洗刷了冤屈,我自然要回去哭诉一番才好。”段烽如此说着,带着乌公公从此地离开。 而屋内的人却在无人知晓之时缓缓的睁开了一双眼,呼吸急促着挺直了脊背,云青阳却又小心的摁住她的肩膀,直到看见她呼吸平稳,这才颤抖着松开了手,只是看着,却碍于门边看守的人而不敢开口。 顾茗烟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过了许久才反握住云青阳的手,几乎是气若游丝的开了口:“玉龙雪……性烈……来日服下。” 云青阳先是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顾茗烟嘴里此时才破开的小小黑色药丸。 她已然算好了途中还需要醒来。 云青阳心脏一紧,却只想着如果她醒来之时身边无人,或者只剩下段烽,又该如何。 “太冒险了……”如果云青阳此时不在此地,是不是连来日唤醒她的办法都无从知晓。 可顾茗烟却只是被呛咳了两下,吃力的将那些毒物都吞了下去,指尖的力气渐渐消散,最终沉沉的睡了过去,如同方才一般毫无声息。 云青阳紧了紧外孙女冰凉的掌心,那双涣散的眼底此时却是一片杀意。 他们云氏之人,何时需得落到如今的境地。 …… 与此同时,天炎城的驿馆之中。 云绾将脸上的黑纱摘下放于手边,那一条狰狞的伤疤在她的脸上显得无比的刺眼,梓铭和柳儿分别立于她的背后,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去看坐在云绾对面的男子。 云绾已然许久未曾见到过段琮,而此时段琮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朕以为你已经死了。” “虽然烟儿不想让世人知晓我还活着,可总归有一日,我需得来解决云氏所留下的最后之事。”云绾随意抬手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当时她见到段琮之事,他已经是这幅沉稳的模样,如今瞧见,他也只是憔悴了许多:“当日我可并未想到会是你成为皇帝,更没想到你的弟弟竟然拐走了我的女儿。” “云绾夫人也有看走眼的一日?”段琮干笑了几声,身边的公公赶紧给他也添了一杯茶,递到手边。 “你拒绝将我的女儿还给我,究竟是为何?”云绾冷言。 “因为你的目的并非是顾茗烟,而是云青阳和青则。”段琮同样冷下一张脸来:“顾茗烟出现的越快,云青阳和青则的处境就会越差。” 而对面的云绾却只是扬起嘴角:“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的好意了。” “当然,能将你留在此地,朕也更容易保全这条性命,更希望您能为朕找到幕后之人,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听风阁即使留在沧澜,朕也并不介意。”段琮直接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可这样的诱惑也意味着眼前这位皇帝已然有了颓势,竟然还需要依靠他人的能力来保全自己,足以说明如今天炎城的时局已经有所改变。 “不仅如此,我要你放我女儿自由,没人可以用一纸婚约来约束她。”云绾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看着段琮:“即使她同段承轩在一起,也可以随时回到尔丹,我相信瞿礼为了女儿甚至不惜引发战争。” 这可真是个巨大的威胁。 段琮如此想着,心底的那些担忧也跟着卷土重来。 区区一个女子,便能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他的皇子和弟弟也罢,如今就连云绾和瞿礼都愿意倾国来为女儿讨个说法,而他却也不得不为此妥协,在段承轩回来之前,他需得找到背后之人。 究竟是谁能让沧澜的时局改变至此! 这一日,有人看见驿馆里有一戴着面纱的女子被迎入宫内,有人道此人是皇帝在外的露水夫妻,更有人说此人是皇帝挚爱,如今死而复生才归于宫内。 众说纷纭之间,云绾已然带着梓铭和柳儿入宫,不为其他,只以女官的身份行走于宫中,在为皇帝解决烦恼之前,还需得将那背后之人连根拔起,却也的确是柳儿和梓铭的强项。 与此同时,所有的皇子都一同朝着天炎城里进发。 天炎城的六皇子府邸中,段承烨看着内敛害羞的绣娘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更听着女子温柔如水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欣喜:“殿下,外面下雪了。” 段承烨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天边落下的雪白,轻轻的叹了一声:“春日之后,我的那些兄弟和皇叔怕是都要归来了。” “是的,到时候我便不会留于您的身边,会回到鄞州去。”绣娘不好意思的捏着自己的袖口。 习惯了她的陪伴,段承烨愈发不解:“留在我的身边,不行吗?” 绣娘被说红了一张脸,低垂着脑袋:“殿下越是这样说,那我就一直会是殿下的软肋,总有一日,我会成为您的阻力,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女人,所以我宁愿不待在你的身边。” 段承烨扬了扬嘴角,只笑着执起她的手,轻声道:“既然如此,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我再去接你。” “好。”绣娘这一次却是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却还是多了一句嘴:“虽然那位姑娘背叛了您,您也无需报复,若是可以,您还是将真相告诉靖王……” “嘘。”段承烨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宅院外的雪花,飘落的更急。 第761章 第七百六十一章 爱未分、事未分 春日正中,天炎城外的山峦都翠绿了许多。 押送段承轩和段承瑞的队伍在中途便不期而遇,而顾茗烟马车遇袭之事几乎是同时传入两人耳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段承轩暴怒而起将段承瑞给打下了马车,若非是有段承钰派人阻拦,两人此时回来怕都是缺胳膊少腿。 这件事情上报到朝廷之上,皇帝勃然大怒,要求等到二人归来之后先将两人同时囚于段承钰的宅邸,另一边更是先让大理寺卿同宫中的女官公公合作,先找到下毒之人,在朝堂之上,则是让人去搜集靖王私屯重兵不报和三皇子通敌叛国的证据,眼瞧着两人脑袋不保。 可即使此时,两人被困于段承钰的宅邸,却是一派淡然。 齐柔本想置身事外,联络驿馆的柳儿和梓铭去寻找顾茗烟的下落,可梓铭和柳儿都不在,她只好作罢,段承钰则是哭着喊着求她去府上小住几日,她只好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银翘和齐林,自己带着东西过来。 今日一进来,便看见段承轩和段承瑞同桌吃饭,两人却是一言不发。 她轻咳了两声,恭敬的行了礼之后才敢落座,坐在段承钰的身边,才拿起筷子就听见了段承瑞的声音:“我的确和顾诚有过合作,但顾诚的残党如今都为我所用,这些在朝堂上弹劾我的人,是另一批人。” “如此说来,这些人可能是其他皇子,毕竟段烽的人已经被斩断了根。”段承轩面色不改的吃饭,可若是细细瞧见,甚至能看见那脆弱的碗上已经有了丝丝裂痕。 齐柔微微一愣,就连筷子都不敢动,那边的段承瑞又开口:“六皇子可以怀疑。” “我只想知道……”段承轩手里的碗筷总算碎裂开来,那些白米饭落了他一身,“究竟是谁带走了烟儿!” 齐柔手里的筷子差点儿都掉了下去,惊愕的看着平日冷静的段承轩眼里布满了血丝。 “我们该冷静的分析局势。”段承瑞像是习以为常的开口,咬重了音开口,“皇叔。” 段承钰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皇叔,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九皇子何时能到天炎城?”段承轩一把拽住了段承钰的衣襟,周身的压迫几乎让齐柔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还有小半个月,在此之前,我们不是该按照计划行事,尽快在宫里找到幕后黑手吗?”段承钰小心的将手放到背后,给齐柔打手势。 齐柔皱着眉头看向段承轩。 她万万没想到段承轩会是因为女人而发狂的男人,而且在她的想法里,即使这一群人顶着黑衣军的名头将顾茗烟带走,也只是为了挑拨段承瑞和段承轩的暂时结盟,真正的推手还隐藏在后,如果这一切并非是顾诚背叛所为,那么段承瑞如今所掌控的一切都该完整。 比如段烽始终是他手底下的傀儡,而顾诚也暂时站在他们这边。 这样一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六皇子一党,那群人始终保持中立,并在新后上位之后,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只表示效忠于皇帝,如此一来,六皇子的嫌疑的确很大。 “幕后黑手已然不再重要,只要将六皇子和九皇子一并扫出去,让段承瑞登上太子之位就可以。”段承轩松开了段承钰的衣襟,一只手撑在桌案,另一只手则是痛苦的揉了揉额角:“比起迂回,本王更喜欢进攻。” 刚刚还未女人而疯狂的人突然冷静下来,段承钰和段承瑞都始料未及。 齐柔则是赶紧见缝插针:“但此时你们二人的处境还不够好,想要扳倒……” “娘在这里,证明我们的消息只多不少,那些所谓的证据,可以交给听风阁的人去解决,在段烽回来之前,先解决掉六皇子一党,我知道他那边的人员及其能力,即使有所变动,想要彻底的瓦解的话也很简单。”段承轩放下了另一只手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段承瑞:“将你的罪证都压到他的身上,先将他踢出局,条件是你登基之后要为他平反。” 段承瑞先是一愣,但是同样想到了段承烨当年也是这样被清扫出局,皱眉:“这样的办法不可能用两次。” “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们当然可以用第二次。”段承轩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洗清了你的罪证之后,你将黑衣军之事尽数推到段烽的身上,我会想办法带着段烽一起下牢狱,之后无论顾诚是否效忠,去询问娘的意见,直到她找到一个彻底解决顾诚的办法。” 他口中的娘,自然是指的云绾。 可如此一来…… “你可能会被剥去所有的权利。”段承瑞不相信段承轩真的会放弃所有的东西。 “但这是最快能将烟儿从别人手里救下来的办法,我不想成为无头苍蝇去一一寻找,我只想将所有的敌人全部击溃,得到我想要的。”段承轩语速极快,字字句句皆是掷地有声。 他从不知何为防守,无论是战术优先进攻,亦或是当年归来嚣张跋扈的凭借着皇兄的庇护而肆无忌惮的笼络兵权,段承轩生来便是令人羡慕。 段承瑞死死攥紧了拳头:“我希望你能记得这句话一辈子,毕竟我曾经和她做过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段承轩沉着一张脸。 “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段承瑞站起身来,像是如释重负的敲响了桌案,倨傲的看着段承轩:“你只需要知道,日后的皇帝是我,而你会始终是我的臣子。” 飞扬跋扈,倨傲无礼。 段承瑞几乎是用下巴看着段承轩,看着他那张铁青的脸,继续开口:“我所拥有的的这一切,都是顾茗烟给我的,但你只配向她赎罪,你从未赢过我。” 说罢,段承瑞挺直了胸膛离开,眼底却闪烁过些许脆弱不堪的晶莹。 他总归是到了放手的时候。 而背后的段承轩则是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双目发红:“是啊,我从来不配……” 齐柔看着两人的模样,只将段承钰拉了出来,吩咐所有的人都离开,只站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树上长出了嫩芽,对段承钰开口:“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嫉妒顾茗烟了。” “你嫉妒她有那么多人喜欢?”段承钰愣神,轻轻的将人搂入怀里。 “是,我还嫉妒她总是能从困境里走出来。”齐柔难得乖顺的靠在段承钰的肩头,低声道:“但我不嫉妒了,因为我没法做到将爱给一个人,又将天下至高无上的东西让给另一个男人。如果是我,我希望我的爱和最好的东西都给一个人。” 段承钰轻轻笑了:“所以我才是那个最幸运的人。” “谁叫我宠你呢。”齐柔也跟着笑起来,只希望这一切的混乱终会有一日停下。 第762章 第七百六十二章 明里暗地 顾诚从未认为这世上有特别二字,一切不过都是天命。 天命注定了你的出身头脑,你的身体是否残缺。 可在今日,他千里迢迢的同段烽会和,隐藏着身份爬上马车,唯一看见的却是他那养育了十数年的女子静静的躺在段烽的怀里,额角的青筋突突的有些刺目。 “她真的一睡不醒了?”顾诚坐在段烽的身旁,淡漠的看着顾茗烟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从未醒来过。”段烽不满的看着怀里的女子,仅仅是不希望她在醒来之时做些什么事情,同时也是不希望她从马车里滚落,所以只能暂放在他的怀里。 可这个女人从未是温香软玉,身上浅淡的药味从未散去,那些骨头似乎只抵着一层薄薄的肌肤突出来,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中小姐,指腹却带着薄茧,更不用提这些日子那些丫鬟在她身上看见的伤口,以及大夫们口中所说的旧疾。 “我知晓你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怕她。可她始终是如今棋局上至关重要的一枚。”顾诚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对段烽开口。 “我应该将她囚禁起来。”段烽冷嗤了一声。 “她好歹曾经是我的女儿,最可笑的是,当时我都已经抛弃了她和子衿,她竟然还想着让三皇子保下我的一条命来。”顾诚看向顾茗烟的目光又复杂了许多。 段烽细细瞧着顾诚脸上的那点儿柔软,赶紧道:“她就是个妖女,你不是自称铁石心肠的吗?” “段烽。”顾诚开口唤了他的名字,看着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容同回忆中的女子重叠在一起,有几分晃神:“你可知晓你的娘亲亦是如她这般,直到入宫之前,她甚至还想着该如何救我。” 段烽这一次却是没有说话了。 他早已记不清娘亲的模样,可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娘亲会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此时只是将人拢紧了些:“若是将她带回了天炎城里,我们暴露的机会会很大。” “既然她已经沉睡不醒,亦无需太过担心,只是长生之事还需推迟,我已然派人去破坏落水关的神殿,只有等到顾茗烟将真正的长生不老秘方交出来才行。”顾诚如此说着,一只手则是落在了顾茗烟手腕上的红绳上,却并未将其解下。 “我本想让慕青给她解毒,可此时苏玉婉已然落入了段承轩的手里……” “慕青和苏玉婉两人都不可信,你最好再去找些更好的大夫来解决此事。”顾诚为顾茗烟拢了拢宽大的袖口,端坐在一旁:“此外,段承轩那边现在主动发起进攻,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我们准备了。” “他如今都成了阶下囚,还能做些什么?”段烽惊愕。 “当年段承烨失踪他国,复而归来,段承轩也不知道给那孟旭灌了什么迷魂药,那孟旭竟然说此事十分蹊跷,三皇子久居沧澜之前同我并无过多交流,怀疑证据伪造之时,更提到了六皇子之前失踪,如今归来争夺皇位,叛国通敌的人兴许是他。”顾诚冷笑。 如此一来,倒是为段承瑞争取了时间,却将六皇子也给拉了下水。 “那些东西可都是你的字迹,这样的证据也能说是伪造?”段烽眉峰堆起,几乎能夹死苍蝇。 “只要皇上想,就没有一切做不到的事情。”顾诚抬手揉了揉额角:“之前皇上本该怀疑几个皇子的,可当时顾茗烟离开之后,皇上却不知道如何的改变了心意,此时步步为营,反倒是不好办了。” “这件事情难道也跟她有关……”段烽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女子。 “此事难知,但唯一可以知晓的是,如今尔丹使臣正等着皇上将顾茗烟叫出来,不然尔丹就要发兵,我们要做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你最好等到她醒来之后就和她结成夫妻,以此堵住悠悠众口。”顾诚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们至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 “她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且尔丹皇族向来深得民心,就算皇上为一国公主发兵也并非难事。”段承钰抱着一堆来自尔丹的书卷,如此说着。 这其间甚至还记载了数次尔丹君王为爱人发兵的典故,纵然反对声也不少,但总归是没有将皇帝给拉下皇位。 本想着借此来消除段承轩这些日子的反复无常,可今日段承轩只是立于窗前,一身玄色长袍衬的他愈发的身姿挺拔,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却是在这几日间消瘦了许多,显得他要比平常还要冷硬几分。 “皇叔?你在听我说话吗?”段承钰不甘心的又叫了一声。 “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有人会对烟儿有其他的念想,我更担忧她的身子。”如此说着,段承轩慢慢转过身来,眼底似乎还留着窗外的残影:“让段承瑞自己对付六皇子吧。” 段承钰捏着书卷的手一抖:“皇叔,你是不是……” “既然别人都知晓我被囚于你的府内,而此时还轮不到定我的罪,我自不必日日待在此地。”如此说着,屋檐之上的成山已然稳稳的落在了窗边,将两把做工精良的匕首递到了段承轩手中。 将两把匕首挂在腰间,段承轩比了个手势,十来个暗卫都落入院子,恭敬的跪在地上。 段承钰赶紧站起身来:“皇叔,你这是准备带着人去找顾茗烟,还是准备去做其他的事情?” “袭击驿馆,逼尔丹使臣和皇兄,让他们去找顾茗烟。”段承轩抬手拍了拍段承钰的肩膀:“我还没有失去理智,让我自己亲自一个个去寻找,无异于是将我的软肋暴露于他人眼前,更何况眼前长刀短刀俱在,何须我亲自露面。” “可若是有人发现是你袭击驿馆的话……”段承钰攥紧了拳头。 “你以为当初本王年纪轻轻的从村落里回到天炎城,又去战场摸爬滚打数年后,是如何在这天炎城里站稳脚跟的?”段承轩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靠的不仅仅是脑子,还有这些利刃,解决那些难以拔除的,再去同那些脑子不清白的人表面争斗。” 段承钰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柔儿会接应你,一切小心。” “你终于长大了。”段承轩大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只留下衣袍翻飞的残影,等到段承钰抬起头来时,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庭院。 第763章 第七百六十三章 各司其职 白日的火焰泛着白光,巨大的烟柱直冲天际。 驿馆里尔丹人被从屋内扔在地上,生死未明,那些那些身着黑衣军衣裳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四散而去,城中的守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周看热闹的人却都尖叫着逃跑,空中有血珠砸落在百姓的脸上,外面一片混乱。 段承轩褪去了身上的黑袍和人皮面具,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眸子此时也只是落在齐柔的身上,另一边还需跟着齐柔来到了烟雨阁背后的屋中,齐柔明显才得知消息便要来应付,慌忙着看向他:“王爷,你的身上有太重的硝烟味道,容易被猎犬发现,最好是好好清理一番。” 段承轩点点头,将那染血的刀刃擦拭干净,再将那帕子扔进盆中。 那些不过是为了引起混乱而提早染上的猪血。 幸得烟雨阁做的是脂粉生意,就算真的猎犬要找来也要花上一段时间,更何况齐柔自然有本事藏下一个大活人,她将段承轩安置在柴屋里,段承轩只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重新戴上人皮面具,更又叫了个颐指气使的丫鬟看着他,演起来倒是有几分真。 门外的官兵鱼贯而入,瞧见齐柔也得看着宗平王给上几分颜面,客客气气的:“齐小姐,今个儿多有冒犯了。” 齐柔向来也不同这些阿谀奉承的人为难,只打着算盘笑道:“官爷说的哪里话,今日旁的驿馆遭了灾,明日我这铺子的生意便少了几成,若是大人能找到真凶,我也好早日赚回本来。” “说的是说的是。”官兵赶紧点点头,只觉得齐柔会说话。 其他搜的官兵拽着块染了血水的帕子大步走了出来:“大人,这里发现……” “哎呀!”齐柔赶紧站起身来,将这染了血水的帕子扯过来扔给了身后的丫鬟,背后的丫鬟顿时红了一张脸,小声说道:“是小玲儿今日来了葵水……” 此言一出,几个官兵也都跟着面红耳赤,领头的士兵一拍那人的脑袋:“会不会办事!瞧见其他人没有?” “后院就七八个丫鬟在忙,那边柴房里还有个小伙子在卸柴火,同个丫鬟吵闹。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了。”那人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手里的血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齐柔适时的递了帕子上去:“真是对不住,我们这一屋子丫头,这些事情多多少少都有的,只是没想到今日您查了后院没派人跟着。” 瞧着这帕子上还带着股子轻香,几个士兵哪里还记得其他,慌忙着去其他地方找了。 好歹送走了这一批人,齐柔身边脸红的丫鬟嗤笑了一声,拿着这猪血的帕子去洗了。 齐柔无奈的看着几个越来越俏皮的丫头,只款步来到了柴房,屏退了身边的人们。 段承轩盘腿坐在一堆稻草上,手上捏着个女子的簪子,其上还嵌着颗鸽子血般的红宝石,成色黯淡,但若是细细瞧着,这红宝石应当是上等的血玉,绝非凡品。 “王爷,你这是在驿站里拿到的?” “这是娘的首饰,我之前曾见过一次。”段承轩将簪子放到齐柔的手里:“等到娘回来的时候,你将这代为转交,我要去一趟宫里。” “你一个人?不跟宗平王打招呼吗?”齐柔小心的将这血玉的簪子放入袖口之中细细收好,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从一旁将靛青色的长衫拿出来套上。 “我不过是入宫确定些事情,更何况在宫中,我能知道更多的消息。”也同样的人多眼杂,段承轩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加快了步伐:“告诉钰儿,此时无需坐以待毙,你们想要做些什么就去做,不然等到那人将我们吃的死死的,便彻底没有办法了。” 如果云绾此时已经来到了天炎城,那么她人又去了哪里? 段承轩不敢深想,如果说顾茗烟本该因为所知晓的一切而十分安全,那么云绾的到来便成了悬在顾茗烟头上的刀——一旦有人利用了云绾来牵制顾茗烟,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云绾的事情甚少有人知晓,柳儿和梓铭迟迟未曾回话,兴许是为了寻找云绾。 可一名使臣失踪,长期留在天炎城的皇帝又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凭借着段承钰的腰牌和皇上留在附近值守的亲信,段承轩借着妃子亲眷的身份入了宫,一路畅通无阻,皇上身边的公公倒是在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等候,恭敬的行礼:“王爷。” 段承轩稍稍抬起头来,目光阴冷:“你会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皇上知晓驿站之事是您所为,特意派奴才在此等候。”那公公如此说着,边笑眯眯的过去帮段承轩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云绾夫人正在宫中寻找凶手,今日之事,正好顺水推舟,皇上的圣旨已然拟好了。” 顺水推舟,云绾在宫内…… 段承轩当即了然,只道自己因顾茗烟之事暂时失去了辨别能力。 如此说来,云绾已然和皇上有所交易。 跟着公公避开了那些会出现于此的妃子,段承轩跟着人却直接来到了皇宫后院冷宫旁的荒芜宫殿,可入内之后却是干净整洁,那公公赶紧将门扉关上,里间的寝屋便走出个身着女官衣服的女子来,正是许久未见的柳儿。 柳儿瞧见段承轩之时倒是有几分惊异,却听公公开了口:“按照夫人的吩咐,奴才已然将靖王殿下待到此处,之后的事儿奴才便不多打听了。” 说罢,公公径直离开,只留下柳儿小跑进屋内,将云绾从里间给叫了出来。 两人方一见面,段承轩便直直开了口:“娘无事便好。” 云绾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开口道:“青则和爹被人掳走了,烟儿如今可能受困,皇上派人去寻了将近一个月,依旧音讯全无。” 柳儿见段承轩神色有异,赶紧继续开口:“我们便是为此事出世,却也担忧小姐是在你们手中藏匿,之前也有如此事情,所以才甚少声张,如今瞧来,沧澜时局诡异,主子便特意入宫来同皇帝交易,更要插手长生之事。” 段承轩此时此刻却淡漠的看着那黑纱遮面的云绾,低声道:“您……为何还愿意在宫中,此时我们不该是去寻找烟儿吗?” “如果要去做一只无头苍蝇,我宁愿在此等待。”云绾暗暗咬牙,她管理着偌大的一个听风阁,哪里能事事都随心而为:“但娘亲可以在此护全你的兄长。” 第764章 第七百六十四章 兜兜转转 门外的公公本还以为会等候多时。 可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门扉便被段承轩亲自推开,院中就连身着女官衣裳的柳儿姑娘也并未看见,识时务的公公赶紧小声行了礼,问着:“靖王殿下之后是……” “皇兄此时既然不好见本王,你便带着本王离宫吧。”段承轩挥动衣袍,未等公公问出第二个问题,当即冷眼相视,开口:“就说本王自边关而归身染剧毒,去往边关途中并未见过尔丹公主,尔丹公主下落不明。” “这……奴才当该去问问皇上的意思。”公公皱眉。 “该当如此,若有人问起本王所中之毒,便说是凤凰胆根茎之毒,此毒稀少难解,却也是长生不老之事的必须之物。”说罢,段承轩头也不回的离去。 身后的公公赶紧跟了上去,却是不明白此举何意。 而在寝屋之中的云绾则是拉下了脸上的黑纱:“我竟未想到这长生之法便是以毒续命。” “主子您虽善毒,可天下谁人会知晓毒物也可续命。”身旁的柳儿紧张的攥紧了手,方才听着靖王说出小姐如今的境况,只叫她担忧不已。 云绾张了张嘴,那些责备柳儿私下为顾茗烟所用的话始终并未脱口。 “当年云氏和朱家制药的原因,我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研究,如今看来,他们就是想试试这借毒续命之法,之后这铁铃铛的毒祖辈被传下来,我也一直未曾在意,只是奇怪为何我们世代都要自己服毒,再将其解开。”云绾细细说着,边看了一眼外面明媚的天空,继而道:“不过烟儿能解开这谜已然成功大半,即使要在落水关兴造神殿、惹人注目,也终归是不能将这想法斩草除根。” 那又为何要弄的如此大张旗鼓呢? 云绾觉得此事并未可知。 等到当夜,尔丹公主失踪、靖王身中剧毒,以及落水关神殿坍塌之事便在整个天炎城中传开来,不少神医大夫皆是找到这凤凰胆根茎的典故,只希望能为靖王殿下解毒之后得到一笔不错的封赏。 落水关神殿坍塌之事却在江湖之上引起不小的骚动,沧澜之中甚至有人说是因为祸星降世,所以这些年来本该平稳的三国才战乱不休。 正在此时的天炎城外。 段烽还需七八日的日程才能到天炎城。 这些日子多少他和顾诚轮流看护顾茗烟,今个儿在茶摊子旁听到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那才几岁的小家伙便闹了起来,哭闹着要回去找中了毒的爹爹,还要见上娘亲几面,哭了一整夜,青则的眼睛都肿成核桃,就连云青阳都劝不住。 段烽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带着几分起床气从客房里爬起来,外衣还未抓上便砰的一声将门推开来,提着青则的衣领将这小家伙给扔到了顾茗烟的床榻上,怒声道:“你他娘的要是再给我吵上一声,我就剁了你们母子俩喂狗!” 青则捂着脖子缩了缩,倒是没再哭了。 门边循声而来的顾诚看着段烽根本不知如何收敛自己的脾气,沉声道:“顾茗烟是个不省心的,你怎么敢……” “死小鬼和个醒不过来的小浪蹄子能做些什么,别在这儿叽叽歪歪的, 有时间不如去想想我们到时候回了天炎城该怎么弄!这靖王竟然还能中凤凰胆的毒,要我看这一对狗男女都是煞星!”段烽骂骂咧咧的将背后的门扉砰的一声关上,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身边的乌公公连连摇头,也不知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一个主子,只得看向了顾诚:“大人,这……” “罢了,一个孩子也做不出什么。”顾诚对着门扉叹了一口气,倒是并未责怪段烽,只冷声道:“玉泓人呢?” “属下在。”面瘫男人从拐角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本该是店小二送上来的茶盏,看起来他应当是将店小二给拦在了楼梯上。 “天炎城的消息几分真假?” “皇上信了七分,此时正准备一件件事儿的来解决,看如今是准备先解决三皇子和六皇子通敌叛国的事儿,只是蹊跷的事儿是皇上并未让宗平王插手此事,却将靖王和三皇子都放在他的府邸上。”玉泓脸色不便的走上前来,脸上的表情微动,继而开口:“而靖王中毒之事,五分真五分假。” “何意?”顾诚眉头紧锁。 若是段承轩真的中了这凤凰胆根茎之毒,首先这毒是从哪里来的,其次又是谁下的? “宗平王的宅邸如今被大理寺的人给围着,济世堂的三位大夫都去了,药也送了个不停。”玉泓如此说着,见顾诚脸上还有怀疑,这才清了清嗓子,目光却落在了眼前的门扉上:“除此之外,顾茗烟之前留下的药宅也被围起来了,而且将里面的药材都送进了宗平王王府,而经属下调查,当初靖王同意和顾茗烟成亲,就是为了得到玉龙雪和凤凰胆,而且顾茗烟此时中了凤凰胆的毒,属下怀疑……这凤凰胆根茎的毒,可能是靖王给自己下的。” 如此说着,一旁的乌公公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诚的拳头咯吱作响:“所以你认为,凤凰胆根茎之毒才是长生之谜的关键吗?” “属下的确这样认为。”玉泓的嘴角有小小的抽搐。 兜兜转转,难道又回到了一切的最开始? 当年他并非不知道玉龙雪和凤凰胆就在云青阳的身上,只可惜当时那云氏秘方只是用来保命之物他也略知几分,更何况玉龙雪和凤凰胆虽鲜少,可却是比那些千年难寻的圣物要平常太多,唯有这凤凰胆根茎之毒却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若是根茎,必然根茎果实出生一处。 “可靖王并不知晓……” “别忘了之前顾茗烟曾去过一趟他的军营,照着靖王那般孤傲的性子,可从来不会做出如此多的事情,如今虽然身中剧毒,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玉泓如此说着,眼神微暗。 这半真半假之间,又是如何? 第765章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不是省油的灯 青则小心的将顾茗烟手腕红绳上大的小小木雕打开来。 其间放着一块铅灰色的玉龙雪一部分,之前被困之时,外曾祖父便向娘亲确认过此事,此时他也只是将这小小一块早就被娘亲取下一部分放入腰间的配饰之中——这些配饰几乎都是从外公瞿礼那儿得来的。 床榻上的女子丝毫没有要苏醒过来的意思,青则也揉了揉哭得发疼的眼睛,轻轻的握住顾茗烟的冰凉的手,将那玉龙雪按照外祖父的吩咐放到她的鼻子边,小声道:“娘亲,你快点儿醒来,我们早点回家……” 青则低低的声音都被门外的护卫听了个清楚。 不过是些童言童语,更何况一个还未十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在顾茗烟的身边长大。 顾诚来时,护卫才警惕的挺直了腰背,等到被询问之时只是开口:“都是些孩子说的想见娘亲的话,再就是听见了倒水的声音,那孩子说是要喂水。” “把门打开。”顾诚阴沉着脸如此说着。 护卫匆忙的掏出了钥匙将门打开,顾诚方踏进去,便看见青则小心的要给顾茗烟喂水,只可惜昏睡中的人对此毫无知觉,水洒落了枕头,留下大片的水渍。青则也慌张的缩瑟到床榻的角落,甚至还将床榻上的女子往后拉了拉。 若说还有什么办法能制约顾茗烟,怕也只有软硬兼施。 清了清嗓子,顾诚稍稍弓着脊背,一如当年在顾茗烟的印象里扮演好父亲的模样,带着温和的笑脸走到了床榻边上,看着青则:“若是按辈分来说,你该称我一声外公才是。” “我的外公不是沧澜人。”青则拽着顾茗烟的手臂,将人往床榻里侧拉了些。 “你知道我是沧澜人?”顾诚的眼睛微微发亮,可那放在床沿的手却攥紧起来。 “尔丹的人会比沧澜人显得更有自信,且就连他们的女子也总是会挺直腰背,若是躬身屈膝只会让人所不耻,而且我听娘亲说过你,你是个坏人。”青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大人。 顾诚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背后的玉泓抬手就要去捉他,青则却梗着脖子开了口:“爹爹还说过,人固有一死,如今我若是死了,娘亲和爹爹都不会放过你的!” 真不愧是段承轩教出来的孩子! 抬手拦下玉泓,顾诚收敛了脸上的和蔼,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将你送回去,去给你爹爹送个信,就说你娘在我的手里。” “大人!”玉泓惊愕,这样岂不是暴露了! “闭嘴!你以为段承轩既然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的发现我们只是早晚的事儿,此时不若同他做个交易,反正他又不是那个争夺皇位的人!”顾诚大吼出声,不顾玉泓还想阻拦的说辞,在青则的哭闹声中将他给塞进了门口乌公公的怀里:“将他还给段承轩表明诚意!再告诉段承轩,如果他还想见到顾茗烟完好无损的回去,就给我帮段烽夺下皇位。” “靖王应该……” “如果他真的没这个胆子,当年又是怎么以一己之力铲除朝廷中的党羽,带着苏玉婉在天炎城的流言蜚语里站稳脚跟的?说到底,段承轩就是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王爷罢了。”顾诚就差没直接指着乌公公和玉泓的鼻子骂了。 先不论段承轩中毒之事是否是真的,单凭着这孩子方才的表现,顾诚就能断言这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此时不找时机脱手拿去利用,来日总归是个祸患——偏偏因为顾茗烟还不能真的对这孩子做些什么! 如此受制于人,顾诚宁愿先下手为强。 总归是等到段承轩亲自找上门来的好。 乌公公说来还算是段承瑞身边的人,对于当年靖王执意将苏玉婉带回来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更何况他已然为了女人做了不少的荒唐事情,此时应当也不缺这一件,便赶紧带着青则离开。 离去之时还不忘给看清他们几人面容的店家多塞了几两银子。 青则一路上都哭闹不休,乌公公怕手下的人怠慢,到时候要是这孩子受了什么伤被送到段承轩的面前,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只好自己亲自过去看着。 而顾诚的身边便只剩下玉泓一人,此时的玉泓却坐在顾茗烟的床沿,听着顾诚的吩咐:“烽儿性子急躁,云青阳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些日子你就带着两个丫鬟好好的给我看着她,若是她有任何的动静,都要跟我说。” “属下明白。”玉泓拱手点头。 顾诚整理好一切才离开,可还没走出几步路,才被吵醒过一次的段烽直直的朝着他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拽住他的衣襟,冷声道:“慕青人呢!” 顾诚先是一愣,旋即沉声道:“怎么回事!” “我刚才下楼吃饭,看见你手底下的人在找慕青!要是没了慕青,那这顾茗烟留在我们手里究竟有什么用!”见顾诚同样是一脸惊骇,段烽将他甩开到一旁,径直的走向顾茗烟的屋子,看着那始终毫无声息的女子,怒声道:“如果她不知道长生不老的事儿,也许今天我们也不会染上这么多的麻烦,段承轩有多麻烦你们不是不知道!” 段烽的字字句句像是敲醒了门边赶来的顾诚。 顾诚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顾茗烟那张令他无比熟悉的面容上,随后他才看着那同记忆里的面容同样有几分相似的段烽脸上,砰的一声将门扉关上。 习惯了顾诚的退让和纵容的段烽惊得缩瑟了一下脖子。 却见那散发出令人难以接近气息的顾诚慢慢的走到床沿落座,目光阴冷的看着段烽:“你根本不知道,云氏的出现杀了多少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娘亲并非是难产而死,是你那毫无担当的懦弱父皇所做的一切。你不该想着如何向段承轩低头,而是去向段琮讨回你的娘亲!你那因为云氏而死的母亲!” 顾诚盛怒的模样甚至比沉默不语的段承轩还要可怖几分。 欺软怕硬的段烽甚至还是个傲气十足的小子,此时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可身为皇子的尊严却迫使着他站定在顾诚的面前:“我娘亲是难产而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段琮为了他心爱的女子曾放弃了一切,却又为了皇位,而拿走了本该属于我和你娘亲的一切。”顾诚喉咙里溢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第766章 第七百六十六章 四人 从一出生开始,段烽就和那些兄弟不同,无论是名字还是其品性。 段烽深知他的特异之处,却仅仅只是认为父皇并不喜他,但所给予他的帮助却向来一个不少,而他也凭借着身为皇子却不成熟的有执行径得到了父皇多次的青睐,只可惜父皇从未给过他任何的权利,而他的那些皇叔和兄长们却日渐出类拔萃,父皇再也从未去见过他,近乎遗忘了他这个皇子。 唯有在顾诚的眼前,他才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可他却并未去探寻其中的根本缘由,直到顾诚轻声开口:“你的母亲同那云氏女子有七分相似,可段琮却担忧她有着如此的容貌会招来后宫的祸水,所以直到如今,宫里的人始终说你真正是个身份低微的奴婢生下的皇子。” 段烽喉咙一紧,他曾经以为这些人只是对待不受宠的他所说的挑衅之语。 此时,顾诚的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脸上:“不仅如此,云氏的女子大多生的美艳,这双桃花眼同你母亲却也有几分相似……” “既然我娘亲当时和父皇心爱之人相似,那父皇应当……” “对啊,段琮选择保护你们母子的办法就是将你们从皇宫斗争里摘除出来,不允许你的名字里加上一个承字,也不许别人告诉你,你那入了宫做宫女的亲生母亲是当初丞相的青梅竹马,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入宫觐见看见她恭敬的站在段琮身边的时候,有多么的生气。”顾诚的拳头被捏的咯吱作响,身侧的玉泓则是低垂着脑袋,眼神黯淡,直到顾诚继续开口:“他宁愿让你的娘亲向别人下跪,却始终不愿意给她一个名分,也不在乎你娘亲想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只要她生下了皇子,她就能一辈子留在宫里,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说到最后,眼底的冰霜渐渐消融成晶莹。 段烽从未听过那些人说起这些,而他甚至并非是顾诚的儿子,而是沧澜的皇子。 顾诚的话始终在继续,砸进他的心里:“等到你娘亲离世之后,太后却让人将她扔到了乱葬岗里,并决定抹去你生母是谁的事情,找了一个妃子照顾你,可就在那妃子照顾你到三岁的时候,她的母家已经知道了段琮希望你与世无争,让那妃子知道你是个无用的皇子,所以她抛弃了你,转而去向二皇子示好。” “他是我的父皇!他怎么可能会对我一点儿期待都没有!”段烽不可置信的低吼出声。 “因为他的挚爱因他的皇位而死!而当初如果段承轩能扔掉苏玉婉那个贱人,早日回到天炎城里继位的话!如今段琮不可能会成为皇帝,也不会看着挚爱的影子秉持着皇帝需要开枝散叶的荒唐想法,一个又一个的生下孩子!如今竟然还是恬不知耻的说着不要手足相残的话来!” 说罢,顾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说这些什么的时候。 一道轻轻的女声在他的手侧响起:“听起来,皇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而顾茗烟不过是感受着湿漉漉的枕头,那双桃花眼显得无比的清亮,她想着总有一日要醒来,而外祖父会为她把握时机。 但没想到却能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 “你什么时候醒的!”段烽被顾茗烟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你还是处处在意着我,便是我这双与你那情人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顾茗烟毫不在意的继续开着口,看着顾诚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却又强硬的想要将这些情绪收敛起来。 “既然你醒了,我们不如做个交易。”顾诚尽量保持平静的同她说话。 这个女人可比不得他心爱之人半分的温柔可人。 “所以你也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也去成为帝王,如今还想得到段琮祖祖辈辈都未得到过的长生不老之法,只是为当初比不上段琮的不甘。以及希望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段承轩和苏玉婉身上,这样能让你心安理得的作孽吗?”顾茗烟吃力的半撑着床板,看着顾诚:“你伤了娘亲的脸,也是因为那几分相似吗?可是娘亲同样爱上了其他人,不然你会不会留下娘亲……” “啪——”响亮的耳光让所有人都从那充满蛊惑的话里回过神来。 顾茗烟的头微微偏侧着重新跌落在床榻之上,凌乱的青丝都粘腻在面颊上,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的看向顾诚,张了张嘴,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该毁了你这张脸。”如此说着,段烽已经抽出了玉泓腰间的匕首。 可那眼睛始终看着他,浅笑:“谁又不是呢?” “你又在说什么胡言乱语……”段烽亲眼看着顾诚的手已经顿住。 “我苦读医书,手指练刀到变形,却也只能看见那些人在我面前永远的闭上眼,即使他们大多数人还活着,可我也认为,我做的不够多。我得比之前做到更多,就像我现在落在你的手里。”顾茗烟缓缓的阖上了眼睛,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仇人面前如此开口,但耳边始终保持着安静,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靠在床边看着他:“提升我的地位和价值,让你们为我所用。” “你这贱人……”段烽还没有骂完的话被顾诚抬手的动作给堵在了喉咙里。 顾诚手里还握着匕首,冷笑一声:“所以你想说,你放弃一个个救人,而是选择借用所有的势力来救更多的人,不觉得可笑吗?” “如果你觉得可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或者是让我彻底成为段烽的人?”顾茗烟暂时提不起什么力气来,就连这洋洋得意的笑声都轻轻的,即使如此顾诚还是苦了一张脸,沉思良久才开口:“慕青逃跑了。” “但他从未从我身边逃走过,我能做到更多,而你为了那些不甘和野心总归是要有求于我,可同样的,我不仅没有报复你选择杀了你,甚至当年,我还希望别人能救下你。”这也是你会善待我这个阶下囚的原因。 顾茗烟心中如此想着,眼底却划过一丝不同于眼神的阴冷。 顾诚沉思着:“你的确有这个资本,而且你现在是我手里最大的筹码。” “也会是你最大的阻碍,或者是推手。”顾茗烟轻轻笑着,困难的挪动了身子:“慕青会跑,是因为苏玉婉是知道长生之谜真相的第二人,如今知晓一切的,已然有四个人了。” 第767章 第七百六十七章 锁链 顾诚之前见到顾茗烟带着苏玉婉的时候,认为那是一种报复。 可看着顾茗烟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神,顾诚更倾向于相信她是真的这样做了,不然为什么他没法儿给慕青绑上镣铐,以至于本该归他所用的慕青反叛。 “如果我是你,比起去捉回慕青,我更该先谈谈生意。”顾茗烟目光锐利的爬起来了些,靠在床头的动作都是轻轻:“放了青则和外祖父,有我一个筹码,足以让你做到很多的事情,也有足够的保证。” “这正是我之前要同你说的交易。”顾诚扬了扬嘴角,抬手将段烽抓到了手边:“但你必须成为他的人,为他生儿育女,等到你为他诞下子嗣,我们所有的交易都结束了。” 段烽眼神怪异的看向顾诚:“这个女人……” “只有她为你诞下子嗣,才是这个女人最大的保障。”顾诚看着顾茗烟的眼睛,一直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顾茗烟虽难以被束缚,但她却是一个好母亲。 微微发肿的脸颊令顾茗烟看起来多了几分凄美,可更多的却是放在被褥之下的指尖轻轻颤抖,肩膀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目的?” “和段承轩合作,以及得到尔丹的支持。”顾诚自然知晓尔丹使臣在驿馆里遇袭之事,即使尔丹所谓的动乱都是因为他私自将云青阳和段青则给绑过来,可即使如此,尔丹使臣近在咫尺,他没有道理不同别人合作。 “你以为让我成为段烽的人,段承轩就会妥协?”顾茗烟苦笑。 顾诚的眼睛微微眯起:“虽然不会妥协,兴许还会有些小动作,但当你完全被掌握在我们手里后,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什么意思?”她想不到除了云青阳和青则以外,还有什么可以真正束缚她的东西。 顾诚蓦地轻笑出声,在顾茗烟颤抖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绾。 娘亲的名。 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顾诚,死死攥紧了拳头:“你是什么时候……” “在阴山闹鬼的时候就知道了,古昇真不愧是我的亲儿子,知晓他只是我的弃子,早早的同你合作了之后还要探听我的消息。可别忘了,当时你花了银子让听风阁的人来救我,我自然得调查他们的底细。”顾诚声音冰冷。 云绾这两个字代表着灾难。 如果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并不知晓长生之谜,可一旦跟索命串的主人云绾所联系起来,那些追求长生不老之人怕是会一个个掘地三尺的将云绾给抓出来,而解决这样的事情只有最简单的办法。 其一,便是让段氏皇族亲自带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云绾斩首示众。 其二,便是先得到云绾的人,先得知这长生不老的秘密。 再有其他的结局,那也是诸多变数,更何况听风阁算来是沧澜江湖上的神秘之地,更是无数人来往情报的要地,若是他们得知其首领是当初的云绾,且云绾真正的情人是如今的尔丹皇帝,那么两国的和平条约便成了一张废纸。 “云绾总是喜欢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就和你一样。”顾诚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段烽的肩膀:“但是你们站得越高,所不能表露于外的东西便越多。” “我现在没办法怀孩子。” “但你最起码可以做段烽最得宠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和其他女人一样只有生孩子这一条使命,光是你的出现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有作用。”顾诚如此说着,更是如同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顾茗烟的脑袋,却对顾茗烟眼底的黯淡视若无睹:“你知道多,我知道的也不少。” 顾茗烟没想到顾诚竟然还留有这一手。 本来她以为娘亲有了瞿礼的这个尔丹皇帝的庇护,曾经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在新的地方重新洗牌,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年的一时心软能酿下如今的大错! 为了云绾如今安定的生活,她不会让顾诚这样的人将此事说出去。 他既然能从尔丹在父亲的眼皮子下将青则和外祖父带出来,足以证明他也有办法凭着一张嘴将云绾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给天下人——顾诚有这样的实力。 等到顾诚离开之后,顾茗烟颓然的靠在了枕上,看着床边的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凄惨的笑容来:“我想见见青则和外祖父。” “青则已经被送往靖王身边,您的外祖父不能让他和你见面。”玉泓始终面无表情,言语之间却带了几分警告。 “你太诡计多端了,我们自当要好好防着。”段烽看着她红肿的面颊,却蓦地笑出声来:“你咄咄逼人的结果。” “我曾受过比这更疼的结果。”顾茗烟自嘲般的开了口,就像是顾诚所说的那样,她在短短几年之内,从一个甚至连离开王府都需要人帮助的人,一路到如今身负责任,身下有了地位权势,甚至到如今的非她不可,几乎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可她却低估了自己的保命能力。 没有段承轩的保护和庇佑,她只能受制于人。 房间里总是沉默,玉泓则出去了一趟,吩咐人送来了一些清粥小菜,递到床边的同时继而开口:“您的外祖父要求回到尔丹报平安。” “我知道了。”顾茗烟这才伸出手去想要端起碗。 玉泓却将清粥送到了段烽的手里:“大人让你们培养感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从对方的眼底看见了鄙夷,段烽不耐烦的往顾茗烟的嘴里塞了一口清粥,顾茗烟只庆幸玉泓虽然面瘫拿来的却是放凉了些的清粥,还是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我自己来……” “只要没看着你,就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段烽冷笑了一声,手里却还是一勺一勺的往她嘴里塞着:“虽然你这样的女子都不敢放在枕边,但我想,若是你能诞下我的孩子,应当也能有你一半的容貌。” “这么快就接受了顾诚的命令?我可早已经不是你的女人了。”顾茗烟甚至还想故技重施的刺激他。 但她却没想到段烽如此的听顾诚的话:“但那是顾诚的命令。”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关系,真出乎顾茗烟的预料之外。 第768章 第七百六十八章 危险同归还 本来所谓的沉眠,只是暂缓之计,为保外祖父和青则的安全。 醒来之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计划全无,外面发生了什么在此也不会有人告知,唯有令她心安的便只有外祖父和青则已经平安离开,之后的事情只能交给段承轩和段承瑞去解决。 寒冬已过,段烽自愿回去天炎只为洗刷冤屈,可这一路却是不疾不徐。 马车之外春光明媚,只可惜马车旁跟着快步疾走的尽是些丫鬟小厮,顾茗烟瞧着那些丫鬟小厮的脚都被磨破,还未开口,被迫同乘一辆马车的段烽便冷声开口:“奴才只有奴才的命。” “你娘亲当初可也只是皇宫里的一个奴婢。”如此说着,顾茗烟抬手示意他们停下马车,只可惜她双腿无力,即使醒来下身也近乎失去知觉,只能对前面的玉泓开了口:“这些丫鬟何须带着?一路喂着不如随便送给哪个镇上的宅邸里去做事。” 此言一出,玉泓和段烽皆是眼神怪异的看向了顾茗烟。 他们皆以为顾茗烟会想着让这些下人上马车来稍事休息,如今却不过是让他们另觅住所。 正在玉泓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之时,前面骑着马易容之后的顾诚却朗声开口:“宅邸效命倒是比这长途跋涉的好上许多,可你自己也是步步为营,若是处处换一批丫鬟,怕不是会让你趁虚而入。” “如此说来,折磨她们,反倒是我的错了。”顾茗烟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车帘甩回到原位,继续一言不发。 顾诚吩咐着人重新启程,他和玉泓、乌公公迟迟未归,怕是段承瑞早已起了疑心,他这一路上更得找个机会金蝉脱壳,一旦被段承瑞找到了把柄便一发不可收拾,拖累了段烽那就更成问题。 如此想着,顾诚依旧吩咐人去找慕青,最好是能将他彻底解决了。 段烽看着马车里的顾茗烟一脸冷淡的模样,轻笑:“你还真是个小姐脾气。” “我本来就是小姐,有这种脾气有何不可?”顾茗烟如此说着,心里倒也是想起来古昇也中了这凤凰胆根茎之毒,若是青则和外祖父都是按照计划行事,那么剩下的玉龙雪应该已经被带走,古昇很快就能解毒。 “不过,慕青去给古昇下毒,也是你们吩咐的?” 面对顾茗烟的询问,段烽和玉泓都是紧闭嘴巴,一个字都不会说。 顾茗烟也习以为常,身子总是疲乏的很,而且心口的疼痛已经演变成全身的疼痛,唯一让她心里好受些的事情,便是她身上的血味似乎隐隐变回来了些,那股子怪异的味道一旦被人所细细察觉,只会惹出乱子。 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段烽赶紧冷着脸交上来个小厮衣服的人,将背后的包袱打开,露出其中的药箱来,整个车队都缓缓的停了下来,那位小厮只半跪在马车里,为顾茗烟把了脉,低声道:“殿下身子太过虚弱,这些日子若是继续赶路的话,怕是到了天炎城的时候,便该躺上几个月。” “我倒是看她精神奕奕。”段烽冷哼了一声,正看见顾诚爬上马车。 小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沉声道:“这几日瞧着,这位殿下几乎都是强撑着,手腕上的伤口又多了许多,这毒也蔓延的极快……” 如此说着,小厮才敢在顾诚的目光下稍稍的将顾茗烟的袖口拢上,其上深浅不一的伤口令顾诚冷下脸来:“烽儿!” “不是我!”段烽赶紧摆手。 “殿下这种状态时常容易疲惫,这些伤口并非利器所伤,应当只是为了保持清醒。”小厮赶紧说着,倒也没敢给顾茗烟的手臂上药,生怕被顾茗烟发现自己日日都被人看着。 将袖子归位于原位,玉泓沉声道:“将她带到天炎并非上策。”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烽儿你都要好好的看着她。”顾诚如此说着,又看了一眼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终是开了口:“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上,我便会偷偷离开,即使段承瑞知道乌公公和玉泓都背叛,也不能让他知道我背叛了你。” “但你要是重新回到他身边的话,要怎么说?”段烽看着顾茗烟有些慌乱。 “我去帮他解决长生之谜的事情,正好我们已经派人去解决了神殿的事情。”顾诚如此说着,又细细的嘱咐着段烽绝对不能让顾茗烟离开自己的视线,更让玉泓好好的看着段烽。 等到下一个小镇的时候,顾茗烟看似更像是昏迷,玉泓将人抬到了客栈里稍事休息,顾诚便在落脚之时就已经没了踪影,段烽身边的人则是笑盈盈道:“九皇子殿下,这镇上的馆子可来了不少上等货。” 段烽的指尖划过下巴,眼神也猥琐了几分:“先不说这个,那死小孩儿和老头子给段承轩送去了没?” “这两日便该到了,您便放心着去玩吧。”那人如此说着,段烽也不再纠结,花了银子再让人去江湖上买点武功高强的女人来看着顾茗烟,免得他还真的得日日跟在顾茗烟的身边看着,倒是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这顾茗烟长得好看却是个带刺的,今个儿便找几个乖顺点儿的吧。” …… 与此同时,天炎城里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 乌公公却并未真的将青则亲自送往宗平王的府邸,只是将其送到了烟雨阁附近,将手里的纸伞交到青则的手里,将一封信塞到了他的怀里:“只是能救你娘的东西。” 青则紧紧的将这一封信给攥紧,警惕的看了乌公公几眼才敢真的往烟雨阁走去,可他刚走出几步,回过头去再看向方才来时的地方时,那里却空空如也,青则紧了紧喉咙,怕的都快哭出来,顾不得攥紧手里沉甸甸的纸伞,顶着一头细碎的小雨冲进了烟雨阁。 这里不过是烟雨阁的分店,这里的老板娘瞧见个孩子冲进来,只收了目光继续拨算盘,吩咐了店里的丫头:“怕是来躲雨的孩子,你且照顾着,等雨停。” 小丫头还未应答,青则已经小跑到那店老板的面前:“我来找柔姨,娘亲有危险!” 第769章 第七百六十九章 安抚 烟雨阁匆匆派人来到宗平王府之时,段承轩并不在王府。 他带着人住在孟旭郊外的屋内,孟旭身边的小红则负责来看着他们,同时帮忙传话,齐柔又派了些口风紧的姑娘来照顾着,并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段承轩合该向白马寺书信一封,询问太后如今的情况。 虽说段承瑞同他统一战线,可成山依旧对此保证警惕,更是言道:“那位殿下向来并非善类,若是她真的有心叛变,亦或是执念于长生,那么之前所为只是利用您,如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被人绑走,对方并未提出条件,数月过去也并未利用半分,究竟是被人胁迫、还是假意入网引您上钩,还未可知。” 成山的怀疑不无道理。 可此时坐在桌案前,看着窗外细雨,他却不时想起顾茗烟平日是如何坐到日日足不出户,当初离开府内也只是去济世堂和有为医馆,安静时才会放下笔杆看看雨,可她曾经的凤鸣苑里只有一棵大枯木。 平了嘴角,正准备落笔之时,成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有人将小少爷送回来了,还有人传来消息,在其他的镇子上发现了云老爷子的身影,方才属下已经派人去接了。” “咔嚓——” 手里的笔杆折成两段,段承轩猛地站起身来:“可有人知晓此事?” “齐小姐已然将此事隐瞒下来,无人知晓小少爷已然回来,马已经备好了。”成山如此说着,跟着步履匆匆的段承轩往外走,垂下头来。 他虽怀疑顾茗烟有异心,却是不怀疑青则这小小的孩子。 红丫头远远的便看见段承轩气势汹汹往外走,忙不迭的走上前去:“靖王殿下,此时还是白日,若是此时出门被人看见便不好了。” “青则回来了,你且寻个由头。”段承轩对于红丫头还是有几分喜欢,性子倒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 红丫头当即掩嘴眼眶红了一圈,跟着走了几步这才小跑起来:“便说是送病人去有为医馆吧,到时候我去一趟齐府,说是取胭脂就好,可得辛苦靖王殿下了。” 段承轩点点头,瞧着红丫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做事没有丝毫拖沓。 孟旭做事也是如此果断,当年顾茗烟让她有心栽培的确是正确的。 如此想着,段承轩为了不被发现还是兜兜转转,又得知消息齐柔已然带着青则去了宗平王府邸,只好调转了方向,重回到宗平王府里。 来到厅堂之中,那正坐在桌案前吃饭的小家伙马上就跳下来,迈开步子来窜进了段承轩的怀抱之中,段承轩此时只心疼的将青则给抱起来:“伤着了没?” 青则小声的趴在段承轩的怀里抽泣起来,一五一十的将之前云青阳所吩咐的事儿都一一告知,到后面更是泣不成声:“曾外祖父还说……娘亲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一睡不醒的,我只是给她闻了闻,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抽抽搭搭的说着,段承轩紧了紧抱着青则的手,连带着这颗心也跟着紧了起来,看来当时张良山说的事儿,顾茗烟自己也发现,可若是如此,这体内的毒也不知会如何。 这女人,倒是一点儿都不做安全的事儿。 正在轻轻拍打青则的背,一旁的段承钰已经皱着眉头凑了过来:“弄了半天背后的人竟然是顾诚和段烽,皇叔,我们是不是该……” “顾诚是否真的叛变向段烽,还未可知。”齐柔赶紧插话进来,对着段承轩怀里的青则伸出手来,将这已经有些大的孩子给托在怀里:“晚上同爹爹睡,现在先陪着柔姨好好吃顿饭好不好?” 青则巴巴的红着眼睛望向段承轩。 叔侄二人还有正事商量,不便让孩子在场,段承钰本还想走上去安慰孩子一番,段承轩却先一步的走到了齐柔的身边,弯着身子帮他抹了眼角的泪水:“青则好好吃饭,过些日子我们去接娘亲回来,好不好?” “可……娘亲她很危险。”青则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段承轩却轻笑了一声:“娘亲那是在用计,只可惜没能告诉你原因,这不,娘亲方才还送了消息来,说她无事,让爹爹好好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到时候还得带着你回尔丹看弟弟呢。” 眨了眨眼睛,青则歪了歪脑袋:“可娘亲在坏人的手里……” “娘亲是在逗那些坏人,还记不记得娘亲以前教你的?”段承轩如此说着,在青则小小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诈。 青则是认识这个字的,倒是乖巧的点点头,缩进柔姨的怀里:“那爹爹要将娘亲带回来,我不要娘亲一直睡着。” “好。”段承轩帮他整理了下头发,这才离开。 同段承钰来到了长廊之上,段承轩的脸也一下子冷了下来,攥紧的拳头之上青筋突突,看起来甚是骇人,更是沉声道:“如今不知道顾诚的目的究竟如何,如此一来便难以分辨他究竟和谁是一伙的了。” “我们不是说好一定要和三哥站在一起吗?”段承钰皱眉。 “若是这一切只是段承瑞为了自己铺路,亲自让顾诚去当内应也绝非不可。”段承轩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底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若是烟儿在此,该是让我直接派人去问个明白。” 段承钰此时却是犹豫:“若顾诚真的是段承瑞的人,会不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又如何,沧澜的皇位便在此地,传国玉玺仅有一个,谁想来拿,也需得前来涉险。”如此说着,段承轩从侧边轻轻推了一把段承钰的肩膀,瞧着这曾经征战沙场的侄子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缩起身子,当即有些恼怒:“还不派人去问。” “知道了。”段承钰赶紧吩咐了若离去找人。 一回头,却发现段承轩已然往回走,赶紧快步跟了上去:“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在青则手里写了个诈字,他就不哭了,在你来之前,我和柔儿可是哄了许久。” “因为我教过他兵不厌诈,而他如今能回来,怕也是烟儿又冒着风险用气势去压迫人家,顾诚不想日后真的同我为敌,只好迂回,可这目的……” “对了,还有一封信跟着他送来的。”段承钰一拍脑子。 段承轩额角青筋突突,拍了一把段承钰的后脑勺:“说!” 段承钰捂着脑袋,想着自己不过是一时忘记,边掏信边嘀咕道:“你跟顾茗烟越来越像了,不知道打脑袋会变笨的吗。” 第770章 第七百七十章 难以忍受 醒来之时已然在另一处陌生地方,顾茗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今日耳边却听见了平日照顾自己的那个小丫鬟哭闹的声音,只好爬起身来,道:“来人。” 门扉被推开,之前两个年纪稍大的小丫鬟赶紧走了进来。 而那哭闹之声又大了几分。 “佩儿是做了何事,需得如此教训?”顾茗烟抬手揉了揉额角,眼前的视野还模糊着,也分辨不出来的丫鬟究竟是谁,身子隐隐泛着疼痛,倒是有些难以忍受。 “是殿下他喝醉了酒,方才从花楼里碰了个性子烈的姑娘,此时回来瞧见佩儿,这才……” 丫鬟突然没了声音,而那哭闹之声愈演愈烈,顾茗烟眯着眼睛细细瞧着,才惊觉此时正是晚上,听着佩儿的惨叫声,她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你们就没人拦着吗?” “奴才不敢……”两个丫鬟都闷闷的开了口。 顾茗烟只好让人去送了口信,希望段烽能别在自己的眼皮子做这些腌臜事情,更何况佩儿前些日子才过了十八的生辰,卖身契再有两年便没了,若是被段烽给欺侮了去,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可没换来佩儿的平安,反而那醉酒的段烽还直接拽着佩儿的头发,直接将人给拖了进来,酒气窜入鼻腔,顾茗烟也跟着咳嗽了两声,那双眼清明的看着段烽:“堂堂皇子,醉酒之时竟也不分女子的身份地位,日后让这丫头怀上你的野种,你是不是还得养着那血统低贱的孩子?” 佩儿本还想求饶的话被顾茗烟这番话结结实实的给怼了回去,当即面色惨白的挣扎起来,红肿的半张脸令她的声音都闷闷的,听起来甚是可怜。 段烽没好气的将佩儿甩到一旁,小丫鬟赶紧拢着衣襟爬到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两个丫鬟也没敢起来,只有顾茗烟那双眼里倒映着段烽的身影,看着那人一寸一寸的逼近,她也只是紧了紧被褥之下的拳头,看着段烽歪倒在她的床榻上,半盅好酒洒了一床,却也是一言不发。 直到等着段烽喉咙里溢出些笑声,随后才开口道:“也不知道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我的好兄弟和皇叔竟然都相信你的话。” 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顾茗烟如此想着,挪动了身子,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只能勉强的将人给稍稍提起来些:“发生什么……啊!” 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摁回到床榻上,那双本该是迷蒙的酒鬼眼睛此时却亮的吓人。 顾茗烟感觉到脊背在床榻上被磨得生疼,可段烽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也早已令她习以为常,可心口的疼痛和恐惧这一次却第一次令她难以呼吸,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浸湿衣衫,两只手都抵在段烽的肩头,轻轻颤抖:“闹够了没?” “没有!”段烽发狠的吼了一句,门外的玉泓走进来,淡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凭什么你就生的这么聪明!凭什么你只用借着这女人的身体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现在顾诚竟然还让我娶你这个妖女,我连看见你都觉得恶心。”借着酒劲,段烽红着眼睛想要去掐顾茗烟的脖子,最后胡乱抓了几下,却又颓丧的一拳头砸在了顾茗烟的耳边。 有晶莹顺着眼角滑落,顾茗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害怕。 可玉泓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走上前去将喝的意识不清的段烽给拉扯起来:“殿下,您喝醉……” “我他娘的说过一句错话没有!竟然还有人说什么……什么……靖王妃是个悬壶济世的好大夫,但玉泓你看看,她现在就我见犹怜的躺在床榻上,等着男人的采撷。呵!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段烽边骂着边被拉扯而出,玉泓却始终没有堵住他的嘴巴,只吩咐了屋内的丫鬟都赶紧出去。 可当门扉关上,顾茗烟还清楚的听着段烽的话:“别的女人都是水做的!她顾茗烟的心就是乌金做的!谁碰见谁倒霉,我绑了她儿子都没用,她算个什么东西!” 沉痛的从床榻上爬起来,顾茗烟将身上染了酒水的锦被给扔到了地上。 这许多年来的坚强并未随着时间而愈发坚固,反而在看见二楼窗外蹲在瓦片上的护卫时,心脏像是被攥紧一样的难受。 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比被囚禁在靖王府里还举步维艰。 顾诚临走时所吩咐的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得不到任何的消息,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信之人,心底那些身为大夫的善心无处可施,佩儿的哭喊声从远处窜入脑海里炸开,她却连床榻都下不去,而脚腕上的青紫让她深刻明白到自己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但她除了眼睁睁的感觉着死亡到来的感觉,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门扉又一次的被打开,面瘫的玉泓看着地上的锦被,看着床榻上面色冷静的顾茗烟,低声开口:“每个人都会有弱点。” “所以呢?”顾茗烟勉强的扬起一个嘲讽的笑脸。 “有时候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玉泓走到了床榻边的柜子里将新的锦被拿出来放到她的腿上,假装没有看见上面的青紫,只是低着头说道:“也许一条链子就可以压垮他。” 顾茗烟的强忍着轻颤的身子,冷声道:“怪不得顾诚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大人同你简直是如出一辙,你们都擅长利用人心,取得信任。”玉泓如此说着,那双冰凉的眼睛看向顾茗烟的眼睛:“你最害怕的就是止步不前,段承轩曾经发现过吗?” 顾茗烟对此沉默不语,而玉泓面瘫的脸上稍稍抽搐了一下,像是他有些激动起来,可最后他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赶紧离开。 床榻上的顾茗烟轻笑了一声,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腕来,深呼吸了许久才垂下头来,以手臂抵着自己的额头——顾诚猜的一点都没错。 她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无能为力和止步不前。 两世为人,她从未真正的被困于一处,即使足不出户,她也能看见门扉外的康庄大道,可如今门外黑漆漆的一片,她甚至不知道顾诚是否真的按照约定将青则和云青阳送了回去,也不知道段承轩和段承瑞有没有分裂。 第771章 第七百七十一章 妖女 镇上二更天,细雨未歇。 绛紫罗裙加身的女子披着一肩及地的金纱衣款款而来,半张脸上的刺青有几分摇曳,更不用说腰间的铃铛发出簌簌声响,夜未眠的人家用竹棍抵了窗来看,只消一眼便悄无声息的将窗户给关上。 嘴里振振有词:“这是瞧见鬼了,可不吉利的。” 这话像是被那女子听了去,扬起一抹轻笑,细雨坠在那金纱衣上略显暗淡,她亦不遮雨,只消敲响了客栈的门,跟着玉泓不疾不徐的往里走,言道:“许久未见,你也不同我说些什么?” “说当年是你让我变成这副模样吗?”玉泓眼神阴冷。 “多年前事,此时我瞧见你也是俊俏的呢。”女子轻笑着挽上了玉泓的手臂,也不去瞧那人眼底的厌恶,只趁着玉泓还未真的一刀砍了她之前,先一步的开了口:“艾枝那丫头总不认我这个师父,你们若是让我来说情的……” “让你给人下蛊,也是艾枝的友人,前靖王妃。”玉泓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出来:“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情,九皇子和顾诚大人会将你之前想要的囚犯送过去。” “那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想当年我给艾枝洗了多久的脑才蛊惑着她来学蛊毒,她却半路杀出来,如今倒好,我引以为傲的徒弟竟然还上了战场,当真是可笑!”如此说着,女子的语气也严厉了几分,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到玉泓的前面:“不过比起那些囚犯,我更想要你,玉泓。” 玉泓的身子一僵,脸上的肌肉稍稍抽搐,可到底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来到段烽的屋内,床榻帷幔之后还能听见些许女子的哭泣声,段烽只简单穿了一身里衣,哪里还有之前半分酒鬼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眼睛先是细细的在女子身上打量。 身边的乌公公怒声:“见到九皇子殿下还不行礼?” “区区一个皇子而已。”女子轻蔑的看着段烽。 玉泓赶紧将人拉到了身侧,拱手:“玉芝信奉神明,只会对天地行礼。” “还是玉泓最了解我了。”女子巧笑连连的挽住了玉泓的手臂,在对方厌恶的目光下凑上去攀在他的脊背上,下巴搭在玉泓的颈窝里,笑着:“若是我能为您控制住靖王妃,您便将玉泓送给我好不好?” 段烽可还不知道冷面的玉泓和这江晏的妖女还有一腿。 乌公公见段烽还有些茫然,只小声道:“当年顾诚大人利用艾枝,便是用的玉泓的名号,玉芝家世代都信奉鬼神,当年领养了玉泓作为养子,实则是当做祭品来……” “不过玉泓生的好看,待我又好,我便将他带出来了。” 玉芝如此说着,趴在玉泓的肩上两条腿都悬空了,更是晃荡了两下,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只叫人胆寒:“当年若非是少了百来人的祭品,我自也不会将你交给顾诚用。” 玉泓额角青筋突突,但看样子还是在继续忍耐着。 “等她服了药,你便去下蛊吧,这一路你且陪着,等到所有事情做完,你将玉泓带走便是。”段烽对于这个总是阻止他的玉泓提不起什么兴趣,瞧见玉泓攥紧拳头,也只是冷笑一声:“不过,你既然信奉鬼神,也不好奇这长生之谜吗?” “我只好奇靖王妃。”玉芝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段烽不想同这些妖女搅乱在一起,只道这世道的女子一个个都特立独行便让乌公公吩咐人去送些饭食给顾茗烟,自己拉开了帷幔去床榻上逍遥快活了。 屋中传来的女子的哭喊声,玉芝对此也是充耳不闻,依旧挂在玉泓的脖子上,在他的耳边轻声开口:“我测算三年,顾茗烟并非祸星。”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玉泓烦躁的想要将人给拉扯下来,只可惜玉芝的手即使受伤也要抓住他的肩膀和脖子。 “我倒是想,可顾茗烟本该是已死之人,如今这个,真的是顾茗烟吗?”玉芝如此说着,那双纤纤玉手此时却爬上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小虫,放到了玉泓的面前:“只要将这小虫给她喂下就好,平日她还是如常,可等到我动子母蛊的时候,她便会如同傀儡一般。” 玉泓抬手将这小小的虫子放入手心,却还是听玉芝开了口:“我想呆在顾茗烟的身边。”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玉泓沉声。 “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是死是活,若是你答应,来日我便不带你回谷里,只陪着你行遍百川,如何?”玉芝带着几分讨好的蹭了蹭玉泓的面颊。 “砰——” 玉泓的动作来的猝不及防,玉芝只觉得身子一疼,整个人已经被扔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巴巴的看着玉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 “起来,走。”玉泓停下脚步,不看她一眼。 “那你也要听我说完呀。”玉芝毫无形象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看他:“别帮了段烽了,顾茗烟死而复生,这是天命。” “你们玉家何时算对过?”玉泓不相信的冷嗤了一声。 玉芝也不恼怒,赶紧凑上去:“说不定这次我就算对了呢,你是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玉泓被她的胡言乱语彻底的说的没了脾气,只想着这玉家的人越是厉害的越是脑子不清楚,而玉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蛊毒一绝鲜少杀人,可为了祭天,她却愿意卖了蛊毒换来数百名囚犯的姓名,身边的丫鬟侍从几乎都被杀了个干净,就连反抗的族人也不放过。 唯一活着的亲近之人,也只有一个被她当做传承衣钵的棋子,艾枝而已。 等到顾茗烟吃了有毒的饭食沉睡不醒时,玉泓沉着脸将那虫子喂下,辅一起身,却看见玉芝已经褪了那身湿漉漉的金纱衣,只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顾茗烟那张睡颜,哼哼了几声:“她的血竟然是甜的。” 玉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假装没有听到:“我等会儿会去请示,你就留在她的……”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玉芝爬上床榻,抬手为顾茗烟撩了耳边的青丝,又开口道:“对了,我方才过来之时,好像看见几个外族之人,眼睛是绿色的。” 玉泓面色一凛,马上就想到了桑宁那一族。 第772章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下蛊 玉泓匆匆离开去告知此事。 而漆黑的房间之中,玉芝却冷下一张脸来,从口袋里掏出了玉瓶来放到顾茗烟的鼻尖,些许刺鼻的味道让顾茗烟指尖紧扣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大片青紫的诡异刺青,还有那双笑意传递不到的狭长凤眸。 陌生的面孔也只是让她瞳孔微微收缩,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只有混沌不堪的脑袋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而玉芝则是轻轻的抬手搭在了她的额头:“达成使命后,你就会离开这里的。” 像是被雷劈到一般,顾茗烟整个人都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甚至怀疑自己早已不在之前所在的大陆上,可屋内的摆设并未有丝毫的改变。 玉芝轻轻的笑了起来,指尖抵在她的额头:“族谱上说,你这般的人几乎百多年便会有一个,可从未有一书籍记载下她们的结局,可能做到如此出名的人,也只有一个你而已。” 如此说着,玉芝收回手来,从床榻上小心的爬了下来。 若是细看,能看见在那长长的衣摆之下,有高上许多的鞋跟,她的肩膀也如同小孩儿一样瘦弱,只有那双眼睛显得妖冶。 顾茗烟强撑着精神从床榻上爬起来:“鬼神之说,难信。” “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关键是你本不该是此地之人,当年你劝说艾枝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我便派人寻来了你的生辰八字和平日所为,测算三年,却得知当年你同段承轩的大婚当日就该殒命,之后那叫苏玉婉的女子将成祸星,三国鼎立之势不该败在江晏,本该在段承轩和沧澜之地。”如此说着,玉芝的也变得疾言厉色起来,目光凶狠的看着顾茗烟:“多亏了你的出现,我玉族基业在江晏毁于一旦。” “我一个人能改变这么多吗?你为何不说是你学术不精,算不出真事儿来?”顾茗烟佯装镇定,可此时却已经容不得她冷静。 云青阳能认出,只因顾茗烟是他从小带大的外孙女,而段承轩则是有她提点一二,可这陌生女子来的毫无预兆,说出来的话却是处处精准。 “我倒是想学术不精,可我玉族一身异骨,多亏千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我们的身子总难长大,可这一双眼却也是上天所赐,观得众生百态,却也能窥见几分天机。”如此说着,玉芝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凤眼倒是有几分邪魅。 “你究竟是谁?”顾茗烟攥紧了拳头。 “玉族隐士,艾枝之师。”玉芝挥袖,坦荡荡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若非是我的天命在此,哪怕你直接将艾枝五马分尸了,我也是不会出来见人的。” 顾茗烟还有些想不明白,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候玉芝也并未开口,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而且,我也好奇这长生之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你的血为什么是甜的。” “若你知晓天命,此时便也该算出长生之法花落谁家了。”顾茗烟从鼻腔里溢出一冷哼,懒懒的靠在床榻之上:“既然你是艾枝的师父,想必那些蛊毒之术都是你教的。” “她看的是我留下的残卷,可要是让她认我做师父,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你我之间比起阵营,反倒更像是同类人。”玉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只细细的看着自己的五官,继续说道:“贪婪。” 知己难寻,顾茗烟这辈子却遇上了两个。 可此时此地,她却只是想发笑:“我不知你姓甚名谁,可贪婪二字,我却是衬得起。” 玉芝轻轻的笑了起来:“我已经给你下了蛊毒,几日之后去往天炎城,你便只是傀儡,天命不可违,哪怕你来到此地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段承轩得今日之清醒,因在你,过几日他谋权篡位,亦在你。”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顾茗烟眼底划过一丝冷光,旋即又消失无踪。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推算,亦不知你是从何得知,可我亦有一言相告。”顾茗烟在床榻之上挺直了脊背,看着那窗外的雨势渐大,只是轻笑:“若非段承轩本性纯良,有一千个顾茗烟也无用。” 玉芝的眼睛微微眯起:“天命不可违。” “你可以控制蛊毒,可又如何控制天命。” 话音落下,只见玉芝手中的镜子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而顾茗烟也抬手死死的攥紧了胸前的衣襟,跌落在床榻之上,意识消散之前,只看见玉芝那张面容近在咫尺,而那只冰凉的手为她阖上眼皮,声音如魅。 “你知晓太多了。” 太聪明了也并非是好事啊。顾茗烟如此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从床榻上撑着起了来,而再睁开眼时,这身子仿若已经并非是自己的。 等到玉泓带着段烽过来,玉芝正为坐在梳妆台前的顾茗烟绾了发髻,将那玉簪细细的为她戴上,两只手都搭在顾茗烟的肩上,像是在拥抱顾茗烟那样,看着镜子里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她这身子,倒是好控制的很,只可惜命不久矣。” 玉芝的手悄无声息的从她衣襟边雪白的肌肤上滑过,那双眼边慢慢的看向了段烽:“多提醒九皇子一句,如今世道,女子招惹不得。” 段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说的什么话。” “她向来都是这样说话,殿下无需在意。”玉泓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玉芝给拽了过来,看着铜镜前的女子双眼无神,两条手臂都端正的放在膝盖上,道:“你根本就没好好弄,这样的傀儡一眼就能被人认出。” 手臂被拉的发疼,玉芝也笑眯眯着:“这几日我会带着她细细调整,再有个五日,怕是连亲近之人都难辨认出了。” “真的假的?”段烽走上前来,还想要将顾茗烟给拉扯起来。 可这瘦弱的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两条手臂纹丝不动,可那头却诡异的看向了段烽,惊得后者连连后退了两步,指着顾茗烟的鼻子低吼了一声:“这女人!” “殿下莫慌,她只是因为穴道被封住了,过几日细细调理便可如常人一般。”玉泓只好拦下了段烽,更是狠狠的瞪了玉芝一眼:“不是说等到殿下首肯……” “她会蛊惑人心,我不能让她说话。”玉芝重新跳回到顾茗烟的身边,趴在她的脊背上,将那微微侧着的头发给挪回了原位,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你再来窥探我试试?” 无人发现,顾茗烟的衣摆轻动。 第773章 第七百七十三章 开门见山 七日之后,九皇子段烽回天炎城的消息传入宫中。 城门守卫恭迎一干人入城,却在看见马车里的女子面容时惊呼出声:“这位殿下……” “尔丹公主路遇伏击,本皇子将其完好无损的送回。”段烽策马挡住了那些将士的一众目光,面带威胁:“此事勿要声张。” “可尔丹公主回来是大事……” “伏击之人就在天炎城,若是多说将公主殿下置于危险,你这颗脑袋怕是不想要了。”段烽如此说着,背后黑巾遮面的玉泓已经将长鞭狠狠的敲击在地,城门口的不少人都纷纷侧目,那位守城将士只好缄口不言,只派了亲信去一趟皇宫,向天炎城的统领汇报此事。 一路畅通无阻,而在颠簸马车之中,玉芝身上始终披着金纱衣,这次干爽整洁的衣服倒是衬的她有几分俏皮,而身边的顾茗烟肩上也同样搭着金纱衣,其下一袭白衣胜雪,裙尾还有深蓝丝线所勾勒的青鸟之纹,腰间同样是深蓝水纹腰带,袖口更宽大,手腕银环红绳。 谁人一看,便知晓两人并非是沧澜之人。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向九皇子府邸,段烽早已派人送了帖子请求入宫面见父皇,要诉说段承瑞掌控自己在边关动手之事,更提到了污蔑一事,另外之前顾诚所吩咐的那些证据都被齐齐送了上去,可以说是准备万全。 可到下马车之时,段烽还是惴惴不安的在众多眼线中站在马车边,看着顾茗烟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将手放到他的手心,几乎被他半抱在怀里下了马车。 十分乖顺。 落地亦是稳稳的站立于地,段烽便半搂着她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人往里走,不过多时,尔丹公主和九皇子关系匪浅之事便随风而散,人尽皆知。 而九皇子英雄救美的事儿也被摆上了台面。 一切发生的时间才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 四周探听的探子们纷纷归去,段承轩和段承钰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段承轩手里的茶杯几乎化作齑粉,段承钰第一时间就是摁住了段承轩放在桌案上的长刀,低声道:“他如今真的将顾茗烟带到台面上,不出几日就会露出马脚的。” “顾茗烟究竟在做什么!”一旁等待消息的齐柔则是拍案而起:“若说她跟段承瑞合作也就算了,如今又插手到段烽的那边去,就算是做两面派也该有个底线才是!” 段承钰蓦地被吓了一跳,这稍稍一失神的间隙,段承轩已经夺走了长刀,愣神沉静的往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皇叔!这件事情肯定有蹊跷,如今我们该好好……” “此事定然有蹊跷,本王也断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长刀出鞘,段承轩将刀鞘扔回到段承钰的手里,沉声道:“我要的不过一样,你也要拦我吗?” 咽了咽口水,段承钰此时却是说不出一句希望他能为大局着想的话。 比起曾经的皇叔,今日的段承轩已经忍耐了数月的胆战心惊,这些日子在他府上除非是要紧之事,几乎一言不发,即使当时得到了段承瑞肯定没有改变阵营的消息,他也只是淡漠的嗯了一声。 可顾茗烟于他是不同的。 “要是顾茗烟看见你这样,肯定会担心的。”段承钰只好巴巴的凑上去,这青天白日,总不能真的让他去砍人吧。 “她倒是一件让本王安心的事儿也没做!” 字字掷地有声,段承钰还未将人拦下,段承轩已经快步走了个没影,成山也消失无踪,只有洪霄匆匆跑进来:“王爷不会乱做事的,还请殿下和小姐放心,不过这边桑宁传来了消息,说是那位殿下身边有个可疑的女人,发现了他不说,还一路追杀,如今不少兄弟都受伤了……” “快把人放进来好好治伤。”齐柔赶紧扒拉开段承钰,让洪霄带着人去别院里,勿要被人发现,另一边还要将段承钰给拉回来,更是笑道:“靖王这一辈子嚣张惯了,如今继续嚣张又能惹出多大的乱子呢?” 段承钰这才一拍脑子,明白了。 段承轩当年闹市策马,私屯重兵,更是从未注意过他人眼光,纵然朝堂之上所有的朝臣都说他功高震主,也敌不过当年苏玉婉的一句话,如今顾茗烟身处险境,难道还能让这野马收敛性子坐以待毙? 若是这般,顾茗烟怕是还得气段承轩待她不如苏玉婉。 与此同时,九皇子府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本该身中剧毒的靖王段承轩骑在黑马之上,拽缰绳手握长刀,刀削般的刚毅面容本就令人私下叫他一声修罗,此时杀意未敛,只看着这九皇子的匾额,看着那瑟瑟发抖的管家,沉声道:“尔丹公主便是那个给本王下毒之人,还不快将人给交出来!” 管家的小腿肚子都跟着打颤。 这哪里跟哪里,靖王殿下今日又是唱的哪儿出! 门里传话的小厮几乎是跌进屋里,颤颤巍巍的对着正在喝茶的段烽开口:“九皇子殿下,靖王说尔丹公主给他下毒,如今要让您将人给交出来呢!” “噗——”段烽几乎吐出了口里所有的茶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小厮:“他说什么!” “靖王说,尔丹公主给他下了毒,如今正好让您将人给交出去!” 小厮只好哭丧着大喊了一声。 而话音落下,在座的众人皆是愕然,只有玉芝捧腹大笑起来,甚至笑着靠到了顾茗烟的肩膀上,笑道:“顾茗烟啊顾茗烟,你找的男人未免也太有趣了吧。” 而顾茗烟依旧双眼无神,只是那蝉翼般的睫毛轻轻一颤。 几乎被打的措手不及,段烽万万没想到段承轩会如此搅局,此时顾诚又并不在身边,这该如何是好。 “你派人去门口,就说尔丹公主何种身份,为何要给靖王下毒,此外尔丹公主遇袭之事还未可知,若是靖王殿下贼喊捉贼,想从尔丹公主身上捞点儿什么东西又该如何?”乌公公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如此告知。 那小厮只好爬起来往外赶。 第774章 第七百七十四章 威慑与心安 双方对峙,段承轩这一次倒是耐心的等着这小厮说完。 若放在平时,谁不知道靖王向来是个先斩后奏的主儿,这时候就算以不尊王爷的由头直接将人的脑袋给削下来也并非不可,可此时段承轩听完之后,却是冷着脸扬了嘴角,那杀意骤然又浓厚了几分。 “如此说来,九皇子是怀疑本王追杀尔丹公主?” “是……”管家赶紧接了嘴,生怕这靖王真的要做些什么来。 “本王不求皇位不求功绩,如今被人污蔑回归天炎城,途中身中剧毒,何来时间去管个什么劳什子的尔丹公主!”段承轩怒声呵斥,当即翻身下马,手里的长刀在空中划了个圈儿,四平八稳的抵在了那管家的眉心,刀尖之上见了红。 管家亦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身子颤抖:“这……这些都是九皇子殿下说的……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在王爷面前如此说话了。”成山走上前来,稍稍一扬手,身边的人便一个个的走上前来,只将这管家团团围住,冷声道:“靖王殿下功勋卓著,皇上曾有言,若是对靖王殿下不敬,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好大一顶高帽子! 四周驻足之人都不敢继续听下去,慌乱四窜了个没影。 管家此时真的是湿了裤子,一言不发。 “开门。”段承轩朗声开口,背后的人井然有序的推开了九皇子府邸的大门。 这本该是大不敬的事情,但这权利,却是当初段琮登基之时便给予段承轩的,事到如今,这些权利也并未消失。 即使是他先斩后奏的入了别人的府邸,只要理由正当即可。 而此时九皇子府邸却是乱成了一团,段烽对这位皇叔向来没法儿,平日能少见则少见,至多不过是在几个哥哥面前耀武扬威下,可如今眼前的小厮是直接滚进来,哭喊着:“靖王殿下已然进来了!奴才……奴才根本拦不住啊!” “没出息的东西!”段烽拍案而起,看向玉泓:“给我将人拦下,我这好歹是堂堂九皇子的府邸,岂是他人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属下领命。”玉泓面无表情的想要往外走,却被身边的玉芝给结结实实的拉了下来,低声道:“根本不必如此,此事因在尔丹公主,若是尔丹公主不松口,他这沧澜靖王又能拿我们如何,若是他来抢,那么这大理寺里便不只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两人了。” 玉芝并未涉足过这类事情,此言一出,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就照你说的。”段烽这次倒是直接放心的坐了下来。 而玉泓则多看了玉芝这面带笑意的模样,心中忐忑。 玉芝并非如表面看待的如此纯良,内心所想的事情可从来不会为他人考虑,更别提此事跟段烽有关,在玉芝的眼里,他们这些自称皇族的上位者甚至还不如她地窖里的一具死尸来的有用。 “你想做什么?” “我想将顾茗烟留在身边,等她解开了长生之谜,我再放她走。”玉芝依旧笑眯眯的,可她始终还对顾茗烟之前的话耿耿于怀。 她就没有不知道的东西,可顾茗烟却说她算不到长生之谜究竟在何处,到底是激怒了她。若是顾茗烟真的回到了段承轩的身边,那么她就没了解开这个困惑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让的。 只是除了身边的顾茗烟,无人可知晓玉芝的真正想法是这个。 段承轩来的气势汹汹,甚至丝毫未将此地当做是他人宅邸。 先进门的却是段烽府邸上的管家,狼狈不堪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段烽的脚边,还未哭诉一二便被段烽一脚踢开,只倨傲的抬了抬头,看向这位令人胆寒的皇叔:“皇叔今日怒闯我的府邸,只是为了公主殿下?” “不然本王还是来教育你礼义廉耻的吗。”段承轩冷嗤一声,信步走到了桌案前,细细打量着顾茗烟,发现她并没有消瘦多少,只是那双无神的眼睛让他眯起眼睛来:“你对尔丹公主下了蛊。” “皇叔,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段烽干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毕竟我找到公主殿下之时,她可是被一群黑衣军所追着,我细细调查了一番,发现这些人是三哥的手下。” 此时,玉芝面色诡异的看了一眼段烽。 这可并非是她刚才的那套说辞。 “挑拨离间?”段承轩的长刀落在了段烽的脖颈上:“你当初要造反逼宫的证据,本王手里还有许多,若你还想对本王和烟儿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段烽面色一紧,有些慌乱:“之前陪着青则回去的那封信,皇叔并未看见吗?” “看见了。”段承轩如此说着,那长刀又往段烽的脖子上推进了几分:“就算是烟儿让我同人合作,也要拿出十足的诚意,可别说你在我眼里连钰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如此相比,一旁的玉芝都噗嗤的笑出声来。 看来在段承轩的眼里,段烽什么都不是。 段烽此时脸色阵青阵白,当即开口:“可尔丹公主真的愿意同你离开吗?” “我不必强行带她离开,可若是你敢动她一根汗毛,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你这颗脑袋我也是要定了。”段承轩手里的长刀挪了位置,腰间并无刀鞘,可这陪伴他数年的长刀此时却刺入了脚下的地板之中。 裂痕骤起,就连同样是习武之人的玉泓也被逼的后退了两步。 能将这长刀刺入石砖之中,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 做完这一切,段承轩只从段烽的身边擦肩而过,信步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弯下身子将人拥入怀中:“等你玩够了,我再来接你。” 说完这些,段承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厅堂,只留下这满地狼藉。 段烽软了双腿,跌坐在椅子上,而旁边的玉芝则小心翼翼的走到那长刀旁,试着将那长刀给拔了两下,可这长刀依旧是纹丝不动,玉泓走过去将她给拽开,却听玉芝低声开了口:“这把刀血气还挺重的,留下来也不详,还是给人家还回去吧。” “这段承轩究竟是过来干嘛的!”段烽拍桌。 无人看见,顾茗烟的眼里稍稍湿润。 第775章 第七百七十五章 太后真面目 比起任何的安慰和保护。 顾茗烟更需要的是一份信任和安心。 无人知晓段承轩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何,更不知他明明只是过来示威,却不担心自己身中剧毒之事被人发现,更不惧皇上一道圣旨将他贬去边疆,可只有段承轩知道今日一行是如何的至关重要。 他必须知道顾茗烟是否安全,而顾茗烟也必须知道他的决心。 这一次段烽身边多了不少陌生的人,可那个脸上有刺青的女子却是十分诡异,他多年习武,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身宽松的衣裳之下是如何娇小的身子。 身边的成山低垂着脑袋:“王爷刚才为何不借口直接将人给带回来?” “她身上的毒太多了,我没法儿保证她在我身边就一定安全。”段承轩敛去了方才脸上的杀意,只是平静的开口:“如今段承瑞和段烽都想笼络我,这不是明摆着他们知晓真正的眼中钉是我,与其让烟儿在我身边担惊受怕,不如将她留在一边,反正段承瑞不会伤害她,如今让段烽也不能伤害她,目的就达到了。” 听闻此言,就连成山也不免咂舌。 若是放在以前,段承轩何时会去这样的想着保护一个人至此。 重新回到宗平王府,先看见的人就是一脸担忧的段承钰,瞧见段承轩独自回来,段承钰则赶紧开口:“桑宁前辈的几个兄弟都受伤了,说是有个脸上有刺青的女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你方才去段烽那儿做了什么?” “不过是威慑几分罢了。”轻描淡写的说着,段承轩倒是想到了脸上有刺青的女子,低声道:“成山,去查查那个女人的底细,顺便再去一趟皇宫,说本王要进宫面圣,就说是本王遇到了尔丹的医者,帮本王治好了身上的剧毒。” 成山了然,赶紧去通报。 这边听闻消息的洪霄也匆匆赶来,刚刚行礼,就听见段承轩开口:“既然段承瑞如今寸步难行,就让顾诚到本王的府邸上来上一趟。” “顾诚如今究竟效忠于谁我们还不得而知,之前虽然通过消息,三皇子说自己也无法确认顾诚的身份,此时将其叫到面前,也听不到什么真话才是。”齐柔不解的开口。 一时沉默,洪霄也不敢真的马上离开去叫顾诚过来。 而此时门口却传来了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前些日子被接回来的云青阳牵着青则走了进来,那双眼清明一片:“只有这个时候,顾诚才会说真话,我们都知道长生不老的秘密了。” “没错。”段承轩如此说着。 而此时悬着一颗心还未落下的顾诚得知消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他此时顶着段承瑞的怀疑还要继续留下,只是希望能将自己的事情好好掩埋,只要不急功近利、不急着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无人会发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保持怀疑。 可段承轩的意思,明明是让他直接对峙。 兜兜转转的花花肠子,怎么也比不过明面上的人这开门见山的质问。 顾诚离开之时更是得到了消息:“顾子衿小姐似乎也在靖王的身边。” “我这女儿儿子,倒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顾诚此时却是爽朗的笑了几声,爬上了靖王府的马车,被洪霄用弯刀抵在脖颈之上,却始终面不改色。 一路平静的来到了靖王府中,顾诚恭恭敬敬的向着段承轩行礼,笑道:“许久未见,靖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就不怕我的身份暴露之后,直接派人将顾茗烟给杀了吗?” “所以我是让洪霄去叫的你,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无人知晓你的身份。”段承轩坐在主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诚:“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我也随时都可以杀了你。”顾诚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是哪里来的自信,皇叔可以沧澜的靖王,你不过是个欺君罔上的叛臣。”段承钰皱着眉头开口。 “若是我背后没有点儿东西,如今自然也不敢站在靖王殿下和宗平王殿下的面前。”顾诚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脸,平日稍稍弓着的脊背此时也跟着挺立起来,那张脸上的谄媚和和蔼也消散无踪,只剩下冷厉:“太后那张菩萨面容之下,可不是一颗好心。” “你什么意思?皇奶奶可从未干涉过朝政!”段承钰不解。 可段承轩此时却冷下了一张脸来,隐约知道些什么。 顾诚看见段承轩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的差不多,此时也不卖关子,笑着:“当初杀了段琮挚爱的人,不就是太后吗?当初,她将黄纸和白骨埋在凤鸣苑里,为的是什么,靖王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吧。” 段承轩当然知道。 看见他的表情,顾诚已经知晓一切,轻轻瞥了一眼那边一脸茫然的段承钰,继而开口道:“我并非是想借此利用您,只是您也该知道,当面临危机之时,太后不会保护他们。” “白马寺的消息,你知道多少?”段承轩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去。 “传国玉玺已经消失,三个月之内太后肯定会回宫,在面对数个皇子都围绕一个云氏女子转,且她有可能是解开长生之谜的关键,您以为太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仅是太后一人,段氏皇族祖祖辈辈不都是这般传承下来的吗?”顾诚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了段承轩。 段承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诚究竟是以什么东西来制约。 可段承轩的脸色却变了:“你想得到什么?” “我只想让段烽得到皇位。”说罢,顾诚总算是低下头来,不去正视段承轩的眼睛:“我从未对太后放松警惕,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会将桂嬷嬷囚禁起来,皇上那边……” “本王知道该如何做,保护好烟儿的安全。”段承轩截断了顾诚的话茬,在段承钰发现什么之前派人送走了顾诚。 段承钰紧紧跟在段承轩的身边。 “皇叔,你怎么可以轻易的放他离开,即使皇奶奶要做什么,他……” “母后想要将传国玉玺失窃的事情嫁祸给顾茗烟!”段承轩猛然停下了步伐,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顾诚提醒,我都快忘记母后的所作所为了。” “我不明白。”段承钰始终不解。 “传国玉玺之事,只有我、烟儿和段承瑞知晓。若是传国玉玺出事,你以为母后会怪罪在我和段承瑞身上吗?”段承轩转过头来,目光阴冷:“你的皇奶奶,是想把罪责推给顾茗烟,不惜与尔丹为敌。” 第776章 第七百七十六章 异样月清 顾诚重回到三皇子府邸,封月和封瓷二人皆是寸步不离的看护。 只是那拐角的身影悄然无踪,而顾诚眼底却划过一丝精光,不知道自己的理由是否能让段承轩信服。 与此同时,段承轩屏退众人,单独将段承钰叫到了府中的偏僻院落,只留下成山和若离一左一右的守护在侧,这才阴沉着脸说道:“当年若非是我为了苏玉婉的病而有心阻拦,怕是早在烟儿成年之时便会被找个借口将其杀了。” “皇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那时候顾茗烟才只是个丞相府的小姐,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忌惮?”段承钰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就连那传国玉玺在皇奶奶手里的事情还未整理清,此事为何又牵扯上了顾茗烟。 段承轩下颚紧绷,双眸之中一片冰霜。 “沧澜并无国师,只因当初最后那位国师曾有所寓言,段氏皇族得之云氏,失之云氏,更扬言道,长生一出,生灵涂炭。当年若是你父皇挚爱未死,此时沧澜皇帝姓甚名谁可还不知晓,所以母后当年派人暗中杀了那云氏女子,此事暂歇,可如今长生之谜再出,当年出现索命串之时母后就已经有所警惕,如今看见江晏分崩离析,尔丹沧澜之和留于表面……”段承轩娓娓道来,最终却在段承钰恍然大悟的表情里止住了话。 段承钰指尖轻颤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皇奶奶难道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顾茗烟的存在?可她区区一个女子,又能做到……” “不仅仅是因为顾茗烟,而是整个云氏。”段承轩笑着摇了摇头:“慕青的师父是云氏后人,而他是当年撺掇我,让我保下顾茗烟为苏玉婉解毒的人,云绾夫人亦是云氏后人,当年索命串掀起风波令人忌惮,就连云氏至此之后也一落千丈,再说你父皇挚爱,那位虽然并非医术了得,可在你父皇年少无知之时,那位云氏后人却已然能为你的父亲指点江山。更遑论如今大势在身的顾茗烟。” 因果循环,当真不假。 若是细细算来,这一切皆是天命,可偏偏凑巧的,却是这顾茗烟如段琮当年挚爱一般聪慧过人,如今更是地位权势加身,一旦顾茗烟自己有异心想要做些什么,几乎是无人可挡。 “可皇奶奶一直对她很好,更何况我们和尔丹交战有什么好的?” “那只是表象,与此同时,一旦沧澜和尔丹交战,你们这些皇子便一个都不敢忌惮皇位。”段承轩冷嗤一声,从袖口里将那一枚本该在宫中的虎符拿了出来,在段承钰惊异的目光里开口:“因为若是你们要反,本王随时可以以重兵将你们就地格杀,顺理成章,到时候也只需要一致对外,而段氏皇族地位不变,内乱亦可解。” “这太荒谬了。”段承钰始终感到难以置信。 段承轩手中的虎符,乃是调遣所有天炎城将士的虎符,不仅如此,当时为了保证段琮的安全,段承轩的另一批军队就驻扎在天炎城外,即使有皇子真的逼宫成功,段承轩也可以随时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这皇位始终流连于太后的两个儿子身上。 “没什么可荒谬的,母后如此也是为了沧澜而想,当年的国师已经被五马分尸,知晓此事的至多不过两位老臣和我。”段承轩将手里的虎符推到了段承钰的手边:“母后身边的桂嬷嬷没了踪影,怕是在四处打探消息,这虎符你自己看着用,若是顾诚知晓我手里还有最后一颗棋子,断不会放过烟儿。” 段承钰将虎符手下,郑重点头:“皇叔护我小半辈子,如今我也是该让你去追求爱情了。” “臭小子。”段承轩冷眼看他,冷声道:“既然顾诚可以帮我拦下母后,我便为他做些事情,又何妨?” “将计就计嘛,我明白了。”段承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张早已不再稚嫩的面庞此时却挂上了几分坚定:“不过你们都说我笨,我也只能笨给他们看了,皇叔你可得给我出出主意。” “你现在就去找你父皇,为我今日的鲁莽求情。”段承轩的指尖轻叩在了桌案上,段承钰的眉毛跳了跳,只好照办。 他倒是明白段承轩的意思了。 想到什么就去做,如今想要将这错综复杂的局势给解开已经是痴人说梦,倒是不如继续将其搅乱,同样的,他们既然忌惮段承轩手里的兵力和地位想要拉拢,段承轩便将兵力分割到段承钰的手里,到时候即使段承轩成为众矢之的,也能保证段承钰可以拿着这虎符将到时候的乱臣贼子一并拿下! 叔侄二人唯一要做的事情,根本并非进攻,而是防下最后的关卡。 段承钰离去匆匆,洪霄此时也送完了顾诚归来,跪下来行礼的同时还不忘开口:“顾子衿小姐有事相商。” “让她过来。”段承轩停下了要去倒水的手。 洪霄领命,不过多时,一袭艳红长裙的顾子衿已经款款走了进来,此时倒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之后才低声开口:“哥哥方才飞鸽传书过来,有一事让我告知于你。” “何事?” “给哥哥下毒的人不是慕青,是苏玉婉。” 顾子衿目光阴冷的看着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虽然哥哥身上的凤凰胆根茎之毒量小,可如今请来了无数医师来,最后得知这毒已然潜伏数年,细细算起来,那时候慕青还未见过哥哥,可那时候哥哥去单独见过苏玉婉,苏玉婉根本就没有面上的那么简单!” 段承轩眉头紧皱:“她没有理由给古昇下毒。” “我也不知道缘由,所以才来告诉你……” “不好了!地牢失火,苏玉婉和月清都不见了!”一个小厮匆忙的冲了进来,而屋内的顾子衿和段承轩此时都变了脸色,可看着不远处,只剩下浓厚的烟雾直冲天际。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可就在顾子衿紧张的要开口时,段承轩却恍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备马,本王要去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顾子衿不解。 “本王要去问问段承瑞,他是如何管教手下的。” 而此时苏玉婉和慕青都不会武功,即使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也必然需得一个身边人相助。 跟苏玉婉有关的事情,段承瑞几乎都是派月清来解决的。 真正有问题的人,是月清。 第777章 第七百七十七章 所为目的 大理寺的地牢并不充满阴暗潮湿,一间间地牢更像是物件稀少的寝屋,有一面墙壁被置换成了冰冷的铁杆,而段琮不知道是出自如何的心情而将两人的牢房的放在了一起。 相比于段承瑞的淡然,相较年轻的段承烨显得有些不耐。 在段承轩带着段承钰踏入地牢之时,段承烨只冷眼看着他:“你真的是将我当做棋子来用了。” “有何不可?”段承轩同样看向他,段承钰则在外面屏退了那些大理寺的官员,在几人吵起来之前先一步开了口:“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 此言一出,两个兄弟都只给了他一个冷眼。 就连段承轩也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额角,走到了段承瑞的牢房之前,开口:“月清带着苏玉婉走了。” 段承瑞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后也只是攥紧了手里破旧的杯盏,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没想到……” “顾诚想要让段烽得到皇位。”段承钰赶紧凑上去补了一句:“现在我们应该站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段承轩就抬手将他给扯了下来。 怀疑是齐柔和顾茗烟为他出过太多的主意,而让他忘记了人心并非是如此简单就可以团结于一处的东西,果不其然的看见了段承瑞脸上轻蔑的笑容,还听见他说的话:“这是你么看见的顾诚,在我的眼里,如果当年没有顾诚为我拉拢朝中势力,早在还未成年之时,我已经死在大哥的手里。” “说来说去,你们两个来,其实就是为了拉拢我们,一起对付段烽?”段承烨此时插话进来,那张总是傲气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不过在我看来,你们如果不想抢这个皇位的话,可以选择不插手此事,将皇位拱手让人就好了。” 唯恐天下不乱。 段承轩发现段承烨的成长也超出了想象。 面对这番话,段承瑞同样警惕的看了一眼段承轩,如果说他之前还能相信段承轩,可如今已经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住了许久,即使是他也不能去相信这个曾经的敌人,更何况…… “皇叔,如果你最开始接近顾茗烟的目的就是利用,我现在甚至怀疑是你让苏玉婉故意逃走,月清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他背后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带着苏玉婉从你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段承瑞的眼睛微微眯起,十分懊恼:“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你。” “你当初是如何对待顾茗烟的,我们可都看在眼里。”段承烨适时的加上了一句话,丝毫不惧段承钰那近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 事到如今,每个人的想法似乎都有其缘由。 可对于段承轩来说,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事态,如果他们再继续争斗下去,即使解决了段烽,最后能登上皇位的人也会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若是如此,他又如何陪着顾茗烟行遍山川? 一时沉默,正在所有人都未出声之时,背后一直穿着侍卫衣服的顾子衿却抬起头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道:“我倒是觉得六皇子的说法有理,既然你们的目的都有所不同,如今又为何要如此在意段烽和顾诚的条件?” 段承轩淡漠的看了一眼这个女人一眼:“因为段烽已经对烟儿下手,而顾诚是保护烟儿的最后防线。” 一旦桂嬷嬷被顾诚放出来,护送到白马寺将所谓的证据上报。 真正拥有传国玉玺和支配皇帝权利的太后很快就会将矛头指向顾茗烟。 “可我看着他们并不在意顾茗烟的死活,倒不如你自己去做这件事情,让他们去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争斗。”顾子衿拽住了段承轩的袖口,纵然眼神闪躲身子轻颤,也还是佯装镇定的开口:“他们想要皇位,那就让他们去争,此时时局混乱,比起统一战线,不是更应该各司其职吗?” 话音落下,段承轩扬了扬嘴角,抬手将顾子衿甩进了段承钰的怀抱之中,信步走到段承瑞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选择去救顾茗烟,为此我可以放弃为你保释,亦不会帮你夺得皇位。” 段承瑞死死咬紧牙根,理智告诉他不能信任这个男人去救顾茗烟,可如今他身陷囹圄,对顾茗烟的事情几乎无能为力。 “你是准备站到顾诚那一边。”段承瑞说出了段承轩的心中所想。 “顾子衿说的没错,既然我不在意皇位和权势,那我也无需在意你们的皇位之争,今日来到这里,本王希望你能好好管好下属,而这大理寺地牢的门,本王也无需帮你来开。”段承轩缓缓的阖上眼睛,对着身后的成山稍稍一扬手:“去将顾诚带出来,完好无损的送回到九皇子府邸,并告诉他们,本王要见我的妻子。” “是。”成山皱着眉头离开。 段承瑞先是疑惑的看着段承轩,随后才看见段承钰偷偷的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并且随后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拽住了他的衣领:“你是沧澜的靖王!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 “当然可以,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你们通敌叛国的证据,包括你之前的四皇子妃也是妖女的徒孙,有了这些,扳倒你们很容易。”段承轩冷着脸挥开了段承钰的手,转过身抓住顾子衿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去的同时,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开口:“我给你解药,你去烟雨阁听齐柔吩咐。” “齐柔只是个商人。”顾子衿心如擂鼓,生怕外面就有他人的眼线。 “但她早就警惕月清和苏玉婉,那些特殊的香粉有办法追踪,你并不参与此事,本王信你。”如此说着,段承轩直接将人扔上了马车。 只可惜此时顾子衿看着眼前面色冷峻的男人,心里早已经没有丝毫的爱慕之心,只剩下数不清的疲累。 皇族之人从未摘下过面具,而她早已没有能力去为他摘下面具。 “对于苏玉婉和月清的事情,你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顾子衿小声的询问。 “早在许久之前,烟儿就提醒过我慕青不简单,而她留下苏玉婉想要报复,也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段承轩缓缓的阖上眼睛,将所有的事情都细细整理好,顾茗烟将这些情报都四散开来,且四处跟人结盟合作,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还没有真正找到真相,还需要放出诱饵去引人上钩。 而已经开始上钩的人,是顾诚。 段承轩不知道顾诚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顾茗烟不会放弃报仇。 第778章 第七百七十八章 真面目 肩上的金纱衣被顾茗烟揽在怀里。 方才恢复身体的控制权,她的指尖都不自觉的轻轻颤抖着,眼睛也不停的眨动以此来适应,还是如之前那般打扮的玉芝靠在她还难以控制的手臂上,稍稍仰着脸来看她:“你每天都在想事情,但我明明没有给你任何的情报。” 顾茗烟动了动嘴唇,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我只是在想,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放出了这么多的消息,是为了什么?”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无论是长生之谜还是你究竟站在谁的阵营。”玉芝的脚尖抵在桌角,整个人都躺倒在了顾茗烟怀中,躺在她的大腿上看她,低笑着:“但我想理由并不复杂。” “你知道?”顾茗烟平稳了嘴角,稍稍低下头来看着玉芝。 没有继续服下那些影响神志的药物,顾茗烟此时的一双眼看起来却比玉芝那双诡异的狭长凤眼还要诡异几分,已经可以稍稍活动的指尖也落在玉芝脸上的刺青上,低低的说了一句:“这也是毒,和云氏之毒有几分相似。” 跟她锁骨上的云字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芝任由她的手滑动,低声道:“报恩和复仇,无外乎这些。” 顾茗烟的手一僵,动作极为缓慢的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玉芝在她的怀里笑的合不拢嘴,送饭而来的玉泓和段烽看见这一幕,几乎都以为是撞了鬼。 如果说玉芝是个神志不清的神棍,那么顾茗烟就是个理智过分的聪明人。 玉泓甚至以为再解开穴道之后,顾茗烟会有所反击,可此时两个人的动作甚至已经称得上是暧昧,反倒是令他和段烽瞠目结舌。 玉芝此时看见玉泓,只轻巧从顾茗烟的怀里起身, 只依旧粘腻着她的胳膊,柔声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顾茗烟,没想到你对给自己下蛊毒的人都这么温柔,当真是有一颗圣心。”段烽半嘲讽的走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弯下身子来轻扣住她的下巴,看着这姣好面容甚至带了些无畏的笑脸,当即冷下一张脸来:“段承轩愿意帮我夺得皇位,条件是和你相见,这又是你们的什么把戏。” “顾诚手里有我和段承轩的软肋,我们会全力帮你。”顾茗烟甚至将自己的脸往前挪了些,那双桃花眼却如同是深夜鬼魅一般幽深可怖,就连那声音都低低的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根本不在意谁成为沧澜的皇帝,可你曾对我的外祖父和青则下手。” 段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这么说,你还是有一日会报复我的?” “当然,但在此之前,我会履行诺言做好一切。”顾茗烟如此说着,更多看了玉芝一眼:“而且只要我说了些什么,她都会控制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玉芝此时却抱紧了顾茗烟的手臂,眼里根本没有段烽的半分身影。 段烽皱着眉头:“你总是这样改变阵营,为那么多皇子做过事情,以为段承轩会十年如一日的相信你吗?” “他相不相信我无所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顾茗烟半撑着桌案站起身来,目光凛然的看着段烽:“我这条命马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我都做的出来。” “你不害怕云绾的事……” “我当然害怕,所以我会为你效忠。”顾茗烟双腿稍稍打颤,另一只手却抬手抓住了段烽的袖子:“我会书信一封送到驿馆,证明我是自愿留在你这里的。” 段烽不禁怀疑顾茗烟变脸之快是另有所图,可只要看着这女人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再瞧着她这身子都走不出多远的模样,心里的警惕也消失无踪。 即使她还想做些什么可笑的把戏,也得顾忌云绾。 亲眼看着顾茗烟书信一封交由到段烽的手中,玉泓自始至终却都好奇为何玉芝这些日子都在顾茗烟身边,寸步不离。 顾茗烟的字丝毫不像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至多只算得上是端正。 而其下甚至只留下简单的一个烟字,随后的几张纸都是密密麻麻的药方,却被身边的云芝给拿了去,可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旁:“沧澜的草药总是如此繁杂,若你想解毒,不若试试我的蛊?” “我要继续服毒,还未到解毒的时候。”顾茗烟冷着脸将那被扔开的药方递到了玉泓的手里,可手腕却难以动弹,她动作缓慢的看向了玉芝,后者却只是扣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将她拉回到原位,眼睛微微眯起:“别做多余的事情,我可不想滥用蛊虫。” 顾茗烟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似乎有团火在血管里乱窜。 “你别太任性了,她很重要。”玉泓将玉芝给拉到了一旁。 玉芝瘪瘪嘴,这一次却是没有说话,段烽头疼的将这些药方扔到了乌公公的怀里,低声道:“派人去抓,吃死了算她自己的。” 乌公公带着药方离开,玉泓也将不甘心的玉芝给带了出去,只将这房间留给段烽和顾茗烟两人。 方才被蛊虫控制的顾茗烟活动了一下手腕,手腕上的银环也跟着发出声响,低垂着眼眸,蝉翼般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你又想说什么?” “几年之前,我已经拉拢了月清为我所用。今时今日,月清已然将苏玉婉和慕青都带了回来,你的筹码越来越少了。”段烽眼神锐利的坐在了顾茗烟的对面,抬手轻轻的抵在了顾茗烟的下巴上,稍稍抬起:“早日将长生之法交出来,我过几日就让你和段承轩团聚。”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顾茗烟冷嗤一声:“你杀了我就不怕段承轩反水?” “你以为我手里只有顾诚一个人吗?”段烽的大拇指抚过顾茗烟干涩的唇瓣,声音愈冷:“更何况,苏玉婉知道真相,你在不在都无关紧要。” “你就这么相信我告诉了苏玉婉真相?”顾茗烟扬了扬嘴角,一只手搭在桌边。 “当然相信,你将真相告诉苏玉婉,只是想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以此来达到报复的目的,不是吗?”话音落下,段烽才发现顾茗烟眼底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顾茗烟摇了摇头:“你猜错了,真正的长生之法,我谁都没告诉,不信你可以听听苏玉婉的回答,言行逼供,她总会说的。” 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第779章 第七百七十九章 争辩 顾茗烟心中所想,甚少人知晓。 一如此时她款款起身,步伐轻缓的绕过桌沿走到了段烽的眼前一般。 方才还表现孱弱的女子此时却一双眼熠熠生辉,单手撑在这桌案,如褪下面具的段烽四目相对,眼底皆是一片冷意:“段承轩如今愿帮你夺得皇位,我亦可以佯装倾心于你,在朝堂之上加注,你是不是也该予我些奖励?” 声音低低,却毫无半分病弱之气。 段烽扬起眉头,只道:“我还未说你半分,慕青在知晓段承轩的心意之后便为我所用,苏玉婉更是为我做事,可此时此日,苏玉婉对你所说的事情闭口不谈,慕青亦是守口如瓶。” 原来苏玉婉和慕青早就找到了下家。 顾茗烟倒是没想到褪下面具的段烽还是如此的愚蠢,只当是这五分的胜算是顾诚为他夺来,剩下的五分不过只靠着运气使然,如此想着,她也不再继续遮掩:“顾诚如此忠心于你,你还要在他面前演戏?” “谁会喜欢一个有主见的棋子,更何况,我身上流着的是段氏皇族的血脉,他不过只是爱慕我的娘亲,我又能信他几分?”段烽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抬手想要去拉顾茗烟的手腕,却被后者不着痕迹的躲开。 “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能看穿我并非面上那般,竟也看不出我的目的吗?”段烽并不恼怒的站起身来,那张脸上的神情却让顾茗烟感到十分的陌生。 这般的气场,令他看起来不像是将近二十的毛头小子,更像是三四十岁经历诸多事情的中年人。 稍稍的后退了一步,顾茗烟习以为常的打量他的骨骼是否并非表面如此,下一刻眼前的人已经倾身上前,鼻尖几乎都撞在一起,顾茗烟被惊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背后却已经抵在了墙壁上:“你……” 难道还有人是如同她一般从其他地方而来的吗? 如此的想法令她感到害怕,可段烽却已经轻声开口:“在我第三次被刺杀时,我就知道了一切,段琮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和皇帝,在那些太监宫女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可能并非是段琮之子时,我便发誓。” “我要将他拉下如今的皇位,我要让这错误的段氏皇族毁于一旦。” 话音落下,段烽的手已经狠狠的扼住了顾茗烟的脖子:“你是段承轩最爱的人,可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只有段承轩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我们却连父皇的一丁点儿庇护都没有。” 原来,自始至终真正想要得到皇位的人,只有段承瑞一人而已。 在段琮那张慈父的面孔之下,隐藏着深宫的尔虞我诈,还有那些堪比利刃的言语早已将这些皇子给切割成几份。只有段承轩是唯一得到了兄长之情的人。 无论是段承瑞对她的执念来自于其自身的寂寞,亦或是当年段承烨的一见钟情,那甚至只是段承烨一生活在段承轩阴影下的光芒,到之后都转变成了对段承轩那高高光环的不甘和对她的追求,直到如今受制于人。 就连段烽亦是如此。 无人庇护者,此生都无处可归。 “只因段承轩生的幸运,你们便有资格一一将矛头指责于他吗?”顾茗烟这一次反而是顺从的靠在墙壁上,目光如炬:“并非是段承轩夺走了一切,而是只有你们这样认为,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如果只是恨他可以让你们得到解脱,如此想法也并非不可。可当你们一个个搅乱时局,甚至引发战争之时,你们便配不上皇子二字,又何来理由要去登上皇位?” 段烽眉头紧皱,嘴角始终还保持着扬起的弧度:“所以我们谈判失败了?” 脖颈之上的手骤然锁紧,顾茗烟总算知道他敢真的下手的原因。 因为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坐上皇位,既然如此,他当然可以借由自己的死添油加醋引发战争,即使死到临头,顾诚也是个不错的替罪羊——一个叛国的丞相。 “我还不想死。”求生欲让顾茗烟赶紧抓住了段烽的手腕,眼神慌乱。 她可没法儿一直冷静的处理这些突发状况。 段烽的手这才松了些:“原来你会求饶。” “如果你的目的是皇帝,我当然相信你会好好利用我。但事到如今,你想找我做什么交易?”真的要算起来,段琮算是段承轩敬重的兄长,她怎么可能会真的帮段烽去对付段琮。 “长生不老的秘密。”段烽的手从顾茗烟的脖颈滑落至肩头,低声道:“这算是我对顾诚的报恩。” “你对我说出真相,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为你所用吗?”顾茗烟轻笑了一声,指尖抚上发疼的脖颈,发现段烽没有继续的动作,便道:“一个人作战很累吧。” 段烽用那种稚嫩而不满的眼光看向她。 “是因为太后想要除掉你,我才如此告诉你的。”段烽如此开口,在门扉被打开之前,留下浅淡的一句话:“段氏皇族的传承,从来都是将云氏之人一脚踢开。” 原来如此。 顾茗烟苦笑了一声,早在知道那些黄纸白骨之时,早在索命串的事情之后,她就早该想到这一切并非都是段承轩和段琮所为。 可没想到段烽如今的理由,是敌人的敌人。 她还想要继续活下去,也许还得废上一番功夫。 可等到玉芝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和周折,早已令她疲惫不堪。 接着走进来的人是手里拿着信件的顾诚,他手中的信件不难看出是出自于段承瑞之手的密信,虽然只能看清其间的几个字。 “这就是交易的代价,你只能见上段承轩一个人,而且我们都会在旁边看着。”顾诚警惕的看着顾茗烟。 “段承轩竟然如此珍重我?”顾茗烟蓦地轻笑起来,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却将这满头的珠钗玉簪摘下来,只用了一根朴实无华的玉簪绾起长发,看的玉芝眉头紧皱,若非是玉泓拉着,怕是又要做些什么。 “走吧。” 第780章 第七百八十章 以命要挟 百味楼的糕点,太白居的宴席。两侧丫鬟侍从恭敬,桌上尽是些厌恶之人。 像极了当年被囚禁于靖王府中的模样,此时她倒是一派淡然的在段承轩还未来之前,先拈了一块芙蓉酥,更是轻笑着看向那不远处正在收拾食盒的百味楼小丫头:“你们楼里的满天星可还有?” “如今鲜少做了,殿下竟然知晓?”小丫头惊愕的回过头来。 她都不记得自己早已并非是靖王妃了。 正在她晃神之时,那小丫头已然被人催促着提着食盒离开,接踵而至的是顾诚让她不要多话的威胁,嘴里的芙蓉酥一时索然无味,将其放下,又拿起了一旁的枣糕来放进嘴里,头也不抬的开口:“去给我拿两三本书卷来。” 段烽捏紧了杯子也不知道顾茗烟想要做什么。 旁的丫鬟还细细的询问她要看何种类的书,顾茗烟却挑了眉头,吃着枣糕细细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罢了,你去帮我买些木头回来。” “木头?” “容易打磨,制成小孩玩意儿的木头。”顾茗烟沉思着给了答案。 她本就该和段承轩两人各司其职,而这天炎城中事只要同长生不老无关,更不顾及亲人性命和命运,她便不会多管,可闲着也是闲着,倒是不如做些小玩意儿给青则。 丫鬟额角渗出汗水,脸上却还带着笑:“奴婢给您找些绢帛和丝线,倒是能做些小孩子的荷包……” “即使给她寻来,怕也是不会用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段烽和顾诚的目光几乎都紧紧的注视着这个刚刚才把段承烨和段承瑞给降罪的男人,可眼前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自始至终都并未看过其他人一眼,正如几日之前那般快步落座于顾茗烟身边的位置,单刀直入的开口:“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戒女红,你可曾有一样好的?” 顾茗烟冷眼看着他,将剩下的枣糕吃进肚里,刚想去拿点儿其他的糕点,身边的冷面男人都已经伸手抵住了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糕点不可多吃,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吗?” “你和顾诚合作?”顾茗烟收回了手,看着段承轩将盛好的汤放到自己的面前。 “段承瑞和段承烨已经被裁定了罪名,他们手里的软肋本王可一日也未曾放弃过,只是钰儿认为我背信弃义……” “长生之事我也有好好解决。”顾茗烟打断了段承轩的话,端起眼前的碗来,那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段承轩:“所以你上次过来的时候就扔下我?” 像是被噎了一下。 段承轩略显惊愕的看着顾茗烟,他从未认为顾茗烟是感情用事的人。 可此时那双桃花眼里染了些水汽,连带在他那冰霜封固而成的心脏也染了些水汽。 “对不起。”段承轩无奈的抬起手来,指尖从她的眼尾滑落至耳边:“我还以为你是个铁心石肠的女人。” “是这样吗?”顾茗烟笑着挑了挑眉头。 “给你带了满天星,现在百味楼已经很少做了。”段承轩为她撩了耳边的碎发,看着她衣衫上繁琐的纹路和其厚重程度,在成山提着满天星进来的时候低声开口:“把烟儿的衣裳取来。” 顾茗烟这一次倒是没说话,只将那满天星的食盒打开,将那其中大糕点杂乱无章的堆积在桌沿,同桌的顾诚和段烽根本难以插足两人之间的对话,直到这个时候,顾诚才假意咳嗽了两声:“靖王殿下,比起这些,我们是不是该说说长生之事。” “长生之事不归我管,我对此一无所知。”段承轩理直气壮的开口,一双冷眼看的顾诚脊背发凉,边对身边的丫鬟发号施令:“将这些糕点都挪到后面,先吃些饭菜。” “是你带来的满天星!”顾茗烟低呼出声。 “那也要先吃饭。”段承轩摁住她的手背,在四周丫鬟侍从上来收拾之余,段烽还未开口,顾茗烟已经轻笑着侧过头去,眼角发红的吻在了段承轩的薄唇之上,纤细的指尖还堪堪抓住段承轩手腕,后者像是对顾茗烟时不时的热情感到习以为常。 指尖划过她的手心,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绕到她的后颈,含糊不清的开口:“有人看着。” “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个含蓄之人。”顾茗烟总算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发丝伴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飘荡,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既然决定要合作,不如你就留在这里。” “不可,若是你们二人……” 顾诚的话还未说完,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段承轩的脖颈,刚才顾茗烟轻轻搭在段承轩肩头的那只手也绕到了他的脑后,在段承轩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拽着他的头发让他微微仰着头,好将那脖颈完全暴露在兵刃之下。 那双眼底的温柔荡然无存,只有一丝狠厉的看着段承轩:“要么你陪着我一起死在这,要么就留在这里?” 段承轩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办法抓住,只是看见顾茗烟那双令人胆寒的目光时,他却朗笑了几声,轻颤的动作让他的脖颈开了一条细小的血口子,随后才开口:“我们皆受制于人。” 顾诚拍案而起,似乎从一开始让两个人见面……不,也许是想要和段承轩合作开始,这一切就是个错误。 而这拍桌声音并未吓到顾茗烟半分,她在丫鬟侍从惊呼的声音之中,甚至前倾着身子坐到了段承轩的大腿之上,头颅微微侧着,凛然的盯着段烽:“你来做选择。” 顾茗烟是段烽毁掉沧澜和平的棋子,而段承轩却是搅乱这皇子之争的关键,他不可能在失去两个关键的同时将自己的野心暴露给顾诚。 死死攥紧了拳头,那些真面目即将浮上水面。 下一刻,段承轩的手已经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腰上,几乎是保持着随时可能被顾茗烟割破喉咙的危险将人带入怀里,本该在他腰间的匕首也换了个方向,连带着顾茗烟似有若无的轻笑声。 “既是受制于人,玉石俱焚又如何?” “你真配合。”顾茗烟手中的刀刃轻轻抬起段承轩的下巴,肩头抵在他的颈窝里,而段承轩的声音也接踵而至:“如今谁是谁的人,已然清明,你这藏于黑暗的毒蛆距离阳光又有几步?可你处处维护的九皇子还如此孤立无援。” 顾茗烟靠在段承轩的怀里,低声道:“而且青则和外祖父你都已经送还回去,死又何妨?” 顾诚顿时面如死灰。 这两人何时遵守过诺言? 第781章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两人之计 “你就不怕我将云绾的事情公之于众。” “既然潭下血藤出自我口,短短一年来如此多的人将其视为真,我若是一口咬定我便知晓长生之法,纵然此时云绾归世,你又如何证明我顾茗烟是云绾之女?我早已并非是丞相之女、靖王妃,如今的我,是尔丹的公主。”顾茗烟嗤笑一声,看着顾诚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今日我执意要留下段承轩,你若不许,便在我们其中杀了一个,另外一个定百倍还报,你大可一试!” 顾茗烟字字掷地有声,另一只手却慵懒的搭在段承轩的后颈之上轻轻摩挲,却也丝毫不在意两人的模样更像是风尘之地的客人和女子, 她这一生皆是肆意妄为,前世小心束缚不敢踏越雷池,更难以走出患者离去的自责。 可这一世,她几近濒死,又为何还要受制于人。 “我怕一人受制于你,更怕你又想耍什么手段,将区区一个男人留在本公主的身边,可有何不妥?” 顾茗烟也跟着段承轩的动作抬了抬下巴,十分倨傲。 这世上,敢说段承轩只是区区一个男人的怕也只有顾茗烟一人罢了。 段承轩却是得意的将怀中消瘦的女子拢了拢,瞧见她的一双桃花眼稍稍挑起,眉头都要气得竖起来,只赶紧抵着她手中的刀刃,帮她朝着顾诚和段烽开了口:“本王不在,你们倒是让烟儿担惊受怕,还给她这孱弱的身子继续下蛊,我自不愿离开。” 成山紧攥拳头,心中想着这些可并非是真正的来意。 可只有段承轩知晓,顾茗烟数年之间从未让人陪伴身侧,总是沉着冷静,可上次他却看见顾茗烟双目无神,今日又听见她亲自言说让他留下。 “别说是要了本王这一条命。” “哪怕她要你这九皇子府上下百来人的性命,本王也能取得来。” 可顾茗烟心中却是不知他能痴情至此。 此时被人截住了话头,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当年那还未曾如今日这般成熟稳重的模样倒还历历在目,纵然宠溺苏玉婉也不曾忘记自己的权势地位,可如今身边的男人倒像是那被苏妲己夺了心的纣王一般。 一世沉默,段烽心底暗叫不好。 若是之前还有可以制约之物,但如今看来,当初云绾之事于顾茗烟来说并非是桎梏,而只是假意妥协,揭开他们真面目的借口。 如今段承轩应当是知道这些下属们究竟为谁所用,而顾茗烟却已然知晓他和顾诚的真面目,可若是此时两人都死于九皇子府邸,又正巧碰到父皇对诸多皇子都并不相信,只可能让他和顾诚的野心毁于一旦。 可顾诚此时却死死的盯着段承轩:“靖王殿下,你可还记得我提醒过太后之事,你便没有想同顾茗烟说的吗?” “此时三皇子六皇子下狱,钰儿又是站在我这边,这大统只可能落于本王之手。太后派人要将烟儿斩尽杀绝,本王只要能留于她的身侧,便可守她一条命。”段承轩如此说着,更是看着顾茗烟的眼睛又补了一句:“我自会同你说个清楚。” 顾茗烟点头。 看来她被囚困于此时,外面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若是按照段承轩这样说来,如今段承轩便站在风口浪尖,一旦九皇子真的对他动手,只可能是引火烧身,更别提此时的皇后已经易主,皇帝还未真的中毒将死,只要此时稳固皇位,来日再立皇子也并非不可。 如此一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算无遗漏的人,倒还真的不是她。 盯着段承轩看了半天,那边的人还未发话,顾茗烟便自顾自的收了刀扔到桌边,刀刃砸在糕点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亦不顾袖口上浸染了糕粉,只拂袖离了段承轩几步,轻笑:“还是如之前那般,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 “不需解释?”段承轩反问,乖乖将那匕首入了鞘。 “不必,我瞧着这一桌子也没法吃了,且让人将满天星和饭菜打包好送来,靖王若是留下,也不必另辟院落了。”顾茗烟如此说着,更是多看了顾诚一眼:“如今是你们有求于我们,比起那些威胁,倒不如将我们奉为座上宾才是。” 话音落下,顾茗烟也的确不愿继续纠缠。 亏她还这一路紧张过来,这时局怕是早已有所固定。 段承轩用的计策倒是如她一模一样。 目不斜视的走向了后院的门扉,在看见玉芝之时,她却轻声开口:“知天命者,知进退。” 想必这玉芝也并非是单纯之人,她曾读过无数书卷之中藏有诸多异常血脉和隐士高人,既然她们云氏一脉也可血统有异,而玉芝如此言之凿凿,顾茗烟自然是相信的。 玉芝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世人待我如洪水猛兽。” 顾茗烟并未停下脚步,却能听见那厚重的鞋跟砸在地上的声音紧随而来,玉芝的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丝沉稳:“可你不同,身为靖王妃之时,你受人待见,如今更是身牵大势,可我竟算不出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如此多变……” “我从未改变,只是惊觉自己独身一人时,对诸事皆是无能为力。”顾茗烟如此说着,轻轻的转过身去,取下玉簪交于玉芝的手中:“你我是敌人,若有一日你想以毒杀了我,也别让我亲友看见。” 玉芝握着手中平淡的玉簪,嗤笑:“你都说我们是敌人,竟还指望我能为你做出此等事情?” “因为你我皆是同类,你一直刨根问底,不过是在问你自己罢了。”顾茗烟如此说着,推开眼前的门扉,倾泻的长发也隐匿于那两扇小小的门扉之间。 玉芝攥紧了手里的玉簪,直至这玉簪碎裂开来。 高傲、不可一世。 顾茗烟比任何人都聪慧,能看的透彻,却只叫人嫉妒的想死。 而屋内,顾茗烟只是吐出一口血来,却又悄无声息的将这吐出的一杯血都倒入窗边的盆栽之中,嘴唇上的血渍被她置入茶水之中消散不见,又被倒在地上。 看起来她只因生气才打破茶盏,可在那双眼后,只剩下一片阴翳——大限将至,她却只能坐以待毙。 第782章 第七百八十二章 勿要贪恋 上房之中住了位有名的商贾,听闻是齐柔姑娘的友人。 门外还站着宗平王府的护卫,齐柔一袭雪白的纱衣走上来,赏了二两银子给那小厮,更笑着堵住了楼下那些多嘴之人的嘴:“每桌上样好菜,今个儿可高兴着。” “得嘞!”店小二趴在楼梯栏杆上喊着上菜。 下面之人皆是议论纷纷这齐柔姑娘到底是找了个友人还是找了个旧情人,甚至还笑道那宗平王却也是个戴绿帽子的。 可等到推开门扉,看着这一室熟人,齐柔这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颇为不满的看向旁边缩瑟着脖子笑着讨好的段承钰,另一边却看向了那本该是在大理寺地牢里的三皇子。 此时段承瑞褪去那一身囚服,虽着一身如段承钰身上不出一二的锦衣华服,动手之间便透露出一丝优雅来,只是那张脸上的温润如今只剩一片冷漠,眼神锐利。 此时齐柔倒是愈发能看出,段承瑞同他这一干兄弟终归是不同的。 “下面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等会儿我就让人报复回去。”段承钰自认理亏的打破了这沉默,起身来到齐柔的身侧,讨好的拉着她坐下来,更乖巧的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的手边。 齐柔瞧见他这副模样倒也不愿怪罪,只当他还是之前那个同弟弟四处惹事的四皇子,便接了茶水,道:“你们究竟是如何从地牢出来的?” “父皇早已知晓一切,只不过是没想到我和皇叔竟然冰释前嫌。”段承瑞冷声开口,手中的杯盏调转了一个方向,满溢的深色水渍砸在他的袖口之上,指尖像是不安。 齐柔莫名的看了段承钰一眼,似乎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父皇将我偷偷放出,并借此掩护去调查九弟之事。”段承瑞如此开口。 而那一边的段承钰则是从桌下掏出了一个比较大的木盒子来,齐柔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奇怪,直到看见那木盒里放着的东西之后,她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这是……” 段承钰啪的一声将木盒重新盖上,施力将其推递回段承瑞的面前,饶有兴趣的开了口:“这是早就为你准备好的一切,希望三哥不要再多猜疑了。” 段承瑞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可齐柔却只是看着段承瑞苦笑。 四目相对,段承瑞只痛苦的揉了揉额角,眼睛微微眯起:“我只是……” “我曾也被这些东西所困扰过,直到如今我孝顺父母,维护兄弟姐妹也才知晓,当年的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只以为父亲未曾将我视为亲子,只想着要将她嫁出去。 可当她归来之时,看见齐鸣桌案上那些厚重不堪的选夫名册,才知晓父亲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嫁个好人家,为她寻来的那些家世平平的家族,只是为了齐府能成为她的后盾,而那些高官之位的夫婿,却也是千挑万选,生怕其间有人品行不良,来日不能护她周全。 段承瑞又何尝不是? 如此一来,两人倒是有些心心相惜之意,只看的段承钰上前一把挡住了段承瑞的眼睛:“三哥,你这皇位不远,可别还惦记着外面的姑娘。” 齐柔回过神来,倒也不阻拦,只是笑个不停。 段承瑞总算是明白皇叔为何每每都用那悔恨的眼神看着他,此时他也是放下杯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是处境相同罢了,说起来,我更想知晓烟儿是否安全。” “你还对她没死心吗?”段承钰张大了嘴。 “从未死心。”段承瑞坦言承认,比起之前的躲藏,直到如今手边的木盒真正的交于他的手中,他才总算明白自己并非是弃子,与此相反的,父皇对自己抱有期望,同样:“既然我比皇叔做的更好,也能温柔待她,为何她始终选择于皇叔?谁都知道皇叔曾经钟情他人,甚至对女人都能下死手,即使不是我,皇叔也断然配不上烟儿的一根手指头。” 屋中人一时无话。 齐柔更是鲜少见到如此将顾茗烟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人,即使当年段承烨也并未如此看待她。 惊愕之余,齐柔总算从那木盒之上回过神来,轻声道:“靖王如今还未归来,你们二人密谋之事可曾告诉过他。” 话音落下,段承钰尴尬的揉了揉面颊,当着段承瑞和齐柔的面将那调动天炎军队的虎符拿了出来,放置于桌上:“皇叔离开之前曾告诉我,让我一切随心而为,如今我也想着相信你们二人,便将此物拿来告知。” 如此说着,段承钰此时倒是多看了段承瑞几眼:“虽不知三哥以前待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今日坦诚相待,只希望来日你能容我在鄞州做个逍遥王爷,日后我亦能保证柔儿的生意绝不会再参与朝野半分。” 齐柔呆呆的看着段承钰,旋即莞尔一笑。 单纯之人亦有单纯之人的活法。 段承瑞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四弟,若说之前的假意里掺着几分真情,那么此时倒是让他心中温暖一片,只苦笑一声:“若你我皆是一母所生就好。” 段承钰此时却是轻笑出声,大刺刺的揽了段承瑞的肩膀:“若是你不介意,日后叫我娘亲为一声母后也并非不可,她平日可总盼着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能荣登大宝。” 段承瑞还是第一次跟兄弟如此亲近,锐利的眼神柔软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齐柔还未开口说正事,门扉已经被敲响,黑巾遮面身着护卫黑衣的洪霄走了进来,翠绿色的眸子阴沉着:“齐小姐,王爷暂时不会归来,若是有用的上的地方,随意指使我便是。” 洪霄跪在地上,十分恭敬,不过只是眉宇之间多忧愁。 “为什么不能回来?”段承瑞拍案而起,眉头紧皱:“是不是烟儿那出了什么……” “王爷探查了各路人马的消息,依然清明一切,今日更是愿意同三皇子殿下将计就计,佯装站在九皇子身边搜罗罪证,而在外只能靠着宗平王殿下主持大局,尽量在朝野之上拉拢朝臣,更吩咐他若是不归,只将这信件送给宫中新晋的女官。”洪霄从口袋中取出一封信件两封名册来,却是递交到段承瑞的手中。 辅一打开,却只见其上潦草的写着数字:“一心皇位,勿要贪恋。” 段承瑞攥着纸张的手都跟着轻轻颤抖。 第783章 第七百八十三章 吵闹不休 席间,段承轩面不改色的扫视过屋中的一干人等。 这桌酒席只得说是毫无作用,而此时顾诚的脸色变了又变,额角青筋突突:“没想到堂堂靖王和尔丹公主也知晓用性命相要挟的手段。” “本王只晓得,兵不厌诈。”段承轩坦然起身,探身从这种类繁多的糕点之中取了一小碟拿起来,复而看向了成山:“再将本王的衣服拿来,对外宣称,本王洗清罪名,已然同钰儿和段承瑞交恶,再将靖王府里点一把火,这便留在此地。” 如此吩咐,段承轩面对这第一次踏入的宅邸仿若回到自家,信步往顾茗烟方才离开的地方走了两步,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样折返回来,嘱咐成山:“那枯木可别砍了,烟儿还等着它开花。” “是。”成山沉着脸离去,两道黑影则在段承轩踏入长廊之时便落在他的身后,长刀弯刀的成一成二此时身着黑色的侍卫衣裳,袖口之上还绣着靖王府的纹路,一眼便能瞧见其真身份来。 可无一人发觉成一成二的到来。 这无异于在告知众人——这天炎城便没有靖王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成一随手抓了个端送茶水的丫鬟带路,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顾茗烟如今的寝屋,只因段烽向来不敢对顾茗烟放松警惕,段承轩才走到附近,便能发觉四周的角落之中暗藏人手,就连门外不远处伺候的丫鬟和侍从皆是会武功的。 眉头紧皱,他还未出手,眼前的门扉已然推开了些,顾茗烟一只抵在门扉边,只对着他笑意盈盈:“你连成一成二都能带来,之前却只是来弄个下马威,当真是伤我的心。” “本王这不是来赔罪了吗?”段承轩抬了抬手中的一碟糕点。 “让堂堂靖王殿下为我送来糕点,真是受宠若惊。”顾茗烟将另一扇门扉也拉开来,对段承轩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后者也不过是面带浅笑的迎上前去,倒同那被美色所迷惑的男人如出一辙,哪里有半分冷面王爷的样子。 成一成山则守在门边,两人皆是气势逼人,惊得一干还未得知命令的丫鬟侍从都不敢贸然靠近,更是怕被靖王的人砍了脑袋,得不偿失。 入了屋内,才发觉这寝屋虽小,却是一应俱全。 只是书架之上的书卷典籍皆被清理一空,只留下顾茗烟最不喜的各类琉璃珠宝,就连那梳妆台前的胭脂豆蔻都数不胜数,更别提那还未收拢进去的首饰盒里塞得满满当当。 只可惜这些都并非是顾茗烟所喜好之物。 她接了段承轩手里的糕点便坐到了软榻之上,歪着身子拈了块糕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恼怒:“你又骗我。” “是你骗我在先。”段承轩敛了脸上的揉色,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节骨分明的手撑在顾茗烟的腿边,另一只手却轻点着对方的下巴,连带着她嘴里甜腻的糕点也给一并吃下,可对方温顺的如同白兔,稍稍挣扎了两分便倾身上前,两条柔弱无骨的手臂堪堪搭在他的肩上,双眼半阖尽是媚态。 段承轩咽了咽口水,竟是有些把持不住。 可眼前的白兔像也回过神来,贝齿轻轻一合,倒是让段承轩皱着眉头将人松开了来,却还得按捺住怒火而不发,抵着对方的下巴开了口:“你未免太过自我行事,倒是愈发不顾己身。” “倒也不说你暗中做了些什么,我可不相信太后真的想要将我置之死地。”顾茗烟往后一靠,只想着幸好没被段承轩嗅到半分铁锈味道,多亏了这百味楼的满天星。 “不过寥寥数语,你又知晓了?” “途中我可未曾允诺一言半语,你不也信了?” 两人四目相对,终是心虚的顾茗烟自己败下阵来,偏过头去看向一旁:“当日我并不知晓他们竟然拿青则和外祖父来做交易,早知如此我当时便不该独身去见段烽。” “若是事事皆如你我所愿,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段承轩只好收手起身,低声道:“你身体里的蛊毒可有破解之法?” “暂无破解之法,不过这玉芝也并非常人,她不会如此轻易让我死的。”顾茗烟回过神去看向段承轩,倒是一副笃定的模样。 许是其他人不知顾茗烟为何如此信誓旦旦。 可她却知晓,当玉芝足以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得之时,比起那些稚嫩青涩的孩童一般去争来夺去,她更多的是想刨根问底,知晓其中的缘由才可放心,跟何况玉芝的手段绝非一般,算命看人亦或是这难解蛊毒,皆是手段上等。 不然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放下蛊毒,她就该因两毒对冲而身亡。 “既然如此,我们此时亦要为段烽所用。”段承轩如此开口。 “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环?”顾茗烟不满的挑眉询问,指尖紧扣,糖粉簌簌落在她的衣裙之上,甚是刺眼。 “只是想为你复仇罢了。”段承轩背对着顾茗烟添了一杯茶水。 “你又知道?” “你总是说你的所作所为从不会没有目的,可我却不知晓,作为医者治病救人的责任能让你一路毫无迷茫的走下去,但若是复仇这个理由,看起来便是理所应当。”段承轩品了一口清淡的茶水,稍稍皱眉后便将其放下,目光不自觉的落于地上的深色水渍,继而开口:“顾诚当年若非是借江晏上位,展露野心,你娘亲亦不会下嫁于他,而当年若非是我和苏玉婉那般待你,也许今日的境遇截然不同。” 顾茗烟捏着手里的糕点:“我已然放下。” “既是如此,当年你只要告诉赖玄先将新国斩尽杀绝,便不会有如今之事,若你当时就将苏玉婉杀之后快,今日也不会变成这样。”段承轩侧过头来,目光凛然的看着顾茗烟继续将糕点放入嘴中的一举一动,又道:“你不过是希望将她们毕生的目的所摧毁。” 此时此刻,顾茗烟才总算带着几分笑意抬眼看他:“是又如何?” “苏玉婉想要得到高位,我便让她成一国公主,顾诚想要这江山及长生,我给他便是。”顾茗烟眼底隐藏许久的杀意总算迸发而出,更是不顾段承轩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我只要这两人为我娘亲和孩子复仇,此仇此怨,伤及自身亦不会忘。” 第784章 第七百八十四章 数十年苦局 她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还未出生的犀则。 “我并非是脱离尘世的圣者,更不是救国救民于危难之间的英雄豪杰,我不过是好奇与长生之谜,想要亲手将这两人送去赎罪,难道你还要借此指责于我吗?靖王殿下。” 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的四个字,顾茗烟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也许有些男人可以将所谓的过去一笔勾销,可她生来为女子,感情丰富细致入微,她自不会违背常理,而是选择顺势而为。 段承轩沉着一张脸:“你亦是尔丹公主。” “所以我已然让赖玄破釜沉舟,烧毁边关城池,为尔丹开路。”顾茗烟朗声开口,此时更是不安的站起身来,走到段承轩的面前攥住他的衣襟:“我所做之事皆问心无愧。” 那双眼近在咫尺,段承轩却在那人靠近之时将人拢在怀里,堪堪扶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摁进自己的颈窝之间,眼涉冰冷:“段承瑞告诉我,你被带走的时候,徒手打破了马车上的木板,还点燃了马车。” 几乎被摁着难以动弹,顾茗烟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只发狠的拽住他身上的衣料,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段承轩却已然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即使当时段承瑞的回信之中提到此事后,还义正言辞的写上了一句:“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将怀里的人乖乖的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感觉到她的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段承轩也只是将人抱得更紧:“我来帮你。” “你不是找我来吵架的吗?” “谁会跟孩子他妈吵架?”段承轩有些好笑的反驳了一句,可始终阻止了顾茗烟想要起身的动作,只侧过脸去亲吻她的发丝,低声道:“之后的一切都交给我,长生之谜我已然让张良山去查了,蛊毒之事也飞鸽传书去了尔丹,相信艾枝会有办法。” 轻颤的肩膀渐渐平缓的起伏,顾茗烟也不知保持着这孩童撒娇的动作在对方的颈窝里磨蹭了多久,直到脊背因为身子弓着而有些不适,亦或是手腕上的银环勒在皮肉之间,她才抬起头来,继而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放松了身子任由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绕她。 “你总是来找我吵架。” “只有跟你吵架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麻烦的女人。”段承轩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另一只手则讨好的揉了揉她的脊背:“日后还想做什么,都要跟夫君说。”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去尔丹当驸马再说。”顾茗烟抬手搂着他的脖子,闻着鼻腔里那股子浅淡的皂角味道,兴许还有些和她相处时间太长而留下的浅淡药香,她倒是有些疲乏:“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计划,但我想你日后是不能继续坐着这靖王之位了。” “那只能去当你的驸马了。”段承轩毫不费力的抱着人起身,一只手堪堪的将她托起来,感觉着怀里的人更是紧紧夹住他的腰际以免真的摔下去,只拍了拍那肉还比较多的地方,换来顾茗烟恼怒的勒紧了他的脖子:“谁会让一个流氓当驸马。” “难不成你还想找其他的流氓?”段承轩拍了拍她的腰侧,直接将人带到了床榻之上,看着顾茗烟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无奈:“没睡好?” “彼此彼此。”顾茗烟自然也能看见对方眼下的乌青,大大方方的滚到了床榻的里侧,只等着床榻的帷幔被拉下,温热的胸膛紧贴在她的背后,这才安心的沉沉睡去。 没有比段承轩的怀抱更好的归处。 而段承轩也难得的在敌营里睡了个好觉,梦里还有凤鸣苑的枯木,远处血流成河的城池,还有那场雨里纤细的手掌,最后他看见顾茗烟正站在那片花田中的墓碑前,扬起大大的笑脸看着他:“活人是不可能有墓碑的。” 待到那漫天的花瓣彻底飘散于空洞的黑暗。 段承轩醒来之时已然是深夜,怀里的人像是调转了个方向,挣开他的怀抱抱着被子睡得沉沉,脚上的鞋子和身上的外衣还未脱去,他只好亲力亲为的整理好一切,却又看见那光洁小腿上残留下来的黑色印记。 梦都是反的。 段承轩如此想着,不着痕迹的将她怀里的被褥铺开搭在肩上,再悄无声息的起身将帷幔放下,门外只剩下成一看守,见到门扉大开,也只是恭敬的行礼:“一切安好,只是方才顾诚带着苏玉婉想要见上您一面。” “当年的事情都已调查清楚了?” “已然彻底清楚,苏玉婉和慕青背后曾有一批人暗中帮助,如今明了,是当初顾诚就想要除掉您,所以还想继续挑拨,只可惜灵儿公主去往,顾诚的那些下属害怕被认出,所以才不了了之。”成一压低了声音。 而当年段承轩并未真的杀死苏玉婉,而想调查的真相就是这些。 他并不相信苏玉婉和慕青以当时的年纪可以想的如此缜密,毕竟无论如何,幼时的孩子甚少可以完全隐藏情绪,可苏玉婉和慕青做起来却是有恃无恐。 只是今日才得知真相,却白白的让顾茗烟吃了这许多的醋。 挥手让人不必多说,段承轩方才离开院落,便有两名侍卫上前阻拦,段承轩不过是低声开口:“顾诚不是要带苏玉婉来见本王吗?” “还请殿下稍等。”那侍卫头也不敢抬,说完便匆匆离去。 如今身在他人屋檐之下,段承轩亦不想回去吵醒了顾茗烟,只得在门边等待,直到不远处的侍卫提着灯笼过来,背后还跟着匆忙换上衣服的顾诚和苏玉婉。 苏玉婉辅一看见段承轩便想停下脚步,而顾诚则面色不耐的拽住了绑在她脖颈之上的铁链,拉的人踉跄了几步才战战兢兢的站在了段承轩的面前。 “是你让苏玉婉给古昇下毒的,你当时就已经开始怀疑古昇,是不是?”段承轩单刀直入的开了口。 没想到段承轩反而先询问了此事,顾诚也丝毫不掩盖:“既然殿下已然知晓,我也愿意多告诉您一句,算起来,苏玉婉本就该是我的女儿。” 苏玉婉的眼神果不其然的缩瑟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段承轩的脸彻底的阴沉了下去,所以当年师父师娘心里惦记着的那个女孩儿从一开始便是顾诚的一颗棋子,只可惜苏玉婉当时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份的。” “在你跟着顾茗烟离开之后。”苏玉婉小小的后退了一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没想到我的父亲真的当过皇帝。” 第785章 第七百八十五章 加码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预料。 如果这么说来,若非是顾茗烟当初的出现,长生之谜会封存至今也无人知晓,但同样的,此时沧澜的皇位也断然轮不到他来做,即使他坐上了位置,兴许也会被顾诚所挑拨离间,甚至是抓到把柄。 因为苏玉婉是他的女儿。 “你还真是留了这么多的种。” “看来顾茗烟还未告诉你什么。”顾诚嘴里溢出一声得意的嗤笑声来,抬起头来看着台阶之上的段承轩:“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你跟你那好兄长学的,仗着自己的权势就四处留种,可同样不将任何一个儿子当做是亲人,只将他们当做来拉拢各类势力的棋子。” 段承轩的确还未听顾茗烟提起过此事,此时只是眉头紧皱:“古昇和顾子衿都不知道苏玉婉的身份,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只是个妓女生的孩子。” 听见那两个令人作呕的字,苏玉婉目光凶狠的想要冲上去,可顾诚则死死的拽住了那些锁链,沉声道:“我当时本来是想杀了她的,但你的师娘师父未免也太过好心,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妓女曾经有多少个马上风的客人。” “也是因为她的娘亲在窑子里杀许多得寸进尺的客官,我才让她留下我的孩子。苏玉婉如她的娘亲一般的狠毒,我甚是满意。”所以才会安心的将顾茗烟送入靖王府,直至得到了长生不老的药方,苏玉婉随时都可以杀了她,堵住她的嘴巴。 顾诚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几人已然心知肚明。 苏玉婉则是死死的咬住下唇,神色疯狂的看着段承轩:“先抛弃我的人是你,我当然要给自己找条后路……” 剩下还未说完的话都被段承轩的冷眼给怼回到肚子里。 苏玉婉从未如此害怕过段承轩,可即使现在想要逃跑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此时顾诚冷眼相视,沉声道:“你要开口的话,为父更希望你能说说长生之事。” “顾诚。”段承轩还是开口唤了他的名字,眼睛微微眯起:“今日你在本王面前直言这些,就不怕本王此后不再帮你?” “就算我不说,您和顾茗烟真的会一心一意的帮我吗?”顾诚嗤笑了一声,拽着锁链将人推到了段承轩的脚边,顾诚正色道:“今日带着她来相见,只来开诚布公的做个交易。” 话音落下,段承轩听见背后不远处的门扉被推开。 而一道清清朗朗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如今一切明朗,你又何来筹码谈条件?” 肩上只随意披了件单薄的衣裳,顾茗烟信步走出来的时候就被段承轩抓了个正着,还未等段承轩开口说话,她便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谁规定我晚上非得脱了衣服睡,就你多事。” “愈发骄纵了。”段承轩虎着脸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她的肩上。 苏玉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正恨得牙痒痒,顾茗烟那纤细的手已然递到了眼前,那双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天寒地冻的,趴在地上也不怕染病去世。” 眨了眨眼,苏玉婉脸上的痛恨却都只变成了乖顺,抓着她的手爬起来,却也是不敢用力的,起身之后,更是在顾茗烟的命令下乖乖的拍了身上的灰尘,就听顾茗烟对成一开口:“既然顾诚将她送来,便送到里间去住着,她这里知晓的事情可还有用呢。” 如此说着,顾茗烟更是笑着看了她一眼。 苏玉婉却像是如遭雷劈一样,连滚带爬的带着脖子上的锁链冲了进去,一直被成一拉向一旁的房间还挣扎不休,同方才的乖顺截然不同。 段承轩则是一手揽着顾茗烟的肩膀,一边看着顾诚:“说。”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顾诚轻轻的叹了一声,复而开口:“如果我当年有本事在靖王殿下身边安插人手,你们又为何以为其他皇子乃至皇帝身边没有我的人手?” 顾茗烟先是一愣,旋即开口:“你是来给我们下马威的?” “只是好心提醒,我顾诚当年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靠的可不仅仅是我会留种。”顾诚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许多,整个人也挺直了脊背,笑道:“今日我能让月清为我所用,来日我便能让段琮人头落地,只是我没想到,段烽竟然会跟你说实话。”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可以是信口胡诌。 那么顾诚今日的这番话,倒是彻彻底底的让她震惊了。 段烽当初相信自己,也不过是有一份发泄和倾诉的成分在其中,可如今顾诚明明已经知道段烽已经有了异心,为何如今…… “瞿礼能等云绾数十年,我也能为挚爱之子倾尽全力,希望你们二人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等到事情结束,我们之间并无仇怨,只要段烽愿意,留下你们二人也并非不可。” 顾诚如此说着,转身离开。 一时分辨不出此言的真假,顾茗烟和段承轩对视了一眼,却只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片茫然。 如果顾诚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现在真正是威胁到皇帝的人,应该是新后,才会让顾诚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出这等狂妄之言,可这一切都像是空穴来风,令人难以相信的同时却又无形的威慑住他们。 搂着顾茗烟的肩膀,许久之后段承轩才轻声开口:“你以为他说的是真是假?” “听不出来。”顾茗烟摇了摇头。 “说的也是,比起这些,我明日要带你去一趟济世堂看大夫。”段承轩索性弯身将人给抱了起来——在看见顾茗烟那双轻颤的双腿之后。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我就是大夫。” “这件事上,我决定相信济世堂的老大夫。”如此说着,段承轩小心的挪动身子以免她的脑袋撞在门框上,另外更开口说道:“我们已经看清了我们周边的人事,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 顾茗烟点点头,刚想继续睡个好觉,那一身冰凉的男人已经倾身上前来:“娘如今在宫里,柳儿和梓铭做着女官的事务。” 陡然瞪圆了一双眼,顾茗烟抬手捏住段承轩的衣襟:“什么时候!” “且听我细细说来……”段承轩无奈的将这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给摁了回去,趁着这难眠之夜将之前的事一一告知。 第786章 第七百八十六章 旁若无人 也不知昨夜两人互相解释了多久。 翌日清晨清醒之时,段承轩豁然睁开眼,常年的警惕令他甚少有太多清醒时不清明的时候,放松的身子顿时因这陌生的环境而紧绷起来,下意识的起身换来的是身边的人缩了缩还搭在他胸膛上的手臂,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露在外面,半张侧脸则被掩埋于被褥之间。 小心的重新躺下,段承轩忍不住想顾茗烟平日在外时,是不是也是这般黏人。 片刻之后窗外亮了大半,门口的成一成二更替之时轻轻的推开门扉,在看见靠在床榻间的男人已然睁开眼,成一轻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一路走到床边跪下:“顾诚和段烽并不同意让殿下出去诊病,折中之后只让段烽亲自带你们二人出去。” “恩。”段承轩点头,挥手遣成一离开的同时,正看见成二将两个包袱送进来,并从其中取出了两件平日两人穿过的衣裳,整齐的堆叠于床边的小桌之上。 随后两人都悄无声息的离开,而那已经滑落至段承轩腰腹的手臂则是收紧了些,微微抬起那双还迷蒙不清的眼仰着头看他:“怎么了?” “你睡得太浅了。”段承轩趁乱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通常这副模样她还未真正清醒,只柔声道:“再睡会儿,时辰还早。” 顾茗烟紧了紧手臂,索性整个人都缩到段承轩的手臂里蹭了蹭才睡着。 与此同时,在外早做准备的段烽在大厅中用完早膳之后等了整整两个时辰,玉芝更是恼怒不休的要用蛊虫让顾茗烟起身,幸得是玉泓阻拦:“你怎么这么喜欢她。” “我第一次下了蛊却不能控制人!谁让你侍奉这般无能的主子!”玉芝气恼的踩着高高的鞋跟挂在玉泓的身上,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却又无辜的眨了眨那双水光滟潋的凤眼:“这些皇族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不会得偿所愿的。” 玉泓黑着一张脸将人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你又卜卦了,是吗?” “这是我每日必做的事情。”玉芝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复而又凑了过来:“过段时间我就能带着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别妄想了,是顾诚大人给了我第二条生命。”玉泓恼怒的挥开她。 “顾诚又不是你的父亲,更何况你跟我回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玉芝赶紧提着裙摆小心的跟了上去,肩上的金纱衣在厅中的段烽眼里划过。 放下手中的杯盏,段烽十分讨厌玉芝和顾茗烟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此时看着日头将要正中,心中多有不耐:“给我敲锣打鼓的把那两个人叫起来!” “是!”身边的小厮赶紧去找锣鼓。 可还未过多久,门边就出现了两道身影,平日里在丫鬟的侍奉下总是盛装打扮的女子今日只着了一身浅淡的鹅黄衣衫,发间连半分珠宝都没有,像是只随意摘了根白色的布带束着,而段承轩则是一身锦衣华服,和身边的人看不出丝毫的般配。 走至近处,段烽这才瞧见顾茗烟脸上并无半分脂粉,那双桃花眼浸染笑意,雪白的纤纤玉指还轻轻的拉着段承轩稍稍抬起些的手腕,踏入屋内才笑意盈盈的看了段烽一眼:“九皇子殿下,早。” “早。”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却收到了段承轩一个眼刀,段烽抬手摸了摸隐隐发凉的脖子,一见到这位皇叔他就一点儿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段承轩却轻车熟路的拉着顾茗烟坐下,吩咐人上些膳食来。 其间,顾茗烟毫不优雅的单手撑在桌案,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为何一定是济世堂,而并非是有为医馆,我说不定还能见见青则和阿莫。” “徐有为倒是将你当做是自家人来,若是和你一同来欺骗我也并非不可。”段承轩抬手撩了她耳边的碎发:“还是把头发绾起来吧。” “不必了,这些并不碍事。”顾茗烟不耐的推拒开段承轩的手:“别再动手动脚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段承轩蓦地笑出声来:“你还知道体统?” “反正我是没有体统的,可现在你是堂堂靖王,怎么能跟我这个无名之辈相比。”顾茗烟笑盈盈的伸出手来,单手抵在段承轩的下巴上:“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不成体统的模样。” 段承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只能映出顾茗烟一人的身影来,也不顾段烽在一旁欲言又止,更不在意玉芝玉泓带着顾诚月清走进来,就着顾茗烟伸过来的指尖,稍稍低下头来,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这样?” 顾茗烟先是一愣,随后却被臊红了一张脸,抬起手来抵着他的下巴:“你真是脸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在敌营。” “昨日逼着我在敌营里坦白的又是谁?”段承轩抓着她的手腕,那温柔的一双眼却在看向一旁月清时锐利起来,那柔软的声音瞬间覆满冰霜:“你信任的月清可是将苏玉婉和慕青都给带到了这里。” 闻声,顾茗烟这才回过头看见门边站着一干人,而月清的表情像是比吃了苍蝇还要苦上几分,反手握住了段承轩的手,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指尖在离开段承轩手掌的那一刻,她那双桃花眼便不剩笑意,信步来到月清的面前,认真的看着她:“你做的很好,苏玉婉只能陪伴在我身侧。” “妖女。”月清低声咒骂。 “作为你的劲敌,这两个字称得上是赞美。”顾茗烟伸出手去,推开月清的肩膀让她让开一条路来,边往外走边开口:“我要去见慕青一面,不被人打扰的。” 顾诚眼睛眯起,打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人跟上去。 “顾诚,本王以为你并不明白烟儿的意思。”段承轩的声音几乎如影随形,伴随着那两个紧跟在顾茗烟身后的人倒在地上抽搐不停,成一和成二一左一右的跟在她的身后。 段承轩冷声开口:“你已经有足够的筹码来制约一个靖王和一个尔丹公主,别再痴心妄想。” “他明白我的意思。”顾茗烟笑着走出去,从成一成二的手里接过了两个油纸包,更笑眯眯的回过头对顾诚眨了眨眼:“而且他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而并非是给我每天的饭菜加料。” 段烽和顾诚的脸色同时变了,可对此,他们无可奈何。 第787章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交易达成 绑在段承轩和顾茗烟脚上的镣铐,只有顾诚手里那些看不清的筹码。 贸贸然面对一个比他们两个加起来更加老练的对手,到时候只可能是全盘皆输,昨夜商谈之事,无非是段承轩决定将一切坦诚于兄长,并让段承瑞去调查此事,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后宫里的那一柄利刃会不会直面向段琮,又或者藏匿于段承钰身边的先一步下手,都未可知。 步步跟着府中的侍从来到地牢。 这地牢甚至要比靖王府中的地牢还要年代久远,且还要大上许多,牢房墙壁上的烛蜡已经在墙壁上固定出蜿蜒的痕迹,足以证明此地存在许久,也可以表明当年段烽对皇族的叛变绝非一两年。 顺着楼梯走下去,偌大的地牢里此时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成一和成二守住唯一的出入口,她独自举着烛台穿过眼前的漆黑,停在了冰冷的栅栏之前,而慕青同样稍稍扬起头来看着她:“被困于此,你为何还能如此逍遥。” “自当是来告诉你长生之法。”顾茗烟弯下身子来,鹅黄的裙摆落在地砖之上,手中的烛台也被她放在身侧,却抬手撩开了自己的袖口,将手递到了他的面前,低声道:“卜正草、尔丹赤果,还有赤果腐烂之后混合的毒素,最后是云氏铁铃铛之毒和凤凰胆根茎,再加上通常可见的草药近二十种。” 慕青狐疑的搭上了顾茗烟的脉,片刻之后只是摇头:“你在骗我。” “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便证明了一切。”顾茗烟嘴里溢出一声轻笑,铁锈味适宜的在嘴里弥漫开来,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 清秀的帕子上是一片殷红,而她只是目光微微黯淡的将帕子扔到慕青的脚边,忍不住笑道:“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不称职的娘亲了。” “你快死了。”慕青的声音轻轻的。 “除非我能找到解药,或者是……”顾茗烟抬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料,低声道:“撑过这最开始痛苦的时候,等到彻底融合之后再将这些毒一一的解开。” 如此说着,对面的慕青睁大了一双眼看着她:“然后呢……” “如果我能喝下和我类似的血,我就不用受这些苦了,而你和苏玉婉结合也有几次,她的血可以为你所用。”顾茗烟缓缓的抬起头来,蹲着的动作也因长时间而酸痛的双腿而改变,她盘腿坐在地砖之上,沉声道:“可我就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同时失去两位亲人。” 慕青攥紧了拳头:“只是一点儿血……” “你这一辈子都要靠着跟她换血活下去。”顾茗烟对他天真的想法摇了摇头:“而且她和你可不一样,也许你能凭借着这些毒活下去,她却会很快的消失于这个世界。” 而且,慕青早已没有亲人在世,几乎毫无选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慕青始终不相信。 “我想找到解药,这长生本就并非是我所要,你曾是云氏后人的徒弟,你应该熟知这些毒,也许你能找到点儿什么答案。”顾茗烟如此说着,隔着一层栅栏拉住了他的衣襟,沉声道:“给我解药,我给你铁铃铛之毒,这个应该是你师父从未告诉过你的东西。” 四目相对,慕青过了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你比我更聪明。” “可我受制于人,我要你去落水关等我。”顾茗烟如此说着,站起身来,将那一盏烛火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之后,慕青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将婉儿也带来,切莫伤害她。”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指了指慕青手边的帕子,直到看见慕青将那帕子塞进干草里掩藏好,这才向外走去。 离开了地牢,顾茗烟吩咐人去告诉顾诚:“告诉他,我要慕青完好无损的带着药材去落水关,只要慕青始终在这里,我都怀疑他会给我下药,玉石俱焚,他明白这个意思的。” 那侍从皱着眉头还想周旋几番,可顾茗烟只是冷睨了他一眼。 后者只好灰溜溜的离开,毫无骨气的将此事去通报给顾诚。 而顾茗烟吐出了那一口血之后反而好上了许多,碍于段承轩他日日都在身边,这次来找慕青也算是能让她的身体好受些,身边的成二像是闻到了什么,细细打量过顾茗烟:“殿下,您身上似乎有点儿血腥味。” “可能是地上的血吧。”顾茗烟说着,特意的拉了拉背后的裙摆,那里粘腻着些污渍,而且味道也有些奇怪,这样的地牢里会有些血腥味也再正常不过。 “先回去换身衣裳。”顾茗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带着人重新折返回院子。 而在大厅之中的段承轩用完了膳,等到顾茗烟回来的时候,她换了一身衣裳,依旧带着些地牢里潮湿发霉的味道,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在意,并轻笑着迎上前来:“走吧。” “你对慕青说了什么?”段承轩低声询问,跟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 “我让他拿出解药,苏玉婉是我最后的筹码。”顾茗烟小声的凑到段承轩的身边:“而且我让他去落水关调配解药,那里更加的安全。” 段承轩了然,顾茗烟如今身在此处,就算拿来了真正的解药,也会被人动手脚也说不定,段承轩能用武力和权利解决明面上的一些问题,却也没办法去真的去解决这些防不胜防的小把戏。 两个人在敌营里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有恃无恐。 段烽紧随在俩人的身侧,却胆小懦弱的避开了段承轩那些警告的目光,顾茗烟则是好奇之前的馄饨摊子是否还在街市上,绕了一圈再去往济世堂绝非难事,可在顾茗烟想去一趟烟雨阁之前,段烽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恶狠狠的瞪着她:“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招式。” 顾茗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只是唤来烟雨阁的小丫鬟,将一锭银子交到她的手里:“帮我转告你们家小姐,我想见见我儿子,就在这里。” “是,各位殿下。”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又吩咐人将屏风放好,以免真的让三位身份尊贵的人站立于人流如织的街市旁侧。 第788章 第七百八十八章 教导尊重 小孩子的成长令顾茗烟都不由得惊叹。 之前还能稳稳的缩在她怀里的小家伙四肢已经彻底的长开,之前匆匆见面还未察觉,可此时青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顾茗烟无言以对:“娘亲又扔下我跑了。” 青则揉着自己的掌心坐在她的腿上,低垂着脑袋只露出半截脖子让她看着。 笑着弯下身子将他拥入怀里:“娘亲还得离开一段时间。” 青则顿时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段承轩只好将青则抱到自己的怀里,冷眼看着顾茗烟:“闭嘴。” “他虽是个孩子,却也是个人,他该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这是他的权利。”顾茗烟突然看不惯段承轩这种习惯宠溺的态度,她当初是孩子的时候,更讨厌那些人以大人身份自居,最后支吾不清的离开,独留她一人想不清理由。 “他还小,不是你我。”段承轩拍了拍青则的脊背:“我会跟他解释。” 顾茗烟欲言又止,揉着额角向段承轩道歉。 段烽则无时无刻的紧绷着精神,生怕这两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样,只等着段承轩安慰好青则,才低声开口:“我们可以走了吧。” 青则马上就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顾茗烟。 顾茗烟只好凑过去,弯下身子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亲吻,即使这些放在这个时代都是些不得体的行为,段烽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可顾茗烟那两只手却稳稳的托着孩子的面颊,又落下个浅淡的亲吻:“我现在希望征得你的同意。” 她两只手并未离开,而是蹲在了段承轩的脚边,不去管过长的裙摆落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庞上有片刻的茫然,安安静静的等待。 过了许久,青则才抓着段承轩的袖口:“同意什么?” “娘亲想要去解开一个困扰我数年的谜团,为此娘亲需要离开很长的一段日子,你很难见到娘亲和爹爹。”顾茗烟看着那双纯净的双眼,低声道:“你会想念我们到睡不着,也许也会被私塾的孩子嘲笑你的父母都不在身边……” 青则看起来真的快要哭出来,段承轩怒视向顾茗烟,也不被她所畏惧。 顾茗烟的声音始终轻轻的:“但我保证我会比这世上的人都要爱你,并且将你当成和我一样的大人对待,我曾告诉过你很多事情,不属于规矩之内的那些。” 段烽眉峰堆起,想着这是不是什么暗示。 段承轩未曾听说过这些,惊愕的看向这个小小年纪就学会守口如瓶的孩子,而青则只是揉捏着掌心,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但我还是不想你离开……而且他们都是坏人。” “那我会留下。”顾茗烟如此说着,轻笑着捏了捏他的面颊。 “顾茗烟,你……”段烽已然拍案而起。 就在段承轩不知道这母子之间的谈话时,青则只是呆呆的看着顾茗烟,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我想学习武功。” “只要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顾茗烟缓缓起身,从段承轩的怀里将这沉甸甸的小家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的不希望袖口的繁琐花纹样式碰到孩子的脸,这边却只是淡淡的看了段烽一眼:“长生之谜就在落水关的神殿,等到建成之时,我会将长生之谜的方子交到你的手里。” 段烽狐疑的看着他,段承轩却在此时站起身来:“你不是要解决这件事情吗?” “我爱他胜过一切。”顾茗烟安抚性的揉了揉青则的后颈:“青则不是个孩子,他是个人,他有权利告诉我他想要的是什么,而我爱他,我也有权利决定我是否要遵循他的意愿……” “那我想去学习武功。”青则在这个时候攥紧了顾茗烟的衣襟,眼角发红的抬起头来看着顾茗烟:“我记得娘亲的话,每个人都该选择自己的生活,我想我可以……” 这一次轮到顾茗烟皱起眉头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真的去拿起刀剑。 不过…… “可以,但你现在是哥哥了,在离开之前,你得去告诉他,你有自己的生活要离开,等到他长大的时候你会回来看他,好吗?”顾茗烟两只手臂抱着他还需要不少的力气,此时却很不得将青则给揉进自己的怀里好好说教。 “我会的,而且阿莫告诉我,因为我的身份,不会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我是不是该谢谢爹亲?”青则学着顾茗烟平常对待他的模样抱着她的面颊亲了一口,顾茗烟的烦恼顿时就烟消云散,紧紧搂着他:“应当如此。” 于是,段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不点被放在地上,脚步沉稳的走到段承轩的面前,攥着自己的袖口用软糯的声音开口:“谢谢爹亲,而且我想要去学武功,可以吗?” “你不必问我。”段承轩此时局促的看了一眼顾茗烟。 他可不知晓每次总是匆匆相见,可顾茗烟总能将青则教导的如此聪慧,更不知晓顾茗烟教导他的礼节更多的仅仅只是由衷的表示尊重,并在厌恶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正当的选择逃避或者是直言,从不绕道。 “他当然得问你,因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让你离开,别总是默认纵容他所有的想法,而是给予肯定。”顾茗烟走到青则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头顶,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脑袋,低笑道:“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当娘,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就是了。” 换来的是青则董事的一个笑脸。 而顾茗烟所不知道的是,青则永远都记得自己想要一个弟弟妹妹,也从另一个叔叔那听见了怀孕让顾茗烟身陷危险,他知道顾茗烟爱他。 段承轩的眉梢微动,最后只好蹲下身子来,平视着青则,跟刚才的顾茗烟一样的动作告诉他:“可以,但爹亲必须派人送你和你的曾外祖父去往尔丹找鬼魅叔叔,逸则也在那儿,你愿意帮爹亲和娘亲去送信吗?” 说起话来像是跟顾茗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青则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笑道:“可以!” 下一刻,段承轩难得的给了青则一个拥抱,学着顾茗烟的模样亲吻他的面颊,低声道:“告诉你弟弟,我们都爱他,你和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累赘。” 伴随着青则轻轻的恩了一声,段承轩抬起头来看向顾茗烟,顾茗烟只是眼角弯弯的笑着,心里却是一片澎湃。 段承轩是从小生长于礼仪制度之间的王爷,可愿意为了她和孩子而去成为如她一般的现代人,摒除那些光天化日下并不亲吻的旧俗,也摒除了那些从不表露真心的虚伪,选择坦诚。 是段承轩自愿让她改变。 第789章 第七百八十九章 还有人 自始至终,段烽发誓这辈子他从未有过如此的嫉妒。 段承轩和顾茗烟同青则见面才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可小孩子已经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并且成熟而冷静的和两位亲人道别。 顾茗烟则在看着两个小丫鬟带着青则去找阿莫之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低声道:“我以为他会哭来着。” “我更怀疑他就是你生的孩子。”段承轩则是扬了扬她的裙摆,让那些灰尘都散落下来,这边又低声开口:“他太聪明了。” “但你给的身份都可以让他有恃无恐,这便是权势的好处。”顾茗烟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半真半假的瞪了他一眼:“虽说我可以在他人之前亲吻我的小宝贝,却也不是你总是动手动脚的理由。” “你说的,这是本王的好处。”段承轩笑着为她整理翻折的袖口,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神色怪异的段烽,顿时冷下一张脸来:“你看出我们动了什么手脚吗?” “皇叔这是说的哪里话。”段烽皮笑肉不笑的迎上前去,目光总算从顾茗烟的两只手上撕下来,眼神里却是冷的:“不过我没想到皇叔也会有如此耐心的一日,当年我可听说四哥当时在军营里可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 顾茗烟则是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随后也懒得去管这叔侄之间的谈话,只信步往外走去——最起码得到了青则的应允,她心里的愧疚感稍稍减少了些。 甚少行走于街市之上,玉泓突然从一旁蹿了出来,站在她的身边,低声提醒:“殿下,别忘了身体里的蛊毒。” “这些不过是让段烽安心的把戏,这场戏早已入了终局。”顾茗烟总是令人看不清,而此时那双桃花眼也稍稍黯淡下来:“待到离局、看客散尽,所有一切才是真正的开始。” “你比玉芝还要不可理喻。”玉泓冷着脸开口,发觉段承轩和段烽还未走上前来,而顾茗烟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她知道段承轩是想从段烽嘴里挖到点儿顾诚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弄些无关痛痒挑拨离间的把戏。 只是玉泓就站在她的身侧,顾茗烟却难得同他多说几句:“若是有一日你得到了心中所愿,便知晓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了。” 再等上一段日子,她的复仇就该彻底结束了。 如此想着,她放缓了步子,那双眼再次明亮起来,下巴微微抬起,又恢复了平日那副贵族小姐的模样,行过人流如织的街市,很快被段承轩和段烽追上,一路来到济世堂中给贺近诊脉。 贺近只是稍稍搭了脉,神情淡然的看向顾茗烟:“凤凰胆根茎的解药还未寻得?” “快凑齐了。”顾茗烟收回了自己的手腕,有些疲累的靠在身边人的肩上,懒懒的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没什么问题,但你还需要调理一段日子再服下解药,这段日子你也许会有些不适。”贺近如此说着,目光自始至终也并未看向过段承轩。 段承轩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心里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 侧过头去,那人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随意束着的长发却随着她时不时挪动的脑袋而轻轻摆动,那丝丝发尖隔着他一身单薄的衣裳撩拨来去,更别提顾茗烟还用那像是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恩。”揽着顾茗烟的腰侧,边吩咐贺近写下单子,等着那些人抓药。 正在此时,本该在门外等候的玉泓先走了进来,弯下身子在段烽的耳边低声开口:“宗平王似乎递了入宫的条子,说是要去找新后询问母妃回宫的事宜。” 玉泓的声音不大,段承轩还是将其听得一清二楚,眉头稍稍扬起了些。 “皇叔,我以为……”段烽回过头来,对上的是段承轩骤然冰冷下来的双眸。 顾茗烟像是注意到了段承轩的恼怒,聚精会神了些来看向他,忍不住的开口安慰道:“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贤妃娘娘,说到底贤妃娘娘在外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你何必担心。” 言下之意,段承轩只是在为段承钰担忧。 段烽难以辨别这两人是假戏真做还是发自内心,面上都不再与段承轩为难,吩咐玉泓将此事转告给顾诚后,他便回过头来,趁着那些人还未将药材拿回来的间隙,低声开口:“原来你们会因一个区区顾诚而当真留在我的府邸。” 顾茗烟嗤笑了一声:“我们忌惮的并非是顾诚,而是另有他人。” 段承轩此时还未能明白顾茗烟的这句话是真的,只当她是在欺骗段烽来做些什么,表面上自然是不做其他的表情,只假装沉思。 段烽难辨真伪,索性不再多问。 从贺近那里拿来的药材段烽也一一检查过,并未留下任何被称作信物的东西,反手便将其交给了玉泓:“去给慕青看看。” 玉泓脚步一顿,多看了顾茗烟一眼:“慕青已然被放走,去往落水关了。” “什么!”段烽同样恶狠狠的瞪向了身边的两个人,像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们的把戏。 “我只是希望慕青在配置解药的时候是安全的,且不会有那么多人做手脚,三皇子的人可并未真的从那里离开,他们在建造神殿。”顾茗烟说的轻描淡写,抬手挽住了段承轩的手臂,对段烽留下一句话:“想想你最大的敌人是谁。” 段烽的脸色变了变,始终认为顾茗烟是在撒谎。 而段承轩则在两人走到前面之后问她:“你是在诈他?他是不是……” “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顾茗烟揉了揉额角,脑海里却回想起最开始见到段琮的模样。 他维护着自己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因为歉疚。 将传国玉玺之事只告诉段承轩一人,看起来并非是希望他保管,而是在试探些什么,一直有一个人在推动着所有的一切,那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第790章 第七百九十章 家宴做戏钓鱼 红墙绿瓦的高墙,他曾在此处长大,从未记下那些来去匆匆的妃子面容。 眼前的小太监起身之时露出其下那张略显俏皮的面容,梓铭笑着扬起了嘴角:“今日过来,是到了鱼儿上钩的日子。” “我记得今晚似乎有一场宴席,来迎接新来的秀女和妃子。”段承钰无奈的跟在梓铭的身后,看着这个才入宫不久的女子带着他轻车熟路的绕过这些繁琐复杂的路,再一次感慨云姨身边的人总是如此能干。 “的确如此,虽然并未明面邀请您,但殿下您来为了贤妃娘娘说话,恰好赶上时机参加家宴的由头却是好的,而且,前皇后徐氏娘家又送来了三位姑娘,其间可有一人刚来便得了盛宠,名唤玉美人,到时候殿下您可得注意着。”梓铭低声开口:“这玉美人的亲姐姐可是被贤妃娘娘下令给处死的。” 提及此处,段承钰眉头紧扣。 梓铭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掩嘴道歉,她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起他娘亲杀人的事情? “没事,宫里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段承钰干笑了几声,跟着梓铭走出几步去,低声道:“我之前就是因为把一个给我母妃下药的宫女推下寒冬的莲花池,所以才跟着皇叔去边关的。” 梓铭睁大了一双眼,不敢如在宫外那般瞎说话。 来到了云绾的院落之间,柳儿身着女官衣裳,可细细一瞧,段承钰却发现其上的纹路有所改变,他先是看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开口:“你升官了。” 柳儿赶紧行礼,边无奈道:“正因如此,那些鱼儿才会上钩。” “你是说……” “皇上表现的似乎对柳儿更有兴趣,这次连升三级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云绾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她依旧黑纱掩面,继而开口:“那些新人旧人都将矛头对准了她,也是这个时候,有人露出了马脚。” 赶紧走上前去,段承钰乖巧的叫了一声云姨,这才开口:“如此说来,倒是有可选之人了。” “此时只能委屈你了。”云绾走上前来,看着这昏昏沉沉的天际,复而开口:“到时候这药吃下去定然是会有些痛楚的,可也是如此才能演的更真。” “云姨你为我们操劳这么多,疼一下也是应该的。”段承钰倒是喜欢云绾这般的性子,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自己的母妃能如云绾一般宽厚待人。 夜晚家宴,柳儿被吩咐着解决宗平王及贤妃之事,便不再妃嫔之侧,反而是选择了段承钰的身边,低眉顺眼的伺候,无人知晓她本该是曾经听风楼的老板,只晓得此人来历不明,却是个狠角色。 新后便是曾经的惠妃,此时她端坐在皇帝身侧,边低低的看了一眼皇帝,只瞧见皇帝一双眼都粘腻在柳儿的身上,微微皱眉:“皇上,贤妃妹妹的确是离去时日太长了些,不若……” “不急。”段琮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冷睨了她一眼:“朕让你当皇后不过是需要重用你的母家,勿要得寸进尺。” 新后黑着一张脸,咬紧下唇不敢多言。 段承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邻桌的玉美人却是要比前皇后要美艳许多,听闻是这天炎城中的第一美人,艳绝天下,此时一看,倒是所言非虚。 玉美人自当是瞧见皇后吃瘪的模样,盈盈笑着站起身来敬了皇后一杯:“前些日子瞧见十四阿哥,臣妾可是喜欢的紧呢,不知明日可否再去讨杯茶水。” 皇后轻笑着允诺下来,可眼底却是一片冰霜。 眼看着这些妃嫔就要争执起来,柳儿身边的公公赶紧凑过来为段承钰添了杯茶水,笑眯眯的开了口:“这太平猴魁可是皇上派人搜寻数年才得来的呢,您快尝尝。” 这声音不高不低,倒是不少人都纷纷侧目。 这太平猴魁可是并未赏给任何妃嫔,却偏偏给了宗平王,总归让人想入非非。 “多谢父皇。”段承钰赶紧起身行了礼,染了毒的袖口不易察觉的被刮擦到杯沿处,而段琮的眼睛则是微微眯起,细细打量着段承钰。 段承钰欣然落座,只品了一小口,腹中便是疼痛难忍。 在满头冷汗之时,他只看见主座之上的皇后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 方入夜,顾茗烟泡了个药浴绕过屏风。 便听见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入了寝屋,她也顾不上其他,只抓了衣裳将这薄薄的里衣裹得严严实实。 而这进来的人却有两个,一个成山,另一个却是顾诚身边的乌公公。 顾茗烟抓紧了衣服落座于椅子上,湿漉漉的发丝还粘腻在脸侧,那双清亮的眸子瞧着这两人,低声道:“他要去亲眼看着慕青离开,并不在此。” 成山赶紧低下头来不敢看上一眼,恭敬道:“宗平王夜宴中毒,皇上大怒要求彻查此事,正希望靖王能去一趟宫里主持大局。” 让一个王爷去宫里主持大局? 这个借口可以说是十分蹩脚,可顾茗烟也并未拆穿,复而看向了乌公公:“你又是为什么来?” “苏玉婉得知慕青离开的消息妄图逃跑,我已经为您找回来了。”如此说着,乌公公眯着眼睛看着顾茗烟,怀疑是她放走慕青的。 指尖搭在衣料上微微一动,她抬眼起来:“成山,你现在就去将此事告知他,我便去看看这苏玉婉要去做些什么。” “殿下,希望您不要做伤害王爷的事情。”成山抛下则会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门扉便被乌公公轻轻阖上。 独坐在这屋间,顾茗烟倒还是真的细细反思了一番她值不值得信任,最后的出来的答案却是她自己有时候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更多的心理暗示都不如直接自欺欺人来的好——成山和乌公公都怀疑她留下苏玉婉这个敌人的行为。 他们看不透顾茗烟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害怕。 如此想着,她只匆匆的换好衣裳,顶着依旧湿漉漉的头发来到了侧屋。 骨瘦如柴的女子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两条拇指粗的铁链缠绕在她的双腿上,屋内所有的瓷器亦或是可以被当做武器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她脸上还青紫着一片,手腕红肿也许是被人折断过。 顾茗烟信步走到她的床边落座:“慕青的确离开了。” 苏玉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而顾茗烟的下一句话却让苏玉婉如置冰窖。 “他是叛逃的,就连段烽和顾诚都捉不住他。” 第791章 第七百九十一章 凶狠噬人 隐匿于黑暗之中,苏玉婉的指尖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他明明说过……” “男人的话什么时候可信过,就连段承轩也曾说过要护你一世。”声音里带着一丝黯然,顾茗烟一只手撑在床板上,身子微微倾斜着去望向苏玉婉,看着那双俨然已经被混乱所打败的双眼,沉声道:“古昇曾也是顾诚的儿子,可他却让你去杀了他,即使是你的父亲,也终归不是你的同伴。” “你也不是。”苏玉婉继续往墙角里挪动,两条腿不规则的动作,换来了锁链碰撞的响声。 “我的亲生父亲直到今日才来找我,我那所谓的爱人给我留下一身的伤痕,我们才是一样的。”顾茗烟如此说着,一只手攥紧了苏玉婉的下巴:“更何况,慕青始终没有将解药给我,你是我最后的筹码。” “慕青只想让我当祭品!” “可即使这样,你也是必不可少的祭品。”顾茗烟一双眼阴冷的盯着她,直到苏玉婉颤颤巍巍的耷拉下肩膀却不敢继续开口,才低声开口:“好好在这里待着,一旦你逃跑了,你会死的很惨,那些人不像是我只能拿起一把刀,他们还有烙铁和染了辣椒水的鞭子。” 沉默着,苏玉婉不敢继续往下想。 还有那些潮湿阴暗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耳边似有若无的,青黛濒死前的惨叫声和咒骂声,她吓的赶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顾茗烟不再多说,站起身来之时随意的将两瓶金疮药扔在她的脚边。 离开侧屋,她发现乌公公就站在门边,神色诡异的看着她:“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复仇。”顾茗烟低声开口,随后看了他一眼:“将她的锁链解开,如果她逃跑,你们可以将她就地处决,最好能用上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 正声音传入了苏玉婉的耳朵里,她不甘心的想要大声反驳,可脚却轻轻的碰到了冰凉的东西,看着脚边的那两瓶金疮药,她一时安静下来,悄悄的将那两瓶金疮药卷入怀里,如视珍宝的放在胸口。 乌公公始终不相信顾茗烟,可只能按照她的命令去做,在苏玉婉充满敌意的眼神下将锁链解开,她始终一动不动,让他好奇:“你就这么听顾茗烟的话?” 苏玉婉死死咬紧了牙根,始终一言不发。 “蠢货。”乌公公如此说着,彻底将锁链解开,床榻上的人却猛地窜起来,用一截锁链狠狠的勒在乌公公的脖子上,乌公公几乎是被吓了一跳,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惊愕的看着她。 苏玉婉双目发红的摁住他:“你才是个蠢货!贱人!” 脖颈上的皮肤几乎都被锁链给挤了出来。 等到顾茗烟看见那边的门始终没有关上而匆匆赶来的时候,乌公公已经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脖子几乎被锁链给彻底的拧断,而苏玉婉才拿着锁链站起身来,笑眯眯的看着顾茗烟:“顾茗烟,你真的以为……” “杀得好。”顾茗烟佯装镇定的走上前去,看着苏玉婉手上的锁链,冷静的开口:“但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骂我,我可是靖王的义妹,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苏玉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着,却始终不敢真的走向顾茗烟。 “理由充分,但你应该也去杀了其他的人。”顾茗烟走上前去,冷着脸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呆愣的苏玉婉给拉扯出去,迎接着炙热的阳光,苏玉婉陡然咒骂出声,慌乱的看着顾茗烟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你什么意思!” 顾茗烟侧过头来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青紫上:“你该把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给杀了,不然你根本不长记性。” 她知晓将她捉回来的人就是院子外的那些护卫,顾茗烟将她抓到门边,毫不犹豫的将她推给了那些护卫们,并低声警告:“去里面将乌公公的尸体带出来,是她做的。” 苏玉婉惊恐的看着眼前几个高大的男人,还有他们手里的棍子。 而顾茗烟却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站定在门边,另一只手却还轻轻揉捏着另一只手腕,看着门边有人挡在她的面前,并告诉她:“只有靖王殿下一个人可以入宫。” “我知道。”顾茗烟静静的开口,没再多说。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右手的疼痛变本加厉,没有丝毫消减的意思。 正在她微微出神之时,棍棒砸在地上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而苏玉婉狼狈不堪的抱着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那双眼里浸满了泪水,不管不顾的叫着她:“你不能如此待我!我是最后的筹码!” 莫名其妙的话让那几个男人还想继续下手,而有两个人将乌公公的尸体从里面抬了起来,顾茗烟抬手掩着鼻尖,听见棍棒砸在身体上的声音,只低声道:“去告诉顾诚。” “不!”苏玉婉惊声尖叫起来:“我不会……我不会再逃跑了!求求你……啊!” 又一次被打在地上,男人抓着苏玉婉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给了她两个耳光:“这是给乌大人打的!” 苏玉婉叫着顾茗烟的名字,却还是被两个男人给踹倒在地上,棍棒和拳脚如雨般的砸在身上,直到那些人在顾茗烟的命令下停下,那双纤细的手递到了苏玉婉的面前。 她面颊红肿着抬起头来,看见顾茗烟脸上的冷意,迟迟不肯伸出手去。 “最后一次机会,勿要在逃。”顾茗烟索性直接伸手拽着她的衣服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目光不善的将苏玉婉推回到院落里,冷眼看向那些护卫们:“下次再找个聪明点儿的人来,别以为不会武功的人都是小白兔。” 有护卫不满的冲上前去,可顾茗烟已经亲自的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自始至终,成一成二都并未出现,顾茗烟已经能想象到这些都是成山的把戏,不过苏玉婉能杀了乌公公却是意料之外。 将苏玉婉推入屋中想要教训一番,却看见她的身上掉下一块细布,小拇指大小的黑色药材滚落在地,苏玉婉怪叫了一声却被顾茗烟推回到床榻上,自己弯下身子将其捡起来,随后阴沉下脸来:“你还带着凤凰胆的根茎。” 苏玉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剩下……我知道古昇是我的哥哥。” “你该坏到底的。”顾茗烟如此说着,将这凤凰胆根茎收起来,看着她:“别给我惹事,除非你想被乱棍打死。” “我会好好听话……但我不想吃毒。”苏玉婉惊恐的看着她手里的凤凰胆根茎。 “我会将它用在该用的人身上。”顾茗烟将其放入了袖口之中,去往门外。 门扉未锁,而屋内的人却再也不敢踏出一步。 第792章 第七百九十二章 四处撒网 与其相信一个杀了母亲的人会对从未谋面的兄长留手。 不如相信苏玉婉和慕青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一边是赌古昇这边所需要解药以及他未来可能拥有的地位,另一边则是投靠于顾诚并得到一份离开靖王后的安全保障。 这场竞争里从未真正有过一个人忠诚的效忠于某人。 这才是顾茗烟心里所担心的事情,这意味着所有的人都在掌控之外,而在面对那个强大的敌人时,她身边几乎没有任何的援军,但她已经做好了彻底洗牌的准备。 如此想着,她来到门边要求单独见上段烽一面,并询问:“顾诚现在身在何处?” “那位大人正在打听一些事情,并不在府中。” “那就带我去见段烽,我有点儿事情想要跟他说。”顾茗烟心里都是有些高兴,顾诚不在,也就意味着段烽如今身边没有任何聪明人,从而她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 护卫们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边,警惕的将她带到了段烽的院落。 段烽怀里还坐着个美娇娘,衣衫半褪,那光洁而瘦弱的肩膀还露在外面,顾茗烟便在此时走了进来,和本该进来通报的人一起。 被撞破了好事,段烽有些恼怒的看着顾茗烟:“何事?” “顾诚不在,你便如脱缰的野马。”顾茗烟将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信步走到段烽的身边,一只手从那美娇娘的肩上划过,不出意外的得到一声娇嗔,柔弱无骨的女子软趴趴的倒在了段烽的怀里,眼里水光氤氲。 段烽将人拢入怀里,面上却还是得耐着性子瞪着顾茗烟:“不知廉耻。” “男女皆是人,我连好看的女子碰都碰不得了?”顾茗烟如此说着,抬手握住了那美娇娘的手腕,看着那大片的雪白扬了扬嘴角,声音低沉了几度:“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姑娘不若先离开片刻?” 美娇娘凤眼一挑,只乖乖的看着段烽,挠的段烽有些把持不住。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受制于人,日后哪怕身处高位依旧只是傀儡。还是说,九皇子殿下当真愿意做一辈子傀儡?”顾茗烟如此说着,手下陡然施力将这女子给拉扯下来,钝痛顿时占据了她的整条手臂,而那美娇娘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声。 段烽正要发火,顾茗烟已经抬手攥紧了他的下巴:“只需要你到时候放我离开,我可以让人帮你解决掉他。” 这个他字,当然是指顾诚。 段烽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因为是他杀了我的娘亲,我得向他复仇,我会给他一个错的长生之法,而给你真的,只需要你到时候在合适的时机让我离开。”顾茗烟如此说着,松开手直起身来,像是半边的身子都麻痹起来,可她还是冷静的开口:“段承轩不会再离开天炎城了,想要解决他,也不能让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是吗?” 听起来就像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段烽认为顾茗烟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为了去往落水关找到慕青得到解药,一切都合情合理。 “是段承轩告诉你的?” “是你的敌人告诉我的,你还没有发现数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顾茗烟开口,抬脚从那哭啼不止的美娇娘身边跨了过去,抬手为她和段烽都倒了一杯茶水,有黑色的粉末落入两人的杯盏之间。 段烽对此毫无察觉,只在顾茗烟将茶水递到手边时开口:“你是来给我下药的。” “你什么时候让我碰过药材?”顾茗烟说着,先将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下去,举了举空空如也的杯子。 段烽将杯子接了过来,看着她:“对付段承轩有什么办法?” “你只要支开了我,就等于让段承轩的软肋走入危险,也许他会来追我,这样一来,这里自然就是你的天下。”顾茗烟说完,将空空如也的杯子和他轻轻相碰:“合作愉快。” 段烽将一杯水饮下肚,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顾茗烟面色痛苦的攥紧了胸口,另一只手青筋凸起的攥紧了桌沿,冷汗顿时沿着她的鼻尖落了下来。 身上像是有无数的针雨落下。 在如此的情况之下继续服毒,不会让她死,却足以让她产生一些副作用。 该死的! 顾茗烟甚至来不及看清段烽的表情,嘴里的铁锈味弥漫到无法忍耐的程度之时,她只看见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脊背重重的砸在地板之上,疼痛随着意识一同悄然远去。 “快来人!”段烽也跟着惊叫一声,来不及探寻那杯盏之中是否有些什么。 府中混乱一片,没人记得乌公公的死,也没人注意到府外的时局已经彻底改变。段烽只顾着带着人去往济世堂,他必须让顾茗烟这个筹码好好的活着,却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跳进了另一个人的陷阱。 …… 与此同时,段承轩几乎是被段从上身边的公公接入皇宫,甚至还未来得及向顾茗烟说及此事,知道这一切都是计策,但他依旧为顾茗烟独身一人的情况而感到担忧,心神不宁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皇兄如今身在何处?” “皇上此时正在后宫盘问此事,而且……” 公公的话音还未落,门外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踉跄着跑进来,跪在黄公公的面前:“玉……玉美人自杀了!” 段承轩眉头紧皱,黄公公脸色阵青阵白,急得跳脚:“还不快跟着咱家走上一趟!再派些伶俐的人在此照顾着!” 黄公公作为皇帝的亲信自然是要好好处理此事,若是给那些不长眼的小太监给办砸了才是大罪,只赶紧给段承轩谢了罪,这才忙不迭的往外跑。 段承轩则是轻轻的敲打着扶手。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这玉美人他还未见上一面,却也知晓这玉美人乃是前皇后的徐家之女,性子桀骜,又是第一美人,这才刚入宫不久,偏偏又在段承钰中毒的节骨眼上自尽,许是她发现了些什么。 但……顾诚留在宫中的人,不该是惠妃吗? 难道是惠妃让玉美人做替罪羊的吗? 第793章 第七百九十三章 谁入瓮 “不是她。” 云绾坐在床沿,已然察觉到事情俨然已经不受控制。 躺在床榻之上修养的段承钰早已将顾茗烟和段承轩如今的情况尽数告知,此时却在得知玉美人自尽消息之后,就听见云绾沉着一张脸如此开口。 “什么?”段承钰不解。 “即使想要找个替罪羊,也不该找的如此明显,新后不可能如此愚蠢。”云绾到底也在宫中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加上梓铭和柳儿几乎都是人精,又怎会不知晓几位妃子背后的势力和其手段。 梓铭此时依旧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走进来,将折叠整齐的衣裳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摘下帽子看向云绾:“主子,玉美人死于毒物,并不明显,像是蛊毒。” 蛊毒…… 段承钰第一个反应便是顾诚的身边有一个如此怪异的女子,当时皇叔说那女子脸上有着奇怪的刺青,云绾则是微微皱眉:“如此说来,顾诚的眼线当真还在宫内,怪不得烟儿她们担忧此事。” “这蛊毒下的甚是巧妙,指尖有红点,莫约是几日前下的蛊,玉美人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倒是记事的,道是前几日同徐皇后有仇怨的妃嫔上门道她行巫蛊之术,幸得那两个丫鬟找到证据证明了主子清白,可第二日,玉美人便长睡,醒来疲惫只以为是前日操劳,想必那日就中了蛊毒。”柳儿也紧跟而来,她以女官的身份在后宫之中的调查此事,虽然知晓甚多,却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听完之后,段承钰倒是微微蹙眉:“太医院的人是如何说的?” “再等上几个时辰才会去面圣吧,瞧着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可都会察言观色,此言一出,当时宫内杀了皇后伤了贤妃的刺客还未寻得,如今又再出事,只可能闹得后宫人心惶惶。”梓铭冷笑一声,接了话头之余更直接走到了段承钰的床边,将半碗汤药递到他的面前:“再服下一贴便不会疼了,若是殿下还在此地,后宫纷乱定会再出谣言。” 明晃晃的逐客令。 不过段承钰倒是深知这其中曲折,大大方方的喝了药后却未真的起身,反倒是开口:“这巫蛊之术,倒是同幼时的有些相似,莫约是十年前,正是惠妃娘娘进宫之时。不,如今该叫一声母后了。” 梓铭和柳儿对视了一眼,只恭敬的将衣裳拿到面前来,一声不吭。 待到段承钰被其他的太监暂时送到皇子苑里去,云绾才不着痕迹的开了口:“若是当年曾发生过此事,如今却又故技重施,一是凶手并非新后东方氏,二来,便是当今的东方皇后早已然有恃无恐。” 正在沉思之时,门外皇帝的亲信匆匆送来了消息,说是已然让段承轩入宫解决此事,更是派了一队侍卫前来,恭声道:“此时宫中正乱,皇上担忧有妃嫔前来闹事,近几日便劳烦夫人和柳女官勿要出了殿,以免惹是生非。” “可若是不出去,我们又如何为皇上找到幕后真凶?”柳儿蹙眉。 “此事皇上心中已有分晓,如今只等请君入瓮,这几日奴才会日日过来通报,断没有让夫人和柳女官被困于此的道理。”黄公公笑眯眯的派人送了些绫罗绸缎和吃食上来,皆是上等,诚意十足。 紧随而来的还有两名嬷嬷,倒是手脚伶俐的打点着殿中的一切。 待到黄公公离开之后,柳儿才和梓铭对视了一眼,来到门边将大门阖上,目光不自觉的扫视过门外的侍卫,那些侍卫一个个都站着如此笔挺,可这般的阵势倒像是将她们的寝殿给团团围住。 事情有异,两人假装不知的去整理些绸缎,又带着点心入了殿内,细细将方才看见的仗势一一告知,梓铭的脸当即就阴沉了下来:“皇上定然有事要瞒着我们。” 云绾手中动作一顿,顿时愁眉不展起来:“看来皇帝另有想法,如今被困于此却也不知是皇帝的本来目的,还真的只是请君入瓮……” 皇帝究竟想请谁入瓮呢? …… 与此同时,段承轩方踏入皇宫大内。 鲜少遇到由新后身边宫女带路之事,段承轩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面上依旧淡然的询问宗平王如今的身子如何,宫女对此倒是对答如流,更是轻轻一笑:“靖王殿下不必忧心,有太医院的太医们悉心照料,再有小半个月宗平王殿下便能离宫了。” “小半个月?”段承轩沉下一张脸来。 无论是让他堂堂一个王爷来处理宫中下毒之事,亦或是让一个成年且已有封地的王爷在皇宫内住上许久的事,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因沧澜历史上曾有亲王为其幼弟争夺皇位,而后亲王同皇帝同归于尽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事,故而再无王爷在宫中长留的例子,就连他作为武将来到皇宫之中也要没收兵刃。 皇兄此举,未免奇怪。 可前面的宫女却是低声道:“此事隐秘,皇后娘娘吩咐着奴婢将殿下带到寝宫中,一看便清明了。” 皇后仿若早就猜想到他的不安。 可一路走到寝殿之中,段承轩却是发现四周的侍卫整整多了一倍,更别提来到殿内那些伺候的人又多了许多,于别人来说有些是新面孔,可段承轩却紧绷着神经走了进去,目光从那些熟悉的面孔上一一划过——这些人皆是自幼时便陪伴于他们兄弟身侧的亲信,待到皇帝登基之后又将他们送往其他地方以作眼线。 可如今,这些眼线重归于皇帝身边,大事不妙。 掠过重重帷幔,身边的宫女太监缓缓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而在此时的龙榻之上,段琮正面色灰白的靠在枕上,而面色淡然的新后东方氏则小心的放下空空如也的汤药碗来,同段承轩行礼。 “皇后娘娘。” “靖王。” 行礼过后,东方皇后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段承轩:“皇上同您还有话要说。” “那便劳烦皇后娘娘离开了。”段承轩稍稍一拱手,在皇后惊愕的目光下信口胡诌了句:“皇兄传来口信,要同我独自相见。” 东方皇后的面色阵青阵白,此时也找不到黄公公询问真假,只好暂时离去。 第794章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仅此一人 春夏多雨,此时窗外下了雨,遮了月明星光,只剩下沉甸甸的一片漆黑。 段承瑞独坐于二层小楼之中,桌面上正摆放着当初四弟之前拿出来给齐柔看着的方木盒,封瓷正在不远处为神志不清的常一琴梳妆打扮,而封月则将两叠糕点置于桌上,段承瑞对面坐着的却是一身黑衣黑袍的齐柔。 齐柔此时只是多看了常一琴一眼,沉声开口:“父亲当初曾将这迷人心智的罂果贩卖给你,如今你便是用其来对付自己的发妻?” “已然在帮她戒掉,调养两年便可好了。”段承瑞说的十分冷漠,却是隔开了封月的手,亲手为齐柔添了一杯姜茶,目光落在她肩上的雨珠上,复而开口道:“今夜前来,便不怕你名节有失。” “你明知我所来是为何事。”齐柔斜了他一眼,只将眼前的木盒打开来,露出其间放着的传国玉玺和一道明黄圣旨来,而齐柔的目光却落在那圣旨的绢帛之上,细细看了之后才低声道:“这果然并非是真的圣旨。” “你这几日一直招揽了不少能工巧匠回齐府询问,便是为此。”段承瑞面色不改。 “只因我曾因顾茗烟而研习过尔丹纹饰,这圣旨旁的纹饰根本就并非是沧澜的,可当时震惊有余,且我又并未一时想请,所以才细细查证。”齐柔将头上的斗篷帽子摘下来,目光凝重的看着他:“且段承钰还未归来。” 怪不得齐柔也会在意此事。 “他才去了不过一日。”段承钰依旧淡然。 “虽是如此,可驿馆处已然将尔丹使者团团围住,消息不通,偏偏他又是去帮了云绾夫人的忙,难不成说这一切皆是巧合。”更不用说她送入其间的信件都已然打了水漂。齐柔自当是着急的。 可段承瑞依旧是面色不改,将那明黄圣旨取了出来,将其上那一层所谓要让他继位的圣旨轻而易举的沿着缝隙给拉了下来,露出其下属于他父皇的字迹。 沉默良久,段承瑞才沉着脸念了出来:“一切皆虚妄。” 齐柔微微睁大了眼,将那所谓的传国玉玺也给拿了出来,而段承瑞则是继续开口:“这传国玉玺也是假的,一切只是个局。” “怎么会!” “从一开始,父皇认定的继任者,只有一人。”段承瑞打断了齐柔的惊呼,将假的传国玉玺和圣旨都重新放回到木盒子里,交递到封月的手里,眼神黯淡。 段承轩甚至不需要去争什么。 …… 也不知在殿中坐了多久。 龙床之上的九五之尊的总算睁开了一双混沌不堪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段承轩许久,才张开嘴来:“宫中险恶。” “万事小心。”段承轩了然的接下了兄弟两人之间曾经的诺言,紧紧的攥住了拳头,他从未想到过等到他回来之后段琮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 “圣旨就在床侧的暗格之中,黄公公和母后会保朕周全,接下来你便代替朕管理朝政。”段琮几乎只有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一句话,还未等到段承轩反应过来,他已然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而黄公公则从一旁撩开了帷幔的一角走进来。 “靖王殿下,皇上遭人暗算不宜声张,只能道是重病缠身。” 黄公公眉头紧蹙的说着,更吩咐了两个信得过的宫女进来伺候着皇帝,这边段承轩则是沉着脸弯下身子来,那暗格是在段琮登基之后派巧匠打造的一处隐秘地方,无人知晓。 轻而易举的将那圣旨给拿了出来,黄公公只好开口道:“诸事繁多,靖王殿下想要从那件事情开始调查的好。” “本王不能日日留在宫中,烟儿……” “兹事体大,还请靖王殿下能为大局着想。”黄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跟着打颤起来,眼眶发红:“奴才定然竭尽全力的辅佐您。” 段承轩左右为难,这些事情来的未免太过猝不及防。 若是只将顾茗烟一人留于九皇子府邸,定然是免不了出事,只可惜他并未想到皇兄在这重重包围之中还是遭人偷袭,国家大事和儿女情长,如今难以兼得。 正在犹豫之间,门外却走进来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许久未见的孟旭一身官袍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朝着段承轩开口:“还请靖王殿下以大局为重,皇上此举亦是无奈之举,如今若是将朝廷中事交给任何一个皇子,便都有逼宫之可能,但唯有您始终兵力充足,堪当大任。” 简而言之,便是个不错的挡箭牌。 只可惜此言甚是有理,段承轩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若是本王不愿呢?” “臣已然按照皇上吩咐,在您入宫之后,便将您要代理朝政之事悉数告知于各位大臣,如今各位大臣都在御书房中等候靖王殿下的指示,不仅如此,后宫众人也已然知晓此事,再过一会儿怕是会有妃嫔前来哭诉宫内刺客之事。”孟旭字字句句皆是咄咄逼人,不等段承轩周身溢满杀意,他已然埋下头继续说道:“言语如风,不日沧澜皇室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到时候您怕是更加难以堵上各位大臣的嘴。” 呼吸一窒,段承轩抬手揉了揉额角:“待本王书信一封送往九皇子府邸。” “臣可为殿下亲自效劳。”孟旭的自荐无异于又给了顾茗烟的安全几分保障。 事急从权,段承轩亦不再犹豫。 写下一封书信之后,他便开始询问朝廷中事以及后宫之事。 可他对这位兄长同样坚信不疑。 待到他离去之时,龙榻之上的人此时已然起身,双目清明的注视着那深色官府的孟旭走进来向他行礼,双手抬起的将那封信呈于他的面前。 看着孟旭这张还相对年轻的面孔,段琮却只是摸着带胡渣的下巴,冷笑:“当初你曾倾心于顾茗烟,今日却还是如此效忠于朕。” “效忠于皇帝,乃是臣的本分。”孟旭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段琮脸上的神秘,只是继而开口:“皇上为何如此执着于让靖王接手皇位。” “因为朕的儿子们,都病了。”段琮说了一句让孟旭不明白的话。 而那封信却被段琮扔到了脚边方才燃起的火盆之中。 段琮缓缓站起身来:“你,堪得大用,勿要再问。” “是。”孟旭重新低下头去。 第795章 第七百九十五章 第一把刀与提点 “幼时的生活环境以及原生家庭所带来的阴影,是成长和改变也难以磨灭的印记,不称职且将孩子视作玩物和备用品的父母也存在,他们还远远没法儿到达精神疾病的行列,但不能否认他们这一辈子都将活在痛苦里。” 大学之中曾有导师在教学楼的门前如此说着,且轻轻的拍打她的肩膀:“你比很多人都要活的幸福,但你选择了医学而却带给别人幸福,我相信你会成功,即使你的那些所谓朋友都在背后因嫉妒而传你的坏话。” 顾茗烟却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回答这位恩师。 只是身体沉重的像是坠入水中的铅块,疼痛的胸膛和喉咙里仿若被烈火夺走了所有的氧气,窒息和疼痛都用尖锐的武器一左一右的戳刺在太阳穴,叫嚣着让她醒来,眼前的刀刃堪堪停在她的眼球上方。 古色古香的帷幔让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脑子无比清明仿若有神仙给了她什么灵丹妙药,一双眼瞳孔微微收缩,随后无比清明的注视着那双女子纤细的手,以及拦下了利刃的玉泓。 “言语如利刃,而我才是那个铸剑师。”顾茗烟像是回答梦境里导师那句话,此时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缓缓抬起身子,玉泓手疾眼快的将那刀刃从月清的手里挥开,且将人摁在地上,大喊起来:“你这个疯子!你的眼睛差一点……” “这么多人想要杀我,证明我才如此的有价值。”顾茗烟稍稍急促的喘气起来,坐在床榻之上看着被玉泓摁在地上的月清,低声道:“有人因嫉妒而心生歹念,我却忘记这份嫉妒是我的优秀所带给她们的。” 月清死死的咬紧牙根,挣扎着大喊起来:”你们答应过我,只要我将苏玉婉和慕青带回来,你们就会让我杀了她!” “不是现在。”顾茗烟帮玉泓接下了后半句话,抬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料仿若其下正在被一块拳头大的烙铁撞击,所及之处尽是疼痛,而她却想到心脏也不过才一个拳头那么大,扬了扬嘴角:“段承轩呢?” 玉泓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 “我被抛弃在此了是吗?”顾茗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至眼角,在片刻的停留之后便在面颊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汗渍,连带着那双桃花眼里都浸满痛苦:“罢了,感觉我已然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那些诡谲且提点着她前一世的梦境。 也许更像是玉皇大帝递到她面前的使命长卷,已经成为提点她的明灯。 段氏皇族并未出现过太多的暴君,即使有所出现也会被其后代而取而代之,精神疾病遗传下来的几率很小,但如果这所有的皇子都是在段琮半舍弃半拾起的夹缝里培养起来的话,他们的确都应当有性格缺陷。 而且这些性格缺陷几乎彻底一致,甚至可以说跟段琮本人都一模一样。 执着的难以劝阻。 就好像是段琮故意而为,段承轩和段承钰很少如此执着,但其他的皇子皆是如此执着。 正在如此想入非非,玉泓已经半压制着月清离开了寝屋,随之而来的是面色阴沉的段烽,那张明显写着来者不善的脸上充满了怒意,若非是因为知晓顾茗烟对于段承轩举足轻重,也许他现在会直接将眼前的人杀之后快也说不定。 “这也是你给段承轩提的办法?先将皇位夺下来?” “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更不想成为什么一国之母。”顾茗烟攥着衣襟抬起头来,额角的尖锐疼痛断断续续,而她的头脑也因此十分清楚:“你们所有的步伐都被打断了,你们没想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如此之好,甚至到了可以将一整个国家都托付他手的关系。” “我当然知道,因为父皇一直如此!”段烽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指骨之上的薄薄肌皮已经绽开,可他浑然不觉,反而怒声大吼着:“可那该死的顾诚还希望你活着!”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稍稍挪动了身子,同样执拗的看着他:“皇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所以他就可以拥有十数个皇子,将我们当做是小鸭子养吗!” “闭嘴!” 顾诚的斥责打断了段烽的抱怨,他就像是知道顾茗烟在寻找些什么答案一样走上前来,停留在顾茗烟的面前同时让段烽离开,这个举动让段烽毫不犹豫的将两扇门都砰的一声砸上,门外传来丫鬟或是侍卫的叫喊声——那是段烽在发泄。 “你从他嘴里知道的够多了。” “他的确很蠢笨,但说起来,他才是那个能看清皇帝真正面目的人。在人心上,他比他的那些哥哥有更高的造诣,我想这一切都拜你所赐。”顾茗烟勉强着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段承轩会让我离开这里。” “段琮是笼中鸟,段承轩却是天上的雄鹰,我自不会无端同他作对,但在他提出任何要求之前,你还是要待在这里。”顾诚的目光骤然柔和了许多,从口袋里取了包蜜饯来递到她的手心里:“我记得你自小便喜欢吃他家的蜜饯果脯。” 手中的蜜饯沉甸甸的,顾茗烟却是犹豫许久才将其收入手中:“我不会心软的。” “不打紧。”顾诚长长的叹了一声:“段琮也许能赢上一辈子,但若是能看见他栽在你的身上,倒也是不错。” 这一次轮到顾茗烟彻底的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在顾诚想要离开之时,她才低声开口:“当年在府中十数年,你待我很好,从未让人欺侮过我,我更记得你带回来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虽不愿探寻其中多少真假,却也有一份养育之恩。” 顾诚停下脚步,不免觉得好笑。 所谓无情之人、所谓大势所趋,却也抵不过旧日光景,乃至一包蜜饯。 “此时正该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若是猜测无错,那人之刀应该先解决其他,你若暴露实力,不过死的更快些罢了。”顾茗烟如此说着。 顾诚并未回答,却也不知晓是否听见。 门扉重新锁死,顾诚刚走到院落外侧,便听见下人来报:“宫内驳了九皇子入宫的帖子,大肆寻找后宫刺客的痕迹,六皇子被禁足于府中,三皇子被大理寺传召。” 微微蹙眉,顾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喃喃自语:“这第一把刀,当真没落在段烽的脖子上。” 第796章 第七百九十六章 代管朝政 “靖王殿下!此事不可!” 御书房中,有老臣跪地惊呼,诸多大臣皆是对此议论纷纷。 段承轩衣裳未换,却也不愿坐在皇帝的桌案之前,只寻了方小木桌坐在旁侧,目光一一扫视过眼前这些大臣,心中却想到,这些大臣哪里是不知道顾茗烟作为尔丹公主身陷囹圄,不过只是秘而不发等待时机。 “尔丹公主并不属于我沧澜,将其送还以示邦交之好,有何不可。” 放下手中的公文卷帛,段承轩的目光却落在一旁成堆的弹劾奏折上,这些折子皇兄前两日也并未解决,他如今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也正因为诸事繁多,他亦不能让顾茗烟继续待在九皇子府邸。 “尔丹公主送还并无不妥,可此时尔丹只知其公主失踪下落未明,三日之前皇上送了帖子,道是尔丹公主被马匪掳走……” “马匪!?”段承轩当即拍案:“你们将尔丹公主的名声当做是什么了!” 众臣都面面相觑,却是一声不吭。唯有迟迟而来的孟旭走上前来:“这一切皆是皇上的旨意。” 孟旭一双眼微微发亮的看着段承轩,他自认为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清明,但凡段承轩有些许怀疑,便该知晓这其中暗指皇帝在操纵此事。 只可惜事与愿违,自从他们兄弟之间再没有苏玉婉来掺和之后,段承轩很少怀疑这位皇兄,更加不会去思虑一个因毒而神志不清的兄长,他并未反应过来孟旭故意咬重的皇上二字,只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无论如何,先要将尔丹公主送回到驿馆,本王会在同皇兄商量之后再发一封帖子过去。” “若是让尔丹使臣知晓,尔丹公主被困于……” “这件事情早晚要做,还是说各位大人明明知晓此事却秘而不报,想要认下这欺君之罪?”段承轩打断了这些老臣的话,却见那些年轻的朝臣都以孟旭马首是瞻的在一旁不敢多言,而他对朝堂上的诸多事情了解虽多,却还不够细致。 如此说着,他当即派人去做这件事情,另一边更是还记得派人去好好照顾云绾,以免出事,并不知晓皇上对云绾她们已然另有安排,这边似是又不放心的派人送信给宫门外等候的成山,让他去一趟九皇子府邸接顾茗烟离开。 孟旭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有些担忧。 段承轩当真没有看清皇上心中所想吗? …… 段承轩已然走了一日一夜。 济世堂的大夫来去匆匆数次,皆是对她的身子无能为力,纷纷摇头离开,而她却神色淡然的靠在床榻之上,手里拨弄着之前吩咐丫鬟拿来的木头和刻刀,专心致志的想要做些小玩意儿,手边还放着两三个绑好的络子,和几条彩绳编制的手串。 一旁半看守半惹事的玉芝倒是闲不下来,不过匆匆瞥了一眼便嗤笑出声,放下了手里鬼画符似的的经文册子,道:“既然不擅此类,何须摆弄?” “若非如此,漫漫长夜又该如何打发?”顾茗烟浅淡的回了一句,那刻刀险些从她的指尖划过,可手腕稍稍一抬,那细碎的木头便随着刻刀落在了纸上,顾茗烟复而小心的将其打磨好,更不忘看向玉芝:“我身上的蛊毒何时能解?” “玉泓效忠于九皇子,我自要等九皇子的吩咐。”玉芝挑了眉头,指尖从脸上的刺青旁滑过:“我们玉家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印记,而你们的云氏亦是如此。” 停下了拿起刻刀的动作,顾茗烟倒是想起自己锁骨旁侧的云字早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那些蜿蜒狰狞的伤口来,却只是低声道:“所以呢?” “我就在想,我们也许会是天选之人,我们肩负着使命。”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独一无二。”顾茗烟将刻刀放在手心之中转了个圈儿,自始至终都并未抬眼去看玉芝,但她能知道玉芝脸上的气恼,只是继续道:“如果你并不爱玉泓,也不会跟着他来到花花世界,更不知道比起你们隐士的一心钻研,还有数量庞大的人群在做着你们嗤之以鼻的事儿,你徘徊在对自己的怀疑里,甚至想要从我这样的敌人嘴里得到认同。” 语调平淡,但顾茗烟的长篇大论十分容易让人妥协。 玉芝也不例外的死死攥紧了拳头:“洞察人心的本事。” “是这样吗?也许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罢了。”顾茗烟轻笑着,倒是想起了以前身边同学喜欢做的那些小测试,里面的答案也是这样故作高深且模棱两可,几乎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可是否选择相信又得因人而异。 玉芝这一次更是直接站起身来,颇为不满的死死盯着玉芝:“你真是个……” “这些话都并非是说给你听的,你可以走了。”顾茗烟如此说着,目光落在了那边半开半阖的门扉边,细细看去还能看见那缝隙里还有一截衣料。 来者推开了门扉,一条手臂之上都染着殷红的鲜血,那张脸上甚至还有不少飞溅的血液,玉芝掩嘴蹙眉,快步离开此地,只将房间里留给他们二人。 顾茗烟也跟着皱了皱眉头,她闻到了血腥味,不再是甜味。 “你那些话是对我说的?”段烽沉声开口,拿了干净的帕子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你明明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可顾诚却告诉你,你的选择皆是错误,所以你便不会思考。如此一来,你和方才玉芝的对号入座有何区别?”顾茗烟抬起眼来看他。 “有人代我解决此事,我又何须亲自去做。反倒是你,话里话外,尽想掌控身边之人为自己所用,撇开这一张巧嘴,你也算不得什么。”段烽忍不住嗤笑一声,知晓此时顾诚正在慌忙逃窜,他自当该做些什么:“若是识时务,当真还想要你孩子和云青阳的性命,便拖延时间,留在此地。” 动作一顿,顾茗烟眉头微蹙,厌恶有人借此事三番四次的要挟。 “我会留在此处,可即使将我留下,你又该如何抉择?”她抬了一双清明的眼来看向他,目光灼灼的扫视过他还瘦弱的手腕,知晓凤凰胆根茎的毒还未爆发,只因药量甚少,可若是等到毒性爆发,那便是一生之苦。 段烽被她看的脊背发凉,揉了揉后颈开口:“本皇子如何选择,与你无干。” “是吗?”顾茗烟收回目光,轻笑出声。 第797章 第七百九十七章 切莫被困 段承轩代管朝政第三日。 群臣仿若早就被告知此事,对段承轩唯命是从,甚少出现反对之语,其间更有孟旭处理春试同殿试之事,而段承轩代为管理朝政,不仅要处理宫内下毒之事,更要为夏日洪涝以做预防,诸事繁多。 即使如此,段承轩还是独身于宫内,将成山送到她的身边悉心照顾,而对成山疑虑之事,她不过是当着段烽的面道:“我中毒昏迷之事不必告知他。” “属下不知您究竟有什么打算。”成山坦率直言,眉头紧蹙。 “此时诸事繁多,纵然将我之事一一告知,不过是给他徒添烦恼。更何况,我即使有心让你告知,你也不会听从罢。”顾茗烟抬手将这几日做的东西一一放到包袱里交给成山:“将这些带去给青则,我这除了大夫,亦用不上其他人。” 抱着这不过才两掌大的包袱,成山忍不住道:“此去路途遥远,小王爷才不过……” “与年龄无关,这条路既是他选的,且并不害人性命,不违伦常礼法,我有何理由将他留下来。”顾茗烟攥紧了手中的刻刀,言语之间却是平淡。 成山无言以对,只是心中对小王爷要千里迢迢去往尔丹镇旁的深山里习武保持不满,另一边愈发的瞧不起顾茗烟这般不负责任的娘亲,小心的带着东西离开。 这一切都被段烽收入眼中,他在成山到来之前就将经过顾茗烟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细细检查,可此时看着顾茗烟手指上还裹着细布,却依旧神色淡然的继续摆弄手中的刻刀,希望能继续雕刻出更好的东西,亦或是打磨出奇怪的木条来,然后又将其完整的拼合在一起,就连段烽都没发现其中奥妙,像是机关。 未等到段烽还想继续谈些什么,门边的玉泓几乎是提着狼狈不堪的玉芝走了进来,沉声道:“九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派人送来了两份药材,且他的侍女想要见上顾茗烟一面。” 段烽的目光则是落在玉芝光洁的小脚上,两只加高的木头鞋子已经不知道去往何处,她像是个小丫头一样被玉泓拽着后领提着,瘪着嘴却一言不发,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让段烽下腹一紧,轻咳了两声:“玉芝是做了何事?” 玉泓脸色一暗,将其扔到地上,继而开口:“她不过是找了三皇子侍女的茬儿,来者不善。” “来的应当是封瓷。”顾茗烟此时悠悠开口,已然掀开了锦被起身,一身雪白的里衣却遮掩不住什么,床榻之下因为她晕厥被搬运至此而并未鞋履,她便光着脚踩踏在地毯之上,长发被她纤细的指尖打理好了些,这才淡然的往外走去:“只是一见,更何况,那是我的解药。” 无人喊她穿上鞋子,可光着的脚踩踏在冰凉的地上却是比锥心之疼好上几分,顾不上身边形形色色的人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目光,直到离开了这院落,才有个年纪稍大的阿婆匆匆拿了鞋履过来,弯身为她穿上:“寒从脚起,若是得病便不得了。” “谢谢阿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将剩下的一只鞋自己抬腿穿上,优雅抬手,柔声让门边的侍卫带着自己去见三皇子身边的侍从。 段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玉芝,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紧跟上顾茗烟步伐。 玉芝撑着地面爬起来,将段烽方才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色令智昏,段氏皇族一家子都是色胚子。” “你若是学会好好说话,今日也惹不出什么麻烦来。”玉泓一把拽住她:“更何况,九皇子殿下跟其他的那些皇族根本就不是同类人。” “有何不同,今日顾茗烟不过是露了一双染着黑色纹路的玉足,段烽便巴巴的跟了上去,若是明日顾茗烟愿意以身相许,段烽日后说不定就放下仇怨了。”玉芝不甘心的抬了抬下巴,颇为不满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双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祸星不除,永留大患,有人更该知晓这个道理。” “谁?” “自然是段氏皇族。”玉芝嗤笑了一声,这一次却是抱住了玉泓的手臂不放开,笑眯眯的求着玉泓带她去一趟百味楼,似是将方才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玉泓听得不明不白,只嘱咐她勿要惹事。 而在前厅之中,顾茗烟肩上多了件侍女送来的外衣,眼前坐着的封瓷却是一身护院的粗布衣裳,脚边放着两个大箱子:“殿下,这些礼物都是三皇子早早准备好的,另外,三皇子殿下让我带句话。” 顾茗烟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半端着的手中的茶水,看着那些箱子这颗心却是不上不下,有了之前未曾看清的例子,她此时却是分不清段承瑞是想趁虚而入,还是做个了断了。 “三皇子殿下说,虽诸事繁多,可事情有变,今日相见,还请您书信一封送交给靖王殿下,以求日后保命。”封瓷目光犀利,更是悠悠看向了一旁的段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齐肩放着些首饰和孩子的长命锁,低声道:“这是三皇子殿下托我转交给月清的,希望她日后不会为她今日的选择后悔。” 玉泓走上前来将其接下。 而坐在一旁的顾茗烟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此事当可,只不过这幕后之人是否会答应,便不知晓了。” 封瓷微微一愣,赶紧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书信一封十分简单,只有寥寥数语,让段承轩为未来打算知晓轻重,重要的话倒是一个字没提,一切只要她和三皇子心知肚明即可。 落笔之时,顾茗烟还是蹙眉,忍不住多写了一句话:“切莫被困。” 四字方才落下,身边的段烽就凑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皇宫和牢狱并无区别,既然入得,自也留得。”如此开口,顾茗烟将笔墨推递到一旁,还未等这纸上的墨迹干涸,背后就传来了顾诚恼怒的声音。 “顾茗烟!你是将这九皇子府邸当成了避难之地吗!” 第798章 第七百九十八章 真相大白 紧贴着桌沿转过身,封瓷不着痕迹的靠近顾茗烟,半是保护模样。 素白里衣露了大半,连带着那半截手腕也随着顾茗烟拨开封瓷的动作而露出其间的狰狞痕迹,一双桃花眼此时却难得带了些令人看不懂的神色,迎上顾诚那双怒火冲天的眼:“何意?” “你早就猜到皇帝想……” “太后当年待我极好,字里行间皆是道当年之事有愧于我云氏一族。之后却又说她将森森白骨、鬼神黄符埋于枯木之下,我便已然心生疑虑。”顾茗烟半靠在身后的桌沿侧,双眸低垂似是沉思:“可我到了白马寺之后,太后并不见我一面,却见上了段承瑞一面,我想了一路,这才明白背后之人绝非是段烽或是段承瑞。” 顾诚攥紧拳头,如果幕后之人当真是天子,他们早已毫无胜算。 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为了你最心爱女人的儿子,你更该出面将此一切都承担下来。”顾茗烟很快接上了顾诚的心中所想,一双明亮清透的眼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段烽:“如今就连自保都十分困难,你又如何能护得住他?” 所言非虚。 若说之前的敌人不过是其他的皇子,造成局势混乱的场面,再一一击破即可,可如今皇帝未死,而段承轩已经开始代管朝政,在无任何圣旨的情况之下,他代替段琮成为皇帝的可能性最大。 封瓷对此十分不解:“殿下,九皇子于你无干。” “顾诚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过提议让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段烽的性命罢了。”如此说着,顾茗烟将身后的纸张折叠整齐后交递至封瓷的手中,复而开口:“此外,希望三皇子殿下得偿所愿。” “借您吉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封瓷不再多待。 而顾茗烟也不过是拢了拢身上的衣裳,稍稍喘着气面色苍白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攥着胸口的衣料,另一只手却重新拿起笔杆,沉声道:“如今应当是人人自危的时候,你们再看管我已然毫无意义。” “你依然是段承轩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纵然如此,同这万里河山相比,区区一个心上人又如何?”顾茗烟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仿若已然能看见未来段承轩坐拥天下的模样,而她的身子早已破败不堪,即使活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又如何能做得他的正妻。 段烽只好沉默不语,难以反驳。 屋内之人皆是愁容满面,可顾茗烟依旧我行我素的写下一封封信件,只希望来日的亲朋能再多纵容她一会儿。 窗外艳阳高照,不知来日阴雨。 …… 拜段承瑞当年请求寒门子弟入朝为官所赐,今日的朝堂之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青黄不接,各路党羽之中更有人拥戴宗平王和九皇子这等无能皇子为帝,只为来日成为傀儡皇帝,供世族所控制。 而寒门子弟却大多看重才学,对段承轩马首是瞻。 如此看来,朝堂之上若非有孟旭带人支持三皇子段承瑞登上皇位,只怕是朝堂之上都甚少有他的支持者,不过只因此皇子颁布的命令影响了世族的财运和官运,更因为三皇子聪慧过人难以掌控,背后既无母家撑腰,眼前也并不得皇帝宠爱。 一时之间,即使段承轩想要将所有事务都转交给三皇子,也是无能为力。 堆积成山的奏折和帖子都要细细查阅,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身边的黄公公便赶紧派人取了些雪梨汤来,放到他的手边:“靖王殿下还是稍事歇息,紧急之事这几日已然有了解决之法。” “本王便不可让三皇子和六皇子前来代管朝政吗?”段承轩可并未收到几封顾茗烟送来的消息,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不知她在府邸之中是否安全自由。 “自当是不可,三皇子和六皇子的通敌叛国罪名还未调查清楚,而且殿下您方才下了命令,要派人去九皇子府邸抽查,务必找到叛臣顾诚,再年轻些的皇子年岁未免太小了。”黄公公如此说着,同样是面露难色。 一时无言,段承轩在拿起一旁奏折之时倒是想起:“云绾夫人如今何在?” “以免各位娘娘前去叨扰,依然吩咐侍卫们日夜守护,私底下已然派了人在寻找下毒之人,只是……”黄公公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继续开口:“玉美人的娘家,徐大人近日抱病在身不愿来见您,可手中……” “本王知晓,关于玉美人之死,定然会给徐家一个答复,此外,若是皇兄醒来,你便问问他要不要给徐家的另外两名美人升个位分。”段承轩也只敢将此事托付给黄公公去做。 毕竟朝中大臣大多都以为皇帝此时已经昏迷不醒。 连忙应答下来,有关于朝堂之上的事情,再多的话他一个公公也说不太多。 不过多时,孟旭听闻消息来到御书房,本想劝靖王殿下去一趟朝堂,代皇帝在金銮殿上处理朝政,可段承轩执意要在这御书房小小一片天地里,手握重兵,那些大臣总归是要忌惮,数次相劝未果,孟旭也不再多说。 今日只为朝堂中的诸事而来,待到段承轩问:“朝堂之上如今的形势如何?” “青黄不接,大多朝臣数年来都换过水,如今世族和寒门在朝堂之上已然是水火不容之势,而习武方面,虽年年都有武状元封官,可因常年以来沧澜并无大战,那些武状元的后路唯有成为武官,可这武官……”孟旭不敢继续再往下说。 段承轩却挑了嘴角,将手里的奏折扔到那案上,惊得身边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下来,亦不过抬眼冷声道:“如此说来,当年三皇子虽开了这般的先河,却无人为之后的事情打算,如此重要的事,为何当时不禀告皇兄?” 欺君罔上,好大的罪名! 孟旭面色惨白的跪了下来,赶紧道:“皇上早已知晓此事,可皇上终归是马背上的戎马皇帝,在兵权同兵部之间多有摩擦,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如今靖王殿下手握重兵,又能执掌朝政,臣这才谏言!” 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段承轩扬手:“罢了,一件件的事儿来。” 多事之秋将至。 第799章 第七百九十九章 里外不通 匆忙之间,夏日已过。 段承轩并未离宫半步,而那宫中的凶手亦迟迟未曾找到。 翠绿的枝叶染了黄,又缀上深浅不一的秋色颓然从枝丫上垂落。 顾茗烟却一身竹青的长衫坐在那树下的秋千之上轻轻摇晃,脚尖从那不过脚腕深浅的池水里划过,四周看护的丫鬟侍从看的心惊,可她却踩了几个水花,仿若她一点儿都不是几日便要发病一次的娇弱小姐。 顾诚同段烽做了决定前来之时,顾茗烟方才从摇晃的秋千上跳下来,在那池水里踩着鹅卵石踉跄几步,倾泻而下的长发染了些水光,亦不碍着她提着衣裙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段承轩可要来见我?” “夏日洪涝还未解决,他让人将你送去驿馆,同尔丹使臣一同归国。”段烽如此开口,却看着那双濡湿的裙角咽了口水。 “如此,他倒是还顾念着我的安危。”顾茗烟提着裙摆踩了两片水花,便从那其间走了出来,踩踏着石板小路一直走到石桌前,丫鬟赶紧送了杯清水上来,又弯着身子要为她穿鞋。 “你以为我们会轻易的放你走?”段烽带着顾诚走上前来。 “这次又要用谁威胁我?” “云绾此时被幕后黑手困于皇宫之中,你能走得,她却走不得。”顾诚接了下半句话茬。 顾茗烟冷睨了他一眼,自当也知晓他在宫中还有诸多眼线,可如今幕后之人换了人,她却一时找不到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便微微眯起眼来:“段承轩在宫中,自可保她。” “段承轩可还不是皇帝。”顾诚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你我为父女十数年,我自当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以尔丹公主的身份带我们二人去往尔丹安全之地。” “你们二人?”顾茗烟的目光游弋在顾诚和段烽的身上。 “我若是此时不走,难道留在这等死吗?更何况若是跟着你离开,说不定还能将那长生不老的方子给讨了回来。”如此说着,段烽的手已经落在顾茗烟的手腕上,冰冷的镣铐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丫鬟也正好为她穿好鞋子,她抬起头看着二人:“你们不怕段承轩发现?” “若是她能知晓你和三皇子的处境。”顾诚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此作为,也只是因为迫不得已。 眉头紧蹙,顾茗烟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之前送往宫内的信件并无回应。 强龙难压地头蛇。 纵然段承轩本领通天,兵权在握,可只要段琮的一声命令,整个皇城都将是对他唯命是从,即使他手中并无虎符军令,只要他是天子,便足矣。 如此一来,她受制于人也并不奇怪。 不过她只是好奇,段烽体内的凤凰胆根茎的毒素何时才会爆发。 正如此想着,她看见段烽眼底闪过一道异色,在对方眼神混沌之时手疾眼快的抬手反握住他的手臂,扶着他站稳的同时,等着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这才继续道:“九皇子殿下近日可是生病了。” “不用你管。”段烽挥开她的手,手腕却被锁链缠绕在一起,只能恼怒不堪而又毫无章法的将其解开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抵着额角:“许是秋日来了。” “找个大夫看看。”顾诚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段烽则用孩子一样任性的目光看着他:“别把我当小孩儿,说过我们的合作不包括私事的。” 被骂的顾诚只能紧绷着下颚,直到看见段烽彻底的离开视野。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顾茗烟倒是未曾想到这毒的微量来的如此缓慢。 只不过,她倒是还有一件事需要他人的帮忙,如此想着,她抬头看向顾诚:“我要去一趟齐柔那儿。”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段承轩不可能真的让我娘亲留在宫中,也许云绾不如你所料那般还在宫内,我才是段琮的眼中钉。”顾茗烟心里却知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如此,顾诚还是将她放回到了齐柔的身边。 这一切证明,顾诚在宫内的眼线还未真正的触碰到有关于云绾的事情,所以他也是半信半疑着此事,而顾茗烟只好任由身边的人将镣铐上的锁链摘下,只留下沉重的镣铐被她藏于宽大的袖口之中。 烟雨阁如今已然是家喻户晓,既有昂贵不堪的丹蔻,亦有便宜的乳膏。 顾茗烟来时,更是有人盛情款待,不过多时,齐柔才从另一家铺子清算了账目过来,一双眼细细的从顾茗烟身边的玉泓和玉芝身上划过,挑眉:“我倒是说顾茗烟来时要盛情款待,倒是未曾说过这两位也要迎进来。” “都是我忘了这等小事。”这边铺子的丫头赶紧说着。 “带着他们到屏风外去等着,在取些笔墨进来,然后将账本算盘拿来,我同她好好清点账目,算来也有数个月未曾将分红的银子给她了。”齐柔对两人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玉泓却始终笔挺的站在顾茗烟的身边,看似保护实则看守。 而玉芝却将脚下的木头鞋子踩得碰碰直响,身上的金纱衣也随之摆动了两下,倒是轻笑一声:“齐小姐想传消息的意图未免也太过明显。” “你们要对她下手的事,不也写在脸上吗?”齐柔收了手,大步走到顾茗烟的对面坐了下来,宽大的袖口掸去了衣摆之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半嫌弃的瞧着二人:“既然此时目的一致,即使我们二人传递消息,你们又能如何?” “你也知道?”顾茗烟惊愕。 “你真当自己是百事通了,我也自当有我的消息来源。”齐柔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抬手为她添了茶水,又道:“我连给宗平王送封信都做不到,这皇宫就像是一片死寂,若非是日日夜夜都有大臣和采买的宫女太监有往来,我都恨不得冲进去知晓个真相。” 攥紧了拳头,顾茗烟这段日子没有收到一点儿的消息,此时更是着急:“四皇子也并未出来?” “从未。”齐柔目光凝重,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说假话。 玉泓和玉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吃惊,玉芝轻轻的拽了一下玉泓,另一只手却在袖子里算了一把,同样目光凝重:“大局已定,反倒是你我……” 第800章 第八百章 重归于零 玉芝踮起脚在玉泓的耳边说了几句,便看见玉泓变了脸色,难得乖顺的跟着玉芝绕开了屏风,甚至要比之前齐柔强调的那般直接走到门外等候。 齐柔看着两人的举动倒是觉得莫名其妙,可顾茗烟却喝着茶沉思,忍不住道:“玉芝当真是能算清过去未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除却长生之谜外,哪里还有这么多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儿。”齐柔小声呵斥着她。 这次反倒是轮到顾茗烟翻了个白眼:“你应当说,既然世上有长生不老之秘方,如今有人能窥探天机知晓过去未来才是正常。” 齐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就差没去摸摸她的额头询问是否染了风寒。 被如此瞧着,顾茗烟倒是彻底放肆起来,低声道:“玉泓是她们一族养大的祭品,后来被玉芝给带了出来,而这几日相处之时,我倒是发现玉芝在对玉泓的事儿上不仅十分认真,且预料的都很准。” “如此也算不得什么。” “隐士高人若是收徒倒是正常,可若是收为养子做祭品,未免太过奇怪。而且我时不时同玉芝聊天,倒是知晓她从有时便没将玉泓当做养子来看待,一心将他视作珍宝。”顾茗烟如此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目光凝重:“也许是因为知晓此地要发生大事,而顾诚会救下玉泓,所以当年玉泓才在顾诚的身边做事,且全心全意效忠于顾诚,是顾诚的助力。” 说到这里,齐柔还是一知半解:“不明白。” “玉家便是推演未来,知晓顾诚终将出现于此,所以才会让玉泓前来,而这所谓的祭品,许是要帮某人挡下一灾,以此来达到某一个既定的未来。” 话音落下,齐柔依旧是一头雾水。 反倒是为难了顾茗烟,她一时也拿捏不准玉芝和玉泓这样的人物会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但是…… “只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顾诚很重要,我需要你的帮忙。”顾茗烟几乎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她已经不在乎这些是否是鬼神之说,只在乎这一切的存在是真实存在,她便会相信。 “你说。” “我需要阿紫,在出现任何事情之前,要先把关键的人拉出战局,才有可能改变走向。”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开口。 而隔着一层屏风和窗户,门外的玉芝却轻轻的扬起了嘴角,将手里的手臂又拢紧了些,那双凤眸虔诚的瞧着玉泓,低声道:“她的悟性可比你高多了。” 玉泓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双目发红:“她说的这一切……” “八九不离十,但有一点她可能想错了。”玉芝轻轻的踮了踮脚,几乎半个人都挂在玉泓的身上,一双眼睛眨了眨,郑重其事的开口:“从一开始,玉家收你为养子的时候,是希望你能为苏玉婉挡下灭顶之灾,再让你借着顾诚的命令去杀了段琮,从而让段承轩成为一代暴虐的帝王。” “这不可能,仅凭这些……”玉泓始终难以相信这些命运之谈。 可在看见玉芝那双眼眸之后,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我是玉家最聪慧的子嗣,亦只有我算出,靖王大婚当夜,西边星辰陨落消亡,出现异像。”玉芝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玉泓,沉声道:“玉家从来不是神棍,云氏子孙祖祖辈辈都守护在沧澜的土地之上,先人的智慧,你我又能窥探几分?” 玉泓总算是闭口不言,心中却始终怅然若失。 若是玉芝和顾茗烟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始终逃不过一个命字。 如果有一日他真的为苏玉婉而死,似乎亦是情理之中,因为苏玉婉是顾诚的女儿,而她亦是段承轩此生挚爱,足以蒙蔽段承轩的眼睛。 可是顾茗烟出现了。 正在想入非非之时,里间已然清算完账目的人已然走了出来,消瘦的身子让她穿着一身竹青的衣裳显得有些宽大,面容略微憔悴,可那一双眼里却清亮着,同玉芝四目相对。 玉芝这一次却是嗤笑出声:“我都听见了。” “你会武功?”顾茗烟惊了一跳,跨过门槛之时将裙摆稍稍提起些。 “旁门左道罢了,不过我更好奇你是如何能猜什么都猜的八九不离十的。”玉芝的眼睛微微眯起。 放下手中的裙摆,她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了两盒胭脂,浅笑:“我话比较多,而这世上的人多样又单一,一旦有人对号入座,我便知晓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玉芝气得涨红了一张脸就要冲上去,玉泓却尴尬的将其给拉了回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如此说来,她倒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顿时睁大了一双凤眼看着玉泓,玉芝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而一旁的顾茗烟则是好奇起来,她何时成了玉泓的救命恩人,只不过玉芝说她刚才的话都是对的,看来问题果然是出在顾诚的身上。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了玉芝的低吼声:“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从顾诚的手里救了你,是我改了你的命数。” 顾茗烟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神棍,快步朝着九皇子府邸走去。 鬼神命运之说只不过是助她坚定心中所想,若是让她真的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且不用付出代价的秘方,亦或是真的推断出未来之事的本领,却还是不信的。 作为医生,她只会对神明充满敬畏,但并不愿意打心底相信。 匆匆回到了九皇子府邸,那些人为顾茗烟重新的系上锁链,将她困于自己小小的一方屋子里,而玉泓和玉芝亦不知晓说了些什么,玉泓只告诉顾诚,她并未做过任何的手脚。 而在她摆弄药材之时,玉芝前来故意的拉扯她手腕上的锁链,惊得她踉跄了几步扶住桌沿:“又怎么了?” “今日玉泓帮你隐瞒此事,便已然扭转乾坤,来日,玉家的银子便从你的分红里取了。”玉芝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顾茗烟却蓦地笑出声来,看着玉芝那双眼里写满了世俗凡人才有的私心,只是沉声道:“那也等我能活着,你可曾算过我的命数。” “使命得成,重归于零。”玉芝的话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801章 第八百零一章 暗示 “夜雨微凉,一切安好。” 段承轩听着身边的宫女如此转述,声音柔软,却比不得顾茗烟那半撑着身子坐在床沿,半笑着露出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来,一一将这八个字毫无情感的挤出喉咙,复而低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这些日子,他也仅能靠着宫女太监的转述来得知她的近况,如同被迷雾遮了眼,宫中的沉静像是磨灭了他的斗志,这里只有无拘无束的飞鸟和数不尽的琐事,却没有任何大事出现。 他已然有几个月未曾见过她,可满心满眼却都是她。 身边新来个宫女,长的倒是同顾茗烟的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那位将宫女献上的年轻臣子更是笑意盈盈的跪在他的面前:“靖王殿下政务操劳,应当该稍事休息。” 本以为讨好未来的皇帝能得到一份赞赏,换来的却是段承轩冷声言道的三十大板,那位年轻臣子被暴戾王爷扔到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三十大板的事情也让许多大臣断了贿赂的念头,一心做事。 而今日听着这八个字,段承轩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奏折,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低声询问身边的黄公公:“皇兄还未彻底醒来吗?” “皇上每日醒来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宫中的妃嫔和新后倒是日日去哭。”黄公公亦不再是那副对段承轩诚惶诚恐的模样,只略略抬了头,小声道:“王爷,如今皇上最信任的便是您,您切不可为了一己私欲……” “本王知晓。”段承轩头疼的打断了黄公公的话:“送尔丹公主离开的事宜可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宗平王离宫的事儿也放了风声出去。”黄公公赶紧回答,连带着提点了一下宗平王的事情。 可这皇宫之中的确也太大,宗平王当日假借饮了毒酒而昏迷不醒的由头,这些日子都被困于皇子殿里闭门不出,段承轩这才恍然想起:“后宫下毒之人并未发现,你随本王去看一眼娘。” 黄公公身子一颤,赶紧拦下了段承轩的动作:“太后娘娘如今身在白马寺……” “本王说的并非是母后,而是云绾夫人。”段承轩不耐的绕开黄公公的肩侧,却不曾看见黄公公正对着身边的宫女比了个手势,那宫女便慌张的逃窜不见,而门口匆匆而来的孟旭却像是有意为之的将段承轩拦下,说了些事情。 耐着性子说上几句,段承轩这便任性的离开。 黄公公急匆匆的跟上,路过孟旭之时那双眼却锐利起来:“孟大人。” “皇上所托之事,孟旭已然做完。”孟旭也低低的说了一声,将手里空白的奏折收入袖口之中:“若是顾茗烟再不解决,待到靖王殿下发现之时,便为时已晚。” 黄公公这才紧紧的跟上了段承轩的步伐。 而段承轩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太监掉了队,黄公公又匆忙着抹去头上莫须有的汗水重新紧跟在他的身后。 云绾所在殿外的侍卫们悄无声息的撤去了大半。 之前云绾柳儿也曾发现过事情有些不对,可每日黄公公的确都会将外面的情形一一告知,侍卫也并非是彻底的不让她们离开,若是要去往太医院里取些药材,他们只会远远的跟着。 段承轩来到门边,所有一切看似正常。 踏入殿中,作为一个女官的居所,这里已经算得上是‘荣宠’,段承轩稍许放心了些,此时过来只是因为他已然想办法将送顾茗烟离开的事情搬上台面,而顾诚段烽碍于自己如今的地位,怕是要将顾茗烟当做是救命稻草而不敢做些什么。 柳儿恭敬的朝着他行礼,背后的黄公公笑眯眯的退了出去:“靖王殿下和柳女官若是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便是。” “多谢黄公公了。”柳儿也甜甜一笑,边让开路,迎着段承轩入内。 屋内弥漫着有些熟悉的药草香味,倒是同御书房和其他后宫住处甘甜的香气截然不同,而云绾始终是一身黑衣黑袍,只是这一次摘下了面纱,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来,双目柔和:“我知晓你入宫代管朝政许久。” “是儿子一直未来拜访娘亲。”段承轩恭敬的躬身行礼,随后才在云绾的手势下坐下,接了一杯温热的茶盏,将他会将顾茗烟送归尔丹的事情一一告知。 云绾听得认真,指腹从杯沿来来去去,沉思良久才开口:“烟儿她的身子如何?” “贺老先生说她的身子并无大碍,且解药她已经得到,两个多月前,三皇子也已然让人将大部分的药材送了过去,而那玉龙雪的部分,她手中也有。”段承轩说到这里,倒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云绾也放松了些,放开了那被她摩挲光滑的杯沿,继而开口道:“那解药方子你可记得?” “娘若是要的话,等会儿我让人去抄录一份回来。”段承轩微微一愣。 如此麻烦,云绾只蹙眉:“罢了,烟儿自当知晓轻重。”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梓铭和柳儿身上,特意压低了声音开口:“那后宫下毒之人可找到?” “未曾找到,倒是有不少妃嫔偷偷的去皇子殿那儿打听钰儿的消息,以免误事,钰儿那边我也未去,如今朝堂上的大臣都说我们叔侄二人心生间隙,正准备乘虚而入呢。”段承轩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又品了一口茶,段承轩看着云绾那一双忧心忡忡的眼,感到一丝异样。 “娘,您在这宫中是不是……” “我们怀疑是新后东方氏下的毒,只可惜却死了个玉美人,此事还需你去详查。”云绾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复而快速说道:“这宫内背后定然还有个帮凶,若是当真是皇后下毒,那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一定要小心。” 话音落下,门扉便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梓铭小心的将手势给收了回去,目光落在门边的黄公公身上,只瞧见他神色慌乱,喊着:“靖王殿下,徐大人一家子求见,道是前皇后之死有蹊跷,当今的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连带着徐家的两位妃嫔也去了皇后宫里。” 事急从权,若是此时真的让徐家的人骑到脑袋上,朝堂上的风向又不知该何时变了。 段承轩匆忙起身,为云绾挡住了视线,边道:“我到时候会将您同烟儿一起送归尔丹的。” 云绾甚至来不及说上更多,所有的言语都被黄公公的一双警告的冷眼给挡了回去。 云绾紧紧握住忍不住颤抖的手腕,喃喃自语:“皇帝……” “不知道靖王究竟明白了没有!”梓铭急的直跳脚。 第802章 第八百零二章 困兽无为 青则此去尔丹习武,倒是带上了两个天炎好友,一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丫头,另一个则是铁匠铺子的小儿子,连带着徐有为也巴巴的将耐不住性子的阿莫也送了过去。 短短两个月,几个孩子被听风阁和靖王府的人一路相送,已然到了尔丹境内。 信上错字诸多,更是歪歪扭扭,顾茗烟却执意的将其翻来覆去的看了数十遍,直到这将近四十遍时,门扉被推开,玉泓面无表情的开口:“尔丹使臣就在门口,希望见上你一面,并准备回归尔丹的事宜。” “段烽和顾诚以为如何?”顾茗烟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信件收到荷包里的油纸包里,害怕一点点的雨水就将里面的痕迹都冲刷干净。 “他们会跟你一起离开,如之前约定那般。”玉泓走上前来,目不斜视的为她将沉重的镣铐解开,看着她手腕上留下一圈青紫的痕迹:“玉芝不会帮你解开蛊毒,你得知晓受制于人的后果。” 他的威胁果真十分有效。 玉芝曾在这几天里尝试过再次掌控她,只希望能从顾茗烟的嘴里听到一些好话,亦或是在段烽的要求下,希望顾茗烟能为他这样的一个男人做点儿什么。 最后几乎都是以顾茗烟的一张嘴而完胜。 但同样的,她身上还是留下了多多少少的伤痕,可她的步伐依旧轻松,像是并未受到那些折磨,更甚至于她还能对着玉泓眼底那点儿可怜说道:“他们想在最后的时刻掌控我,但那样的我只是一个人偶,除非他们能让我说出他们想让我说的话。” “你的确很重要。” “是他们自己走入困境。”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加快了些步伐。 看起来她像是知道尔丹使臣来的是谁。 那些尔丹使臣整齐划一的坐在一旁,平川拿着那把骨扇站在一旁,而面前的人却是黑纱黑衣,从身形轮廓上,那一定是云绾无疑。 顾茗烟的目光细细扫视过屋内,不知道顾诚会躲在哪里悄悄看着。 可她已经兴奋的冲上前去,任由云绾那双满是薄茧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柔软的开口:“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解药只缺一味,不知道逸则如今如何?”顾茗烟乖巧的站在云绾的身侧,身子微微前倾着,顺带着用那宽大的袖口遮盖住手腕上的青紫痕迹。 “逸则还未懂事,再过些日子,便需得你日日陪着了。”云绾的声音陡然锐利了一些,像是转了个方向,隔着那层厚重的黑纱看向了段烽:“九皇子待你如何?” 段烽此时正正襟危坐,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当真是云绾。 “不错。”敷衍了事,顾茗烟倒是细细的同云绾决定了离去的时间,又在段烽时不时轻咳打断的威胁声下,目光落在了厅中那些画卷后的机关上,郑重其事的将时间往后拖延了些。 待到这一切都解决,顾茗烟只能巴巴的目送着云绾离开。 顾诚便在这个时候从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想那个叫平川的年轻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索性直接单刀直入:“云绾不在宫里。” “真是令我难以置信。”顾茗烟轻笑起来:“你们的威胁也不过如此。” “宫里的人随时可以对段承轩下手,看来你还不知道他如今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刻意将最后的几个字咬重了些,顾诚走上前去:“更何况,我有本事将青则带回到你的面前,自然还可以带来第二次。” “所以我很听话了。”顾茗烟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难得的面露愠色。 顾诚想,许是顾茗烟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焦躁。 只是云绾何时已经从宫中离开? 许是皇帝从将柳儿女官的寝殿围困之时,云绾就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 他并未注意到顾茗烟离开之时眼底的恨意,只开口叫来了一旁的侍女,吩咐道:“让人传口信到宫内,夜探殿内是否还有云绾的身影。” “今夜?”侍女目光一凛,也不免担心。 “越快越好。”顾诚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同时让人去紧跟着顾茗烟,而顾茗烟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侧屋之中,苏玉婉正淡然的缩在床榻里,手里不停的摆弄着一个顾茗烟之前给她的一个小小木雕,在看见顾茗烟进来之时,那双眼睛稍稍亮了些,随后又黯淡了下去:“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妖术?” “什么?”顾茗烟佯装不知,宽大的袖口拂过桌案之时甚至带起了些许的灰尘,许是这茶壶里的水都已然放了好几日,她只好掸去灰尘后坐下。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如今却又留下我,是不是想要报复我……” “为了慕青的解药。”顾茗烟冷言冷语的开口:“不仅如此,我到时候还会带你去尔丹,报仇之事,等到我和慕青的交易达成也不错。“ “他逃跑了!”苏玉婉惊呼出声,身子猛地一颤却并未彻底离开床榻,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如同困兽那般一样死死盯着顾茗烟。 可那清瘦的女子却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双桃花眼里似是真的住了一个千年狐妖,直勾勾的看着苏玉婉,便令她脊背发凉,仿若被某种可怖的野兽给盯着。 “即使他逃跑,也会为了长生不老回到我的身边,你有着他最需要的血。”顾茗烟走上前去,将她手里的木雕给取了出来,声音低低的:“这是给青黛的东西。” 直到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亦不能再睁大。 苏玉婉惊叫出声,旋即缩到角落里狠狠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好像青黛的惨叫声就在耳边,而她却将这给青黛的东西紧紧的握在手中。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顾茗烟信步离开,却在离开之时,将那木雕掷入了污水桶中,掀起一片污水渍,连带着低低的一声嗤笑:“报仇的日子,近在眼前。” 门外的玉泓听着这些,眼睛微微眯起想要去报信,却被玉芝所阻拦下来:“你拦不下她的。” “顾诚大人应该知晓,无论当初是否命运,我都该……” “即使你告诉了顾诚,顾诚也只会认为她这句话是对苏玉婉说的。”玉芝冷静的拽住他的胳膊,一双眼睛也明亮起来:“他当然知道你在门外的忠诚,她不会蠢到暴露自己。” 玉泓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没准备去。 第803章 第八百零三章 刺探 宫内里里外外都有人看守,密不透风。 但凡事皆有例外。 深夜之时,云绾独坐在烛火之侧,柳儿和梓铭早已爬上床榻沉沉睡去,而那张足以让两人睡的床榻上只有柳儿一人,里侧是给她入眠,以免次日有人送饭发现了她的存在。 夏日的蝉鸣声还留下些许,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还能看见宫内巡逻的光亮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秋风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呼啸来去。 “啪嗒。”那声音几乎像是有两片长得太大的树叶落在地上。 而云绾却下意识的躲到了帷幔之后,直到看见门扉的缝隙间闪过一道银光,细长的匕首正挪动着门闩,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这么点细碎的声响藏匿到了床榻后的缝隙——那是她们三人将床榻挪开后,留下的一点点空隙,旁边有架子的阻拦,就连来打扫是宫女都甚少发现。 屏气凝神的藏了进去,云绾悄然的将黑纱放到地面上,复而摩挲着墙壁。 直到摸到那把偷偷藏匿的匕首,她才彻底的屏气凝神,不敢再动。 那道黑影细细的走过房间的每一处,却并未有伤人的意图,最后她才来到床榻边,似是想要将被褥掀开些,云绾呼吸一窒就要冲出去。 而另一张床榻上却传来一声惊叫:“有刺客!” 柳儿豁然睁开双眼,在那黑影想要逃跑之前从床榻之上爬起来,几乎是直接将那人给扑倒在地,黑影发出一声女子的惊叫声,接踵而至的便是门口守卫的护卫们。 梓铭用被褥遮着脸大喊起来:“就是她!我们还未熄灭烛火呢!” “将她绑起来!”护卫黑了一张脸,让人将柳儿重新扶起来,另一边则是将地上的黑衣人给拉起来,扯下面巾,露出那一张清秀的面孔。 旁边有个人开了口:“这是皇后宫里的丫鬟,小姚。” “带回去!”护卫的统领大喝一声,复而目不斜视的对柳儿开口:“柳儿女官受惊了,都怪我们……” “此事我们不会告诉靖王殿下,大人也小心处理此事。”柳儿眼神还未清明,却只能佯装镇定的开口。 新后东方氏在皇上重病之前正得盛宠。 更别提此事柳儿女官身份尴尬,皇后又派了个宫女来夜探,不仅不妥,更是同皇上的颜面有关,只能小心处理。 统领道了声多谢女官,便不敢再多待,只想着这两日让内务府多送些衣食来。 不过短短两炷香的时间,柳儿甚至双腿发软,梓铭也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恼羞成怒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云绾也缓缓的从床榻后面走了出来,那匕首被放回了原位,她自己也是满头大汗,沉着一张脸:“究竟是皇帝和皇后想要找些什么,还是宫外的人借皇后之手来干涉。”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柳儿哪怕官职再高,终究是抵不过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嫔,那些护卫两边都怕得罪,听了柳儿的话之后想必只会秘而不报,偷偷将此事给处理。 那宫女并未拿着凶器,怕也只是草草打上几板子,报给上面了事。 此事不了了之,可几人也未想到皇后不过动了动手指,就以这宫女到了年纪,如今犯了事儿第二日便草草的扔出皇宫,行事明目张胆,也无人敢将此事告知于靖王,就连黄公公知晓此事,也不过随口一说:“若是柳女官那儿再有个什么事儿,一并交给皇后处置便是,勿要用这等琐事来打扰靖王殿下。” 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当即了然,不再多言。 那宫女方出宫便递了消息去九皇子府邸。 听闻这宫女除了柳儿和梓铭以外并未见到过其他人,这颗心猛地攥紧。 段烽闻言,黑了一张脸:“如此说来,云绾根本就不在宫里,我们如今还能不能……” “此时的驿馆可不仅仅只有尔丹使臣,若是贸然的去刺探消息被段承轩所知晓,你这颗脑袋是真的不想要了。”顾诚狠狠的瞪了段烽一眼,不着痕迹的将这送来的信件给收起来,边道:“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段氏皇族的血脉即可继承皇位,你尚且年轻,不必急于一时。” 段烽咬紧牙根,一言不发。 正在顾诚为此烦恼不已之时,段烽开口:“我们之前只是将顾茗烟当做是棋子,如今却将她当做成了救命稻草,你就不怕她耍什么把戏。” “我们并无退路。”被如此提点,顾诚却一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般的境地。 本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段承轩从前两年开始便转了性,从一开始的对段琮的不信任和仇视,以及对太后的平淡,如今却十分忠心且愿意担起重任,这样的转变亦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导致最大的两个敌人如今统一战线,几乎难以攻破。 本该想着三皇子段承瑞已经按捺不住的崭露头角,等到时机成熟,段烽自然亦可以这般踩踏着三皇子作为垫脚石步步往前,可这三皇子自始至终不骄不躁。 段承轩也好,段承瑞也罢。 这两个男人都拜倒一个女人的裙摆之下,却从未因这个女人做出如何冲动之举。 为什么? 顾诚不解的看往窗外,那个镣铐加身的女子只是淡然的坐在石凳之上,肩上落了几片泛黄的枯叶,手里正捧着本书卷细细端详,像是察觉到顾诚的目光而微微的侧头,刻意抬高了声音:“又想如何?” 声音平静,面色平静,丝毫不像是阶下囚。 “不好了!”门外一声小厮的惊呼打断了顾诚的思绪,那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低声喊道:“靖王殿下答应了徐家要彻查前皇后的死因,还要治柳女官的罪,将其从宫中遣送出来。” 顾诚当即变了脸色:“怎么突然给徐家做主,如今徐家可还惦念着后宫里几个没有母妃的皇子,他就不怕……” “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将柳女官给放出来,而且他还想拉拢徐家!谁不知道前皇后当年为徐家的人求了多少的高官爵位!”段烽拍案而起,满溢的茶水浸湿了他的袖口,他也只是双目赤红。 “看来当年杀死徐皇后的凶手,并非是三皇子。”顾茗烟低声喃喃,悠悠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眼底划过一丝杀意。 第804章 第八百零四章 木雕 此时再不走,更待何时。 段烽借送尔丹公主回归天炎之名来到驿馆寻得尔丹使臣,数次拜访总算能确认眼前的人是真正的云绾。 眼前的人今日着了一身素白的长衫,脸上的白色纱巾亦不过只能遮住半张脸,而那张几乎割开整张面容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十分,而那双眼睛却有十足十的云绾神韵。 “娘,您待在此处反而徒增危险,不若我们早日归去尔丹,可好?” 顾茗烟面上说的风轻云淡,堪堪抵在她的身后的匕首却稍稍的退开些。 云绾却砰的一声将手中的杯盏砸在桌案之上,目光细细的从顾茗烟的身上扫视而过:“烟儿,可是这些人威胁你了。” “有娘和父亲在,何人能威胁到我?”顾茗烟淡然一笑,抬手取了杯清茶来,略略抬眼:“青则已然去了尔丹,我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心了。” 眼前的云绾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缓缓呼出一口气:“罢了,为人母皆是如此,只是……” “娘,我还想带上苏玉婉,可好?”顾茗烟打断了她的话。 云绾眼底划过一丝慌乱,随后只是轻咳了两声,问:“为何?” “她还有用,慕青还未将解药给女儿。”说及此处,顾茗烟撇撇嘴,半是撒娇的看着她:“不过是个仇敌,带着也好给女儿消消气呀。” 云绾用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最后只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娘会为你准备好镣铐。” 话音落下,那背后的匕首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顾茗烟稍稍挺直了脊背以躲开刀刃,额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继而开口:“我还需的带上几个侍从。” “娘只为你准备了一辆马车。”云绾冷着脸看向段烽,像是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一辆马车足矣。”顾茗烟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这一场离去之日的决定便在母女二人的对话之中结束。 离开之时,顾茗烟觉得自己的手腕隐隐作痛,身边的玉泓则是将玉芝推上前来,边警告她:“镣铐无用,但蛊毒,你该明白。” “我很累。”顾茗烟只好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疲惫不堪的靠在马车的一侧,静静的看着段烽上了马车之后,才半阖上眼睛,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娘若是知道我在为你们做事,怕是要将我好好教训一顿。” 随后,便被平稳的呼吸声所代替。 段烽的眉头都跟着竖了起来,而一直跟在一旁的小厮也爬上马车,将那张人皮面具给撕扯了下来,露出其中那张属于顾诚的脸来,他沉着脸看着顾茗烟淡然入睡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七分相信。 玉泓捂住了顾茗烟的两只耳朵,并低声道:“她的确睡着了,脉搏是不会骗人的。” “看来那个人真的是云绾,而并非是假扮的。”段烽黑着一张脸,他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泡汤,本来他应该踩着顾诚为他铺平的道路一路向前才是。 “的确,如果那不是真的云绾,她也不会这么放松。”顾诚自以为他十分了解这个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 无论顾茗烟如何的聪明,她也不过只是个二十五岁的丫头。 只可惜无人看见段烽手背上的青筋突突。 …… 顾茗烟醒来之时,已然回到了九皇子的府邸。 她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手腕上虽没有了镣铐,却也因长时间将其带着而隐隐作痛,连带着一只手臂都轻轻颤抖着。 站在九皇子府邸的门前,她难得的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段烽停下脚步看着她:“公主殿下,你的爱人如今不再会为了情爱而停下步伐了。”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黯然的收回了目光,顾茗烟难得脆弱的缩了缩肩膀,笔挺的脊背此时都因为放松而微微弯曲下来,只是低声的叹息:“但我也只能等到今日,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命中注定。” “什么把戏?” “情爱的把戏而已。”顾茗烟扬了扬嘴,淡然的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回到屋内之后便沉默不语的坐在窗边,用那略微颤抖的手一点点雕刻着手里的木雕。 隐约还能看出那是个人形,只是不那么精致。 五日转瞬即逝,顾茗烟眼神晦暗不明的将雕刻的已然有几分神似的木雕交到了玉泓的手中,开口道:“这是我唯一希望亲手交给段承轩的东西,无论你用什么办法。” “你得去求九皇子殿下或是顾诚大人。”玉泓保持着手掌摊开的动作。 “如果他们连这点儿要求都做不到,我会自尽。”顾茗烟眼底的晦暗令她看起来死气沉沉,但她手里没有任何的凶器。 “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不觉得太卑鄙了吗?”玉泓不满。 “有用就行。”顾茗烟蓦地掩嘴轻咳起来,目光流连在眼前桌上的解药上,随后着手将其一点点的塞进包袱里,更扬言道:“我磨蹭了两个月的时间,几乎到了极限。” 玉泓脸色一沉,赶紧将这木雕交给了段烽。 此时顾茗烟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段烽自然不可能愚蠢到将这该死的木雕给扔掉,只细细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后,吩咐人想办法将其亲手交到段承轩的手中,也算是为他们日后的路做另一条选择。 当晚,九皇子府邸烛火通明。 第二日清晨,以免事情有变,整个府邸内的人都为今日的离开而忙碌。 顾茗烟身上背着两包袱的解药,苏玉婉则焦躁不安的背着一些简单的衣物和钱财,嫌弃道:“太重了……” 冷睨了她一眼,顾茗烟一改之前的颓然,只是精神奕奕的看着天边。 天方破晓,只有一道女人的尖叫点燃了整个府邸。 片刻之后,门扉被猛地推开,顾诚甚至还未来得及叫出声。 一道白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顾茗烟的脚边,两只手就可以将她和苏玉婉给提起来,那人腰间还挂着白骨扇子,而顾茗烟则搂住他的肩膀,对顾诚轻笑起来:“那木雕,可是有剧毒。” 平川也跟着笑了笑,纵身而起,只听见顾诚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顾茗烟!” 第805章 第八百零五章 林中十步 “赶紧派人给我去追!一定要将她追回来!” 顾诚涨红了一张脸,一句话几乎喊得整个府邸都听得见,那些士兵们很快就要去追寻她的痕迹,只可惜平川即使带着两个人来对付这些虾兵蟹将也绰绰有余,顾茗烟用刀鞘抵住了一名士兵的腰间,平川便借力越出高墙,稳稳的落在外面的街市之上。 门口还有不少的小厮丫鬟还在往马车上放东西,看见平川提着人出来都惊叫出声,清晨还未人多的道路上也发出几声惊呼,却无一人敢将他拦下。 将苏玉婉和顾茗烟塞进马车里,顾茗烟将刀鞘重新扔回到他的怀里。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我就说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白白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平川怒不可遏的将属于她的云翳扔回到她的手里:“还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没了。”顾茗烟如此说着,攥紧了手里的云翳。 平川点点头,将准备好的镣铐扔到顾茗烟的怀里,看着府门口已经来了几个士兵的身影,平川不做他说,赶紧的赶马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背后的人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直到顾诚气急败坏的听见府中的大夫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开口:“这像是……之前那位公主殿下体内的毒,凤凰胆的根茎……” “她手里怎么会有这些?我记得慕青手里……”说到这里,顾诚自己也截住了话头,他已然忘记了自己那个已经被摧毁到软弱不堪的女儿——苏玉婉。 他曾让苏玉婉去给古昇下毒,她手里当然会留有一点凤凰胆根茎! “让所有的人手都跟我走!”顾诚挥袖而去,目光凛然。 三皇子送来的那些解药已经被顾茗烟带走,而他们手里的解药也还缺一味玉龙雪,顾茗烟既然走的如此畅快,那么证明她肯定知道最后一味玉龙雪要到哪里才能找到。 解药就在顾茗烟的手里。 而他还需要一点筹码。 既然要离开,那么最少他不能失去段烽。 清晨之时,他手下的两百名士兵将驿馆团团围住,果不其然的抓住了云绾,甚至还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想要先一步的将云绾给带走,只是被顾诚给围住。 顾诚手里的长剑就架在云绾的脖子上:“乖乖跟我走。” “你还是老样子,顾诚。”云绾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的失望,但她始终保持着顾诚印象里的淡漠和冷静,识时务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你们把烟儿怎么了?” “是顾茗烟毒了我的烽儿!”顾诚将那剑刃推进了几分,恶狠狠的将她脸上的面纱给取了下来,看着那张脸上的伤疤,冷笑了一声:“你要祈求你的女儿还记得你,一个不称职而且丑陋的母亲。” 云绾的脸色变了变,顾诚不再多话的直接将人绑上,扔到了马背上。 “将九皇子送到马车之上,就说九皇子正在追捕一名犯人。”顾诚赶紧开口吩咐,边翻身上马,用帽子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给遮住,已然无暇顾及今日围攻驿馆之事是否会酿成大祸。 策马而出,匆匆掏出九皇子的腰牌便飞驰而出。 竹林丛丛,天光大亮。 一柄长刀突兀的刺入树木之中,其上更刺了一个红绳木雕,甚是刺目。 “这就是你的好女儿!”顾诚吩咐人将那长刀取下来,红绳木雕砸落在泥土之中,更换来顾诚冷冷一撇。 如此为之,只怕是一切都在顾茗烟的预料之中。 十里开外的深山野林之中,九皇子府邸的马车正稳稳的停留于其间,而顾茗烟正坐在马车之上晃着双腿,一派淡然的望着顾诚的两百士兵渐渐靠近,惊起林中飞鸟。 苏玉婉呜咽着躲在马车里不敢出声,而平川则是淡漠的看着顾茗烟:“预料之中?” “是他将软肋告诉我的。”顾茗烟转过头去:“我知道你们都不怎么喜欢我的行为方式,但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用性命来为我下注。” “你的话不可信。”平川目光平静的扫视过顾茗烟的全身。 他常年习武,纵然是不懂任何的医术,也能看的出顾茗烟身形枯瘦,皮肤之下的青筋几乎都突突的显露在外,所谓平稳的呼吸甚至要比常人还要急促一些。 马蹄声陡然接近。 两百人的人马堪堪停在不出十步外,马背上一身素衣的云绾面色苍白的趴在马背上,平川眼底划过一丝杀意就要上前,顾茗烟却冷着脸抬手将他给拦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顾诚:“你围了驿馆,日后就没有退路了。” “你让人两路逃跑,也曾给自己留下后路?”顾诚嗤笑一声,翻身下马之时更不忘将云绾给摁在自己的手中,用匕首抵着对方的脖颈:“云绾当年成立了听风阁也并未真正的扳倒我,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丞相嫡女。”顾茗烟也跟着跳下马车,右手却始终抵着平川的胸膛。 “将所有的解药交出来。” “你就这么爱段烽吗?我后面的马车里可还有你跟妓子生下的女儿。”顾茗烟举起双手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抬起的两条手臂上还露出些许新伤,平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跟着走上前去:“跟在我身边。” “这是我同顾诚之间的恩怨。”顾茗烟冷眼看着平川,又朝着顾诚走了一步,脸上带着极其浅淡的笑脸:“我会给你解药,但不会带你去尔丹,你会从尘埃里爬起来。” “有了云绾的命,我就有了一切。”顾诚抵着云绾也往前走了一步。 七年过去,曾经的父女已然刀剑相向。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那道羽箭几乎是贴着顾茗烟的耳边向前飞去。 一个健步往前冲去,腰间的云翳稳稳的落在手心,电光火石之间,顾诚只来得及堪堪必过直逼面门的羽箭,却并未拉住怀里的云绾,只来得及用那匕首狠狠的刺下,眼前只留下几缕青丝裹血珠。 “咻——” 第二批羽箭从林中飞出,平川只来得及惊愕,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茗烟抱着怀里的人扑倒在地,却在落地的那一刻抵着地面起身,手里的云翳朝着顾诚的脚腕刺了进去,嘴角溢血的抬头看着他闷哼着一声就要跪下,大笑一声:“你会向娘跪上一辈子!” “混账!”顾诚腰间的小刀已然出鞘。 第806章 第八百零六章 复仇 血液顺着手臂滑落。 顾诚手里的小刀被顾茗烟空手接住,像是不怕疼痛一样稳稳的握在手中,而她另一只手里的云翳却轻轻一挑,在顾诚反应不及时便抵在他的脖颈之上。 背后的山林之间窜出的身影从两人的身边擦肩而过。 十人、百人…… 顾诚睁大了一双眼死死的看着那些窜出的黑影将他带来的士兵都一一解决,粗壮的树干都被殷红的鲜血所染红,可无人想过来帮顾茗烟,她依旧感受着刀刃卷进血肉里的痛楚,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多谢您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顾诚的脸色变了又变,透过那双清亮的眼,他仿若又看见了幼时的顾茗烟,也曾用那张稚嫩不过的面庞坐在池边望着他,甜甜的告诉他:“先生一直都说我聪明,我只当是爹爹教的好。” 微微愣神之际,顾茗烟已然抬手挥开了他的手里的兵刃,另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颈,看着不远处的士兵嘶吼着冲上前来,却被一杆长枪刺穿了胸膛,猴子一般瘦弱而畸形的男人从喉咙里挤出笑声:“别对咱家主子下手,嘻嘻。” “不必斩尽杀绝,将段烽绑过来。”顾茗烟死死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而那猴子般的男人只是敛去了笑容,刻意夸张的将那长枪给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染红了云绾的一身素衣。 云绾恍然着爬起身来,平川走上前来赶紧将她扶起来,正听见顾诚的声音:“你比你的娘亲还要狠上百倍,你以为我真的将你当做女儿来看待吗?”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只知道,初生十八年间,是你予我一处居所,予我吃喝不愁,亦是你容许我骄纵任性为所欲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尖轻颤的开口:“你伤我娘亲之事我必报复,你污蔑三皇子之事我也定当为他讨个公道,但一事归一事,那十八年间,我只将你一人当做是生父。” 字字掷地有声,令那不远处的打斗声也缓缓消散了许多,只剩下粗重喘气的声音,而林间里还站着人多是随意一身麻布衣裳的人。 背后的山林里此时却走来了个微胖的妇人,手里举着个烟袋锅子,眯着一双眼瞧着顾诚脸上的神色微变,高声道:“小姐,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便能帮你好好折磨他。” “他予我的恩情,我已然报了,日后报复之事,尽交由娘亲之手。”淡漠的开口,顾茗烟将顾诚僵硬的身子轻轻一推,背后猴子一样的男人桎梏住顾诚的手,低笑一声:“跪下。” 顾诚只觉得双腿一疼,眼前的便只剩下顾茗烟的裙摆。 “你拿你娘的性命来赌,真是个好女儿!” “娘还在皇宫之中。”顾茗烟从腰间里取出了长长的布带,沾染了药粉之后才细细的为自己将手掌上的伤口包裹好,在顾诚还未开口之前,继而开口吩咐道:“将这些人都放回到皇宫门口,并告诉段承轩,日后我不再接手黑水镇任何人的事务,但按照约定,日后段承轩不会保证你们的性命,但可以为你们的家人另辟净土。” 那些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顾茗烟,只有杜大娘走上前来,将烟袋锅子敲在树干上发出声响,朗声道:“我们都过了一辈子刀尖舔血的日子,换孩子老婆的平安也值了,更何况小姐给的银子还剩下不少呢。” 有人嬉笑着惊呼起来。 “这个人也绑到皇宫去?”猴子一样的男人不解的看着顾诚,不经意间又将顾诚的脑袋往地上摁了摁。 “不必,交给平川带走。”顾茗烟稍稍一扬手。 不用更多的命令,在平川的手摁在顾诚的脊背上时,那猴子一样的男人,还有拿着烟袋锅子的杜大娘已经顺手抄起手边还活着士兵,用腰间的绳子将其给团团捆起来,浩浩荡荡的带着人重新去往山林之间。 顾茗烟将手里的布带打了个结,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十来封信件,自顾自的走上前去交到了平川手中,嘱咐道:“带着这些回到天炎城的驿馆里,其中有一封信是以尔丹公主的名义所写,要求带上柳女官上路,将娘亲接出来,我会带着苏玉婉在阴山旁的孟宅里稍事歇息,三日之后如果未能相见,我会自行离开。” “你不跟着我们吗?”平川蹙眉。 “皇帝一直盯着我,一旦回到驿馆,就是我将死之日。”顾茗烟郑重其事的开口,随后低下头来看着始终未曾反应过来的顾诚,轻轻的笑:“段烽对我疑心太重了,但我也知道,那木雕断然是送不到段承轩手里的。” “你早就计划好了!可这里的云绾……” “是我。”‘云绾’走上前来,当着他的面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年轻女子才有的清秀面容,云绾的声音也变成了清亮的嗓音。 阿紫擅长模仿他人,从声音到体态。 “原来如此……” 顾诚颓然的放松了下来,身子弓起着坐在地上。 天光之下,那张多变的面容像是苍老了许多,离顾茗烟印象里那顽固不化的父亲相距甚远,可曾经的顾茗烟甚至想过嫁给了段承轩之后,可以让他的父亲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可惜顾茗烟已然死去,只留下这份记忆。 顾茗烟没来由的鼻尖发酸,像是那个死了七年的灵魂还在叫嚣着,她只好蹲下身子来,平视着他:“我说过我会报仇。” “你为什么之前不让人直接杀了我。” “我下不去手,那是你和我娘亲之间的恩怨。”顾茗烟眨了眨眼睛,拿了干净的帕子为他擦拭过脸上的灰尘,看着顾诚那双神色黯淡的眼神里盈满了些晶莹,顾茗烟依旧是冷静的看着他:“段烽很想杀了我,也想折磨我,是你阻止了他。” 喉头滑动,顾诚阖上眼不去想那些正事,只是低垂着脑袋开口:“你和她太像了。” “可你没办法保护段烽了,我不仅不会帮他解毒,还会让他用最后的这点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顾茗烟收回了手,几乎是捏着顾诚的脖颈强硬的让他睁开眼睛来,眼底一片冰霜:“而你却没法帮忙。” “你们都该为当初绑架青则和外祖父的事情而后悔。”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晴空。 山林之间,鸟雀散尽。 第807章 第八百零七章 了结之地 藏匿于不远处山林间的两个人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玉芝褪下了身上的金纱衣,一身清雅的青蓝衣衫和斗篷将她小小的身子包裹在其中,而另一只手则乖乖的牵着玉泓的手,看着玉泓那张面瘫的脸上微动,眼白里尽是布满血丝,只是半安抚道:“挣脱蛊毒的控制对你来说并无好处,即使你现在过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放开我。”玉泓额角的青筋突突。 “你若是此时出现,那背后之人定不会放过我们。”玉芝拉着他朝着深林里走去:“我还要多谢顾茗烟,若非是她改了命,你这条命今日便该留在此地。” 玉泓还未明白玉芝这句话的意思,便听见树枝之上传来了一声轻笑:“姑娘倒是识时务。” 一道倩影自上而落。 玉泓瞳孔微微收缩,一旁的玉芝却轻轻的笑起来:“我原本便算到,你有一日要杀了玉泓,还会杀了顾茗烟。” “我倒是想,可此时同黑水镇的亡命徒争上一番,实在愚蠢。”月清扬了扬嘴角,半自嘲的开口:“我想要她身体里的蛊毒。” “早已没了,你真当以为这些日子她埋头于药材之中,只是为了解身上的凤凰胆根茎之毒吗?”玉芝无奈的扬了扬嘴角:“在她找我算账之前,我还需得带着玉泓离开,不过看在你放过玉泓一命的份上,我大可告诉你,了结之地,在落水。” 说罢,玉芝脚下烟尘四起。 月清并未前进半步,只是啧啧嘴,沿着丛丛的树林折返回去,隐匿于树叶之间且小心的收敛起自己的声息,却在看见顾茗烟甩开手中鲜血时紧蹙眉头,指尖攥紧。 那身浅淡颜色的衣裳上已然染上了殷红,她单手就可以将因疼痛而蜷缩无力的段烽拖到顾诚的面前,随后只是看着顾诚两条腿打颤的跪在地上,冷声道:“大夫知道你所有的经脉,我会保证你没办法再站起来。” “你要对烽儿做什么。” “我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他这条命我已然收下了。”顾茗烟缓缓的蹲下身子来,在平川警惕的目光之下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一下顾诚的肩膀:“我亦会给你所谓长生不老的药方,完成你毕生所愿。” “你怎么会是这样……” “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我既然是大夫,病人的生杀予夺皆有我定夺,救人是我自愿,杀人亦是我自愿,当初是你们将性命都交由于我手。”顾茗烟低声笑着,将几颗药丸融于水中,几乎是捏着顾诚的鼻子喂了下去,复而站起身来,看向了一旁的平川和阿紫:“便拜托你们二人将他们带回天炎城了。” 平川抬手将惊恐不已的阿紫拦在身后,目光冷冽:“你从未说过黑水镇的人也会来,齐柔说的是让我们逃跑。” “想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你们当初有多喜欢我,如今看见我的真面目就该有多憎恨我。”顾茗烟褪去沾染血色的外衣,当着苏玉婉的面重新取了一件简单不过的水蓝长衫,跳上马车拽住缰绳:“我同娘亲始终是不同的,孟宅见。” 马蹄声声,顾茗烟临走之时并未看见平川和阿眼里的恐惧。 只看见顾诚眼底的恼怒不忿,那张陡然苍老了许多的面容,扬了扬嘴角:“因果报应。” 顾诚眼底的那点儿怒火几乎被这四个字而熄灭。 眼前痛苦呻吟的段烽满头是汗,眼睛都已经睁不开。 平川走上前去将他拉起来,尽量的不去看地面上飞溅的血,也不想他的脚筋都已经被挑断,冷眼:“你这是罪有应得。” “那皇帝就不会罪有应得吗?”顾诚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如果没有他,今日便没有这些……最该死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平川和阿紫都保持安静,也不知道这句话应该如何回答。 而在树叶之间隐藏着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去,回归天炎城。 而顾茗烟的马车一路远去,直到夕阳西下之时,她们甚至早已看不见阴山的痕迹,眼前只剩下枝丫和无数远山的坚硬,耳边传来了野兽低低嘶吼的声音,就连秋风拂过眼角眉梢的感觉都被黑暗扩大无数倍。 曾习惯同鬼魅四处游走,她虽然做不到去打猎亦或点燃篝火。 但带着苏玉婉找到一处勉强可以安生的洞穴实在不难,天炎城附近的山峦之中大多都小村落,而那些小村落里的猎户通常都会在夜晚之时选择挖开一些小小的洞穴来度过,而并非是再花一天一夜的行程折返。 窄小的洞穴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苏玉婉抱着腿缩瑟在洞穴的深处,只能看着用火折子点起来的小小火苗照亮了狭窄的洞穴,马儿在外吃草的声音格外清晰,顾茗烟却只是抬手用大片的树叶和藤蔓将洞口遮掩住。 分了半张饼给苏玉婉,顾茗烟警告:“这一路上,勿要给我惹事。” “我们不是该……” “回不去了,除了找到慕青之外,我并没有别的目的。”顾茗烟冷冷一笑,脑海里倒是划过了段承轩曾经严肃的面容,像是他就如同以前一样警告自己不许再冒险,或者是离开他的身边。 苏玉婉扭捏着衣裙:“你都没有想过段承轩吗?” “是我让他承担王爷的责任。”几乎脱口而出,这些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说辞。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段承轩能撇开一切站在她的面前。 哪怕只是唤她一声烟儿。 只是低下头细细看去,那些如同锐利刀刃划开的肌肤之上已然渐渐的爬满了黑色痕迹,胸口的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时刻跳动,当她每日醒来需要许多时间才能清醒。 就连今日顾诚那几乎刻入骨头上的一刀,她甚至都很难感觉到疼痛。 所谓长生,不过是以毒续命,若无毒续命,亦无真正解药彻底解开,那迎接她的不过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死亡,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 “你这是将他当做玩物来,随意抛弃吗?你就没想过也许他有一天受不了你这样的突然离去,因爱生恨的要杀了你呢?”苏玉婉低声嘲讽。 “那也是理所应当。”顾茗烟的一张脸被火光照亮,喃喃自语一般:“如果我再坚强些,便不会如此离开了。” 第808章 第八百零八章 勿念勿寻 “驿馆发生何事?”段承轩手里的笔杆应声折断。 身侧的成山沉着一张脸将驿馆发生之事一一告知,包括云绾被顾诚当场掳走,以及九皇子今晨偷摸启程想要离开,却因毒发而昏厥不醒之事。 “娘在深宫之中,怎么会在驿馆!”段承轩拍案而起,眼若冰霜的盯紧着成山,像是要将他紧绷的脸色给撕扯开来一般:“烟儿若是已然离开,为何你还会留于此处。” “属下怀疑驿馆云绾之事,都是那位殿下一手操持。”成山抬手成拳,抵在肩上,身子笔挺着半跪在地上,声音凝重:“属下并不相信那位殿下的所作所为,属下甚至怀疑那位殿下始终留在您的身边,是另有所图。”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自己最信任的下属身上吃瘪。 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额角青筋突突,攥紧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随我出宫。” “属下以为皇宫才是安全之地。”成山巍然不动的挡在段承轩的面前,半跪着挪了两步,豁然抬起头来:“您已然为女人做了太多的荒唐事,而那位殿下从未是个彻底的好人,而您的身份却如此尊贵……” “我记得你曾称赞过她。”段承轩径直的从他的身边走开,来到门边要求出宫,黄公公就像是等候多时一样抹着眼泪跪在了他的面前,哭诉着:“皇上之前吩咐过,天炎城中势力不明,若是这一次驿馆之事皆是陷阱,让靖王殿下受伤的话……那奴才们的脑袋可都保不住。” 一众宫女太监都纷纷跪下,将头狠狠的撞击在地上。 巨石落地一般沉痛。 他们亦是用这种办法拦下皇帝,从古至今。 “本王只知道,这王土之上有人作孽,却不知你们竟然连本王这等王爷还要拘于宫中,莫不是真的将我当做下一任帝王了吗?”段承轩周身的气压又降下了几度。 黄公公顿时汗如雨下。 这话若是接了,便是对当今皇上的大不敬,可若是不接,眼瞧着段承轩就要自顾自的迈步往外走去,亲自处理此事。 “本王只喜欢那些以武力权势说话的人,今日下跪阻拦的宫女太监,统统送去禁卫军那儿领上十军棍,看看帝王和本王区别。”段承轩的话音落下,已然有宫女面色惨白的跌下去,这十军棍打下来,他们至少也得少上半条命。 黄公公到底是没敢追上去阻拦。 毫无阻拦的离开皇宫之中,顾茗烟这一颗心也跟着摇摆不定,脑海里闪过那人的面容,却已然都因为那些数不清的公文而模糊不清,甜美的笑靥都和夜晚噩梦中的惨白面容交叠着模糊不清。 刚出皇宫,他一眼便看见了被重重守卫围困住的二人。 “放开。”段承轩走上前去,不去听那些卫兵们恭敬的跪下行礼,只是冷眼看着平川带着几封信站在面前,冷声:“顾茗烟人呢?” “她在郊外的孟宅,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靖王殿下。”平川和阿身上的血渍还未清理干净,就连那信件之上亦是如此。 段承轩匆忙的将其打开,却只见上面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此行漫长,勿念。来日送信,勿寻。” 这个女人! 段承轩双目赤红的捏皱了手里的信纸:“周统领,命人封城,再派两千精兵去找尔丹公主!让孟旭询问了孟宅的下落后来见本王!” 那位统领微微吃惊的张大了嘴:“封城……” “按本王说的去做。”也许顾茗烟还会折返回来拿些东西,而且他清楚的看见那信件下的一角印了一个所有将士官员都认识的印子——那是靖王腰牌上的纹路。 顾茗烟既然带着这东西离开,必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怎么回事?”阿紫躲在平川的背后小声惊呼出声。 “你们就把她一个人扔在野外,她想要离开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段承轩怒斥眼前的二人,眼看着平川和阿紫的脸色一白。 只是这一次,就连段承轩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离开,究竟是为了独自将长生之谜解开,还是因为…… 瞳孔微微收缩,段承轩按捺住心底那点儿令人恐惧的猜想,沉声开口:“备马,本王要亲自去找。” “靖王殿下!”正在吩咐将士们去通知封城事宜的周统领惊呼出声,赶紧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屏气凝神的看着他:“此时各位皇子根本不宜把持朝政,若是您为了一个尔丹公主便将皇上和整个天炎城都弃之不顾,偌大的天炎城又该听从于谁?那些文官吗?” “大胆,这是同靖王殿下说话的语气吗?”匆匆而来的小太监冷睨了周统领一眼。 平川和阿紫也变了眼神,在段承轩之前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吧,听风阁的人手还留有一些。” 段承轩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当年他究竟是为何想要做帝王,难道想过的便是日日被人如此劝诫的日子吗? “我去联络,你便在此地,主子可还在宫里。”平川不再犹豫,将阿紫扔下之后便施展轻功往城外的方向跑去,阿紫只好将之前的计划和今日之事一一告知,更开口道:“她将黑水镇的人都留给你用,应当是让你小心些什么。” “她身边还有谁?”段承轩攥紧了拳头,心底的那点儿不安也被阿紫寥寥数语给点燃。 “只有苏玉婉,但如果她去了孟宅的话……” “靖王殿下!不好啦!”黄公公的叫声打断了阿紫的话,他甚至踉跄了几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连滚带爬的跪倒在段承轩的身边:“皇上遇刺受了重伤!” “怎会如此!”他才不过出来不到一个时辰! “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如今性命垂危,还请王爷速速前去啊!”黄公公声泪俱下大的说着,半分看不出作假。 阿紫却隐隐觉得事情不对,本还想开口奢求段承轩将自己也带入宫中,如此一来也好去找主子,可她还未开口,段承轩已经吩咐她:“借此机会,你便以本王的命令,让三皇子去找尔丹公主。” “顾茗烟需要的是你……” “这对我们三人都好。”段承轩自知如今段承瑞身处风口浪尖,此时皇帝遇刺,他这个皇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能稍稍离开片刻也好。 如此一来,倒是遂了顾茗烟要扶他称帝的心愿。 第809章 第八百零九章 帝王之位 金碧辉煌的殿宇,香气袅袅。 段承轩从未想到方才踏入殿中,便看见了这位本该卧病不起的皇兄。 段琮比段承轩大上十数岁有余,而此时他却一身明黄龙袍,双目澄澈清明,半露出的手腕刚劲有力,桌案之上的宣纸在那用力的毛笔之下发出尖锐的声响,砸的段承轩脑中嗡鸣一声。 死死攥紧拳头,段承轩双目赤红,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来:“遇刺?重伤?” 笔杆骤然一提,复而又将其啪的一声砸在桌案之上,飞腾而起的墨汁坠在那明黄龙袍的袖口,段承轩背后的大门也应声阖上,黄公公面色淡然的从一旁走到段琮的身边,低眉顺眼,哪里还有半分惊慌失措的模样。 “承轩,你到底是朕的亲弟,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顾大局?” 段琮声色俱厉,一双同段承轩一般无二的剑眸迸发凶光,言语之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恼怒,一只手抬起揉捏额角:“这两个月你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知晓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拥戴你为皇帝,你偏偏却为了个女人,要去推其他皇子登上此位?” “皇兄,那些都是你的亲儿子,我的亲侄子。” 段承轩紧绷着下颚,身子微微颤抖的看着这位陌生的皇兄。 “那些不过是皇帝为了开枝散叶,亦或是为了优胜劣汰而生出的竞争者。”段琮一只手半撑着在桌沿,一双眼半开半阖的看着纸上洋洋洒洒写下的真龙天子四字,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们不曾有一人如你这般有能力,文武之上,他们都不及你半分。” 所有的一切便在此刻彻底明了。 为何除了段承钰和段承瑞之外,其他的皇子都如同草包。 鲁莽行事的段烽也好,直来直去的段承烨也好,他们二人都在深宫之中长大,被各自的母妃或者是皇后悉心教导,而段承瑞却早早的离开了后宫出来另辟居所,而段承钰则是在边关长大…… “是你让那些皇子不学无术的。”捏紧的指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段承轩死死的咬紧了牙根:“亏得烟儿还让我相信你,兄长!” 刻意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 可段琮却只是冷冷一笑,目光冷冽的看着他:“她明明早就看出了朕的心思,可却未曾真的将其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你。你当真以为她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吗!承轩!她看中的是未来你会继承皇位!得到这天下!” 蓦地,一张纸几乎被砸到了段承轩的脚边。 其上还是些略微歪歪扭扭的字,其上写着寥寥数语。 “三皇子借惠妃下毒并非想杀您,我亦并未怀疑您对爱人痴情。” “失去之人难归,怨恨眼前人得不偿失,身为帝王虽求家和,万事随心。” 段承轩一眼便能认出这些是出自顾茗烟之手,可他却并不知晓此事,震惊之余,却隐约发现手中的纸有些奇怪,两指轻轻一撮,便露出了其间的空隙。 而在这之中,却还有一张薄纸,淡墨写着六个大字:“子不教,父之过。” “她早就知道。”段承轩不疑有她,这样微微歪扭的字只可能是在她当时失明之后才写下的东西,可那时,早已然是数月之前。 “若她真的不想你做这帝王之位,就应该早日告诉你了。” “她从未想过让我登上帝位,从始至终。”段承轩截断了段琮的话头,那双眼底尽是恨意的看着段琮。 顾茗烟一直都希望段承瑞得偿所愿,从未帮他得到过皇位,只告诉他该如何做一个不那么功高震主的王爷,且将自己的兵权和权势都分发而出。 身子紧绷着微微颤抖,连带着言语都不再那般的掷地有声:“皇兄,此时龙体康健,臣弟便不再……” “当年,云栖背叛了我。”段琮看着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弟弟,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也渐渐变成了失望:“我当初比你更相信她,但她却在得知我成为帝王之后毫不留情的离开,且告诉我,每一个帝王都会杀了云氏之女,我也不例外。” “就像你的顾茗烟如今也落荒而逃一样。” 段琮的话音落下,身边的黄公公已经吩咐了所有的人都悄然离开。 偌大的寝殿之中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从未有过一个帝王会如此信任一个随时可以篡位的王爷和自己真正的单独面对面交谈,但段琮表达了自己对弟弟最大的诚意,并站定在他的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为什么要离开?只要你能给朕解释,朕马上就可以让你去找他。” 我不知道。 嗓子里似乎是被烧红的炭木堵住,只是张开嘴就已经疼痛难忍。 段承轩更希望她是因为一些小事离开,但这许多年来,她也许真的想过这样的事情也说不定。 沉默良久,段琮才重新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别被她骗了。” “三皇子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他太过无能了,就连一个女人都能为他铺路,我还指望他能坐上地位吗?”段琮嗤笑一声,那脸上满满写着对儿子的不屑一顾,段承轩这一刻只觉得他像极了顾诚。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顾诚和段琮却如此狠心。 手中的纸张让段承轩有一时的恍惚,顾茗烟平日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窜入脑子里,搅乱的他再也给不出任何的答案,正在思忖着该如何抉择之时,背后的门扉又一次的被推开。 黄公公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皇上,云绾夫人似乎是妄图带着人离开。” 段承轩骤然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段琮。 可明黄龙袍的兄长只是淡漠的摆摆手,黄公公便已然知晓那般,当着段承轩的面去吩咐那边的护卫:“将云绾夫人请回去。” “你在做什么!”段承轩转过身来,怒目而视着陌生的兄长,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双眼底的风暴还在酝酿,带着冰霜的残渣。 “顾茗烟和云绾,必定要死一个,如此一来,世人才不会苦苦追寻长生之法。”段琮的话音落下,梁上的暗卫齐齐落下,在段承轩妄图出手之前将其摁住,八个人足以让段承轩被牢牢的固定在原地。 段琮再一次对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有你,才配得上帝王之位。” 第810章 第八百一十章 身无归处 “靖王殿下,您可知晓九皇子的生母是如何爬上龙榻的?” 身边伺候的女官身着红白长衫,白纱遮了半张脸,半露而出的两条玉臂此时正堪堪搭在段承轩的腿上,眼角弯弯的顺势往上,媚眼如丝,一双桃花眼里氤氲不清,那嗓音更是比天炎城最好的歌伎还要好上几分,低沉环绕,甚是惹人。 “便是如此,借着那张同云栖姑娘有几分相似的脸爬上了龙床,这才诞下了九皇子。”女官声音轻轻揉揉,半个身子都稍稍抬起,半跪在地面之上缓缓起身,那一双纤纤玉手更是拉开了段承轩的衣襟,擦拭过衣料:“可我却不会,除非您想让我诞下您的子嗣。” 半露的一张脸倒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却比顾茗烟更要美艳数倍。 附在皮肤上的青葱玉指软和光滑,声音甜美可人。 “咔嚓——”那只探入他胸膛之中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伴随着那女官撕心裂肺的嘶喊声,门外的护卫团团涌入,段承轩却将温香软玉的女子当做是一团破布扔在地上,从床榻旁起身直面眼前这些经由他手挑选而出的大内高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紧绷着:“他根本不配为人父。” “还请靖王殿下勿要触怒龙颜。” “本王何曾惧之,今日他将我困在此地,我便不信朝堂之上无一人敢出声公然作对。”段承轩一拳砸在床柱之上,留下一个肉眼可见的凹痕。 护卫们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有人大着胆子将还在嚎哭不已的女官给拖拽出去,段承轩走上前一步:“皇兄身在何处?” “皇上正在借您的名义处理朝中上下之事。”四名护卫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纷纷恭敬的对着他躬身拱手,可他们的腰间并无任何兵刃,兴许是更害怕段承轩夺了去,不若索性直接以人数压制。 段承轩不着痕迹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收敛焦躁心神,拂袖上前一步:“云绾夫人此时如何?本王若想去看上一眼,是否也得一一禀报?” 周身气氛冰凉,护卫们只觉得脊背发凉,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看来段琮是铁了心要将他囚禁于此,此时借着他的名义处理朝政,但凡朝中前来觐见的大臣都是皇帝的心腹,那么他被囚困于此的事情定然只有少数人才会为此发声,难以出现转机。 既是如此,他更加不能坐以待毙。 “派人通禀此事,告诉皇兄,她亦是我的娘亲。”段承轩紧蹙眉头。 护卫们纷纷离开,门外那女官哭泣的声音还未消散。 莫约一炷香之后,黄公公亲自带着人过来,瞧见段承轩冷着一张脸时,只带着几分讨好凑上前去,有几分小心的开口:“靖王殿下,之前之事……” “皇兄所为,本王从不迁怒。”段承轩起身径直离开。 黄公公倒是想起方才那女官红紫青胀的手腕,便是一阵恶寒,靖王殿下可不是从不迁怒的主儿,赶忙跟上前去,却也不敢跟紧了。 段承轩一路快步走往柳女官的寝殿,本该遇见许多的妃嫔宫女太监,可此时的皇宫之中大多只看得见来回巡逻的禁卫军,身后隔了三步的黄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赶紧道:“后宫多事,皇上都已然吩咐了众人少些离开自己的寝殿,您这条路偏的离御膳房和内无所远,便看不见什么宫女太监。” 冷冷嗤笑一声,看起来段琮更是想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他本该轻车熟路的去往之前的殿宇,可黄公公却在拐角之处拦下他,恭敬道:“柳女官和云绾夫人已然移居冷宫附近,不再之前的殿宇了。” 攥紧了拳头,段承轩冷冽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一直行至人烟稀少的冷宫附近,这里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女子发疯的笑声和哭声,似远似近分不清明,眼前破落的寝殿之前,却留有不少人看守于此,在门扉推开之时,浓重的灰尘味让段承轩都呛咳了两声。 这一次,不等黄公公开口,只听见耳边传来肉体撞击在墙壁之上的声音。 段承轩扼住门口护卫的脖子几乎是将人砸在墙壁之上,背后的宫女太监纷纷后退了一步,却看见段承轩目光一凛:“派人来将此地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若还有一粒尘埃,本王便要你们一条命。” 收回手,意识不清的护卫咚一声的砸在地上,四周的护卫一言不发。 数年收敛,他们几乎已经忘记了靖王是一个如何跋扈暴戾的王爷。 踏入其间,云绾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飘入耳中:“烟儿不在,你这性子倒是又回去了。” 急匆匆的上前几步,拉开帷幔正看见其间清清亮亮,只是稍微窄小的房间里放了三张床榻显得有些拥挤,梓铭和柳儿见到他时倒是恭敬的行礼,云绾只是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看着他双目发红的模样,忍俊不禁:“不过是被囚于此罢了,更何况烟儿已然已经跑了才是。” “娘。”段承轩还是低低的唤了一声:“烟儿明明知晓真相,却还是让我相信兄长,此时我连您都救不出去。” “烟儿的性子倒是同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不过是你没摸透她的性子罢了。”云绾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脸上的面纱,直到看见段承轩落座于自己身侧,他不过才三十左右的年纪,即使坐下来也要比她这近五十的女子要高上许多。 感叹了一声岁月磨人,她只是长叹一声,将之前发生之事一一告知,而段承轩也将顾茗烟的那封信给拿了出来,并开口道:“我不知晓她为何离开。” 云绾看着段承轩就像是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一般,心里一紧,指尖不自觉的拂过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沉声道:“许是同我当年离开的理由别无二致。” 段承轩紧盯着云绾,似是不解。 “凤凰胆根茎之毒,沉淀许久,解开之时,面容尽毁,更何况她此时身中之毒不仅如此,命悬一线,又何须惨死于你眼前?”云绾语气里满是难过,眼里闪烁些晶莹。 “我不在意她的面容如何。” “可她在意死在你的眼前,不然按照烟儿的性子,她又会如此在关键之时为你诞下子嗣?”云绾低声长叹:“她只愿一人奋力相搏,却也舍不得来日你孤身一人,再没个人看着你。” 段承轩呼吸一窒,收紧了拳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可我只想让她好好的,为何她就不能多多依赖于我些,若是我早知晓皇兄……” “她虽不善言辞,我却也知晓亲人二字于她有多重。段琮是你亲兄长,那些皇子都是你的侄子,她又怎会让你在她和段琮之间选上一个?”云绾目光凛冽的看着她:“烟儿应当是希望你解决了手头之事,再去寻她。” 段承轩沉默不语,烦躁不堪的将指骨捏出声响来。 她一直如此独来独往,不过是身无归处罢了。 第811章 第八百一十一章 求得真相 苏玉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耸入山中的台阶。 顾茗烟只是为她带上镣铐,将其和马儿都绑在深林之中的树干之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被烧毁干净,此时她不过一身黑色的长袍,帽檐低低的看不清容貌深情,苏玉婉却穿了一身素衣,此时却忍不住低声惊呼:“我们为何要来白马寺!” “太后回宫,尚且有一分转机。”低声回答,顾茗烟依旧不放心的将她的嘴巴也给堵上,以免惹来附近僧侣将其给带走。 她独自带着钱袋和药材包袱踏上这层叠的台阶。 黑袍之下的手腕早已布满痕迹,背后的药材包袱早已经空了大半,手腕上的红绳都被附近的河水浸湿,粘腻在手腕之上带着细微的刺痛,她却也不舍得取下。 既然她已然决定了要和段承轩共度此生,便会为了他铲除一切障碍。 目光坚毅的踏上最后的台阶,清扫庭院的小僧走上前来:“施主是来……” “我是来找太后娘娘的,烦请将此腰牌递去。”顾茗烟将怀中属于靖王的腰牌递了过去,按小僧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点点头,急匆匆的带着腰牌去找师父询问。 站了莫约一炷香,便有个宫女快步走出来,看了一眼那帽檐下的面容之后,低低惊呼了一声之后便将她向里迎,并道:“太后娘娘本以为会是靖王殿下的下属前来,公主殿下您……” “我并非什么公主殿下。”顾茗烟随意的说了一句,便跟着那宫女往里走去。 可这一次太后所住的居所和之前来时的居所有所不同,身边的宫女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赶紧开口:“此地本是贤妃娘娘的居所,可唯有此地守卫薄弱,太后便悄无声息的来了此处,主院那儿的,不过只有一个替身罢了。” 为何当时顾茗烟便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上次同段承瑞一同来时,她心中纵然有所怀疑,可到底认为太后和皇帝是站在统一战线之上,不见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可如今细细查看,却发现太后也不过是个无辜之人罢了。 踏入偏院之中,曾经所见的太后早已没了曾经精神奕奕的模样,同贤妃娘娘坐在一起之时,眼底之中尽是自责,连带着看向顾茗烟的眼里都带着几分愧疚,她许是还期盼着顾茗烟如之前那般信任于她。 可顾茗烟亦不过缓缓的将帽子拉扯下来,露出其下那张熟悉的面容来,没有半步躬身行礼,只是走近两步,低声开口:“烟儿今日过来,不过是为寻得当年的真相。” 太后眼底的最后一丝期盼也消散无踪,身边的贤妃娘娘不满的看着这个搅乱自己儿子生活的女人,死死攥紧了帕子:“你便是这般同太后说话的?” “此时此刻,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怕不止有皇上一个。”顾茗烟冷冷的扫视过这位美艳动人的贤妃,言语之间却尽是警告的意思——她还不足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贤妃就要拍案而起,亦或是让人将她当做歹徒给拿下。 可太后却只是轻轻摆手:“哀家为了让他做好这个皇帝,的确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子都打着这样的心思。” “他根本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漠不关心,而是希望段承轩也尝尝这痛失所爱荣登大宝的滋味,当初若是段承轩并未为了苏玉婉而逗留,今日所有之事便不会发生!”顾茗烟怒目而视,她气势汹汹的走到太后的面前,连带着那点儿毒性催发而出的烦躁,倾泻而出:“但他始终在您的教导之下相信自己的亲弟弟,想以兄弟之情的权利来报复,那些皇子,却是对您的报复。” “放肆!”贤妃终于拍案而起,门外那些值得信任的护卫们团团围了进来,啪的一声将门扉彻底的关上。 “因为您也是如此教导于他,大局为上,为皇家开枝散叶,做好一位皇帝,却不要求他做好一名父亲,成为一个如同他父亲一般识大体的皇帝。”顾茗烟不疑有他的继续开口,即使两把长刀正稳稳的左右扣住她的脖子,细微的刺痛带着些许血珠滚落下来的声音砸在心间。 太后身形颤抖的开了口,抵着扶手起身:“退下……” 那些护卫们只好收敛起手里的刀刃,而太后则以纠结痛苦的神情望着她,目光细细的描摹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声音稍稍拔高了许多,不再因被囚困于此而小心翼翼:“连你这般的女子都可以做到大局为重,你甚至为了他们的兄弟之情退出……” “我从未真正做到过以大局为重,我所做的一切只因那些是我想做的事情。”顾茗烟解开了身上的黑袍,其下黑色衣裳早已无法遮挡住那些蔓延至脖颈的痕迹,殷红且被布料所抹开的殷红也挡不住。 如同无数枯骨堆积而成青紫黑色的痕迹,蜿蜒在那本该雪白无暇的肌肤上。 贤妃惊叫着后退了两步,顾茗烟则在太后的目光里上前了一步:“我不想让他看见这些,所以才离开。” “而我今日来到此处,只希望您能告诉我当年之事,我愿为段承轩以及他的侄子们出谋划策。”顾茗烟在太后惊异的目光里走上前一步,膝盖完全,半跪在地上,目光坚毅。 太后跌坐在主座之上,像是褪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云栖当年比不得你这般咄咄逼人。” “可见她是个温婉女子,我曾在族谱上瞥见她此生所为,皆是善事,且在她当年离世之时,曾身怀有孕。”顾茗烟从怀中掏出一份古老的卷轴,将其摊开来:“您甚至将这证据就放在黑水镇,杜大娘将其交给了我,并且,您没有将其彻底销毁,这是不是就是最后的转机。” “你……”太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黑水镇的人为何……” “再知道您和皇上终于放弃她们之后,她们百年和盘托出,并告诉我,您让她们好好保存此物。”顾茗烟将手中的卷轴重新收拢,复而多看了贤妃几眼,复而开口:“若是您将此事说出去,段承钰也会遭此牵连,他会遭受到您之前所受的袭击。” “你怎么知道……” “皇上立了一个危险之人做了新后,想必是有意庇护,而伤害您的凶手迟迟未曾找到,您便从未怀疑为何要将您和太后囚困于白马寺,并且让宗平王留在天炎城吗?”顾茗烟冷笑一声,贤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 顾茗烟则是目光凛然的看着太后:“段烽想要毁掉段氏皇族,当今皇帝又如何不想?朝堂之上青黄不接,数年来寒门同贵胄始终难以共通,更别提任何一个皇子都可发起内乱,他始终一位皇子都并未斩杀,不就是想看着这沧澜大乱吗?” “哀家……说便是。”太后呼出一口浊气,像是苍老了数十岁。 第812章 第八百一十二章 不姓段 “为了段琮能一心一意的接管皇位,且不再让其他的后宫妃嫔带着其子趁虚而入,哀家不得不去找云栖谈谈,允诺她皇后之位,只求她能劝阻段琮……” 只可惜事与愿违,云栖身上流淌着云氏的血液,特异独行和叛逆几乎是与生俱来,即使面对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她毅然决然的拒绝,并态度强硬的告诉太后:“我只求段琮一人,若是让我去后宫同其他女子分享一个男人,我只愿来日隐匿踪迹,深山之中诞下孩子,了却残生。” 太后当年数次阻拦,请求她出面帮忙亦是未果。 而段琮却执意要等待段承轩回来,可当年之事并没有兄弟俩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就在一暴雨的当日,有后宫嫔妃曾拿着一道圣旨,决定封当时一位年幼的皇子为储君,以此来争夺皇帝之位,幸得太后的眼线遍布后宫,在那位妃嫔将圣旨交递给朝中大臣闹得人尽皆知之时,便将其斩杀。 “亦是这个时候,哀家知晓,时不待人了。” 说及此处,太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此时还未动了要杀云栖的心思,可已然有其他皇子和妃嫔知晓段琮的软肋便是这位送来的云氏女子,更有人知晓她已经身怀有孕。 可段琮还因为太后的阻拦而并不知晓此事,就在当日有人去绑架云栖的时候,段琮被人刺杀…… “哀家想象不到若是再拖下去,这皇宫之中会是何等惨状,甚至当年那些将军所带领的兵马已经站在皇宫的大门!为了让段琮不分心,哀家甚至答应了云栖的条件,只要她愿意写一封信告诉她已然变心,让段琮继承皇位,哀家便派人送她离开,日后亦不会让她的孩子回到宫中。” 太后的眼里此时已经盈满了泪水。 而贤妃则是睁大了眼睛听着这一切,攥紧了衣料:“那后来……” “但是皇上发现了,对吗?”顾茗烟喉咙里溢出一声苦笑。 “总是没有什么能逃过你的眼睛。”太后扶着额角轻笑出来,看着顾茗烟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那般凶狠,声音也狠厉起来:“皇上发现她身怀有孕,甚至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放弃皇位,却不曾知晓哀家当年为了他们兄弟俩牺牲了多少!” “所以,我派人杀了云栖,并将她的死,嫁祸给了其他的皇子。”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贤妃已经惊恐的退缩到角落里,她实在没法儿想象有人会去杀死一个腹中有胎儿的女人。 顾茗烟攥紧了拳头:“你后来又让段承轩去习武,半途为何又让最爱的灵儿公主去?” “灵儿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她却是哀家唯一的眼睛。只有女人才知晓后宫的法则和眼线,可她到底太过年轻,比起苏玉婉来,她太过懦弱,甚至因为她的死,而耽误了段承轩回来……” 太后的话却被顾茗烟那双愤恨的眼神给打断。 顾茗烟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开口:“段承轩之后去边关历练,也曾九死一生……” “哀家怎能让那些人独掌军权,如果当年继承皇位的是承轩,日后哀家亦会让段琮去往沙场征战。”太后目光里的愧疚和愤恨顿时一扫而光,只剩下那股子令人恶心的大气凛然:“你当知晓,唯有军权在握,这天下才真正是我们母子的。” 她缓缓的从地面上站起身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卷轴砸落在地:“段氏皇族,不日将倾。” 太后先是微微愣神,旋即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烟儿,哀家已然为此事忏悔了数十年,如今只要你能帮哀家脱困,哀家愿意为当年之事赎罪!” “那请您告诉我,当初,您和皇帝究竟想不想要长生之法?”顾茗烟还记得曾经的先皇后曾为了延年益寿的秘方而帮助于她,她难以相信这些事情之间毫无关联。 太后紧绷着身子,沉思许久之后才开口:“从未想过。” “如此说来,皇上答应让云氏离开一事,皆是你们出自本心的歉疚?”顾茗烟缓缓的转过身去,却看见太后面色惨白,那颗心也连带着冷了几分。 “世事为何如此斤斤计较。”太后头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之前还只会在她面前吃点心的靖王妃,如今已然出落的如同出鞘利刃,步步紧逼,令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太后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因为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非我娘亲还活着,云氏现在还在岭南,结局会如何,我甚至都不敢想!我云氏族人因你们皇族长生而死,因你们皇家争斗而死!因贞烈而死!” 她的手指狠狠的戳向自己的心口,就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是在为鸣不平。 来到陌生之地,继承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却还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拉入旋涡之中,她甚至都怀疑那些皇子的青睐甚至都是段琮派人指使,世上何来的那么多巧合! 几乎是被逼到极限,就连贤妃都不敢再阻拦顾茗烟,那双桃花眼里盛着云氏族人的鲜血和仇恨,她的拳头里都渗出血来,而太后的声音却突然虚弱的不成样子:“若是没有云绾和瞿礼,云氏一族,在你成婚五年之后便会倾覆,云氏所拥有的长生二字比什么都来的有说服力。” 身形颤抖,胸腔剧烈的颤抖着,那些翻腾的毒流淌在血液里,疼的她几乎两眼发黑。 “为什么?” “云氏女子总是会吸引段氏族人,云栖也好,云绾也罢,就连你都跟那些皇子暧昧不清!”太后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茗烟:“如果你不帮忙的话,段承轩就将是首当其冲被报复的,一旦他成为皇帝,哀家会如同之前对待段琮……” “您很快就能离开。”顾茗烟缓缓的松开了渗血的拳头,抬手抚了抚发疼的额角,抬手从一旁的宫女手上将靖王的腰牌拿了过来:“我会帮您联系之前留在顾诚和九皇子府里的桂嬷嬷。” “你知道桂嬷嬷是我故意放在九皇子府邸的?”太后那点儿气势突然被磨去了大半。 “因为她显得太不起眼了,越是不起眼的人,总是藏得越深。”顾茗烟如此说着,稍稍扬起了嘴角,回过头看着太后:“我为段承轩生下了一个孩子,但他不会姓段的。” 留下震惊在原地的太后,顾茗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白马寺。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第813章 第八百一十三章 偶遇眼线 离开之际,顾茗烟鬼使神差的顶着宽大的黑袍,在寺庙里转了一圈才找见那个正在水井边大水的小和尚虚尘,他刚刚打了满满一大桶井水,瞧见个没见过的黑袍人,也只是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要提着井水走。 顾茗烟只好走上前一步,将帽檐稍稍拉上,露出其下真容。 虚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将水桶放下之时边开口道:“殿下,今日前来您是有何要事?” “不过只是好奇,你是否还在扫地。”顾茗烟嬉笑着说,不着痕迹的将那伤痕累累的手给背到身后,眼角弯弯。 “的确如此。”虚尘揉了揉脑袋,不解:“殿下当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才是个奇怪的人,就从未有人告诉你要去成为得道高僧,普度众生吗?”顾茗烟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石砖上,光净的手抵着膝盖,半撑着她的下巴,胸口里的那些疼痛才稍微减淡了些。 “师父倒是说过,可我不喜钱财,亦不想普度众生。我并无慧根,只是做不到佛祖的四相皆空,便也只能在此扫地打水,是非对错,在我心中并无区别。”虚尘疑虑的摇了摇头,索性也学着顾茗烟的动作坐在一旁的石砖之上,继续开口:“公道不在人心,唯有一念存于心间,无人可改。” 对这般答案,顾茗烟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在虚尘将将要恼怒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想便甚好,可别忘记当日我所托之事。” 虚尘不解的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郑重的点点头:“自当记得。” “想来也是,怕是除了我这等无聊之人,亦再无人同你说道如此甚多了吧。”顾茗烟如同孩子一样甩着手臂同他道别,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虚尘却只是蹙眉,过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思,提着水桶溜溜达达的走了。 而从一旁窄小山路离开的顾茗烟心中却是高兴,虚尘仿若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圣人,至少比起将所有琐事和事情都联系起来,从而进行猜测的她要好上数万倍。 可今日,虚尘却要比曾经的他多说出许多大道理来。 顾茗烟下山之时还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唯有一念存于心间……” 待到下山之时,天边残阳已然消散无踪,漆黑到不见五指的深林里隐隐传来令人恐惧的声音,而顾茗烟却也不亮火光,只按照自己所做在树干上的记号一路过去,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镣铐和马车。 “该死!”低低咒骂了一句,她的目光扫视过周身的一切,只有身边被人豢养的马匹像是感觉到事情不对,发出细小的喷嚏声,顾茗烟便只好将这马儿从马车上解了下来,草草将一些有用的东西带上,装上马鞍翻身而上:“你若是条狗便好了。” 马儿从鼻腔里嗤了一声,不安的原地转了几圈,像是通人性。 顾茗烟无奈的拽了缰绳,索性将那沉重不堪的镣铐留在此处,换了两卷拇指粗的绳子挂在腰上,袖口里取了个竹筒来,尾巴带了一点儿金的小飞虫振翅而出,朝着她即将去往的方向扑腾而去。 顾茗烟不疾不徐的骑着马跟着,细细寻思着前面似是有两个小村落,却已然不记得那里是否有人贩卖马车,此时为了寻找独自逃跑的苏玉婉,她总不能带上方才的马车,只是叹气。 苏玉婉未免太天真不过。 当远方的火把亮起,山间的猎户还带着手里染血的长刀和还未清理干净的猎物,发现山中竟还有如此娇俏的女子在,自然不讨厌她脸上甚至还有些难看狰狞的伤痕。 “呀啊!”女子的尖叫声带着几分哭声响彻天际。 在这一片漆黑的山林之中显得额外的突兀,可唯一接近的村落几乎只能看见远方一个小小的光点,顾茗烟依然不疾不徐的策马向前,听着那尖叫声变成了哭泣声,而那些男人猥琐下流的声音也伴随着闷哼声响起。 她才游刃有余的扯下身上的黑袍搭在肩上,那些蜿蜒的痕迹如同诅咒,而她手里则握着一把云翳,头发被高高束起,俨然一副武人打扮,这才策马前去。 亮光骤然窜入眼间,被几个猎户给压在身下的苏玉婉甚至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刺目的雪白肌肤和其上的伤口十分刺眼,那缝隙中的眼睛像是看见了顾茗烟一样,用那嘶哑不堪的声音大喊:“救救我!求你!” 顾茗烟不忍提到自己看见那其下恶心的场景,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怜悯,只在那几个猎户发现她的时候,冷笑着翻身下马,凭着手里的匕首在那猎户的背上开了一道口子,在叫骂声之中将衣不蔽体的苏玉婉给拉到自己身后。 “滚蛋。” 顾茗烟将金疮药扔在猎户的脚边,头也不回的将苏玉婉给扔上了马。 而在背后猎户还想上前之时,袖口的烟尘啪的一声炸开,那些猎户们甚至来不及提上裤子,惊恐大叫着扔下长刀长枪,捂着一张脸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可以再试试自己逃跑。”顾茗烟冷冷的扔下这句话之后便拽紧缰绳,背后的苏玉婉哭泣不止的抱住她的腰际,却感受到肩上有衣料搭上——是顾茗烟之前搭在肩上的黑袍。 苏玉婉第一次觉得顾茗烟就像是她的救世主。 她紧紧的靠着顾茗烟的脊背,仿若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顾茗烟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甚至表现的并不在意苏玉婉方才所遭遇的不幸及意外。 来到最近的一个村落时,天边已经蒙蒙亮,身下的马儿轻轻喘息着,顾茗烟则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店小二在看见她脖子上的伤口时微微一愣,旋即低声开了口:“姑娘可需要小的去买些金疮药回来?” “两套女子的衣裳,再买两件深色斗篷,上些吃食来。”顾茗烟一手遮住苏玉婉那被撕碎的衣裳边角,边同店小二开口。 那店小二眼神暗了暗,刚想接了银子去做,却瞧见顾茗烟递来银子的手里还静静的躺着一块靖王的腰牌,且沉声道:“去告诉附近的府衙,为靖王殿下隐藏我的踪迹,你从未见过我。” 店小二眼神一变,笑眯眯的将那银子也推了回去:“殿下请放心,靖王殿下早已吩咐过,见到此腰牌,如见其人。” 这一次反而轮到顾茗烟微微愣神,她不过只是希望借着这尊大佛隐藏行踪,却并未想到段承轩的手已然伸到此处,不过这样一来,她倒也能放心许多,带着苏玉婉大大方方的上了去。 而店小二则转来了老板这,问道:“外面风声如此吃紧,这位殿下怕是保不住……” “若你不想日后被靖王砍了脑袋。”老板冷睨了他一眼,吓得店小二打了个寒颤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这边的老板则是书信一封去往天炎,如实上报。 这位殿下,怎会来到此地? 第814章 第八百一十四章 忤逆之言 不多时,衣裳和饭食都被齐齐送了上来。 店小二像是不放心的多嘴了一句:“殿下,此时外面风声吃紧,只怕是我们这小店也护不住您多久,您还是早些吃了东西上路,咱老板已然送了信去附近的铺子,到时候都给您写下来,您这一路也方便些。” “风声吃紧?”顾茗烟接了衣裳,另一只手将地图重新拢紧。 “您是不知晓,如今天炎城里出了条密令,命令四周的府衙寻找您的踪迹,并将其上报回天炎城,却丝毫未曾提到您的身份,瞧着可并非是好事。”店小二说到这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过俨然他也并不知晓为何会如此。 但他的推测倒是合情合理。 顾茗烟并未想到段琮竟然如此急躁的想要将她除之后快,如此一来,她不免担忧于宫中的情况,娘亲自然会有段承轩的保护,可段承轩自己的处境又会如何? 即使她能在太后面前言之凿凿的指责,可她亦不能准确的猜中段琮所有的计划和想法,思虑良久,她还是书信两封交给那店小二:“这两封信,尽数交于三皇子手中,他自当知晓该如何做。”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还是接下,可还未走出去,便听见顾茗烟继续开口:“即使你打开看了,亦不懂其中意思,但你若不送这信,我还会有更多的信送出。” “是,小的明白。”店小二赶紧跑了出去。 而在他离开之后,顾茗烟则将拢紧的地图重新打开,露出其中皱皱巴巴的两份字条来,沉默不语的将其塞进小拇指大小的竹筒里,打开窗户,露出那早就停在此地的信鸽,将其绑好,直到看见那信鸽振翅高飞,消失于天际。 如果三皇子能收到两份一模一样的信件,他便知晓此地还有靖王身边的可用之人,比起黑水镇那些见不得人的暗卫,靖王也许更需要有人在外传递消息,且让朝堂上的人倒戈,正大光明的去为他效力。 但如果他只收到其中一封信件,三皇子便不会联络于此,另想办法。 背后缩在床榻之上的苏玉婉将这一切都受尽眼底,死死的咬紧了下唇,挤出一句话来:“我想清洗清洗身子。” “那店小二很聪明,等会应当就有。”顾茗烟不忍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些凌乱不堪的衣裳,而苏玉婉却死死的将那些碎布一样的东西给紧紧拢住,听见顾茗烟的话之后更是面色惨白。 那个小二都知晓她所遭遇的一切。 顾茗烟则是细细打量着苏玉婉想入非非的模样,并未对她的逃跑再做出任何的惩罚,却是轻笑着开口:“你很快就能见到慕青了。” 苏玉婉那双无神的眼里重拾了些光亮,随后却又自嘲的笑起来:“怎么?你又想将今天的事情告诉慕青,然后让他离开我吗?” “他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即使你肮脏如斯,他亦爱你如旧。”顾茗烟的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半真半假的夸赞慕青:“没有人比他个更爱你,但我需要他的解药。” 苏玉婉这一次却并未开口,直到顾茗烟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膳食,打量着她所吃下的部分甚至没有之前的一半,微微蹙眉,床榻上的苏玉婉才带着一丝哭腔开了口:“他只是想将我当做祭品,等到落水关的神殿铸成之后,他就会……” “他也许不会这样做,他那么的爱你。”顾茗烟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她,目光则是细细描摹过地图,在皇帝的追兵追寻的情况之下,她需得思虑有哪些容易被盯上亦或是守卫森严的地方。 即使靖王的眼线是真的,亦不能保证群龙无首的探子们真的不会为了钱财或者其他的东西而将她供出去。 她难以相信任何人。 苏玉婉猛地拉开了帷幔,带着一身破旧的衣裳,咬破了嘴唇的站在顾茗烟的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慕青他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他让我没法真正成为段承轩的女人,也没法拥有一个做皇后的权利……他都不允许我为段承轩诞下子嗣……” 时日长久的惩罚和温柔几乎让苏玉婉无意识的跳入陷阱。 如果是以前,苏玉婉会大叫着顾茗烟的名字,并将所有的罪责都加在她的身上,可今时今日,苏玉婉只是面目凄凉的站在顾茗烟的面前,抱着手臂开口:“只要你不把我交给慕青,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顾茗烟淡漠的起身离开,并警告她:“别让我知道你下次逃跑。” 苏玉婉头如捣蒜般的点头,两次逃跑的结果都只能给她带来恐惧。 顾茗烟重新开了一间房间,临睡之前她细细想过自己要去往何处。 信鸽飞跃过山峦,迎着阳光,于叶间稍事停顿,旋即带着细小的竹筒飞过高高的城墙,俯视着天炎城之中的车水马龙,最后稳稳的停留在带着铃铛二层小竹楼的窗边,脑袋歪了歪。 一直流连于此地的段承瑞接了信件,细细读过,眉头紧蹙:“月清何在?” “月清还未归来,她应当还在……”封瓷的话还未说完。 门口的封月已经恭敬的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脸色惨白:“月清早已归来,并告知于我,那位殿下于五日之前便离开了天炎城……” 段承瑞瞳孔微微收缩,拍案而起的踏出小竹楼。 一身绛紫衣衫的月清正跪在竹楼面前,一双眼里不带半分愧疚,清亮的盯着段承瑞,两只手里还托着一把足以直接砍掉她脑袋的长刀,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稍稍歪着脑袋看向段承瑞:“我已然在外游荡五日,时局已定,我断不能让您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以身犯险。” “你可还记得本皇子的嘱托!你将她放走五日,难道不知她如今的处境……” “是您还不知晓自己的处境!皇上如今的意图太过明显,朝廷之上的朝臣尽数倒戈向靖王,六皇子本该被放出,此时却被禁足,您一旦去追了那个女人,只怕是要重新回到大理寺的天牢之中!”月清鼓足了勇气对着段承轩大吼起来,目光凛然:“您比任何人都知晓自己的处境,而我相信,那位殿下也断然不会希望您断了那些她为您精心铺设的道路!” 段承瑞的脚步停在了月清的面前,眼神晦暗不明。 第815章 第八百一十五章 皆动 “背叛主子,你当知晓是何下场?” 封月快步上前打破了这一场沉默,指尖越过月清手中的长刀,严丝密合的贴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眼下一片深邃的寒光,就连封瓷都被惊了一跳,脸色惨白的看着封月冷血无情的一面。 只需段承瑞一声令下,月清的脖子便会被应声折断。 “我自当知晓,自是无悔。”月清目光清亮的注视着段承瑞,心间抽疼不已。 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下属。 封月眼神微动,仿若眼前之人根本不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亲姐妹,指尖微动之时,段承瑞才轻声开口:“既是如此,顾茗烟和段承轩之事便交由你处理,若是能联系到段承轩,我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 “三皇子殿下?”封月不解的回过头去。 “顾茗烟曾告诉我,月清效忠于我,别无二心,我自相信。”段承瑞折返回去,边放缓了步子,轻声呢喃一句:“你这条命,是欠顾茗烟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许她再伤害顾茗烟。 一双眼底盛了些晶莹的泪水,而在封月的手收回之后,她还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手中的长刀砸在地面之上发出哐当之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二层小竹楼,又正听见门外传来消息,说是有人送了消息来。 月清揉了揉即将落泪的眼眶,大步走上前去询问:“何事?” “姑娘,这是顾茗烟小姐吩咐,要交到三皇子殿下的手中。”那人像是日夜兼程的赶路而来,满身灰尘的将这些信件交到月清的手中。 月清草草的看过之后,目光一凛:“你是从何地而来,可知晓从何处联络到靖王?” 那风尘仆仆的店小二匆匆而来,支支吾吾半天却也不敢说,还没跑出去两步便被捉了回来,老老实实的道出要寻找一个叫桑宁大人的人,段承瑞迫于无奈,便也只好亲自递了信到烟雨阁,思忖着可否让齐柔帮着联络。 齐柔收到来信之时,只是微微蹙眉,询问身边的洪霄:“你现在可有办法传送消息到靖王殿下的手中?” 洪霄微微一愣,旋即眉头紧蹙的摇了摇头:“皇宫里这些日子都守卫森严,前些日子王爷还让我们的人都暂时撤出来,以免被后宫之事牵扯上,此时此刻,若是王爷不主动联络,我们这边亦是束手无策。” “那这桑宁为何能入宫传递消息?”齐柔不解的将信件交给洪霄。 段承瑞到底没被禁足,如今只是派了仆从前来,不免令她心生疑虑,自当不会轻易的将桑宁的事情悉数告知。 洪霄看完,将信件折叠好递还:“桑宁大人同我们有所不同,他曾为了段氏皇族大义灭亲,即便是皇上相信他,在他曾经隐世训练暗卫之时,便多次为了皇上而离开,那些隐秘之事王爷也并未查探,可以说,桑宁大人实际上是为皇上和王爷两人做事,但这些事情却并不都让两人知晓。” 倒是有几分中立的意思。 齐柔想了想,便让洪霄去寻找桑宁的下落,另一边就将手头的事务尽数放下,带着东西去找寻段承钰,段承钰到如今还不知道他当日看见的玉玺和圣旨都是假的。 即使如此,洪霄找到桑宁也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见到桑宁之时,他正从满是血腥味的山林里走出来,见到眼前之人是洪霄,眼底的那点儿肃杀之气才有所消散,甩掉长刀上的血珠,桑宁只静默的看着他为数不多的族人。 洪霄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三皇子和宗平王希望能向靖王殿下传话。” “如果是为了顾茗烟的事情,大可不必。”桑宁神色淡漠的走到洪霄的面前,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交到洪霄的手里:“皇上已然下令去落水关截住顾茗烟,待到她将长生之事解开之后,便将其就地斩杀。” 细细看过纸上的寥寥数语,洪霄双手几乎颤抖:“为何……皇上不是已然要放弃云氏一族,又为何……” “因为云氏扰人心,段氏皇族,成之云氏,败之云氏,而顾茗烟无疑于是后者,你可瞧见那些皇子?”桑宁慢慢走上前去,将那纸张一把夺了过来重新塞回到口袋里,低声告诫:“六皇子早就知晓帝心,可你猜猜,他为何一直闭口不谈?” 洪霄摸了摸发凉的脖颈:“皇上莫不是将那绣娘……” “因为他恨顾茗烟当年欺骗于她,他想看着顾茗烟回头,那绣娘……于他不过是个恩人罢了。”桑宁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渐渐发凉的天空,沉思了良久才开口道:“皇上虽不喜几个皇子,可如今事情皆由一女子挑起,他自当要赶尽杀绝,只不过她还有些价值,这一路,她注定得快马加鞭,停留不得。” 洪霄愈发的觉得脊背发凉,看着桑宁:“桑宁大人,那只是个女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今日之事无需再提,齐柔不过是个商贾……” “我的确只是个商贾。”一道悠扬的女声自上传来,桑宁微微蹙眉暗道自己竟然一时大意,可不过一会,伴随着齐柔一同落下的,还有正一只手抱着齐柔的宗平王,段承钰。 桑宁的脸色阵青阵白,气恼的看着洪霄面色淡然的走到齐柔的身侧。 “你们在套我的话。”桑宁咬牙切齿。 “虽然你可以大义灭亲,但你对仅剩的族人仿若至亲。”齐柔拍了拍段承钰的胸膛,从他的怀里走出来,整理着衣袍:“原来如此,那你更要去给靖王传话了。” “为何?”桑宁的眉头都跟着挑了起来。 “因为皇上才是识人不清的人。”另一道清亮的女声也渐渐靠近,只看见一道倩影落下,月清便稳稳的站定在桑宁的面前,手里还半扶着那个许久未曾出现的桂嬷嬷。 桂嬷嬷先是和桑宁四目相对,旋即神色黯淡的开口:“太后本也以为祸星是顾茗烟,有心让我跟随试探,造成太后想要害她的假象,可……几个月前,奴婢便联络不上太后,更被顾诚困于府邸,此时才知晓,这消息是皇上让六皇子放出来的,奴婢才和太后断了联系……” 桑宁握紧了刀柄,愈发不可置信:“那太后娘娘如今身在何处!” “被困于白马寺,贤妃娘娘受伤前往白马寺养伤一事,是皇上准备调开贤妃好对宗平王殿下下手!”桂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皇上从一开始,就只想让靖王殿下独自继承皇位。” “他只是想让靖王殿下得到他应得的,皇位,以及失去心爱的女人。” 话音落下,桑宁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刀上的鲜血,一时无言。 第816章 第八百一十六章 戮力一心 诸位皇族子弟的心思繁多,线索同样繁多。 只可惜他们之前互相猜疑难以发现真相,齐柔并不知顾茗烟此行离开究竟是因为知晓此事想要逃离,还是并不知晓此事决定去落水关解决此事,而月清则站在桂嬷嬷的身边低声开口:“是顾茗烟传信相告,说桂嬷嬷很重要。” 月清将那两封信拿了出来,在此之前,她还并未给段承瑞看过。 只是一想到段承瑞之前所说的话,她心里早已决定破罐子破摔,不如就自己一力将此事解决,让他自己去解决手头之事。 段承钰急急的接了信件,皱眉:“她是知道才离开的。” “那她应该会回去尔丹,毕竟云绾夫人……”齐柔的话在看见第二封信之时便噤了声,其上正写着,她要去给段承轩的约定做个了结。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愣。 桑宁也冲上来,匆匆看了一眼之后,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什么约定?”唯有月清不解。 “落水关,昭告天下长生之谜真相的约定。”齐柔忍不住喃喃自语,目光锐利的落在眼前的桑宁身上的血迹上,又看了一眼那林子里血肉模糊的人,脸色又惨白了几分:“那些布料,好似是靖王府上的……” 齐柔面露恶心的掩着嘴往段承钰背后退了几步,段承钰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瞳孔微微收缩,总算明白桑宁在这里是做什么。 解决那些为靖王传话的人,为皇帝做事。 桂嬷嬷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只有月清走上前了一步:“不若说些正事?” 几人只好将各自的心思掩藏起来,桑宁则是看着手里的长刀,心中久久不能平复,洪霄便时不时担忧的看上几眼,却发现这一次桑宁答应的额外快,而桂嬷嬷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泣不成声:“都怪奴婢当时没能发现,苦苦害的太后娘娘此时此刻被囚禁于白马寺中。” “桂嬷嬷,事到如今,你便到本王的府上小住,切记不可被人发现。”段承钰只好走上前去,他本就喜欢皇奶奶,自当也喜欢这从小宠爱他的桂嬷嬷。 齐柔则眉头紧皱的看着洪霄派人将林子中的尸体都打包好,紧紧的跟在齐柔的身侧:“靖王殿下曾让我听从您的命令。” “去那来信的地方找找顾茗烟,告诉她,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齐柔低声开口,收敛了慌张的神色。 “可若是我去了,便无人保护你了。” “皇帝的眼里怎会有我这小小的商贾之女,他遣送走了贤妃娘娘,便是为了专心实意的对付宗平王,但还不至于用我一介女流的性命要挟。”齐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晓桑宁是为忠诚而大义灭亲,你们一族剩下的人,皆是忠诚,却该效忠于沧澜天地,却不是该愚忠区区天子。” 洪霄喉头一紧,神色慌乱的深深鞠了一躬,大步询问月清那边的情况,快步离去。 段承钰则派人将桂嬷嬷送回去,目光远远的落在齐柔的肩背之上,隔着这枝丫间浅淡的光亮显得有些恍惚,即使曾经在荔湾身上,他也从未如此心慌,急急忙忙的走上去,想要说自己和段氏皇族终归是有所不同。 可看见齐柔眼底温柔的神色,却是一言不发,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齐柔无奈的回握住他的手:“我比顾茗烟幸运多了。” “我配不上你。”段承钰紧张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我们段氏皇族内有过太多的事情,即使是我,也曾经娶亲,也曾经……” “我要的是你的过去,但我也感谢那些曾经铸就了现在的你。”齐柔踮起脚尖来,两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绕过他的后颈,仿佛整个人都挂在他的怀里:“即使我曾病恹恹而不被当做是个小姐看待,但我永远是齐家二小姐。” “可在顾茗烟知晓她并非是顾诚亲子后,她便什么也不是。” 她印象里的顾茗烟,还是那个跟着她捣蛋弟弟从窗户爬起来的女子,脸上总是带着浅淡的笑容,愿意为了一个才相识几日的纨绔公子,偷偷逃到人家的府上为人诊病,更一别他人的迂腐之言,让她起身走自己的路。 可如今,她总是在笑,却已然没有曾经那么开心了。 段承钰的眼神也黯淡下来:“我当时还和齐林一起闹事,就希望她能多出来走走,她那副震惊又气恼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说到这里,段承钰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我们欠她的。” “我们是她的朋友。”齐柔拍了拍他的后颈:“带我回去,我们去解决这件事情,皇上如此警惕太后,甚至不惜将一国太后困于寺庙之中,定然是有其原因,我们得加快脚步。” 段承钰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还是搂紧了怀里人:“这不成体统。” “你不喜欢?”齐柔瘪嘴拍他。 段承钰嘿嘿一笑,只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施展轻功,纵身而上。 桑宁见过桂嬷嬷之后明显有些不同,他自当是知晓桂嬷嬷是个怎样的奴婢,当年她甚至是太后的陪嫁丫鬟,且也并非是个真正的奴才,而是太后的表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直从当年的庶女爬到如今的地位,断不简单。 可此时到底年岁已老,再面对成长起来的皇帝,难免力不从心。 他始终还要探究一番。 递了牌子入宫,来到御书房中,段琮处理手里的公文奏折,头也不抬的问他:“那些人可都解决了?” “回禀皇上,一切都解决了,无人会知晓此事。”桑宁低着头,沉思良久眉头紧蹙。 段琮许久未听见桑宁继续通报,这才缓缓抬头瞧他:“发生何事?” “属下回来之时,似是瞧见了桂嬷嬷的影子,她背着不少东西在马棚处,像是要……” “咔——”段琮手里的笔杆应声被折断成两半,细细的看了桑宁几眼,直到看见桑宁还是一副坦然模样,才道:“不是说桂嬷嬷失踪了吗?你可追上去了?” “属下已然派人去追,是否需要属下派人将其送回白马寺?”桑宁佯装对此事不知。 “派人将桂嬷嬷送回宫中,朕再派人送她回白马寺。”段琮摆手。 桑宁眼底冰霜乍现,目光一片黯然。 皇上向来孝顺,对待这位如同乳娘般的嬷嬷,即使是让他亲自去送也是情理之中,可如今甚至不让他的下属将人送回,此事果真蹊跷。 “皇上,属下要去见靖王殿下一趟,不然他该怀疑属下了。”桑宁低声请示,眼底再次恢复了一片清明。 段琮的眼睛微微眯起,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站起身来,亲自将桑宁给扶了起来,无奈道:“前辈,你不会背叛朕的,是吗?” “属下愿为皇上分忧。”桑宁拱手,段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传话。 而桑宁同样也知道,黄公公方才也离开了御书房,像是去派人跟踪他。 第817章 第八百一十七章 莫一 秋日落叶满地,宫人们却在为秋宴忙碌不已。 听闻段承轩还在云绾和柳女官的殿中住着,似是要让那些人里里外外的将这偌大的冷宫给打扫干净,可皇帝对此近乎默许,不仅不闻不问,还让黄公公吩咐内务府的人都擦亮了眼睛,好生伺候。 踏入殿中亦无人阻拦,桑宁一双翠绿的眼带着几分凛冽扫视过眼前的两名禁卫,微微皱眉却并未说些什么,踏入其中,却只看见黑衣黑纱的女子正品读着一卷书卷,脊背挺直,一只手却懒懒的搭在桌上,捧着书卷。 隔着那面纱,桑宁倒是感到女子警惕的目光。 段承轩便在此时走上前来,一身深蓝的素雅长衫,就连金银丝线却也看不见,银冠束发,那张刀削的脸倒是比平日还要冷上几分,下巴多了些粗浅的胡渣,站在桑宁的面前,开口:“你为皇兄做事,如今才得以来去自如。” 桑宁脸上的面容微微一顿,正瞧见旁边的小太监皱着眉头将果脯糕点递到石桌上。 黄公公身边的新人。 桑宁当即看了个明白,亏得这黄公公还小心的找了个陌生面孔前来伺候。 段承轩见他沉默不语,已然就要抬手,桑宁堪堪避过段承轩的一掌,却被右手的一拳砸在地上,五脏六腑仿若拧在一起痛苦难忍,他抹了嘴角磨破渗出的血,嗤笑一声:“王爷还是如此暴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段承轩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说,居高临下的看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桑宁,冷声道:“今日还想得到本王的信任,莫非皇兄真的当本王的一双眼是瞎的?” “此地乃是天子居所,王爷可不能乱说。”桑宁呸了一口唾沫,爬起来脸上还带着笑。 “他可还想将这天子之位给我,却也不问问皇帝老儿看不看得中我这嗜血修罗。”段承轩冷冷的嗤笑一声,这一次倒是没再继续出手,只开口道:“你可知晓烟儿的下落?” “将死之人,何须……”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削尖了的木头便擦过桑宁的面颊,入了他背后的墙面几分。 门外的两名禁卫纷纷抽刀上前,而一袭女官衣裳的柳儿正从长廊之上走来,将手轻轻的放下,满目寒霜。 段承轩挑眉,这武功可并非是一朝一夕便可练成,这柳儿隐藏至此,深不可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云绾,却见云绾已然起身将头上的黑纱帽摘了下来,露出其中真容来,直视着桑宁:“桑宁大人,许久未见。” 桑宁只是轻轻一笑,段承轩则是挑眉:“娘?” “当年我尚在天炎城之时,便在二皇子身边见过你。”云绾淡淡一笑,对段承轩使了个眼色之后便踏入长廊之中,吩咐着柳儿离去。 桑宁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眉头紧皱的沉思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难道当年……” 段承轩清楚的听见了桑宁的话,可目光落在一旁的小太监身上时,倒是话锋一转:“烟儿究竟如何?” “她马上就要死了,王爷何须同一个死人留恋?” “你找死!”段承轩快步冲了上去。 …… 桑宁脸上大片青紫的跪在御书房前,皇帝段琮则是忍不住摒气沉思,胸腔里疼痛非常,他却还不知晓段承轩是从何看出桑宁效忠于自己。 而黄公公却从一旁拎了个鼻青脸肿的小太监走进来,一拍那小太监:“还不给皇上说说!”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将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说道云绾夫人那一句话的时候,段琮的脸铁青,而那小太监吓得两条腿直打颤:“桑宁大人不过是希望靖王殿下将那位殿下给忘了,便打起来了,院子里一片狼藉,门外的两个禁卫也跟着受了伤,奴才也……” 说到这里,小太监还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又瞧见皇上的神色,顿时抖若筛糠,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黄公公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赶紧着:“皇上,云绾夫人留不得。” “朕亦等不到他做决定了。”段琮目光一凛,吩咐道:“既然他真的将云绾当做是娘亲,那么这选择,应当也是做好了。” 黄公公身子一颤,旋即才明白过段琮的话来:“可她还有些用处……” “那便早早的将她赶去落水关,解决了事情便可杀了。”段琮的指尖轻轻的敲击在桌案上,那黄公公反应了过来,道了声奴才这就去准备着行事,便提溜着险些湿了裤子的小太监走了。 段琮这才吩咐人将御书房的门打开,走到桑宁的身边:“这些日子,你便暂时在宫中指导禁卫,也帮朕好好留意承轩的事儿。” “属下怕……” “这偌大的宫里,能制得住承轩的人,屈指可数。”段琮轻轻的拍了拍桑宁的肩膀,又道:“对了,你们族里不是有个叫洪霄的小子吗?朕身边正好还缺个贴身护卫。” 桑宁的心里咯噔一声,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再回过头时,段琮已然穿着一身龙袍走出许远。 不知不觉,桑宁觉得那秋风里的背影,和当年皇帝要杀他全族时一模一样,平静的有些可怕。 慢慢的站起身来,桑宁狠狠的咬了咬牙,看来皇上这是不相信他的意思,此时他只该庆幸洪霄藏匿于烟雨阁,而并非是皇子府邸,应当并无眼线知晓。 可他又该如何将消息传出去? 正在奇怪之时,他边往禁卫营里走,边看见今日被打伤的两个护卫被抬到太医院里,心里微微一愣,调转了方向去问今日没了他们二人,又该是谁去殿外看守,那禁卫统领想了想,笑道:“是莫一大人送来的两个新人,皇上可还亲自提点过。” “那就好,可小心着点。宫里的风向又要变了。”桑宁朗笑着拍了拍统领的肩膀,那统领还紧着问他要不要去太医院上点药,他便找了个机会开脱。 离了人到屋中整理被褥时,桑宁才恍然想起。 这莫一平日少言寡语,为人沉稳不张扬,可在当年,却还是同肖海一般,是靖王的挚友,可相隔数年,靖王究竟和这碌碌无为一直未曾晋升的莫一可还有牵连? 第818章 第八百一十八章 莫一 若说及莫一此人,满朝文武还记得的人亦屈指可数。 莫一乃是寒门子弟,镖师父亲,客栈老板娘为其母,家中同辈的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嫁了远方的小商贾做布匹生意,另一个小妹反倒是江湖上有名的小混星,武功出众,如今正拜了师学艺,十足十的平民百姓。 当年沧澜还不兴武试,莫一当时只为了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去了军中当将士,每每取了例银给妹妹攒嫁妆,武艺尚可本可晋升,偏的组了个富贵人家公子的路,几番周折后,年纪轻轻便去给先帝守皇陵。 而当年段承轩同莫一的相识,便是因皇帝在帝陵遇刺之事,莫一当时展露手脚,独身便制服了四名死士,段承轩看中后,这才带到军中。 “他少言寡语,武功高强,偏的平日校场亦不显露,说是他爹教他一句话,才不外露,这才,便是有才的才。”段承轩说及此处,倒是忍不住的笑起来:“那年他同我一起征战沙场,为我挡了一刀子,末了我去看望他,他却说了句话,我才认下这朋友。” 柳儿和梓铭倒还是第一次知晓,这莫一的出身竟然如此平淡,此时梓铭倒是有些性急:“靖王殿下,你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何意义?” “意义便在这一句话上。”段承轩放了手中的杯盏,无奈叹了一口气。 他可还记得当时莫一躺在床榻之上,那双平日里淡然无常的眸子却额外明亮,嘴角微微上扬:“你欠我一条命,但我不要,你给我两个妹子多送点儿银子去就行。” 说到这里,梓铭差点儿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他倒是喜欢两个妹妹。” “他这两个妹子随意走出一个来,可都不比天炎城的小姐差,一家子捧星星捧月亮的给宠着,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这样。”段承轩说到这里,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当时一口答应了他,派人送了二百两黄金给她们,谁知他的两个妹子千里迢迢跑来天炎,待到我们凯旋而归,那两个性格迥异的姑娘就抱着金子站在府邸门口……” “还来还金子不成?”柳儿堵住梓铭还想打断的嘴,赶紧问。 “她们问哥哥死了没。”段承轩轻轻的摇了摇头,也是无奈:“我当时年纪尚轻,瞧见觉得有趣,就说莫一给我挡了一刀子没了性命,这俩姑娘不哭也不闹,沉默了一会儿,将那些金子又抱起来,递到我面前。” 梓铭睁大了眼睛,像是在问什么时候才说到重点。 段承轩细细的瞥了一眼那帷幔里坐着的云绾,这才开口道:“这俩丫头说,这二百两金子给她们打盔甲和武器,她们的两条命也是我的了,还说,她们兄长用了一条命来救我,她们亦会如此。” 柳儿也跟着张大了嘴,怎么也想不到其中还有个姑娘是大家闺秀。 梓铭眨了眨眼睛,帷幔里的云绾却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后来呢?” “我便将他当做是至亲好友了。”段承轩恢复了方才冷静的模样,淡淡道:“有的人为了一生高远,可莫一一家子却是不同,他们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也会为了家人做出许多事情。如此之人,在朝野之中却是甚是难得。” “你竟然还想利用人家。”梓铭啧啧嘴,拉开柳儿的手,满脸皆是厌恶。 段承轩对此亦不否认,只不过当年的莫一聪慧过人,亦没有揭穿他,不过缘分这事的确是其妙,数年之间,他们并未多言,却已然是好兄弟,此时想起,也是轻笑:“他为我挡那一刀,是真心不希望我出事,多年挚友,互相麻烦也是理所应当。” 他将袖口之间皱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来,沉声道:“这皇城中的禁卫,可有的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要入宫可并不容易。” 梓铭和柳儿甚至不知晓这信是从何而来,就连其间的云绾也是微微蹙眉。 段承轩瞧着几人茫然的模样,心中黯然。 若是顾茗烟在这里,就算真的不知晓何时送的信,也会猜上几分,直到你一言我一语,她便能猜的八九不离十,继而还能微微抬了下巴,眼里带着三分得意和笃定,轻笑着说:“你倒是还留了一手。” 脑海中的画面惟妙惟肖,段承轩却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微微用力,桌沿的杯盏已然摔碎在地上,惊了柳儿和梓铭一跳,梓铭更是摸着脖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低低喊了一声:“靖王殿下怎的突然恼怒起来,吓死个人了。” 柳儿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段承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心底那点儿按捺不住的气愤,收敛了气息,抬手抚了抚额角:“还是说正事吧。” 云绾倒也不明白发生何事,只对柳儿使了个眼色,柳儿这才收回了手,问道:“如此说来,莫一平日亦不张扬,所以是不是无人知晓那些禁卫同他的关系?那我们是不是能……” “皇宫守卫森严,若想带人一同出逃未免太过招摇。”段承轩摇了摇头,复而看向云绾:“今日打伤了两名禁卫,下一批便该是内应,我没办法日日待在你们身边,来日,你们若有何要事,大可相信那两名禁卫。” 云绾跟着点点头:“你一直流连于此,反而对烟儿不利,若是有能传递消息的人,那么这眼前也明亮许多,你也需得快点决定此事。” “还是娘知晓我心。”段承轩的心放松了几分,站起身来:“若是烟儿在此,许是能猜到皇兄的几分心思,可我如今……” 话音还未落,段承轩起身之时却恍惚听到顾茗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呢喃。 “若等到你我之间算个清清白白,我们还能走到一起,那我这下半辈子便是你的了。” 微微一愣,段承轩猛地转过身去,背后却只有被看的脊背发凉的柳儿和梓铭,哪里有半分顾茗烟的身影。 揉了揉额角,他倒是有些思念成疾了。 “还有何事?”梓铭依旧捂着后颈,被看的发毛。 段承轩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烟儿如今身在何处还不知晓,他更该将此事早早解决,也好同她去算个清清白白才好。 只可惜还未踏出半步,黄公公便笑眯眯的走过来,身后的太监宫女甚至还提着两个食盒,躬身行礼之时说了句:“既然靖王殿下选了云绾夫人,那么顾茗烟的命,您便是不要了的意思,皇上已然派人……去追杀了。” 段承轩瞳孔微微收缩,可还未等到抬手将这太监给杀了,只觉得膝后一疼,肩上如遭重击,整个人都被黄公公身边的桑宁给按在地上,在无人发现之时,低低道了一句:“大局为重。” 段承轩从未有一次觉得这皇族身份如此令他寸步难行。 第819章 第八百一十九章 接头 秋叶落满地,眼前大路小街皆是一片萧条。 这里不过是一处无名小镇,年轻人大多外出打拼,剩下来的多是老者妇人同些孩童,当顾茗烟一身黑袍驾着马车入了镇子,几个孩童便齐齐的在一旁观望,七嘴八舌的说这怕是来了个大人物。 苏玉婉坐在马车之中,却是半分不明她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可顾茗烟却心知肚明,她尚且告知了之前镇上的镖局,若是有天炎城的人到此地偷偷联系那客栈店家,她便会按照那店小二给的消息来到此地。 想必是有人要跟段承轩的人联络,那么店小二手中的消息也真了几分。 途中无人照应,再想来日面对皇帝的追兵,实在不易。 这消息有一隐秘之地,便是此处,她正有些不明白这地点上的铺子没有名姓,却只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屋檐之上落了下来,一身青色长衫的女子背后背了把长刀稳稳落在路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顾茗烟觉得奇怪,停下马车来瞧她,一言不发。 那女子看起来莫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脚步无声直至她面前:“你便是……小殿下?” 最后三个字倒是带了几分不确定,声音也小了许多。 “你是何人?” “哥哥说她曾在猎场见过你一次,只是昨日他收到消息要安插人手,已然匆匆离开,故而让我暂离师门前来相迎。”女子走上前来,跳到马车之上,撩开车帘正看见里面做了个身带镣铐的姑娘,忍不住皱眉头:“这姑娘犯了何罪?” “水灾之时,她为一己私欲而舍人性命,成百上千。”顾茗烟倒是说的认真,马车里的苏玉婉缩了缩脖子,一路下来,她已然不敢不听顾茗烟的话,纵然心中还是有些许怨怼,可一看见顾茗烟那双清亮的眼睛,便不敢多言了。 那女子见苏玉婉沉默着低下头,权当她是默认此事了。 “兄长说来者应当是个嘴毒貌美的姑娘,可我瞧着你……”女子的目光堪堪落在顾茗烟那手腕上,顾茗烟为了赶车,拉动缰绳却是不得不显露些许,只怪这女子慧眼如炬。 “你的兄长叫什么名字?”顾茗烟拉了拉袖口,犯不着跟个丫头计较口舌。 “我兄长叫莫一,我在家里年岁最小,排行第三,你便叫我三妹便是。”莫三小姐坐在这马车之上,一只腿还踩着踏板,半张脸靠在膝盖上,却也不挪动半分,看来武功甚高。 “莫一……”顾茗烟倒是觉得似曾相识,细细想来的猎场亦不过两次,细细思量一番,想起当初的确见到过此人,那时他正跟肖海站在一起,不过他看起来对苏玉婉厌恶至极,所以当时也并未靠近,微微咂舌:“莫一大人为何会在此等镇子?” “哥哥本就挂了个闲职,身边的人还巴不得他这正气凛然的小武官多离开些时日,他那上头的人竟还打主意到我身上,说我在江湖上惹了事,推了我兄长过来,已然有一个多月了。”莫三说起来还格外愤恨,背后的长刀也跟着磕在马车上。 顾茗烟瞧着旁边的孩童都被吓到,只好草草停在一家客栈之前,道:“我们进去再说……” “去客栈作甚,再往前走良家铺子往右拐,走到尽头便是我的院子了。”莫三抢了她手里的缰绳,笑嘻嘻的一甩,身下的马车便窜了出去,顾茗烟一惊,堪堪扶着马车的门框,面色惨白。 似是瞧见她略有不适,莫三这才放缓了动作,想要伸手给她搭脉。 顾茗烟却匆匆抽了手,低声道:“不必搭脉,我自知晓。” 莫三挑了眉头,沉默不语的拉着缰绳。 而这巷子尽头的小院倒是四四方方,其间亦不过三间屋子,一间屋子里倒是摆放满了各类诗册,门里还放着女红刺绣,还有手艺上好的屏风,床榻侧边更是清幽雅致的竹叶,可另一间屋子却摆放着盔甲刀剑。 莫三一一的将房门都打开来,这才打开了最后一间,里面放的东西倒是十分杂乱,她轻轻一抬手便将苏玉婉给提了过去,扔在角落里的一张绒毯上,自始至终,就连她身上的镣铐都未发出声响,安安静静,武功高强的可怕。 顾茗烟的目光则落在一旁的书架之上,多是功法典籍,少有些地方志和杂书。 “按两间分别是我哥哥姐姐的房间,我们仨住在我这屋子里绰绰有余。”莫三随意的将背后的长刀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随后捋了袖子打了两盆水来,放到顾茗烟面前:“哥哥可说你是富家小姐,吃不得苦,一盆净手,一盆擦身子擦脚皆可。” 顾茗烟对莫一了解不多,如今看着眼前的莫三,倒是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揉了揉脖子,有些尴尬:“你们江湖人都是如此随意有礼吗?” “兄长在朝为官,我只能算半个江湖人,江湖人有粗有细,有无礼的,自然也有礼法为上的。”莫三倒是觉得她问了个怪问题,见顾茗烟还没有脱下黑袍的意思,就道:“我去酒楼里买点儿吃的。” 顾茗烟点点头,等到莫三离开,她才慢悠悠的褪下了肩上的黑袍,露出其下那件深蓝长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脖颈之上都已然出现了些东西,她刚刚皱眉,眼前的窗户便啪的一声被推开来。 本该离去的莫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笑着:“原来身中剧毒。” “你怎么返回来了?”顾茗烟只是被下了一跳,缓过神来便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你怎么不问我不想做什么?”莫三像是一条泥鳅一样从窗户里窜了进来,稳稳的落在椅子里,软绵绵的拽住她手腕,笑道:“我这不是怕找错了人,如今瞧见,你当真是个富家小姐,而且言行同兄长托付的人倒是几分相似。” “如今确认了?”顾茗烟抽回了手,乖乖的净手,被缰绳磨破的皮子隐隐作痛,她只好皱着眉头洒了些药粉进去,细细摩挲着。 莫三眉头一扬,道:“已然确认了,所以我就急匆匆的回来传消息了。” “什么消息?”顾茗烟头也不抬。 “兄长让我确认之后带话给你。”莫三将腿放在桌子上,往旁边轻轻一歪,眼睛微微眯起:“靖王被困,无力相助,兄长仅一人,周身可用之人并不多,靖王殿下和你,必须舍弃一人不帮,才可助另一人全身而退。” 顾茗烟的动作稍稍一顿。 又到了选择之时吗? 第820章 第八百二十章 莫三小姐 “我哥行事并不张扬,当年猎场之后,他便同靖王商量着养精蓄锐,靖王更是答应不到关键绝不麻烦他,如今天炎城里情势诡谲,兄长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可他身边的势力就那么大,实在无力两边都帮。”莫三说的冠冕堂皇,若非是她手里还捏着一张纸,顾茗烟还真的会吃惊于这丫头的消息灵通。 将纸张往桌案上一扔,莫三还不忘补了一句:“我哥说的,我姐起草的。” “你们兄妹三人关系不错。”顾茗烟缓缓的将手从水里抽出,随意的拿了帕子擦拭干净,复而看了莫三一眼:“你且传信给你哥哥,让他先解决了段承轩的事儿,等到他那边早早解决,我这边也当安全不少。” “此次前去,一路追兵,你带这个罪人便不怕真的被杀了。”莫三眉间拧了个疙瘩。 “在外天高海阔,宫里四角天空难出难进,孰轻孰重你的哥哥姐姐应当知晓。”顾茗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苏玉婉,稍稍一拱手:“麻烦你们兄妹三人了。” “我现在又不相信你是顾茗烟了,瞧你这幅对百姓恭敬的模样。”莫三从椅子上挪开,拍了拍顾茗烟的肩膀:“哥哥回来之前,你就不用走了,我一离开,院子门口的机关就会触发。” 顾茗烟张了张嘴,莫三已经跑了没影。 她到底不明白莫三这句话有什么意义,正沉思着要不要将另一盆凉水给苏玉婉,角落里的苏玉婉已经冷声开口:“这女人根本做不了主。” 这么一说,顾茗烟才明白过来。 莫三这是犹豫了,等着让哥哥姐姐来解决这件事情。 她想了想,索性将包袱展开来,将其间的药材和东西都拿出来捣鼓,根本不像是将此地当做是他人的地方,窗外突然簌簌下起小雨,莫三低声咒骂了几句,提着两个精致的小食盒冲进来,刚想放在桌上,却发现吃饭的桌子和写字看书的桌子都被药材堆放的满满当当,一时愣神。 顾茗烟听见声响,搭了条毛巾在她肩上,将桌上的药材推到一旁,或是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一一将那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出来,摆放整齐后,开口道:“叨扰些时日了。” 莫三揉了揉脑袋,沉默着坐下吃饭,顾茗烟添了一些给苏玉婉,还不忘如往常般日日警告:“莫惹事。” 说时,还轻轻一拍她的脑袋,像是宠溺的样子。 苏玉婉捧着碗坐在软垫上,还微微发愣。 莫三不解的注视着顾茗烟的一举一动,可在顾茗烟转身前来桌前时,那眼底的寒霜让莫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再看苏玉婉,只是轻声道:“你看起来就很聪明的样子。” “多谢夸奖。”顾茗烟捏了捏手腕坐下,慢悠悠的吃饭。 窗外秋雨簌簌,待到酒足饭饱,莫三正思忖着要不要去屋檐下打个坐,不然跟着顾茗烟这般的聪明人在一起有些心虚,可顾茗烟已经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看她:“我记得曾看过莫一的名册,你若是他的妹妹,倒也不给他的声明拖后腿。” “别人都说我哥碌碌无为,一无是处是莫一。”莫三嗤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 顾茗烟却用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嘴角稍稍挑起:“桐舟大人的夫人好似也是他朋友的朋友,你性子爽朗,你哥性子沉稳,一家子三兄妹相亲相爱,如此看来,是你们父母教的好,如此的人,必定不是池中物。” “你这是在拍马屁?” “并非如此。”顾茗烟摇了摇手指头,笑着说:“有些人,是因悲天悯人、实力不足才碌碌无为,可有些人,却是让人害怕,所以才碌碌无为。” 莫三奇怪的摸了摸下巴,愈发不解:“这是怎么说?” “正如动物遇到危险都会有所警觉那般,人作为动物自然也会有所警觉,你哥哥便是那种,虽然他的厉害看不出,可别人还是会有所警惕。”顾茗烟抬手,用水渍在桌上画了一个小人模样的东西,在心口上落下一点:“关键,就在这气场上。” “哥哥只见过你一面。”莫三狐疑的看着她。 “我可不记得你哥哥长什么模样,但我看见你了。”顾茗烟莞尔一笑,抬手将那些碗碟都送到食盒之中,轻轻一拍:“如此言语,不过是让你放松些,这地方是你的,我才是客人。” 莫三看着对方明亮的一双杏眼,心里一紧:“你是妖怪吗?” “我是妖女。”顾茗烟眨了眨眼睛,独自去往一旁的桌前继续摆弄药材。 门外秋雨仍在,莫三却已然没了要去外面打坐的意思,毕竟发现这顾茗烟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近,只难免说不上几句话。 秋雨下了两日,停歇之时,顾茗烟正趴在桌案上小憩。 莫一急匆匆从天炎城马不停蹄赶回来时,正看见这一幕,还没张嘴,便被火急火燎的小妹一把捂住嘴拖到了二姐的屋子里,莫一还不解的抬头看她:“事情不妙,我得跟她说一声。” “小声点儿,二姐之前让我说的话,我都告诉她了,她都没犹豫,说让你先帮靖王殿下。”莫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开衣袖来给他看:“她昨晚帮我配了一晚上的药,说她帮我消了伤疤,以后也帮忙看顾她大儿子的命,还说她大儿子以后肯定也要入江湖的。” 莫一皱着眉头看着小妹手上的伤疤,小妹小时候就调皮,这是不小心被烫了,两个巴掌大的伤口在姑娘家家身上,他以前还可着劲儿找人来看,倒是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小声道:“她那大儿子可不是亲生的,但靖王却要了旨让其做个小王爷,前些日子去了尔丹,让你保护做什么?” 莫三揉了揉脑袋:“我也这么问,她说她知道自己儿子要什么,还说江湖和庙堂不一样,说那小王爷日后入了江湖,还说不定能跟着我混?” 莫一也拿不准顾茗烟的想法,跟着莫三一起揉了揉脑袋,转念想着顾茗烟到底是对自己妹妹做了件好事儿,便点头道:“皇帝已经派人暗杀她了。” “这么快?”莫三睁大了眼睛。 “宫里的消息,是王爷选了顾茗烟的娘亲,母女只能救一个,所以她便被抛下了。”莫一的声音依旧是小小的,瞧见小妹眉间拧了个疙瘩,正色道:“这可不是负心汉,毕竟云绾夫人在皇上手里,可她却在外,若是这样选择,两人都才有一线生机。” 莫三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却瞧见顾茗烟此时不知不觉的站在门边,莫一方才的那些话她都听得真切,却也只是揉了揉眼睛,笑着:“他的确识大体,可还曾让你们带什么话?” 莫一乖乖将段承轩说的大概意思告知:“王爷说,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别重蹈娘亲的覆辙。” 第821章 第八百二十一章 嘱托开路 “你也告诉他,就我这幅鬼样子,活着也不可能见他的。”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稍稍拉开了些袖口,露出其中蜿蜒的痕迹来,更低声道:“你只管让他去做想做的事情,日后我要是想回来,自然会去找他的。” 即使是莫一这般的将士也被上面的模样吓了一跳。 不仅仅只有那些黑色的纹路,手臂之下的那些青筋几近从皮肤之下突出来,本该光洁的手臂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怪物,那些青筋的跳动甚至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莫三也是第一次看见整条手臂,惊呼了一声:“怪物!” 顾茗烟尴尬的将袖口拉下去,摸了摸鼻子:“这就是长生不老药的代价。” “不疼吗?”莫一咽了口水。 “很疼,但久而久之就不疼了。”顾茗烟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苦笑一声:“别说是去见段承轩,就连娘亲和孩子我也不敢见的。” “他们很担心你,你不能如此瞒着他们。”莫一皱起眉头来,一旁的莫三也认真的点点头。 顾茗烟想,这大概就是他们家里这么和睦的原因了。 扬了扬嘴角,顾茗烟踏入屋中坐下,衣襟之上的那些纹路现在都有些可怖,她却轻描淡写的摸了摸发疼的脖子:“所以我让你带话回去,让他们无需担心我。” 莫一还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莫三则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坐在莫一的旁边。 “其实只要我继续服毒的话,这些东西就会消失,也不会疼了。”顾茗烟从口袋里取了一张药方子来,推递到莫一的手边:“这些是我所需要的解药,你将它带给娘亲,她就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回去了。” “可我不知道,没法儿帮你带话。”莫一皱着眉头,对那药方子上的药名一概不知。 “人靠吃喝度日,我却靠服毒度日,这药方子便是解药,服下之后,伤口崩裂,容貌尽毁,唯有调养数年尚可恢复原样。”顾茗烟说到这里,更是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莫三缩了缩脖子,莫一则是冷冷的皱着眉头:“但你不能一个人熬过去。” “我可以。”顾茗烟说的斩钉截铁,复而才缓缓站起来,又将两张银票递给莫三:“莫三小姐,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了。” 莫三赶紧起身:“你独自上路,未免太过危险。” “再待下去,反而会牵连了你们,皇上既然有把握让段承轩二选一,便有办法来将我杀之后快,但同样的,我手里也并非没有桎梏他的东西。”顾茗烟袖子一抖,靖王的腰牌就落在了桌案上,莫一眉头一挑,冷静的看着她。 顾茗烟却扬了扬嘴角:“有了这个,他的兵暂时都可为你效劳,想必护我一路不成问题。” “你之前怎么不说!”莫三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腰牌,拿到手心里辨认真假。 “你疑我不是顾茗烟,我自也疑你并非是莫三。”顾茗烟干笑了几声,抬手摸了摸发疼的脖子,继续开口:“最好制约皇帝的办法,就是段承轩手里的兵权。想来这些兵权本该是支持段承轩一路上位的好筹码,但如今落在你和段承轩的手里,自当也可以为让位提供不少筹码。” 话音落下,莫一已经将那腰牌放到手里把玩:“你说的有理,可你不能还想带着苏玉婉走了。” “为何?”顾茗烟脚步一顿。 “她什么都不会,还是你的敌人,带着她只是多添烦恼,我可为你解决此事。”眼前银光一闪,莫一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 “不必,她还有用处。”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对着莫一做了一个复仇两个字的口型,脸上那点儿浅淡的笑意也染上了邪气,她抬手用口袋里的布带将背后随意的长发给绑起来,一双桃花眼眼角弯弯:“我不信天地报应,只相信我自己能断了这因果。” 她踩着湿漉漉的石砖回到莫三的房间里,重新披上厚重的黑袍,背后却还跟着个普通女子衣衫的苏玉婉,背着两个小包袱匆匆的往外走去,不过一会儿便听见车轱辘的声音彻底消失。 莫一却捏着手里的腰牌,眼神晦暗不明。 “哥哥,她当真是个奇怪的人。”莫三抬手为两人添了杯茶水,又小心的将那药方子收好:“是不是天炎城里的人都得如此小心的过活。” “只有她罢了。”莫一手轻轻一抬,那腰牌已经滚入袖口之中,取了满是茶水的杯盏递到嘴边,他又愣神片刻,旋即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等会儿,她方才是不是让我用这腰牌给靖王殿下开路?” “怎么开路?”莫三始终对这庙堂之事知晓不多。 莫一嘴角一抽:“我也不知道。” “逼宫?” “让你姐听见要打断我们的腿。”莫一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见小妹彻底的闭上了嘴,这才继续道:“不说笑了,你且偷偷的去跟着她,开路之事交给我。” 莫三嘿嘿一笑,将那两张银票收回到口袋里:“好嘞。” “别傻笑了,知道你还挺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快跟着去吧。”莫一拍了拍她的脑门,又嘱咐了一声:“对了,最近有个叫玉芝,脸上有刺青的女子在找她,好像是要传递什么消息,你若是发现了,想办法暗中让两人碰个面,若是出事记得先出手。” 莫三一个劲儿的点头,不过一会儿就匆匆收拾了行李,跟着跑了个没影。 即使在江湖上,也少见这样莽撞任性的女子,更何况莫三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疤有办法消除,更是对顾茗烟多了几分好感。 而莫一则留下了一封信件后,悄然离开,再次去往天炎城解决此事。 顾茗烟刚刚走出小镇,便又窸窸窣窣的下起秋雨来,苏玉婉看似乖巧的缩在马车里,实则却是心中不安,问她:“被追杀了还要去落水关吗?” 顾茗烟沉默不语,将手里的缰绳紧了紧,背对着苏玉婉目光的面颊此时苍白无比,心口的疼痛伴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窜了上来,她死死咬紧嘴唇一言不发,早已没有心思同苏玉婉说上几句话。 只有解决了落水关之事,她们云氏一族才是真正安全。 而云绾也无需日日藏匿,就连在尔丹的宫中亦不敢露面。 最关键的,是她也可以安心的去乡野山村去解毒,亦可复仇,可谓是一石三鸟。 秋雨却蓦地阴冷了几分,林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顾茗烟眼神一凛,目光扫视过林间,正看见一道人影般的东西消失无踪,眼睛微微眯起,甩动手里的缰绳,心里咯噔一声——来的真快。 第822章 第八百二十二章 云氏段氏 与此同时,莫一同样马不停蹄的将顾茗烟的字字句句尽数传到宫中。 只可惜他所控制的人不多,花了两日时间,才让两个禁卫给云绾带了话,对于段承轩那边的守卫森严毫无办法。 云绾看着手里的药方子,泄气的坐在桌案前。 柳儿和梓铭匆匆看了一眼,旋即都眉头紧皱的坐在一旁,直到梓铭瘪着嘴抱着手臂说了句:“主子,我瞧着小姐同你走的是一条路。” “别说了。”柳儿赶紧拽住她,小心的看了云绾几眼,见她似是没有要发脾气的意思,这才开口:“主子,您千万别怪小姐,小姐周身多是疑心之人,久而久之,也就……” “我只是后悔。”云绾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指尖不自觉的落在脸上的伤疤上,当年纵然大部分是对瞿礼的心灰意冷,可这容貌尽毁之事,到底还是她的心头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如此,更是揪心:“当年,若是我和瞿礼能有那么一丝丝勇气,不顾一切代价的将她带回来,今日她也不会……” 梓铭和柳儿都担忧的看着她,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沉默之时,门外却传来细微的声响,两名守在门口的禁卫故意发出声响,柳儿则赶紧将东西给塞回到袖子里,等到门扉被推开,黄公公走进来时,梓铭和柳儿只是安静的看着,云绾始终未曾回头。 “柳女官,明日宫中宴席,请您去一趟。”黄公公笑眯眯的让人重新放了件合身的女官衣裳来,而她本该是六品的女官,眼前的衣裳却是四品院首的衣裳,她微微一愣,似是不解。 “明日宴席大喜事,皇上给您升官来了。”黄公公赶紧解释着:“明日啊,皇上要为靖王殿下择一良配,若是配的上,到时候还要请柳院首准备事宜。” 柳儿眼神一凛,拍案而起:“我并非是来宫中当官的,当初若非是我家主子想要同皇帝交好,答应前来为他找到凶手,我亦不会当这个女官。” 话音落下,黄公公却嚯嚯的掩嘴笑了几声:“入了这宫,哪里容得了你们放肆,若是明日不去,那么这辈子,你们亦出不去了。” “你!”柳儿难得气恼不已,可黄公公已经让人又放下几个锦盒后便离开,门口的禁卫再过两个时辰也要换上一批,难以传话。 柳儿气恼不已的坐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我本以为皇上是个好人。” “烟儿的步步为营才是对的。”云绾自嘲般的扬了扬嘴角,抬手揉了揉额角:“只怪我当初入了这陷阱,如今寸步难行,倒不如一死了之,免得给两个后辈……” “你同小姐倒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梓铭塞了个橘子到她的手里:“天下麻烦千千万万,死了你们两个难道就没有麻烦了吗?” 手里的橘子沉甸甸,云绾深吸了一口气,将橘子轻轻的握住,认真的摇了摇头:“你说的对。” 梓铭和柳儿的脸色也好了些,只想着段承轩那边究竟会不会答应。 …… 黑白棋子,方正格。 段承轩的两只手却被厚重的枷锁绑在背后的墙壁之上,其上的一把锁做工巧妙,俨然不像是心血来潮的东西,而段承轩脸上和身上的伤口还没好,此时只能被固定在一侧,而眼前摆放着的棋盘之上,已然下了许多黑白棋子。 对面一身明黄龙袍的段琮方落了白子,又取了黑子来捏在掌心,一双眼盯着棋盘还不忘开口:“你能为顾茗烟伤了如此多的禁卫,倒是朕的意料之外。” “放了我。”段承轩挣脱了两下无果,心口的怒火更盛。 段琮却笑着落了黑子,抬眼看他:“娶了那东方氏的姑娘,继承朕的皇位,我便可留顾茗烟一条命,条件是她必须滚回尔丹去,日后同你再无干系。” “你就如此瞧不得她?”段承轩鼻腔里溢出一声不满,肋骨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而一旁的桑宁面色淡然的站着,倒真的像是皇帝的人一样。 “朕自然瞧不得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更何况她对三皇子欲拒还迎的事情,朕也知晓颇多。”段琮轻笑了一声:“更何况,她身上麻烦不断,绝非良配,哪怕她能为你诞下子嗣,可等到日后你登上皇位,后宫佳丽三千,子嗣自是要比那还在留在尔丹的野种要好上许多。” 曾经的皇兄仿若褪下了曾今那纯良的皮子,露出其下的真面目来,那双温和平淡的眼里满是仇恨,他手里的白子也稳稳的落在棋盘之上,伴随着一声低吼:“云氏女子根本不可信。” “那只是云栖一人。”段承轩同样怒目而视。 “福子,将东西拿来。”段琮稍稍一扬手。 那位被叫做福子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一份年代久远的书卷递了过来,小心的放在桌案上。 段承轩从未见过如此脏乱不堪的书卷,其上甚至还有不少干涸的血迹,已然凝结成深黑色,所有的纸业都泛黄,甚至还有被虫蛀的模样,书封之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段承轩奇怪,段琮则将其翻开来,让他慢慢的看完。 等看完这一本字迹不同的书卷,段承轩却蓦地笑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这是诅咒,当年云氏初代先祖离世之前,曾挖去我们段氏先祖的肋骨。”段琮重新将书卷返回到最开始的那一页:“云氏和段氏纵然注定纠缠,可几乎无人善终,你我又怎会例外。” 段承轩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嘲讽,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第二代皇帝按遗诏接云氏之女入宫,十一年后便暴毙而亡,而那云氏之女全身而退,再无踪迹。数代同云氏纠缠的女子几乎都出了事,就连你们在落水关下发现的先祖墓碑,也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段琮目光凛然的看着他:“你是我的弟弟,朕又怎会害你。” “鬼神之说,命运之论,不可尽信。”段承轩还沉默着。 “按千百年来之事,皆是巧合吗?”段琮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朕可以给你思考的时间,但明日的宴会,你切记勿要惹事,这本书卷还有另外两本,这本你便细细看过。” 段琮已然浪费了不少时间在他身上,此时摆驾御书房借靖王的名号处理朝政,偌大皇宫此时如同铜墙铁壁,竟无一人知晓皇帝身体健康。 而桑宁则为他解开了镣铐,段承轩看着眼前这如同族谱一般的书卷,微微出神。 他不愿意信,可如此多的巧合,又该作何解释? 第823章 第八百二十三章 宫廷宴席 次日清晨,死气沉沉的皇宫之中总算忙碌了几分。 各宫的宫女太监都因今日突如其来的宴席而忙碌起来,之前人人自危的各宫嫔妃也想着趁今日宴席夺人眼球,尤其是之前春日选秀进来的贵人们,各个都吩咐着挑选好看的衣裳首饰,盼得到皇上青睐。 可宗平王府收到宴席消息之时,正是当日天还未亮的清晨。 段承钰正提了食盒要去铺子里找清点账目的齐柔,顺带着问问洪霄那边的消息,刚到烟雨阁,若离便急匆匆的骑着马前来,将今日宴席之事告知。 “今日宴席,今晨才报?”段承钰微微张着嘴,满脸吃惊。 齐柔也从账目本里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未免太过匆忙了,之前皇宫里没透露半分消息吗?” 若离轻咳了几声,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宫里本来就密不透风,除了孟旭大人和其他几位老臣以外,都无人知晓其间发生什么事情,今日宴席,似是还让不少老臣带了各家的女子。” 齐柔眼一横,低下头不说话了。 段承钰也是一惊,让他们这群皇子入宫,又让大臣们带着各家的女儿前来,要撮合的意思未免太过明显,只是他也有些为难,之前他还不知阴谋,匆匆从皇宫里出来,如今能到皇宫里去窥探一番是好事。 但是看着齐柔脸上明显的不悦,他也是进退两难,只好摆手谴退了若离,自己将食盒放下来:“我上面还有个三哥,选王妃也轮不到我。” “你们这边封了王爷的可就你一个,三皇子如今叛国之事还未被洗脱罪名,即使是皇帝下令,那些大臣也肯定是不愿将女儿嫁给他的。”齐柔头也不抬的说着,言语之间倒是酸溜溜的。 段承钰又纠结又高兴,齐柔可吃醋了呢!少见!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揉了揉脑袋,将门口将要离开的若离给叫了回来:“等等!回来!” 若离乖乖的走了回来,不解。 “你知不知道,皇叔今日去不去?”段承钰摸了摸下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若离细细想了想,又将名册拿了出来,也跟着皱起眉头:“去的。” 齐柔手里的笔杆一顿,旋即抬起头来同段承钰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半分惊愕,随后齐柔赶紧开口:“皇上不至于如此……” “皇叔既然是被情爱绊住,如今除了铲除之外,也只能用这办法了。”段承钰眉峰堆起,只觉得此事头疼不已,另一边却又忍不住道:“父皇怎么就这么想皇叔当皇帝呢?他就不怕日后皇叔上位两日便让位吗?” 齐柔也有些不解,想了想,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静观其变。” 段承钰心里沉了沉,反而愈发的心烦意乱来。 只希望今日不是个鸿门宴就好。 等到离了烟雨阁回府准备,若离才像是做错事一般走上前来,低声道:“这次,只邀请了您一个皇子。” 段承钰动作一顿,冷若冰霜的注视着若离:“刚才为何不说?” “属下知晓您对齐小姐是真心相待,可在大局之上,属下更希望您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一次宴席,更像是试探您的意思。”若离跪在地上。 段承钰随意的扬了扬手让他起身,另一边倒也庆幸若离方才并未将此事说出来,免得惹齐柔不快。 只是他愈发看不懂父皇的意思,决定这次还是装傻充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被削了爵位,贬为庶民罢了。 和其他的皇子不同,他这一生可从未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也没做什么肮脏的事情,就连朝堂之上的那些势力,也大多是贤妃娘娘的母家自发向她效忠的,同他并无太大关系。 此生,几乎问心无愧。 再次踏入皇宫之中,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容像是都被换走,段承钰跟在个从未见过的公公身边,开口:“父皇可是醒了?” “皇上最近醒了些时辰,大多也是吩咐着靖王殿下处理朝政的事情,身子还十分虚弱,靖王殿下已经派人去寻遍名医了。”小太监说到这里,两条眉毛都打结在一起,像是真的在担忧皇上的龙体一般。 段承钰不着痕迹的敛了袖子,跟着他来到宴席之地,暂时并未看见其他人,却远远的便看见不远处的屏风处正坐着一身院首衣服的柳儿,微微愣神,抬手将那要离开的小太监给拦了下来:“柳女官又晋升了?” “皇上亲自吩咐的,说不得亏待了。”小太监赶紧说道,便急匆匆的要为提前入宫的宗平王去取些肉脯瓜果来填填肚子。 而在不远处的柳儿看见段承钰之后,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便低下头来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段承钰心里也不免觉得好笑,如今谁人都见不到云姨,也没人见到父皇,这宴席看起来是打着皇上的名义,说是驱邪消灾,可这父皇到不到,还要另说。 来人两两三三的入席,大多带着姑娘入宫的大臣看都没多看他这个王爷一眼,想着他如今都已经被赐了封地,不出几日便要离开,更何况如今风头正盛的可是堂堂靖王。 段承钰也不恼怒,独自举着个酒杯,坐的随意,俨然一副草包模样。 最后入内的人反倒是段承轩,他一身玄色金边的衣裳,金冠束发,身形挺拔的落座与段承钰身边,便也看见父皇身边的黄公公小心着走过来,似是同皇后东方氏说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东方皇后微微蹙眉,到底是入了座,待到各位大臣女眷行了礼,她才道:“今日皇上身子有所不适,今日宴席便不等了,近日朝野内外多事,今日之宴席便是……” 皇后滔滔不绝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聪明一点儿的大臣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次宴席怕不只是个冲灾难的仪式,段承钰心里好奇这次究竟是来做什么。 这边只看见一身清雅衣衫的女子款款举着团扇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面容姣好,一双凤眼甚是好看,而段承轩则是阴沉着脸,倒是没有拒绝。 “皇叔。”段承钰忍不住出声,另外更对那女子拱了拱手:“这位小姐是?” “皇后娘娘的侄女,东方萱儿。”段承轩像是早就知晓此事,边对段承钰如此开口,边从那东方萱儿手中接了酒盏,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开口:“今日过来,便是让萱儿同本王熟悉熟悉。” 段承钰的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指节被捏的咔嚓作响:“皇叔你……” “人心会变,宗平王为何要刨根问底呢?”东方萱儿先一步的开了口,看着段承钰的那双眼里竟然还带着几分警告。 段承钰还想说上几句,段承轩却对他开口:“与你无关。” 第824章 第八百二十四章 终归不是你的 东方萱儿顿时莞尔一笑,眼角弯弯的继续为段承轩倒酒。 筵席之上的其他大人顿时神色黯淡,更是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了东方氏的身上,先后徐家本还想讨个公道,可这数月之间,东方氏借着新后的地位一路扶摇直上畅通无阻,而徐家却被明里暗里的打压。 如今又瞧见东方萱儿竟然能坐在段承轩的身边,心里不免觉得,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所以靖王在帮忙处理朝政的时候,便会对东方氏多有纵容。 大臣们都看得出来,自然不会将女儿送上去讨不自在。 段承钰又哪里不明白这些大臣的心思,思忖了一番,当即起身拱手道:“皇后娘娘,儿臣有一事。” 东方氏面色憔悴的看他,微微点头。 “母妃已然在白马寺居住多时,不若让儿臣去将母妃接回?”段承钰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身为一个无能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个消息看起来也在情理之中,旁边的大臣也都纷纷点头。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东方皇后却扬了扬嘴角,开口道:“贤妃妹妹的确离开的太久,可本宫近日听闻贤妃妹妹夏日时又染了时疫,近些日子尚上些,可若是要回宫的话,到底是有几分不妥。” 一听见时疫二字,那些妃嫔们都面露难色,而大臣们则是各自有心思。 段承钰则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那不知儿臣可否……” “如今皇上身边的皇子甚少,宗平王可要为江山社稷打算,贤妃妹妹那儿,本宫已然派了人去好生照顾。”东方氏甚至急促的打断了段承钰的话,扬了扬手:“倒是宫中各位新来的妹妹们……” 眼见着东方氏顿时变了嘴脸,不再谈论此事。 段承钰只好黯然坐下,还未想到些什么,那些大臣们的女儿便一个个的上前表演才艺,待到一切结束之后,东方氏的目光却又重新落在了段承钰的身上:“宗平王如今青春正盛,府中无个照料的人该如何是好。” “儿臣一切都好。”段承钰吓了一个激灵,赶紧摆手。 东方氏掩嘴轻笑,无奈道:“宗平王可还是孩子心性呢,本宫瞧着今日来了许多官家小姐,你且瞧瞧。” 段承钰满脸尴尬,这怎么又成了给他选人? 可听见皇后这番话,旁边几个大臣的眼睛都亮了! 这以后的国母做不成了,攀附着同靖王交好的宗平王也是极好,日后就算去往封地,那也是势力庞大,好歹还是个王妃。如此一来,几位大臣都笑眯眯的让身边的姑娘凑过来。 段承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一一推拒着,忙得满头是汗。 一旁本该在看戏的段承轩则是举着酒盏,不动声色的看向那角落里面色铁青的柳儿,这才淡然的收回了目光,将酒盏砸在桌案上,对着身边的东方萱儿冷笑一声:“听闻你是天炎城的才女?” “纵然小女德才兼备,却也入不得您的眼。”东方萱儿掩嘴轻笑,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段承轩的肩上,不顾着大庭广众之下,几乎半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您虽心有所属,可皇宫哪里是个找真情的地方,得到了我,您想要的一切便唾手可得。” 段承轩并未真的推拒,可闻着鼻腔里一股子甜腻的花香味,他的鼻尖都跟着痒了起来,尤其是眼前那一双凤眼像极了狐狸,狡猾的令人反胃。 “你倒是会引得本王注意。” “自然是有人教我,只不过当年的靖王妃比我还要桀骜不驯,今日也不知萱儿可否能学到几分精髓……”如此说着,东方萱儿已经软若无骨的离了他的身子,就着他方才喝过的酒盏饮了一口,舌尖滑过红唇,倒是风情万种。 段承轩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此时只能紧绷着身子忍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警告:“你与她终归是不同。” “可我比她更合您的心意,只要我是您的正妻,便是同你共荣辱。”东方萱儿亦轻笑着:“我得比苏玉婉更加温婉可人,又能比按顾茗烟聪慧过人,在这宫中我也一样的如鱼得水,您有何理由不选择萱儿呢?” 东方萱儿这微微抬着下巴的模样倒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 他甚至不知晓东方氏是从何时开始培养如此的姑娘,甚至连半撑着面颊的姿势都学的几分相似,更是俏皮的眨了眨眼,却始终一言不发。 太像了。 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怒声道:“你不是她。” “可她只是个负心人。”东方萱儿学着苏玉婉撒娇的模样瘪瘪嘴,一只手还在桌上蹭来蹭去,倒是有几分顾茗烟的模样。 段承轩倒是想起了昨日的书卷,其上写着许多云氏女子弃人而去之事,可今日看着眼前的东方萱儿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傻女人,只是…… 终归不是顾茗烟。 “她负心任她负心,她是本王孩儿的娘亲,亦是本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段承轩拂袖起身,终归是不想继续再忍下去,连带着一把将旁边的段承钰也给拉了起来,冷着脸扫视过眼前一圈大臣,冷声道:“他已然有了心上人,眼里便容不下他人。” 大臣们面露尴尬,段承钰则愣神的看着段承轩,还没来得及说话,段承轩已经带着他向着东方皇后微微一拱手,转身离开。 段承钰只好干笑着同那些大臣说他们叔侄二人有些醉意。 好好一顿宴席终归是不欢而散,只可惜树枝二人还没走出去多远,之前的东方萱儿已然小跑追了上来,才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的半掩着胸口,带着几分娇俏的跺了跺脚:“你此时离开,便是不要她的命了!” “本王娶了你便是。”段承轩冷冷的扔下一句,冷眼看她:“既你能拿下半辈子来赌本王日后能成王,便答应这场婚事。” 东方萱儿死死攥紧了拳头:“这皇位,终归是你的。” “本王的心,终归不是你的。”段承轩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毫不留恋的离开。 东方萱儿的脸色阵青阵白,最后却坚定了目光。 沧澜有多少官家女子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只要段承轩答应了婚事,一切事务终归是有所改变。 第825章 第八百二十五章 编故事 于顾茗烟来说,天炎城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棋盘,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棋手,他们自以为已然操控全局,可始终在棋局之上来回游弋。 而对段承轩来说,这是武将和文官们展露本事的地方,即使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爬上高位,亦可在此地留有一席之地,他想到方才的东方萱儿,为了飞上枝头不惜舍弃本我而装作她人,在他眼中几乎是可笑万分。 背后的段承钰见他沉默不语,面容阴沉,还是上前一步将他拦了下来:“皇叔,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哪句?”段承轩收敛心神。 “你真的要娶她!”段承钰几乎暴跳如雷的冲到了段承轩的面前,双目发红:“若是顾茗烟知晓此事……” “东方萱儿既然要做靖王妃,这名号给她也并无不可。”段承轩打断了侄儿多余的话,目光毅然的注视着不远处快步想要追上他们的几名禁卫,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身陷囹圄,若是不允诺,你要我如何救她性命?” “事情总归是有回旋的余地,她并非是愚钝之人,说不定她有办法平安离开……” “唯有她,我赌不起。”段承轩反手拽住了段承钰的衣领子,目光凶狠的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就连用力的指尖也跟着微微泛白:“她的性命,比我身边多个女人要重要的多,比起忠贞不渝,世上还有千百种来爱她的办法。” 段承钰甚至已经举起了拳头,可随之而来的禁卫手疾眼快的拽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早就被皇帝嘱咐过那般,那些禁卫很快就将段承钰固定在原地,段承钰挣扎无果,怒声道:“她会对你心灰意冷的!还是说你真的想要这皇位!” 段承轩抬手整理着衣领,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明白她。” 段承钰并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旁的公公已经笑眯眯的走上前来:“皇上已然知晓宴席之事,正让两位王爷一同过去。” 看着已经被禁卫牢牢扣住的段承钰,段承轩眼底一片冷芒。 他们两个王爷几乎是被扣押至御书房,身体健硕的皇帝让段承钰先是微微吃惊,旋即才沉下一张脸来,牙根都跟着打颤——如此说来,父皇从被下毒开始就已经是圈套了。 段琮抬眼,可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段承钰的身上。 反而是兴致勃勃的看着眼神凛然的段承轩:“东方小姐说,你答应了?” “如你所愿,勿要再为难于她。”段承轩挥袖坐下,坦坦荡荡的吩咐着那宫女为她添了杯茶水,那双眼倒是如当年从沙场归来时那般凶狠,在段琮的面前亦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放下手中的公文,段琮扬了扬眉头:“那这皇位。” “皇兄愿意将这天下江山都拱手让于我,我自没有不接的道理。”段承轩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怒,连连拔高,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未等到热水便被捏碎成片,可段承轩的掌心完好无损,那双剑眉更是微微挑起:“不过你不可伤害她,还要允诺在这沧澜土地之上,她可来去自由,无论犯了何事都不可计较。” 手中杯盏碎片落了一桌,段承轩也重新站起身来,在那提着茶壶的宫女上前之前,扬手将她给推开,目光凛然:“再有,本王见不得不入流的女子。” 宫女惊呼一声,温热的茶水泼了一身,跪在地上大喊着恕罪。 而段琮却是眉头紧皱:“你便如此爱她?哪怕她负了你也好?” “来日我为王,后宫佳丽三千,一颗心来来去去更是要负她三千多次,她负我又如何?”段承轩朗声开口,眼底却尽是笑意。 顾茗烟那张洒脱的面容仿若近在咫尺。 她曾经便也是如此任性妄为,亦是说下这般潇洒的话,纵然心如刀割,却也不能让那威胁之人心里有半分舒畅,气势不输,如此才称得上以牙还牙。 这笑意在段琮看来却是无比刺眼,他厌恶的注视着这个弟弟:“朕若是执意不答应又该如何?” “你想将这天下交于我手,你不答应又算得了什么?”段承轩负手走到段琮的面前,嘴角稍稍扬起:“若是烟儿死了,本王便派人将段氏皇族的陵寝都给掀了。” “你以为如此便可以威胁朕?”段琮啪的一声拍向桌案,两只手都撑在桌沿:“也许朕拿不到顾茗烟的一条命,可贤妃和太后的两条命,可都在朕的手里。” 段承钰的瞳孔微微收缩,就连段承轩都不可置信的注视着段琮:“母后是你我的生母!” “若非是她当年留下苏玉婉伴你身侧,父皇薨逝之时,你便不会被苏玉婉给阻拦于山野之间!”段琮第一次怒吼出声,身边的黄公公眯着眼睛让所有的人都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连桎梏着段承钰的禁卫们都悄然退离,只留下四个暗卫和角落的桑宁。 而等到门扉紧闭,整个御书房中依旧是寂静一片。 “苏玉婉只是随便的一个丫头……”段承轩难以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 当年皇家的手怎么可能会牵扯到那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小丫头! “她的到来的确是个巧合,可你难道从未想过,为何母后为了不让父皇杀你而给你找了师父和师娘教导,她们遇到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却独独只留下了个苏玉婉呢?”段琮冷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气恼都跟着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冷然:“首先,她是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其次,她值得你信任,即使你重回天炎,登不登得上皇位,你的心已然托付给此女,日后其他官家女子入不得你的眼,没人会给你吹枕边风,便无人可掌控你了。” 段琮缓缓的绕过了桌案,停留在段承轩的身前,低声道:“不仅如此,云栖能陪伴在我身侧,都是母后的应允,不然按照当初父皇厌恶云绾的模样,我又是如何在幼时就同云栖相识的。” “你是如何知晓……”段承轩气息不稳,身形微微一晃,一只手堪堪撑在桌沿。 “当年云栖告诫过我,可我当时却不信她。”段琮喉咙里溢出自嘲般的笑声:“谁会想到生母会为了未来的权势而掌控自己的情爱?” 段承轩脑子里嗡鸣一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是不是从他出生到成婚,只有顾茗烟才是个意外。 “而瞧瞧如今,母后纵容你带着钰儿四处走动,直到如今他成了你真正的软肋。”段琮最后的一句话,终于堵住了段承轩和段承钰叔侄二人的喉咙。 孰真孰假?又是孰对孰错? 第826章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不止一条龙 “你是朕唯一的兄弟,朕不会让你被母后掌控的。” 脑海里只剩下皇兄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接踵而来的便是两道指婚的圣旨,要求段承轩迎娶东方萱儿为正妃,更要求段承钰迎娶孟旭的远房表妹孟舒为正妻,顺便以朝中事务繁多为要求,将两人困在这皇宫之中。 段承钰迟迟未从段琮方才惊人的发言里走出来,呆愣着坐在石桌前,手里捧着这一道明黄的圣旨微微出神,一言不发。 段承轩则是细细清点着从小到大所发生过的一切,直到他想起母后是那后宫里活到最后的嫔妃,而他和段琮当年所剩下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几乎都在几年之间相继离世,就连公主的子嗣似乎也无人再入朝为官。 段琮对待这些皇子大多是以教导为主,可他似乎鲜少听见皇兄真正说他喜爱那个皇子,好像这些皇子只是他作为皇帝的指责一般,哪怕孟旭提出了变法,他也会一口答应,却不会真的去解决朝堂之中的青黄不接。 头疼难忍,段承轩看着手里的圣旨,却蓦地扬了扬嘴角:“可笑。” 浅淡的一声也跟着唤醒了段承钰的思绪:“皇叔,我不明白。” “什么?”段承轩回头看他,将手里的圣旨扔到一旁。 “皇奶奶一直都慈眉善目的,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她真的想要掌控你们两个儿子,那父皇也应该是向黄奶奶复仇,为什么非要逼着你继承皇位,还一定要杀了顾茗烟……” 话还没有说完,段承轩却已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眉头稍稍一挑。 段承钰乖乖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里间的段承轩写了一张字条扔到他的手里,其上赫然写着几个字——真假掺半,从长计议。 将这字条撕碎了塞入茶壶之中,段承钰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但皇奶奶真的很好,她应当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你曾经也以为你的母妃从不会害人。”段承轩冷言冷语,又道:“虽然这些圣旨并不会马上公之于众,可若是齐柔知晓此事,你又该如何?” “她会伤心的。”段承钰的眉间拧了个疙瘩。 他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何马上就走到这步田地。 正在无言之时,段承轩却开口让门外的禁卫进来,告诉他们:“告诉皇兄,钰儿正妃的位置给齐柔留着,我可以不强求未来要给顾茗烟一条活路。” 段承钰瞪大了一双眼,而那禁卫细细一想,却是紧张道:“靖王殿下,您大可不必捉弄我们,顾茗烟是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如今如此草率的改了主意。” “可笑,苏玉婉当年既然是留在本王身边的制约,那她顾茗烟难道不也是母后的棋子吗?”段承轩一掌拍在桌案之上,两个禁卫只听见咚的一声,那桌案已经劈开两半砸落在地,而段承轩那声音也大了几分:“本王不是傻子,谁是亲兄长,谁才是那个棋子,本王还不知晓吗!?” 两个禁卫不敢多言,只紧赶慢赶的将此事告诉了段琮。 段琮一听,反而释然一笑:“看来朕的话奏效了。他潇洒一生,还真的以为自幼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如今细细想来,就连和顾茗烟的一场婚事,怕都是太后的指使。” “皇上,靖王殿下未免变得太快,此事说不定有些蹊跷。”黄公公小声提醒。 而段琮却只是大手一挥,冷声道:“想知道是真是假,不是还有云绾可用吗?” 黄公公佯装恍然大悟,直夸皇上圣明。 段琮则是皮笑肉不笑的挥笔,直到看见按宣纸上赫然出现云栖二字,那双眼里才染上了些笑意,在黄公公离开之后才对角落里的桑宁低声开口:“朕已然痛失所爱,母后和承轩自当也该如此。” 桑宁翠绿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 等了许久,段琮才将手里的宣纸扔进了水缸之中,沉声道:“让瑞儿到这里来一趟。” “是。”桑宁悄无声息的从一旁离开,心里却不免疑惑。 皇上说的话,究竟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下午之时,黄公公送了消息来,说是近日要将云绾夫人及柳院首给送回尔丹,话音还未落,段承轩手下新搬进来的桌子就又轰然倒塌,那双足以杀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黄公公:“不准!” “可皇上已然下旨……” “若是云绾一走,本王岂不是等不到顾茗烟回来了!”段承轩抬手一把攥紧了黄公公的衣襟,将人给提了起来,满心满眼的怒火:“本王倒是想知道,她对本王,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话音落下,黄公公被扔下来之后便灰溜溜的跑了个没影。 而不出一个时辰,段承钰和段承轩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两人似是为顾茗烟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等到几个禁卫发现之时,段承钰已经被砸在墙角,伤痕累累,幸得桑宁前来表忠心将段承轩给拉了回去,几个禁卫才小心的将段承钰给拉出来送到太医院。 段承钰还气,对着禁卫颐指气使:“谁都不许动云绾夫人一根汗毛!这是本王的命令!” 鲜少见到脾气好的宗平王如此恼怒的发号施令,就连黄公公都不禁对此事认同了几分。 可只有独自坐在院落之中的段承轩知道真相。 他抹了嘴角的血渍,眼神发寒的看向面前的桑宁,低声询问:“皇兄说几分真假?” 桑宁低垂着眼,沉默良久才开口:“七成是真,苏玉婉之事,安插是真,控制是假,太后当年,只是不希望你回到天炎爱上官家女子,遭到女方那边的娘家所要挟。” “母后何须为我如此铺路。”段承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兴许是当年太后杀了云栖,而皇上对此事总是隐忍,太后也害怕有一日皇上会知晓真相,反咬一口。所以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利和性命,便转而培养您。”桑宁早已看清了这宫中内外,自小看着这两个兄弟俩成长起来,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自然看得清两人的品性。 段承轩却摁着额角轻笑了一声:“我若是没爱上烟儿,她便可以安安心心复仇,再同鬼魅逍遥走遍万水千山了。” “皇族无情,白白害了多少女子。”桑宁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可你终究是爱上了,她……” “我会让她好好的。”段承轩抬眼看向桑宁:“云栖已经死了,烟儿还活着,你可愿看看他日的改朝换代。” “你真想坐这江山?”桑宁挑眉。 “烟儿所挑中的人,不仅仅只有我这一条龙。”段承轩挥袖起身,目光落在桑宁手中的字条之上,那里赫然写着一个‘瑞’字。 第827章 第八百二十七章 赝品 顾茗烟慧眼识人,这许多年间,她几乎都同三皇子有书信往来,熟知段承瑞的秉性,亦同样知晓段承瑞绝非是坐以待毙的人。 桑宁边往御书房走,边想到这几年来的变化,不免觉得忧心。 这些皇子们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同样也能在大局当前、女子有难的情况之下冷静面对,实则几人的目的天差地别。 段承瑞要这江山,更希望能保全顾茗烟的幸福,以此来满足当年所失。宗平王段承钰只为随性和兄弟情义,而六皇子段承烨带着一分恨意和微不足道的野心。九皇子说来疯魔,却也是执念不消,注定要将这段氏皇族搅得天翻地覆。 可段承轩想要的,却只是那人陪伴在侧。 长长的叹了一声,桑宁的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拐角处,几个宫女太监似乎正跟在东方萱儿身后,他忍不住微微蹙眉,走上前几步,将远远跟着东方萱儿的小太监叫到面前:“宴席已散,为何东方家的小姐还在宫中。” 小太监小心的扫视过一圈,小声道:“说是靖王殿下要的。” 他方才从段承轩的宫里回来,何时听说过他点名道姓的让一个女子夜晚过去。 若是此事让其他人知晓,怕是这东方萱儿的靖王妃之位,是坐稳了。 “此事不宜声张。”桑宁草草嘱咐了一句,再多说更怕皇上起疑心。 “奴才晓得的,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过,各位殿下的脾气都不太好,若是逼急了可是要出事,这些事情便得一步步的来,强求不得。”小太监低低说了几句,远远瞧着队伍走远,赶紧跟了上去。 桑宁则是奇怪的摸了摸下巴的胡渣。 皇上看起来还是一副有耐心的模样,但他就不怕这些日子里再出什么变故吗? 如此想着,桑宁快步来到御书房中复命。 段琮则扬手遣了身边的太医,抬眼看他:“承轩如今如何?” “靖王殿下现在一片混乱,偏偏宗平王殿下始终相信顾茗烟。”桑宁赶紧行礼下跪,两手恭敬的举在头前。 段琮的指尖轻叩在扶手之上,明黄的袖口也摩擦过扶手发出细微的声响,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道:“钰儿对那顾茗烟……” “并非是男女之爱,宗平王爱慕的是烟雨阁的老板,齐柔小姐。再过两日,齐柔小姐的弟弟和弟妹似乎就要带着货归来,到时候可能会去府上找宗平王殿下。”桑宁说的恭敬,言外之意,便是将宗平王留在宫中的事情,十分容易暴露。 如今将靖王扣押在皇宫里,已然花费了不少的力气,若是让那些朝臣知晓宗平王并非是在皇宫之中处理朝政,而是被困于此,怕是那些老臣都要一一来觐见,直要等着皇上‘解毒醒了’亲口回复才是。 段琮也明显为此苦恼,想了想,却是笑道:“既是如此,便让齐柔入宫来小住几日,便说是要处理矿场之事,再给她弟弟找个鄞州的官职顶替着,让他到孟府里跟着孟旭住着,也好堵住他们二人的嘴。” “老臣那边……”桑宁甚至不敢皱眉。 “如今他们的矛头该指向东方氏,管不到这里。”段琮随意的扬扬手:“对了,让洪霄跟着齐柔一同入宫,贴身保护。” “是。”桑宁顿时面色惨白。 看来段琮是想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皇宫之中,可他一时也想不到东方氏能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让其他老臣都同仇敌忾?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段琮的最后一句嘱咐:“对了,继续派人去追杀顾茗烟,那长生之谜的事儿,随意找个神棍去做了就是。” 桑宁脚步一顿,惊恐的睁大了眼:“可只有她知晓真正的长生之法。” “留着她出去惹事,我沧澜和尔丹的邦交当真是不要了,明日你再挑几个人,跟着朕身边的两个亲卫,秘密护送云绾夫人她们归国,明面上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此事。”段琮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细细打量桑宁脸上的神色。 桑宁本还想多问几句,可段琮明显已经对他有所怀疑,只好作罢。 …… 段承轩并不知晓桑宁此次前去,事情已然有所改变。 只是当门扉被悄无声息的打开,属于女子那轻巧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帷幔被拉开的那一瞬间,段承轩已然手疾眼快的扼住那女子的脖颈,不疑有她的将人给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人影传来一声闷哼。 门外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赶紧道:“东方小姐!” 话音落下,段承轩也像是没有听见的模样,拽着女子的衣领将其给提了起来,一把扔回到被褥整洁的床榻之上,小太监急匆匆的点燃了蜡烛,段承轩这才看见那东方萱儿惊恐万分的捂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有明显一圈的发红,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甚至顾不上后脑勺突突的疼。 小太监还想上来询问,段承轩却挥袖转身,啪的一声在那太监脸上落下个火辣辣的掌印:“怎的,你还想看本王这里的活春宫吗?” 小太监一张脸又气又怕,捂着脸跑了个没影,顺带将门扉重新锁上。 “靖王殿下这是想通了?”东方萱儿哑了嗓子,还来得及对段承轩说笑。 “你以为什么女人都能爬的上本王的榻吗?”段承轩冷眼相视,刀削一般的面颊此时死死绷着,手背之上的青筋突突。 东方萱儿却是个不怕死的,她掩嘴轻笑出声,喉咙里一阵一阵的疼着,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浓烈,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已然轻轻的落在衣领上,不着痕迹的将那轻薄的两层外衣拉下,一双凤眼微微上挑,乖顺的靠在床榻之上:“当年,靖王妃不也是厚着脸皮待在您的身边,这才日久生情的吗?” 段承轩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这东方萱儿倒是将当年顾茗烟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可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顾茗烟如此开口讽刺,他只觉得是顾茗烟太过痴情,亦或是因爱生恨,可在东方萱儿的眼底,只有这天炎城的权势和地位。 “你也配?” 伴随着话音落下,整个后宫几乎都能听到门扉破开的声音。 段承轩静静的站在屋中,甚至一眼都并未留给那被扔出去的女子,怒目而视:“她连给烟儿提鞋都不配。” 东方萱儿在一片狼藉里堪堪爬起来,身上并无太多外伤,可也委屈的哭了出来,愤愤的看了段承轩几眼,任由身边的宫女扶着她离开,几个太监头也不抬的收拾残局,为段承轩另择屋子。 第828章 第八百二十八章 出尔反尔 “都说让你不要如此心急了,你偏偏还往刀尖上撞!” 皇后东方氏心疼的看着她身上那些浅淡的擦伤,只庆幸着段承轩近些年来脾气收敛了许多,没真的将她置之死地,就连这一张脸也没伤到,最重的一下也只是脊背撞破了门扉,擦破了大片的皮,火辣辣的疼。 东方萱儿哭得带雨梨花,从小长在深闺之中,多少也知晓靖王是个暴戾王爷,可此时她衣衫不整的被砸了出来,闹得整个后宫都知晓此事,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皇后亦是头疼:“不若还是你妹妹来吧,她虽同顾茗烟和苏玉婉相差甚远,可性子沉稳……” “姑母,萱儿定然会做好的。”东方萱儿一听见妹妹两个字便猛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皇后:“这次都是萱儿心急了。” 皇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吩咐了太医和宫女们好生看护便早早的送了萱儿回去就寝,刚摘下头上的金步摇,便听见一声:“皇上驾到。” 皇后面色一白,只好将金步摇重新带上,匆匆的向快步走进来的皇上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听闻萱儿方才被赶出来了。”段琮略略一扬手,眼底多有不满。 “萱儿这丫头到底是心急了些,还请皇上饶恕她的性命。”皇后此时根本就不敢起身,只将头埋得低低的,指尖扭着帕子,死死抿着嘴。 段琮挑了挑眉:“你可知道东方氏的野心有多大?挑拨朕的皇子引起内乱,又暗中匡扶几个皇子,如此作为,皆是为你的十四皇子铺路,你若是还惦念着十四皇子是你亲生的儿子,便勿要再维护母家。” 段琮的声音不大,那双眼睛里更是浑浊一片,让人看不清段琮的想法。 “臣妾知晓。”皇后死死咬紧了下唇:“臣妾已然告诉他们,靖王殿下为王的可能性更大,叔父他们定然会想办法拉拢。” “听闻东方氏的旁支还有不少年轻健壮的孩子?”段琮扬了扬嘴角,指腹摩挲过杯盏之时,更是不忘低声开口:“若是让他们得了兵权,来日你们东方氏一个人都活不下来,你也愿意?” 皇后此时面色惨白,赶紧跪下,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开口:“臣妾的母家已然做了许多错事,若是他们真的有这份心,算不得枉死。” “东方氏落寞,你这皇后之位可也坐不稳,当真愿意?” “臣妾不再奢求名分,只求皇上来日善待十四皇子!”皇后东方氏几乎是哭着磕了三个响头,她眼眶里盈满泪水,却独独再没有对皇帝的半点儿爱意。 段琮亦不再步步紧逼,只是冷冷嗤笑一声:“女子多祸水,少了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教导,朕的几个孩儿倒是一个个都有野心的很,只可惜了钰儿这棵好苗子,硬生生被贤妃给教坏了。” 东方氏沉默不语,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于段琮来说,真正的皇子应当便是如此憎恶亲友,便应当为了皇位和来日的权势而不遗余力的往上爬,无论手段如何。 段琮起身还想离开,黄公公已经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皇上,出事了!” “何事?” “顾茗烟……顾茗烟她带着人跌落悬崖,怕是……”黄公公满脸惊恐,背后还跟着个黑衣黑面的暗卫,那人走上前来,恭敬的将一卷纸递到皇上的面前,并不出声。 这些都是皇帝身边的暗卫,舌头都被烧掉,最值得信任的一部分暗卫。 纸上带着几分泥泞痕迹,其上絮絮叨叨的说明了细节,似乎是顾茗烟带着苏玉婉跳了马车,窜入林中,后来从山边悬崖滚落下去,其下是一片深林,他们已然寻找了数日无果,还发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在狼群出没的地方。 “不可将此事告知,继续让桑宁派人去追杀。”段琮将纸张交递到暗卫的手里,复而看向了皇后:“朕嘱咐的事情,你可明白了?” “臣妾明白。”皇后赶紧点点头,目送段琮离开。 离了皇后的寝殿,段琮心里也对此事并无把握。 顾茗烟数次死里逃生,甚至身在敌营都可被利用,从而爬上高位,区区一个悬崖真的能让她殒命?亦或是,当真是这意外能断了她的一条命? 但无论如何,顾茗烟的死,对段承轩来说是件好事。 而这一整夜,段承轩都一夜无眠,心底不详的预感已然蔓延至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可窗外只听得见几声鸟雀之声。 并无他人陪伴,她这一路过的可还安全? …… 月朗星稀,银白的月光都被头顶之上浓密的枝叶给遮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顾茗烟一直藏匿于断层之间的夹缝里,一只手捂着苏玉婉的嘴巴,等到最后的火光彻底消失,她才在这几日之中,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来。 多亏了莫三小姐家里的那些地方志,她知晓附近的山峦里有一条山沟沟,长坡甚是陡峭,其上还错落着不少粗壮的大树,就连轻功高强的人也几乎难以在这一片陡坡的林子间立足,只能靠着爪钩和绳索才能勉强下来搜寻。 而顾茗烟则带着人一直躲在这断层之中,不过半人高。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断层?”本该施以援手的莫三此时堪堪的停留在断层外,这几日多亏了她来去送些吃食,顺带找些猎户上山来找些麻烦,才不至于让她们二人毙命于此。 “机缘巧合,其实我本来是想直接顺着下面的河水走的,但你之前出现的太不是时候,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有三个人。”顾茗烟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抹了一把脸上粘腻的泥灰,又道:“如果没有找到这个断层的话,我们就该落在下面的藤蔓里了。” 顾茗烟探了半个脑袋看向那山下满是藤蔓的地方。 “那藤蔓里有不少的毒草,夜晚还有野兽徘徊,去了那里基本是死路一条。”莫三咽了一口口水,即使是她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也不敢下去那里。 “我不怕毒的。”顾茗烟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又道:“只要我还醒着,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等那些官兵离开之后,我先下去一趟,如果地方志上说的没错,离开藤蔓附近有条河,沿着走大概十里路,就有个小渔村,身上的银子买条船还是足够的。” 莫三皱着眉头看她:“太冒险了,如果你下去了没上来,哥哥要打死我的。” “这次多亏有你,我自不会让你被兄长打的。”顾茗烟轻笑了一声,静静的等待着天黑,心里也是一沉。 其实如果这次不是莫三突然出手相助,她也许真的会直接带着苏玉婉滚下去。 他们虽没怎么见过莫三,但一旦有人看看见莫三的长相,旋即联系到莫一的身上,那么身在天炎城的段承轩和娘亲,才是真正的断了后路。 第829章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两具女尸 悬崖峭壁之上的断层里只有湿漉漉的青苔。 顾茗烟再三确认了四周再无人的时候,才将绳子的另一端交到莫三的手里,轻笑道:“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说不定会掉下去。” 莫三拽着绳子的一端绑在一旁光滑的石柱上,另一边又从自己的手上打了个结,挂在断层上落下来的两根藤条上,一只手紧紧握住,随后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苏玉婉,忍不住问了顾茗烟一句:“带上她,很累赘。” “段承轩还等着她回去赎罪呢。”顾茗烟低声开口,将火折子揣在兜里,两只手都带上简单的布手套,拽着绳子慢慢的往下走。 而峭壁之下,只剩下一片凝重的黑暗。 莫三拽着手里的粗绳,边感叹天炎城的女子何时也能有如此魄力,另一边则是嫌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玉婉:“受伤没?” 苏玉婉惊魂未定的摇摇头,两只手都抱住脑袋,低声道:“皇帝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有轩哥哥来救我……” 听着她小声的碎碎念叨,莫三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死死攥着手里的绳子,直到黑暗里的火光轻轻的闪烁了两下,手中的绳子也松了许多,看起来更像是被山下的顾茗烟拽上了两把。 莫三一把拎着苏玉婉到了断层口,看她:“拽紧了下去。” 苏玉婉面色苍白,死死攥紧手里的绳子,看着身下那片黑暗,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麻:“你都说了下面有毒。” “给你两个选择,自己下去,还是被我推下去,这绳子还挺直的,说不定这条坡上没什么树,你肯定不会被砸成肉泥的。”莫三动了动一根手指,耳尖微微一动,像是听见上面传来了什么声音。 苏玉婉也像是听见,屏气凝神着,在莫三的威胁下,拽着绳子慢慢的往下滑。 树叶摩挲在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可在秋日的夜晚,山下的峭壁阴森森一片,而那树叶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野兽。 在高高的断层之上,几个旁边村落的人都纷纷举着火把,安静了一会儿就听见那树叶摩挲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旁边还有个男人忍不住喊起来:“是那两个丫头碰见了负心汉,如今被弃尸荒野都有四五天了,前些日子还有官兵来过,你们怎么还想着把尸体带回去安葬,直接将那负心的王二给烧了就是!” “听着下面肯定有狼,明日再来吧。”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莫三听了一会儿,一颗心才勉强放了回去,不过转念一想,这难道是天意? 她看着苏玉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眼神微微沉下,怪不得那些人走的如此之快,怕不是将那两个姑娘的尸体当做是她们二人的了。 只是,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儿吗? 她正想不清,就听见头顶上的路传来一声惊呼,几个人的怪叫声响彻云霄:“怪物!” “山鬼呀!” 也不知这些村民叫喊了多久,莫三觉得手里的绳子一轻,正想跟着下去,就觉得头上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传来:“我就是要帮顾茗烟,日后你可还有一个劫难,我得找她寻个不死神药。” “那可是两条姑娘的性命。”另一个男声明显不满。 “你真当那两个姑娘是被负心人伤了的,这两姑娘可是附近的神偷,是看准王二家里的祖产才上门惹事的,如今栽在我的手里,还算她们的运气。”那声音听起来还颇有几分得意。 莫三想了想,将绳子解开,眼睛微微眯起,内力一提,沿着峭壁上被踩落秋叶的痕迹一路往下,脚尖轻轻点在坡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而头顶上的路上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又传来:“顾茗烟的轻功如此了得?” “管她还有什么本事,下面有河,十里外还有个小渔村,我们去那儿等她。”女子的声音也跟着不满起来。 过了一会儿,深林之间恢复了安静,只有一片金纱衣消失在林中。 莫三差点儿从地面上几块沾满青苔和藤蔓的石头上滑下来,堪堪稳住身形,她便看见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的坐在一片藤蔓上,微微扬起头来,好像是在看一旁山上的深林。 那里的树大多比其他的树要高上两倍,枝叶更是繁茂,就连白日走进去都看不见一缕光,而听说山那一头的野孩子有时候回到那深林外围去采蘑菇,可黑森林的这一面,却是少有人看见。 苏玉婉正捂着胸口咳嗽不止,莫三刚刚站稳,藤蔓上的顾茗烟扔下一个玉瓶来:“这里的确有些毒草,但都是些慢性毒,服用之后我们还要等等再赶路。” “趁着月黑风高,我们好去找那条河。”莫三接了药瓶,不是很赞同。 顾茗烟却执拗的摇了摇头:“那里有点儿什么东西,好像在看着我们。” 莫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隐隐还能看见那黑森林里露出几双明亮的眼睛,伴随着那几双眼睛的出现,头顶上的月光似乎也跟着亮了几分,衬着那些野兽的眼睛都是银灰色,带着一丝凶狠。 “我们快走吧。”苏玉婉双腿发软,起都起不来。 “他们知道这里有毒草,不敢过来,白日可能会来追,但我们身上可还有毒草的味道,夜晚再往里走,可不能保证没什么其他吃毒草长大的动物。”顾茗烟还是摇了摇头,沉着一张脸:“要是有动物吃了毒草,再咬上你们一口,天神难救。” 苏玉婉吓得一个激灵,缩在角落里死死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莫三却打量了顾茗烟半天,轻轻跃到她的身边:“你的脸色好似好些了。” “因为我如今就靠着毒活下去,我现在甚至还能闻到你的血的味道,甜的。”顾茗烟稍稍抬了下巴,在她的手腕边轻轻嗅了一口,那双眼睛里也像是倒映着银白的月亮,带着几分邪魅:“这就是长生不老,到最后怕是连人都算不上了。” 莫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强忍着不适坐下:“所以你才躲开靖王的?” “他们都开始怕我,我不想让他们害怕我。”顾茗烟抬手抚摸过自己的脖颈:“我服下的毒越多,这身上的痕迹就越是吞噬我,直到我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为毒活下去的怪物。” “你不是可以解毒吗?”莫三想不到自己也开始相信这些事情。 “解毒哪有那么容易。”顾茗烟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伴随着窒息感,她才轻轻的放开手,道:“有时候,人也是会被疼死的,只是疼,就能要了我的一条命。” 莫三还不是很明白,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方才听到头顶上几人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茗烟。 第830章 第八百三十章 负人心,失人心 听过了莫三的话之后,顾茗烟久久无法入眠。 窜入鼻腔的毒草的味道如今更像是罂粟,迫使着她贪婪的汲取更多,以缓解身体的疼痛,即使坐在这稍高一些的藤蔓上,她也忍不住的总是鼻尖微动,一只手细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脸上总觉得有些冰冰凉的东西。 那边的苏玉婉已经缩在角落里睡着,顾茗烟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不解的看着一旁树桩上豁然睁开眼的莫三:“你想杀了她?” “你知道?”顾茗烟笑了笑,在藤蔓上晃了晃腿。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就为了那劳什子的靖王让她回去赎罪?”莫三作为一个江湖人,不免觉得此事有些可笑。 “人这辈子各有执着,我只是想给他最好的,有何不可?”顾茗烟反倒满是笑意的看了她一眼:“莫一藏得如此之深,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我,连他的小妹都用上了,如此说来,他还不是想将最好的给我。” 莫三翻了个白眼,继续睡了。 一夜无眠,顾茗烟却是想不通,究竟是谁会在渔村等待自己,又是谁为自己和苏玉婉伪造了两具女尸。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顾茗烟就将两人叫醒,莫三一只手拽着双腿无力的苏玉婉,顾茗烟则捧着包袱穿过眼前的小山林,林子里鲜少有人来过的痕迹,山阴面是毒草丛生的藤蔓地,另一边则是常年无光的黑森林,唯一一条出路还是附近少有的大河,逆流而上找到这里,难度非常。 顾茗烟趁着机会挖了点儿草药塞进木盒里,一直走到日正中天,才总算找到了那条宽阔的大河,三人草草清洗了一下,就按照顾茗烟之前所想,去一趟渔村。 只是还没走出去多远,苏玉婉就指着顾茗烟的脸大叫起来:“你!” 莫三这才拎着苏玉婉走到顾茗烟的前面,此时被这么说着,回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顾茗烟的半张脸都爬上了些浅红色的血丝,那双眼也变得有些妖异,微微染了些白色,面色苍白,像是一张死人脸。 “不必在意,服毒太多的下场。”顾茗烟重新用黑袍将自己团团围住,顺带着从二人身边擦肩而过:“这般模样,即使那边来寻人也辨不清了。” 莫三嘴角一抽,只是沉默着拽着苏玉婉上前。 十里之外的渔村不过二十几户人家,基本上是三个渔民家族的人在此定居,再往山路里走上二十五里,就有个小镇子,平日便是去那边卖鱼。 下午来时,卖鱼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一来就瞧见莫三正拿着顾茗烟的钱袋子要买一条小船,有老渔夫摇摇头:“俺们这儿的船都是留着打渔的,卖不得卖不得。” “您先将钱收着,明日给我们买辆马车来,可好?”莫三是个江湖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在清理之中,赶紧换了个办法,说的随意。 那老渔夫这才答应下来,接了白花花的银子,又吩咐着自家婆子清理间屋子来给三个丫头住,顾茗烟自始至终都戴着黑袍子,旁边的妇人议论纷纷,她也不生气,跟着莫三进了院子里,听着莫三跟阿婆和老渔夫寒暄了几句,只是抬手将苏玉婉的手给绑起来,以免她逃跑。 过了一会儿,莫三才端着三人份的餐食进来,不过是四个大白馒头和一些简单的青菜野菜,更道:“之前有官兵来过这里,像是来找你的。” “如今这张脸,就算有了画像也找不到的。”顾茗烟拉了拉黑袍的帽檐,抓了个馒头来吃,继续开口道:“我们走陆路去落水关的话,十分艰险,更何况三个姑娘上路,免不了路上出现些登徒子,等会儿还是得去买几件武夫的衣服做隐蔽。” 莫三也跟着点点头,又道:“对了,我刚才听了消息,说是靖王和宗平王似是分别和东方氏以及孟氏有了婚约。” 顾茗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旋即眼神黯淡了许多:“看来皇上是真的想让他继承皇位,首当其冲的,便是为她择一良配,一是我还活着,便是让我死心,二是我若死了,也好让未来的皇帝身边多上几个可用的女子。” 莫三张了张嘴,最后挤出一句来:“你不吃醋?” “我当然不开心,可他手里还捏着我娘的命,段承轩只有答应,我娘才能活着。”顾茗烟低低的开了口,胸口隐隐作痛。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她很快就难过的想要哭出来,胸口的疼痛片刻之间便四散到四肢百骸,令她有些神情恍惚。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哥哥以前倒是提起过你,说是靖王配不上你呢。”莫三到底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人一辈子就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生是他,死也是他,何论配不配得上?他若是负我,难道我也非得负了他才算是两清吗?”顾茗烟愤愤的吃着嘴里的馒头,更不忘看向角落里呆愣着的苏玉婉,问她:“你喜欢轩哥哥,还能再喜欢慕青吗?” 苏玉婉心虚的挪开了眼,不说话了。 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权势而靠近顾茗烟,只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便不再是那个青楼女子所生的野孩子,亦不是顾诚为了报复皇帝不顾情感开枝散叶的残次品。 “你从一开始,就将心割成了两半,一半希望得到慕青无条件的支持和帮助,另一半又希望得到段承轩的宠爱,可如今,这两个男人又是如何对待你的?”顾茗烟伸出手去,狠狠的捏住了她消瘦的下巴,指尖凶狠的摩挲过她脸上的小伤口:“负人心,失人心。” 那双已然变灰的瞳孔看的苏玉婉止不住打颤。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莫三则是悄无声息的放下碗,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直到,一道熟悉而娇俏的声音传来。 “我救了你一命,今日你可得再拿一条命来抵。” 第831章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一条命的交易 拉下帽檐,单单只是听见这声音,顾茗烟便已然知晓来者是谁。 莫三腰间的长刀已经出鞘,却被顾茗烟轻轻的摁了回去,接了今日第二锭银子的老渔夫和阿婆赶紧迎了门外的二人进来,当门帘被拉开,眼前出现个满脸刺青的女子,肩上的金纱衣和这破旧的渔村格格不入,身边还跟着个冷面的男人,四目相对,莫三一眼就知道这男人是个高手,更是警惕。 “原来是你。”顾茗烟低声开口,似是不解:“我们之间应该不用相见才是。” “多亏了你的出现,改了我和玉泓的命数,来日他随我归国之时可有性命之忧,我只得折返回来,向你讨一条性命。”玉芝踩着高挑的鞋子慢慢走了进来,弯下身子看了一眼她的脸,小小惊异:“怪不得之前你的眼睛瞎了,又好了,是之前施针了吧。” 那已然有些灰白的眼球甚是可怕,就连玉芝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的确如此,半年之内不解决这件事情,这双眼就算是废了。”顾茗烟面不改色的继续啃着馒头,随后又瞥了她一眼:“我这里可没有玉泓的命给你,我自己都快死了。” 听着顾茗烟说自己要死的事情,就好像在说今日用些什么菜一般稀松平常,那边的玉泓则是微微皱眉,沉着脸摁住心中的怒火:“你离开之时,还害了九皇子,作恶多端,我何须用你的东西。” “我都说了那九皇子不是好人,玉泓你怎的如此执拗了。”玉芝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复而笑眯眯的走到顾茗烟的身边:“那两具女尸算是举手之劳,我再给你一份情报,你将那能保住人命的药方给我一份就可以。” 原来要一条命是这个意思。 不过顾茗烟却是笑了:“一份情报,于我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算不得买卖。” 玉芝佯装恼怒,那边的玉泓则走上前来:“我们该走了。” “我这次肯定不会算错的,如果没了这药方,你恐怕真的性命不保,别忘了你体内的蛊毒蛰伏已久,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玉芝沉着脸挥开了玉泓的手,目光阴冷:“顾茗烟,你到底怎样才将东西给我?” “赤玉泽,我还要一份。”顾茗烟将最后一口馒头吃下肚,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可以说情报了。” “你真当赤玉泽随处可见吗!”玉芝气恼不已。 “段承轩之前就派人为我去寻了,如今赤玉泽就在靖王府里,你将赤玉泽带来的时候,再帮我带句话给府上的成一和成二。”顾茗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轻轻扬起:“就说,尔丹公主已死,此消息不日将会送回到尔丹,若是不想两国交战,定然要将我尔丹使臣一个不漏的送归,此外,齐柔和尔丹公主生前交好,留有遗愿,希望能让齐柔作为尔丹公主嫁于宗平王,以示两国之好。” “齐柔可是土生土长的沧澜人,更何况你哪里来的权利?”玉泓蹙眉。 “我打听过,尔丹皇族的爵位和封号都可继承给子嗣和至亲,齐柔待我如亲人,有何不可?这样做来,只是让娘亲平安,另一边则是促成我两位友人成亲,其他的事情,段承轩自己会解决。”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沧澜和尔丹的规矩本就有所不同,即使她这样做了,又能如何? 谁不知道尔丹公主自幼生长在沧澜,哪怕说尔丹公主是齐府的养女都不要紧。 玉芝还在思虑着回去之后是否还会有变数,顾茗烟却已然将一张方子递给了她:“其中还需要玉龙雪和凤凰胆,我在落水关静候佳音。” 看着方子上的那些药材,玉芝狠狠咬牙,只觉得自己吃了亏。 当时她为了九皇子给她下蛊的时候,顾茗烟对于蛊毒一无所知,之前经过几日,这蛊毒不仅给解了,还成了她如今这具身子的养料,她再想下蛊毒,再无用。 匆忙的抓了单子就要离开,顾茗烟却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来塞进玉芝的手里:“这是尔丹公主有的印章,尔丹使臣和皇帝看见之后,便会明了,此外我会书信一封去往天炎,一定要告诫成一成二,一旦皇上不答应,尔丹不会犹豫,马上就要出兵,而且如今雁江的君王古昇身中剧毒,亦是沧澜九皇子所为,若是不想被前后夹击,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这一次反而轮到莫三和玉芝睁大了一双眼,顾茗烟真的是将什么都计划好了,玉泓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纵然他对命运之论并不在意,但看着玉芝认真答应的模样,只好闭嘴。 玉芝和玉泓来去匆匆,顾茗烟则扔了个馒头给苏玉婉,又将包袱里的小钱袋拿出来,取了两张银票来递给莫三:“麻烦莫三小姐去取些银子,下次再经过钱庄便不必换银子了。” “哥哥小看你了,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莫三听着顾茗烟的话,忍不住摇摇头。 就连换银子这样的小事她都知晓,完全和她印象里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钱庄换了银子的人都要留下名姓,更何况银票本身就有记号,若是有心人查起来,总归是能查到的,但唯一幸运的,是方才的那两个人准备了女尸,暂时让官府的人离开,这段时间,他们只会寻找她们二人是否还活着,怎么会去调查附近的钱庄。 这是换银子最好的时机。 莫三拿了银票匆匆离开,这边的苏玉婉啃着馒头,笑了起来:“轩哥哥又要成亲了,不是你,也不是我。” 顾茗烟的动作顿了顿,笑:“我以为你已经疯了。” “我不会疯的,只要我还有条命在,我一定要让轩哥哥后悔。”苏玉婉死死的攥紧了手里的拳头,看向顾茗烟的表情甚至都带着几分怜悯:“你说的对,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女人。” 顾茗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决定去附近打听打听四周围的消息。 而苏玉婉却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趁着顾茗烟不在的时候,从包袱里拿了一把锐利的小刀——那是顾茗烟之前用来给病人开膛破肚的医刀,锋利无比。 只是顾茗烟已然许久未用,她眼睛微微眯起,想着顾茗烟应该不会发现。 却没发现在附近的矮墙外,顾茗烟的身影才刚刚离去,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苏玉婉果然,还不想死。 第832章 第八百三十二章 死而复生 莫三作为江湖人,手脚伶俐,待人处事都是豪爽大方。 不仅去买了辆马车,又借了车夫的名义去买了些武人的衣服和几把长刀,说是要给师门的弟弟妹妹带回去,花了大把的银子别人也只认为她是个江湖人,顺带着又去买了不少肉脯和干粮,更买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等到顾茗烟和苏玉婉爬上马车的时候,还真的以为她是想要买些东西回去讨好师弟师妹,微微愣神片刻,顾茗烟却笑:“你做的真是滴水不漏。”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问起这边的事儿,也不会露馅,更何况我一个江湖人做江湖事儿,银票怎么来的,我完全可以说是手下败将欠我的,谁知道他上哪儿偷来的,这话我还跟车夫和钱庄老板说了,应当是不会有人怀疑。”莫三轻笑着爬上马车,又低声道:“不过最近风声还是挺紧的,落水关那边好像听起来也不太平。” “怎么?”顾茗烟奇怪。 “方才我听人说,落水关的神殿要修建好,不少江湖人和达官贵人都派了人去,想要看看那长生不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最近却出了件怪事……” 莫三本还想继续说,却瞧见之前卖马车的车夫匆匆跑了过来,赶紧闭了嘴,让顾茗烟将车帘子放了下来,看他:“何事?” “刚才来了个脸上刺青的姑娘,说是让我将这本书给你。”车夫揉了揉脑袋,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扔到莫三的怀里。 莫三掏了袋糖扔给那车夫:“多谢了。” 车夫笑眯眯的捧着糖走了,看起来对莫三没有一点儿怀疑的意思。 莫三也不怕有人看见这书里的东西,毕竟渔村和镇子里认字的人都没超过十个人,哪里知道这里面写的什么。 顾茗烟这才想起,玉芝之前嘴里说的情报,只怪她当时只顾着吩咐忘了问,此时将书卷拿了进来,却发现这是玉家记载的事情,意外的是,其间记载的事情大多是段氏皇族和岭南云氏之间的事儿,祖祖辈辈的事情连年份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莫三瞥了一眼,驾着马车还奇怪:“这玉家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看玉家这幅样子,应当有祖先是在哪个国里做了几年史官,而且她们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正如云氏为段氏皇族研究长生不老,玉家应当是为当年江晏的皇帝推测卜卦。”顾茗烟草草翻了一眼,也是奇怪:“即使这样,他们为何要管云氏和段氏的事情,还记载的如此清楚?” 莫三不懂这些,索性沉默。 苏玉婉在一旁,脑力向来是一片浆糊,几乎跟傻子无异。 顾茗烟此时甚是想念段承轩,若是有他在,此时说不定三言两语便能推测出个结论来,而此时她只能一个人细细看着。 等到日落西山,莫三花了银子在这路上的小茶楼里要了间柴房睡,顾茗烟才沉着脸,将那一本书放进包袱里,坐在一堆干草里,问莫三:“云氏和段氏曾经的故事,民间是怎么说的?” “说是云氏当时为段氏打了这天下,天炎城的地址也是那云氏写的,两人感情甚好,死后同穴,两家世代交好,可渐渐变了性质,便成了如今的模样。”莫三将自己听来的说着。 一旁的苏玉婉却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你听的跟我听得可完全不一样,我师父师娘可是说,当年云氏心有所属,是段氏横刀夺爱,为求天神庇佑。” 苏玉婉这一句话,反而让顾茗烟微微愣神,皱眉:“段承轩也知道?” “轩哥哥哪里听这些,他都不相信鬼神之说,我也不相信。”苏玉婉两手一摊,还不忘开口:“师娘还说,段氏最开始的那一代是那时朝代的神算,奉了天命让子孙后代去渔村里等,这才等来了云氏,更说这云氏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天上来的。” 天上来的? 顾茗烟失笑,怎么看那一代祖先应当是跟她来自一个世界。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苏玉婉这样的说法倒也并非不可,也许是天命而为,而正好段氏的祖先预测到了会有异乡人来,所以才派人去寻,似是在情理之中。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苏玉婉扬了扬嘴角,缩在角落里。 “所有的传言都不可尽信,玉家的记载里,两人并未死同穴,云氏临死前就消失无踪,而第一代皇帝此时正在皇陵里,但唯一不同的是,长生不老所需要的一根神木,其实是第一代皇帝的肋骨。”顾茗烟蓦地轻笑出声,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继而开口:“皇帝对云氏甚是痴情,可云氏不愿入皇陵,意愿为后世子孙造福,执意葬在她处,临走之时,皇帝让人取了胸前的一块肋骨,送给云氏,以这副模样让两人葬在一起。” “如果说那神木是皇帝的肋骨,那如今的长生不老的办法,岂不是也要……”苏玉婉的眼睛亮了几分,若是如此,慕青便不用牺牲她的一条性命了。 “并非如此,而是因为他们二人一同生活了数十年,血气交融不分彼此,而若是真的将这骨头置入神殿之中,碾碎成粉入药,许是那两人其中有一个就能长生不老。”顾茗烟淡漠的看着苏玉婉,又道:“所以这神木,可以是至亲之人的骨头,也可是血肉,但是为了续命,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所以两人到最后,只能活下一人,百年之后,这所谓的长生不老也会因没有足够的养分而消散,人也就死了,哪里来的什么长生不老。” 说到这里,苏玉婉还是不信的看着她:“那你如今算个什么东西?” “残次品,如果我能让段承轩或者是逸则服药,再饮他们的血,如今我便不会是这幅鬼样子了。”顾茗烟将黑袍彻底的摘了下来,又对着一旁的水缸看了一眼那双眼,笑了:“这眼睛还真的挺吓人的。” 莫三忍不住的脊背发凉,看她:“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顾茗烟转过身来,眼角弯弯:“玉芝给我的东西,顺便也帮我找到了解药。” “什么?”莫三可没听出来。 “神木是骨,流水为血,落水关下有两扇门,死门和生门,死门是毒,生门是出口也是安全,听起来不像是长生不老,而是让人起死回生。”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当年皇帝将一节肋骨给了云氏,可能是希望她借这骨头,死而复生,续命数年。” 第833章 第八百三十三章 层层揭秘 “死而复生!?”莫三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们看着像是死而复生,其实也只是一种疗法罢了。”顾茗烟摇摇头,将那本书卷拿出来,指向其中的一段,只让莫三看见。 这里明显是玉家模糊着写上了一句话,意思好像是这一代的云氏族长试毒命悬一线,后又在岭南那东边的河流里搭了台子作法,最后活到六十岁才寿终正寝,但对于其中的细节一概不知。 莫三皱眉:“莫非,这搭台子就跟那神殿差不多。” “的确,但是因内伤而将死的人,这个法子便用不得,若是有人外伤颇重,尚且留有一残命,的确可以给他换血,而这所谓的骨头,应当只是他们混淆了意思,也许当年段氏只是想跟云氏葬在一起而已,以血还血就足够,不过,吃对方的骨头应该效用一样,只是我还未明白其中的原理。”顾茗烟说到这里,轻轻摸了摸下巴,又道:“这样一来,我这样的残次品所需要的,就是解毒、放血,但是因为我是中毒之人,而并非是受了外伤,根本不需要换血。” 苏玉婉沉着脸,听着顾茗烟说完之后,低声道:“长生不老就是个假的。” “并非是假的。”顾茗烟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曾经的世界有不同的血型,并且不会出现这种食人骨血而不会变的痴傻的副作用,并且这里的药理也大有不同,世上无奇不有,她还未能看见其真谛,不能妄下断言。 可苏玉婉却是执着的红了一双眼:“这就是假的,这其实就是个解毒换血的意思,借着他人的养分来补全失去的血,只要慕青知道……” “你相信我?”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眼神诡异的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玉婉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而莫三却是多看了顾茗烟手里的书卷几眼:“知道这些,然后呢?” “那我解毒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赤玉泽可以缓解毒性,而我这里还有一份解药,在神殿处我当然可以服下解药然后放些血,之后以赤玉泽细细调理。”顾茗烟如此说着,收回了目光落在书本上:“而且,生门死门应当还有奥秘,不然为什么一定要神殿或者是搭台子……” 想到这里,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莫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搓了搓发凉的手臂:“我有点儿跟不上你的思绪。” “我们沧澜所有的河流几乎都来自于正水,祖先留话表示正水十分重要,问题莫约就出自于此。”顾茗烟皱眉:“若是染了毒的血顺着水流冲走,下游的人会不会中毒?” “你身上的毒,好像是剧毒,但水流湍急……”莫三微微出神,倒是有些不解。 而顾茗烟则是看向了苏玉婉。 当年苏玉婉毒杀了人,就将其埋在地里,后来山塌了个角,那些细微的毒也是顺着河流下去,更何况她体内的毒沉淀已久…… “可能会有些问题,这些毒,沾染一些几乎就是慢性毒。”顾茗烟倒是不敢冒险,细想了一下,感慨道:“不过流水也许可以稀释,应该神殿还有其他的作用……” 藤蔓、流沙以及冰块。 顾茗烟细细想过这些位置,复而才明白过来。 落水关本来不该有什么危险,湍急的河流不至于让无辜之人丧命,但在其下有了一个满是毒物的死门后,那处便变得十分危险,如此算来,神殿的作用应该是将那些毒收起来,而所流出的那些细微的毒,可以被流水冲散,亦可被冰雪覆盖,甚至是被流沙冲走。 与其说这是一个仪式,不过说是一个不伤人的办法。 曾经子虚乌有的东西渐渐被拉开了神秘的面纱,顾茗烟安静的重新落座,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便缩瑟到角落里,陡然听见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莫三抱着刀坐在角落里:“江湖里对你可还有不少的传言。” “我?”顾茗烟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江湖和庙堂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互不干涉,不少江湖人士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而你则是个意外,就好比跟着你的靖王不再暴戾,连带着他手下的那些兵也很少将一些械斗的江湖人逼到死路,再说你曾参与过三皇子觐见的武试之事,不少江湖人都投靠到朝堂里做事,日后谋个官职,光耀门楣,不必日日流连在外。”莫三细细的数来,似乎一直都夸这是顾茗烟的功劳。 顾茗烟却是微微愣神,揉了揉脑袋:“这些都是靖王和三皇子做的,为什么跟我有关系?” “谁叫江湖传言你可是天炎城的大美人,就连天炎城里的第一才女东方萱儿也不及你半分,这才惹得皇子王爷追着你团团转。虽是闲来无事的八卦,但江湖里还真的有不少人想见见你的样子,爱美之心么。”莫三无奈的看着顾茗烟背后的长发只是简单的被跟筷子模样的木簪子绾着,小半张脸都甚是骇人,哪里看得出好看二字,倒是笑了:“你这样子,他们还真的认不出你了。” 顾茗烟眼神低垂,轻轻的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莫三也神色不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夜深人静,两人都睡着之后,她才披了件黑色的外袍窜了出去,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学鸟叫,不过一会儿,一个黑衣的暗卫便稳稳的落下来。 “传话给哥哥,顾茗烟的眼睛和身体都出了很多问题,前些日子还找玉芝要了赤玉泽,若是能传话给靖王的话,一定要告诉他。”说到这里,莫三在雨中顿了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郑重其事的开口:“解毒之时应当是痛苦万分,而且容貌尽毁,若是靖王愿意日后也接纳于她,那便莫要负了人心。” “三小姐,这样说终归是不妥,那位可是靖王殿下啊,日后说不定就是沧澜的君王,就连东方小姐的婚约都给应下了。”那暗卫微微皱眉。 “你去告诉哥哥就是,这天下的男人不是都像你这样爱江山的,若是可以,日后你碰到心上人,断不可为了外物负了人家,不然日后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如此说着,莫三还偷偷的将方才听到的那些推测都一一告知,只看着暗卫在雨中里重复了一遍,确保无误之后才离开。 天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莫三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柴房之中,见两人都未醒,这才安心睡下。 第834章 第八百三十四章 来日可期 翌日天还未亮,顾茗烟已经叫醒了二人,匆忙上路。 与此同时,昨夜的暗卫一路疾驰,总算是在五日之内赶回了天炎城,事无巨细的将莫三小姐的话统统重复给了莫一,而莫一对面坐着的人,则是一直流连于天炎军营里的桐舟,旁边还坐着他的夫人。 三人听了暗卫的话,各自脸色不同。 桐舟夫人还惦念着当年顾茗烟对桐舟的救命之恩,如今听了话反倒是红了一双眼,轻轻拽着桐舟的袖子:“顾小姐一生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桐舟也是想不通,当年落霞水寨之中,顾茗烟同靖王的关系一般般,可那时已然是个热心救人的大夫,日后所为之事虽不至于无愧于心,可大多都是好事…… 一旁的莫一则是头疼的抚了抚额角:“你去告诉她,勿要感情用事。” 暗卫赶紧走了,这边的桐舟却是微微一皱眉,无奈道:“不过顾小姐吩咐那姑娘和男人做的事情的确不错,如此一来,云绾夫人如果能直接离开,宗平王殿下身边也没了要挟的把柄,靖王能脱身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可这才是问题所在。”莫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指尖轻叩在桌案上:“就是因为她做事做的滴水不漏,皇上才疑心她。当年皇上于皇陵遇刺,我当时救了皇上后虽被赏金千两,可与此同时,整整两年时间,皇上都一直试探于我。” 桐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也是皱眉:“就连你这样的老实人都被试探,如今顾小姐表现的如此聪明,只怕是皇上更加想下狠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那两个人莫三也不认识,只知道一个人叫玉泓,两个人对此一头雾水,就算想派人去阻拦二人,不许二人将顾茗烟的话传递出去,如今也拦不下来。 莫一本还想直接去嘱咐成一成二,可此时的靖王府如同死寂,成一成二作为贴身侍卫,根本没了行踪,可若是硬闯,他的身份和势力只怕是会被连根拔起,但那一对男女明显不是朝廷中人,就算闯了靖王府传话,被人发现之后也调查不出背后的势力。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是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茗烟的话传入宫中。 沉默良久,一旁的桐舟夫人则是好奇:“但无论如何说,只要靖王殿下能出来,那么一切都好解决了?” “夫人可是有什么办法?”桐舟赶紧回过头去。 “算不得什么办法,但你们二人都是武将,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但可以找到能说上话来的人,我记得前些日子,皇上召见了三皇子,还解了三皇子的禁足,不如……” 话还没说完,门外的侍从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桐大人、莫大人,有位蒙面人说是孟府的门客,想要拜访。” 说罢,那侍从将一块木雕的牌子递了过来,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桐舟一眼。 只见那木雕的牌子上用煤灰写了孟旭二字,这一般都是侍从们的小把戏,若是有客人就递不带字的,若是无人就递带字的,表明来人很重要,但莫一和桐舟关系甚好,这才直接递了有字的。 桐舟不着痕迹的将煤灰抹了,道:“让他进来。” 侍从点点头,马上迎了人进来。 孟旭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先是奇怪的看了莫一一眼,旋即拱手:“桐大人。” “孟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桐舟对身边的夫人扬扬手,示意她暂时不要趟这趟浑水,夫人只好点点头,欠身离开。 孟旭当即落座,低声开口:“三皇子有些不妙,我这才来找到您,希望您能助三皇子一臂之力。” 说着,孟旭从口袋里将一块破布拿出来,上面的字明显是段承轩的笔迹,写这一句话:“助三皇子登基,来日可期。” 莫一和桐舟都对视了一眼,旋即看向孟旭:“孟大人,您这是……” “我并非是忠君之臣,而是忠国之臣。”孟旭浅浅一笑,这几年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他已然不是曾经那副模样,如今沉稳干练,面对两位初次相识之人,也能气定神闲的赌上一把,低声开口:“皇上要做的事情皆是为了一己私欲,再多之事我也无力告知,但三皇子是靖王殿下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这些消息你是怎么拿来的。”莫一蹙眉。 “皇上重病之事,贤妃娘娘受伤一事,包括今日皇后东方氏的荣耀,皆是由我为皇上一手操持,只可惜我醒悟太晚,以为这一切是皇上要为未来的储君铺路,却没想到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把刀。”说到这里,孟旭也是冷冷的嗤笑一声。 莫一和桐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如今皇上的事情始终被隐瞒,也几乎是孟旭这边的大臣们一同隐瞒,另一边这些日子不少人都在弹劾东方氏,认为皇后东方氏才继位,母家便一路扶摇直上,趁着皇上病重四处屯兵,功高震主几近逼宫夺位。 如此说来,东方氏才是替罪羊,遮人眼目,只为让那些朝臣不去在意皇上真正所为之事,也导致靖王和宗平王二人被困皇宫,那些为数不多能发声的大臣们也暂时无能为力,只能先谏言对东方氏打压。 可若是如此…… “如此说来,若是日后东方氏造反逼宫,皇帝一死,新帝登基,几乎顺理成章。”莫一正如此开口,就见对面的桐舟满脸不赞同:“有谁会急于将皇帝的宝座拱手让人?” 孟旭则是沉下一张脸来,摇头:“我本也是这般以为的,只可惜,人各有志,世上并没有皇子生来就想当皇帝,而是心向其他。” 话音落下,门外的侍从急匆匆的跑来说是附近有人盯梢。 孟旭只好不再多说,匆匆离开。 莫一和桐舟对视了一眼,自然都知晓问题出在皇上的身上,可为何要对顾茗烟围追堵截,而与此同时,玉芝和玉泓早已经传完话,从靖王府里离开。 成一成二已经决定带着消息入宫,还带着尔丹公主的信物。 第835章 第八百三十五章 生死难料 世上有两种人死得快。 运气不好的人,以及聪明到令人害怕的人。 顾茗烟几乎已经被段琮给归纳为后者,这本该是入靖王手里的书信和信物被他拦截而下,段承轩此时就坐在御书房的一侧,手里把玩着顾茗烟交递回来的信物,开口:“她半个字都没提到本王?” 即使有提,成一和成二也早已将其抹去,只为让皇帝认为,王爷对顾茗烟起了疑心。 “并未。”段琮抬眼看着这个弟弟。 在他年幼之时,这个弟弟还在襁褓之中,等到会走路之后,几乎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力气大脾气暴躁,看见不顺眼的人几乎都没能在他手里待上几天,直接受伤离开。 等到他登基之后,段承轩则是一身倨傲,嚣张跋扈的要娶一个母后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为此不惜和他作对,明面上说着不要皇位,暗地里又为了美人一笑而争来多去。 而钟情于顾茗烟之后,他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沧澜王爷,为大局着想,以百姓之事为要事,不再争夺皇位,甚至愿意将整个江山都拱手让给情敌。 可现在段承轩的眼底风暴酝酿,周身的寒霜堵得一众宫女太监喘不过气来,仿若又成了当年那个得不到苏玉婉的靖王,任意妄为,暴戾随性,直接在那并未二字落下之后,将手里的杯盏捏了个粉碎,挥袖离开。 黄公公紧赶慢赶的凑上去:“皇上可还……” “罢了罢了。”段琮半信半疑的拦下了黄公公,心里却想着他若是真的想开了反而是件好事,复而细细端详手里的信件,顾茗烟这番话,倒是逼得他不得不退步。 此时若是尔丹和雁江联手攻打过来,他们这才方才经历过皇子内乱的沧澜可是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此时有一部分兵力都为了给东方氏造势而分散开来,另一支军队则在段承轩和段承烨的手里。 段承轩如今心意几何,他还未曾看清,贸贸然动用段承轩这名武将,只可能会被反咬一口,更不用说一旦放他出宫,顾茗烟便马上就可以凑上来。 想到这里,段琮皱眉:“按照这信件之上的去做。” 黄公公匆匆走了回来,细细的看了一眼之后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孟大人的表妹已然入了天炎城,正等着同宗平王殿下成婚。” “尔丹公主嫁给一个有封地的王爷,若是他再娶妾,那还了得。”段琮恼怒着开口,一想到被这样的威胁,他的额头就一抽一抽的疼。 硬生生的将这齐柔给推到这个地位,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可这一边,他倒是有些不确定这顾茗烟究竟死了没:“可知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成一成二的眼线送来的。”黄公公赶紧道,见皇上还是有些犹豫,又多说了几句:“顾茗烟应当是死了,不然尔丹公主死在沧澜的消息若是直接送到尔丹,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她若是还活着,那么将这消息送回尔丹,又是为何?不如直接找她的父皇请求帮忙才是。” 的确有几分道理。 若是她还活着,比起直接送信到天炎城,不若直接送信到尔丹,等她的父皇传来使臣,到时候直接将云绾和一干使臣都接回去,不仅愈发的名正言顺,还能为她讨个公道。 可如今,她临死之前只能看见沧澜人,所以这消息交给沧澜,应当是成一和成二为了两国邦交,顺带着在顾茗烟的条件上加了几句,也并非不可。 “不可放松警惕,不能让承轩知晓此事,再派人去寻,拿着顾茗烟的画像去,切不能让她跑了。”段琮收敛了心神,想着如此作为,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第二日,圣旨一出,众人哗然。 尔丹公主在沧澜来去数次,这几日既然因病身亡,还指名道姓的说她幼时幸得齐府相助,同齐柔情同姐妹,生前曾让尔丹陛下认下她作为义妹,如今她因病逝世,希望齐柔能继承公主之名。 又道齐柔和宗平王两人情投意合,为两人指婚,三月后大办婚礼。 此事对外如此传递,可在皇宫之中却是守口如瓶,宫人都甚少知晓此事。 段琮坐在御书房里处理公事,问黄公公:“瑞儿的病还没好?何时能入宫?” “三皇子殿下应当是知道那玉玺和圣旨是假的了,一直在屋内郁郁寡欢,这些日子济世堂的大夫络绎不绝,奴才派人去看,身都起不来,怕是不能入宫。”黄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 “洪霄呢?”段琮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洪霄在齐小姐身边,没办法召回。”黄公公说到这里的时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段琮揉了揉额角:“齐柔入宫了?” “已经去找宗平王殿下了,两人似乎还在为顾茗烟抱不平,靖王殿下毁了两张椅子,门口的几个侍卫都被打伤。”黄公公小心的看了一眼皇上。 段琮这才摆摆手,想着顾茗烟留下的这番话,倒是也能让他顺理成章的将云绾给送回去。 另一边,齐柔和段承钰紧贴着手臂坐在一起,直到段承钰目光四扫,低声开口:“他们走了。” 齐柔才收敛了方才愤慨的模样,神色淡然:“顾茗烟将公主的信物交到了皇上的手里,更扬言说尔丹公主已死,可前些日子,我还看见玉芝和玉泓向成一成二传话。” 段承钰听到这里,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事,只是我怕父皇不信。” “我觉得悬。”齐柔抱着手臂摇了摇头,目光阴沉着:“我去了三皇子府邸好几次,碰见过济世堂的贺老先生,发现他有些奇怪,所以就派人去济世堂询问了一番。” “如何奇怪?”段承钰不解。 “贺老先生对顾茗烟的事情闪烁其词,好几次都在我的面前欲言又止,像是要说些什么,可三皇子都不让他开口。然后我去问了问济世堂的伙计。”齐柔慢慢的凑到段承钰的耳边开口:“说是顾茗烟双目失明的时候,是用针打开穴道从而复明,但实际上对眼睛的负担极大,而且她根本就没靖王想的那般健康。” “可我记得,皇叔曾经亲自带她去过一趟济世堂,贺老先生不是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齐柔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尽是担忧:“贺老先生愿意为顾茗烟骗人,眼睛的事情也好,身体的事情亦是如此,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两人都没敢继续说下去,如今他们身在此地,又如何去辨别她是否还活着? 第836章 第八百三十六章 毒发 不疑有他,段承钰倒是直接去宫内找了云绾,意外的是门外的禁卫并未阻拦,他不敢先将这件事情告诉段承轩,以免惹事,可当他将这些事情一一告诉云绾之后,后者当即砸了手里的杯盏。 段承钰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云姨你这是……” “她身上的毒……”云绾声音颤抖,攥紧的指尖也忍不住的打颤,仿若面前的事物都跟着天旋地转来,堪堪扶住桌沿,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口道:“不会的,烟儿擅长医理,不至于……” 可若是一场意外。 段承钰赶紧扶着云绾的手臂,十分担忧:“云姨你先别着急,柔儿也只是问了个一知半解,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死了,又怎么会留下那些口信,她肯定没事的。” 谁知话音落下,云绾的身子反而更沉了些。 一旁的柳儿面色凝重,一双眼淡淡的落在段承钰的身上:“小姐便真的是如此的人,哪怕是死,她也要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段承钰呼吸一窒,竟也不敢继续往下想去。 平日里顾茗烟便是会做好两手打算,等到手里的筹码足够亦或是情报完整,才会选择主动出击,不然就是被动出击,亦或是静观其变,可无论何时何地,她几乎都将一切都准备的井井有条。 如果说她临死前留下了些什么,也并非不可。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也不知过了许久,沉默在一旁的梓铭却突然悠悠开了口:“这件事情暂时还不知真假,但如果让靖王殿下知晓了这件事情,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柳儿横了她一眼,梓铭还有些不甘心的揉了揉发红的眼角:“谁看不出靖王对小姐的用心,送回来的这句话,不是明摆着给你们铺路吗?若是此时真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靖王,靖王一怒之下搞砸了这件事情,小姐也会不快的吧!” 又是一时无言,段承钰揉着脖子,悬着的一颗心骤然揪紧。 许久之后,云绾才淡然开口:“我不见到烟儿的尸体,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暂时勿要声张,想必皇上也不会告诉靖王,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 几人都纷纷点头,段承钰却是好奇:“什么计划?” “靖王自会解决一切,我们只要乖乖当他的棋子就好。”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亦不知晓这计划的真正内容,实际上他们也没有真正一个可以实施的计划。 但是在前几日时,有禁卫送来了一张字条,段承轩亲自写的,说的是一切以大局为重,看似模棱两可,实则应当是让他们各自做各自能做的事情。 段承钰知道之后,点头赶紧离开了。 等到段承钰离开之后,柳儿上前去将窗户打开,同梓铭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假装并未看见拐角处的那一抹身影,只细细安慰着云绾。 这场戏,早就开演。 …… 秋雨绵绵,再下几场便只剩下残叶凋零,寒风阵阵。 这一路过来,莫三都已经习惯了顾茗烟那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只可惜她到底是高估了顾茗烟,在雨中赶路没几日,本该在马车里翻阅书卷的人一头栽在马车里不省人事,本还想带人去医馆,可看见那脸上蜿蜒的痕迹,还是就此打住,将人带到了附近的客栈里。 顾茗烟蜷缩在床榻之间神志不清的呢喃着什么,冷汗浸湿了衣衫,方才请来的大夫隔着帘子为她诊脉,最后吓得提了药箱就匆匆离开,险些还将衙门的人叫来说是店里死了人。 莫三没办法,只好掏了哥哥给的腰牌来,低声道:“我是莫大人的妹妹,正巧碰见了个细作,此时要秘密将人带回,不可声张。” 府衙的人这才离开,柜子里的苏玉婉探了个脑袋出来,还笑:“她活该。” 莫三冷冷的横了她一眼,这一路上走来,苏玉婉总是对顾茗烟十分乖巧,可时不时也会如同疯子一般说出这般冷嘲热讽的话来,十分怪异。 拉开帘子,莫三本还想想办法将人唤醒,或者是用江湖上渡内里的办法将她给震醒,可顾茗烟此时的一双眼睛却睁开来,眼角因疼痛落了几滴眼泪,胸口剧烈起伏着,还不忘低声开口:“无妨。” “你都这样了还无妨,再这样下去,还没走到落水关你就被疼死了。”莫三眼疾手快的看见她已经被攥的血肉模糊的掌心,将半截被褥塞了进去,那双有些泛着灰白的眼睛亦看不出她是否还清醒着,想了想,问她:“要不要我去买点儿毒药来,至少好受些。” 顾茗烟似乎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只是呜咽了几声。 莫三只好耐着性子又说了几遍,她才抱着被子摇头:“总归是要扛过去的。” 天下所有的毒几乎都成了她的罂粟,一旦次次都这般服毒解决,那么日后只会更加依赖这些东西,而她要做的,就是从根本上杜绝。 之后莫三再说的话她已经彻底听不明白,索性将帕子塞进嘴里,一声不响的蜷缩在床榻里,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亲友的容颜,盼望着这条命不会被上天收走。 莫三劝阻无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希望靖王快点来管管。 此时,正在宫殿之中的段承轩豁然从睡梦中惊醒,梦里的鬼影甚至在他眼前事物模糊的时候闪烁不定,好似顾茗烟就坐在不远处的桌案上哭,他踉跄着爬起来走向桌边,只摸到一缕秋日的寒风。 “又是这种感觉。”段承轩颓然的跌坐在凳子上,看着桌案上未收好的杯盏微微出神,一颗心不上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窗外的秋雨蓦地落了满地,门外看守的宫女刚刚放了灯笼换班,门扉就已然被打开来,光着脚的段承轩直直的踏出门外,吩咐道:“去找成山,让他将烟儿的东西都搬到我的寝殿里来。” “是。”宫女匆匆忙忙的走了,还不忘将此事禀报给黄公公。 黄公公听了一耳朵,只是扬扬手:“只要靖王殿下不问些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宫女点点头,顶着雨去找成山了。 而黄公公的眼睛却是微微眯起,他作为宫里的太监,这一辈子可都出不去了,若是日后段承轩成了皇帝,定然不会跟他好过,如今想来,他倒是有些想帮段承轩讨几份人情,日后等到靖王登基,留下个脑袋也是好的。 雨夜,整个天炎城中人,各有心思。 第837章 第八百三十七章 本身记忆 “外祖父,烟儿不想长大成人。”坐在小竹凳子上的小丫头扎着两个上下不一的发髻,摇晃着双腿看着一旁钓鱼的老者,瘪瘪嘴巴,似乎是在生闷气。 “为何?” “烟儿不喜欢大人,他们总是骗人,说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总是留下无数的烂摊子,听起来就很麻烦的样子。”小丫头两手捧住脸,一双眼里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眼角弯弯:“还是看外祖父钓鱼最好,钓上来钓不上来都开心。” 老人只是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道:“外祖父也希望烟儿一辈子都长不大,那些大人太坏了,又会骗人。” “恩,烟儿不会长大的。”小丫头笑眯眯的从老人的掌心跳下来,一路踩着小石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微微扬起头来看她:“我不想长大。” 顾茗烟低头端详着小丫头这张稚嫩的脸,轻轻的笑:“我帮你长大。” “太好了,那我把下半辈子的幸福也给你,我下辈子想做条鱼。”小丫头做了一个游泳的姿势,还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小丫头已经缓缓的长大,蜕变成当年大婚的模样,一袭火红的嫁衣,眼角眉梢却都不再是幼时的稚嫩和天真,只有一份无奈,抬手,将那双染了血的手放到顾茗烟的手心里。 “先祖说的是真的,有人会代替我们活下去。” 那声音忽近忽远,但那眼前的‘顾茗烟’则是无声的后退了一步,背后的湖面也变成了靖王府大婚之时的场景,而在踏入靖王府中,那红嫁衣的顾茗烟在跨火盆的时候,一张无人发现的黄符也跟着跌入火盆,消散无踪。 画面一转,莫约十五六岁的顾茗烟正坐在摇椅上,捧着一本破旧的残卷来翻看,而门外却站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若是细细一看,还能看见女子的脸上有着同玉芝脸上一般无二的刺青,身上披着金纱衣,告诉她:“你大限将至,大婚之日便要身亡。” “我知道的,所以我得让别人来陪着外祖父,外祖父待我可好了,爹爹若是知晓我出了事儿,定然也会伤心的。”十五六岁的顾茗烟踩着摇椅晃了两下,突然啊了一声,捧着那本书跑到那女子的面前,举高了些:“我可以让人替我活。” “让别人替你活?不若你倒是不去择自己喜欢的人便是,何必惹来杀生之祸?”那女子歪了歪脑袋,完全没将个丫头的话放在心里,还循循善诱着:“你若是随我回去继承玉家的占星之术,来日你便可掌握云氏和玉氏,如何?” “掌控她人有什么好的,既然是你说当年玉氏云氏是一家,后来只因医术占星分了家,如今百年千年早已成了两家,何必执着于归为一族,我这样挺好的。”小顾茗烟撅了个嘴,抱着书重新回去看,还道:“你们都说我天资聪颖,学东西快,会来事儿,可我就想找个心上人嫁了,死在他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那女子皱着眉头总是不满,从门里绕了进来,蹲在她的摇椅旁问:“你这丫头怎么一心寻死,为了情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是你说我大限将至,反正总归是要死的,不如死得其所。”顾茗烟高傲的一抬下巴,将手里的书卷啪的一声阖上,笑眯眯:“玉姐姐,你都劝了我这么多年,不若直接去岭南云氏,说不定你们脸上的刺青可以治好呢。” “死丫头。”女子低低的骂了一句,倒是不像是真的在骂人,像是有几分宠溺,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还笑呢:“来日我妹妹还得见上你一面,到时候你可得想办法将这刺青给去了。” 说着,那女子像是早就看见了一旁的顾茗烟,停下脚步,对着她微微一笑。 而摇椅上的顾茗烟则是奇怪的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架子,赶紧摇头:“你又装神弄鬼了。” 顾茗烟则是略震惊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女子对着她所在的地方,比了个口型:“天命。” 而在转过头去,摇椅上的顾茗烟已然又长大了一岁,正举着笔杆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其上有个诡异的图案,被她翻来覆去的画了几遍,也不知画了多少个日夜,她才啪的一声将笔杆拍在一旁,笑眯眯:“好啦,这样一来,就有人替我活啦。” 话音落下,顾茗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图案,肩上却猛地一沉。 她回过头去,只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间,眼角眉梢还是带着几分得意,那模样和小时候的顾茗烟相差无几,正对她笑:“我给了你这么聪明的脑袋,你怎么能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不是上天传召的你,是我有求于你。” “我把下半辈子的幸福给你,你帮我解决烂摊子,好不好?” 没来由的,顾茗烟在梦里也跟着笑了笑,问她:“为什么是我?” “我看你无聊的太久了,想让你刺激一下。”那顾茗烟朗声大笑着,转身俏皮的踏入那片虚空之中,而之前看见的玉家婷婷袅袅的女子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将她拥入怀中,更对顾茗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道声音却自天空传来:“你们云氏为玉家顶替了多少灾难,来日让我妹妹还你人情呗。” 随后,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鼻腔里窜入了秋雨的味道,带着些生涩的青草泥土味道,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客栈里的床头,方才的那一切太过真切,而她脑子里欠缺的、属于本来顾茗烟的记忆也渐渐回笼。 她忘记了许多顾茗烟本身的经历。 所以才根本不记得什么玉家。 “你还好吗?”莫三的手猛然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茗烟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满身是汗,几缕发丝也粘腻在脸侧,身体一抽一抽的疼,但还可以忍耐,只好撑着床榻爬了起来,看向莫三:“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莫三奇怪的看她:“你刚才没说梦话啊。” 顾茗烟被她逗笑,复而才抬手敲了敲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我终于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了。” “你疼傻了吗?我去找大夫来。”莫三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可顾茗烟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将玉芝送来的那本残卷放入手中,顺着曾经顾茗烟的记忆细细摩挲,最后停留在一处比较厚的书页附近,随后用小刀切开,露出其中的一张纸,上面画着的图案,和当年顾茗烟大婚扔进火盆的黄符,一模一样。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 “生门见,死门尽。云氏为毒,玉氏为药。解两问,得终。” 第838章 第八百三十八章 心爱之人 玉氏的推算几乎在顾茗烟幼年的记忆里准确无误,就连当时段承烨偶然对顾茗烟的那一瞥,亦是玉氏的推演,甚至还在之后调侃她:“你若是嫁了六皇子,来日便没了今日这多灾祸,好歹还是个王妃呢。” “我倒是没见到六皇子,也不想当什么王妃,找个我喜欢的人不行吗?”当时的顾茗烟更是翻了个白眼,听见敲门声传来,为了不让玉氏的存在被人所知,更是嚣张的骂骂咧咧起来:“本小姐休息,吵什么吵!” 惊得门外的丫鬟跑了个没影,只有青黛和银翘小声说将膳食放在门边,这才离开,玉氏还坐在桌旁笑眯眯:“为了我,你倒是落了个嚣张小姐的名声。” 顾茗烟也跟着眼角弯弯:“这是当然,不过你说来日有人帮我活,她是不是也得有我的记忆?” “这个自然。”玉氏反倒是认真的点点头:“不过这先祖的办法,我也不知道会来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同你这般任性妄为的人来了,也不过只是给我玉氏平添烦恼罢了。” “我记得你那儿有一种虫子,可以让我忘了情爱和些许记忆,不如你给我种下?”顾茗烟眼睛晶亮亮的凑了过去,拽着玉氏的袖子不放手:“玉姐姐,我可不想那人被我影响,我想着日后她要借我的身体得到幸福的。” 沉默良久,玉氏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随后有关于情爱的那些记忆也消散无踪,连带着消失的还有跟玉氏有关的记忆,甚至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也被影响。可顾茗烟始终还记得那张画好的黄符,在大婚当日扔进火盆之中,化作灰烬。 顾茗烟呆愣的坐在床沿,任凭莫三请来的大夫为她把脉,她却隔着帷幔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却窜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记忆,但看着那有些低矮的视野,想必是在顾茗烟十四五岁的时候。 站在阴山之前,眼前影影绰绰还能看见个灰袍的书生坐在树下,背后背了个小书篓,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她也跟着小步走过去躲雨,手里还捧着一束野花,裙摆脏脏的看着那书生:“你是上天炎赶考的?” 书生样貌平平,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笑起来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梨涡,若是个女子怕是倾国倾城,可声音却是低沉嘶哑:“对的,小姐在这般天气还来阴山作甚?” “府里的人都不怎么待见我,外祖父又喜欢这边的野花,我就来采些。”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书生,笑眯眯:“你跟我回家吧,做我的夫君可好?” 书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这一身衣裳,我就是两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出来,哪能配的上你?” 顾茗烟揉了揉脑袋,也跟着笑了:“也对哦,门不当户不对。” 书生点点头,两人再无话。 可之后的事情反倒是顺理成章,天真烂漫的姑娘情窦初开,得知书生住处之后便三五不时的前去叨扰,书生虽说自觉配不上她,却也还是日日陪着她玩,带着面具逛庙会,找了借口去寺庙里祈福,又去山野里抓兔子,甚至还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放风筝。 而顾茗烟也愈发的喜欢他,只可惜到了后来,书生去赶考,在星月之下发誓,说三日后无论考不考得取功名,都要当顾茗烟的夫君,顾茗烟美滋滋的答应了,可等来的,却是书生的一具尸首。 被草席草草卷着,被人扔到了乱葬岗里,耳边只有乌鸦的叫声。 玉氏还想安慰她几句,顾茗烟却是摆摆手:“逝者已逝。”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乱葬岗,日后的生活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她甚至比以前更爱笑了,可同样的,也开始跟着玉氏一同读书,读那些玄妙之书,可听到长生不老死而复生的时候,她却只是嗤笑了一声:“长生不老、死而复生又如何,人心比鬼神,哪怕你有一万个脑袋,也得给你砍下来。” 那一刻,顾茗烟眼里浓重的杀意都惊了玉氏一跳。 而顾茗烟恍然回过神来,搭在她手腕上诊脉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帷幔外的大夫还神志不清的念叨着这如何可能,为何她还活着这样的鬼话。 顾茗烟却呆呆收回了手,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她并不知晓这具身子之前的主人早已心有所属,更没法儿感觉到那日在乱葬岗外,她是如何神色淡然的离开,复而又怨愤不平的说出那句:“人心比鬼神。” 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谁猛地砸开,露出柔软的果肉来,鲜嫩的可以掐出汁来,仿若她真的是那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轻轻的笑了一声:“大夫不必惊慌,习武之人只是动了下经脉才会如此,为我取些药来便是。” 帷幔外的大夫微微愣神,这才放下一颗心来,听顾茗烟报了药草之后便匆忙离开,莫三则拉开帷幔看她:“你好像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顾茗烟抬眼瞧她,反而多是感谢这次的毒发,想必这次毒发来的太过猛烈,才冲散了当年玉氏留在顾茗烟体内的隐毒,那些记忆一点点归来,连带着她的心境也跟着有所不同。 若说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使命。 而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来到这里,只是为一个任性小姐解决麻烦,再将那命定的姻缘和幸福纳入怀中,她和当年的顾茗烟,终归是两个人,拥有不同的人生。 可之前的顾茗烟选择了跟随命运选择死亡,却也为了亲人而选择留下黄符,希望别人替她活完下辈子,如此改变未来的命运。 如云芝和云氏所说,她是天命,是大势所趋。 可在如今的顾茗烟看来,一切不过是个年少天真的丫头用未来的幸福赌上一把。 “我也想赌一把。”顾茗烟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虚弱的身子总是沉重,可她一颗心却突突的跳着:“既然皇上要接手长生不老之事,我便不必插手。” “那你要去哪儿?”莫三皱眉。 “靖王妃死了,尔丹公主死了,我还有何后顾之忧?”顾茗烟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低声笑道:“我可以去天炎城里做三皇子的幕僚,亦可去雁江,拿解药换一个使臣之位。” “你疯了!无论是哪个选择,如今你只要回到天炎城里,都将会被人盯上。” “他们都说,我是天命,那我就要看看,天炎城上下何人可拦下天命。”顾茗烟目光锐利的落在了苏玉婉的身上,嘴角溢出一抹轻笑:“向你复仇之事,拖延几日又何妨?” 第839章 第八百三十九章 另有他想 撇了苏玉婉一人被困于屋中。 莫三作为江湖人对庙堂之事了解不多,却也知晓顾茗烟的两个选择都是铤而走险,尤其是在她身子不济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顾茗烟却是直言不讳:“我幼时体内曾被人种了蛊毒,方才毒发反而将那细微的蛊毒也给吞噬殆尽,如今恢复记忆,我倒是想起了不少事情,解毒之法近在眼前,只是当初无人知晓。” “听不懂,说人话。”莫三不耐的将长刀拍在了桌上:“哥哥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你再出馊主意,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反倒是被莫三拍的有些心虚,揉了揉脑袋,将方才的书本拿了出来,将那字条取了出来交到莫三的手里,道:“就算神殿建成,并无生门死门,亦是徒添伤亡,而且这也证明这并非是长生之法,更像是保全人性命,并且为其解体内剧毒的死而复生之法。” 莫三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一个字都没听懂,抬手指了指后面一句。 “云氏为毒,玉氏为药。解两问,得终。” 顾茗烟看到这里也是无奈:“如果我记忆还在的话,应该早就想到的。云氏铁铃铛上绘着的是试炼之毒,最后烙印在我们云氏后人身上就有个云字。而玉氏和云氏是同族主族,自然也是这样,你可还记得之前见到的一男一女,那女子脸上的刺青?” 听到这里,莫三倒是想起了玉芝脸上的刺青:“那好像是印上去的。” “解毒之法就在那刺青之上,一旦我将其奥妙解开,为自己解毒,再为玉氏清理了身上的刺青和云氏身上的试炼之毒,那么日后,长生不老的法子便无人可知晓,如此一来,长生不老的法子便彻底断在这里,日后亦没有任何线索。”顾茗烟自己说来也是微微愣神。 长生不老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服毒,且一定要服下云氏之毒。 而若是要解开这般模样,并借药材和神殿的生死门换血,就一定要解开玉氏刺青上的秘密,找到一份完全的解药。 解药和毒药,开始和结束,都被铭刻在玉氏和云氏的体内。 一旦这两个东西从两边后人的身上消除了踪迹,即使拥有古卷和秘方,可一旦无人知晓玉氏身上的解药药方,那么日后只剩下死路一条,如同她这般成为行尸走肉。 莫三却嘴角一抽:“说实话,如果你的意思是所有的办法都藏在后人的身上,还是以刺青或者印记这样抽象的办法继承下来,我想,即使你们保留下来,亦无人看得出来。” “人外有人,怎能如此断言?”顾茗烟撑着脸看她:“等到玉芝将赤玉泽拿来之后,我只需要去落水关的神殿看上一眼,若是建造了生门和死门,就证明皇上是知晓一点奥秘的,若是没有建造生死门,那只能证明皇上对此还一无所知,当真是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 “皇上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莫三忍不住问。 “若是知道,那么定然是当年他那云氏挚爱告诉他的,而他并不执着这件事情,但却一直盯着,保不准,皇上心里另有心思,若是我能知道他的心思,就能找到他的软肋,对症下药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心里倒是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娘亲当年的棺木就放在阴山之上,云氏其他女子的棺木莫约都在阴山附近,如果皇上真的喜欢那云氏女子,会不会保留起尸体,若是发现这长生不老之法其实是另一种死而复生,会不会有所行动。 她如此想着,边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就听莫三开口:“难不成,皇上相信真的能让死人死而复生?” “相信与否,这次去落水关看看就好。”顾茗烟心里倒是还另有他想,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奇门遁甲,对生门和死门的理解,大概就是活路和死路的区别。 而云氏后人的理解也是这样,虽然是因为祖先误传,但玉氏留下的字条里也写有生门和死门,如此看来,她们误解了这两个词的意思和作用,更何况皇上并非是云氏后人,如果真的知道生门死门,那也定然理解有误。 “如果生门可以让人死而复生,那死门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另一条人命换生门里的人的命吗?”莫三也跟着抓了抓脑袋。 顾茗烟则是轻轻的笑出声来:“也许皇上也是你这样想的,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理解生门和死门的话,就证明,他的确是希望挚爱能死而复生,而他那因为慢了一步回来的弟弟则会继承皇位,痛失所爱。” 说到最后四个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莫三满脸都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打量她的一双眼:“等到了落水关,你应该先解毒才是。” “赤玉泽可以延缓毒性,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而且我还要去一趟雁江,最起码有了雁江使臣的身份做保护,我才能真正的入宫,并且顺理成章的入天炎城。”顾茗烟品了一口茶水,又看向莫三:“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日后还需多多麻烦了。” “无妨,哥哥说你很会赚银子。”莫三笑着摸了摸手边的长刀:“我正好再换把名刀,几千两呢。” 顾茗烟嘴角一抽,却是跟着笑了。 她想,若是她能活在江湖里就好,只是此时脑海里却冒出了段承轩的模样,她忍不住的扬起嘴角,指腹摩挲过杯壁:“我这边倒是有了点儿线索,但我就怕他当局者迷。” 莫三看着她眼里浓浓的爱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就这么喜欢他?听我哥说,他以前对你挺不好的,而且脾气又大,碰到喜欢的人还粘人。” “挺可爱的,不是吗?”顾茗烟俏皮的眨了眨眼,倒是想起了以前段承轩总喜欢黏在她身边的模样,时不时碰碰手背腰侧,不带一丝情欲,只是轻轻的触碰都让两人会心一笑。 段承轩甚至还会认真的去为她做那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专心的让顾茗烟心生愧疚。 莫三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浓,摸了摸手臂:“我还是去给你买药吧。” 有夫君的女人就是不同! 第840章 第八百四十章 宫中旋涡 段承轩一袭玄色长衫立于凉亭之中,瞧着身边的齐柔正坐在一侧掰着手里的馒头往鱼池里扔,她本该是商贾之女,一辈子也入不了这皇宫,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尔丹公主,此时一身华贵的衣裳,妆容精致的坐在这凉亭之中,手里却做着如此幼稚之事,旁边的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气度。” “如今单独和靖王在一起,当真是不检点。” 就连这些宫女太监都敢对如今的公主殿下指手画脚,段承轩听着那些细微的声响,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你可听见了?” “自然是听见,可那又如何?”齐柔依旧捏着馒头,甚至还捏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挑眉道:“这些流言几乎要伴随我一生,除了无视再无破解之法。” “你是要跟我说顾茗烟的事儿?”段承轩挑了挑眉头,凉亭外的太监耳朵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太后,又怎会是太后的人?”齐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母后之人,你又怎能保证她并非不是回来报复本王的。”段承轩说到这里,长袍之下的双手都攥紧成拳。 齐柔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一言不发的继续喂鱼。 她正想着该如何向段承轩传递消息,便听见一道轻笑声传来:“靖王殿下,尔丹的公主殿下。” 最后公主二字莫约是带着几分嘲讽。 齐柔扭过头去,看着眼前婷婷袅袅的女子,眼神当即就冷了下来,捏着馒头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开口:“听闻东方小姐是天炎第一才女,光是一幅画便能卖上白银千两。” “公主见笑。”东方萱儿表面恭敬,内里却是瞧不上齐柔。 “只可惜不知他人买的是画,还是你这张脸。”齐柔话锋一转,目光越过东方萱儿的肩头,看向了不远处正走过来的段承瑞,嘴角稍稍扬起:“不过凭借着一张皮子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倒也是不可,但你得学聪明些。” “我可不知晓齐柔小姐如此伶牙俐齿。”东方萱儿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复而才柔柔的看向了一旁的段承轩:“靖王殿下,姑母过几日还想为您择几位侧王妃和侍妾。” “皇叔艳福不浅啊。”段承钰阴阳怪气的开了口,直接从东方萱儿身边擦肩而过来,走到齐柔的身边,抬手轻轻的将人拥入怀中:“你劝个负心汉有什么用。” “要不你把青则要过来,以后我当他是亲儿子那么宠。”齐柔拍了拍他的肩膀,更是笑道:“但算起来,青则算你兄弟来着。” “那就收来当弟弟,以后王爷的爵位也给他。”段承钰故意说的声音大了些,复而还看向了一旁的段承轩,更不忘开口:“如果顾茗烟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将青则和逸则都交给你的,皇叔。” 狠狠咬重了最后两个字,段承钰带着齐柔径直离开。 走出御花园,到无人之地时,齐柔才担忧的看了凉亭一眼:“如果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刚才就可以直接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顾茗烟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一个都不能失去。”段承钰再也不想经历曾经的失去,更何况和荔湾不同,当他决定和齐柔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强硬的女人却轻笑着跟他说:“那好啊,以后我保护你。” 当时,段承钰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完了。 此时此刻,齐柔也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过顾茗烟既然让我入了宫,我当然也得做点儿什么。” “怎么说?” “他刚才给我递了条子。”齐柔心虚的揉了揉鼻尖,从那半个馒头下面拿了条子出来,甚至刚才她吃了一口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就递给段承钰,还说:“他相信顾茗烟祸害疑千年。” “他怎么知道的?”段承钰不可置信。 齐柔摇了摇头,段承轩如今被死死的看着,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凉亭之中,段承轩还目不转睛的盯着鱼池里的锦鲤,东方萱儿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他倒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等着东方萱儿嘴皮子都说干了,他才转身开口:“随你去做。” 东方萱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快步凑到段承轩的身边,低着头看着池子里的锦鲤,问他:“靖王殿下这是在看什么?” 不等段承轩回话,东方萱儿只觉得背后像是被谁轻轻的推了一把,整个人都猝不及防的跌入水中,段承轩手里却只抓着她手里的纱衣,下意识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 这宫中,似是还有其他人的势力。 几个太监和宫女都纷纷冲了过来,跳入水里将湿漉漉的东方萱儿给拉起来,她才不过入宫几日,便已然狼狈数次,接了宫女手中的外衣,她正死死的抿着嘴寻思着是不是段承轩做的,可段承轩只是将她半截的纱衣给她,嘱咐了一句:“有人想杀你,别像个蠢蛋一样招惹是非,动动脑子。” 东方萱儿呆呆的看着那紫色的纱衣落在手心里,而段承轩那张冷峻的脸上此时有了些裂痕,让她愈发的挪不开眼睛,却又听他冷声道:“若非是你这张脸,本王会亲自推你下去。” 微热的心一下又冰凉下去,东方萱儿低低的笑了一声,更是朗声道:“靖王殿下若是能和我合作,我便还有更多的情报可以告知,包括这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的。” “本王不蠢。”段承轩冷淡的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能在他面前动用内力而不被发现的人甚少,皇宫里的侍卫向来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出招断然不会带上一点的杀意,可方才却是十分不同。 若非是段承轩在身边,那人应当要对东方萱儿下死手。 如今东方萱儿的存在,是顾茗烟的保命符,若是东方萱儿死了,对谁又有好处? 与此同时,湿漉漉的东方萱儿打发走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身边一个小宫女,低声道:“虽然靖王殿下只看重了我这张脸,亦是有用的。你去告诉姑母,为了东方氏的未来,无论如何,我也要爬上未来皇帝的床!” 第841章 第八百四十一章 云栖灵儿 回到寝殿之中。 段承轩扫视过一圈,果不其然的发现不少东西都有被挪动的痕迹。 不过面上他要佯装无事,无论是皇兄将段承钰和齐柔留在宫中,亦或是送云绾回归尔丹,甚至是出尔反尔追杀顾茗烟,这一切听起来更像是对他的试探。 而想要搞清楚皇兄究竟想要做什么,首先要搞清楚当年他和云栖之间的事情。 他幼时大多时间都在山野之中生长,对于兄长和云栖之间的事情知晓甚少,却也知晓这云栖可不是绣花枕头,比起云绾用毒和妖女的名声,云栖更加的内敛,亦同顾茗烟一般医术超群,可日日多是在寻觅古书残卷。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段琮已经坐上皇位,云栖也早早下葬…… 想到这里,段承轩微微皱眉,心想道:“当年云栖被杀,其尸首又放到了何处?” 思来想去都没有记忆,偌大的宫中虽然有对云栖的传言,可这么多宫女太监竟然都不知道云栖究竟葬在哪里,而这背后的故事同太后有关…… 想到这里,段承轩索性直接叫来了门外的禁卫:“皇兄现今身在何处?” “皇上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禁卫恭敬的开口,似是不解。 “等到皇上回到御书房再叫本王,就说本王想见母后一面。” “是。”禁卫匆忙离开,整个寝殿之中再无人照应。 半个时辰后,段琮倒是没来,反而是黄公公紧赶慢赶的带着几个宫女赶了过来,笑盈盈的为段承轩送了晚膳,更道:“皇上派奴才来问问,王爷怎的突然想见太后娘娘了?” “本王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段承轩端着杯子扫了黄公公一眼,空出来的手轻轻一摆,黄公公手里的拂尘已经成了两截,上面那截滑落在地上,那张脸上也多了条血印子。 黄公公惊慌失措的跪下来:“王爷饶命啊!皇上便是让奴才来说的。” “皇兄为何自己不来,何时轮到你这奴才来带话了。”段承轩眼神愈发的冷。 “皇上如今正在为云绾夫人归国之事准备,顶的还是您的名义,可是诸事繁多,实在难以抽身呐。”黄公公有意无意的咬重了云绾二字,段承轩也总算收回了周身冷若冰霜的气息,收敛了那双冷眼,静静的等待一个答案。 黄公公反倒是跪在地上,直接开了口:“皇上和太后娘娘之间并无间隙,可云栖姑娘却是个意外,而灵儿公主其实并非是后妃所生。” 段承轩听得莫名其妙,黄公公这才细细的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不仅是太后想要铲除异己,将那些后妃和皇子都杀之后快,小小年纪的段琮亦是这样的想法,算起来应当是这对母子一同行事。 只可惜段琮当时一心是为了弟弟铺平道路,因为心有所属,早已经决定等到一切解决之后同云栖远走高飞,做个闲散王爷,可段琮渐渐长成,甚至有了自己正妻和侧妃,而云栖也并不在意,认为他是不得已为之,两人依旧恩爱。 但是当年段琮的正妻却做了件事情,让母家的人去传言,说云栖同段琮八字不合,先皇有意将云栖许配给其他皇子,段琮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先同云栖确定了关系,并且将此事告知先皇,先皇气得吐血,这一次开始,先皇的身子才发现出了毛病,每况愈下。 “所以?”段承轩隐隐有些不耐。 “所以当时先皇怀疑是皇上怀恨在心,所以才给他下毒,想要弑父夺位,但他拿不准,于是就要挟了云栖姑娘的娘亲和父亲以做要挟,让云栖在酒楼里探听虚实……” 当年的段琮一心不想要皇位,当着云栖的面表了忠心,一旁听着的皇上也放了心,只是皇上却发现云栖在找一种长生不老之法,所以将云栖接到了宫中,段琮知道先皇是想让云栖为自己做长生不老药,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但到后来,皇上始终没能等到云栖解开秘密,便薨逝。 这个时候,之前皇子妃嫔的娘家几乎是一拥而上,想要将他们母子置之死地,云栖当时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两人依旧恩爱,段琮知道自己一定要继承皇位,心里甚至有了要立云栖为后的想法。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派了人追杀身怀有孕的云栖。 之后太后一直认为是自己杀了云栖和她腹中的孩子,害怕皇上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受掌控。 “所以太后当年想要将您和灵儿公主接回来,以桎梏皇上……” “这同灵儿有何干系?”段承轩蹙眉。 黄公公本想先将太后和皇帝的事情说完,此时被这么一问,才一拍脑袋:“都怪奴才愚钝,这么大的事情一直都忘记告诉您。” “灵儿公主是云栖姑娘所生,而且后来为了害怕先皇发现云栖生有一子,要挟她试试当年长生之药的毒,同时也害怕太后为此迁怒于皇上,所以皇上改了灵儿公主的年龄,说是妾生的。”黄公公赶紧说着,见段承轩面露疑惑,又道:“因为灵儿公主是天盲,幼时又是跟着云栖姑娘一同长大,所以从云栖姑娘那儿知晓了不少事情……” 比如他们所杀的人和害死的皇子,云栖几乎都一一告诉了灵儿,也是担忧日后段琮成了皇帝,灵儿若不想受制于人,便可借此来要挟太后。 只可惜三人各有心思,唯有皇上始终是一片痴情。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明白灵儿公主是个威胁,索性以保护的名义将其送到段承轩的身边,一来远离段琮,二来也让云栖没办法告诉灵儿更多的事情。 段承轩的脸当即黑了下去:“灵儿知道自己被利用吗?” “灵儿公主走时,还同奴才说,这些事情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可当时云栖姑娘被杀死,皇上继承了皇位之后想要召回您和灵儿公主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说到这里,黄公公忍不住的看了一眼段承轩的手。 当年,应当是苏玉婉为了自己而害死了灵儿公主。 但段承轩当年痴情于苏玉婉,一直保护着苏玉婉,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是他包庇着苏玉婉杀了皇兄最爱的女儿。 “而且,当年云栖姑娘已然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并且将其告诉了灵儿,皇上悲痛欲绝,但念着灵儿也许能回到岭南云氏解开这个谜题,最好能让云栖姑娘死而复生……”说到这里,黄公公顿了顿,最后才低声道:“可连最后的希望,也都被您和苏玉婉斩断了。” 段承轩身子一怔。 为什么当年灵儿公主认得出只存在于书本上的凤凰胆,也许就是因为云栖告诉她。 第842章 第八百四十二章 落水关鬼神 秋雨未歇,凛冬将至。 红叶枯叶落了满地,其间裹了水珠子,藏了小水洼,几步踩下去,裙摆之上早就缀满泥泞,踩在地上的两只脚也染了寒气,于顾茗烟来说,两条腿她在地上甚至有些不真实。 身旁的莫三总是忍不住的瞧上她几眼,直到彻底离开了方才的小镇,这才开口:“你一路带着她吃了这许多苦,如今说扔了就扔了?” “我之前一心想着死前也不能让她好过,但在那些记忆复苏之后,我便不愿执着了。”顾茗烟举着纸伞加快了步伐。 她不仅将一辆马车留给了她,甚至还留下两张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的散碎银子。 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光是十两散碎银子便够一家三口吃上几个月,二百多两银子足够苏玉婉好好活着,更何况那辆马车都花了三十两,一匹好马又得花上十两银子。 “想一出是一出,怎么做事儿都没个准信?”莫三揉了揉脑袋,问:“你就如此确定她会去天炎城?” “不必确定她会去哪儿,日后定会相见的。”顾茗烟笑着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带着她许久,护了她许久,她已然不再恨我,可她从小到大都是野心勃勃,区区二百两银子还买不了她的野心,来日,她定然还会为了执念而出现在我面前。” “那你就不报复了?”莫三挑眉。 “等到她和慕青再相见,我的报复便达成了。”顾茗烟的声音轻轻的,而纸伞之上的雨声更大了些。 走到下个镇子,没了苏玉婉的拖累,两人买了两匹好马,寻了个客栈落脚,等到秋雨一停,两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落水关,此时倒是有衙门的人上了来,拿着顾茗烟的画像。 顾茗烟倒是坦然的将头上的黑袍给摘了下来,脸上的纹路和一双灰白的眼吓得几个衙役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却轻笑道:“这一身是练功练出来的,都不带毒的。” 说着还抓了身边的莫三一把,莫三心领神会的笑道:“她是我师父朋友的关门弟子,师承一派都练的邪功,此次前来落水关想看看那长生不老是个什么,几位大哥可知晓?” 说着,莫三更是亮了兄长的牌子。 几个衙役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江湖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和事儿都有,便也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看见这莫三的牌子,赶紧道:“落水关神殿将要建成,可前些日子却吓坏了落水关的四个更夫,说是三更半夜看着那神殿里钻了个白衣女鬼来,不过几个更夫倒是没死,反而是每晚都死一个江湖人,两位姑娘还是别去凑热闹的好。” “多谢多谢。”莫三笑眯眯的将手边的酒盏扔了过去。 几个衙役收了画卷,提着酒盏溜溜达达的走了。 门扉阖上,门外的脚步声也消失无踪,莫三这才摸了摸下巴,道:“上次我也听到了些落水关的传言,只可惜那送书的人给打断了。” 顾茗烟倒也是才想起这茬,一拍脑袋:“什么传言?” “这些年朝廷派人在落水关附近建了关隘,平了官道要用来运输粮草,可有人说这官道有条岔路,若是有人绕了弯走进这岔路,能出的来的都是疯疯癫癫的身体残缺的,可那些出不来的,却死不见人活不见尸。” 话音落下,两人脊背都隐隐发凉。 顾茗烟则是轻轻点了桌面,如今她已经慢慢摸清了这死而复生和长生不老的事情,就连她是如何到这里来的,都是有理有据,但若是说有杀人的鬼魂她却是不信的。 有人以为鬼魂索命定然是为了报仇,可在顾茗烟看来,大家都是活人,没做过鬼,怎么就知道人成了鬼就要报仇,更何况肉体死了,一个灵魂若是能吓死人倒还好说,杀人又是不可能了。 她细细想着,最后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能太相信科学!” “科什么?”莫三被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她。 顾茗烟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问:“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但还轮不到我们来解决。” 莫三也点点头,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第二日雨势暂歇,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往落水关,只可惜此时落水关人人自危,两人贸贸然入城反倒容易被人认出来,顾茗烟只好决定在附近的小镇子上买些东西,假意垫了鼻子,顺带再用胭脂粉黛将纹路遮了些许,又将眼沟勾勒的更深,配上一双灰白的眼,看起来更像是外族。 只是方才踏入了客栈里,顾茗烟就眼尖的看见了角落里正同几个镖师喝酒的熟人,莫三要了一间上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倒是笑了:“那些是风来镖局的人,这风来镖局风评不错,你这是想托镖了?” 顾茗烟摇摇头,拉了拉帽檐走到那角落的一桌,将烟雨阁的一块拇指大小的玉坠子放到了那人的眼前,那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小姐,可让我好等啊。” “许久未见。”顾茗烟也是无奈,眼前的人正是郑乾坤。 郑乾坤匆匆和几个镖师道了别,跟着顾茗烟她们二人上了楼,看见顾茗烟那张脸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无奈道:“我都在落水关好几个月了,二小姐说着让我帮忙,但迟迟也没瞧见你来。” “你方才跟那些镖师在一起,是在打探消息吧。”莫三找了个空闲坐在一旁擦刀。 “这个自然。”郑乾坤干笑了两声:“顾小姐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帮我查查,那神殿有没有生门和死门。”顾茗烟郑重其事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好几张图纸来,她都是照着书卷上画的,还有些图案形状是曾经在云氏先祖墓地里看见的。 若是皇上知晓此事,那么生死门的形状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郑乾坤接了几张画卷,点头:“不过这落水关当真是奇怪,死了这么多江湖人,可府衙却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这几日有几个门派都掐起来,都说是对家杀了人,栽赃嫁祸,乱成一锅粥。” 顾茗烟本还想这件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郑乾坤却已经开口:“有人说,岭南云氏离开之时,这里的女鬼也出现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棍,说这些女鬼都是云氏来索命,是云氏的诅咒。” 第843章 第八百四十三章 钓鱼 “既然此事人尽皆知,那么此地的府衙应当也知晓此事了?” 顾茗烟蓦地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抬手为自己添了杯茶水:“皇帝面上大赦云氏归尔丹,实则还是想让云氏来背锅,方才我倒是瞧见三皇子留在此地的人都没了踪迹,看来连这生门死门也不必看了。” “不看生死门,如何知晓皇上心意几何?”莫三蹙眉。 郑乾坤却是满脸惊恐的看着这两个姑娘竟如此大逆不道,讨论帝王。 品了一口清茶,杯盏在顾茗烟的手里转了个圈,随后又四平八稳的落回到桌案之上,指尖轻轻颤抖着,肉眼可见她指节上的青筋变了颜色,留下紫色藤蔓的痕迹,莫三和郑乾坤都死死盯着她的手。 她却对此并不在意:“因为皇上的心意已然不重要。” 莫三闹了个不明白,顾茗烟则是掏出了地图,指尖划过来划过去,一一将天炎城至此的道路都记下,旋即开口:“皇上既然想要解决长生不老之事给人看,可此时落水关大乱,除了让人恐惧着不敢靠近之外,还可以辨别究竟谁才是利欲熏心的人,同样,也可以辨别究竟有谁还知晓长生之谜。” 莫三作为江湖人听了个不明白,郑乾坤这些年来来去去同人打交道,此时亦有几分了解:“可落水关并无人看管,应当是皇上下了命令。这样一来,皇上的心意只可能有几个。” “一,便是他不在乎江湖人的死因,也不介意云氏来背负罪名,根本不信长生不老。” “二,他借此来筛选一知半解的人和利欲熏心的人,一知半解的人定然对长生不老达成之事有所助益,也可帮忙辨别真伪。与此同时,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些利欲熏心之人背后的门派,日后便可在推举武试之时,盯着这些门派,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说完这些,郑乾坤却发觉顾茗烟抬手揉了揉鼻尖,无奈看他:“你想的比我全面。” 郑乾坤笑了两声,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第三种可能性,便是他手里还有另一个长生之法的法子,如同当年暴君所为那般,他想要数千万人的性命,来以命换命。”顾茗烟还真的没想过第二种可能,兴许跟她这些日子都不再庙堂有关。 话音落下,一旁的莫三也笑了:“那我这里还有第四个可能。” 郑乾坤和顾茗烟二人都看她。 “因为他不知道尔丹公主究竟是死是活,传出谣言,其实是为了钓鱼。”莫三的目光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你活了,他就要找你要长生不老之法,你死了,他正好去筛选出的那些人里找答案,而且就像你说的,他手里可能还有其他的法子,但提到云氏的目的不可能是为了迁怒和名声,应该是为了活着的人。” 着重咬重了‘活着的人’四个字,三个人反而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顾茗烟噗的一声笑出来:“感觉我们三个人,倒真有点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意思,的确,散布云氏的谣言,对已经离开的云氏后人并无坏处,唯一的可能,是来抓我这种还站在沧澜的云氏后人。” 虽然不知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是什么意思,但莫三已经将刀入鞘,挑眉:“既然如今知道这是个圈套,你也不必入城了,我是个江湖人,去城里等着玉芝和玉泓就好。” “多谢。”顾茗烟拱拱手,见莫三勾了勾手指头,赶紧扔了两锭金子给她,莫三这才美滋滋的离开了。 这边的郑乾坤也跟着一拍桌子:“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我如今这副模样,先解毒,你派人去通知齐柔,让段承轩和段承钰不要意气用事,冬日将尽之时,我会以另一个身份去往天炎。”顾茗烟眨了眨眼睛,还颇为不放心的将口袋里的一个小木雕递给他:“麻烦将这木雕带给段承轩,告诉他,靖王可以娶佳丽三千,但段承轩必须只能是我一人的。” “还有吗?”郑乾坤嘴角一抽。 “再告诉他,解毒又疼又难受,日后说不定夜夜睡不安稳,让他别荒废了武功,免得晚上少了个暖炉。”顾茗烟笑眯眯的给郑乾坤塞了两张银票:“另外,若是顾子衿还未离开,提醒她赶紧回去古昇身边,我还有有要事相求。” 郑乾坤怕自己没记清楚,又让顾茗烟重新说了一遍,他细细的抄下来,临走之时才一拍脑袋,问她:“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我也好给二小姐交代。” “顾茗烟已经死了,我还是想当云家的人。”顾茗烟笑得开怀,目送着郑乾坤跟着风来镖局的镖车离开,手里还抱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放了一些安神香和药枕。 虽然她也不知晓段承轩是否能收到这些,可她就是想这么做。 只有离开了段承轩和鬼魅,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想念他们。 有鬼魅在身侧,顾茗烟总是能睡得安心,而只有在段承轩身边,同他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诸多事情,亦或只是安静的各自作为,她都觉得无比的安心和踏实,是一个家的感觉。 但这次却没有了。 空荡荡的客栈屋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知道段承轩听到她死了的消息是否会相信,也担忧若是以后她将成为一个丑八怪,那她肯定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独自面对。 想了一会儿,她打开了自己的包袱,正在摆弄手里的药材。 却听见笃笃笃三声,门扉被敲响,在她打开门时,店小二才刚刚爬上来,道:“楼下有个丫头在找你,身边还有一男一女。” 顾茗烟不解,却看见走廊尽头露出个丫头的脑袋来,背后还跟着那个面瘫玉泓和金纱衣加身的玉芝,她微微愣神,朝着几人摆摆手,将一锭银子扔到店小二的手里:“拿些酒菜来,再有人来寻便说我不在,另开间房。” 店小二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一锭银子,忙不迭的点头跑了。 正看见那小丫头匆匆冲到顾茗烟的面前,抱着包袱瘪瘪嘴:“小姐你这是出来当散财童子了!” 第844章 第八百四十四章 解药毒药 红丫头几年看来也没变过。 前些年孟旭入朝为官,一大家子迁居至天炎城中,红丫头便一个人看顾郊外的老宅,顺便帮徐有为在郊外买了片药田,离得烟雨阁的花田还挺近,日日找了许多药农来看顾着,红丫头也习惯了打点宅邸,便两头跑着住,手脚伶俐又勤快。 能让身边信得过的得力助手过来,肯定不止道歉这么简单。 “其实我这次来……” “这话等到我们二人之时再说。”顾茗烟抬手掩住了她的嘴,瞥了一眼旁边的床榻,轻笑道:“舟车劳顿,先躺会儿吧。” “还是小姐贴心。”红丫头笑眯眯的冲了过去,更不忘先将床榻给整理一遍。 背后的玉芝将一个木盒扔到她的面前:“药呢?” 没去直接确认木盒里的东西是不是赤玉泽,顾茗烟却是悠悠站起身来,趁着玉芝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目光细细描摹过她脸上那怪异的刺青,并道:“云氏玉氏本是同宗,云氏为毒,玉氏为药。” 还想还手的玉芝却不动,眼睛微微眯起来,另一只手则落在顾茗烟的衣襟上:“我以为你们云氏早就忘记此事。” “多亏了你姐姐曾经告知。”顾茗烟如此说着,指了指自己锁骨的地方:“那印记便在此处,如今瞧来甚是骇人,还是算了吧。” 玉芝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沉着一张脸扼住了顾茗烟的脖颈:“岭南云氏医者仁心,人尽皆知,可玉氏哪怕入了红尘,也不过换来神棍二字,如今知晓此事,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身材娇小的女子此时浑身都散发出杀气,身边面瘫的玉泓则是探了手将她给拉了回来,又看了一眼顾茗烟:“别惹事,这里可没人能护着你。” “我没惹事,我只是想解开她脸上刺青的秘密,如果你们这刺青祖祖辈辈都是如此传下来,我兴许能找到破解之法,来日你们玉氏之人亦不必顶着这一脸印子出去了。”顾茗烟被推开,踉跄了几步扶住桌沿,体内的疼痛稍稍加剧了些。 “能解?”玉芝豁然睁大了一双眼。 “但我需要不少时日,若是无错,你这毒同我云氏之毒应当是效用一样,只是我们留下来的一个云字,而你们留下来的,却是模样相近的刺青。”顾茗烟索性缓缓坐下来,对她招了招手:“玉氏擅长蛊毒,可云氏却擅长医人。” 玉泓的脸上抽了抽,轻轻的推了玉芝一把,嘴里还说:“没了这刺青,你们玉氏一辈子都不用当隐士了。” “若是云氏后人真的能解开,我们同宗同族,为何延续千百年。”玉芝嘴上是不信的,一双眼睛更是冷睨着顾茗烟,可手腕子却还是不情不愿的放在了顾茗烟的面前。 为她搭了脉,奇怪的是,顾茗烟觉得脉象平稳,同她中毒的时候截然不同。 微微皱眉,当着玉泓的面取了血,又试了七八个染了药粉的银针,直到玉芝的眉头都快竖起来,就差动手之时,门扉猛地被推开来,顾茗烟也抓着手里的银针轻轻的啊了一声。 几人抬头,正看见无功而返的莫三走进来,眼神复杂:“原来他们直接到这里来了。” “是因为郑乾坤和红丫头认识,这才撞上了,辛苦。”顾茗烟捧着针,笑盈盈的又转过头去看玉芝:“这的确是一种毒,但同你们的蛊毒有些相似,应当是玉氏的先祖将蛊虫藏在身子里,结果遗传到了下一代,等你们开始接触毒草的那一刻,这毒便会发作,从而留下印记,可好巧不巧,你们玉氏的蛊毒代代传承,从未离开过毒草。” 莫三刚回来就听了一耳朵,直皱眉头:“为什么要把蛊虫养在身体里,闲着没事儿吗?” “因为这是继承下来的解药,走生门的解药,如果用书卷记载下来,都会被人夺走,可若是玉氏后人身上都有如此的印记,反而不会被人发觉其奥秘,就算发觉其奥秘,也没有云氏试炼的密毒来进行第一步,可以说,这是最好的继承之法。”顾茗烟将变了色的银针收好,站起身来:“如此看来,玉氏和云氏都不愿意将死而复生的办法给销毁,但同样的,亦不希望被她人滥用,到后来两边分家,连带着将这家底也跟着一分为二。” 玉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看着指尖七八个小红点微微出神。 “我问了不少大夫,也翻阅过医书,可我们一族并没有中毒迹象。” “因为你们对毒有所误解,这毒其实是为了续命所为。”顾茗烟无奈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瞧着苏玉婉:“我们云氏之毒是给未来的族长试炼所用,若是没有解开,当即死亡;而你们玉氏之毒,却是效用不同,此毒给脏器带来负担的同时,亦能让你们能更加的聪明,从而从细微的差别里演算推测未来之事,等你们年老之时,脏器衰退,而这毒已经养好,可以让你们活的更长。” 话音落下,屋内几人的表情几乎都是一致的目瞪口呆。 而顾茗烟则是抱着手臂,轻轻的靠在一旁的柜子边:“当然,即使我解了毒,你们还是会一样聪明,因为已经延续千百年,这已经是刻在血液和骨子里的东西,但为你解毒我还需要不少时间,在此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忙。” 玉芝冷眼而视:“我帮你的忙,来日我推测好的命数就都变了!” “那来日你将顶着这刺青过一辈子,玉泓也得面瘫一辈子,说不定还有姓名之危,你若是帮了我,续命的药给你,刺青也给你除去,如何?”顾茗烟眼角弯弯,此时却不等到玉芝回答,直接将她同玉泓一起给赶了出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还道:“方才让店小二给你们开了房。” 而玉泓则是眼神阴沉着,抬手摸了摸自己面瘫的一张脸。 玉芝则是靠着玉泓的手臂,仰起头来看他:“真令人讨厌。” 而门内,顾茗烟则是来到床边,将装睡的红丫头给叫了起来:“孟旭让你来带什么话。” 红丫头赶紧凑到顾茗烟的耳边,开口:“少爷说,云栖姑娘和灵儿公主的棺木都是空的,而且当年,灵儿公主乃是云栖姑娘所生,后来灵儿公主因为苏玉婉之事而身亡,如今皇上的心思还摸不准。” 灵儿公主竟然是云栖的女儿!顾茗烟拍了拍胸口,受惊不小。 背后的莫三也开了口:“我在路上看到慕青了,他似乎在等你带着苏玉婉出现。” “干得漂亮。”顾茗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亲自去一趟落水关确认他是否在了。” 第845章 第八百四十五章 化名 宫中隐秘甚少人得知,孟旭如今能年纪轻轻爬上高位,又能得到如此多的消息和情报,就连顾茗烟都有些微微咂舌,甚至不知晓这是皇帝有心透露给孟旭,亦或是真的相信孟旭。 一夜无眠,待到天光破晓,会来事儿的店小二笑眯眯的将丰盛的早膳送了过来,还不忘多嘱咐了句:“各位都是江湖人,可千万别入了落水关触霉头,不然触怒了云家的怨灵,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何如此?”顾茗烟靠在床榻里,边问。 红丫头笑眯眯的对这店小二摆摆手,自己拿了食盒来布菜,还道:“小姐问你呢。” 店小二这才搓了搓手,想起昨日那个黑袍的女子,便道:“这不今个儿,落水关里又死了个江湖人,客房里都是血,偏偏连尸骨都没找到,客栈老板都被吓风了,落水关可乱着呢。” 红丫头捂着嘴,睁大了一双眼:“这么邪门儿啊。” “还有更邪门的呢!”店小二说上头了,瞪大了一双眼瞧着红丫头:“今早的浣纱女们还说,河里的水染了血,尽往那河边神殿的位置飘去,飘过去之后那血都没了影子,干干净净的水又往下边流,所以府衙的人才匆匆忙忙的去了,那些个江湖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云氏作法,长生不老是以命换命,吓死个人哦。” 床榻里的顾茗烟挑了挑眉头,翻阅那本残卷的动作也略有停顿。 这血到了神殿就没了踪迹,的确是有些奇怪。 从店小二里打听了这些事儿,红丫头也打了水上来给她洗漱,这边莫三正练功回来,红丫头已经笑眯眯的递了湿布巾:“快擦擦,等会儿干汗了可得病。” “谢……谢谢。”莫三接了湿布巾,红丫头又端了早膳到桌上,将她换下来的衣裳带出去洗了,早上起身之后的床铺倒是干净整洁,连带着她背着的两套衣服都整整齐齐的躺在包袱里。 顾茗烟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坐下来用膳时,就听莫三开口:“我突然不想闯荡江湖了,做个小姐未免也太舒服了吧。” 顾茗烟噗的一声笑出来,往她碗里塞了个小笼包:“红丫头做事习惯了,给其他人怕是伺候不到这么周全。” 莫三瘪瘪嘴:“你们这些厉害的人都是这样。” “哪儿样?”顾茗烟也吃了小笼包,叼着筷子时还顺道添了一碗菜粥,配着那张有些可怖的脸,只让人看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琐事有人管了,你们才能天天想着怎么管大事。可我们平头百姓就不同了,早起光是烧个饭就得砍柴生火,井里打水,还得洗衣裳,做完这些,早晨便没了,下午出去做个事儿,待到晚上还琢磨着灯油蜡烛有多贵,想想不如倒头睡了,就算亮了灯,那也得做针线活,或是攒点儿手艺钱。”莫三絮絮叨叨说着。 顾茗烟的动作顿了顿,揉揉脑袋:“那你们就不想什么国家大事?” “饭都吃不起,灯都不敢点,谁管你沧澜的皇帝是谁,只顾着巴结自己的父母官,比什么都强。”莫三吃完了手里的早膳,见顾茗烟还微微出神,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顾茗烟笑着点点下巴,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手里的早膳,对她开口:“等会儿陪我走趟医馆,你手上伤药的药材用的差不多了。” 莫三抬眼打量了一下她如今这副模样:“我给你去抓药。” “也行。”顾茗烟点点头,写了单子递过去。 莫三走了没多久,顾茗烟还正准备了文房四宝,准备回忆着玉芝脸上的刺青,将其画下来。 毕竟这毒世世代代相传下来,可能有些形状已经改变,正如她锁骨下的云字也是歪歪扭扭的,若是想要细细辨别也的确是难上加难,她只能边找边自己配,如此才最快。 可当她将东西放到桌上,门扉便被敲响。 打开门,玉芝捧着一张纸走了进来,冷眼瞧着她桌上的文房四宝:“写信?” “画你脸上的刺青。”顾茗烟直言不讳,重新落座,免得帽檐遮眼,索性不带着黑袍,头发草草束在背后,而那黑色的痕迹爬到脸上,却变成了淡青色,手背上亦是如此。 玉芝将那张纸扔到她面前:“我已经画好了。” 顾茗烟草草的看了一眼,抬手让她坐下来,更道:“也许有细微的差别,我多画几张。” 玉芝只好坐下,目光落在她那骨节分明的手上,复而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痕迹似乎变浅了些,忍不住问:“你身上的这些印子还会变色?” “都会变成浅灰色的。”顾茗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沉声道:“开始毒发之时,走的并非是经脉,而是将多余的毒覆在皮肤上,所以是黑色的,也会有脓包,等到毒已经深入肺腑,反而抗性没那么大了,颜色就渐渐变浅,而这些变成青色的痕迹,是我自己试药的副作用。” “你拿自己试药?”玉芝的眉头都竖了起来:“那你要是找出了我们玉氏的解药……” “当然是拿你试药。”顾茗烟又看了一眼她的面颊:“你不问问我想做什么交易?” “你都说我们是同宗同族,还和我姐姐见过面,那我自然不管是什么交易,我姐姐肯定都跟你商量好了。”玉芝说的随性,坐在椅子上踢踏着腿,还道:“只可惜我姐姐英年早逝,没能保住心上人,也没能保住自己,只要你将解药给了我,保住我和玉泓的性命,有什么交易是不能成的?” “你可能为玉氏做主?”顾茗烟此时悠悠抬起头来。 玉芝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指了指自己肩上的金纱衣:“自然可以。” 顾茗烟倒是想起之前玉芝也为自己披上金纱衣的事儿,细细想来,兴许玉芝早就知道她们二人是同族,只是未曾言明,如此想着,她也跟着扬了扬嘴角:“我们云氏之前才将旁支朱家给收容,这次不如咱们两族结在一起,日后你们也不必担忧江晏后人找你们报仇了。” 话音落下,玉芝却轻轻的笑了:“你当真是为了玉氏?” “当然是为了我爹了,你们能下蛊毒,这么阴毒的法子给了其他国家我们尔丹未免太亏了,你给我爹做事,我爹给你们同云氏一般的荣耀,你说是不是个好买卖。”顾茗烟笑着一拍桌子,还说道:“但在你们合并之前,得再帮我一个忙。” “我也要当玉家人,化名玉清,来日你还得陪着我去一趟天炎城。” 第846章 第八百四十六章 肉麻 得到了玉芝的协助,顾茗烟索性也不再等待,而是带着莫一和靖王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从边关离开,马不停蹄。 窄小的马车里坐了四个姑娘,玉泓更是不待见顾茗烟,之前还因为两人合作之事同玉芝大吵一架,只可惜玉芝也不是什么善茬,给玉泓下了蛊,将人困在房里念叨了一天,玉泓也彻底没了脾气,此时臭着一张脸赶车。 莫三抱着刀坐在外侧,对面的顾茗烟也没捧着书,怀里抱了个枕头,阴阴郁郁的缩着,手背上的青筋直跳,只有红丫头心疼的凑上去给她拍拍背:“以后我不给少爷做丫鬟了,给小姐你做丫鬟,天天伺候你,绝对不让你中毒了。” 被逼到角落里的玉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茗烟疼的难受,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往角落里挪了挪:“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她当时要是不假死,这毒也缠不上她。 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不讲道理的任性,就给她挖了个这么大的坑。 想想,她还觉得自己挺活该的。 红丫头瘪瘪嘴,都快要哭出来:“那我们现在这是什么?私奔吗?” 玉芝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莫三也是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这都二十多岁的‘丫头’,车帘外的玉泓有些听不下去:“现在去雁江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向古昇求情,饶了玉家?” “若非是先皇对我们玉家重视,现在也不会被拖出去挡刀。”玉芝在角落里大喊了一声,隔着帘子看玉泓的衣角,还道:“我玉家没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儿。” “怪胎倒是有一窝,下蛊毒的也还有一窝。”玉泓冷冷说了一句。 眼看着两人就要再吵起来,莫三赶紧将两人拦下,问顾茗烟:“你要是想耳根子清净,就赶紧说!” “雁江此时还在内乱,派使臣去跟尔丹沧澜交好并无不妥,正好玉家曾是江晏国师,来日借着使臣的名义,将我和玉芝送入天炎城里,权当是礼物……” 顾茗烟抱着枕头,还没说完,就听玉泓凉飕飕的来了一句:“这样的确是好,可若是入了皇宫,可还能出来?更何况你这张脸……” “我只要乔装打扮便无人认得出我,而且玉家属于天赋异禀之人,能测天命,段琮没有不要的道理,唯有入了皇宫,我才能看清局势,不然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能帮上段承轩几分?”顾茗烟也是疼的很了,连皇上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玉泓还想说些什么,那边玉芝却悠悠开了口:“你说的没错,而且雁江要跟沧澜交好,自然也不能少了尔丹,这边顺理成章将你送过去,尔丹那边再将我玉氏正大光明的送过去,等到沧澜之事解决,云氏玉氏都归了尔丹所有,三国邦交也都齐全。” 顾茗烟抱着枕头,脑子里还有些乱:“我没这么想过。” “但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要做事,就做好,我最见不得你这种半吊子了。”玉芝说着就有些来气,幸得莫三将刀一横把人给拦了下来。 “你这样几个国家做交易,来日就不怕掉到阴沟里吗?” “有什么好怕的,这些交易做的都是两边好,我先帮雁江解决了玉氏这隐藏的麻烦,又顺带着还帮他解毒,如此瞧来,他古昇还得谢谢我手里有解药,不然中了凤凰胆的毒,他也只能当两年的皇帝,来日没了他,雁江还得乱。”顾茗烟心里倒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 而莫三这个时候才总算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了。 虽然顾茗烟总是那个有求于人的人,但实际上,反而是那些人想要借她的手来得到些什么,说得好听,就是几个势力之间以作调解之人,说的不好听,是泥鳅,往泥巴里一钻,你就找不到她,可过些日子她还得出现,叫你又气又恼,却又抓不住。 知道了去意,一路上几人也没有意见。 红丫头倒是还记得同天炎城里联络,在快到雁江之前收到了信鸽,悄悄的闪到了顾茗烟的身边开口:“小姐,你院子里的东西都被宫里人给拿走了,郑乾坤也已然找到了顾子衿。” “哪个院子?”顾茗烟倒是想起自己还有间小小的药宅。 “靖王府的院子和药宅,什么东西都被拿走了。”红丫头赶紧将那封信塞进了顾茗烟的怀里,还道:“果然还是靖王殿下霸气,我家少爷真的抢不过他哩。” 顾茗烟闹了个不明白,打开一看,却是红了一张脸,死死攥着纸张瞪了红丫头一眼:“孟旭什么时候这么大本事,还能联络到宫里?” “这可是靖王自己的路子,跟我家少爷没关系。”红丫头笑嘻嘻的看她:“谁说靖王殿下冷面的,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怎么能说男人可爱,臭丫头。”顾茗烟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红丫头笑眯眯的跑到莫三身边坐着,问问她江湖上有什么趣事,而顾茗烟则是无奈的看着纸张的几句话,一度怀疑这并非是段承轩所写,只可惜这笔迹却是没法儿骗人。 “你要是不回信,等着我给你殉情吧。” “我找到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怎么嘴上就这么不坦诚。” “浪够了记得回来带儿子,大暖炉也准备完备,正等临幸。” 这话越写越不正经,也多亏了红丫头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看完了还给她送来,不过其中倒是有几句正经的,嘱咐她小心些,最好归去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只是这语调变得太快。 而最后,段承轩则将从黄公公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并说自己会去解决此事,顾茗烟只是撇撇嘴,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不省心的男人,还是不如当年嚣张的时候有霸气。” 与此同时的天炎城中。 段承轩腿上还放着顾茗烟送回来的药枕,身后站着两个黑衣人,等到段承轩将郑乾坤送来的信一一看完,随后嘴角一抽:“去告诉钰儿,下次别教我这些肉麻话了,烟儿该当我是被妖魔附体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顿时消失无踪。 而另一个宫殿之中的段承钰听闻消息之后,更是拍着腿大笑起来:“皇叔竟然不好意思了!我明明写的那么好,这可都是齐林教我的绝招。” 一旁的齐柔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他:“我就说靖王殿下竟然能写出那么肉麻的段子。” 第847章 第八百四十七章 死要面子 乱战之后,只剩残骸。 尤其是雁江的边关之地,除了已然修缮好的城墙和防御工事,其余的城镇几乎都是残破不堪,仅剩的将士们光是建造防御工事以及处理各地官员的分配之事便拼尽全力,人手不足。 庆幸于古昇解决了虚老的事情之后,并未彻底不征税,而是减税,百姓不至于活在水火之中,顾茗烟的马车显得很是突兀,山野里的山匪也增多,若非是有莫三和玉泓在侧,这一路指不定要如何困难。 唯一的困难,便是沧澜的银子在这里有些不顶用。 “你们身上一点儿银子都没有?”顾茗烟忍不住斜了一眼玉芝,之前她和鬼魅来到江晏的时候,银子的事情都是鬼魅解决的,两国的银子的形状不同,尤其是货币也刻着不同的纹路,就算顾茗烟想要去换钱,那也得一比二的换,很亏还容易被别有居心的人讹上。 “我玉氏平时都不出门,就算出门一般都是吃官家的粮食,更何况之后我来找玉泓,身上就剩二两银子,如今百姓们都屯着粮食,二两银子什么都买不到。”玉芝也是无奈。 顾茗烟只是无奈,早知道的话,她应该之前就找顾子衿要个信物之类的东西,现在倒是有些难办了,关键是没银子买草药。 正在几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红丫头开了口:“大少爷在这边有生意,不如去借点儿吧,好像是开粮庄的。” “这么有本事?”顾茗烟愣神。 “大少爷若是没点儿本事,二少爷也不会被皇上如此器重。”红丫头依旧笑眯眯的,凑到顾茗烟的身边开口:“二少爷也不傻,一旦他入了官场,一家子都入了官场,如今将铺子开到各地,也算是给皇上多了些眼线,更何况二少爷是新官上任,背景不同任何皇子妃嫔牵扯,皇上自然重用。” 原来如此。 顾茗烟之前还奇怪孟旭为何能爬得如此之高,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莫三则是皱眉:“天炎城的人怎么心眼这么多。” “这叫有备无患呢。”红丫头笑着摸了块牌子出来,凑到莫三的面前:“莫三小姐生的好看又会武,跟大少爷配的很,你跟我走一趟取银子,顺带着留张画像,那日后你都不用还银子了,大家都是自家人。” 莫三嘴角一抽,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主子如此纵容,个丫头每每一开口就惹得人头疼不已。不过想到附近时局挺乱,莫三也不推拒,带着她去附近几个镇子走上一趟,将几人留在附近的破庙里暂时歇脚。 眼见着又要耽误几日,玉芝愈发不满:“磨磨蹭蹭,何时才能到?” “就算我们加快步伐,顾子衿不将其他的药材带回来,古昇照样不可能相信我,更何况他手下的赖玄向来不怎么喜欢我,心里怕是将我归为妖女一类来着。”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正对着那刺青的模样细细回忆药材,顺便将这一路采买回来的药材一一比对,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你便如此沉得住气。” “人生漫漫,何须急于一时。”顾茗烟抬手挠了挠如今有些发痒的伤口,在几人面前,她已经不是一次的放血,一般都是哪里疼的厉害了才会放血,随后覆上些解毒的草药,再睡上一觉。 如今大大小小的留了不少疤痕,可唯独脑袋怎么疼,顾茗烟却都没动过,此时脸上的伤痕果然已经成了灰白色,只是那双眼的颜色却又亮了几分,而且还带着一丝妖冶的红色,眼白也有些血丝。 玉芝抱着腿看了她一眼:“你身上的毒如何了?” “暂时死不了,赤玉泽还要等一会儿时间再用,先解开了刺青的秘密,我便可解脱,若是来得及,在古昇那儿我就可以解毒。”说到这里的时候,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从口袋里取了个难看的络子来,扔到玉芝的怀里:“要是我没能熬过那一劫,你就带着这东西去尔丹找云氏,她们会好好安顿你的。” “什么意思?”玉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即使找到的解药,也不能保证我不会疼,说不定就疼死了。”顾茗烟对此说的云淡风轻,目光却始终游移在书本上:“死在你们几个面前,再怎么凄惨都没事儿,我肯定不能死在亲近之人面前,不然他们该做噩梦了。” “死要面子。” “我人生就这么点儿追求了,脸得干干净净的,死的也得体体面面,不然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现在被你们日日看着脸上的伤疤我都恨不得跳河自尽。”说到这里,顾茗烟已然有几分生气,对此十分的不满。 玉芝不着痕迹的将络子收了起来,等到玉泓打了些野味回来,正看见玉芝将金纱衣搭在顾茗烟的头上,还蹲在她的身边拍她的脑袋:“你要是假装玉氏的人,那也得是算是我妹妹,瞧你这幅孬样。” “你要是不孬,如今就该和玉泓甜甜蜜蜜,你侬我侬,死要面子还骂人家,活该别人看不上你。”顾茗烟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却没将那金纱衣给摘下来。 玉芝正看见玉泓进来,顿时急了眼,要找顾茗烟算账。 玉泓沉着脸将玉芝拉开,对顾茗烟开口:“附近有尔丹使臣的车队。”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开口:“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但你若是去找他们,我就去把那两个丫头提回来,免得浪费时间。”玉泓的声音还是低沉着,但明显的没有前几日那般的厌恶。 顾茗烟想了想,点点头,裹上黑袍子往外跑。 玉泓将玉芝放了下来,看她:“你跟她关系这么好?” “她是云氏的族长,我也算是玉氏的族长,我们关系好,对日后有益,等到解决了这烂摊子,我带你远走高飞啊。”玉芝整个人都挂在了玉泓的脊背上,还想着怕被他扔下来,两只手又收紧了许多。 玉泓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背着她往外走:“但是尔丹公主已经死了,而且她这张脸……” “她有办法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受辱也不会在意。”玉芝趴在玉泓的肩头,轻轻的叹了一声:“我本还想让玉氏成为云氏那般有名,如今却是不想。” “怎么?你还有怕的时候。”玉泓冷笑。 “我其实就想和你共度余生,她们要思量的事情太麻烦了,哪一步不是走在刀尖上,哪怕只是摔了一跤,那也得割开条好长的伤疤。”玉芝假装感叹,另一只手却挽住玉泓的脖子,满眼的爱意,只可惜玉泓看不见,只溜溜达达的驾了马车下山。 第848章 第八百四十八章 兄妹 尔丹使臣本不该在此停留。 顾茗烟亦不再犹豫,直接将一众马车给拦了下来。 当看着那个撩开车帘的人是谁的时候,顾茗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下意识的将帽檐拉下了些,不安的摩挲着手腕。 “怎么?”那人随意开口。 “眼神不太好,打扰了。”匆匆的扔下这句话,顾茗烟便拉着帽檐走开了些,让开了这条路,边担忧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那个马夫教训了她几句,正要离开,顾茗烟却听见了那人下马车的声音,玉芝和玉泓已经带着马车过来,她想了想,仗着胆子转过身去,手腕却被那人抓了个正着,嘴里还念叨着:“有本事跑,没本事把他送你的红绳也给扔了?” 不远处玉芝和玉泓也跟着停下脚步来,远远看着像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顾茗烟死死拽着帽檐:“我就是……” “谁说自己死了,还将什么劳什子的公主之位给了齐柔,如今又被我在雁江碰到,你要是给太子和陛下看见了,就等着在你的寝殿里好好待着吧。”那人声音恶狠狠的,可目光却落在了那宽大的袖口和帽檐之上,沉着脸将人提溜起来往一旁山林里走去,边对其他使者开口:“稍事休息,明日再启程。” “我们这一路已然耽搁了不少时日……” “赶得上。”那人冷声开口。 顾茗烟倒也是难得乖巧着,两只手都拉着帽檐,也不挣扎着被人带走,玉芝和玉泓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玉泓也不好直接上去询问,只好带着玉芝上了树,不近不远的跟着。 而鬼魅也没将她拉过来,只一只手带着她的腰侧,边道:“背后跟来的一男一女是你认识的?” “算是吧。”顾茗烟还是抱着帽子,怎么也不肯抬头。 鬼魅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天晓得他在尔丹得知消息的时候有多么生气,连带着瞿礼和瞿昊两个人气得砸了桌子,他还上前阻拦,如今看见顾茗烟这幅小心遮掩的模样,又看见她手腕上的诡异痕迹,心里更是来气,偏偏又不能动手。 得到回应,他安心着将人放在树干旁坐下,顾茗烟还缩着身子,恨不得将头埋起来,鬼魅心里更气:“受气包?” “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回嘴的。”顾茗烟心里也气。 好死不死的碰见鬼魅,一想到自己这张脸要被人看见,就恨不得一头撞死,说不定鬼魅还会担心的看着她,顺带着将她提回尔丹。 被她这句话给气笑,鬼魅抬手拍她脑袋:“你别想甩了我,天知道你爹和你弟弟发起火来多么可怕,要不是我跑得快,你爹差点儿连我都给砍了,说我以前纵着你,都把你性子给纵容野了。” 顾茗烟沉默着,鼻尖微微泛酸:“我本来就很任性。” “你有本事跟你爹说去。”鬼魅继续拍她,还问:“这次我到雁江来,是为了让雁江和尔丹交好,你既然假死来到这里,应该是想向古昇要点儿帮助?” “我想借雁江使臣的名义重回天炎,我不相信段琮会轻易的放我娘亲离开,更不相信他会放过我。”顾茗烟低声开口:“而且他想做的也不是什么善事,我得去阻止他。” “你就非要多管闲事?离开了这里,把那烂摊子扔给王爷自己解决不行吗?”鬼魅心里憋着一口气。 “凭什么我不多管闲事,他是我孩子的爹,你要是跟他一样的处境,我肯定也救你。”顾茗烟也回嘴回去,还不耐烦道:“你当初还是不是为了让我担心去前线,要比任性,咱俩谁也不差!” “死心眼!”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肯定也是赴汤蹈火的料。瞿昊给你个一官半职,教你些东西,你马上就倒戈了,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我信你才有鬼!”顾茗烟也滔滔不绝的开了口,越说越觉得委屈。 以前那个呆呆又听话的鬼魅都被带坏了! 鬼魅听得也来气,将人重新给拽了回来:“那一起上路,我护着你,不然你再出个什么事情,我这脑袋真的就落地了。” “你不拦我?”顾茗烟微微一愣。 “拦你做什么,要是你再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抱着你的骨灰坛子去青黛的坟前,说你这辈子从没要过脸,哪里危险往哪里钻,没能达成周游四海的约定,那也是因为你作死,下去你给她磕头道歉,下辈子你给她做牛做马当丫鬟。”鬼魅噼里啪啦的教训了她一通。 顾茗烟胸口里憋着一股气,还没法儿反驳。 鬼魅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溜了? 正在她微微出神之时,帽子被猝不及防的拉开,她还想遮住脸,鬼魅却已经先一步的拉住了她的两条手臂,细细的看过她的面颊,似乎是感觉到顾茗烟轻轻的颤抖,他冷静的又为她戴上了帽子:“能解毒吗?” “……能。”顾茗烟心慌意乱的抓着帽檐,埋着头。 “能长命百岁吗?” “大概……”顾茗烟越来越没有底气,生怕让鬼魅担心。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事情,别人的担心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令她忍不住逃离开来,远离那些担忧的眼神。 鬼魅的确想说上几句,可王爷曾告诉过他,顾茗烟比任何人都要强,表面上看起来无所畏惧的人,却也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情而退缩——每个人都会有弱点。 “你一定要回天炎救王爷?” “是。”这一次回答,顾茗烟反倒是没有半分犹豫:“他是我选的人,如果我不保护他,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就没人保护他了。” 鬼魅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也盘腿坐在了顾茗烟的面前:“男人保护女人才是天经地义,你闹腾个什么?” “大家都是人,保护各自心爱之人,为何要分男女。他有难之时我绝不会退缩,来日我有难,他都会护我周全,我不怕。”顾茗烟缩了缩腿,感觉到对面的鬼魅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也打鼓。 鬼魅不会真的将她给带回尔丹吧…… “我陪你去,正好这条命,我还欠着王爷。”鬼魅抬手轻轻的将她拉了起来,也是无奈道:“另外,你可得叫我一声哥哥。” “什么!?”顾茗烟怪叫。 “之前告诉你的年纪是假的,然后,我教你弟弟习武,你爹想让我以后成为你弟弟左膀右臂,所以认我当了儿子。”鬼魅笑起来:“所以,我现在有理由看着我的妹妹和妹夫。” 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随后跟着鬼魅的步伐走了几步,又小心的抬起头来看他:“不担心我了?” “你都说了,能解毒,也能长命百岁,我管你怎么折腾,管教你的事情还是留给王爷去吧。”鬼魅笑了一声,索性弯下身子来,对他拍了拍背:“要入冬了,腿不好就别逞强。” “段承轩会吃醋的。”顾茗烟还是爬了上去。 “谁叫他不看好我妹妹的,该!” 顾茗烟趴在他的背上笑个不停。 第849章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一见钟情 直接将人送上了马车,鬼魅倒是对她脸上的事情在没有提,只派人买了带着轻纱的斗笠过来,又奇怪的看了一眼她肩上的金纱衣,觉得有些眼熟,却也说不上来。 顾茗烟趴在马车里对玉泓和玉芝招招手,玉泓将玉芝送上自家的马车里等着,便离开了,准备去将另外两个丫头给叫回来,顾茗烟这才放心着到马车里,鬼魅前前后后的打量她:“吃饭快,都不长肉。” “你变了。”这根本就不是以前鬼魅会说的话。 “当然变了,现在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比当年跟着你山野里乱窜好上太多。”鬼魅也是无奈,没想到她这一路始终是不平静。 顾茗烟倒是没再说什么,将自己的药方递了过去,鬼魅倒是没亲自去,只是指挥着人去拿,另一边,两人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 撇去顾茗烟本来的打算不说,鬼魅这一次来,倒是想同雁江做个交易,尔丹土壤肥沃,虽有能工巧匠,但是在锻造冶炼上欠缺人才,就连布匹工艺也比不上另外两个大国,偏偏又好武,所以这才准备两国合作,走些交易,前提便是两国得交好。 听了顾茗烟的话之后,鬼魅还点点头:“你这办法似是也不错,不过这次我是带着诚意而来,他们就算是冒着你身份被戳穿的风险,也定然会送你去的。” “可你若是跟我回去了天炎,爹和瞿昊那边可如何交代?” “自然有人会传信,而且你以前帮三皇子出了不少法子,太子殿下还指望着你早早归去帮她的忙,而且青则还劝动了朱家兄妹教他武功,朱蝎特别喜欢青则和逸则,还有个心上人了呢,就是朱彦特别不满那书生……”鬼魅轻笑着说着尔丹的趣事,连带着将青则起早贪黑习武的事儿,还有逸则小时候的趣事都说来,顾茗烟也是听的开心。 等到外面的四个人凑齐,莫三将刀背在背后,不解:“什么男人?她不是说不换男人吗?” “八卦有什么用,捉……不是,看看才晓得是谁。”红丫头提着衣裙风风火火的往前跑,被尔丹的使者给拦下了也没停下,只探了脑袋朗声道:“我家小姐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们可不能强抢民女。” 马车里的顾茗烟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 四周的人也都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鬼魅只好撩了帘子,和红丫头看了个对眼,两个人都是一惊,红丫头蹦起来往上爬,鬼魅还拉了她一把,嘴里嘀咕着:“这丫头怎么越来越皮了。” “原来不是野男人,吓死我了。”红丫头笑着,习惯性的去把马车里歪歪扭扭堆放的东西整理好,又道:“我们要一起上路吗?” “恩。”顾茗烟点点头,有些无奈:“你坐这还是坐后面那辆?” “坐后面那辆呗,瞧着按玉姑娘是个刁的,要好生伺候着呢。”整理好了东西,又往外蹦:“不过后面马车挺小的,我让莫三小姐来吧,她背着刀,这里放得开些。” 顾茗烟点点头,反正红丫头知道两人的关系,让她去解释也放心。 莫三稀里糊涂的爬上了马车,见位置宽敞,便将刀放到一旁,看顾茗烟:“别人桃李满天下,你这是桃花满天下,沧澜内外通吃了?” 顾茗烟还是被水呛了一口,鬼魅拍拍她的背,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和他平日里见的穿裙子的女子有所不同,倒是同艾枝有几分相似,眉眼之间带着些英气,尤其是放下的那把刀,虽然被布裹着,可只凭感觉,就能发现这并非凡品。 “这是莫一大人的三妹,这是我……” “哥哥。”鬼魅赶紧开了口,不等顾茗烟眼神怪异的看过来,他已经看向了莫三手里的那把刀,又道:“她挺不省心的,麻烦你了。” 顾茗烟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她明明帮了很多人,怎么到鬼魅嘴里就成麻烦了,想到这里,胸口又疼了起来,低着头,莫三眉头一皱,拿了药瓶递过去,脸上还带着笑:“疼吧,活该。” 鬼魅却抬手将药瓶接了,取了药递到她的嘴边,问:“这一路快马加鞭,你可还好?” 莫三尴尬的收回手,挠了挠脸有些心虚,总不能在人家兄长面前冷嘲热讽,不过看起来他也没太在意。 莫三也细细打量了一下鬼魅,手上有茧,内劲很足,衣料之下的身材肯定极佳,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一身尔丹的官服穿在身上,托的人愈发的挺拔,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足的庙堂人,倒是有些江湖人的习惯藏在里头,比如一只手微微低沉着,是为了方便随时抽刀,肩膀却平平稳稳,下盘肯定稳定。 感觉到了莫三的目光,鬼魅也没太在意,吩咐人直接去往雁江的都城。 马车缓缓动起来,顾茗烟索性窝在角落里小憩。 这边莫三和鬼魅通了气,随后两人倒还挺聊得来,莫三也更喜欢同武人在一起,偏偏玉泓虽然习武却是个性子不好,如今见到鬼魅,倒是聊了几句,鬼魅还笑:“江湖人就是自在逍遥,真好。” “入了庙堂,衣食无忧,不是更好?”莫三还反问。 “有人喜欢荣华富贵,有的人就喜欢逍遥自在,我却是没个特别喜欢的,便做了如今这份差事,也算是遇到高人提点。”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顾茗烟,将轻纱的斗笠放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她身子究竟如何?” “情况不好,听说那双眼之前是动了手脚才复明的,如今这毒看来是想反咬一口。”莫三摇了摇头,又道:“如果是我哥哥,绝对不会让我以身犯险,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冒险,你倒是不同。” “我以前是靖王府的暗卫。”鬼魅忍不住的说了一句,随后又无奈道:“她只算是我义妹,日日让我操心着,如今我解脱了,她还在苦海里没出来。” “那你就不拦着?”莫三挑眉,十分不赞同。 “借她的一句话,那是你还没碰到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一旦遇到了,你这辈子就只剩一个念头了。”鬼魅的一双眼落在莫三的身上,眼角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轻轻吐出那三个:“我下半辈子肯定栽你身上了。” 没来由的,莫三觉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第850章 第八百五十章 人血醉雪 缓缓驶入雁江都城,此时距离入冬不过数日,雁江的寒风阴恻恻的,战火过头的都城都是空荡荡,怕是要等到过年那几日才得热闹上几分。 马车里添了个暖炉和琉璃灯盏,厚厚一叠的纸张都是炭木痕迹,比起笔墨来要便利许多。 大多日子,顾茗烟便是裹着貂裘抱着棉花袋子缩在马车里,笔下不停,时不时停歇也大多是在询问玉芝族中秘事,并让玉芝写了小半本蛊毒的书以供参考,总算有了些眉目。 莫三这一路上倒是见到不少雁江风光,索性陪着鬼魅一同驾了马车,免得那些使臣见到顾茗烟如今有些可怖的模样。 轻晃着双腿,莫三面对着萧条的都城还是忍不住啧啧嘴:“百废待兴太难,更何况曾有多少奴隶未曾挺直了脊背。” “还需要数百年的时间吧,不过人代代繁衍,总归是能越来越好。”鬼魅拉着缰绳,跟着前面几个使臣绕了个弯,这才瞧见了雁江的驿馆。 鬼魅瞧了一眼这座二层小楼,对莫三开口:“这驿馆以前是个富家开的私塾,那年岁过半的老者收了二十来个义子,日日教导,如今能免于战火作为驿馆,倒真的算是奇遇了。” “你是雁江人?” “我生在沧澜,只是跟着她时间太长,久而久之也喜欢看些地方志一类。”说及此处,他倒是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搔了搔头:“你要是喜欢逛的话,以后我可以带你去尔丹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比较开放,习武之人也多。” 车帘里的顾茗烟亮了一双眼,轻轻笑了一声。 莫三还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复而还转过头去问车帘里的顾茗烟:“笑什么?” “找到一点儿眉目了,还缺些药材,冬日有些难寻。”顾茗烟递了张纸出来给鬼魅,顺便探了个脑袋出来,眼睛微微眯起来:“眼睛也有些不行了,帮我找个手艺好的大夫施针。” 微微一愣,鬼魅将手里的纸张捏的皱皱巴巴,转过身去捏住她的脸,看着那双眼当真是泛了些红,而且瞳仁的颜色还在减淡,眼神一凛:“眼睛不好还在写东西。” “为了解毒没办法,我就不陪你进宫了。”顾茗烟赶紧缩了回去。 鬼魅有些生气,一旁的莫三却是拍他肩膀:“别愁眉苦脸的,她之前不都跟你保证过了,这药材和大夫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只好将单子交了过去,几人来到驿馆里,却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门口,鬼魅并不吃惊艾枝为什么会在这里,毕竟是尔丹皇帝亲自下了命令,让艾枝来调查艾家当年所为之事,而另一边的赖玄始终冷着一张脸,两个人看起来颇为不对付。 顾茗烟掀开车帘的时候倒是楞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若是艾枝在这里的话,也许对她们解毒的事情还有些益处。 可艾枝却在看见玉芝跳下来的时候冷下一张脸来,玉芝倒是笑眯眯的凑过来要往她身上扑,徒弟徒弟的叫个不停,顾茗烟也只好下了车,鬼魅对眼前的赖玄摆摆手:“顾茗烟,出了点事情就将她放在驿馆,顾子衿回来了吗?” “几日后便能归来,只要给了皇上解药,你们可以继续提条件。”赖玄抱着手臂,不解的看着顾茗烟头上的白纱,边看了一眼艾枝:“艾家的地牢里放着几百人的尸首,看起来他们也想试试长生不老之法,她找到了点儿眉目,正好让她们商量。” 言外之意,便是将她们姑娘家家留下,只让鬼魅一个人进宫。 顾茗烟被鬼魅提到驿馆里,有两个丫鬟想凑上来,背后风风火火的红丫头已经过来将东西都接下,笑眯眯:“我家小姐不喜欢别人经手的东西,一切都交给我吧,姐姐们只要负责膳食就好,我家小姐喜欢吃……” 红丫头絮絮叨叨的同人念了起来,鬼魅则整理了一下行装下楼,和艾枝对视了一眼:“照顾好她。” “知道了,鬼魅大人。”艾枝认真点点头,边将肩上的玉芝扒下来扔回到玉泓的怀里,几人见面算是认识了一下,鬼魅这才跟着赖玄进宫。 顾茗烟走到房间里落座,总觉得雁江的都城还要阴冷上几分。 红丫头端了热茶上来,玉芝和艾枝便坐在桌案前,艾枝苦着一张脸开口:“我的爹爹和哥哥明显都是知道长生不老的事情,还做了不少的研究,样本被带走了很多,只留下些残卷,好像是说要将人送到阴曹地府,如此这般,才能让阎王爷撕了你的生死簿。” “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了。”玉芝冷冷的笑了一声,对于这个离经叛道甚至背叛师门的丫头还有些不满,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又不想放手,如此纠结。 艾枝横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我才继续探查,倒是发现了些奇怪的草药,从未见过。” 说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个玉雕的巴掌大小的盒子,看起来就是价值连城,可里面却只有泛红的药渣。 按理说,不少草药熬煮太长时间之后都会变成深黑色或者乌色,可这太过明显的药渣还是泛着红,就连玉芝也有些不解,在艾枝点头之后才轻轻嗅了一口,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 顾茗烟只好摘了面纱,在艾枝惊异的目光下凑过去闻了一下。 甜腻的。 如同之前她闻到的血的味道一样。 “这是人血的味道,你们闻不出来吗?”她揉了揉鼻尖,她之前甚至还尝试过去闻动物的血,可动物的血都是铁锈味,只有人血的味道是甘甜的,这次的药渣亦是如此。 两人都一起摇头,艾枝将盒子盖上,蹙眉:“而且我开始以为这东西有毒,但后来让老鼠试了一下,老鼠还活蹦乱跳的。” “既然没毒,你怎么放在玉盒子里,嫌钱多吗?” 玉芝问。 艾枝横了她一眼:“当然是因为其他原因,这药渣虽然不杀动物,但若是人碰了,那就是剧毒了,我身边一个人帮我收集药材,一炷香之后人就倒下了,如今躺在床上勉强解了毒。” 师徒两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顾茗烟则是微微皱眉,将这玉盒子重新打开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又看向了玉芝脸上的刺青:“看来是我想错了,缺的一味不是药材,而是树。” 说到这里,两人先是愣神,旋即艾枝冷下一张脸来:“天山之上的醉雪。” 第851章 第八百五十一章 破解 天山之上白雪皑皑,几乎无树,都是湿冷的石块。 可醉雪却是与众不同,醉雪并非是花草,而是一种半人高的小树,无枝丫,无叶子,树皮呈雪白色,入药可做解毒之用,虽可解毒,但醉雪一旦服下之后,人就会想吸食血液,最后因吃不下其他东西而死,即使喂了血,服下之人亦活不过半月,而醉雪中间却是空荡荡的,多是凝结了冰霜。 有传闻说醉雪里的冰霜是酒,品上一口是人间极品,可等你闭眼之后便只能去投胎,冻死在寒冬之中,所以如今的醉雪数量稀少,知晓的人也不多,更因这醉雪只有外面薄薄一层树皮模样的东西,吸食的营养也少,若是有人死在醉雪身边,那便足够醉雪活上个几百年。 而玉芝和艾枝善用蛊毒,对这种偏门之物十分喜爱。 此时玉芝更是奇怪的看向顾茗烟:“世上还有你不知晓的药材吗?这要怎么认?” “醉雪只是我之前阅读一古卷的时候偶然看见,一直未曾想起,而且我想这东西肯定不是给你解毒,而是另有他用的。”顾茗烟将玉盒子重新阖上,放入木盒之中轻轻一拍:“这是放在死门里的东西。” “什么生门?”艾枝不解。 玉芝却已经在一旁轻轻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既然这神殿的奥秘是死而复生,那么首先,你得死上一次,而服了云氏之毒和凤凰胆根茎之毒后,你吃的毒越多,反而痛苦越减轻,但是醉雪可以吸食你染毒的血,解毒的同时杀死你,如此一来,死就成立了。” “之后再找到所谓的解药,趁着醉雪还未将你体内的血吞噬殆尽的时候服下,再起来时,神殿水流里不会留下带毒的血,因为被醉雪所吸收。而同样的,因为你解了毒,再流出来的血就是解药,所以下游的水也会无毒。”顾茗烟此时倒是认真的点点头。 “照你这样说来,醉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中毒,并且杀死你而用,那神殿的生门又是做什么的?放解药的吗?”玉芝突然兴奋起来,她已然好久没跟人细细讨论过这类似的事情了。 “生门肯定是有解药的,只是我想这解药应该会溶于水。”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抬手用烧焦的木炭在纸上简单的画了张图:“如果是用醉雪的话,这解毒过程肯定会十分难熬,解药里肯定有阵痛之效,且溶于水,这样一来,你的伤口里就会被清洗。” “那为什么一定要活水?”艾枝突然开口询问。 玉芝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因为解药在上游,毒药在下游,不然全部放在一个盆里,死没死成,活也没活成,更何况,活水比死水干净很多,伤口也比较不容易感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这个仪式问题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指尖落在神殿的几个点上:“建造了生门和死门之后可以反复使用,也就是说可以反复为人解毒,除此之外,这个仪式是有风险的,所以神殿里绝不可能只有一个生门,肯定还有其他的保险措施,比如将一些解药也放在下游,如果你顺着水倒下了,凭借着微量的解毒也能保下一命。” 如此一来,几人算是彻彻底底的弄清了这所谓的长生不老是个什么东西。 艾枝等到两人重新解释了一遍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这就是个解毒的办法,建造神殿搭台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究竟是谁说这东西是长生不老的。” 玉芝还笑:“亏我以前还相信了。” “我也一样。”差点儿就不相信科学了。顾茗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此时悬着一颗心也落回到了肚子里,更庆幸着艾枝也找来了这东西,不然她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醉雪的身上。 阴差阳错的破了这长生不老的办法,玉芝又奇怪:“你既然能找到这么多消息,为何之前还要离开段承轩的身边,凭你的脑袋,想出来答案只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即使是这个解毒办法,我也会很难看。”顾茗烟皱起眉头来,抬手抚过脸上微微凸起的痕迹,忍不住道:“死也不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掉了面子。” 艾枝嘴角一抽,还想说究竟是脸蛋重要还是这条命重要。 玉芝却抱着肚子笑个不停,风一样的冲出去的将这件事情跟玉泓也说了,玉泓那张面瘫脸上也微微一动,看顾茗烟的眼神像是在看蠢蛋,顾茗烟心里来气,艾枝则走到她的身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解毒?” “等我找全了药材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解毒了。”顾茗烟重新将面纱戴上,免得外面的丫鬟看了去。 “不先找人试药?” “我的一条命和别人的一条命有什么区别。”顾茗烟如此说着,起身往外走,轻笑道:“趁着鬼魅不在,我得去附近找找镖局。” 艾枝走上前一步:“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慕青应该在落水关等了我很久,我该托人写信告诉他苏玉婉不见了。”顾茗烟假装才想起来的模样拍了拍脑袋,随后又将一张药方子放进盒子里:“而且我说过我要给他云氏之毒,这次先给他一半,权当是定金了。” 艾枝这才知道顾茗烟将苏玉婉带了一路,路上却说扔就扔了。 想了想,她只远远的跟着,毕竟没人知道顾茗烟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托了镖,顾茗烟倒是没折返回驿馆,而是在附近找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落座,要了几个好菜又要了两盏好酒,拿了个雅间却不许店小二进。 她便坐在这二层小楼里看着外面,对面放着个空空如也的酒杯。 “她会用这辈子来给你偿命,可来日的约定,我也不知能不能达成,若是这次我没猜对药材,扔了这条命,下了阴曹地府你可不许怪我。”忍不住喃喃自语,她的目光落在雁江这萧条的城里,又扬了扬嘴角:“我走遍了三个大国,可还没去其他地方走走,等到事情解决了,我就去看看。” 门外的艾枝放下了想要敲门的手,转过身去拦下了准备进去送菜的店小二:“记得敲了门再进去,别问别看。” 店小二闹了个不明白,敲门进去只看见个白纱掩面的姑娘,将菜放下之后顺手还要将那空荡荡的酒杯给拿下去,却听那姑娘轻声开口:“为那杯里添些茶水,她不喜欢喝酒。” 艾枝远远的听着,无奈的往下走。 有人为了复仇倾尽一生,有的人却可以慢悠悠的将人放在心里,藏上几年,踏着那人的言语走上一遭,却也觉得释然。 第852章 第八百五十二章 戏里戏外 思念成疾,挚爱为药。 红丫头送来的信件便是段承轩的药,红丫头几乎将顾茗烟的字字句句都记下来,只可惜那些杂乱无章的纸张上所写的东西她记不下来,却也知道顾茗烟的身体不容乐观,尤其是一双眼都变了模样。 段承轩怀里的药枕还带着顾茗烟身上那股子浅淡的药味,闻得久了,苦涩也变成甜腻,他如今一点儿都不喜欢脂粉味,却喜欢糕点之上的糖粉味道。 东方萱儿日日都来,今日也隔着轻纱为他抚琴,身边还坐着几个不错的官家小姐,在这冬日将来的院落里却还是少些衣衫,这求得段承轩能多瞧上几眼那曼妙曲线,亦或是那些姣好面容。 “王爷还想听什么曲儿?”东方萱儿柔柔的开了口,她如今再也没被段承轩训斥过,如今便也愈发的任性些,段承轩亦是不在意的纵着。 “随你便是。”段承轩将红丫头送来的信件扔进火盆,手边还堆着满满当当的顾茗烟留下来的纸张书册,尽是些医理和地方志,就连半点儿其他兴趣都没有,更别说那字也写的不太好看,比门外那些官家女子的墨宝来,简直可以说是虫爬的。 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东方萱儿还以为是对自己琴艺的赞赏,笑盈盈的抚了下一曲,门外许久未来的黄公公此时却跑了过来,低声道:“靖王殿下。” “何事?”段承轩顿时黑了一张脸,将手里的纸张放下来。 “今日尔丹使臣将要离开,皇上唤您去一趟,见见那位夫人。”黄公公咬重了夫人二字,更看了那些官家女子一眼,脸上带笑。 “不必威胁,本王如今可有刁难过她们?”段承轩挥袖起身,将那药枕放到床榻之上,又道:“让钰儿再让人多拿些来,本王喜欢。” “这些纸……”黄公公忍不住看了一眼桌上那些顾茗烟的东西。 “顾茗烟平日只看医书和地方志,找不出什么破绽,你且将东西拿去给别人看看,切莫弄坏了。”段承轩随意嘱咐了一句,便往外走。 知晓内情的东方萱儿自然是提着裙子快步跟上。 黄公公遣了门外的官家女子们,又吩咐着人将这里的书册都好好看上一遍,别弄坏,身边有个不灵光的小太监忍不住问:“靖王殿下明摆是对那位殿下余情未了。” 黄公公一拍他脑袋:“你知道个什么,靖王殿下这是动了真情,放不下舍不开,余情未了总归比不上这偌大江山。” 小太监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段承轩则是带着东方萱儿来到了所谓的见面之处,云绾始终是黑纱遮面,不过多亏了门外内应的禁卫,云绾此时看起来满脸云淡风轻,看见东方萱儿的时候却是攥紧了指尖。 皇上并未出现,可两人都知晓他的眼线就在暗处。 坦然落座,云绾当即开口:“负心之人,终是不得好死。” 段承轩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则是佯装盛怒却还忍耐的模样,一只手攥紧了扶手,更是开口道:“水性杨花便可以了?” “你听信你兄长的谗言,怎么就没动过脑子想想,他究竟是为你好还是想报复你?”云绾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背后的梓铭也生气的看着东方萱儿,开口道:“靖王殿下都成亲数次,王妃诸多,东方小姐倒也是敢嫁。” “靖王殿下是良配,只是前些的王妃不识抬举。”东方萱儿冷眼看着梓铭,另一只手却悠悠的捧了茶盏起来,想着从姑母那儿听来的消息,更是冷嘲热讽:“不过云绾夫人当年也是城中美人,如今容貌尽毁,也多亏了尔丹陛下不嫌弃,只可惜你没将女儿教好,白白丢了性命。” 一双凛冽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之上。 东方萱儿只觉得脊背一凉,顺势看过去,却只看见段承轩平淡如水的侧脸,心虚的摸了摸脖子,总觉得哪里有些杀意。 “既然夫人将要离开,本王也希望夫人顾全大局,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段承轩稍稍一抬手,门外的太监已经抬着两个箱子进来,里面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柳儿此时却是黑了一张脸:“怎么?想用这些金银来买我们公主殿下的一条命?” “略表歉意罢了,而且,夫人还是暂时不要归去尔丹才好。”段承轩轻声开口,身边的东方萱儿动作微微一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莫不是你们还能将我的性命也夺了去不可?”云绾当即拍案而起,摇动的面纱之下隐约还能看见那一双盛满怒气的眼:“你真当瞿礼还是当年那无用的质子吗?” “顾茗烟可能没死,但您不留在驿馆的话,本王可说不准日后若是找到她……”说到这里,段承轩品了一口东方萱儿递过来的清茶,眼第一片阴霾。 “你如此自信?”梓铭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你真当沧澜帝王是摆设,顾茗烟就当真无忧?”段承轩放下杯盏,只扔下这一句话后让她好好考虑,这边却是亲昵的拉了一把东方萱儿的胳膊,将人给带走。 云绾站定在原地,久久未能出声。 而门外的段承轩已经走出很远,黄公公抹了头上的汗水冲过来:“靖王殿下,您这是……” “若是云绾一走,顾茗烟更不会回来了,本王,要让她自投罗网,好好道个清楚。”段承轩眼底一片寒霜,刚毅的面容之上此时多出几分恼怒来。 黄公公不敢言,生怕靖王这一拳头砸下来要了他半条命,只得将此事告知皇帝,段琮听闻之后,却只是扬手:“随他去罢。” 而在屋中,东方萱儿被皇后叫走,段承轩则是抬眼,一个人影稳稳的落在他的身边,道:“白马寺的人已然换的差不多,三皇子已然派人寻找顾小姐的下落,如今正在赶往白马寺。” “而且,云栖和灵儿公主的棺木都是空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段承轩动作微微一顿:“棺木之事,是段承瑞自己要去查的?” “是孟旭大人告诉莫一大人的。”黑衣人稍稍一拱手,又将一份名单递到了段承轩的手中:“这是桑宁大人送来的名册,过几日更换禁卫时应当用得上。” 段承轩点点头,冷声道:“暗中保护云绾夫人,再派人告诉段承瑞,我这边已经拖延足够的时间,他若是再不行动,本王便自己动手。” “是。”黑衣人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门外走来个美艳的官家女子,段承轩敛去脸上的冷意,对着那羞赧的官家女子开了口:“本王 第853章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或鸟 “阿嚏……” 顾茗烟在等待鬼魅归来之时猛地打了个喷嚏。 方才取了药材回来的莫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揉了揉鼻尖,低低的说了一句:“说不定是段承轩在骂我。” 话音落下,她也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镜中自己这一身貂裘,其下的衣裳几乎都是金线银线,鬼魅为了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身份来,深蓝腰带上还勾勒着尔丹皇族的模样,惹得她方才换了一身衣服出去之后,驿馆里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 毕竟鬼魅在宫中还要待到晚上,她们则细细研究解药。 一群姑娘捣鼓药材倒是来劲儿,莫三趁这机会还学了些医理。 待到夕阳西下之时,几人为免出事,索性几人睡在一间屋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床榻,顾茗烟躺在最外侧,等鬼魅回来之时推开门扉,她边轻笑着爬起来走到门边,认真的看着他:“聊聊?” 鬼魅点点头,迎她出来之时顺带着将门扉阖上。 帷幔里的姑娘们各有心思,只有莫三发现是认识的人之后重新合上眼,浅浅睡去。 而顾茗烟则要求鬼魅将她提上了屋顶,看着这已经沉浸于黑暗里的雁江都城,就连风声都要喧嚣些。 “古昇那边提了什么条件?”顾茗烟一坐下便开口。 “他看起来对长生不老的事情不太在意,但要把你送去天炎的话,你必须将顾诚带回来给他处置。”鬼魅说到这里,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如今顾诚是九皇子的幕僚……” “九皇子命不久矣,顾诚我已经挑断了他的腿筋,他只可能被我娘亲处置,半步我都不会让。”顾茗烟如此说着,目光凛然的看向了身边的鬼魅:“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什么条件?” “玉家必须做他们的国师,看起来他十分看重玉家占星的本事。”鬼魅对于顾茗烟的答案并不惊异。 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靠在鬼魅的肩上,正如两人以前风餐露宿的时候那般,缓缓阖上眼睛:“你猜猜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局扳回来?” “我只知道尔丹没有必要让步,我完全可以拒绝。”鬼魅轻轻的笑了起来,肩膀也跟着轻颤:“权势和地位容易迷人眼,但也的确是个好东西。” “这才叫聪明。”顾茗烟低笑起来。 “尔丹和雁江决裂对尔丹造成不了任何损失,但我更好奇他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敢拿来以做要挟。”鬼魅沉思。 顾茗烟则是将她们今日所找出来的破解之法一一告知,旋即低声开口:“醉雪难寻,有可能在他手里,而且将死之人,总归是知道放手一搏,他肯定还留了个值得信赖的人以作储君。” “他如此孤注一掷,为了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猜猜他是人还是鸟。”顾茗烟扶着鬼魅的肩膀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这满目的黑暗里,就连有钱人家也甚少点灯,整个都城如同四城,而顾茗烟则小心的往前走几步,鬼魅看着她张开双臂,朗声开口:“权势滔天也好,家财万贯也罢,但有些讨价还价的小伎俩,他们总是对此乐此不彼。” “没了粮食,百姓造反揭竿而起,谁管你是带他们脱离苦海的皇帝。没了粮食,任凭你金银成山,终归不过一具枯骨。” “给他们粮食,就当是养一条恶犬;戴上镣铐,他日后才不会咬你一口。” “可今日你若是放松让他咬了一口,他就成了饿狼,而你也总归是要被咬掉一块肉的,交易合作不成,手里的粗棍子总归是有用的。” 顾茗烟踩在砖瓦上转了个圈,那双妖冶的灰白眼睛在夜色里微微泛了红,而那嘴角却依旧得意的扬起几分:“你给他粮食,若他还想咬下你的一块肉,你便绞了他的脖子。” “你更像是那个坐拥天下的人。”鬼魅忍不住抬眼看着她,一轮明月悬在她的头顶之上,更比那铡刀要锋利几分,而她背后是风,脚后却是深渊。 “正因为我不坐拥天下,所以我才可以肆无忌惮。”顾茗烟笑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扬起头来看着那一轮明月,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自由难得,却随心。” 鬼魅也跟着站起身来,轻轻的拽了她一把:“绞人脖子,又该死多少人。” “人终归是要死的,可也是他们认同古昇是他们的皇帝,自然是要为此承担后果,但我同样也会救人,因为这是我的职责。”顾茗烟笑着反握住鬼魅的手,轻笑着:“你要是以前也能开窍的这么快,我也许就不会喜欢段承轩了。” “时机很重要,我们俩注定只能是兄妹。”鬼魅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顾茗烟,但如今,却是马上明白过来。 他不仅不能让步,也不能就此折返,而是要好好调教这条狗。 顾茗烟上前几步,重重的推了他一把,靠在他的肩上低声开口:“我之前嘱托你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鬼魅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自然还记得在尔丹的那个雨夜里,顾茗烟究竟说了什么,抬手将顾茗烟拉到自己的面前,有一块砖瓦轻轻的挪动,顾茗烟险些跌落下去。 可顾茗烟像是没有注意到,笑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回到那里,正水里承载着我的灵魂。”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王爷?” “如果我杳无音讯,便无需再告知于他了。”顾茗烟拍了拍他的脊背:“带我下去吧,困了。” 鬼魅带着几分无奈,直接将人给送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这么久都没睡个好觉。”鬼魅将她放到床上,他则如同曾经那样就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身上还穿着那代表地位的衣服。 安心的往床榻里挪了挪,顾茗烟突然觉得也没那么想念段承轩了。 翌日,鬼魅到晚上也并未归来,一直等到第三日带着赖玄站在顾茗烟面前,抬手将一包糖糕塞到她的怀里,告诉她:“一切都解决了,那些使臣会回去复命。” “怎么做到的?” “我有办法断绝他所有的粮草,饿死他们的铁匠。”鬼魅半跪在顾茗烟的面前,抬手将怀里的两个护膝拿出来给她戴上,还不忘开口:“赶紧戴上,不然王爷看见肯定要找我麻烦了。” “怎么听你说来,我身边都是洪水猛兽。”顾茗烟嘴角一抽,旁边几个人都微微愣神的看着一国重臣那副忠诚的模样。 “云姨和你爹都朝我发过脾气,而且你也该知道王爷是个多么不讲理的人,我想等她看见你满身疤痕的过去,第一个揍的人肯定是我。” “这跟你没关系。” “但我半路接手了你,可怜可怜我吧,大小姐。”鬼魅拍拍她的膝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窗外:“我已经派人去搭台子了。” 第854章 第八百五十四章 相通 所谓的台子不过只是个木质的架子,其下存放药材的地方用雁江独有的两种布料和纸张隔离起来,赖玄对于这种几日就能搭建而成的台子没太大异议,顾茗烟便日日戴着面纱坐在附近的石头上。 眼前的人们总是来去忙碌着。 玉芝去了皇宫之中为玉氏说话,顺便将剩下的醉雪给取了出来,出来之时还不忘开口:“顾子衿已经回来了,找你要解药呢。” “等到仪式后,无论死活我都会将解药给他们。”说到这里,顾茗烟抬眼看向了那边监工的鬼魅,抬手比了个手势,后者了然的往外走去。 玉芝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与你无关。”顾茗烟重新低下头去,目光从怀里的几种药材里滑过,脑子里还攒着不少曾经她所写下的东西,对于长生不老的药材,她已经研究了数年,如今得来最后的结果,反而没有意料之外。 “那我脸上的刺青该如何?”玉芝蹙眉,指了指自己的脸上:“我跟你做交易,就是不想一辈子顶着这张脸,江晏的那些达官显贵只要看见这些刺青就知道我们是谁。” “刺青解毒的方子我已经拟好放在桌案上,只是我在研究你们体内的毒,等到我解开了这个秘密,来日我能更好的成为玉家人,但你得顶着刺青陪我去一趟天炎城。”顾茗烟将手里的药草重新包裹起来。 “如果你死了,我就自己解毒了。”玉芝如此说着,蹦蹦跳跳的跑去找玉泓。 她们二人甚至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玉芝打心底嫉妒名震四方的云氏,而云氏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和玉氏的关系,两族即使到时候在尔丹相见,怕是也要花上几代人的时间才能彻底融合到一起。 她则是静下心来,回忆过自己曾在药宅里所写的方子和字条,微微出神。 也许段承轩能从里面找到些什么奥妙。 …… 杂乱无章的纸张,哪怕是找来翰林院和太医院的人,也对其上的药方和顺序杂乱的纸张毫无办法,对此,皇上也勉强放心了些。 毕竟顾茗烟留下的能用的,也只有这些纸张。 段承轩今日又发现屋内被人动了手脚,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却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是皇兄所为,更像是暗地里还有个人在偷偷的观察,并且想从他的寝殿里寻找到些什么。 习以为常的落座于桌案前,他细细扫视过桌案上的纸张,在确保没有任何一张纸遗失之后,他翻开手边属于顾茗烟的一本医书,看着医书上被翻折的痕迹,再按照那一页的每一个字,挑出几张纸来。 最后将每张纸的倒数第二个字抽出来,再以反方向的顺序组成一句话。 找到的第一段,是烟雨阁的一种方子,也是顾茗烟第一次以这种办法将其组合起来,最终只将仅此一份的手书交到齐柔的手里。 他细细的拼着,等到夜深人静,窗外一片静谧之时,他才拼好了最后一段。 “太后隐瞒真相,皇帝野心未明,后宫妃嫔更有幕后人。” 眼睛微微一亮,段承轩低笑了几声,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纸张尽数打散,嘴角溢出几声笑意,他真是万万没想到,顾茗烟竟然真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他却发现的如此之晚。 正在他奇怪为什么顾茗烟会知晓此事时,他看见这张纸稍稍有些脏了,他骤然想到顾茗烟托郑乾坤送来的东西里有一瓶药水,索性取了一些,坠在其上,露出其下的字来:“皇后是谁的人。” 细细算起这句话的时间,这里所指的皇后应该是指先皇后徐氏。 也许这里的顾茗烟还有所疑惑,但如今细细想来,所谓的皇后,不过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段承轩之前从未动过顾茗烟的东西,此时看来,却是他遗漏了太多,而顾茗烟思虑的东西同样也不少。 窗外一片寂静,他有节奏的拍打桌面两次,那道黑影便从长廊外的黑暗里走出来,那双眼总是恭敬的望向段承轩。 “盯住东方氏。” 伴随着话音落下,那道黑影在门外窜进来一个宫女之时消失无踪。 段承轩略一抬头,正看见那身着宫女衣服的女子,正是前几日亲自找上门来的官家小姐,并未戳破,只是低下头来将这些打乱顺序的纸张重新整理好,假装成宫女的官家女子提着茶壶进来,声音轻轻:“靖王殿下……” “本王不想重复第二次。”段承轩头也不抬。 背后的脚步声有些慌乱。 随后,温热的身子隔着布料紧贴在他的脊背之上,几缕青丝好巧不巧的落在段承轩刀削般的脸侧旁,如同小猫的爪子那般挠抓,本该轻柔的声音却染上了些媚意:“女子……倾慕靖王殿下已久……” 那双官家女子的柔软双手稍稍往下探去,段承轩却依旧巍然不动,身子略略放松着,让背后的女子也跟着壮了胆子,可等到鼻腔里窜入了些味道之后,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彻底没了意识。 段承轩始终目不斜视,脑海里反倒是想起了药宅里的两只小猫,挑眉开口:“将她抬到床榻上去,衣服也给脱了。” 一抹身影窜了进来,低头将女子给抬到床榻之上,将她剥的干干净净,顺带着将那些衣裳都凌乱的扔到床榻侧边。 正在那抹人影将要离开之时,段承轩却开了口:“叫钰儿给我弄两只小猫崽来。” “是。”黑影转瞬消失无踪。 第二日清晨,段承轩寝殿里传来了女子的惊呼声,门外禁卫匆匆赶进来,瞧见帷幔里若隐若现的女子和那满地的衣物又匆匆退了出去,找来了几个丫鬟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还为女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女子正一头雾水不明白昨日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宫女却笑盈盈:“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如此一来,她也难开口昨日之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心里更是雀跃——她倒是比那东方家的姑娘还要快上一步。 只是屋中并无段承轩的影子。 他此时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怀里抱着只花白的猫儿,桌上还有个粘人的小白,看着这两只猫,段承轩第一反应,却是想着顾茗烟看见时,会露出如何的表情来。 第855章 第八百五十五章 寂静 “靖王真的和……”齐柔匆匆忙忙的得了消息冲进来,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捂住嘴,搂着腰给带了进去,砰的一声将门扉关上。 段承钰刚刚起身才听见这消息,身上只着了身薄薄的里衣就听见齐柔的脚步声,本想好好解释,谁知齐柔这一声惊得他赶紧开门将人给抓了进来,倒也是难得看见齐柔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齐柔被捂住嘴,这才清醒了些,拍了拍他的手背。 “没呢,昨晚他还让我给他找猫来着,害的我想了一夜,刚才来人告诉我,他从御花园的宫女手上要了两只小猫崽儿,昨夜怕是派人找猫崽儿就忙了一夜。”段承钰先低声解释了一通才将人放开,又匆匆的跳回去换衣裳。 外面那些宫女太监怕是又有话说。 先是靖王宠幸了个官家女子,后是宗平王光天化日之下将未过门的妻子给抱进寝殿,就连外衣也没穿。 齐柔还并未发觉此事,更何况她之前教育齐林的时候,还是日日闯进去,虽然别人总是议论纷纷,可她早已经对这些言语刀枪不入,并不在意,甚至还看着段承轩那匆忙的样子,开口:“别急,先说说他要猫崽儿做什么?” “你也不害臊。”段承钰赶紧将长帘拉下。 “有什么害臊的,你这不是穿着里衣么。”齐柔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段承钰无奈,穿好衣服走出来,看着她:“皇叔的兵力就在天炎城外。” “这太危险了,没人知道皇上手里还有什么底牌。”齐柔皱眉。 “但三皇子离开的太久,父皇肯定发现了什么,但并未阻拦,也许是到现在,已经没人可以威胁他,也许我们手里所有的底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段承钰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齐柔挑眉,叹气:“我们唯一的筹码,就是皇上肯定是要将皇位传给靖王。” “只可惜目的不明,但皇叔已经有些摁耐不住,那些姑娘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段承钰两手一摊,也是无奈。 齐柔点点头,决定先跟段承钰用过早膳再说。 与此同时,东方萱儿也怒气冲冲的找上了段承轩,后者肩上挂着只小猫崽儿,怀里还揣着一只,冷面的男人和柔软的小猫崽儿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段承轩拨弄猫崽儿的动作并不温柔,那双眼里也溢出些冷意来。 东方萱儿只好红了眼眶走上去,还未开口就听段承轩开口:“那姑娘还挺热情,你日后要是做本王的王妃,便好好打理此事,别闹笑话。” 东方萱儿眨了眨眼睛,这算是另一种夸奖吗? 不过,她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爬上靖王床榻的女人。 而这一切都被段承轩看在眼里,拐角处的黑影顺着宫廷的高墙,悄无声息的跟上了东方萱儿的步伐,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跟在段承轩的身后,低声开口:“莫一大人接到消息,顾小姐似乎准备解毒,还准备回来见你。” 段承轩的动作不可避免的一僵,手里的猫崽儿叫了一声,似是对他的收紧的动作充满不满,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让她别回来,这里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鬼魅大人也在,但他看起来并不准备阻拦,并且长生之谜已经解开,但详细的事情莫一大人就不知道了,也许顾小姐会在解毒的时候身亡……” 怀里的猫崽儿险些落地,段承轩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冷声道:“鬼魅为什么没有阻拦她!” “鬼魅大人从未拒绝过顾小姐任何的请求。”小太监不着痕迹的被四周的冷意给逼着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 深吸了一口气,段承轩周身的杀意令背后的几个宫女都低低惊呼出声。 暴戾的王爷好不吝啬怒意席卷上心头,快步走回寝殿。 除了小太监,无人知晓靖王为何会突然生气,连带着整个寝殿的宫女太监都被教训了一顿,而段承轩对于千里之外的雁江却无能为力。 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攥着顾茗烟的药枕。 他太过无能了。 …… 冬日的水冰凉彻骨,可顾茗烟备受疼痛摧残的身体对此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有膝盖传来阵阵酸痛,身上亦不过一件薄薄的里衣,浸入水中紧紧的贴着身子,身边仅仅只有几个熟人。 踏入台子的正中央,流过其中的湍急水流冲刷过她的腰侧。 正在红丫头着急的跳脚时,鬼魅抬手将自己的小刀扔到了她的手里,沉声道:“我会随时看着你的,即使可能失败,也不要逞强。” 他当然听到过一些细节,比如背后还有备用的解药,以免失败。 手里的小刀太过冰凉,而透过薄薄的里衣,其下的肌肤上攀附着渐渐加深的诡异痕迹,那黑色的藤蔓在顾茗烟服下第一颗药丸的时候就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疼痛随着湍急的水流砸在四肢百骸。 她死死攥紧了神殿中央的柱子,眼前的灰白被阵阵黑暗所替代。 有点儿太疼了…… 她怀疑自己已经动了刀子,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只是幻想,那些疼痛顺着经脉爬上她的全身,岸边的玉芝睁大了一双眼看着那些痕迹几乎吞噬过她所有的皮肤,而顾茗烟则是小心的用刀背抵在身上来寻找位置。 按照之前计划那样的,将四个地方都破开,让死门被艾枝打开。 鬼魅发现不对的时候,玉芝已经直接跳进了水里,接了她手里的刀,盯着那双早已无神的眼睛:“最后一刀,我来。” “好啊。”顾茗烟借着最后一点儿力量嗤笑出声。 最后一颗药丸也从手心里滑落,鬼魅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开,接着只剩下水流窜入耳廓的声音,一片寂静。 天炎城中的段承轩手里的杯子骤然碎裂开来,茶水落了满身。 门外的太监匆忙走进来,段承轩的眼里却爬满了血丝,呆愣的看着割破手心的杯盏碎片,久久没有回过神。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融进血里。 天炎城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856章 第八百五十六章 险象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会……疼死……” “赌一把……” 耳边的声音嗡鸣不定,预料之外的疼痛爬满每一处神经,她感觉自己更像是被点燃的血液那般被蒸发,以前的场景杂乱无序的充斥着脑袋,青黛在地牢里发出的嘶吼,大婚当夜刺入胸膛的利刃,还有身子寒冰如同铁块,以及漫天风雪里那个人的面容。 曾经的顾茗烟所爱慕的书生站在远处对她轻笑,却蓦地化作尘土,地上只剩下破旧染血的草席,府衙的清正廉明的匾额之下有着一双双狼的眼睛。 漫天飘散的枯叶,还有其下数不清的白骨黄符,阴山里的大雨,听风楼的小曲儿。 等到她走遍整个杂乱无序的回忆,心脏像是被谁狠狠剜了一刀,疼的她撑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团形状诡异的光影,耳边则传来鬼魅的惊呼声:“她醒了!快把药拿过来!” 感觉不到滚入喉咙里的是什么,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在白雪皑皑里看见一株醉雪。 可她一步都没法挪动,之后她陆陆续续的从走过和没走过的场景里醒来,去又数次沉睡,直到她恍然抬起头来,眼前是靖王府的花园,那人就坐在她的身边捏着杯盏,轻笑:“你睡了太久了。” 她微微愣神还未开口,那人手里的杯盏应声而落,那人也早已化作尘土,那片尘土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条红绳,那本该绑在她手腕上的红绳。 猛然惊醒,她几乎当即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在耳边炸开的惊呼声里攥紧了胸口的衣料,心口的那一刀隐隐作痛,光怪陆离的光团总算清晰了些,她呆愣的看着眼前有人影靠近,却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 正在看护的莫三被她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去,伸手扒开了她攥紧的手,目光落在她两条手臂的伤口上,想到玉芝曾嘱咐的那样开口:“我是莫三。” “我不认识一个姓莫的才对。”顾茗烟的心口突突地疼。 莫三微微皱眉,没再靠近,而是快步出去将鬼魅和红丫头给叫了进来,可床榻上只着一身里衣的人却只是伸手抓住了红丫头,慌乱不堪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我……觉得很奇怪。” 红丫头微微睁大了眼睛,想也不多想的爬上了顾茗烟的床榻,扶着她重新躺下来:“小姐,你先好好休息,他们都是少爷的朋友。” “我很奇怪。”顾茗烟依旧死死的攥紧着胸口的衣料,那双始终灰白的眼睛微微眯着想要辨清眼前人的模样,粗喘着开口:“那个书生……是谁?” 这一句话反而让鬼魅微微出神,就连红丫头都愈发的不解。 这个书生,指的是她们家二少爷吗? 可正在她还想继续问的时候,门口的艾枝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红丫头只好留下来安抚顾茗烟,鬼魅则恼怒的走到另一间房里,恼怒的看着风轻云淡的玉芝:“这就是你说的赌一把!” “赤果的确是可以镇痛,但她体内的毒性和药性本来就不稳定,加一味赤果没人会知晓发生何事。更何况我之前就同你们说过,赤果本身就能扰乱人的心智,她如今可能只是记忆混乱,等到一年半载不服用赤果,她就会恢复正常。”玉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动作上却不着痕迹的往玉泓的身边挪了挪。 艾枝赶紧将暴怒的鬼魅给拦下,看着他:“她的眼睛也出了点儿问题,我们要找个好大夫为她诊治。” “你们就确保这一次死而复生是成功的吗?” 莫三不急不慢的开了口,抱着刀踏入屋中:“她才是那个对此最了如指掌的,但如果她记忆混乱,并不记得此事,又有谁能验证这次是成功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艾枝和玉芝也许能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她们终归并非是救人的医者。 见到此状,莫三只是无奈的走上前去,拍了拍鬼魅的肩膀:“反正她已经醒过来了,之后只需要让她认识我们就可以,反正无论记不记得,她的医术永远都是她的。” 莫三的眼里甚至染了些笑意,看起来十分释然。 鬼魅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了些:“我太激动了。” “如果我哥哥姐姐也这样的话,我也会很激动,这再正常不过。”莫三拍拍他的肩膀往外走,去吩咐人准备些吃食来。 待到晚上,红丫头好不容易安抚了受惊的顾茗烟,独身摸到了隔壁的房间,告诉鬼魅:“她根本不记得我家少爷,只记得我,她还记得你,但是她只记得你是和青黛关系不错的小跟班,而且……” “而且什么?”鬼魅攥紧了拳头。 “她说她的心上人是个书生,一个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的书生。”红丫头说出来时,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她印象里的靖王还是个暴戾王爷,但她又说她和齐柔的关系很好,还问我说青则和逸则在哪里。” 鬼魅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记起来的这些事情,顺序都是混乱不堪的。 一旁正昏昏欲睡的玉芝却笑出声来:“现在你们谁要是把她带回到靖王面前,那就有意思了……唔唔唔!” 玉泓抬手堵住了她的嘴,看向鬼魅:“她已经这样了,你还是带着她回尔丹吧。” “她不会同意的,她说记得自己要去天炎城里做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红丫头垂头丧气的落座:“她现在还挺害怕的,爹娘的事情她好像也记得模模糊糊。” 一时无言,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算什么长生不老……” “如果我没有将那一刀刺下去,也许她就真的没了,而且那些毒窜入身体里的时候,肯定很疼,我才刚刚打开死门没多久。”玉芝也跟着抱紧了手臂,打了个哆嗦,她绝对不会轻易尝试。 角落里的莫三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 “什么意思?”艾枝问。 “以前她藏起来的东西,现在都无处可藏了。”莫三扬了扬嘴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鬼魅微微愣神,一时竟然觉得趁人之危是个好主意。 第857章 第八百五十七章 新旧自己 她眼前的事物只能看见一个粗浅的轮廓。 窗外风雪,屋内烛火摇曳,身上的疼痛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胸口的那一刀始终火辣辣的疼,让她总是想起那日大婚之夜,宛如噩梦。 可她却想不起新郎的脸,心烦意乱。 从床榻上爬起来,扶着桌沿一路走到书桌前,庆幸着桌上正有着点燃的烛火,其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她则是坐在椅子上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拿了本册子放在手里细细摩挲,描摹过其上的墨渍来辨认其上的文字。 全是药方,且都是她自己的字迹。 直到她微微皱着眉想要用眼睛看清时,门扉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 鬼魅的声音也跟着应声响起:“你怎么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被鬼魅放在了桌上,随后鬼魅就将她给横抱起来,重新给塞回到了被褥里,将一个棉花袋子塞进她的怀里。 她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拍了拍怀里的棉花袋子:“鬼魅?你会做枕头?” “我管这个叫棉花袋子,而且这是你做的。”鬼魅挠了挠头坐在床边,他已经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称呼她的了。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将头埋进棉花袋子里:“我怎么突然这么信任你了,是因为青黛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带着些之前解毒痛苦嘶吼过留下的几分嘶哑,那双仍旧是灰白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淡然。 无论什么时候,顾茗烟始终是顾茗烟。 “是因为我忠诚于你,后来成为你的朋友,如今,成为你的兄长。”鬼魅无奈的看着她:“我跟着你走过很多地方,你也教了我很多。” 顾茗烟紧了紧手里的棉花袋子,将头又埋进去了些,胸口发闷:“我记得三皇子待我很好,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跟青黛关系那么好的。” 鬼魅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心里咯噔一声。 “你记得三皇子?” “我记得我在他的床榻上睡了数日,但看起来,我好像跟他只是朋友,他好像心有所属?”顾茗烟眨了眨眼睛,稍稍侧过头来辨别鬼魅的脸:“而且,我刚才摸到的书册上,写着我叫玉清,我要在解毒之后去天炎城里帮谁,后面就没写了,我要去帮谁?” “等到你去了,想帮谁就帮谁。”鬼魅站起身来,抵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来:“你失血过多,之前还昏迷了七八日,好好休息。” “看刀痕,那些伤口都是我自己动手造成的,而且,我身上的伤口有些太多了。”顾茗烟伸手拉住了鬼魅的袖口,微微皱着眉头:“我活的这么累吗?” 鬼魅的心头一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累吗? 他印象里的顾茗烟总是神采奕奕的去做任何的事情,每日似乎都在思虑着该如何走下一步,她受过的伤在这具身子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可她却很少说累,并非是身体上的疲累,而是心里的疲累。 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顾茗烟却轻笑着松开了手:“别太在意。” 她缩进柔软的被褥里,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自从顾茗烟醒来之后,鬼魅的一颗心就从未放下过。 花了两日的时间来让顾茗烟想起他们这些在身边的人,顾茗烟都算是一一认识,唯一和以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顾茗烟柔软的不成样子,不带锋芒,亦很少咄咄逼人。 即使是玉芝嘲讽她学艺不精害了自己,她也只是浅浅一笑:“那还好只害了我一个,没出去当个祸害。” 反而赌的玉芝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途中赖玄来过一次,顾茗烟却对他印象很深,赖玄提到那台子的事情还有长生不老的事情,顾茗烟倒是同以前有几分相似的一抬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们若想试试,我也并不介意。” 赖玄眉头紧蹙:“听说你病了。” “贪婪才是病。”顾茗烟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脸上诡异的伤痕让赖玄沉着脸离开回去复命,他本来也不相信这些有关于长生不老的事情。 等到赖玄走后,她又懒懒的缩在榻上,将男人都赶了出去,自顾自的拿了细布来换药,一旁的莫三上去帮忙,忍不住问:“你看得见?” “感觉得到。”顾茗烟的小拇指总会轻轻的擦拭过自己的皮肤,来辨别位置。 莫三沉默不语,顾茗烟则已经轻车熟路的换药包扎。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顾茗烟如此说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边的莫三有一股子亲切的感觉,那种习武之人的感觉…… “我也才认识你不久。”莫三轻咳了几声,决定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其他人。 顾茗烟也只是点点头,没再继续往下问。 顾子衿来时从顾茗烟手里拿走了最后一味药,古昇便命令可以放人,甚至直接派人递了帖子去往沧澜,假意要将云氏的两名后人送到沧澜为其所用,当做是礼物。 玉芝找了些诡异的草药来帮顾茗烟脸上也画上了刺青,眼窝加深了些,再上些粉黛,就连鬼魅也要辨认许久,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如今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更是和之前大有不同。 “你都认不出来,那我就放心了,最起码不至于被皇帝发现砍了脑袋。”玉芝满意的将金纱衣也为她准备了一份,靠在顾茗烟的身边,问她:“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 “不过是些小伎俩。”顾茗烟抬手撩开肩上的金纱衣,指尖悄然划过桌案上的书卷纸张,鼻尖微动:“世上定然还有许多我解不开的毒,医不好的病。” 如此说着,她的嘴角却轻轻扬起,指尖最终落在一本她还未看过的医书上,将其拿了起来,捧着书坐在椅子上,用指尖辨认。 几人对此习以为常,于顾茗烟来说,书卷好比粮食。 跟着几人启程,顾茗烟脑海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又一次的消散,只有那乱葬岗里的草席刺痛到心脏隐隐作痛。 她真的是如今的顾茗烟吗? 第858章 第八百五十八章 雁江使臣 雁江特意派遣使臣前来交好,举国上下都对此议论纷纷。 段承轩自那日捏碎茶盏之后大门不出,在宫中郁郁寡欢,再未让一位女子入内来,今日黄公公悄悄前来,将雁江使臣前来之事告知,更道:“皇上如今不方便出面,希望靖王殿下来操办此事。” “偌大的天炎城里,一个能用的皇子都没有了吗?”段承轩靠在床榻旁侧,手里还拨弄着两只小猫崽儿,神情黯淡,眼底之下是浓重的乌青,似是几日未睡。 黄公公赶紧躬身上前:“三皇子旧病缠身,六皇子对礼制还不清明。” “段烽呢?”段承轩冷冷抬了眼,起身之时,两只小猫崽也跟着走了过来,在段承轩的脚边舔了舔爪子,那两双大眼睛也跟着段承轩一起瞧着黄公公。 “九皇子……身染重疾,命不久矣。而且此时驿馆里还住着云绾夫人等人,若是此时雁江的使臣前来,只怕是会出事。”黄公公匆忙收回了目光,倒也不知道这两只猫有什么好的。 段承轩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弯身将两只猫崽儿提溜到怀里,道:“驿馆之前走过水,如今驿馆换了个地址,似是离本王的府邸很近,先将云绾夫人安置在本王的府邸,驿馆便给雁江的使臣来住。” “若是让人知晓尔丹使臣……” “这便需得你自己办事小心,多安排些得力的人过去,云绾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让她放了消息去叫顾茗烟回来,可明白?”段承轩冷脸从黄公公身边擦肩而过,还道:“小白和小花近日吃的少了些,找两个会养猫的来。” “是。”黄公公听了个莫名其妙,但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 段承轩说还是让人好好看着云绾,看来是没准备站在顾茗烟这边。 只是许久过去,顾茗烟还是杳无音讯,那两具女尸并未下葬,却也难辨清真伪。 段承轩鲜少出来走动,此时抱着猫崽儿走出来,却碰见了正准备出宫的齐柔,两人四目相对,齐柔则是冷眼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不顾宫女太监让她行礼,径直的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齐小姐到底只是个名头上的公主,未免也太不知道规矩了。” 身后的小太监嘀咕了一句,段承轩稍稍一扬手:“齐柔是来日的宗平王王妃,你这颗脑袋,不想要了。” 小太监顿时抖若筛糠,不等段承轩下令,就已经匆忙的要去领上二十板子。 背后的宫女太监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段承轩这些日子来心神不宁,总是觉得顾茗烟像是出了什么事,莫一那边的消息也像是被斩断,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如今雁江要派使臣过来,贸贸然行事走消息略有不妥 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 脚下的积雪深了些,段承轩却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方才,黄公公说哪里的使臣要来?” “雁江。” 脚步一顿,段承轩一只手从猫崽儿脑袋上滑过,轻笑:“如此甚好,莫约还有多久就到了。” “如今雁江的都城离我们近了许多,快则二十日,慢则一个月。”桑宁从不远处走来,恭敬的向段承轩行礼:“靖王殿下。 段承轩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敛去了脸上的神色,开口道:“何事?” “雁江这次送了两个玉氏会推演占卜的女子前来,皇上希望殿下将其收下,但勿要太过明显。”桑宁如此说着,将有关于接待使臣的事宜都一一告知于段承轩,并未过问那猫崽儿之事。 段承轩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日日为此忙碌。 细细数来,雁江的使臣花了二十四日才到达天炎城。 马车里的顾茗烟一点儿都不喜欢冬日,虽然对她的伤口有好处,但两条腿却是酸痛难忍,唯一会施针的却只有她自己一人。 莫三本该在半路离开,可路上偶遇到莫家二小姐和其夫君,二小姐便托付了一盒珠宝让她转交个莫一,连带着陪莫一过个年,她便也跟着过来,只是背后不能带刀,总是不方便。 另一个不方便的,便是日日需要易容的鬼魅,不然他的脸太有辨识度。 入城之时,顾茗烟还在昏睡,同时跟来的玉芝靠在一边,开口道:“赤果的副作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昏睡过去了,不会越来越频繁,她的记忆也会一点点的梳理好。” “那你之前下在她体内的蛊毒呢?”鬼魅抬手捂住顾茗烟的耳朵。 “那蛊毒是为了不让她双目失明的,和赤果有冲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都说过我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你要是让我现在把她……唔唔!” 玉泓面无表情的将她的嘴捂住——玉芝这一路尽在吵了。 这一路上除了顾茗烟自始至终都安静着,其他人倒也是热热闹闹,红丫头仗着没有大人物见过她,自告奋勇的要来当顾茗烟的丫鬟,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不定小姐就改变心意看上了我家少爷呢。” 莫三只是撇撇嘴,摇头:“靖王霸道的很,就算顾茗烟要选,他也不得让的。” 红丫头捧着脸:“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霸道,他长不大嘛。” “王爷这叫争取。”鬼魅实在忍不住,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远处已经能看见了沧澜士兵。 马车四平八稳的停在了驿馆前,玉芝跟着古昇派来的使臣跳下马车。 士兵们细细打量着眼前风格各异的人,愈发不解,雁江使臣却是表现的落落大方,低笑道:“这位是玉氏之女,玉芝,后面这些都是她们的侍从。” “还有一位呢?”士兵都一一记下,却发现少了个人。 “你是在找我吗?”车帘被轻轻的掀开,顾茗烟才醒来就听见这么一句,马车里的人都下了个干净,她只好眯着眼睛爬出来。 车下的鬼魅只顾着帮莫三交代身份,此时又赶紧凑过来,扶着她的手腕和腰侧将人带了下来,那脸上的刺青倒是和玉芝脸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不远处,受命前来接待的孟旭低声开口:“一路辛苦。” 顾茗烟倒是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此时略一抬头,一双灰白的眼轻轻的眨了眨,就听见身边的沧澜士兵低呼一声:“妖怪!” 第859章 第八百五十九章 张扬 “我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灰色的!” 顾茗烟满脸惊愕的握着古铜镜,想要细细看清自己的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 她从未听说过有谁的眼睛会是灰色的,更何况这并非是天生,而是后天养成,只觉得愈发的奇怪。 鬼魅则是微微蹙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顾茗烟更加疑惑的回过头来。 “你身上有很多灰白的痕迹,如今消散的大半,可记得?”鬼魅为她取了件郑重些的袍子来,总不能日日为了顾茗烟图方便就简装出席。 顾茗烟奇怪的摇了摇头,从鬼魅的手里接了衣裳,皱眉:“怎么这么重。” “金丝银线,而且这是冬日的衣裳,到时候入了宫宴请,因为人多,也是在长亭里,若是不多穿些,只怕是要冷死。”鬼魅发现她不记得的事情零零碎碎,只好一一为她挑选好,其他的首饰就让其他人来打点。 当要拿掉她手里的红绳时,顾茗烟却摇摇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鬼魅正心安了些,却见顾茗烟将那小小的机关打开,露出其下的玉龙雪来:“我得随身带着。” 鬼魅隐隐为等会儿的宴席感到担忧。 她是真的全部都忘记了吗? 等到晚上,靖王要宴请众人,段承钰和齐柔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只是他们不知道雁江使臣是谁。 顾茗烟看起来也对此兴致缺缺,跟在玉芝的身边往皇宫里走,金纱衣被藏在貂裘之下,顾茗烟还担忧自己看不清路,一只手轻轻的拽着玉芝的袖口,听着宫女太监细细介绍皇宫,她倒是没有半分陌生,印象里她甚至来过这里许多次,但细节都记不清。 玉芝任由她抓着,一双眼更是细细打量着沧澜皇宫。 倒是比当年江晏的皇宫还要雄伟气派不少。 一路来到长亭之中落座,要说话的地方只需要交给古昇派来的两位大人,顾茗烟则是同玉芝两人坐在席前,她因为眼睛不太好,身边还多了个宫女伺候,乖巧的将调羹放入她的手中:“姑娘先吃上些,宴席还要等上一会儿。” “多谢。”顾茗烟点点头,另一只手扶着碗边,吃了一口蛋花羹,又去拿旁边的糕点,反正鬼魅跟她说,只要她不说话,吃什么都可以。 耳边有不少人在你来我往的说话,无非是说些雁江如今的情势如何,亦或是沧澜作为大国字里行间都说本国的实力如何如何,听起来腻烦,她收了手去摸调羹,却感觉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 “喵~”细小的猫叫声传来。 她低下头也只能看见雪白的一坨,扬了扬嘴角,抬手将这一坨小白团给抱了起来,放到膝盖上,轻轻揉捏她的脊背,小猫便舒服的喵喵叫了几声,往她的腿上蹭了蹭倒是不走。 “小花。”背后传来女子小小的惊呼声。 顾茗烟刚刚一愣,手边刚摸到的调羹就落了地,另一坨橙白的毛团正稳稳的站在她的桌案上,对着她腿上的小白猫喵喵叫个不停。 生怕打扰了谈话,顾茗烟索性将两只猫都揣在怀里。 玉芝听见声响回头之时,正看见两只猫咪趴在她腿上互相舔毛,嘴角一抽,刚想转过身子时,就看见拐角处来寻猫的宫女跪在路边,而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正沉着脸走上前来。 四目相对,玉芝恶狠狠的咬咬牙,气势稍弱的转回头去,权当没看见。 段承轩惊异于玉芝竟然敢来自投罗网,上次他并未出手是为了顾茗烟,如今顾茗烟情况未明,他自然是有办法好好教训她才是。 还有身边这连两只猫都看不好的宫女。 他冷眼看向宫女,沉声道:“去领罚吧。” 宫女面色惨白的跑了个没影,孟旭和雁江使臣也循声看了过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顾茗烟只看得见他们都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身后,她索性也抱着两只猫咪站起身来,转过头去。 段承轩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双灰白的眸子上,杀意四散。 顾茗烟感觉到自己脊背一凉,心底却从来不是示弱的人,稍稍站定了脚步,冷然的看着那有些熟悉的轮廓,随手将怀里的两只小猫崽儿给搂紧了些。 段承轩身后的小太监赶紧凑上前去,将那两只小猫崽儿给抱了回来,低声道:“这是靖王殿下的爱猫,姑娘……” “给她。”段承轩冷声开口,走到她的身边时还轻轻的瞥了她一眼,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这双眼是怎么回事?” 玉芝眼神一沉,这段承轩究竟看没看出眼前的人是谁,如此张扬!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顾茗烟的身上,她却蓦地轻笑出声:“妖瞳祸世,王爷还是别碰的好,莫要惹得一身灾祸。” 段承轩眉头略略一挑,松开手复而拉住了她的手腕,摸到那红绳时,顾茗烟却轻轻的缩瑟了一下,只好放了手。 小太监赶紧在段承轩冰霜般的目光里,将猫咪重新塞回到了顾茗烟的怀里。 顾茗烟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重量,只觉得手臂的伤口隐隐发疼,而身边的靖王则轻轻的帮她托了一把,开口道:“免礼。” 一众人才零零散散的坐下,顾茗烟也顺势坐下。 正在孟旭等着段承轩去往主位之时,众人却只看见他大手一挥,就着顾茗烟坐下之时将人拥入怀中,顾茗烟微微愣神还未起身,段承轩已经扣着她的腰侧,让人稳稳的坐在自己的腿上,目光凛然的落在孟旭的身上:“这丫头,便是玉家送来的女子?” 孟旭眉头紧皱,恨不得跳起来拦下段承轩,怎的就将顾茗烟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雁江大臣心里打了个转,反倒是笑起来:“这是玉芝姑娘的妹妹,叫玉清,若是靖王殿下喜欢的话,便将其留在宫中为靖王殿下演算也并非不可。” 顾茗烟略一挑眉,还未开口亦或挣扎,身下的男人已经低声开口:“雁江的诚意未免不太够,本王喜欢热情奔放些的姑娘,但这丫头挺得小白小花的喜欢,不若将其留下为本王照顾几日。” 孟旭的眉间拧了个疙瘩。 雁江大臣却一口答应下来,对如此这般的结果甚是满意。 顾茗烟则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背后的男人身上有股子熟悉的味道,她想到自己如今记忆混乱的模样,还是没有开口,只道:“你的腿有点儿硬。” 段承轩蓦地扬起嘴角,吩咐人再拿一张椅子来。 第860章 第八百六十章 习惯 筵席之后,众人都对这位上来就迷了靖王心窍的玉清指指点点。 可顾茗烟却是一派淡然的坐在段承轩的身边吃糕点,别调羹没摸到,又摸了只祸害到身边来,等到宴席散去,玉芝想上前来将她带走,段承轩身边的人却将其拦下:“靖王殿下已然将玉清姑娘留下。” 段承轩抬手将两只猫崽儿捞到自己的怀里,顾茗烟便停下脚步来,看着他:“我不能留在宫中。” “本王喜欢你。”段承轩直言不讳,抬手轻柔的将她拥入怀中,目光落在她那双灰白的眼里,心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只收紧了手臂,对背后的太监摆摆手:“不许让任何人来打扰,除非是有她的消息。”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顾茗烟。 小太监心领神会的离开,玉芝则只能无奈的跟着使臣们离开。 这一对夫妻折腾起来就没个停! 孟旭临走之时还去劝阻了段承轩两句,却被赶走,黄公公只看出这玉清长的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但细细看来,似乎也只有那双桃花眼相似些,瞳色还如此奇怪,匆忙的去将此事告知段琮。 “看看她究竟是天盲,还是用了什么把戏,那刺青也查查。”段琮头也不抬,心里也从来不知道这个弟弟想的是什么。 不过,作为皇族,他自然是知晓云氏和玉氏算得上是同宗同族。 两家都出美人,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几乎大部分后人都是如此,若真的只是人有相似,他自是不必怀疑自己的弟弟。 更何况段承轩早早破了戒,同官家女子行了鱼水之欢,而偏得顾茗烟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两人相见,顾茗烟肯定也不会轻饶。 与此同时,走在宫中小路之上,顾茗烟愈发清楚自己的确来过这里,并且不止一次,只可惜这边的光芒微弱,她倒是有些不能辨别脚下的路,不自觉的放缓了步子。 印象里的段承轩还是那个天炎城里的暴戾王爷,更是一个为红颜不惜惹事的皇族子弟,今日一想到自己坐在对方的腿上,顾茗烟心里更是认定了几分。 但他身上的药味和她平日里放在枕芯和香囊里草药一般无二。 段承轩也跟着放缓了步子,背后的太监换成了他所信任的,这才开口道:“你用了长生不老之法?” “只是些误人的小伎俩,更不能让人长生不老。”顾茗烟低声回复了一句,正走出几步,便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侧,微微愣神着仰起头来:“下雪了?” “恩。”段承轩看了她的眼睛一会儿,将两只猫崽儿扔给了身后的太监,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将她给横抱起来,女子小声惊呼了一声,抬起的手险些砸在段承轩的脸上,段承轩却也只是轻柔的笑着:“冬日少走些路。” “你知道我膝盖有问题?”顾茗烟轻笑,这个怀抱有些熟悉。 “恩。”段承轩点点头,稍稍弯了身子将她纳入怀中。 怀中的人似乎更轻了些,两颊都稍稍凹陷下去,眼窝深了些。 而且此时他也意识到顾茗烟应当是出了些问题,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膝盖的事情,但顾茗烟看起来却是对此抱怀疑才问出口。 一路将人抱到自己的寝殿里,顾茗烟的貂裘上落了些晶莹,冬日的寒风将她的脸吹得发红,她倒是心安理得的揉了揉鼻尖,在踏入屋中时便让段承轩将自己放下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我配的药味。” “我很喜欢。”两人独处之时,段承轩已然不必自称本王,又派人多点了个火盆,段承轩抬手想为她将身上的衣裳给脱下,最好再将人给塞进被褥里好好说睡上一觉。 顾茗烟却已然自己解开了肩上的貂裘,回过头去看他:“我记得我的心上人是个书生,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可你手里却是一层薄茧,倒像是个习武之人。” 段承轩抬手的动作一顿,额角青筋突突:“什么书生?”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是那些达官显贵嫉妒他的才学,为了不让他去春试,派人将他杀了,草席卷了尸体扔进了乱葬岗。”顾茗烟沿着墙壁走到桌案前落座,抬手拿了纸张细细摩挲一遍,又笑了:“但我不明白,我写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而且你比鬼魅对我还温柔,他都会让我闭嘴和别惹事。” “他凶你?”段承轩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心底的火气一瞬间被愧疚席卷而去,心脏一抽一抽的发疼。 走上前几步,站定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的为她将那些繁琐的头饰和首饰都取下来。 身体没有排斥他的动作,顾茗烟总觉得有些记忆碰撞在一起,模糊不清。 眉间拧了个疙瘩,将手中的纸张尽数放下:“不过,我好像睡过三皇子的床,但我刚才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咔——”身后传来东西断裂的声音。 簪子在段承轩的手里一分为二,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记得他?” “我好像跟他住过一段日子。”顾茗烟像是没有听见刚才的声响,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是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你一直都对我这么生气?刚才你好像很不喜欢我抱着你的猫。” 顾茗烟倒是觉得自己水性杨花这个理由更加的合情合理。 毕竟她清楚的知晓自己还有一份现代的记忆,只是她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来到此地,但她同样知道自己做惯了医生,所以有时候看人的时候,更像是在看一张解刨图,男女性别在她眼底算不得什么。 段承轩将她的头发梳理清楚:“我只是生气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但我都告诉鬼魅了。”顾茗烟对此直言不讳。 “是吗?”段承轩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鬼魅说,我是来宫里找我的暖炉的。”顾茗烟轻轻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抬起手来点了点段承轩的下巴:“虽然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你身上还挺暖和的。” 段承轩顿时没了火气,拉住顾茗烟的手腕:“你对每个男人都会如此吗?” “以前有没有过我不记得,但到目前为止,我只对你一个人如此。” 背后的男人将她拥入怀中,埋在她的颈间里蹭了蹭,声音带了些害怕:“别再冒险了,我不能失去你。” 顾茗烟觉得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心口的伤口却像是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她深呼吸了两下,复而回抱住眼前脆弱的男人:“我会保护你的。” 正如鬼魅所说,等她到这里来时,自然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第861章 第八百六十一章 试探真假 “你在干什么?” 段承轩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屏风后绕出来,目光落在软榻上被貂裘包裹起来的女子身上,她缩在角落里,只有两只手伸出来抱着小白,小花正趴在对方光洁的小脚上舔爪子,掌心下还踩着顾茗烟的络子。 “逗猫。”顾茗烟的指尖正从小白背上的毛发里滑过。 “这么冷的天,不去床上?”段承轩觉得小白身上柔软的毛发有些刺眼,走上前去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却险些被小花挠了一爪子。 “我就在这里过夜,我还有孩子,你还有未过门的妻子,以前一切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做个战友也不错。”顾茗烟轻笑着将小花也揣到怀里,两只小猫意外的粘腻,更多是粘腻她身上的味道。 段承轩的动作一僵,声音冷了几分:“那刚才的一切……” “我当然会保护你,帮助你。但我从不想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顾茗烟无辜的眨了眨那双灰白的眼,一只手轻轻的将小白托到自己的怀里,又草草的将脚缩进貂裘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段承轩一时该不知如何开口,眼神又冷冽了几分,却还是开口:“你去床榻上,这这里凉。” “这里离火盆近点儿。”顾茗烟蓦地缩了缩脖子,一只手将想要挣脱的小花往怀里摁了下,继而开口道:“而且我暂时没有冒险的打算,你大可放心。” 段承轩的嘴角微微一抽,想了想,他索性直接将人给横抱起来,扔到床榻上,却将那两只有些碍事的小猫崽儿给提溜到她们的窝里,且亲手将那火盆放进了些,又将窗户打开些:“睡吧。” 既然如此,顾茗烟亦不再纠结。 不过她乖顺的跟着段承轩回到这里,有大半都来自于身体的习惯。 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个声音叫嚣着,要去寻找那个书生,那个活在记忆里的男人。 沉沉睡去,直到天光破晓许久之后,她才悠悠转醒,眯着眼睛打量着不知何时放下的帷幔,怀里的毛团喵喵叫了几声,她扬了扬嘴角拉开帷幔,光是找鞋子就花了许久,眯着眼睛往外走,却猝不及防的撞到门边的宫女。 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声喊着小姐饶命。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摆摆手扶着门框往外走,手里还抱着小白:“玉芝呢?” 宫女喊得更大声了。 被吵得头疼,顾茗烟抬手揉了揉额角往外走去,想着与其问她们不如直接自己去找,这一次为了不撞到人她放慢了些步子,却又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叫住了她:“玉清姑娘请留步!” 她停下步子,只看见一抹人影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走来,稍稍歪了脑袋:“怎么?” “奴才是皇上身边的,您叫我黄公公就好。”黄公公笑眯眯的说着,一双目光却无时不刻的打量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倒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但若是细细看来,鼻子和眼睛却又是天差地别,而且她貂裘下的脖子上隐隐还有些灰白的痕迹,皮肤也像是灰白。 顾茗烟淡淡点头算是应答,抱着猫咪继续往外走。 “玉清姑娘,那边是殿里的小厨房……”黄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忍不住开口。 “大门在哪儿?”顾茗烟只好转过身来,眼前虽然能看见个轮廓,但每个宫殿未免也太大了些,更不用说宫殿里堆砌了太多的假山石头和流水,长廊也是错综复杂,她仅仅只能看出一个轮廓,认不清在情理之中。 身后的小太监赶紧指了方向,顾茗烟却无奈:“给个袖子,我眼睛不太好。” 黄公公只好恭敬的凑上前去,也不敢给袖子,只赶紧扶着她的手臂,同时旁边提着药箱的太医也凑上前来,轻轻搭上顾茗烟的手腕,更是低声道:“让臣看看您的眼睛。” “你有办法?”顾茗烟挑了眉,索性停下来给他把脉。 可太医脸上神色奇怪,收了手之后对黄公公轻轻摇头,低声问:“玉清姑娘可是之前受过伤?” “因玉家遭难被人追杀,有幸捡回一条命,但体内被人下了蛊毒,解毒不太及时才瞎了眼,如今尚在恢复,不知大人可有其他办法?”顾茗烟几乎将鬼魅和玉芝告诫她的话背的滚瓜烂熟。 “暂时……并无他法。”太医惭愧的低下头来。 顾茗烟抿了抿嘴,不再多言,只拍拍黄公公的手:“带我去找玉芝,没了她我连路都走不清。” “这不是还有本王吗?”段承轩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黄公公脸色一白,赶紧带着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那太医更是被吓得惊呼了一声险些跌在地上,顾茗烟循声回过头去,瞧着那人影渐渐靠近,紧了紧怀里的小白。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段承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缓了步子走上前去:“谁让你出来的。” “我让我自己出来的。”顾茗烟将小白放到他的怀里:“我再不回去,她们又要念叨我了。” “本王让你走了吗?”段承轩眼神冰冷,只可惜顾茗烟丝毫看不见,只将肩上的貂裘拉紧了些,道:“我又不是沧澜人,为什么要听你这个沧澜王爷的话。” 黄公公的脸都白了,刚抬起头来想帮着说上几句,段承轩却轻笑一声:“你说的无错。” “那我要去找玉芝,你再给我找个认路的人。”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本王带你去找她。”段承轩伸出了自己的手。 听到要去见玉芝,顾茗烟乖乖的点头,伸出手来轻轻拽住段承轩的袖子,对他抬了抬下巴——走吧。 段承轩将怀里的小白扔给一旁的小太监,竟然也没生气,只是带着她往外走去。 背后的黄公公和太医如释重负的起身来,黄公公才问道:“是不是因为什么药……” “玉清姑娘的确近日受过重伤,但都是皮肉伤并非内伤,应当是被人用武器所伤,而且她身上的确有过蛊毒的痕迹,还是我从未见过的蛊毒,怕是只有之前江晏的人才见过。”太医认真开口。 黄公公也觉得奇怪,若她真的是顾茗烟,怎么感觉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截然不同,那双眼睛虽然无神却一直柔顺,声音也略微嘶哑。 而且,她好像变了一些。 比起之前皮笑肉不笑的你来我往,如今似乎有些……任性。 第862章 第八百六十二章 时机不对 两旁尽是宫女太监的行礼之声。 没走出多久,顾茗烟已然松了段承轩的袖子,停下脚步来。 “此地是昨夜宴席之地,这好像并非是出宫的路。”顾茗烟眯起眼睛来扫视过四周的轮廓,甚至对此不甚熟悉。 段承轩转过身去看她,扬手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即使双目失明,你亦是如此敏锐。” “多谢夸奖,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这样做?”顾茗烟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复而走上前去一步:“从昨晚开始,你就有些奇怪。” “你明明不记得我才对。”段承轩平下嘴角,带着薄茧的手从顾茗烟的脸侧划过,低声开口:“我才想问问,你究竟是之前的那个她,还是后来的那个她。” 根本不同。 在他认识里的那个顾茗烟永远都是步步为营,哪怕是在不记得一些事情的情况下,她也应该是强硬的、坚定的,更加不会依赖于任何人。 但如今的顾茗烟,像是依赖着玉芝和鬼魅,性子柔软之余是对小事的妥协以及待人时略强硬的发言,哪怕只是细微的差别,他也能辨别清楚。 “有何分别?”顾茗烟轻轻挥开她的手,指尖从脖颈上滑过,脸上一片黯然:“你有没有想过,后来的那个顾茗烟,只是没有想起最开始的自己,而你所认识的,也许只是其中一个。” 她也曾在深夜里迷茫过,但到了最后都只化成了一句话:“如今的我,才是留下来的那个。” 寒风拂过,顾茗烟也转过身去,按照记忆里方才走来的小路往外走。 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他从未想过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顾茗烟会消失,亦或是变成其他的人,可他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正如她方才的话那般,留下来的那个,还是顾茗烟。 跟在顾茗烟慢悠悠的步伐后,段承轩还是在她犹豫之间拉住了她的手腕:“留在我身边。” “我答应会保护你,但不是以这种办法。”顾茗烟挑了挑眉头,并未拒绝他的手,感觉到段承轩的步伐放缓了许多,她才低声开口:“宫里不可能是主战场。” 段承轩蓦地轻笑出声,指尖略略松开转而握住了她的冰凉的手:“你记得这边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些混乱,但我知道,宫廷和朝堂紧密联系,而朝堂的局势却取决于天炎城中的眼线财产,以及其他各地的隐藏势力以及庞大的财力,如果你的目的是解决那个至高无上的人,最先要做的应该是斩断对方的脚跟。”顾茗烟甚至抬起自己的脚来,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脚后跟处。 段承轩用了力气扶住她,一双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这有些可爱的动作上,索性直接将人搂入怀里:“你觉得我的手能伸那么长?” “但你的眼睛肯定能看到,除非你还顾念着他是你的至亲。”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开口,也许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但绝对并非是全部,所以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不能再低。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你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试探的人会接二连三,你能保证我不被发现?”顾茗烟抬头看他。 “你记得这么多事情,单单不记得我?”段承轩露出惊愕的神情,拉着她折返回去,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高墙,低下头在她耳边开口:“你是玉清。” “不然呢?靖王殿下是准备将我当成是谁的替代品吗?”顾茗烟对答如流的接下了话题,脸上带着些许不满的推开他:“我要去找玉芝。” 入戏真快。 段承轩强忍着黏在她身上的柔软目光,沉下一张脸,拽住她的手腕:“你是古昇送来的女人,你觉得你除了留在本王或是皇上身边,还有其他的用处吗?” 顾茗烟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用力的想要甩开段承轩,无果。 愤愤瞪了他一眼:“沧澜人都是如此霸道吗?我以为只有尔丹的野蛮人才会如此。” “仅仅是本王罢了。”段承轩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摁入怀中,对不远处路过的太监宫女扬手时,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扣住顾茗烟的肩膀:“你该明白自己的立场,如果谈不拢的话,本王会马上毁掉和雁江的……” “就凭你?”顾茗烟攥紧了拳头,佯装语气轻佻的开口,一双灰白的眼只是呆愣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宫女太监重新回到身边,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 “本王是未来的储君,而且有你在,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也许会很生气。”段承轩压低了声音开口,钳制着她的肩膀对一干宫人开口:“听说东方萱儿明日要在府中摆宴席,以祝贺东方大人寿辰?” “是,靖王殿下。”小太监尽量不去看段承轩放在顾茗烟肩上的手。 “同皇兄说一声,本王也要去祝贺一番未来的岳丈。”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段承轩依旧将她往怀里拢了些:“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你该庆幸没有姓顾或者是姓云。” 顾茗烟攥紧了拳头不再说话。 段承轩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可在无人看见之时,他的指尖揉捏过顾茗烟的肩头以示安慰,顾茗烟却始终紧绷着身子,直到走出一些才低声开口:“这样做你很高兴吗?” 如此说着,她毅然决然的挥开而来段承轩的手,退出去几步:“我玉氏虽然隐世数年,却也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人,这一辈子只有一颗心。” 看着顾茗烟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段承轩险些就要信以为真,稍稍愣神之间,她已然抓住了附近一个宫女袖子,怒喝着让对方带着自己回去。 宫女赶紧望向段承轩,他也冷静了些,不耐的摆摆手:“以后你会觉得被本王宠幸才是荣幸。” “小女只会以为这是个交易,你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东西。”顾茗烟狠狠的戳向自己的胸口,心口那刀的疼痛窜入脑海,令她的眼眶都红了一圈,大婚之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拽着宫女的手都轻轻发抖。 等段承轩发现顾茗烟有些不对时,那宫女已经带着她踉跄着往寝殿走去。 而高墙之后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863章 第八百六十三章 挑衅 “玉氏女子可比云氏之后更不好招惹。” 段琮坐在桌案之后,逗弄着鸟笼中的灰蓝鸟雀,那鸟雀声音清脆悦耳,甚是讨喜。 而被突然召来的段承轩只是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眉目之间的嚣张不羁倒是同段琮印象里那个十几岁的臭小子一般无二,兄弟二人年岁相差甚远,可在曾经后宫的诡谲形势之中,兄弟二人也因不比常人的聪慧互相扶持,如今相安无事,实属不易。 段承轩冰冷低沉的声音却将他从回忆里拉扯回来:“不好招惹又如何?玉氏曾为江晏效劳,如今派人送来,是好是坏不得而知,更何况寻了个同她相似的女子前来,那古昇倒也算得上是别有用心了。” “顾茗烟曾数次易容来到朕的面前,今日这玉清,你便没有半分怀疑?”段琮挑眉,收回了逗鸟的手,轻轻的落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其上正密密麻麻的写着雁江送来玉氏之人,定然是另有所图,字字句句说的头头是道。 冷嗤一声,段承轩将那还未品上一口的清茶重重放下:“若是一次两次,倒还可以说她是勇气可嘉,但若是第三次还敢玩这把戏,本王便不会再听她一句解释。” 他眼底的杀意被段琮尽收眼底。 身着龙袍的皇帝心底满意了些,挑眉开口:“既是如此,这雁江使臣之事便尽数交由你处理……” “本王只管她的事情,这外交之事皇兄还是交给钰儿来吧,我瞧着他这些日子同齐柔在本王面前闲晃,倒是有些恼人。”段承轩不耐的摆摆手,匆匆行了礼就快步离开,俨然一副头疼的模样。 段琮微微愣神,扬手召来门口的黄公公:“钰儿同靖王之间发生何事?” “这……”黄公公顿了顿,道了声皇上恕罪后才道:“这些日子,只要是宗平王殿下和齐二小姐看见靖王殿下同女子在一起,便要上去冷嘲热讽几次,前些日子竟然还同东方姑娘在御花园里争吵起来。” “这齐柔同顾茗烟的关系当真是极好?” “相当之好。”黄公公认真点点头。 段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架子上,轻笑一声:“派人送些东西去给那位玉清姑娘,过些日子让皇后办一下冬宴,顺带着将玉清也带过去和齐柔见见。” 朕倒是要看看,这玉清究竟是不是你的面具之一。 黄公公了然于心,快步离开之余还嘱咐着暗卫们时不时去看一下靖王同玉清那边的情况,段琮也没有继续要管的心思,只是从暗格里抽出了另外一份书册,细细翻阅。 而在书册的角落里,写着一个灵字。 …… 快步回到寝殿之中,宫女们将顾茗烟安置在旁侧的偏殿之中。 有人送上糕点热茶,点上熏香,架好火炉,小太监瞧了一眼她的脸色,忍不住道:“玉清姑娘可是身体不适?奴才愿为姑娘去请一位太医前来。” “不过是旧伤未愈罢了,取些草药细布来即可。”顾茗烟扔了一张单子到桌案上,旋即淡漠的摆摆手:“若无事,勿要打扰。” 宫人们赶紧离开,却悄悄将窗户打开了些,细细打量着其中的女子。 每年皇宫之中的宫人们都是来来往往,鲜少有人提起过最开始那一位靖王妃,也鲜少有人瞧见过已死的尔丹公主真容,却只听说这玉清姑娘长得同靖王的挚爱有几分相似,不一会儿便议论纷纷起来。 “这玉清姑娘双瞳灰白,脸上的刺青亦是吓人的很呢。也不知靖王殿下看着这张脸是如何睡得着。”小宫女啧啧嘴,还不忘看向水池里自己那一张干干净净的面容,心里多是些愤慨和不甘。 另一边打扫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主子不在你便瞎说,若是被靖王殿下听去了,怕是要少掉半条命呢。” “靖王殿下这不是不在么。”另一边的宫女也端着东西过来,压低了声音开口:“我还听到些传言,说这玉氏一半后人是神棍,另一半后人却是推演高人,我瞧着这位姑娘便是高人那一类了,不然凭着那张脸,她也爬不上靖王殿下的床……” “这玉清竟也有如此大的本事?”一道娇俏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话。 宫女们匆匆看了一眼便请颤着跪下,一个劲儿的认错。 来者同样是一袭貂裘裹身,可偏偏貂裘只是堪堪垂在手臂上,其下是素雅的白色长衫,妆容精致,一双凤眸在这一片雪白之中平添了几分媚意。 东方萱儿走上前来,冷冷嗤笑一声:“那玉清如今还住在靖王殿下的院子里不成?” “已然安置在偏殿了,玉清姑娘好歹是雁江使臣送来的,皇后娘娘千叮万嘱着,千万不能怠慢或是让人磕碰了,小心伺候着。”宫女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赶紧提了皇后娘娘来保命。 东方萱儿本还想发脾气,如今知晓是姑母做的,却也只能忍着。 “带我去瞧瞧。”她倒是想看看,这玉清究竟是如何的女子,不过刚来便将靖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还是说……她身上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来到偏殿门口,门堪堪关着,小宫女低声开了口:“东方小姐来了。” “我并不认识姓东方的姑娘,不必让人进来了。”顾茗烟的声音略微嘶哑,东方萱儿一听便知道此人没有好嗓子,不等身边宫女阻拦,她已然推开门扉大步走了进去,刚看见这玉清,她便是低呼了一声,连带着背后的宫女也怪叫了一声,赶紧将门关上。 顾茗烟被两人的叫声吓了一跳,不小心将还未穿上的衣服落了下去,只好弯身将榻上的衣裳拾起来,还未来得及遮掩的皮肤上蔓延过灰白色的线,更遑论两条手臂上狰狞着还未痊愈的刀伤,以及浅肉色的旧伤痕,在这具苍白的身子上愈发的显眼。 回过头去,她那双灰白的眼落在东方萱儿的身上,只看见一抹白影:“姑娘是有何要事?” “你……”东方萱儿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眼,惊恐万分。 抬手遮住了自己的一双眼,顾茗烟匆匆将衣服套好,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换药就被这两人给打断,心里总归是有些不畅快,胸口疼得厉害,她索性随意抓了貂裘裹着坐下,低声道:“若是无事,我就不留人了,双眼不能视物,难以招待。” 东方萱儿顺了口气,笑道:“你不过是雁江送来的一个女子,竟也敢这般同我说话?” 第864章 第八百六十四章 伤痕誓言 女子声音好听,性子却是个不好惹的。 顾茗烟脑海里滑过这句话,对于东方氏,她的记忆里还停留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不过一路上听着鬼魅说,如今的皇后已然成了东方氏,东方这一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也算是大家。 如此,她也不想招惹。 沉默不语之时,却惹恼了总是习惯趾高气扬的东方萱儿。 “只是没想到,雁江不送个美女来,却只送来个怪物。” 话音落下,顾茗烟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些,一双灰白的眼彻底冷了下来,略一抬眼,带着几分寒意扫向东方萱儿:“ 在我看来,你也不过只是一抹白影。” 东方萱儿冷眼相视:“皇宫之地,你能踏足便已然要感恩戴德,如今这般同我说话,就不怕……” “为何要怕?”顾茗烟悠然站起身来,那貂裘顺着她的手臂应声落下,其下的衣裳却多了一抹殷红,她款步朝着东方萱儿走来,而那胸口处的衣料却是猩红刺目,淡淡的血腥味窜入东方萱儿的鼻腔。 下一刻,顾茗烟已然抬起手来,两只手捧住了她的面颊,不等她反手,她却已然悄然开口:“玉氏擅占星推演,却也擅蛊毒,东方小姐聪慧过人,琴棋书画皆是高人一等,应当是不想被咒死亦或是毒断了两只手。” 那双灰白的眼像是有光斑流淌过去,惊得东方萱儿咽了口唾沫。 “你真当我信你……” “信与不信,皆在你心。”顾茗烟的手顺势滑落,轻轻的点在她胸口斜上方一处,旋即转过身去,吩咐道:“将这香炉撤了,再取套新的衣裳来。” 此时顾茗烟坦然落座,眼底一片清淡,哪里再有方才的邪魅劲儿。 身边的宫女两条腿都开始打颤,颤颤巍巍的凑到顾茗烟的身边:“玉清姑娘,你衣裳有血,可是……” “心口被人刺了一刀,一路赶路坎坷始终未曾痊愈,知晓答案之后便去将我吩咐的事情做好吧。”顾茗烟对待宫女却是放柔了些声音。 宫女点点头,又看向东方萱儿:“东方小姐……” “别以为人人都能爬上靖王殿下的床,你可不是唯一一个。”东方萱儿面色铁青的离开,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宫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帮忙取东西。 待到她们都离开之后,顾茗烟却是将手伸进衣裳里,摸了一手的血出来,胸前的伤口疼痛不止,可她的脑海里却是一片清明,段承轩曾经也往这里刺了一刀,但她心里却再没有其他的恨意。 而这里就像是被伤害了无数次一样,过了一会儿便不觉得疼了。 片刻之后,门扉再一次的被推开,她只来得及匆匆用貂裘遮住自己,却听见属于男人的一声抽气声,紧接着貂裘就被男人拉扯开来,连带着他的低吼声:“鬼魅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顾茗烟从方才的惊吓了缓过神来,低垂着眼睑:“是我自己解毒所为,冒险之举,与鬼魅无关。” 若是她能看清,也许就能从男人的眼里看见那一抹深深的懊悔。 即使是段承轩这辈子所受的伤痛也断没有顾茗烟身上这么多,他曾无数次的在心底发誓要照顾顾茗烟一辈子,将她捧在手心,护在身侧,可随之而来的是她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和痛苦,这具单薄的身子甚至能撑到今日已然算是奇迹。 而这一切都是他所带来的。 “我派人送你回尔丹。”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将那边的药瓶拿了过来,吩咐了他们不许再进来之后,才准备去解开她身上的衣裳。 顾茗烟却是脸一红,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我自己来就可以。” “该看的都看过了。”段承轩轻声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握住她的手腕:“我刚才看见你的手臂有伤。” “也是我自己割开的,为了放血。”顾茗烟还死死的攥住衣襟,脸红的都可以滴出血,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有孩子的女人,而她和段承轩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不清不楚,而且东方萱儿方才那句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 即使她对靖王有爱意,但他却已然有了婚约和自己的女人,并非是自己。 段承轩还是将药瓶和细布重新放回到她的手里:“方才的演戏,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还好,只是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事情,有些激动。”顾茗烟转过身去背对着段承轩,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段承轩绝对不会偷摸的来看她,而她也并不紧张。 而那张脊背上缠绕着的灰白线条刺痛了段承轩的眼睛。 他都做了什么。 放她离开,放任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放任她去受伤? 抬手抚上她的脊背,柔软的肌肤薄薄一层,其下是较小的骨架,还有坚硬的骨头突兀的撑起皮肤,那些血管都比平常人要稍稍突出,看起来丑陋不堪,但在段承轩的手下,却像是某种稀世珍宝。 他强忍着悲痛开口:“我必须送你回去。” “然后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这换来了顾茗烟一句轻笑:“我记得昨晚都留下的誓言,虽然我脑子不清明,但我也知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情。” “你还会受伤的。” “那就当是对你的考验吧。”顾茗烟抬手为自己缠绕好细布,动作熟练的令段承轩愈发的心疼起来,他却只能堪堪伸出手去为她从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无奈道:“用你自己的疼痛来考验我?”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的心肯定比我更疼。”顾茗烟为手臂上的伤口重新擦上一层软膏,这才将衣服整理好,冰凉的指尖去拿了貂裘裹着自己,那双眼索性也懒得睁开看些轮廓,低声开口:“你得证明我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很想知道。” “不值得。”段承轩发现自己的声音都轻轻颤抖起来:“也许以后我们还得演戏,然后我还是会伤害到你。”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顾茗烟皱起眉头来,转过身来,抬起一只手放在了段承轩的手背上:“我也是很怕疼的,很讨厌。” 段承轩托起她的手落下一个浅淡的亲吻:“你执意如此,我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这次算是誓言吗?”顾茗烟笑着歪了歪脑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想起一些你曾对我说的保证,但是一直都没有达成过,骗子殿下。” “对不起。”段承轩笑着将她冰凉的手揣进怀里:“下次有受伤的事情,让我自己来解决。” 这句话轻轻的落在顾茗烟的心头,她抽回手来:“这句话我就当是耳旁风吧,好像你从未遵守过诺言。” 第865章 第八百六十五章 东方寿辰 东方老爷子的寿宴几乎是大摆筵席,整个天炎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大半。 顾茗烟始终按照玉芝的要求那般,即使换了一身衣服也绝对不会将肩上的金纱衣褪去,此时一身深蓝色的长裙,狐皮围脖,只露出小半张脸,头上也带着厚厚的帽子,如此一来便不必戴上步摇首饰,只将头发散散的绑在脑后便是。 顾茗烟倒也是看不清自己这一身装束,只同段承轩坐在马车里,听着这边冬日的喧嚣,简直同雁江的都城截然不同,她也自然可以小心开口:“你出来不仅仅是想参加东方老爷子的寿辰吧。” “你以为如何?”段承轩握着她的一只手,顺带着亲手为她将耳边的头发也绑到耳后。 “皇上的眼线肯定也在,你还要与我这般亲密?”顾茗烟回过头时差点儿同段承轩的手撞到一起,后者只好堪堪收回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那又如何?说不定正是如此,他们还不会起疑心。” “我需要做什么?”顾茗烟揉了揉额角:“有些人我可能记不清了。” “你就当自己是玉清好了,任性一点更好。”段承轩像是摸猫一样摸了摸她的下巴,惹来顾茗烟轻轻一拍,讪讪收回手,正瞥见顾茗烟将两只手抽离出来,重新放回到袖口里:“这是你说的哦。” “自然。”段承轩收回手,马车渐渐放缓了步子,停了下来。 耳边本该属于街市的喧闹也变成了各位大人们的寒暄,顾茗烟走下马车之时想必是有许多人投来目光,她却只是自始至终淡然的跟在段承轩的身边,听着他同那些大人们随意的闲聊几句,指尖却只是缠绕在袖口。 “走吧。”段承轩抬手想要去抓她的手。 顾茗烟却不着痕迹的躲开,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看着你的影子就好。” “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段承轩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不由分手的握住了顾茗烟的手,她挣扎了两下无果,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说好让她任性点儿的呢? 段承轩心里想的却是,真可爱。 东方老爷子细细的瞧着二人,旁侧的东方萱儿也死死咬住下唇望着,恶狠狠的跺了两下脚,拉着老爷子的手臂摇晃了两下:“爷爷,靖王殿下他……”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别恼,这丫头看起来可比你更像是大家闺秀。” “爷爷!”东方萱儿终于忍不住的恼羞成怒起来。 老爷子摸了摸雪白的胡须,趁着无人前来祝贺之时将外孙女拉到一旁:“这姑娘绝非面上这般简单,你可得小心对付。” 东方萱儿微微睁大了一双眼:“爷爷你不是今天第一次瞧见她么?” “这个自然,但你方才却没注意到她那双眼吗?”老爷子的眼睛微微眯起,倒是并未觉得灰白眼瞳有何不妥,却只是开口:“她虽眼不能视物,可一举一动皆是淡然,仪态分毫不乱,除此之外,那双眼方才落在我身上时,却总给我一种她正打量我的错觉,如此敏锐之人,定然并非善茬,你且小心着对付,切莫如之前那般心急,这位置,皇上说了是你的便是你的,这等妾室,来日慢慢打压又何妨?” 东方萱儿听得认真,心底的火气却也消散无踪,只点点头,同样落落大方的去招待宾客们。 而段承轩在听到一名暗线将东方老爷子的话一一告知时,却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将顾茗烟拉到身边来:“就算本王真的想将你藏起来,终是也会有人看得见你。” “什么?”顾茗烟恍然回过头来,愈发不解。 段承轩捏了捏她的掌心,没再继续开口,顾茗烟则是莫名其妙的揉了揉鼻尖,似乎觉得方才那门口的老爷子身上有股子怪怪的味道,可这味道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身子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有些莫名的抬起头来,却正好听见熟悉的声音:“靖王殿下好福气。” 这是齐柔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顾茗烟摁住自己的手背,沉默不语的低下头去,齐柔则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觉得这玉清从近处看来倒还真的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但究竟是不是顾茗烟本人,她还不得而知。 正在打量之时,身边的段承钰则是轻轻一拽她:“这就是皇叔的新宠?” 顾茗烟再一次的抬起头来,挑眉。 段承轩在下面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开口道:“钰儿,不可胡闹。” 段承钰冷冷嗤笑了一声,在他看来,这玉清和顾茗烟没有半点儿相似,而且她脸上这个刺青根本就不是别人贸贸然能模仿来的,怎么看眼前这个人更像是顾茗烟的替代品。 齐柔也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靖王殿下,他无意惹事,只是担忧顾……” “不必在本王面前提到这个名字。”段承轩佯装恼怒的打断了齐柔的话,眼神冰冷:“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自会在本王面前澄清,而不是一死了之或者是逃之夭夭。” 齐柔便不再开口,身边的段承钰也沉着脸,附近的人都识时务的不敢打扰。 而坐在几人之间的顾茗烟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这时她就是要装作谁都不认识,自然不必开口,抬手摸了块糕点来吃,一只手堪堪撑在桌案上,身子微微弯曲着找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刚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将其放下。 段承轩挑眉,正好看见顾茗烟放在桌下的袖口轻轻一抖,一个小小药瓶便落入掌心,她随手将其塞给了身边的齐柔,面上却低声开口:“这里有些憋闷,我去四处走走。” “恩。”段承轩对一旁的人扬手,两名侍从了然的跟在顾茗烟的身后离开,更小心的提醒着附近的小路。 齐柔将药瓶塞入袖口之中,段承轩则将她吃了一口的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鼻腔里钻入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便坦然将其放下,在东方氏的几个孩子过来之时开口:“东方大人,你这糕点可不新鲜。” 众人都齐齐的回过头来,更有些官家小姐赶紧将手里的糕点放下。 东方老爷子匆匆赶来,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旁桌一位大人拿着银针站起来,惊叫出声:“糕点有毒!” 东方老爷子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双手直打颤,整个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第866章 第八百六十六章 助纣为虐 腐烂木头的味道,带着些许毒草的甘甜。 顾茗烟嘴里含着解药,脑子里划过一张又一张草药的图片,两个侍从乖巧安静的跟在她背后不远处,她则是踩着脚下的鹅卵石路继续往前走,而这浅淡的味道也愈发的浓烈起来——虽然常人难以辨别。 越是靠近,那些属于尸体的腐烂味道就越是明显。 “小姐,再往前面走便是后院了,那里平时都堆放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侍从的声音拦下她的步子。 袖口摩挲过腰侧,顾茗烟手心里的一根银白色长针消失无踪。 既是难以靠近,她便也不准备踏过雷池去探寻真相,药丸的苦涩渐渐消散,她轻轻的叹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之中,低声道:“人心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两名侍从对视了一眼,顾茗烟已然转过身来,抬手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微微颔首:“我们该回去了。” “是。”侍从小心的低下头来,尽量的不去感觉到落在肩上的手。 而在前院之中,宾客们乱作一团,东方萱儿同父亲及其兄弟周旋忙碌于人群之间,顾茗烟便是此时回到段承轩的身边,那只搭在侍从肩上的手也悄然落在段承轩的手腕上,纤长的手指捏住他的手指,靠在他的肩头低声开口:“药枕能帮你辨别毒物。” “你比宝贝还宝贝。”段承轩不着痕迹的回握住她的指尖,又悄然松开,敛去脸上浅淡的笑意,上前几步:“彻查此事。” 众人领命,许多宾客却被段承轩开口留下:“各位若是离开时带走了犯人,如何给东方大人一个交代。” 有人面色铁青亦也有人表示赞同,顾茗烟则是款款落座于原位,凭借着那点儿轮廓辨认出东方老爷子所在的地方,面沉如水的用那双灰白的眸子盯着,直到老爷子觉得如芒在背时悠悠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老爷子不禁微微蹙眉。 顾茗烟却在此时抬起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轻轻的摇了摇头,点点自己的鼻尖。 老爷子下意识的嗅了嗅自己的袖口,脸色当即一变。 “爷爷!”伴随着东方萱儿的一声惊呼,东方老爷子也应声倒下,整个现场正乱作一团之时,顾茗烟趁机会推了一把背后的侍从嘱咐:“告诉他。” 侍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才小心的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将刚才顾茗烟过去的地方告知于他。 顾茗烟也慢慢站起身来,高声开口:“东方大人想必是年纪大了些,如今受了刺激才晕厥,若是不想东方大人窒息而死,还请各位大人们让我过去看看,好吗?” 这一声比平常要拔高了许多,她抬手抓住身边的另一个侍从。 各位大人们都识时务的让开了些,在座有谁不知道玉氏擅长蛊毒,更擅长解毒,若是东方大人首当其冲中了毒,此次便应该解毒才是,他们围做一团,反而更有嫌疑。 众人心思各异,顾茗烟则是不着痕迹的听着耳边的声音,一直被侍从带到东方大人的身边蹲下,她眯起眼睛来,总算是在东方萱儿的手里抓到了东方大人的手腕子。 这毒果不其然的窜进去了些,不过并不至于晕倒。 那只手腕轻轻的颤抖起来,东方萱儿着急:“你究竟会不会看病!” “将你爷爷抬到无人的地方,打些温水,我为他施针,不过我玉氏只擅长解蛊毒,这毒的解药便要麻烦东方小姐自己解决,我只能拖延一两个时辰左右。”顾茗烟特意将语调拉长,不出意外的听到耳边传来惊呼声和呕吐声,更有人怪叫着要人去找到大夫。 东方萱儿刚刚站起来,还未离开却注视到不远处已经被段承轩所包围起来:“可是靖王殿下不许任何人离开……” “你可以先跟着靖王殿下去先找到凶手,或者是去求他。”顾茗烟面色不改的站起身来,拍拍侍从的肩膀:“跟着东方大人,你是习武之人,简单的穴位应该知晓。” “我明白了,小姐。”侍从认真的点点头,顾茗烟便扬扬手对东方大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略略拔高了声音开口:“救人或是杀人,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人群窸窸窣窣的在耳边攒动起来,身边的侍从也慢慢的带着她移动,提醒她小心地上的台阶,顾茗烟假装低着头去辨认石块,以避开周身的目光,侍从稍稍往她身边凑了些:“小姐您不必如此在意此事,王爷吩咐我们可以随时带您离开。” “你太不了解我们,扶好我。”顾茗烟轻笑着扬了扬嘴角,即使只是看着地上的石头,她都能想象到段承轩现在已经带着人去往后院,借着那点儿药物的影响,他应该能找到那个下毒的人。 侍从十分疑惑,直到一颗药丸稳稳的落在他的掌心。 那些家丁和东方氏的子女们簇拥着东方老爷子离开,侍从趁此机会将药丸放入嘴里,苦涩的味道几乎是在破开时迸发而出,他忍不住颤了一下,顾茗烟便轻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能闻到什么味道?” “我叫桑泉,是桑宁大人亲自培养出的人。”桑泉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旋即闻到一股子腐烂的味道,虽然微乎其微,但却是存在,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顾茗烟则在他身上看见了鬼魅曾经的影子。 直到走入屋内,顾茗烟以不易有人在附近的借口屏退了所有人,就连桑宁也屏退出去。 “腐烂尸体所种的花草,鲜少有人会在毒里混上这些。”顾茗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声开口,银针从她的指尖旋转来去,目光淡然:“加的量不太多,不至于让人丧命,但因为味道很奇怪,所以让人容易被发现。” 东方老爷子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顾茗烟根本看不见,只能继续开口:“这种毒草,如果遇到另一种毒草就会中和,从而减缓毒性,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助纣为虐。” “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玉氏女子。”东方老爷子从床榻上坐起来,一双眼睛始终神采奕奕:“老夫不能让老夫的寿辰上死人。”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看在这次把柄的份儿上,别让你的孙女刁难或者是拦着我。”顾茗烟悠然站起身来,将一排银针都摊开来,佯装成已然使用过的样子,指尖轻轻拂过:“既然我已经被送到沧澜来了,我只想过的好一点。” 东方老爷子始终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这便是你所期望的。” “在那个真品到来之前,保证我不被靖王杀了,这就是我的条件。”顾茗烟声音颤抖的收起那一排银针,继续当她那个孤立无援的玉氏女子,低声开口:“我还想活着。” 第867章 第八百六十七章 杀手小子 柴房背后的小花园里有一个暗格。 腐烂的味道顺着石板的缝隙溢出,段承轩身后的八个人都并未察觉。 那个药枕也从来不只是寄托思念所用,顾茗烟从始至终贯彻着的准则并未改变。 “两尺宽的石板,下面有机关。”身后的护卫们拨开泥土,隐隐也能闻到一些诡异的味道,弯下身子轻轻敲打两下,其下是空心的,而且隐约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咔——”段承轩将身侧护卫的长刀入鞘,挑眉看着其下已经被破开成两半的开合扣以及齿轮:“将他带出来,再派人将外面的人都放走,象征性的留下几个。” “最后,让玉清回到本王身边待着,他是本王的东西,一字不漏的复数这番话。”段承轩如此说着,目光却落在那个窄小的洞口上,一个护卫从里面将一个脏兮兮的穿着乞丐衣服的人给捉了出来。 他双目发红的瞪着段承轩:“长生不老,不是你们这群人该涉足的东西。” “东方氏和长生不老毫无干系。”段承轩上前一步,紧扣住他的脸颊,注视着那张脸许久之后才开口:“你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就学会杀人了?” “你们又杀了多少人?”脏兮兮的男孩儿嗤笑着回了一句。 段承轩甩开他的脸,两名护卫钳制着他离开。 杀人? 如果那些毒物真的可以将人置之死地,那么顾茗烟从一开始就不会去触碰,除非还有人知道这小子的存在,且在糕点里做了些手脚。 不过东方大人的确有自导自演的嫌疑,而这小子说话不明不白,不能轻易直接将他就这么交出去。 如此想着,他快步带着人来到了前院。 已经有人被放走,得力的下属简单的留下了平日的一个纨绔子弟,以及几位无关紧要且同东方家有仇的十足子弟,人群嬉嬉闹闹的散去,顾茗烟搀扶着桑泉从里间走了出来。 桑泉为她指明段承轩的位置,她只是轻轻点头。 段承轩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别多管闲事,东方氏比你们整个玉家都要重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出来。 但明明是训斥之声,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带着几分宠溺在里面,不少人都对此侧目。 “我知道我玉氏算不得什么东西,但我也并非是毒妇,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老人死在我的面前吗?靖王殿下?”顾茗烟刻意的甩开段承轩,另一只手死死的攥紧了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先送她去医馆,找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段承轩赶紧冲上前去,两手并用着将她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则慌乱的摁压住她的后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很疼吗?” 顾茗烟轻轻的掐了他一把,段承轩这才如释重负的将他交给桑泉。 即使是演戏,段承轩的心口还是被狠狠的敲击了一下。 看着顾茗烟离开,而不远处的人群里却传来一声闷哼,段承轩转头看去,段承钰此时正死死的攥紧了一个东方子孙的手腕,而刚才脏兮兮的小子被打的脸上青紫,歪斜着躺在地上。 “事情还未查清,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段承钰甩开东方氏的手,抬手吩咐身边的若离:“派人将这小子押送到天牢里,再将这整个东方府邸都里里外外的翻个遍,若发现可疑之人,活捉带回。” “宗平王殿下!他自己刚才都承认……” “东方少爷是以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能在所有的糕点里下毒?还是说,你们只是想迫不及待的找上一个替罪羔羊?”段承轩此时走上前来,拦在段承钰的面前注视着眼前仅剩的几个人。 东方萱儿死死的咬住下唇,惊魂未定的看着段承轩:“靖王殿下,爷爷的寿辰发生如此大的疏漏,的确不可能是一个小子能做到的,还请靖王殿下明察!” 那两个少爷还叫嚣着东方萱儿就是妇人之仁。 可在座之人却都清楚,靖王殿下未来身份尊贵,忤逆他的话并无好处,更何况东方氏如今已然成了众矢之的,此时小心追究此事,反而能让四周的风评好上些。 段承轩的目光在东方萱儿身上游弋片刻,道:“本王还有许多要事处理,此事全权交由宗平王处置。” 背后的段承钰眉间拧了个疙瘩,根本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 东方萱儿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些,恭敬的走到段承钰面前躬身开口:“麻烦宗平王殿下了,若是有用的上萱儿的地方,派人随时唤上一声即可。” 反倒是段承钰不知该如何拒绝,硬着头皮将此事答应下来。 东方萱儿表现的落落大方,旁侧的显贵们自然是点点头表示赞赏,同这个才女比起来,东方家的其他人便都是草包了,东方萱儿的两个妹妹在一旁抽泣个不停,几个叔叔更是你来我往说的好像东方大人已然薨逝,唯有她一人勤勤恳恳的操持着诸多事情。 段承轩草草留下了几句话便折返回宫,临走之前,东方萱儿更是巴巴的迎上前来,眼眶发红,嘴角却还带了点浅淡的笑意:“玉氏女子并非善茬,还请靖王殿下事事小心,勿要被人利用。” “好好处理你府中之事,过几日的冬宴,本王会帮你推了。”段承轩轻轻点头嘱咐,对于东方萱儿这般小心肠的女子,他也只是略略讨厌,毕竟在这染缸之中,又有谁是真的一尘不染的。 东方薰儿受宠若惊的点点头,提着裙子去处理府中诸事。 段承轩爬上马车本还想去驿馆一趟,却正看见皇兄身边的太监就在马车之中:“靖王殿下,皇上说雁江使臣舟车劳顿,又将其安放在宫中,实在不妥,已然派了人去驿馆好生伺候,还请靖王殿下回去好好处理大事。” 段承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扬手让人启程。 小太监闹了个不明白,这靖王殿下究竟喜不喜欢那玉清姑娘呢? 这一路回宫,段承轩对玉清的事情只字不提,却是吩咐着人好好去处理东方老爷子寿辰下毒之事,更是旧事重提,要找到宫中那个下毒之人,也许两边背后之人都是一样。 第868章 第八百六十八章 时间断层 被送回到驿馆之中。 莫三因其身份太过敏感而早早离去,暂住在莫一在天炎城里置办的宅院里。 玉芝正蜷缩在软榻之上同玉泓调笑,正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顾茗烟的怒斥声:“你们怎么总是拦着我!” 伴随着什么东西砸在床榻上的声音,顾茗烟的声音也变了调,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玉芝还想过去看看,玉泓却一把将她抓住:“你什么时候也是这样多管闲事的人了?” “我一直都是个好心人。”玉芝笑着滚进玉泓的怀抱里,好像自从她柔软了些,玉泓也很少对她发脾气了,就连动手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玉泓始终冷着脸看她,脸上的面瘫因为最近用药和施针的频率稍稍有了些表情,只是此时带着几分纠结的看着玉芝:“从她说认识你姐姐开始……” “我姐姐才是我们这辈最聪明的后人,可她却连尸首都并未寻得。”玉芝用一根手指抵在了玉泓的唇上,目光冰凉:“那段日子,她就在顾茗烟的身边,但顾茗烟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不像是假话,那就证明有人对我姐姐做了些什么,或者是让她死去,或者是将她藏在某个地方为自己所用。” 玉泓沉默不语,他印象里那个玉芝的姐姐是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但在这柔软的笑意之下,她的姐姐也能微笑着折磨那些江晏皇帝送来的死囚,她的院子里总是充斥着惨叫声,还有被埋在层层土壤之下的森森白骨。 就连玉芝都要比她纯良许多。 玉泓对此不发表意见,他认为即使她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玉芝明显也是这样想的,可她始终惦念着那个会揉揉她脑袋的亲姐姐,此时只好瘪瘪嘴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我姐姐手里有一份密卷,对如今的局势很重要。” “你从未说过。”玉泓蹙眉。 “因为我之前根本没太在意此事。”玉芝懊恼的揉了揉脑袋:“如果顾茗烟不告诉我,她见过我姐姐的话,我根本不知道她们之间有所接触。除此之外,你就没想过为何她上次占星之后就匆匆离开,甚至没来得及告诉爹娘。” 玉泓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抬手抵着自己的下巴开口:“从玉氏来到沧澜,可谓是千里迢迢,我记得你姐姐以前从未出过远门。” “那一夜我并未睡着,她说她要找一个女人,还说我们玉氏日后不必再依附于皇族,而是隐藏于百姓之间,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玉芝细细回想起那个夜晚,继而开口道:“过了两年左右,你从玉氏离开,她却正好送了信件回来,上面有半张方子,染了血。还有一封完整的信,寻求我的帮助,让我去取一份密卷,但后面的字都被血水覆盖,看不清明。” 如此说着,玉芝起身将桌案上的那张方子拿起来,轻轻摇晃。 玉泓记得,这是顾茗烟给她脸上刺青解毒的药方。 他恍然大悟的睁大了一双眼:“那张方子和这张方子难道是一样的?” “仅仅只有两种草药有些不同,后半部分可能是类似,证明我姐姐找到了一个同样可以为我们解毒的人,但绝对不可能是顾茗烟。”玉芝轻轻的点点头,弯身将脚下高高的鞋子给脱了下去,玉泓先是奇怪,后来才看见她的两只脚下都画着奇怪的图案。 “长老给你留下了这些图案?”玉泓微微愣神。 “就在你离开不久。”玉芝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隔壁又传来了些许吵闹声,她微微出神之时压低了声音,低声开口:“这两张图案是反的,你用脑子把图案转过来看看,听说这是我姐姐送信到长老那里,让他们画下来的东西。” 玉泓点点头,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微微震惊的看着她:“里面有一个字。” “不仅仅有一个字,背后画的这几个线条,是阴山,右脚下面的四方,是已然倾塌的镇魂宅,我也是最近在天炎城里四处走走才发现的。”玉芝将鞋子穿了起来,抱着手臂看着玉泓:“云栖的栖字拆开,是木西,而长老还说,要找到那棵树,就能找到那个人。” “你姐姐怎么会和云栖有关系,在顾茗烟小时候的时候,云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时间对不上……等等,好像所有的时间都对不上。”玉泓细细算了一下时间,段琮的灵儿公主只比段承轩小上几岁,而当时灵儿在段承轩还未回来之时就死了,按照顾茗烟同太后之间的回忆里,云栖比灵儿死的更早,如此说来,大概是在段承轩十四五岁的时候,云栖就已经死了。 而段承轩十四五岁的时候,顾茗烟比他小上三岁,之后十五六岁时同玉芝的姐姐相见,但玉泓想到自己离开的时间,却发现这其中出现了个巨大的断层。 因为玉泓彻底离开的时间,应当是在顾茗烟十五六岁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云栖应该已经死了三年,而玉芝的姐姐在顾茗烟的身边,并未死去,可如果那时候玉芝的姐姐早就从云栖那里得到了药方,不可能一直到死前才寄回来,这并不寻常。 “除非里面有人在说谎,或者有人在捣鬼。”门扉被推开来,脸色苍白的顾茗烟扶着门扉跨过门槛走进来,背后还跟着同样面色铁青的鬼魅。 玉芝挑眉,不满:“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们之前就在墙上打了个洞,方便交谈,是你忘记了。”鬼魅冷着脸去抓着顾茗烟坐下来,后者更是愤愤不平的用斗篷将自己的包裹的更紧了些,接了玉泓方才的话:“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云栖和你姐姐都并未死,她们只是同时受制于人。” “但不仅仅是云栖的时间不对,她姐姐的动机和时间也不对。”玉泓沉着脸看向玉芝。 玉芝认真的点点头:“对的,如果说姐姐是因为你和云栖同族而去接近你,未免多此一举,因为云栖那时候比你更要聪明,已经写下了方子,找你完全是多此一举。” “你姐姐说占卜过,我能让云氏和玉氏都解开枷锁,可能是这个原因吗?”顾茗烟细细回想着,旋即感到奇怪:“而且我小时候一直在藏着她,她好像也不想被其他任何人知晓的样子。” “她在你身边待到几岁?”玉芝也闹了个不明白。 “大概是十七岁左右……”顾茗烟拨弄着手指细细算上时间。 玉芝听着顾茗烟报出一个年份后,轻轻的笑了一声:“真要算起来,这信是在你十六岁生辰左右送回来的,而姐姐的死讯是在信件之后的一个月,算上一路送信大概需要一两个月,你身边的我姐姐是个鬼吗?” 话音落下,在座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顾茗烟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她的记忆没有混乱的,也许还能将这些事情缕清,可偏偏玉芝想到这一切,是因为她醒来之后写下的药方和姐姐送回来的药方一样,如果她在解毒之前就写下药方,也许就能知道了。 第869章 第八百六十九章 预料之中 “为什么事情越来越混乱了。” 玉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鬼魅则是一把拽住了顾茗烟的胳膊:“不准去镇魂宅和阴山!” “我还没说我要去呢!”顾茗烟转过头对着他大喊起来。 “在你的伤口彻底痊愈之前哪里都不许去,你就好好的理清这些事情,然后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就好了,我不想被王爷教训一顿。”鬼魅额角青筋突突的站定在她的面前,弯下身子来,指腹从她眼角划过:“如果王爷知道你威胁了东方大人,猜猜他会不会把你困在这里。” “我只是为了演的更逼真些,如此才能知晓东方氏想要做什么。”顾茗烟想到这里就来气,早知道鬼魅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打死也不会说的。 “东方氏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我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东方氏最开始发家靠的是烟杆,他们背后的财力不仅仅是现在你看到的样子。”鬼魅头疼的摁住她的肩膀,复而转过头看了一眼玉芝和玉泓:“看好她,只允许她动脑子和嘴皮子。” 顾茗烟死死的拽住他:“别想扔下我一个人去找宗平王,我也想问问齐柔东方府邸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好好待着。”鬼魅不耐的摁住她,更道:“等会儿孟大人会过来,你别瞎说话,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人家的事情,别瞎试探。” 顾茗烟还想抓着他不放手,这边的玉芝已经将她给拽了回来,两只手摁着她的肩膀目送鬼魅快步离开,并在门扉阖上之时开口:“正好你留下来帮忙动动脑子,我得找到我姐姐,说不定那一份密卷和皇上也有关系,毕竟那是云栖的东西。” 顾茗烟抬头横了她一眼,愈发不满:“你什么时候这么听鬼魅的话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跟鬼魅吵架,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他了。”玉芝特意靠在她的耳边开口,另一只手则是揉了揉她脸上的刺青,确认刺青还完好无损这才继续开口:“木西,阴山,镇魂宅,我该去哪里找姐姐。” “我还记得我的心上人死在乱葬岗,那日下雨,背后是深林,你能帮我找到乱葬岗的位置,我就能帮你找到姐姐。”顾茗烟恼羞成怒的开口。 如果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参与的话,那么她回到这里的意义何在? 玉芝也跟着恼怒起来,仅剩的耐心都被顾茗烟点燃,刚想要动手,顾茗烟却是稍稍一歪头,抬手拍了拍脑袋:“阴山的西边,是渔村。” “渔村?”玉芝放下了已经抬到半空的手,玉泓这才冷着脸重新坐回去,不需要继续阻拦,反而是开口道:“我记得那渔村便是最开始的云氏先祖出现的地方。” “而我们玉氏和云氏都是同宗,所以也算是我的祖先。”玉芝呆呆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看了一眼她:“等到孟大人过来,我和玉泓就去看看。” “什么意思?”顾茗烟的脸黑了下来。 “鬼魅说只能让你动嘴皮子,相信孟大人能看好你的,红丫头也好像比较听鬼魅的话,而且她一个丫鬟也做不了什么。” 玉芝的话音落下,顾茗烟就生气的想要打人。 一个时辰之后,孟旭果然如约而至,玉芝对此只是换了身沧澜人的衣服,带上面纱拍了拍孟旭的肩膀,嘱咐道:“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不许应允她任何外出的要求,不然鬼魅会去向靖王打小报告的。” 说完这些,玉泓已经拽着幸灾乐祸的玉芝悄无声息的从后院离开。 顾茗烟气得砸杯子,红丫头掩嘴轻笑着将杯盏夺下来,笑眯眯:“我去给小姐买些糕点回来。” 孟旭哭笑不得的看着顾茗烟呆呆的攥着拳头,连指尖都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的松开了手,深呼吸了两下揉了揉胸口才看向他:“孟大人有何事?” “冬宴可能要请你和玉芝姑娘去一趟宫中,此外,落水关如今已经死了近百的江湖人,有人说是皇帝用他们的命去填补神殿,那里很乱。”孟旭只好为她重新添了一杯茶水,又道:“而且最近我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天炎,就在不远处的客栈里住下。” “这些事情同我有关吗?”顾茗烟接了温茶,将杯盏放在手中转了一圈才抬起来喝了一口,半撑着面颊趴在桌案上:“他们一个个不知道怎么了,什么都不让我去做。” “他们是为了你好,另外,那两个人是慕青和苏玉婉,我记得当时你该是带着苏玉婉逃离才是,如果被人发现苏玉婉还活着,皇上肯定也会怀疑你没有死。”孟旭表情严肃了许多,多是对此事的不解:“你放了苏玉婉,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会回来。”顾茗烟将杯盏重新放下,索性直接趴在了桌案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看向孟旭:“不过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跟她说过,但现在她回来的同时连带着我也有危险,但最危险的事情反而最安全。” “你想利用他们?”孟旭动作一顿。 “他们对于皇帝和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威胁,但你说刚才有很多江湖人都死了,不如多送些消息,说是有人在养潭下血藤,你猜猜慕青和苏玉婉会不会猜测这流言是我说的,亦或是去探寻此事的真伪?”顾茗烟扬了扬嘴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我在驿馆也好,皇宫也罢,她们不可能找到我,唯一的可行之路……” “就是不需要你的帮忙,先去找到并破解潭下血藤的秘密。”孟旭了然的点点头,同身边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去吩咐此事。 顾茗烟认真点点头:“他们会去调查落水关的事情,但落水关的混乱不可能一日就解决,你还可以推波助澜一把,但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 孟旭认真的点点头,思量了一下才开口:“皇上不愿意插手此事。” “这可真是……”顾茗烟叹了一声,心里也拿不准皇上在打什么心思。 第870章 第八百七十章 主意 沉默良久。 “那问题就出在皇上的身上,你既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儿,自然也该知晓你究竟是想要解开症结,还是再在旁边烧上一把火。”顾茗烟敛去愁容,抬手点了点桌案:“如果想得到皇上的信任,你得负责将此事压下去,反之,你该借他人之手解开这背后的阴谋。同样的,如果你想握紧时机,就做个两面派,总会有人站在你的对面,刀永远都在你的手边,取决于你什么时候用罢了。” 听完之后,孟旭无奈的点点头:“那些老臣们可不愿意看见皇上为了一己之私杀了这么多人,但落水关之事事关朝廷和江湖,不可如此轻易解决。” “所以?”顾茗烟挑眉。 “两面派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需要你留下一些药方,我会派人将其交给慕青,让他解开,允诺他如果做完了落水关的事情就会护他余生无虞。”孟旭看着顾茗烟那双灰白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我需要的是一把小刀,没必要再牵扯到庙堂。” 随后,顾茗烟的嘴里溢出一声轻笑:“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官。” “小心翼翼总好些。”孟旭也跟着轻笑起来,这些选择都会暴露他才是幕后主使,但没人会注意到慕青和苏玉婉,毕竟苏玉婉和顾茗烟都已经死了。 而慕青不会放弃最后这个机会,他会按照孟旭的想法去走。 顾茗烟啧啧嘴:“你是来让我帮你出主意的?” “我其实更想知道你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们说你的记忆比较混乱。”孟旭从口袋里掏了一包蜜饯给她,低声开口:“而且,三皇子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还和靖王殿下断了消息,我觉得问题出在你的身上。” 顾茗烟嘴角一抽,慢慢的打开油纸袋子之后只是瘪瘪嘴:“我好像没做什么。” “据我所知,三皇子殿下的正妻因为想要害你,如今被困于府中多年,如今才知晓,这是三皇子不许她伤害你才如此作为。”孟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指尖轻叩在桌案:“你对自己的魅力都没有一点认识吗?” “没有,我现在只好奇为什么我记忆里的心上人,和我如今所见到的靖王有所冲突,有点儿混乱。”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她想不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还有着满是伤痕的身子会有其他人肖想自己。 就连莫三那般的习武之人,都会因手臂上的烧伤而惴惴不安。 而她的身体更是牢牢记得那些伤痛,可以说除了嘴皮子外,她并无更多的用处。 孟旭无奈的摇摇头:“过几日我会送两套衣服过来,你和玉芝姑娘可以在冬宴上穿,另外这几日宫里可能会派嬷嬷前来教导你们一些皇宫里的礼仪,你要装作并不知晓。” 他又按照皇帝的吩咐嘱咐了诸多事宜才离开。 驿馆里只有红丫头陪着她,她想去城中最高的酒楼,红丫头却愣神了许久,才拉着顾茗烟的手臂轻声开口:“这个时候怎么会下雪……” 顾茗烟看向窗外,只能看见正方的大片雪白,根本看不见片片雪花。 “有火锅吃吗?”顾茗烟收回目光,轻笑着揉了揉红丫头的脑袋。 “有的,我带您去。”红丫头赶紧为她换了身厚实些的衣服,又递了个小手炉给她,这才带着她来到街市之上。 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孩子们哼唱些过年的歌谣,小摊贩们则是趁着过完年赶紧上了东西想多卖些,吆喝声不绝于耳,甚至有时还能听见一些公子小姐的声音和马蹄声,她索性便不睁开眼,跟着红丫头的步伐不疾不徐的往前走。 来到楼里,那店小二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揉了揉脑袋:“姑娘同之前的靖王妃长得真像。” 小声嘀咕也被顾茗烟给听了去,她只是挑眉:“人有相似罢了。” “瞧我这嘴!”店小二狠狠的啐了一口,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眯眯的让开了路来,朗声道:“两位贵客到,门外落了雪,快些进来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旁的食客都轻轻的笑了起来,红丫头则扶着顾茗烟往上走。 却并未注意到楼下的柜台之后,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懒懒的靠在台沿细细打量着,待到店小二端了锅往楼上走时,那女子也款步跟上,并低声嘱咐:“这楼上便不许其他人上了,好好招待着,好酒好菜都给上齐了。” “老板娘,这姑娘瞧着有钱的很,咱也不多赚点儿银子啊?”店小二一愣,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抠门又会做生意的老板娘么。 老板娘斜了他一眼:“以后瞧着这位来了,便好生招待着,也别多问。” 店小二忙的点点头,正想着没了打赏银子,老板娘就扔了块碎银子给他,还笑:“本夫人今个儿心情好。” “多谢老板娘!”店小二赶紧拔腿往上跑,想着应当是该好好伺候着。 不过一会儿,一整张桌子就被堆得满满当当,店小二还不止从哪里拉了个小架子来,将剩下的菜都放到一旁,还道:“这些都是老板娘吩咐着,姑娘日后来咱这可都是这待遇。” 红丫头赶紧凑到顾茗烟的身边:“小姐,你认识这家的老板娘呀?” 顾茗烟莫名其妙的摇摇头,他其实也拿不准自己究竟认不认识,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低声开口:“请你们老板娘也上来一起吃吧,这有些太多。” 如此说着,她缓缓的睁开了一双眼,灰白的眼瞳吓了店小二一跳,同时也表明了顾茗烟是玉氏女子之事,毕竟这灰白妖瞳之事还在市井流传,店小二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赶紧去叫人了。 老板娘一听,也是奇怪:“她是玉氏女子?” “真的呀!那双眼可吓死我了!”店小二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见老板娘似是疑惑,赶紧小声道:“您若是不想去,我去找个由头推了……” “不必,我亲自上去一趟。”老板娘摆摆手,提着裙子慢悠悠的往上走。 顾茗烟却是好奇,这家老板娘又是什么来头? 第871章 第八百七十一章 再遇阿兰 门扉被推开 ,老板娘细细打量着顾茗烟,神情疑惑。 顾茗烟同样疑惑的抬起头来,却也只瞧见一抹曼妙的人影,便低声道:“目不能视物,老板娘不如说说自己是谁,我也好想起来。” “怕是我说了,您也记不得了。”老板娘如此说着,款款走上前来落座,目光落在顾茗烟的两只手上,复而轻笑了一声:“王妃殿下,您的手总归是不能骗人的。” 红丫头警惕的看着她,可顾茗烟则是微微眯起眼睛来:“你这句王妃殿下……” “您送我离开之时,我不过还是个丫鬟,如今克死了丈夫,掌管这偌大的家业,却没想到还能在碰到您。”她低声开口,俨然也不准备直接将自己是谁告知,一双眼时不时的落在顾茗烟的身上,又笑道:“真不知该说是我运气好,还是您命大。” 丫鬟? 顾茗烟沉思了许久,那老板娘已然为她涮了羊肉放到碗里,又低声叫了一声:“大小姐。” “你是阿兰。”顾茗烟回过神来,总归是想起这个丫鬟来。 阿兰之前便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后来谈了条件合作,顾茗烟便将她嫁到有钱人家当了小妾,可听着方才阿兰的话,如今老爷的家产尽数都成了她的。 “没想到您还真的记得我。”阿兰掩嘴轻笑了起来,懒懒的靠在桌沿:“老爷死在了窑馆里,夫人和妾室们都将财产分了大半……” “大半?”顾茗烟对此轻笑出声,当时她还是个丫鬟的时候就已经敢梗着脖子、不要命的同她们谈条件:“你真的能让她们满载而归?” “真不愧是您。”阿兰朗笑了几声,继续往锅里放东西,边道:“自然是我一人独自拿走了大半,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但好好经营下来,数年之间我已然将老爷的家产翻了几番,也算是我的本事。” 顾茗烟还是拿起碗筷来吃火锅,耳边已然能听到风雪声,以及窗户被击打时的声音,低声开口:“就算如此,你大可不必来告诉我。” “并非是来告诉您,而是来报答您的。”阿兰苦笑一声:“若非我有了今日这般的成就,也不会找到我的至亲,如今我们阖家团圆,纵然街坊四邻只说我是个煞星亦或是荡妇,但我也乐得自在,一切多亏了您当时的牵线搭桥,更是拜您背后的靖王所赐,那些夫人才不至于将我一口吞了。” 说到这里,阿兰的声音都染上了些伤痛。 顾茗烟的动作顿了顿:“别说些有的没的,有何事?” 被戳穿的阿兰干笑了两声:“只能说您来的好、来的巧。” “怎么说?”顾茗烟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碗里的火锅索然无味,只好将碗筷放下。 “我们这做酒楼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吃食,可就在前些日子,城外送来的菜里裹了些东西,我寻了朋友拿去医馆,却说是死人的手指头,我这心里也着急,让人将一车菜都给退了回去,同菜贩子理论了一番,他反而一口咬定这东西是我要栽赃的。”阿兰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门扉又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就想着自己派人去查查此事,后来发现这东西,是守城门的护卫放进去的,吓得我一身冷汗,如今都是花了大价钱直接去摊子上买,可不敢再买了。” “守城门的护卫呀,那你不去报官?”红丫头睁大了一双眼。 这死人的手指头怎么会有的。 顾茗烟则是挑眉:“你是担忧官府的和守城门的将士们都是一边的,更何况这事情应当也只发生过一次,所以是他们无心之失,但你害怕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灭口,这才来找我的吧。” 阿兰对此只是笑着:“我本意是想静观其变,请些江湖人来保护我的,但如今我见到您这尊大佛,自然是该寻求帮助。” 红丫头瘪瘪嘴,对这老板娘当真是一点儿都喜欢不上来。 顾茗烟反倒是喜欢阿兰的做事方法,便道:“你总归是能让我拿到点儿好处,不然我为何要帮你?” “这个自然,如今我知道您摇身一变成了玉氏女子,行动诸多不便,阿兰愿意为您分担少许。”阿兰赶紧起身行礼:“我这身家性命便都挂在您身上了。” 如此一来,顾茗烟是彻彻底底没了吃东西的心思,从阿兰那儿查看了一眼那死人的手指头便离开,阿兰还笑着让她再来。 走在街市上,红丫头开口:“这人还真是会做事,如此一来就想收买您去做事,天下哪儿有如此便宜的事儿啊。” “当年云氏拥有长生不老之事人尽皆知,她既然认得出我来,自然是知道我的身份,她这报酬定然不单单是这眼线之用,而且这死人的手指头从城门护卫那落下,倒是同东方老爷子的寿辰有几分联系,这也算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开口,过了一会儿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吃火锅。” 红丫头吐吐舌头,任谁看见了死人手指头都肯定吃不下饭了,真扫兴! 而在酒楼之中,阿兰靠在柜台一侧,同店小二说了几句,那店小二赶紧道:“老板娘,好端端的咱们去趟东方府的浑水做什么。” “那东方府里之前中毒的事情,好像也同死人有关。”阿兰一拍他的后脑勺:“调查好了这件事情,自然是有你的好处,但做事小心些,切莫惹事。另外,宗平王府的活给我盯准了,一定得拿到。” 店小二捂着后脑勺跑了个没影。 阿兰自然知晓顾茗烟同段承钰的关系,如此自然要牵线搭桥好传话。另一边,东方府邸的毒若是真的同死人有关系,难免不保准有人要往她这无辜百姓头上扣上帽子,到时候不仅仅是她,光是毒杀显贵这一条,皇上就能诛他九族,最好还是处处提防。 与此同时,顾茗烟回到驿馆时,正看见靖王府的人送来了火锅,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 “靖王殿下说了,冬日下雪吃火锅最暖身子。”几个侍从笑着开口,又拿了不少厚重的床褥过来,还道:“靖王殿下还说,这些都是您喜欢吃的,若是喜欢,我们明日再送。” 顾茗烟吃着热腾腾的火锅,脸也跟着热腾起来。 第872章 第八百七十二章 尸草 离开御书房,大片大片的雪花也紧跟着落下。 残阳早早坠下,漫天的风雪砸在脸上生疼,桑宁紧跟在他的身后:“那位殿下此时出现在落水关,靖王殿下是准备坐以待毙,还是……” “只要云绾还在本王的手里,她便不敢轻举妄动。” 攥紧了手里的密信,直至那些纸张都在手中化作灰烬,他才迈开步子走向寝殿。 顾茗烟就在他的身边,那落水关的顾茗烟究竟是皇兄想要诈他的决策,还是真的出现了有人顶替的情况,他还需要细细探查。 背后的桑宁远离了他一些,嘱咐道:“这一次的冬宴,皇上希望所有皇子都能参与,包括三皇子。” 看来,皇上这是摆明了让他去将段承瑞给找回来。 点头答应,段承轩反而好奇足不出户的九皇子段烽是如何的模样。 回到寝殿之中询问此事之时,却发现身边落下的黑影并非是他所认识的下属,他扯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那张不甚熟悉的面容来:“王爷。” “莫一竟然能让你进来。”段承轩冷着脸打量着鬼魅:“你该去云绾夫人的身边。” “我当然会去传话,但是莫三提醒我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应当是有必要同王爷说上一声的。”鬼魅躬身行礼,低声开口:“也许可以趁着她记忆混乱的时候,探寻她的真正的心意,别再让她离开了。” 话音落下,院落里已然有宫女前来打扫。 等到段承轩回过神来时,鬼魅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还未融化的雪花落在地上消失无踪,他的指尖收紧了些,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顾茗烟自始至终都是封闭着自己,令人难以捉摸。 但如此,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她离开过太多次,可原因和理由却越发的奇怪,也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这更像是个恕罪的机会。 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时分,齐柔早早的找到他在御花园中相见,御花园中一片银装素裹,目所能及之处都堆积着厚重的雪花,纵然凉亭周围都铺上厚重的草席遮挡风雪,这寒冷依旧入骨令人脊背发凉。 齐柔抱着小手炉等着他,见到草席落下之时,她才轻声开口:“那个孩子的父亲和爷爷都死在落水关,他说这一切都是衙门做的。” “信口胡诌。”段承轩落座之时轻叩两下桌面。 齐柔稍稍放松了些肩膀,郑重的开口:“他来到天炎城想要报官,但是他发现那些守城的将士在换班之时会运送许多大箱子离开,他跟踪过去,发现里面都是穿着囚服的死人。” 段承轩眉头紧皱:“这些囚犯应该会送到乱葬岗。” “但是他说,这些死人都被送到了后山的一处庄园里,他蹲了好几天才知道,这庄园背后的主人就是东方氏,而且通过那些人的谈话,他知道东方氏是在为了皇上的长生而献祭,他们用那些死人种植不属于沧澜的毒草毒花,甚至还送了活人来试药。”齐柔将一份歪歪扭扭的供词放在了桌案上:“然后他被盯上了,情急之下他躲藏在东方氏的府邸里,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在的地方有个暗格,他怎么在东方氏的眼皮子底下做到的。”段承轩将那供词拿了过来,上面详细的写着他的所见所闻。 “那本来就是东方氏留下的东西,在他钻进去之前,里面放着的就是他用的毒药,他决定让东方氏自食苦果,希望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但东方氏逼迫的太紧,他都没办法离开,最后只能找了这个机会想要将事情闹大。”齐柔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从口袋里取出顾茗烟给她的药瓶来:“我将里面的解药服下,将那些糕点放进去了一些,但她应该知道糕点里面究竟放着什么毒了。” “她看起来知道的样子,但她的身份使然,不要贸贸然接近,冬宴之时,一切小心,这一次钰儿做的好,这份供词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就说他死在了监牢里,张良山过一段日子就会到天炎城,让他注意一下那小子嘴里的庄园。”段承轩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匆匆站起身来,稍稍拔高了音量:“本王知晓该如何选择。” 齐柔将东西收回到袖口里,跟着站起身来:“靖王殿下,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如果她没有背叛你,你又该如何?” 话音落下,齐柔已经撩开草席快步离去。 段承轩久久站立在凉亭之中,沉默了许久才离开。 不远处偷听的人只能听见一个争执的尾巴,心里已经有了些定数。 段承轩则是奇怪这东方氏究竟是在为皇帝做事,还是仅仅在为自己做事。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但人心却更加的复杂。 …… 冬宴由皇后娘娘和各位妃嫔一同操办,甚至冒着漫天风雪,在御花园里搭建了个宽大的戏台子,因之前东方府邸发生之事,御膳房特意检查了各类糕点和御厨,每日都忙碌不已。 段承轩更是忙于国事,还得同朝臣们你来我往,好不忙碌。 而在驿馆里闲了许久的顾茗烟换了身衣裳,总归是在玉芝的坚持下画了些简单的妆容,不过她自己总是看不清,一双灰白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不解的询问眼前正在给自己诊脉的太医:“我自己也通晓医术,黄公公?” 黄公公笑眯眯的凑上来:“靖王殿下宠爱玉清姑娘,太医们自然也该上心着,今日风大,玉清姑娘可得注意着些,切莫吹坏了身子。” 顾茗烟佯装单纯的点点头,苦笑一声:“我们玉氏才落魄没多久,仇家倒是一个个都找上来了,若非是我玉氏后继无人,来到沧澜的也断不可能是我这般有病的。” 黄公公越看越觉得她和顾茗烟不同,此时赶紧道:“玉清姑娘切莫这般想,只要靖王殿下喜欢,您……” “你们沧澜的王爷倒是一个盛一个的霸道,怕都是你们这些奴才宠出来的,被王爷看上有那么好么?”顾茗烟红着眼眶说着。 黄公公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玉清姑娘真像是个十足十的小丫头。 而在顾茗烟的心底,她却是忍不住的偷笑——这黄公公平日精明,可偏偏碰上个油盐不进的人便没了本事,当真有趣。 第873章 第八百七十三章 忆与推演 临走之时,黄公公才像是想起了那个始终未曾出面的人:“玉芝姑娘何在?” 顾茗烟搀着侍从的手爬上马车,心里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日离开之后,玉芝和玉泓就再没回来过,就算是有些事情被人询问起,也都是鬼魅派人帮衬着过去,今日宫廷宴席若是不来,岂不是十分糟糕? 刚在她想找个借口蒙混过关时,木头鞋子踢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她来了。”低声开口,顾茗烟动作不停的缩进马车里。 玉芝正穿着孟旭送来的衣裳,轻笑着对黄公公微微抬手:“不知黄公公找我何事?” “奴才是怕两位姑娘耽误了入宫的时辰。”黄公公赶紧赔笑,一双眼睛则是细细打量着玉芝全身,想找出些纰漏来,可连裙角都是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黄公公主动扶着玉芝上了马车。 玉泓则是害怕他曾在九皇子身边的事情被认出,便通鬼魅一起留在驿馆之中,鬼魅眉头紧皱:“这一次,九皇子段烽也要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指认出玉芝和顾茗烟来。” “她们两个又不是傻子。”玉泓冷嗤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折返回去。 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鬼魅才折返回去。 马车之中,顾茗烟阖上眼睛小憩,玉芝将两条腿甩个不停,似是有些焦躁,可碍于此时周身都是陌生人而难以言说,扰的顾茗烟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只好抬手摁住她的腿:“别太紧张,皇宫又不吃人。” 玉芝刚想反驳几句,却无意间瞥见那稍稍扬起的车帘,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马车里灰蒙蒙一片,顾茗烟收回手去,玉芝也总算没再继续踢踏。 到了宫门口,两人只能下车步行,顾茗烟赶紧拉住了玉芝的袖子,身旁有宫女要凑上来时,玉芝都摆摆手:“我这妹妹娇滴滴,你们便别招惹她了。” “你才娇滴滴的。”顾茗烟抬脚踹了她一下,在那裙摆上留下个浅淡的脚印子,便有宫女和太监上前来将这脚印子擦干净,黄公公抬手将两人拦下:“宫中的规矩可要记牢了,这可不是任性的地方。” “晓得了。”玉芝拽了拽袖子,抬手示意黄公公带路。 又是七万八绕的路,顾茗烟甚至懒得睁开眼去辨认,乖乖的跟在玉芝的身后,踏入御花园,标准的行礼,以及让自己更优雅的落座。 身边窸窸窣窣的是那些妃嫔的谈论声,顾茗烟的手臂捞过裙摆落座,袖口顺势一摆,一条手臂平稳的落在大腿之上,另一只手则稍稍抬高的搭在上面,这几日教的礼仪倒是做的行云流水,指尖半藏于袖口之间,身子挺拔着。 “还请姑娘细细品尝。”有宫女小声提醒着,且将几碟糕点放到她的手边。 顾茗烟恍然间有一种错觉,仿若她之前失去过这双眼睛那般。 鬼使神差的闭上眼,窜入眼帘的黑暗令她有些害怕,可探出去的手比她睁开眼时还要准确无误的捏起一块糕点塞入嘴里,曾经失去过自己的一双眼的事情让她有些害怕,豁然睁开眼,指尖的半块糕点也滑落在裙摆之上。 身旁的宫女惊了一跳想要为她整理好裙摆,她却稍稍一扬手掸去那些糕点,望着眼前那些错落的影子开口:“不过是条裙子、是块糕点,我坐在此地,便足矣。” 宫女微微愣神着后退,眼前的人却恍惚变了个模样。 不远处同段承轩一起落座的段承轩看了过来,顾茗烟也像是有所感应般望过去,清楚的发现那并非只是一个人的影子,便扬起嘴角取了手边的酒杯递到嘴边,声音不高不低:“祝靖王殿下喜得良配。” 段承轩听了个真真切切,一旁的玉芝则是轻轻一拽她的手腕:“你想起了些什么?” “一些失去的东西罢了。”她独自将那一杯酒引入腹中。 她看见一个男人的手臂,看见那男人将一根桃木簪子递到她的手里,听见那个男人在死去之前曾用那双未能阖上的眼告诉他——对不起。 那一刻她便知晓,她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妄图利用她得到一切,却也因为如此的野心被他人所知,最终被一卷草席卷过皮肉骨血,终成了乱葬岗里的一缕亡魂,而大婚当夜,她在影影绰绰之间却看见自己的影子和那男人的影子并落在一起远去。 如同此时的段承轩和那道影子一样。 根本不属于现在的自己,属于最开始的顾茗烟,亦属于后来的顾茗烟,唯独不属于她。 烈酒入腹如火,她却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挺直了脊背,在东方萱儿笑着答谢之时又低声开口:“只可惜,你和他不相配。” 整个宴席都因此而静谧起来,众人齐齐看向她。 “用心不专,来日将离;用情不终,孽缘一场罢了。”顾茗烟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拂袖将手放下,杯盏稳稳的落于案台正中央。 段承轩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底满是兴奋。 她总是如此,不躲藏亦不隐瞒,从不知晓如何收敛锋芒,在一众花草里唯有她一枝长出刺来,单单是这句话要得罪多少人、引起多大的波澜她都并不在意。 “你是在为本王占卜?”段承轩挪开东方萱儿想要探上的手,慢步走到顾茗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说来,谁又是本王的良配?” “谁知道,我不过是将推演的结果告知而已,若有冒犯,还请各位见谅。”顾茗烟身上的锋芒尽数收敛起来,身子稍稍放松下来,只是抬头注视着眼前的一抹人影,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靖王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些推演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东方萱儿的脸色铁青,为何这女子总是知晓何时该崭露头角,引人注目。 段承轩从那双灰白的眼里看见占有欲,努力的放平了嘴角,紧绷着下颚走回到自己的主座之上,东方萱儿乖巧的跟上,而在台上将一切都收入眼中的皇后则是微微蹙眉,朗声开口:“玉氏推演占星,玉清姑娘这是在给萱儿建议么?” “天命若是能改,人人都是天了,皇后娘娘如此强求,怕是来日……”话音还未落下,一旁的玉芝已经凑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开口:“玉清身体不适,还希望皇后娘娘能容许我带家妹休息片刻。” 东方氏尴尬着点头,吩咐着人好生伺候。 而宴席之上的官员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如此说来,东方萱儿不一定最适合靖王。 第874章 第八百七十四章 回忆信任 放冷的手炉被宫女们拿到一旁,生气的玉芝缩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案,纵使不符合宫中的礼仪,可亦无人敢阻拦两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顾茗烟抬手拢了宽大的袖子折叠于手臂旁侧,两只手臂随后才淡然的落在膝上,耳边的几缕碎发轻轻摇晃着,火盆里的炭火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等到人都散去,门外换上了段承轩的人后,玉芝才低声开口:“你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连脑袋也不想要了。” “我只是想着如此贬低东方薰儿,来日反而会有更多的人能为他所……” “你只是不想看见那个女人站在他身边吧。”玉芝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看着身子轻颤的顾茗烟慢慢的低下头去,答案昭然若揭。 她就是不想看见东方萱儿在段承轩的身边,总会让她想到顾茗烟的过去。 她记得那个书生的模样和温柔,但远远比段承轩的一字一句都要陌生,那人的剪影之下只有一片凝黑,但段承轩是不同的。 玉芝扬了扬眉头,想起之前曾对鬼魅说的话,鬼使神差的走到她的身边:“你想让他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根本就容不得沙子,为什么就不能坦诚……” “因为坦诚需要付出代价,我没有筹码去赌。”顾茗烟挥开了她想伸过来的手,心神不宁的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我脑子里记着的永远都是这样那样的事情,明明知道那些记忆混乱无比,但我每天都要一遍一遍的梳理,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自己去验证。” 玉芝低头看着她,放柔了声音:“你究竟想起了什么?” “你应该问我没想起什么。”顾茗烟苦笑着扬了扬嘴角,轻轻的抓住玉芝的手,描摹着她手心里的纹路,低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每日同你们的聊天,不是在诈你们说出真话?” 玉芝只感觉到一股子凉意窜上心头,甩开顾茗烟的手后退了几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真正留下来的记忆是你们告诉我的,仅剩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段承轩这个人,我本该只认识靖王这个人,而且,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相信鬼魅,现在的我更相信你。”顾茗烟郑重其事的开口,她知道门外还有段承轩的人,即使如此,她还是继续低声开口:“这些日子我恢复的记忆,都只有一个书生的,段承轩的片段少得可怜,更多的是他在靖王府里是怎么对待我的。” 倒吸了一口凉气,玉芝凑上前去,捧着她的脸端详着那双眼睛:“但这些日子你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想起来,而且你明明……” “是你们没有注意到我留下的手稿,你难道就没发现上面有股子淡淡的药味,那些木炭留下的痕迹告诉了我,我们是如何去往雁江,还有那些药方的。”顾茗烟眼前的影子始终模糊不清。 “你根本就是个骗子。”玉芝难以置信的收回了手。 顾茗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她明明还记得这么多的事情! “我一向如此。”顾茗烟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就在刚才,我才意识到我对段承轩有占有欲,我想让他一直在我的身边,即使之前的手稿里从未出现过他的名字。” “你都藏了一个多月,现在为什么要说出来?”玉芝干笑。 “因为我想起一点事情,你姐姐让我信任你的。”顾茗烟疑惑的揉了揉脑袋,再露出那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而且,我好像不是个听话的人,假装温顺已然到了极限,我总得说出来才能好受一些。” 玉芝低低的骂了一句怪物便重回宴席。 独留顾茗烟一个人独自的坐在偏殿之中,窗外的冰雪渐渐消融,带着刺骨的寒意随风飘散进四肢百骸,她的手心渐渐也跟着冰凉起来,脑子里清楚的记得那书生的一举一动,但她的身子对段承轩却十分熟悉,只可惜脑海里很少有那些舒适的日子。 抬手握住手臂,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我可以出宫吗?” “在宴席结束之前,您都不能离开。”门外的护卫像是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踏入屋中询问她是否需要一些吃食或者是其他的东西,顾茗烟却是轻笑:“那就算了,我在这休息片刻即可。” 护卫们悄然离开,将敞开的大门稍稍阖上了些。 顾茗烟索性阖上眼睛来,放空了脑袋,记忆里却只剩下以前在大学课堂里的老师和同学,那时候她们就习惯性的吵吵闹闹聚在一起,耳边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可此时她只能听见风声一遍又一遍的呼啸而过。 心里的风声来回对撞,她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段承轩在冬宴结束之后来到偏殿,看着顾茗烟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抬手阻止了身边两个护卫的通报,背后紧随而来的东方萱儿不自觉的稍稍拔高了些调子:“靖王殿下,她的身份是雁江……” “本王喜欢聪明的女人。”段承轩从半掩着的门扉挤进去,抬手示意东方萱儿留在门口。 东方萱儿站在风里裹紧了肩上的衣服,死死咬紧了牙根。 这叫玉清的女人,不仅仅是容貌上跟顾茗烟有几分相似,就连性子如今也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曾经的顾茗烟懂得识时务,断然不会一句话得罪一个大家。 段承轩弯下身子将她拥入怀中,顾茗烟顺势靠到他的臂弯里,始终并未醒来。 将人横抱起来,段承轩吩咐门外的护卫打开门扉,并低声嘱咐:“无需让任何人知晓,送东方小姐回府。” 从始至终,段承轩都没有看东方萱儿一眼,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人踏过碎石小路,朝着他在宫中的寝殿里走去,东方萱儿则是扬手:“我还要去姑母那一趟,不必送我了。” 她来到皇后的寝殿,将今日的事情和爷爷寿辰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更是委屈的红了眼眶:“靖王殿下要找的,只是顾茗烟的替代品。” 东方氏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苦笑着告诉她:“若你只想成为靖王妃或是未来的皇后,那你何须乞求一个男人的爱?你可以尝试着接纳她,你的一生还很漫长,有时间去解决她。” 第875章 第八百七十五章 填补记忆 一直将人放到了柔软的床榻里。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似乎都知晓了靖王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而且顾茗烟这一番话正好让她避开了齐柔的锋芒,纵然皇上会对此不满,但段承轩却庆幸着眼前的女子独一无二。 翌日天光破晓之时,顾茗烟才悠悠转醒,咕哝着往柔软的被褥里蹭了蹭,这才稍稍清醒了些,耳边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醒了?” 她蓦地抬起头来,辨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段承轩时微微愣神,撑着床板扫视过屋子,不解:“我怎么……” “你昨晚睡着了,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段承轩帮她整理好粘腻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拉了一把她的手腕捏了捏:“早膳想吃什么?” “随意。”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带着几分漠然的从床榻上爬起来,费了些力气穿好鞋子起身,身侧的男人则是轻车熟路的扶住她,开口道:“做噩梦了?” “并未。”顾茗烟挣开他的手往外走,让门口的护卫带着自己回驿馆。 段承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点头,抬手示意让他们小心着将人完好无损的送回驿馆,顾茗烟也跟着稍稍安心了些,拉着护卫的袖口慢腾腾的往外面走,眼睛都未曾睁开。 耳边却传来了些宫女的小声细语:“本还以为靖王殿下能看上何种的女子,如今瞧着,倒是个妖女,这才刚来几日就将靖王殿下迷得晕头转向。” 她的脚步不停,拉紧了身边护卫的袖子:“我想听听她们说的。” “不是说这位玉清姑娘同当年的靖王妃长得一般无二吗?只可惜那位靖王妃死的早,不然如今哪里有她的位置,当年的靖王妃好歹也算得上是天炎城里美人之一呢。” “就算不说是当年的靖王妃,当年靖王殿下捧在手心里的苏姑娘也是温婉可人,哪里如同今日的玉清姑娘这般骇人。” 话音落下,几人像是发现了这边的顾茗烟,伴随着跪地的声音,那些宫女太监们都高呼着请姑娘饶命,身边的护卫沉着脸想要教训几分,顾茗烟却是自嘲般的笑了笑:“你们说的倒是不假。” 说罢,只拉着护卫离开,不去听背后的求饶之声。 段承轩跟在背后不远处,总归是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那些宫女太监的身上,冷声开口:“拖下去。” 宫女太监哭喊的更大声,段承轩却都充耳不闻,只是继续跟在顾茗烟的背后。 快到宫门口时,顾茗烟却恍然停下了脚步,奇怪的回过头去睁开眼,依稀还能看见宫殿的影子,几只冬日的飞鸟扑棱而去,她则是紧紧攥住了护卫的袖口:“记得告诉靖王,我身子不适,日后还是少来皇宫的比较好。” 护卫认真嗯了一声,不远处的段承轩却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顾茗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 而在驿馆之中,玉芝将那炭木所写的将近两百多页的手稿都平铺在房间的地板之上,玉泓将手边装满药水的木桶放下,看着那些炭木旁侧的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满脸的不可置信。 偷摸过来的莫三进门时正看见这一幕,震惊的后退了一步:“你们这是……” “她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你们谁能保证她还是你们认识的顾茗烟。”玉芝跌坐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的攥着手里的手稿,其上正写着他们为何要到雁江去,以及他们要去帮谁,日后的计划,包括天炎城里要紧的一些人和事,小到那日火锅遇见的阿兰,大到孟旭的官职和孟书在雁江的势力分布。 玉芝的两只手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莫三狐疑的找出一张写着她的纸张来,写了她们是如何见面如何一同上路,还写了要给她买一把刀的事情,但这两百多张纸里,对于靖王的形容却是寥寥数语。 可能就连她自己都并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忘记段承轩。 “如此说来,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借由曾经自己的手。”鬼魅手里同样攥着一叠纸,他从来都不知道顾茗烟还会在书稿上留下这样的痕迹,而那些长生不老的药方都以十分隐秘的方式藏在其中,除了玉芝外几乎无人能看懂。 楼梯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顾茗烟拉着红丫头的手走上来,来到门边时,她也只能看见地上平铺着许多东西,而或站或蹲的人们都并未开口,不免疑惑:“你们怎么了?” “除了这些纸上的东西,你的记忆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鬼魅抬手将她从红丫头的手里拉了过来,声音强硬,手里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顾茗烟的脸色变了变,她死死攥紧了拳头:“玉芝,我很相信你的。” “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我不相信你。”玉芝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后挪了两步:“我以为昨晚冬宴的时候你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你告诉我你根本没想起后来的事情,你一直都在诈我!” 莫三也皱着眉看向了她:“即使你说你的记忆全部消失,我们也不会伤害你,但为什么你要骗我们?” “我没有骗你们,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顾茗烟甩开鬼魅的手站起身来,灰白的眼里甚至爬上了些血丝:“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感觉。” 抬手挥开了眼前的鬼魅,顾茗烟喘着粗气扶着墙壁往外走去。 鬼魅还想走上前去拦下她,红丫头却赶紧跺跺脚追了出去,还留下一句话:“你们别再刺激小姐了,我去陪着她就好!” 一屋沉默,过了许久,莫三才淡然的将几张纸放下来,皱眉:“可能,她只是没有安全感,并不是真的想骗我们,我跟上去看看。” “我也……” “越亲的人,越容易被伤害,你还是早点将这些手稿都藏起来。”莫三摇头抬手抵在他的肩头:“而且玉芝说她昨晚出了点儿事情,也许她是想起了些什么,我去套套话。” 鬼魅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 第876章 第八百七十六章 属于彼此 红丫头快步追上前面的顾茗烟,抬手搀扶着她,另一只手则是滑过她的脊背,低声安慰:“小姐,我陪着你去客栈里住几天吧。” 顾茗烟抬手捂着胸口的衣料,扶着墙壁的手也跟着轻轻颤抖。 她听见有人追下来的声音,还有的驿馆的士兵们低声惊呼着想要凑上来的声音。 莫三抬手拦下了眼前的护卫们,沉着脸开口:“靖王殿下十分在意玉清姑娘的身子,我会带着她暂时到哥哥的院子里住上几日,一切事宜你们去询问靖王殿下便是。” 沧澜大国,自然没有让使臣去住客栈的道理。 士兵们自然知道莫三的身份,纷纷点头答应,并为她们准备了马车,一直将人送到莫宅之中,顾茗烟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无论红丫头询问什么她都不愿意应答,莫三只好暂时让她离开,自己拉着顾茗烟踏入屋内。 顾茗烟坐在床榻边缘,两只手都紧绷着撑在床板上。 “你可以相信我,我是江湖人,管不到庙堂的事情,也对你毫无威胁。”莫三拉了凳子坐到顾茗烟的身边,将腰侧的匕首塞进了顾茗烟的手里:“其实你也有一把刀,叫云翳,不过在解毒的时候,好像顺着水流走了。” 攥紧了手里的匕首,顾茗烟抬起手痛苦的捂住了脸,声音喑哑:“我做错了吗?” “还好吧,但是鬼魅一直都很相信你且担忧你,知道你一直藏着掖着没有说出真相后,他可能会有些……不自在。”莫三放缓了语速,低声的开口:“而且你最后选择了玉芝,所以鬼魅才生气,但玉芝和玉泓只是害怕你而已。” 听到害怕两个字时,顾茗烟的指尖攥紧了些。 莫三挑眉,刚想着该怎么挽救刚才说完的话,门扉就被敲响。 “我去开个门,你冷静些。”莫三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过去将门打开。 莫一正端着饭菜站在门口,收了手:“顾诚还在我的手里,要不要让她……” 还想阻拦莫一的话已经来不及,顾茗烟此时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莫一莫名的被妹妹横了两眼,复而看向了里间的顾茗烟,并未注意到顾茗烟的脸色苍白,只是开口:“他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好了,但是来日肯定是不能走路了。” 顾茗烟的身子一颤,旋即轻轻的笑起来:“那是我亲手做的事情。” 莫三一把夺过饭菜将莫一给推了出去,她万万想不到回到自己的宅院里,顾茗烟也能受刺激,如果玉芝昨晚回来的猜测没错,顾茗烟的记忆没有什么混乱,而是只恢复到十几岁的时候,所以她对当时爱慕的书生记忆犹新。 那时候,顾诚还是她印象里的慈父。 莫一闹了个不明白,却听见里面传来莫三的声音:“你要慢慢的接受这些事情,毕竟少了几年……” “但我已经不再只是个大夫了,我得马上接受这些事情,不然你们怎么能保证我身上不会出什么纰漏?”顾茗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比莫一印象里的顾茗烟还要焦躁许多,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顾茗烟的声音彻底大了起来:“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尽力的做到最好,不要出现任何的纰漏,因为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 “你在纠结什么,没有一个人可以掌握全局,你需要的是相信身边的人。” “在我只能看见模糊的剪影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谁来告诉我该相信谁!”顾茗烟的怒吼声里已经带上了些哭腔。 本还想离开的莫一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拽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莫三,直接将人给拖了出去。 “哥你放开我!”莫三还止不住的挣扎着。 莫一仅仅用一只手就可以将莫三给拉出来,直到将她拉扯出后院,这才开口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可是靖王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怎么吼她!” “因为她没有我幸运,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脑子里会一片空白,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被谁抛弃,但是她就想到了!”莫三同样死死的攥紧了莫一的胳膊,将头埋进他的肩膀里:“靖王从来就没有护着过她,她凭什么还要帮他!这不公平!” 鲜少看见妹妹这般生气又委屈的模样,莫一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脊背。 “你以为王爷什么都没为她做吗?” “他除了做个纨绔王爷还做了什么,他就是……唔唔!” 在妹妹说出更多语出惊人的话之前,莫一赶紧堵住她的嘴,无奈的将妹妹摁进自己的怀里,目光落在门边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身上,挑眉道:“这次来得很及时。” “多谢。”黑衣男人从莫一身边擦肩而过。 莫一抓着三妹往外走,低声对她开口:“他也可以像对待苏玉婉一样对她,纵容她宠溺她,但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好好对待顾茗烟的办法,你得给他一个机会。” 莫三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的背影。 在皇上的眼线遍地时,他来到这里无异于是用之前所做的铺垫来赌。 “另外,你得找个机会帮我去三皇子府里探查一番,他昨晚出现在冬宴上了。”莫一低声开口,揉了揉妹妹一头乱发:“先去吃饭。” 莫三任由头发被揉乱,还是略担心的看了一眼顾茗烟的院落。 此时的院落之中,顾茗烟正坐在椅上,手边还放着莫三刚才拿进来的饭菜,听见门扉被推开时,她才恍然的抬起头来,脸色冷然的将那些饭菜往旁侧推了推,懒得再顾忌袖口沾染上饭菜的油渍。 香炉袅袅,浅淡的梨花香气。 段承轩拉下头上的黑袍,脚步停留在她身边,放轻了声音:“我们许久都未能平心静气的说说话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茗烟有一瞬间的晃神,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却被段承轩握住了手心,手心的温热浸染到皮肉之下,顾茗烟便也放松下来:“我不记得你了,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 “我刚从鬼魅那儿知道。”段承轩捏了捏她依旧冰凉的指尖,知道她即使没了记忆也不会在他面前颤抖,所以只是开口:“你这是最聪明的作法,毕竟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人利用,而且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谁都会认为旧事重提毫无意义,不如索性将错就错下去。” 顾茗烟颓丧的软下了身子:“你认为我做的没错?” “无论对错,我都站在你这边。”伴随着段承轩的话音落下,顾茗烟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坠在她的手背上,悄声滑落:“我们去一趟酒楼,你肯定饿了。” 顾茗烟骤然想起了那个书生眼里的歉意。 紧了紧指尖,她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回握住了段承轩的手。 第877章 第八百七十七章 交心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顾茗烟不解的握住男人的手,半张脸几乎都被掩埋在厚重的貂裘之中,只露出一双灰白的眼睛来。 “那又如何?”段承轩甚至抬手搂住她的腰侧,手腕稍稍施力阻止她挣扎的动作,目光扫视过天炎城的街道——他已然许久未曾自己出来好好看看。 挣扎无果,顾茗烟只好抬手抵住他的手腕,摁在他手腕上微微突出的骨头上,加大了些力道:“你不怪我骗了你吗?” “你骗过我可不止一次两次了,我总不能次次都怪你。”段承轩蓦地轻笑起来,不顾手腕上轻微的疼痛将人搂的更紧,另一只手则攥紧了她的右手,看着手腕上的那条红绳:“更何况你明明就记得最重要的几点,这就足够了。” 顾茗烟微微愣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红绳如此重要,只是不愿摘下罢了。 踏入酒楼之中,店小二在看见段承轩那张脸的时候便换了个恭敬的语调:“恭迎靖王殿下,快些里边请!” 段承轩随手扔了锭银子过去:“勿要张扬。” 店小二笑眯眯的接了银子,紧赶慢赶的派人去忙活。 顾茗烟抓着段承轩的手腕慢慢往上走,踏入雅间之时才开口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了阿兰,她同我说了些事情,应当是同东方老爷子的寿辰有几分干系的。” 看着顾茗烟习以为常的说正事,段承轩倒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轻笑着添了杯热茶到她面前,在她手指不灵活的解开貂裘时上前,边解边道:“那小子倒也是说了些有趣的事儿。” 两人草草的将所知晓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茗烟拂袖端起杯盏,微微蹙眉:“怎会有此事?这东方氏曾经也探寻过长生不老的法子吗?” “从未,东方氏的兴盛不过才两百年。”段承轩摇摇头,见顾茗烟还有些迷茫,这才继续道:“东方氏两百年是因武将立下战功,后被封侯这才兴盛起来,这些年弃武从文,也并非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这长生不老事同他们有关的话,想必是他们背后另有其人。” 顾茗烟这才了然,挑眉:“但那些死人都是从衙门里走,那么这背后之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段承轩只是沉默不语,门扉被敲响,店小二匆忙的上来送了菜,目光落在顾茗烟那双灰白的眼睛时微微一愣,段承轩冷眼相视:“看够了?” “小的知错……”店小二匆忙逃窜。 顾茗烟听着段承轩方才那冷声开口的话,反而奇怪:“我还以为你只是性子嚣张跋扈些,却没想到你说话也这么霸道。” “幸好你忘得差不多,不然若是想起我以前霸道的模样,便该向我生气了。”段承轩的声音又柔软了几分,往她的碗里夹了些瘦肉,道:“既然背后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东方氏为何早早发现后不将糕点全部扔掉,还惹出如此大的事情来,便是有些不解。” 顾茗烟端起碗,顺手的将筷子给拿起来,倒是奇怪:“可能这其中还有什么利害关系。不过,你看起来很会照顾双目失明的人。” 略略挑眉,段承轩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当我没说。”顾茗烟耸耸肩,还未吃上一口,手里的碗就被拉了下去。 双唇相碰,段承轩的唇上还带着几分茶叶的苦涩味道,比她的要温热太多。 睁大了一双眼,可碍于手里的还有碗筷而没法儿将人推开,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离开了些,指腹摩挲着她的嘴角,还道:“因为你的眼睛之前也出了些问题,另外,逸则是我们俩的孩子,青则是我们第一个收养的孩子,无论你想起的心上人是谁,如今在你眼前的人,是我。” 将筷子放下,顾茗烟抬起手来攥住了段承轩的衣领,将他又拉近了几分:“你怎么这么霸道。” “难道你就不想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吗?”段承轩身子微微前倾着,看着那双灰白的眼里充满了兴奋,也跟着轻笑起来,指尖滑落在她的下巴上轻轻点了一下:“昨夜冬宴上……” 拍开他的手,顾茗烟眨了眨眼:“我只是有一瞬间的晃神罢了。” “你是把我当成了谁?”段承轩锲而不舍的捏紧了她的下巴,不许她低下头去躲避他的目光:“你那个所谓的心上人?” “不如说些正事吧……” “你醒过来的时候,究竟记得什么。”段承轩抬了抬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她手里的碗给拿了下来,目光阴沉。 “我同那书生之间的时光,我还记得我们曾一起参加庙会,在灯笼下许下誓言,还有那些数不过来的相处,最后断在乱葬岗里。”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微微游弋到上方,尽量不去看段承轩的脸:“他死不瞑目的看着我,我知道他眼里的意思。” “他至死时,却还担忧自己欺骗了我,向我道歉。” 语调平静,她像是在诉说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故事,可眼眶里却有泪水流转。 “那你还记得的自己并非是原来的顾茗烟吗?”段承轩收回了手, 绕到她的身边落座,同她肩并肩的坐在长凳上:“你告诉过我,大婚前后的顾茗烟是两个人。” “你知道?”顾茗烟回过头去看他,略微震惊。 “看来这段你是的记得的。”段承轩抬手帮她整理耳边的碎发,低声道:“但这些都不重要,你等会儿要去向鬼魅道歉。” “我没错。”顾茗烟固执的扭过头去。 “虽然我很嫉妒,但是当年一直陪伴在你身侧的是鬼魅。”段承轩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和她四目相对:“当你想起一切后还是会对他们心生愧疚,不如马上解决了此事,我也不想让他向娘亲碎嘴。” 顾茗烟嘴角一抽,心想,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目的吧。 不过脑海里属于段承轩的记忆都让她充满仇恨,可坐在他的身边却又总是放松,犹豫之间,她将自己的碗筷塞进段承轩的手里:“吃完饭,我就去道歉,然后我们去解决正事。” “你眼睛都看不见,能做什么?”段承轩皱眉,却被顾茗烟一拳头不轻不重的砸在了胸口,那双灰白的眼里带着些轻蔑:“你是瞧不起我了?” 段承轩拍了拍胸膛,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第878章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夜探皇子府 吃饱喝足,顾茗烟两根手指夹着段承轩的衣袖,慢悠悠的往驿馆里走。 还没走出几步,怀里就被塞了一包蜜饯,段承轩像是扔了块银子给小摊贩,看的她眉头直皱,但一只手也没办法打开吃,索性先揣着。 过了一会儿,段承轩停下脚步来收了手,她感觉到肩头被他环住。 “不急着回去。”段承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顾茗烟白了他一眼,打开袋子来边走边吃,顺便打量着距离送到段承轩的嘴边,后者微微愣神,从她手里咬下了那块蜜饯,顾茗烟这才自己吃起来,殊不知远远跟着的桑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王爷还能笑成这副模样! 一路回到驿馆里,护卫们纷纷对段承轩行礼,顾茗烟也顺理成章的从他的怀里快步走出去,摸着墙壁自己走上楼去,另一只手则将只剩下一半的蜜饯的包好。 “靖王殿下,您……” “本王只是来看看玉清,无需通报。”段承轩跟在她的不远后,看着她慢慢的走上楼梯,也并不慌乱的模样便足矣。 敲响了鬼魅和玉泓所在的房门,顾茗烟抬手将半包蜜饯对不准的砸在了鬼魅的手臂上,听着鬼魅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半包蜜饯拿好,就听顾茗烟开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鬼魅觉得自己疯了,顾茗烟竟然会如此主动的认真道歉。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他有些无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有些诧异罢了。” “我以为谁都会这样做。”顾茗烟瘪瘪嘴,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 “没谁会这样做,大多数人在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反而会更相信见到的第一个人。”鬼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你是不同的。” “我大概没有雏鸟情节这个东西。”顾茗烟的嘴角也跟着抽搐起来,不过听到鬼魅的话,她一直揪着的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还想进去跟他讲讲关于死尸的事情,手臂却被拽住。 段承轩对鬼魅摇摇头:“三皇子昨日出现在宴席上,但他没再送来消息。” 收到段承轩警告的目光,鬼魅抱着蜜饯点点头:“晚上我会去看看,现在……我先休息一下吧。” 鬼魅当然不会没有眼力见的去打扰二人。 更何况王爷看自己已经不爽很久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顾茗烟根本看不清两人脸上的神色,只点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又被段承轩抓了个正着:“等我晚上过来。” 顾茗烟被拉的踉跄了几步,蹙眉:“你过来做什么?” “你很嫌弃我?”段承轩走上前去,随手将自己带了一路的貂裘塞进鬼魅的怀里:“当然是去带着你去一趟城外,不然鬼魅和玉泓要去探查三皇子,这边的事情就要耽搁吗?” “你堂堂一个王爷手下就没有别人了吗?”顾茗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还如此张扬行事,这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你双目失明还想着铤而走险的探查,是谁不怕死?”段承轩走上去将人拢到怀里,临走时扔了一卷密信到鬼魅的手里,旋即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鬼魅点头,密信也跟着被卷入手中。 顾茗烟一直被段承轩送到房间里,她还想着红丫头被她给落在了莫家,段承轩则开口:“齐柔家有个丫头也曾照顾过你。” “不必,这样容易惹麻烦。”顾茗烟摇摇头:“我又不怎么需要别人照顾。” 段承轩便不再继续说,抬手示意背后的人去将红丫头给叫回来,自己也坦然离去。 兴许是昨晚睡得太好,今日的顾茗烟了无睡意,索性将今日浸了药水的手稿都一一拿了过来,一一摩挲过去,希望之前的自己还留下了些什么。 待到夜深人静时,只有更夫和护卫们才会在城内巡视几圈。 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迎面走来一个黑影,在巡逻队伍照亮眼前这条长街之时,她身形一闪,轻巧的落在了旁侧院落的瓦片上,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而背后的一把长刀却格外的显眼。 莫三目送着巡逻守卫们的离开,又将黑色的面纱往上拉了拉,那双眼睛却不自觉的落在不远处屋檐上的另一个身影上,两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的停留着。 等到巡逻护卫折返向另一条街,莫三眼睛微微眯起,抬手接下了三颗石子,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将她置于死地,反而是希望石头砸在瓦片上的声响能让巡逻护卫们发现。 她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停留在屋檐之上时,她刚拽住眼前的手臂就听见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是你?” 微微愣神之际,莫三恍然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稍稍放松了些力道,看着鬼魅将脸上的黑色面巾给拉扯下来,露出其下的那张脸来,又小声道:“你这是准备……” “去三皇子府探查,哥哥手下的人好像都被拦下了,所以我自己来看看。”莫三点头松开了他的手,问:“你呢?” “王爷觉得三皇子的心思很奇怪,让我看看。”鬼魅重新将面巾带上,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一起去一趟三皇子府邸。 按照本来的计划,三皇子应该会跟段承轩站在同一阵线合作,且两个人应该交换情报,而且三皇子表明要去寻找太后的帮助,但如今桂嬷嬷消失无踪,而白马寺那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且他甚至在段承轩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冬宴。 若非是因顾茗烟昨晚开口搅局,三皇子应该会提到沧澜和尔丹的两国邦交之事。 而这其下的目的,并无人知晓。 两人小心翼翼的穿过三皇子府邸的后花园,躲过试探才勉强靠近书房的方向,可门外的那些家丁,一看身板就知道都是些穿着家丁衣服的练家子,两人不敢贸贸然入内,只屏气凝神的去往那二层小楼。 二层小楼在这深夜里还亮着烛火,唯一同鬼魅印象里有所不同的,便是四周的花草都被换成了一些深色的植物,他抬手将顾茗烟曾交给她的药瓶塞到莫三的手里,比了一个注意的手势,这才一起摸到了墙根。 莫三抬手想要挖回去一些,却看见一道身影从二层小楼里走了出来,鬼魅一把拽住莫三躲到拐角里,面色凛然的看着从不远处走进来的封瓷,封瓷快步走上前去:“夫人,您怎么又出来了。” 鬼魅蹙眉,这常一琴可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第879章 第八百七十九章 殊途同归 与此同时,顾茗烟趴在段承轩的背上,城外的风呼啸着刮过面颊。 她其实都没看清他们是从哪里出城,只知道属于自然的泥土味道窜入鼻腔,还有冷冽的风在往喉咙里灌,她只好将头埋进段承轩的颈窝里,身子被抛起又落下的感觉很奇妙。 也不知走了多久,段承轩背着她停留在一棵粗壮的树上,将她放了下来。 不远处的深林里亮起些火光,顾茗烟忍不住问道:“我们已经到哪儿了?” “离天炎城不近不远的地方,附件还有不少有钱商贾的小宅,几乎无人会在附近停留一个晚上。”段承轩将她的身子摆正了些,抓着她的手扶住一旁的树干,低声嘱咐:“照顾好她。” 背后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顾茗烟便也放心的看着段承轩的身影离开。 不过一会儿,段承轩就折返回来,而那火光也渐渐远了,隐匿于更深的丛林之间,只剩下一片黑暗。 “什么东西?”顾茗烟皱了皱鼻子,他身上的味道像是东西被放到腐烂的味道,和死尸的味道截然不同,更像是烂掉的水果。 段承轩甩了甩袖子,蹲在树枝上开口:“他们运走了两箱子烂掉的水果和一箱子烂白菜。” “这么晚的时间还有这么大的火光,看起来只是障眼法。”顾茗烟掩着嘴咳嗽了两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才烂菜叶子里还有股子甜味,索性拽着段承轩的手臂拉到自己的鼻子前嗅了一下,轻拍他的肩膀:“好像不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段承轩探着身子,皱了皱眉头,示意背后的人跟上他们。 “我先带着你去山庄一趟。”段承轩重新背起她,在黑暗里摸索着道路,而那个小子看起来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已经去过很多次,还记得一些关键的路标,即使如此,段承轩还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这所谓的山庄。 在此之前,段承轩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山沟里会有一个小小的山庄。 背后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开垦过的,而且被人打理的很好像是准备使用,而这山庄正好就在隐藏的山沟里,如果没有熟人带路,几乎难以发现。 段承轩带着顾茗烟先去了一趟背后的田地,顾茗烟还没下来就已经闻到一股子诡异的味道,拍拍段承轩的后背示意他找个高处,不必停留。 等落到山庄外的坡路上,顾茗烟才咳嗽了两声:“在这里养毒草,跟做瘴气没有区别,而且那里肯定有很多尸体,没有埋在土地,肯定是就地扔在附近了。” 正在顾茗烟话音落下的时候,乌鸦的叫声骤然在天边响起。 她奇怪的拍了拍脑袋,问段承轩:“天炎城外,有乱葬岗吗?” “天炎城外方圆五十里都不许有乱葬岗,即使是皇宫里的死人也必须扔到其他的地方,这是段氏皇族留下来的祖训。”段承轩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拉着顾茗烟的手臂:“你印象里的那个书生,死在哪个乱葬岗?” “想不起来。”顾茗烟皱眉,他只记得背后的山和阴山有几分相似,但若是真的要算起来,她对此毫无印象。 “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可以到附近找找。”段承轩重新将人捞到背上,决定看看那些盘旋不走的乌鸦要去往何处。 顾茗烟则是心神不宁的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可那些记忆仍旧模糊不清,还有一些细碎的语言,她都不知道是那日顾茗烟死前的嘱托,亦或是她曾经真的亲口将这些话对谁说过。 在附近绕了几个大圈,正在顾茗烟有些着急的时候,段承轩带着她停留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看着眼前这一片腐烂的尸体血肉模糊,还有乌鸦围聚在其上,刺鼻的味道窜入鼻腔,顾茗烟却冷着脸开口:“这里就是所谓的乱葬岗。” “你能看清吗?” “这就是他死去的地方,我曾来到这里,但身边只有玉芝的姐姐一人。”顾茗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索性直接弯下身子来坐在了这块大石头上:“我感觉这些事情都在联系起来,无论是长生不老也好,还是你兄长的执念也好。” 段承轩也沉着一张脸,同样有着类似的感觉。 这里距离东方的庄园十分接近,而他们种植的那些毒草完全就是寿宴当日所用,如果说当年顾茗烟真的来过这里,意味着这里已经存在许久,按照东方氏前些年的落魄的模样,这个庄园只是最近才落回到他们的手里。 但是这些,究竟代表了什么? “带一点血肉回去吧,这些乌鸦我从未在天炎城附近见到过。”顾茗烟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段承轩。 段承轩了然的拿了一些,边道:“这些乌鸦根本就不是被喂养,而是被当做试药之用,对吗?” “十之八九,但我们还得想想,为什么那些守城将士会带着死人的尸体,究竟他们也是这里的一环,还是说是其中的一部分在做些什么?”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想要找到最后的答案,反而却得到了更多无关紧要的线索。 如今所有的线索又同样指向了曾经消失的两个人,且其中一个和段琮有所联系。 派人随意的取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段承轩沉着脸回到顾茗烟身边:“一切都过去了。” 顾茗烟不解的抬起头来,却发现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段承轩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那不是你的记忆,但这个身子是你们所共有的。” 往段承轩的掌心里蹭了蹭,顾茗烟阖上眼睛:“我知道,哭得不是我。” 她的心跳并没有加速,声音也平静淡然,好像只是曾经的顾茗烟在为此哭泣。 即使那个男人曾经为利用她而道歉,但事实却是那个书生才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直至死去,他都只是别人试药的一环,而她当时却并没有意识到,仅仅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乱葬岗里,究竟会牵扯到未来的何种大事。 背着顾茗烟从这里离开,等到回到天炎城中时,她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鬼魅也带着莫三回来,手里还捧着用一块布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三皇子妃的药,是用迷人心智的赤果做成的,后来我们去了一趟三皇子妃娘家的茶楼,他们私自将这些尔丹才有的赤果带回来。”莫三沉着脸将布打开,露出其下那些娇艳的果实——这是刚刚摘下的东西。 第880章 第八百八十章 人皆疑之 赤果大部分都在尔丹生长,剩下的那一部分虽然没有被禁止使用,但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换成钱也没法入药,甚至还对运送的人有所影响,几乎无人会在赔本的情况下种植这些。 沧澜的土地不适合赤果生长,但这些赤果的个头却和在尔丹的那些差不多大。 鬼魅皱着眉头将这些赤果放到另一个盒子里:“赤果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让人知道善茶坊里有些东西,日后怕是这生意都做不成了。” 段承轩阖上顾茗烟的门扉:“将这赤果带过去给张良山看看。” 说完,段承轩将刚才乱葬岗的事情一一告知,并让莫三将玉芝给叫醒来,玉芝一下就精神起来:“我想去看看那里,当年顾茗烟的年纪还很小,但我姐姐肯定知道这其中的纰漏。” 段承轩吩咐手下带着她和玉泓前去,还吩咐了一定要万事小心。 莫三挑眉:“什么时候整个天炎城里都变得如此诡异了。” “只是隐藏的较深。”段承轩放缓了脚步往外面走去:“这几日要处理两国邦交之事,别让她四处乱跑,就说是我的命令。” 鬼魅识时务的让开一条路,段承轩来去匆匆,对待顾茗烟以外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莫三叹了一口气:“我曾见到他时,他可没有今日这般的温和。” “暂时没我们的事情了,厨娘应该给我们俩留了些吃的。”鬼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将面巾摘下来放到一旁,莫三跟着点点头,看向窗外微微发亮的天色,问他:“如果赤果可以有利可图,是不是真的只有善茶坊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风险。” 鬼魅用手肘撞向她的胳膊:“等她醒来我会告诉她,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吧。” 莫三不禁对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后厨。 待到几人离开之后,顾茗烟的门扉被重新打开,顾茗烟探出半个脑袋来,小心的跟在鬼魅背后的不远处,没走出两步就被前面的莫三抓了个正着,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进来:“你没睡?” “把我放下的时候就醒了。”顾茗烟乖乖的跟着莫三的动作往前走了几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鬼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将她从莫三的身边拉了过来:“你是害怕听漏了什么消息,然后又不想让王爷知道。” 顾茗烟横了他一眼:“我感觉他管的太多。” “是你做的太过分了。”鬼魅认真的看着她。 在两人争吵起来,莫三先将两人拉开来,在厨房大娘那儿要了三碗面,顾茗烟又要了一屉小笼包,又将乱葬岗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说道:“长生不老的一环,就是腐烂后带有毒性的赤果,他们兴许是为了保持新鲜才选择了养,而并非是直接运送。” “有什么区别?”莫三问。 “证明他们需要的不是腐烂的赤果,亦或是,他们害怕腐烂的赤果惹出事端,只有知道他们是前者还是后者,才好辨认他们的目的。”顾茗烟吃了一大口鸡蛋面,知道厨房大娘已经出去送饭,莫三和鬼魅也确认身边没人,这才继续开口:“如果他们需要没有腐烂的赤果,用赤果做迷药的话效果不好,成本也太高,那么他们兴许是在等待时间。” “那如果他们只是害怕暴露的话呢?”莫三也跟着被吊起胃口来。 “其一是没有能保存的办法,其二是他的势力不足以支撑他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东西平安运送到天炎城里,但赤果的幼苗就没什么人认出来,所以很安全。”顾茗烟将最后一口鸡蛋面吃完,将那一屉小笼包拿到了面前。 鬼魅吃完最后一口,将莫三眼前的面碗推了推,示意她边吃饭边听,这边问道:“但这些都是三皇子身边发生的事情,不需要腐烂的赤果可能比较大吧。” “你怎么就能保证三皇子跟皇帝不是一伙的呢?”顾茗烟忍不住的挑眉,夹起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如果皇帝的目的是为了让段承轩继承皇位,然后整垮沧澜来报复他,亦或是为了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感觉,又或者只是不想做皇帝,但只信任弟弟一个人的话。如果是前两个,就和三皇子的利益没有冲突。” 如果是以前的顾茗烟,也许还会犹豫。 但如今她对三皇子的了解也仅限于那朝夕共处的几日,便没有那些信任。 鬼魅看她:“还吃吗?” “不吃了。”顾茗烟面露尴尬的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挑眉:“还有赤果吗?能在尔丹养植的话肯定有所不同。” 鬼魅在桌下阻止了莫三将东西拿出来的动作,摇头:“要不吃饭,要不睡觉。” 顾茗烟瘪瘪嘴,还是没敢反驳,毕竟鬼魅倒是不敢真的对她动手,但是段承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拽住她,让人看着她,根本不听她的要求。 惹不起,她当然躲得起。 回到房间里总算安心睡下。 在隔壁的莫三却是十分不解:“我这里还留了一些,是你说要给她备着的,为什么又不给?” “只要王爷值得信任,我就不会让她再去冒险。”鬼魅沉着脸坐在莫三的对面,眼底尽是满满的无奈:“我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来看。” 莫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那赤果重新放回到盒子里收好。 “先睡会儿吧,我在这守着就行,昨天三皇子出现,今天莫大人应该很忙。”鬼魅指了指一旁的床榻,莫三想了想,点点头将长刀放到床边,爬上床简单的和衣睡了。 只是睡了个好觉,靖王新宠是雁江玉氏女子的事情也跟着不胫而走。 日正中天时,段承轩正疲乏不堪的翻阅着奏折,面前的几位老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段承轩也有些不耐:“各位大人,有话直说。”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总归是有个人站出来:“老臣以为,靖王殿下您同雁江玉氏走的太近实属不妥,即使那位玉清姑娘同……” “本王想要什么人,何时同国事有关了。”段承轩啪的一声将奏折砸在了桌案上,目光落到一旁的东方氏身上:“比起这个,东方大人寿辰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回靖王殿下,那个凶手……已经死在天牢里了。”东方氏说及此处,哽咽了一下:“今日前来,便是特意请靖王殿下为我父亲做主!” 第881章 第八百八十一章 更相符 “如何死的?”段承轩眉头紧蹙,刀削一般的面庞此时绷得紧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锐利的扫到了一旁的刑部侍郎身上,眉头稍稍一扬,带着几分威严的斥责:“何时如此重要的犯人能轻易的死在牢里了。” 刑部侍郎顿时汗如雨下,忙不迭的开口道:“此事颇为蹊跷……” “何来蹊跷?”段承轩的声音不高,可一双眼落在刑部侍郎身上的时候,后者却赶紧低下头来,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颤颤巍巍说道:“那小子死也不肯说出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只一个劲儿说这些毒物都是他从东方府后院找出来的……” “难不成是说我东方氏会谋害各位大人吗!”一旁的东方氏赶紧走上前来一步,怒目圆瞪,身后两个老臣赶紧将这年轻气盛的东方氏给拉住,低声劝阻。 “并未有这等意思,只是他如此说了,臣自当是要按理办事,将此事调查个清楚,可臣还未派人去东方府上通报,天牢里的守卫便匆匆过来,说是那小子被削掉了脑袋,臣匆匆赶去时,只剩下具身子,脑袋都找不到,这才耽误……”刑部侍郎急得一脑门的汗,能在大牢里杀人,也算的上是他管理不当。 只可惜这次东方氏还未开口,段承轩却他抬手从桌案上拿起了一份奏折,道:“后宫下毒之人未寻得,皇后母家东方氏寿辰出此大事,如今牢中带走那凡人的脑袋,各位大人以为,这人藏匿于朝廷的何处?” 话音落下,所有臣子都纷纷跪了下来,汗如雨下。 段承轩这话说的如此直白,不正是说他们其中肯定有人在做这件事情,但如今太平盛世,雁江尔丹都递来求和之书,他们又有什么野心要去做此等事情,只得一个个哭喊着同段承轩辩解自身,却不禁怀疑起了身边的人。 东方氏也不敢继续追问,毕竟那人说毒物就在他家后院,说完那人就死了,如此说来,岂不是他家的嫌疑也不小。 草草解决了今日的些许大事,段承轩大手一挥,待到几位重臣临走之时才开口道:“各位大人可擦亮眼睛,莫要被人迷了眼。” 几位大臣们都纷纷行礼离开,心底却是各有算盘。 当年段琮在位之时,他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听得进他们这些老臣大臣的话,可段承轩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办事方法,若是忠言逆耳他是会听,可若是你带了半点儿私心说及此事,怕是在段承轩面前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用的。 孟旭离开之时还微微出神,身边的刑部侍郎赶紧凑了过来:“孟大人。” “李大人。”孟旭稍稍一拱手,微微躬了身,他乃是书香门第,纵然此时身居高位,但对于这些老臣他始终是恭敬,这让刑部侍郎也对他改观一二,便道:“关于这东方府的事情,孟大人以为……” “靖王殿下自有决断。”孟旭眼神落在东方氏的背后,刑部侍郎当即明白过来这其中的意思——这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 “多谢孟大人。” 孟旭只是轻笑着目送李大人离开,不远处的小太监走到他的面前,恭声道:“靖王殿下说,希望这件事情孟大人多多上心,另外关于这几日接待雁江使臣之事也劳烦孟大人多多费心。” 孟旭微微蹙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何须轮到他来。 若是换做是其他的大臣,第一反映肯定是段承轩想要剥离他手里的权利,可在孟旭的眼里看来,更像是段承轩想做些其他事情,而不想让他参与其中,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这意思,应当是让他去找顾茗烟。 “劳烦公公告诉靖王殿下,臣这便去一趟驿馆。” 小太监目送着孟旭离开,重新折返到御书房中,而此时一身龙袍的段琮正坐在桌案之前,同段承轩商讨着沧澜要事,见到小太监进来转达孟旭的话,段琮挑眉:“承轩,你这是准备削他官职吗?” “孟旭身边的势力和东方氏的势力都不小,另外前皇后徐家此时讨了好处,这背后下毒之人定然是其中一边,唯有打破这三方的平衡,这背后之人才能露出手脚。”段承轩捧着手里的公文,反而是挑眉看向段琮:“尔丹使臣已然归去,那顾茗烟究竟还知不知道云绾还留在天炎城内。” “你担心她不会自己回来?”段琮此时打量起段承轩的神情来:“比起这个,这些日子你同那玉氏女子走的未免太近,究竟是移情别恋还是……” “她虽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却是更乖巧可人。”说及此处,段承轩更是忍不住的扬了扬嘴角:“更何况她家世清白,放在我身边倒也安心。” 段琮神色怪异的看了他几眼,开口:“玉氏女子据说生来便身负异能,那日她说你同东方萱儿不搭,这又是……” “不仅是她,就连玉芝的演算亦是如此。”段承轩摇头:“就如今看来,东方氏的势力太大,纵然如今的东方皇后并无大错,但她的娘家人未免得寸进尺了些,谈论国家大事之时,竟然还想从我这得到一个答复,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满意的点点头,段琮又问:“如此说来,你的靖王妃人选……” “最好是继续空着,如此一来,那些人才有冒头的机会。”段承轩起身:“而且我越是表现的喜爱玉清,那些背后之人定然也会想办法对她出手,如此一来,想要找到背后之人便简单许多。” 段琮眼睛眯起,带着几分试探开口:“你是将玉清当做挡箭牌?便不怕得罪玉氏女子引来祸端?” “世上哪儿来身负异能之人,如今江晏被雁江所替代,玉氏如今为人鱼肉,反而正因这份异能而只能被人作为交易,如此受制于人,又能引来如何祸端?”段承轩将手里的公文扔进了一旁太监手中,信步往外走。 看着弟弟的背影,段琮眼里却闪过一丝寒光,指尖轻叩在扶手上,询问身边的黄公公:“这皇位,倒是同他更相符些。” 第882章 第八百八十二章 借口 驿馆之中,顾茗烟将昨晚发现的赤果之事告知,却并未将乱葬岗一事告知。 孟旭了然:“我会派人去注意一下这些赤果的流动,东方府邸的事情暂时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这几日皇上可能会派人来接待雁江使臣四处游玩,以免露出马脚。” 顾茗烟拿着碗筷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点点头。 送走了孟旭,她倒是好奇玉芝和玉泓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之前他们去往渔村的事情并未说出来,如今又要去管乱葬岗的事情,当真是吊起了她的胃口。 红丫头送了盅乳鸽汤来,放到顾茗烟的手边:“小姐,药材好像都用的差不多了,我等会儿就给你去买,但要不要避避嫌?” “不必,坦坦荡荡的去最大的药铺子买了就是。”顾茗烟说的随意,又报了另一个药方让红丫头歪歪扭扭的写下来,红丫头瞧着这药方和之前有些不同,忍不住问:“这药好似和之前的有所不同。” “之前的药用了,我这眼睛也没半分好转,这次试一下稍微烈一些的方子。”顾茗烟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臂,红丫头嘱咐她好好呆在驿馆便跑了个没影。 而按照孟旭所说的,皇上果不其然在第二日便派了人来,想要带着她们一干雁江使臣四处游玩,只是派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据说才病好的三皇子段承瑞,另一个便是东方家行为得体的大小姐东方萱儿。 此时顾茗烟只随意穿了件衣裳,边离开边往腰间上挂钱袋子,看见两人心里只是咯噔一声,玉芝可是一直都没有回来,面上却还得表现的并不在意,问:“殿下和东方小姐来找玉清是有何事吗?” “雁江使臣还是第一次来到沧澜,皇上吩咐我们带各位去游玩一番,也好看看我沧澜的大好风光。”东方萱儿的声音轻轻柔柔,可身边的明眼人却是瞧见了她眼底的嫉妒和不甘。 顾茗烟倒是眨了眨眼睛,面露难色:“我倒是无所谓,可我姐姐玉芝这几日来了葵水,怕是……” 说到这里,东方萱儿就见身旁的几个护卫都纷纷扭过脸去。 这雁江之人倒也是开放,葵水二字竟也敢当面说出来,就连一旁的三皇子都低低的轻笑了一声,面露尴尬。 “她如今疼的起不来,不若两位还是带着其他人去游玩,我还得去一趟医馆,看看这天炎城中可有名医能治好我这双眼。”如此说着,顾茗烟提了提裙子行礼,将钱袋子挂好后便眯着眼睛往一旁的街市上走去。 段承瑞则是跟上前去:“玉清姑娘既然是沧澜的贵客,哪怕是去医馆,身边也不能没个人照顾。” “我们玉氏在江晏皇帝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工具,这些日子过的还不如平民百姓,三皇子如此厚待,玉清只能感谢七分,这剩下的三分,玉清也只想享受这最后自由的几日,便不需人跟着了。”顾茗烟朝着段承瑞的身边微微躬身行礼,头也不回的窜入了人流之中,只是步子始终小心翼翼,大多数她都是低着头以免摔倒。 段承瑞还想说些什么,东方萱儿却无奈道:“三皇子殿下大可不必步步跟着,不若派上些人暗中跟着保护即可,更何况,姑母可是让我们二人……” “街市之上,不必说的如此明白。”段承瑞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面上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子,可听着这句话,东方萱儿却隐隐觉得三皇子有些不耐。 她不禁想到了之前三皇子和顾茗烟之间的传言,心里愈发不甘。 算上时间,三皇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玉清,难道这一瞥,便倾心于人了吗? 如此想着,她倒是愈发好奇曾经的顾茗烟是个如何的奇女子。 而在街市之中,顾茗烟走出多远,才发现印象里的天炎城和她所熟知的那般截然不同,眼前的街市尽是各类摊子,吆喝声不绝于耳,可在她的印象里,这当年应该是贫民才在这居住的位置,本想到这里找包打听问问这些年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怎么起眼,便也少风险。 可如今听着、看着,怎么同其他的街市一般无二。 她正犹豫着转过身,却不经意和路人撞在一起,眼前一片黑影,让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这人高马大的人,低低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道歉就能完事了!”眼前的几人骤然厉害起来,耳边的吆喝声也小了许多。 顾茗烟稍稍抬起头来:“不然呢?我是砍了你的胳膊还是脑袋,还要留下些什么补偿你吗?” 被她这么呛了一句,这人高马大的黑影看起来就要动手,顾茗烟也不惧的将之前莫三给她的匕首拿了出来,灵巧的手像是感觉到了刀刃在手,轻巧的将其转了个圈儿重新落在她的手心,且准确的抵在了黑影的小腹前。 那黑影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身边却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齐家小少爷来了!” “算你走运!”黑影低低的咒骂一句,几人便跑了个没影。 顾茗烟倒是想起齐柔还有个弟弟,不过她记得齐柔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她从不会忘记任何一张方子,而恰巧她和齐柔之间来往过很多的方子,但是对于这个小少爷她了解不多,不过还记得这人也算是天炎城一霸,想着将匕首入鞘,转身走向旁边的铺子:“这附近可有什么好些的药铺子?” “离了这条街再绕上两个弯就有个。”大娘的目光落在她那一身华贵的衣裳上,倒也没看那张脸,啧啧嘴:“我说小姐,虽然我们这条街如今平稳了些,但你也得小心些,在街市上动刀子可不太好。” 顾茗烟点头答应,又问了详细的路才慢悠悠的往外走。 正迈出步子,就听一个稚嫩的嗓音叫了一声:“娘亲!那人是灰白色的眼睛,她是不是妖怪呀!” “不许看,小心瞎了眼睛!”妇人带着孩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还嘀咕着今日就不该出门碰上个妖怪。 顾茗烟抬手揉了揉眼角,呼出一口气来往前走,依旧慢悠悠的。 “灰白眼瞳,你就是玉清?”另一道身影陡然拦在了她的面前。 顾茗烟停下了脚步,这次倒是没有动刀子,只是点点头:“我是。” 第883章 第八百八十三章 重识小霸王 灰白眼瞳、脸上刺青诡异可怖,甚至连脖颈手背之上都有灰白的痕迹,这张脸灰青色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就连嘴唇也被冬日的风吹得发白,只有鼻尖稍稍发红。 可这眉眼之间的确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可绝非同一人。 她身边甚至连云翳都没有,若是细细看着,那衣服的裙角上还绣着同玉氏金纱衣一般无二的绘纹。 齐林觉得她和顾茗烟肯定不是一个人,心里却也为靖王移情别恋的事情恼怒,如今在街上碰到了玉清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不过面上却也不敢轻易招惹,只笑道:“我是齐家的小少爷,齐林。” “久仰。”顾茗烟随意应答了一句,见他还是没有离开,便问:“齐小少爷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玉清帮忙?” 齐林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酒楼:“玉清姑娘千里迢迢从雁江而来,还没吃过我们沧澜的东西吧。” 顾茗烟本来还想拒绝,但齐林已然知晓她的眼睛并不好,直接将人连拖带拽的拉上了一旁的酒楼之中,要了间雅间,更吩咐着人不必好生招待,熟知了这位小少爷平日惹事的脾性,店小二当即点点头,丝毫没注意到他身边的人正是雁江使臣。 段承瑞派来的那些护卫们则小心的注视着一切,并不插手。 来到二楼的雅间,顾茗烟揉了揉被捏的发疼的手腕落座,微微眯起眼睛来想要打量一下眼前的小少爷,沉着脸开口:“我可能是走错地方。” “从驿馆走到这里来,那还真是不小心。”着重咬重了最后的三个字,天知道这一条本该是贫民住的街市距离天炎城中央的驿馆有多远。 顾茗烟对此没什么概念,走的慢时,她脑子里总会想一些事情,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她又不能辨别时间,自然是不知道这里距离驿馆究竟有多远,此时被如此强调便索性沉默下来,听着身边的店小二将菜一一放下,闭着眼睛等待。 待到店小二离开之后,齐林已经将筷子塞进了她的手里:“快尝尝。” 顾茗烟神色奇怪,但还是尝了一口,还是苦着脸将其给咽了下去,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终于是阴沉下一张脸来:“我和你有什么过节吗?” “难道不是你先顶着顾茗烟的那张脸,诱惑到靖王吗?”齐林的脸色也跟着冷下来,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双紧闭的眼睛上:“你长的比她难看多了。” 顾茗烟先是奇怪,随后却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原来这齐林的关系跟自己如此之好吗?即使知道自己是雁江的使臣,却还是如此的大胆。 “笑什么?” “笑你如此重情重义,那顾茗烟却也没来见你,你便只能在我身上出气。”顾茗烟实在是有些想不起这号人物,便坦然站起身来,手腕上的红绳也被齐林看的清清楚楚。 靖王竟然还给了玉清红绳! 他一眼就知道这红绳和之前顾茗烟手腕上的一模一样,肯定是靖王的手笔! 顾茗烟还想早些离开回去问问鬼魅,能否相信这齐小少爷,可刚迈步就被他拉了个踉跄,齐林的声音里还带着怒气:“靖王喜欢的女人不是你。” “他喜欢谁于我无干,我来到天炎城也是受制于人,任人摆布。”顾茗烟堪堪稳住脚步,将齐林的手拉扯下来,惊愕于他力气之大时,更是低声开口道:“你我之间并无仇怨,就算我们之间总是要怪责于一人,你该去问问靖王为何要选择我。” 她的声音不大,可段承瑞派来的护卫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将其记下。 为了不让人再叫出声,顾茗烟还是带上面纱遮盖住脸上的刺青,闭着眼睛扶着扶手慢慢走下去,若是看不见的地方也只是稍稍睁开一些,待到看清之后便重新阖上眼睛,她有些不想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离开了酒楼,那店小二倒也是好奇的看着齐林从二楼走下来:“小少爷,那位姑娘好像双目失明,你欺负个盲女作甚?” “干好你的活吧,我继续去跟着,倒是要看看这丫头究竟到这里来做什么。”齐林快步跟了上去,想着反正这玉清的眼神极其不好,他一路跟着更是大摇大摆。 穿梭在街市之间,齐林懊恼着没有将银翘带来,惹得他这些日子见不到宫里的姐姐,只能在附近摇晃,看着前面的那个身影停在一处小摊子前,正问别人刻刀怎么卖,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店老板瞧着这姑娘一身华服,搓了搓手:“我这里的刻刀可是上好的,姑娘若是要的话……” “刻刀再好,落在我手里也只是刻刀,拿一套差不多的,再给几块木头我即可。”顾茗烟说罢,只将碎银子放到了一旁,店老板当即眼冒金光,赶紧收拾了一套送到她的怀里。 齐林想,这女人肯定是见过顾茗烟的,竟然也想学着顾茗烟的模样来争宠吗! 顾茗烟则是将刻刀揣在怀里,虽然她自己的手稿上没说自己会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别人这有卖刻刀和木雕的,她总是会忍不住的听上一耳朵,这才想着试试。 可走出两条街还是没有问到附近的药铺子,顾茗烟也有些累了,索性寻摸了个台阶稍事休息,大腿上的两条刀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但是每每到了冬日就疼的厉害,坐下来时的寒风更冷了些。 齐林远远的抱着手臂看着,拽住和顾茗烟方才说过的话的妇人,问:“我问你,刚才那姑娘问了你什么?” “这不是齐小少爷么!”妇人乐呵呵的塞了个果子到他的手里,指了指顾茗烟:“那丫头方才问附近有没有什么药铺子,但我们这条街上的人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药铺子哪里有,只好让她走到前面的大街上去问,可那姑娘兜兜转转也没出去。” 说到这里,这妇人也是叹气:“这姑娘看不见路,倒也是个可怜的。” 齐林挑眉,这玉氏女子不是用蛊毒的吗?难不成是准备买些毒草之类。 正在齐林疑惑之时,顾茗烟已经被段承瑞派来的护卫给拉了起来,她的脸色差的吓人,齐林走上前去,正听见顾茗烟低声开口:“我不需要人跟着。” 第884章 第八百八十四章 任性妄为 放缓了身子重新回到台阶之上,顾茗烟面色不善的注视着眼前的人,若非是他们主动出现,她根本就难以发现这些人的踪迹,此时两只手都轻轻的揉捏着大腿和膝盖,她只是突然疼的厉害了些。 “可是殿下让我们要跟着您,而且您的脸色……” “我并无大碍,若是你们沧澜再如此将我们雁江使臣当做是阶下囚来看待,大可继续跟着。”顾茗烟冷眼扫过眼前的人,看着人影莫约有四五个人的样子。 几人面露难色,看起来似乎都很迟疑。 顾茗烟则是不顾他人的目光,继续揉搓着发疼的两条腿,将刚刚买好的刻刀和木头都放到手边,想了想他们也不好公然违抗命令:“若是你们不想为难的话,将我送到最近的一个药铺子即可。” “您将药草报给我们,我们自可帮您取来。”眼前的人影完身下来,半跪在了顾茗烟的面前,后者被盯着翻了个白眼,想到自己也不好走太远,便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药方说出去,待到那些人都一一记下。 一只手还是将她扶了起来:“玉清姑娘不如到一旁的茶馆里稍坐。” “你们沧澜人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我不想动。”顾茗烟恼怒的挥开她的手,愤愤不平的回到了自己的台阶上,两只手将自己的腿给包裹起来,横了他们一眼:“我不认识什么三皇子,也不想认识其他的皇族。” 几个护卫拿她没办法,只好在一旁等着。 却听顾茗烟继续道:“挡着光了,别在这里招摇过市,如你方才那般暗中跟着就好。” 护卫们只好又悄然离去,不再出现在顾茗烟的面前,而不远处的齐林倒是将她的字字句句都听到,脸黑的更加厉害了些。 若是顾茗烟的话,说话肯定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顶多是虚张声势的讲道理,一直将人给讲走,亦或是将计就计的让这些人去做事,绝对不会对方才两个护卫的好心充耳不闻,甚至还任性的要坐在街边。 也不知道靖王究竟看中了这个小姐什么!更何况她还是那个玉芝的妹妹! 齐林可是听说过玉芝对顾茗烟的所作所为,下蛊也好,操控也罢,玉芝都做的明目张胆。 如此想着,他如今知道有护卫的存在也不敢贸贸然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护卫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过来,顾茗烟探手将那些东西拥入怀中后便缓缓睁开眼来,灰白的眼底一片冰凉的看着那些护卫:“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病痛也好,生死也罢,仅仅是我玉氏后人之事,同你们沧澜并无半点关系。” 那些护卫沉着脸悄然离开,有的索性就隐藏于人群之间远远的看着。 顾茗烟这才撑着台阶爬起身来,索性也不准备继续往前走,反而是决定顺着刚才走回来的道路回去,背后有人,说不定还隔墙有耳,她就算找到了包打听也是不可能问的。 下次还是得让鬼魅跟着自己辨认身边的人,不然她一个人贸然行事,根本不知晓周围危险几何,也不知道她和一些人的关系如何,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齐林的声音传来:“瞧着你眼睛这么不方便,何必出来找罪受?” 顾茗烟被惊了一跳,将怀里的药材抱紧了些,道:“我乐意。” 这个女人果然很讨厌。 齐林瞥了一眼街市里那些护卫的影子,从顾茗烟的身边悄无声息的离开,寻了处这边最高的酒楼落座,举着酒杯看着那玉清不急不缓的从人群里离开,步伐倒是同顾茗烟一样有几分坚定。 被齐林死死盯着的顾茗烟却是浑身不自在,埋着头一路回到驿馆中,本想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可一走入厅堂之中,便看见东方萱儿和三皇子还在厅内坐着,甚至还在用午膳,她提起一口气,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挑眉:“两位是准备赖在驿馆不走了吗?” “自然是得好好照顾,听闻方才传话的下人来说,你身子有些问题。”东方萱儿优雅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复而看向了她怀里的草药。 “东方小姐上次冲入寝殿之中,自然是知晓这些药是作何用处。”顾茗烟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背后那些还未束起的长发落在她的脸侧,衬的那双灰白的眼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神色,那柔软的声音也滑入了东方萱儿的耳朵里:“若是靖王殿下知晓你不由通报便闯入了他的寝殿,该如何?” 死死攥紧了裙角,东方萱儿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茗烟一脸纯良的回归到原位,索性将药材放到桌沿,自己也跟着坐下来,一旁的侍女为她送上了碗筷,却听她开口:“姐姐身子不适,但总归是要吃些东西,你准备两份去,瞧瞧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明日照着做。可别进去打扰,放在门口叩门,等你离开之后她自会去拿的。” “是,玉清姑娘。”丫鬟们赶紧去准备。 顾茗烟则是接了碗筷,刚吃了几口东西就听见东方萱儿开口:“素闻江晏曾经也是个风水宝地,山川美景数不胜数,就连宫殿都是用金子做的,萱儿当真是想去见见呢。” “昔日荣光罢了,如今前去不过是满目的遍地残垣,所踏之处尽是白骨血肉。不仅如此,世间各地的山川美景之下,又何曾没有白骨同孤魂野鬼,不过是你我凡人皆不知罢了。”顾茗烟声音轻轻,吃饭的动作却也并未停下,那双灰白眼里此时清清澈澈的,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倒是有几分超脱凡尘的意思。 想那日在冬宴之上,她也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将东方萱儿和段承轩不合的消息说出。 东方萱儿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对面的段承瑞则是夹了一块鱼到顾茗烟的碗里:“玉清姑娘第一次来沧澜,这鱼是之前从冰洞里捞起来的,甚是肥美。” 如此说着,段承瑞更是不满的看向那边的东方萱儿,认为她此言试探未免有些过分,东方萱儿只好就此作罢,心里却嘀咕着为何要这无用的三皇子一同招待使臣。 待到酒足饭饱时,段承瑞已然轻声开口:“过几日天气回暖,不若本皇子带着各位使臣去游湖一番?冬末春初的景色最为艳丽,玉清姑娘纵然眼睛不好,应当也是能看得几分。” 这三皇子打的是什么心思。 顾茗烟虽不知,但想到之前的赤果之事,倒是该好好探寻这三皇子的虚实,当即允诺下来:“可还得等些日子,我姐姐她……葵水才来。” 刚刚从驿馆窗户里窜进来的玉芝,在玉泓的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885章 第八百八十五章 渔民山庄 “这个自然,玉清姑娘不必担忧。” 段承瑞轻笑了一声,又递了一碗排骨汤到她的手边,将勺子塞进她的手里。 “多谢。”顾茗烟微微颔首道谢,手边的药材却已经被旁边的下人给拿了去,东方萱儿比了个手势,那丫鬟便了然的去将药包解开,取了些草药出来,而段承瑞则是一刻不停的同她说话。 待到顾茗烟吃的太饱时,这才将碗筷都放下,那药材又完好无损的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丫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玉清姑娘,这些药材放到架子上,若是要熬煮之时,告诉奴婢们一声便是。” 顾茗烟这才注意到,点点头:“这些暂时不要熬煮,放到阴凉之处切忌沾水。” 几个丫鬟忙忙应是,段承轩和东方萱儿得了手,自然也没准备多待。 临走之时,顾茗烟倒是并未去打量这药包,想着这些外伤药即使被看见了又如何,始终只是外伤药罢了,她更是担忧在她离开之时,有人去探听了玉清和玉泓的虚实。 不过等到她推开门扉之时,屋子里却做着四个人在吃饭。 玉泓和玉芝明显是刚刚回来的样子,那日离开时穿的夜行衣到今天白日都未更换,而莫三和鬼魅则像是一直住在这里,衣裳简单,看到她过来之时,鬼魅就开口道:“今日倒是有人上来探听虚实,幸好莫三在这里,勉强应付过去了。” “果然。”顾茗烟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将门扉关在了背后,看玉泓和玉芝:“三皇子说过几日要去泛舟湖上,这定然是推拒不了的。” “我一直都想出去游湖来着,这次正好……啊!”玉芝高兴的说着,却猝不及防的被旁边的玉泓给拍了一下后脑勺,警告:“你也不要胡乱惹事,若是惹出什么乱子便有你好看的。” 玉芝委委屈屈的不敢说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像是改变了不少。 这边的莫三轻咳了两声,拍拍凳子让顾茗烟坐下时,一同开口:“这三皇子身边的几个姑娘倒是高手,从房顶上走过来要探寻屋内的人,幸得玉泓和玉芝关系两人亲密,我和鬼魅蹲在床上才知道两人离开。” 玉泓那张面瘫脸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玉芝幸福的靠在玉泓的肩膀上。 顾茗烟也清了清嗓子:“今天拒绝三皇子的时候,我说是玉芝来了……葵水。” 最后两个字几乎没声,听到的玉芝却还是险些站起身来掀了桌子,幸得玉泓和鬼魅两人一人一边按着,这才没有将一桌子饭菜给砸到地上。 玉芝气恼的站在一旁,死死的瞪着顾茗烟。 顾茗烟也是心虚的揉了揉脑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反倒是你们,发现了什么?” 玉芝和玉泓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摇摇头。 “问题就出在,除了你们之前发现的东西,那里再也没有其他的疑点。”玉泓认真的捂住了玉芝的嘴,以免她捣乱。 她们最开始去了渔村里,后来只发现那边作为一个打渔为生的小村落,里面的人却都是十分有钱,两人在那些渔民的家里发现了不少金子和银子,还有一些值钱的传家宝,而且那些渔村里的人似乎不准备离开,但却喜欢拉拢路人留下。 另一边的乱葬岗,玉芝本以为自己能找到姐姐所留下了一些印记,可那些乱葬岗却意外的一直在被人清扫,所以尸瘟一直没有散发出来,他们蹲点,发现大多数都是一些囚犯或者是附近的地痞被扔进去。 顾茗烟疑惑:“那些渔民们那么有钱,怎么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之前我们只去渔村的时候,当然是觉得有问题,所以当时我很想跟你讨论,但后来我们在乱葬岗附近蹲了几天,你猜猜那些银子都是从哪里出来的?”玉芝给自己添了一碗汤,笑眯眯的要吊顾茗烟的胃口。 顾茗烟认真的讨饶:“我猜不到,你给我说说呗。” 玉芝这才得意的扬了扬嘴角,说道:“那些渔村里打了多少鱼都是给东方氏的那座庄园里送去的,而且那座庄园里的人可不少,但是后院的米面不多,厨房里的大娘都每日都是熬鱼汤,剩下的鱼尾巴每次都直接扔到后山,堆了不少,但都有人处理。” 说到这里,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茗烟的身上,好像只有这一件事情是疑点了。 顾茗烟却是两手一摊,表示她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鱼汤的确很有营养,但也不是每天都吃这个吧。” 几人都不是很明白其中的玄妙,莫三则是拿了长刀站起身来:“若是这几日三皇子和东方萱儿还要过来的话,我还是不宜久留。” “回去小心。”鬼魅随意的说了一句,直接将窗户打开。 莫三先是楞了一下,不过看着鬼魅那一副真诚的样子,只好起身离开。 就像是希望她早点离开一样。 顾茗烟捧着杯子没有开口,只等着鬼魅跟她一起回了房间之后,才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她也发现了,但如今只是将错就错,背后的人我也尝试着去找过,一无所获。”鬼魅认真的开口,甚至拉开了自己的袖口,上面有一条浅淡的刀伤,当时肯定连血都没有留下,只是留下了些痕迹。 顾茗烟的脸色也变了:“我不能将她牵扯进来,而且你已经被人发现了。” “这就是问题了,我也不能继续待在驿馆里,莫大人的宅邸是个好去处,但这驿馆你可以相信的人只剩下玉芝和玉泓,我怕……”鬼魅的眉间拧了个疙瘩。 “这里是段承轩的地盘,他肯定罩得住我的,我只要小心行事就好了。”顾茗烟对他摇了摇头,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想法,如果不能让鬼魅冒险和自己一起出去找包打听,而三皇子又看的如此之严,那么在段承轩再次出现之前,她还是乖乖的待在驿馆里才好。 鬼魅也不再犹豫,如果他被发现了,顾茗烟的身份同样会被暴露,如此一来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这几日,顾茗烟都决定足不出户,好好研究自己的眼睛,看能不能找到加快恢复的办法。 第886章 第八百八十六章 谨防身边人 “大小姐,这些的确都只是外伤药。” 府中的大夫已经第十二次检查这些被拿回来的药材,而身边的东方萱儿还是不安的死死盯着这些药材,沉着脸:“我记得江晏玉氏应当是用蛊毒的,她们怎么会配药……” “这些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伤药,兴许再加了稍许祛疤的草药,任何一家医馆都可以配的出来,大小姐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带着这些草药去一趟附近的药堂。”满头白发的老大夫不耐的将手里的药材放下,重重的叹了一声。 东方萱儿始终焦躁不安,难道这玉清真的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吗? 如果这玉清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为什么爷爷还特意告诉过她不要招惹。 将手里的帕子都拧的皱皱巴巴,一旁的丫鬟则是小心的走上前来通报:“玉清姑娘去了酒楼,好像要带着身边一个丫头来尝尝沧澜的火锅。” “她真的是雁江人吗?”东方萱儿愈发的觉得不可置信。 同她们一起过来的雁江使臣们几乎日日都要入宫觐见,商讨两国邦交之事,玉芝似乎一直闭门不出,可玉清出门除了去买些药材逛逛路边摊子,便也只有去其他的酒楼里吃饭,顶着那张可能和顾茗烟相似的面庞,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顾茗烟答应鬼魅足不出户,但是红丫头却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在红丫头数次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询问死尸的时候,顾茗烟只好带着她重新来到了阿兰这里,边吃着热腾腾的火锅百边问她:“附近只有你一个人知晓此事,还是有其他人也遇到这类似的事情。” “小姐,这事情可不光彩,就算他们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那也是断然不敢往外说的。”阿兰颇为忌讳的掩嘴,眉头稍稍一扬:“这其间,是有什么联系吗?” “若是其他人也遇上了,那便不是巧合,你也会十分安全。可若是只有你一家遇上了,你猜猜是故意将矛头指向你,还是你背后的人。”顾茗烟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声音轻柔可这眼神却是冷冽。 阿兰身子轻轻一颤,复而轻笑:“能在天炎城里占据一席之地的,谁没个后台呀。” “既是如此,你应该细细打听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如若不这般,纵然我舌灿莲花的向人讨了你的一条命,可这万贯家财最后也只能落得个……”适时的止住了话题,顾茗烟饶有兴趣的看向她。 脸色一变,阿兰匆匆行礼离开。 顾茗烟则是稍稍一挑眉,没想到是她大意了,阿兰背后另有人,若是知晓她的身份……岂不是多了一个人抓住她的把柄,下意识的捏紧了杯子,身边的红丫头却轻声开了口:“小姐,为什么大家都遇到此事便不是巧合?” “若是一次尚可原谅,但如此隐秘之事若是三番四次的出现,背后之人总不能想着这些店家都不敢相互询问,毕竟这是守城将士所做之事,大家就算害怕牵扯也必定会大着胆子互相通消息。”顾茗烟吃着羊肉,又道:“更遑论其中不少店家背后都是一个人,一旦消息互通,他们自然会找守卫的麻烦。如此大的风险,他们肯定会小心些,阿兰可能只是遗漏的唯一一次,但若并非如此,那肯定他们另有图谋。” 红丫头亮了一双眼睛,继续给她涮羊肉。 可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则是幽幽开口:“我这边所知晓的事情,你都会一一告知于孟旭吧。” 那涮羊肉的小丫头只是稍稍一愣,旋即才笑起来:“这个自然,不过我家少爷也说过,有些人这辈子都同自己无缘,但若是能远远的帮上一些也无伤大雅。更何况此时路途艰难,他也得一步一步往上爬,才能帮到更多人。”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可如此直白的话却总能让顾茗烟另眼相看,浅浅一笑:“他如此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在这浅淡的笑靥之下,也只有顾茗烟才知晓她对这些事情有多么深恶痛绝,她此时只想起以前时时跟在身边的两个小丫头,青黛和银翘一个如同长姐一个如同幺妹,对待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就连顾茗烟自己随口的一句抱怨,也不必担忧这两人说出去告诉她人。 可如今,身边纵然有鬼魅这个可信之人,但他到底也是有了自己的身份。 就连和段承轩纠缠不清的她,如今却也同样的需要步步小心,谨防身边之人。 吃了一顿火锅后,她的心情才好了些,又去替红丫头去成衣铺子里选了些衣料花色,想着这丫头野了许久,倒也是该定定心寻个好婆家才是。 带着红丫头,她也算是放心,毕竟只要孟旭深知再过不久皇帝就要换人,那么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将她的情况尽数告知——他得为来日皇帝的青睐而有所保留。 如此过了几日,顾茗烟才洗了澡和衣躺下,只听见窗户被打开。 一道身影也跟着轻轻落在她的身边,那只熟悉的手正搭在她纤弱的肩上,稍稍放缓了些力气,声音却带着一丝嘶哑:“皇兄今日又想将女人塞到本王的床上了。” 顾茗烟当即黑了一张脸,拍开了他的手臂:“当年我怎么就没选择三皇子。” 段承轩快步跟了上去,直接将人抱到床榻上塞进被褥里,指尖拨弄开她湿漉漉的发尾,低声开口:“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几日未见,你的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 顾茗烟缩在被褥里翻了个身,低声道:“我连烛火都未点燃。” 段承轩本还想顺势靠到她的身侧,最后却只是吻了吻她的发梢,沉声开口:“东方家如今被不少人当做眼中钉,更有人想要将女儿送到我的床榻上,为此,她们可能会不遗余力的解决掉东方萱儿这个麻烦。” 缓缓睁开眼,顾茗烟不得不回过头去看他:“你的意思是明日可能会有危险。” “是的,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即使发现了也别说出来,更别怀疑,你会很安全。”段承轩倒是不担心她不能自保,他更担心自己的人被顾茗烟戳穿,那到时候反而会更加的吃亏。 “你这是在夸我很聪明?”顾茗烟挑眉。 “我是在夸我的娘子很聪明。”段承轩不要脸的靠坐在床榻侧:“明日你醒来,我便回宫了。” 顾茗烟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看向段承轩,一直手抓着他的手腕:“看看你能不能走掉。”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任由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887章 第八百八十七章 神神叨叨 醒来之时,她的手臂安稳的躺在身侧,埋在被褥之中。 眼前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只留下另一条红绳来,她迷蒙着抬手将那红绳拿了过来,其间还镶嵌着两根金线,中间有一个牡丹花图样的坠子,而她手腕上年代久远的红绳早已不翼而飞。 了然的将红绳戴上,她起身才发现段承轩就连衣物都给她准备好。 不同于之前雁江使臣所穿的冷色衣裳,眼前的这件衣裳是柔软的鹅黄色,还有面纱也换了样式,倒是比之前的面纱带起来要简单许多,其下还埋着两根玉簪,雕工上乘。 “昨日怎么也没瞧见他带了这么多……” 疑惑的揉了揉脑袋,起身装扮之时,她叫了几声红丫头也没人应声,而坐在梳妆台前,她才惊觉自己对这些胭脂水粉毫不了解,她尝试着抬了抬手,至多将脑后的头发随意的用布带束着,根本就不会绾发。 只好将其中一根玉簪放到怀里,想着等会找别人帮帮忙。 刚推开门扉,两个丫鬟的声音便一同响起:“玉清姑娘,还请让奴婢们为您收拾行装。” 顾茗烟惊得后退了一步,那两个丫鬟也趁机蹿了进来,她不解:“收拾行装做什么?” “这一次游湖要去远些地方,故而要带些行装,红姑娘此时正在厨房大娘那儿,便让我们来伺候了。”其中一个丫鬟如此说道,而另一个丫鬟则是风风火火的将她重新推回到梳妆台前,笑道:“沧澜身份权贵之人皆要打扮,红姑娘此时不在,便由奴婢代劳如何?今日玉清姑娘想……” “随意的用簪子绾起来便是,轻便即可。”顾茗烟将自己的玉簪递了过去。 小丫鬟接到玉簪之时却是微微愣神,低呼了一声才为她将头发绾上。 “我第一次听说游湖还有去远方的。”顾茗烟开口询问,另一只手则是将手边的药膏拿了过来,在手腕和手心上的伤口上涂抹过去。 两个丫鬟时不时的看向她身上的伤口,更是道:“马上便是迎春节,顺水往下有个小水镇,平日过节之时,天炎城的权贵们便会租了大些的画舫前去,瞧着那些舞姬在水中台上翩翩起舞,晚上更是星火漫天。” “我从未听说过。”顾茗烟瘪瘪嘴。 背后的丫鬟轻笑出声:“这个自然,玉清姑娘是不晓得,那镇上之人大多是王侯世族,而方才奴婢所说的权贵们,并不包括商贾和大臣,指的是家中继承爵位之人,如此甚少人知晓,就算有大臣知晓,碍于脸面也是不会自讨没趣前去的。” 怪不得她之前并不知晓此事,不过转念一想,她当年是靖王妃的时候,又是否知晓此事?脑子里细细想来,好像摸不到一点儿记忆。 “而且那水镇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天星镇。”两个丫鬟马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倒也是不将她当做是主子看待。 待到整理好一切,两个丫鬟还好奇她还带不带上金纱衣,顾茗烟却只是略略一摆手:“不必带了,我还不想被人戳脊梁。” 两个丫鬟赶紧小心的将东西整理好,塞在包袱的角落里。 来到驿馆门口,玉芝正在马车上摇晃着腿,而身边的玉泓已然易容过,让玉芝十分的不爽,顾茗烟跨过门槛之时,斜刺旁伸来一只手扶住她:“玉芝姑娘的马车里放了许多东西,我们坐后面一辆。” 顾茗烟听着段承瑞的声音,轻轻点头顺着他的动作往后面走。 嗅了嗅,顾茗烟暂时没有闻到任何同赤果相似的味道,一路被人送上了马车,东方萱儿早已坐在里面,目光疑惑的看着顾茗烟手腕上的手,低声开口:“三皇子殿下还请自重。” “东方姑娘何时如此识大体了。”段承瑞笑着松开了手。 因看不清东方萱儿的目光,顾茗烟只以为两人之间闹了些矛盾,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习惯性往角落里缩了缩,正在她奇怪为何还不动身之时,另外一个人也跟着窜了上来,顾茗烟抓住快砸在脸上的车帘,又往中间挪了挪。 “三哥,带我一个。”段承钰赶紧坐到段承瑞的身边。 段承瑞不禁打量着段承钰这一身脏乱的衣裳,挑眉:“四弟,你这是……” “去了一趟柔儿的花田,花倒是没采上多少,却差点儿被她赶出来,反正父皇这几日将我赶出宫外,柔儿也嫌我没用,不如陪你们去好好玩玩。”段承钰如此说着,目光落在马车里的两个女人身上,冷声道:“正好也看看皇叔究竟看上了什么样的女人。” 顾茗烟被他盯得发毛,抬手揉了揉手臂,从背后的袋子里取了两本书来,合着眼慢慢的用指尖摩挲,倒也不需什么光。 “玉清姑娘倒是好学之人。”东方萱儿冷嗤一声,这玉清的习惯未免和之前的靖王妃太过相似。 “并非是我好学,只是我双目不能视物,东方小姐一个时辰能看完的东西,玉清却得一两日才能摸完,如此更该勤奋。”顾茗烟的头略略垂着,细细的描摹着手下的每一个字。 东方萱儿本来还好奇她是不是也如之前的顾茗烟那般看的医术,却发现其上写的却是占星推演之法,十分详尽,只可惜东方萱儿对此一窍不通,索性便不讲话。 耳边街市的喧嚣渐渐远了,顾茗烟这才停下动作:“要出城?” “天炎城的水路都有限制,若想一路去往天星镇,只得从外面走。”段承瑞耐心解释,又道:“若是玉清姑娘还想看看附近风光的话,我们还可在外稍作停留。” “不必停留,天炎城虽然是天生的风水宝地,可也正是因为这份福气,附近的许多地方都风水不佳,流水为活,倒是可以在船上看看风光。”顾茗烟说的振振有词,此时也缓缓的睁开了眼,将手边的书卷放下,撩开了车帘,小心的同那马夫坐在了一起。 东方萱儿本还想说此般不符合礼数,顾茗烟却已然同玉芝那般晃着双腿,指向了那镇魂宅的方向,朗声开口:“孤魂不散,难超度。” 东方萱儿的脸色一变,而两个皇子则是心底各有心思,想要猜到她意欲为何。 第888章 第八百八十八章 画舫 顾茗烟半撑在马车上,身子微微前倾着,在段承瑞还想伸手拽她之前,继续开口:“你们段氏皇族倒是同江晏皇族一般无二,若是再奢求无果之物,总有一日会埋于黄土之下,沃土化荒漠,寸草不生只留森森白骨。”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前面马车的玉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在东方萱儿恼怒斥责之前,玉芝也从窗户里探了脑袋来:“你别神神叨叨的了,小心皇子殿下们砍了你的脑袋,就算推演出来了也不能明说,要委婉些,可晓得?” 顾茗烟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身子缓缓的靠回到背后的马车上,这才歪了歪脑袋:“你何时教我要委婉了,反正玉氏的脑袋都要掉。” “我还不想死,你别给我惹事!”玉芝甚至直接从前面的马车捏了块糕点砸过来,可并未砸中,顾茗烟心里忍不住的发笑,面上却是佯装无辜的躲开,缩了缩肩膀没再说话。 玉芝这才重新回到马车里,对一旁的玉泓点点头。 玉泓了然,等到傍晚到达码头之时,他悄无声息的和另一个人更换了位置,朝着方才顾茗烟所指的方向前去,玉芝则依旧粘腻着玉泓所易容之人,只是在无人时才会露出嫌恶罢了。 顾茗烟在他们准备之时,只是坐在码头处的门板堆上,坐到高高的环视过那些忙碌的码头工人,那些人也奇怪的打量着这奇怪的大小姐,直到顾茗烟的目光落在一处,那一个身形健壮的搬运工多看了她几眼,这才扛着东西爬上画舫。 这些人也许就是段承轩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片刻之后,有丫鬟将她托下来,簇拥着她踏上画舫,来到二层的楼阁之中,顾茗烟迷迷糊糊的被人推着落座,身边传来女子柔软的声音:“小姐可要品品这甜酿酒?” 顾茗烟点点头,鼻腔里都是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虽然有些呛人,但也的确甜滋滋的。 有人端了一碗上来放到她的手边,顾茗烟只顾着自己吃,身旁的玉芝则用手一推她,吓得她险些将勺子整个塞进嘴里,不解:“做什么?” “这味道太浓了。”玉芝揉了揉鼻尖,抬眼和她对视:“你都没注意到三皇子一直盯着你吗?” “我看不清。”顾茗烟皱着眉头挪开了些,生怕玉芝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继续惹事,玉芝凑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边打量着对面的东方萱儿,又笑笑收回了手,挺直脊背不再闹腾。 在东方萱儿看来,这两人倒真的是有几分像姐妹。 顾茗烟可能不知道,但玉芝却知道如何能将两人的关系演的更亲密些。 用她的话来说,在各种感情方面,顾茗烟就是个榆木脑袋。 画舫顺着河水一路往下,据说水路也要走上两日,回去之时再乘马车,路上又在两个镇子上停留,细细算起来,莫约有十日他们都在外面,顾茗烟不免担心孤身在天炎城里的段承轩。 甜酒酿倒是好吃。 顾茗烟不一会儿就沉迷于各类吃食里,待到下午听琴时,她只觉得好听,东方萱儿却和段承瑞聊的正欢,段承钰索性端着酒杯过来,正坐在顾茗烟和玉芝两人之间,先将一杯放在了玉芝面前,另一边则是偷偷挪到顾茗烟的身边,看着那张脸:“你的确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宗平王殿下若是想来找事,不如直接用阴招算了,明面上挑衅若是说不过我,还掉面子呢。”顾茗烟将最后一口甜酒酿吃下。 段承钰嘴角轻轻一抽,还想说上几句,便听见段承瑞的声音传了过来:“四弟,不可如此。” 一旁的雁江使臣也是有些看不下去,玉清虽然身份不明,但到底是皇上让他们亲自带来的使臣之一,只好对宗平王开口:“宗平王殿下若是对我们雁江使臣有任何不满,大可向皇上直言。” “不满谈不上,只是想和这位日后可能成为靖王妃的玉清姑娘好好聊聊。”段承钰笑着扬了扬眉头,随意的坐在席上,继而看向顾茗烟:“你对这些琴声听起来像是兴致缺缺,楼下倒是还有些有趣的,不若本王带你去瞧瞧。” “四弟!”段承瑞疾言厉色。 段承钰缩了缩脖子,顾茗烟倒是好奇:“有什么?” 听闻此言,雁江使臣赶紧开了口:“玉氏隐于山林,倒是鲜少见到些新鲜玩意儿,若是宗平王殿下不介意的话……” “这本来就是此行的目的,大人无需如此客气。”段承钰游刃有余的回了雁江使臣,一只手抬起来放到顾茗烟的手边,后者小心的拽着他的袖子站起来,玉芝也兴奋的说要跟去看看。 东方萱儿跟着起身:“不若我也一同前去。” “好啊。”段承钰笑笑,让段承瑞好好欣赏之后便带着玉芝和玉清一左一右的下楼去,东方萱儿款款跟在几人背后,两个贴身丫鬟也悄悄跟上,两者换了个眼神。 等到几人离开,段承瑞身边的封月这才缓缓跪下,附耳在段承瑞的身边开口:“她和顾茗烟还是有些不同,您不如再多多试探些?” “东方萱儿自然比我要做的更好。”段承瑞眼底划过一丝冷芒,复而低声开口道:“父皇此时将六弟和九弟都困于府邸,其他皇子一概都扔到外面,只留下皇叔一人,是何居心还不得而知,你们派去的人小心行事,勿要伤了贤妃娘娘。” “是。”封月点点头,从袖口之中取出一封密信来:“桂嬷嬷已然被安置好,太后再不可能生事,只是当年云栖的棺木是空的,灵儿公主的棺木亦是空的,可这件事情附近之人都并不知晓,实在难以找到头绪。” “此事不着急,如今关键便是如何制衡他们的关系。”段承瑞压低了声音开口,待到那丝竹声更大了些,这才吩咐封月:“东方氏可有答复了?” “暂时还无答复,不过这一次接待使臣让东方大小姐前来,已然表达了足够的诚意。”封月的眼神微微暗下,抬手为他添了一杯茶水。 段承瑞不再多说,面上恭敬有礼的接待雁江使臣。 心中却不免疑惑,这玉清,究竟是不是顾茗烟? 第889章 第八百八十九章 醉雪的问题 同二层的歌舞有所不同,一层只留下了一下天炎城的几位读书人,顾茗烟看着那身深灰衣袍的时候微微愣神,眼神也跟着冷冽了几分,身边的段承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低声开口:“穿着这些衣服的读书人大多只是各位府邸上豢养的家臣,因出身寒门亦或穷困潦倒而不能参加春试秋试,平日多是为了各自的主子出谋划策。” 玉芝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豢养的家臣是何意思?” “便是让这些人为自己出谋划策,成为自己的手臂,可即使奏折和所出方法再好,皇上也断不会听到他们的名字,他们即是各位大人的影子。”东方萱儿顺着楼梯缓缓走下,因这画舫上低矮的楼层而微微弯曲了身子。 灰袍的读书人们一看见几人便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在另一侧,琴棋书画的读书人倒也是不少,却比二层的歌舞多了几分雅致和淡然。 段承钰将玉清推给了其中一个读书的女子照料,自己则一一的带着玉芝去翻阅书架上的东西,大多是天炎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喜欢听的戏,还说再有两个时辰,二层便开始唱戏,玉芝笑盈盈的看过来看过去。 东方萱儿还以为宗平王是想试探一番玉清,此时瞧见惊愕之余,另一边更是好奇顾茗烟是否会对此感兴趣,却见她方一落座,便问:“我带了刻刀和木头,姑娘可能教我些雕工?” 雕工!? 东方萱儿和那姑娘具是一愣,这东西可是城中下九流的东西,一般也只有地摊上才能看到有人在贩卖木雕,而且价格不高,再就是大些的木雕匠人才能接到各位大人的单子,却也是不能留下名字的。 “玉清姑娘,若是想找擅雕刻之人,这边的确是没有,但若是您对沧澜药理之类有些兴趣,我却是可以说上一二。”那姑娘干笑了几声,面露尴尬。 顾茗烟却坦然的摇了摇头:“你们既是各位大人的影子,便是才高八斗,同我这善用蛊毒的人说药理是大材小用了。” “玉清姑娘言重了。”那姑娘赶紧开口。 “并非言重,若是给我讨论国事的话,我怕是一天也憋不出个字儿来。”顾茗烟如此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之前买的刻刀和木头,边道:“姑娘喜欢什么便同我说说即可,若是没喜欢的,便也不必逼着自己的开口。” 那姑娘愣神了一下,倒是将天炎城的历史款款道来,顾茗烟边低着头摩挲过手中的木头,眯着眼睛寻找下刀的位置,十分认真。 东方萱儿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落座,桌案前摊了两本名书,打量着顾茗烟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更是打鼓,这玉清和顾茗烟喜好的东西有相似,却又不相似,她苦心钻研数年苏玉婉和顾茗烟的行为举止,却还是不得段承轩的心。 如此,她倒是该学着顾茗烟这般有所改变才好。 正在几人都安静下来之时,顾茗烟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身边的姑娘当即停下来大喊:“快去请船上的大夫来……” “不过只是被划了个口子罢了,我去厨房寻些活水清理一番即可。”顾茗烟将刻刀放到一旁,无奈的将染了血的木雕也放在帕子里,不然血沾染到桌案,另一只手安抚性的划过那姑娘的耳后:“只是些小事,勿要惊慌。” 那声音柔软的一塌糊涂,顾茗烟也顺势站起身来,破开的指尖有血滴落在她鹅黄的衣衫上,身后两个丫鬟匆匆忙忙过来,她也只是不耐的一扬手:“莫要真将我当成了权贵小姐,如今受制于人,可比那百姓还要低上一层。” 怼的两个丫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顾茗烟只匆匆问了厨房的位置便独自过去。 段承钰还想跟上,却被玉芝轻轻一拽,一双眼清澈透亮:“不过是些小伤,你们沧澜人怎么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段承钰的嘴角直抽,但面上却还是不在意的笑盈盈坐下。 可只有玉芝注意到她看见那些读书人时,眼底溢出的些许杀气来。 东方萱儿身边的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看着顾茗烟七万八绕的在这画舫里找到厨房的地方,清理伤口之时,一旁的厨娘还送了些药来,她却摆摆手,从荷包里取了两瓶药来:“外伤药我都带着。” 这句话更像是故意同门口的两个丫鬟说。 两个丫鬟赶紧躲开了些,顾茗烟草草拿了自己的帕子包着手指,也不想再回到画舫里面去,索性来到了画舫窄小的甲板上,寻了个木箱子坐下来,靠在船边,身子微微蜷缩着,倒是没看那些景色,她只是困得要命。 那两个丫鬟远远的看着顾茗烟躺在两个摆列不整齐的木箱上睡着,赶紧回去复命。 东方萱儿一听,赶紧道:“她也不怕被风吹死,去找人将她送回房里。” “什么吹死?”玉芝听见声音凑了过来,揉了揉脑袋:“是不是我妹妹又晕倒在哪儿了?我去找她。” “是晕倒吗?”东方萱儿赶紧站起来,两个丫鬟也吓出一身冷汗,若是这玉清姑娘在船边晕倒,岂不是直接翻了下去。 “玉清自上次被砸了脑袋,便有些记不清以前所学,所以有时候想起来些就会神神叨叨的,而且我们这一路赶来时,她大多时间都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玉芝说的有些着急,更是急得跳脚:“还请各位不要告诉她,免得她自己多想,又给自己下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方萱儿沉着脸点点头,赶紧带着玉芝去将顾茗烟送回到房间里。 一旁的段承钰则是静静的注视着一切,抱着手臂看着顾茗烟的门扉阖上,这玉芝说半真半假,但这突然睡过去的事情,难不成真是巧合? 在屋内,玉芝只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看着顾茗烟的睡颜,也是奇怪。 她是真的睡着了,即使在路上这样的情况出现过一两次,但都是因为在马车里,所以大家只是以为她想要好好休息,脉搏平稳便不再多说,此时细细看来,却是有些问题了。 “难道是因为醉雪的量出了问题吗?”玉芝搭上她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 第890章 第八百九十章 沉眠记忆 梦里的书生也是一身深灰色的长袍,手中总是捧着长卷。 总是约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同她相见,而她也习惯性的穿着一身百姓的衣裳,不华贵亦不美丽,可书生那只纤细的手腕却几乎拉着她走遍了天炎城所有的角落,西街后面有个越来越大的狗洞无人填补,那条河流或者大湖里的鱼最多,谁家馄饨里还藏着远方送来的虾仁,数不胜数。 回忆像是无声的走马灯一样,等到顾茗烟重新回到乱葬岗时,她终于听见了乌鸦的声音盘旋在脑中,后来这些乌鸦的叫声也变成了拍打在木头上的水声。 悠悠转醒,她醒来之时第一个看见的人却是在床边守了一晚上的玉芝,玉芝正捏着她的下巴摇晃,还道:“边睡边哭,梦到什么了?” 顾茗烟不甚迷茫的任由她的动作,眼前的剪影也模糊不清,沉思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不记得了。” 玉芝这才放开了她,将她在甲板上睡着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告知。 顾茗烟却是揉着脑袋从床榻上爬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忍不住开口道:“醉雪的量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就算我真的晕厥,总不可能自己找个地方躺下吧。” 玉芝噤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顾茗烟则是看向窗外的一片明媚,微微惊愕:“我究竟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一夜,若非是方才我拦着,那些大夫就要进来了。”玉芝抱着手臂看着她:“我已经跟玉泓分开了,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事儿我怕我就要本性毕露了。” “你还知道你的本性是什么。”顾茗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同玉芝一同往外面走,在外她只是乖巧的拉着玉芝的袖子,听话的跟着她去往了厨房,想着厨娘定然还留下了些吃食来给她们填饱肚子。 可惜厨房大娘赶紧找了两个丫鬟将她们送回到二层,说两位的身份怎能在厨房里吃东西,饿的发晕的玉芝险些为此和厨房大娘打起来,顾茗烟只好将她拽上了二楼,还认真道:“他们说礼节就是礼节。” “为什么厨房里不能吃饭,这样我就可以点我想吃的东西,等他们端上来都凉了。”玉芝抓狂的捂着肚子倒在桌案上,死命折腾。 顾茗烟懒得和她争论,只等到早膳送来时,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的抽搐起来。 眼前只有一小碗馄饨,馄饨寥寥无几,菜叶倒是许多,手边还有两块甜腻的糕点,再无其他。 玉芝懊恼的喊了一声,又让丫鬟送了些菜粥和小笼包上来,顾茗烟也是忍不住开口:“早上吃那么点,脑子都没法动。” “怪不得天炎城里的女子一个个身材姣好,我若是每天都吃菜比馄饨多的馄饨汤,定然也能有那样的身材。”玉芝的食量倒是同顾茗烟有的一拼。 顾茗烟哭笑不得,匆匆吃了早膳后,她便缩在角落里继续雕刻,谁都叫不走。 而那些应该前来袭击东方萱儿的人还没出现。 这一路都没有人再去打扰顾茗烟,东方萱儿也深觉玉清并非常人而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待到画舫第二日便要到达的夜晚,顾茗烟看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并非是玉芝,想着段承轩保护自己的人就在船上,大着胆子来到长廊,正看见地上一片粘腻的水渍,可她却并未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还未探寻到那人是谁,斜刺里的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将她重新带回到房间里,顾茗烟只摸着那袖口上的纹路便放心着被人拉回去,果不其然被扔到了椅子上,段承钰甩了甩袖子,衣角都被水浸湿,此时正沉着脸:“你胆子也太大了。” “是段承轩说有人会保护我的。”顾茗烟指了指他:“但我没想到会是你。” “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如果不是我,说不定你刚才出去就被杀人灭口了。”段承钰压低了声音坐到顾茗烟的面前,先是确认了一下她脸上的刺青没有掉下来的痕迹,这才继续道:“那些人是直接从岸上游过来的,早有准备,目的不明。” 顾茗烟捏着发疼的指尖开口:“她们的目的真的是东方萱儿吗?” “怎么说?”段承钰也皱起眉头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东方萱儿为什么要让那些大人的影子上船,是因为这些影子不重要,还是有些别的用处?”顾茗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一般在画舫上搭台子歌舞唱戏的皆有,但是找来那些大人的影子在画舫上,便是有些奇怪了。 段承钰则是无奈的笑了:“除了地方志和医书你都不看其他东西的吗?” “什么意思?”顾茗烟奇怪。 “那些人是各位大臣名正言顺派来的眼睛,就是为了看着你们的,沧澜的皇室向来认同这些大臣如此来观察各国的使臣,所以你大可不必多想。”段承钰摇摇头。 顾茗烟揉了揉面颊:“好吧,是我想多了。” “那么他们的目的只有可能是三哥,或者是东方萱儿,无论出什么事情,你绝对不要踏出房门一步,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段承钰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开口:“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离开,我肯定这一路都死死看着你。” 顾茗烟的脸色变了变,还是答应下来,看着段承钰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独自留在房间里只有焦躁,不过躺在床榻上听着耳边的水流声,她隐约想起曾经她也应该坐过船,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没有这里那么大且东西繁多,更没有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另一边床榻,后来却后知后觉的皱起眉头来,她一时不知道当时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谁,甚至想不起来两个孩子的面容。 突然她很想去找玉芝一趟,直到一声女人尖锐的惨叫声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数道高低不同的尖叫声,走廊里有人跑过,顾茗烟慌张的摸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些,一个护卫则急急忙忙的将她的门关上,对着她大喊:“玉清姑娘还请留在房内。” “他们带了火油!”有人惊呼出声。 第891章 第八百九十一章 刺客 他们竟然还能将火油带进来! 顾茗烟还是将门扉推开,紧贴着墙壁来到玉芝房间的门口,玉芝打开门将她给拉了起来,将那件丫鬟收拾进包袱的金纱衣塞进了她的手里,低声道:“这可以防火,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你就马上跳下去,我们距离的码头并不远。” 这些话本来是顾茗烟想说的,但此时她赶紧将金纱衣接了过来搭在头上。 “快灭火!” “解决掉他们!” 头顶上传来那些将士们的声音,正在玉芝和顾茗烟思虑着要不要上去时,门扉被推开,段承钰凑上前来将她们两个都抓了过来,背后跟着几个护卫大步的往甲板上走去,边道:“改坐小船,等着他们。” 黑暗里的湍急河流里隐约还能看见几条被大船牵引着的小船,一条船大概也只能坐上七八个人,同平日河流里摆渡的小船差不多大,顾茗烟看不清还想问问,玉芝却已经带着她跳到了一条小船上,还着急说道:“我想跟玉泓死在一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顾茗烟也跟着怪叫起来,在船上踉跄了几步才被段承钰给扶好坐下,不过一会儿,滚滚的浓烟和火光在眼前炸开,顾茗烟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也听见那些从岸上上来的人大喊起来:“东方氏的人都该死!一个都别想跑!” 段承钰远远的看着二层小楼处,段承瑞正护着东方萱儿,面对眼前的人应接不暇。 顾茗烟也远远的看见火光里的几个人影,赶紧一踹段承钰:“你会武功坐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救人啊!” “在这等着!”段承钰一咬牙,还是纵身而上,落在二层接过段承瑞手里的东方萱儿,猝不及防的被这滚滚浓烟呛了几口,大喊道:“三哥!我们快走!” “好。”段承瑞击开眼前两个人的长刀,抬手撂倒一个后反手将另一个抓住,气得段承钰直跺脚:“船都快没了你还想抓人!” “走。”段承瑞抹了一把脸上的烟尘,直接将段承钰从上面给推了下去,兄弟二人稳稳的落在甲板上,段承钰大喊着护卫们都上船离开,若是这晚上落入水中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段承瑞打晕了刺客,提着人来到船边时,正看见玉芝拉着顾茗烟的腰带,而她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拼命的将水里的两个人拽着,顾茗烟和玉芝都因用力而涨红了一张脸。 她肯定是顾茗烟。 段承瑞脑子里滑过这句话,带着人稳稳的落在那条船上,边凑过去将那两个人给拉起来,其中一个灰衣的女子正是前些日子给顾茗烟讲历史的女子,顾茗烟好歹松了一口气,低低道了声谢,就用尽全力的将两个溺水的人翻过来,按压胸口。 一直等到两个人都悠悠转醒,顾茗烟才一只手摁着他们的脖子,低声开口:“继续躺着。” 说完她还想去摸段承瑞带来的那个人,却被段承瑞拦下:“他是刺客。” “他是个人。”顾茗烟甩开段承瑞的手,在玉芝目瞪口呆时凑上前去,几乎是趴在段承瑞的腿上去给人诊脉,十分认真。 而方才落在另一条船上段承钰沉着脸给东方萱儿捂住肩上的伤口,可血流如注,眼前的场景里一片混乱,那些刺客像是知道他们想要离开而跳到小船上,眼前两个护卫正死死的将他和东方萱儿护在身后。 段承钰一脚踹掉一个,捂着东方萱儿的伤口跃到了顾茗烟的船上,还叫:“东方萱儿受伤了!肩上和腿上都被刺穿了!” “堵住她的伤口,伤药……止血的……”顾茗烟一只手摁着那刺客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杂乱无章的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两个玉瓶来,玉芝赶紧接过来,从段承钰的手里将东方萱儿给拉过来放到自己的怀里,还叫着:“男人都避开些。” 段承钰沉着脸将外衣脱下,直接罩在两人的身上,玉芝拉开些,让漫天的火光照亮进来,也不让人看见东方萱儿的身子。 顾茗烟则专心的为那人上药,拿出银针和线来,用一只手和嘴来绑好,将那些伤口缝合。 “将绳子切了!”有人大喊起来。 段承瑞也沉着脸去将绳子给切断,而那条画舫则带着火光顺着水流疾驰而去,正在几人以为安全的时候,画舫上仅剩的刺客几乎都跳了过来,段承瑞抬手将趴在腿上的顾茗烟给摁住,另一只手则出刀,勾住那人的脖子,直接将人给拉下来,另一只手则是狠狠扼住他的喉咙,将其摁在地上,段承钰拿了绳子将其绑好,喊道:“活捉!” 护卫们纷纷领命,段承钰看着顾茗烟许久,将布料撕了塞进两个刺客的嘴里,一只手拽着顾茗烟的肩膀:“他死不了。” “我知道。”顾茗烟的声音低沉嘶哑,鼻腔里几乎都是血腥味,可她却觉得自己异常的兴奋,直到将那刺客腿上的伤口缝好,她才顺着段承钰的动作往后挪动,最后稳稳的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却是轻轻的嗅了一下。 段承瑞沉着脸将她的手拉扯下来,塞进船边的水里清洗。 而段承钰则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沉着脸将顾茗烟从段承瑞的怀里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并警告的看向段承瑞:“三哥,你逾矩了。” “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段承瑞也陡然冷下一双眼来,目光几乎是粘腻在她的身上,最后也只是将外衣脱下塞进她的怀里,低声道:“别怕,我在这。” 顾茗烟疑惑的看着三皇子,有关于三皇子的记忆也涌入脑海,下意识的将怀里的衣服抱紧,顾茗烟抬起湿漉漉的手抵住额角,她沉声道:“绝对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已经从医二十余年,按理说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惊慌失措,她更加不会喜欢血黏在手上的感觉,但刚才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像是浓烈的美酒一样,即使苦涩却十分醇香甘甜。 难道真的是醉雪的问题?她不禁后怕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她明明觉得血的味道难闻,但闻到之后她的心跳就一直加速,脑子也有些不清明来。 第892章 第八百九十二章 交易物品 几条小船依次靠岸,段承瑞阻止了一个劲儿道歉的地方官,井井有条的派人去将船上的伤员好好处置,亲自带着东方萱儿去医馆里治疗,段承钰带着各位雁江使臣暂时落脚于客栈之中,雁江使臣之中,唯有一个大臣受了些无伤大雅的轻伤,几人看起来并未有计较的意思。 顾茗烟拽着段承钰的袖子时,低声开口:“那些人嘴里没有毒药。” “明明不是死士,但做的都是不要命的事情。”段承钰面色不耐的带着她爬上楼,假装他依旧讨厌这个皇叔的新宠。 “看起来也不像是自导自演,也许背后另有他人。”顾茗烟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加快了步伐,同样假装不耐的从段承钰身边离开,反手去抓住了路边的一个丫鬟,让她带着自己去房间。 段承钰吩咐着人好生看顾几人,这边径直走下楼去,嘱咐地方官:“此事不可声张,派人送信给东方氏即可。” “下官明白,宗平王殿下可要……”地方官的眼神猥琐了些。 “柔儿不喜本王同女子走的太近,你只需要好好看着这玉清,若是她在做出什么些事情你都一一告诉本王,可知晓?” “宗平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下官监视玉清姑娘吗?”地方官此时觉得这件事情倒是有些难办,毕竟这玉清姑娘如今是靖王殿下的心上人。 段承钰自然知晓他的困惑之处,只是低声开口:“不必监视,只需要照看她即可。” 特意将照看二字咬重了些,段承钰将两锭金子塞进他的手里。 地方官乐呵呵的将金子给收了进来,他们这整个天星镇几乎都是靠着天炎城的各个权贵才有今日的辉煌,而且他们这些官员们收银两都已然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就连皇上都不干预此事。 熟知此地民风的段承钰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并不担心,反倒是要想办法将顾茗烟的情况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诉皇叔才对,尤其是三哥根本就没有对顾茗烟死心。 若是如此,段承瑞之前离开那么长的时间,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在房间里的顾茗烟同样对此抱有疑问,三皇子的归来和曾经所为的一切并无差别,只是那些赤果的下落…… 她正想入非非之时,门扉却被轻轻的推开,门扉阖上发出咔哒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段承瑞的声音:“你应该远离此地。” 顾茗烟攥紧的指尖蓦地松开了些:“你果然发现了。” “我不会忘记你半分的。”段承瑞柔声的走上前去,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试探都显得十分可笑,他注视着顾茗烟的侧脸落座于她的身侧:“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至今为止你还相信段承轩吗?” 我不该相信吗? 顾茗烟并未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能否相信段承轩,真正令她愿意相信段承轩的,是这个身子的直觉,那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呢。 以沉默作为回答,段承瑞这才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她,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受此苦楚,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顾茗烟收回了那略带嘶哑的声音,用原本的清亮嗓音回答段承瑞:“即使他对我另抱有目的,你又如何说你未曾利用过我?” 段承瑞也一时沉默,他当然也不能否定这件事情。 可即使如此,顾茗烟还是扬了扬嘴角:“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即使是亲人也不例外,所以你看,你们都在利用我,为何我非得离开他而选择你,你和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至少我不会骗你。”段承瑞紧张的抓住了她的手,他触碰到前几日的伤口又小心的挪开,指尖划过她手心的伤痕,还有那些刻刀在她的手指上留下印记,医刀也曾在她救人之后伤到过自己,还有云翳留下来的伤痕。 比任何人受到的伤害都要多,可顾茗烟还是执拗的要将自己的收抽离出来。 手心里只剩下房间里的尘埃,段承瑞却笑起来:“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可你又如何知道,若非是因靖王之事,我又如何能遇到你们?”顾茗烟不解的皱起眉头来,眼神游移着开口:“我们之间从未开始,也没有结束,你如果真的将我当做朋友,就别拆穿我……” “我之前以为你离开了他就能过的很好,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段承瑞探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发现那条红绳换了条新的,只是暗暗咬牙:“你在我身边更好。” “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完,浸了迷药的帕子已经附了上来,她只来得及惊恐的看向段承瑞,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段承瑞将人拢入怀中,封月从窗户爬了进来,神色怪异的看着他怀里的玉清,还是忍不住道:“她不会将长生不老的药方说出来。” “能说多少就说多少,这已经是我最后可以做的交易。”段承瑞抬手将她交到了封月的怀里,认真的嘱咐:“别再用以前的办法对付她,告诉她想要知道的一起,只需要让她始终留在你和封瓷的眼皮子底下就好,尤其别让月清和一琴靠近。” 封月了然的点头,旋即无奈道:“可若是雁江使臣突然消失,这个理由会不会……” “这是一场声东击,那些刺客让我们以为她们的目的是东方萱儿,实际上那只是障眼法,他们真正想要的是玉氏女子身负异能的本事。”段承瑞如此说着,还是抬手将那刺目的红绳摘了下来,假装是被人撕扯下来的,就扔在床榻之上。 封月不敢多言,只是看着外面的青天白日静静等候。 不过一会儿,下面就传来一阵骚动:“有刺客!” 段承瑞对封月稍稍一扬手,后者了然的将黑色的面纱带着,直接带着顾茗烟从窗户之中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客栈四周的黑衣人几乎都抱着一个人从屋檐上窜出。 段承瑞趁乱从无人的后院落了下去,屋子里只有封月离开的那扇窗户正在风中拍打着。 段承钰猛地推开门扉,床榻上只留下撕扯开来的红绳,那金坠子也落在地上的缝隙里。 “该死的!给本王去将他们一个不留的都捉回来!”段承钰啧啧嘴。 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顾茗烟! 第893章 第八百九十三章 乖顺 封月抱着顾茗烟踩踏在天星镇的屋檐之上,在路上她同另一个人掉了包,只留下她抱着另一个民间女子朝着镇外离去。 天星镇同黑水镇有几分相似,都不易被人察觉,四周除了一条河流就是茂密的深林,本该是隐藏这个小镇的地方,此时却让段承钰的手下寸步难行,他们不少人追出一段时间便没了那人的踪影。 而天星镇里的黑衣人还在不断的冒出来,他们手里都抱着沉重的女子,引起不少权贵的惊呼声,玉芝还想跟出来,却被段承钰给推回到屋子里:“现在还不确定他们的目的是顾茗烟还是玉氏女子,勿要轻举妄动。” 玉芝纵然有所不满,但她的确还不愿意为了顾茗烟献出生命。 “让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找,如果雁江使臣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就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段承钰恼羞成怒的指挥着众人,话语之间,他甚至还看见另一个带着人的黑衣人从不远处的屋檐上掠过,路上的小姐公子们乱作一团,让他的手下愈发的难以追寻踪迹。 “让所有的人都退开,别挡路!”段承钰将身边的人推了出去,自己则是折返回去,正好和闻讯而来的段承瑞碰了个面:“三哥!出事……” “我知道,刚才东方小姐那也来了人,我实在没法脱身。”段承瑞如此说着,甚至还将袖口染上血迹的地方给翻折起来,脸上还有些许小小的划痕,段承钰微微一愣,说道:“三哥,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追。” “快些。”段承瑞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抬手吩咐人从各个方向分批追,如今肯定是没有办法将所有的人都抓住,只能想办法抓住最重要的一个。 而此时的封月则是在混乱之中回到了段承瑞的身边,点头示意一切都解决好。 段承瑞眼底闪过一丝阴暗,面上依旧表现的对此十分紧张。 …… 天炎城的人拥有一切,但他们都已经是被棺木扼住喉咙的人。 顾茗烟在镇上的某一间屋子里醒来时,如此想到。 当皇族不再是单纯为了百姓和国家考虑,当他们心底那些贪婪被无尽的放大,在各类新政都需要太过漫长的时间来得到成果之间,段氏皇族们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们不选择等待成果,而是选择得到目所能及的一切。 两只手都被绑在了床榻上,端坐在一旁的封瓷并没有封住她的嘴,而是柔声开口:“三皇子殿下一直都希望您能得到幸福。” “限制我的自由,将我软禁就是所谓的幸福?”顾茗烟对封瓷的话嗤之以鼻,幸好她之前在回忆起三皇子的事情,也还记得他身边这三个行事截然不同的女子,而封瓷俨然是最难搞的那个。 “靖王殿下已经将您推到了风口浪尖,任由您卷进任何危险的事情里,三皇子殿下始终希望您能得到幸福,所以我们会给您想要的一切,只是不能让你传递消息,亦或是去见靖王殿下。”封瓷说话的声音放的愈发的轻缓,她为顾茗烟掖了掖背角:“到时候我会带您去看看天星镇的风光,不会一直将您囚禁在这里。” “骗子。”顾茗烟偏过头去看向她的眼睛,恼怒的开口:“他还不如段承轩。” “如果您是指靖王殿下曾将你关在地牢里,我想三皇子殿下的确不如他。”封瓷的眼神也跟着冷下来:“在三皇子殿下为沧澜出谋划策的时候,靖王殿下还在为了一个女人而在争夺皇位,您觉得现在的这一切就是对的?” 话音落下,顾茗烟却陷入了迷茫。 她无从辨别这些话的真假,亦难以反驳,心口的疼痛蔓延开来,她也只是低低的咬着下唇,而封瓷则皱着眉头打量她许久,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您不记得的一切,我们都会告诉你。” 顾茗烟的身子轻轻一颤,脑海里的迷茫却更深了:“三皇子知道我记忆混乱的事情?” “因为您和以前不同,您被欺骗了。”封瓷的眼睛微微发亮。 她终于在这处铜墙铁壁之上找到了突破口。 顾茗烟没再继续说话,阖上眼睛决定暂时睡上一觉,她没办法解开两条手上的绳子,也没有力气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逃离,而且她总是能听见水流声灌进耳朵里,好像什么时候她落过水一样。 封月悄无声息的从房间里离开,看着院子里紧绷着身子的护卫们,只是低声开口:“小心藏着,不要让她发现你们。” 众人都了然的藏到了无人能看见的角落里。 而此时天上的圆月高悬,而街上的卫兵们还在巡逻,寻找着玉清的下落,门扉被敲响,段承钰的人扫视过眼前的一众人等:“你们可看见有任何可疑之人出没在附近?” “并没有,还请各位轻声些,不要打扰我家主子休息。”回答的人却是院子里的另一个姑娘,封月藏在无人之处静静看着。 那些卫兵们果然在听到小姐二字之后便不再追究,毕竟天星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即使是为了雁江使臣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第三批人走的很快,而更多的卫兵则是在外搜寻,并未在镇子内多有停留。 灯下黑的确没错。 关上门扉,那姑娘走上前来从封瓷的手里接走了夜行衣,沉声开口:“我马上就去外面准备,封瓷姑娘请等着我的消息。” “不用着急,我已经允诺了小姐要等着天星镇的节日过后再离开。”封瓷摆摆手,将一干人等打发走了,又自己去厨房里拿了些吃食往里走,将其放在床榻边上,为顾茗烟解开手上的绳子。 顾茗烟看起来也十分的乖顺,从封瓷的手里接过了碗筷,吃了几口才开口:“记得帮我去买几贴草药,药方等会儿我报给你。” “是。”封瓷点头答应下来,等到顾茗烟吃的酒足饭饱后,她才抄下了单子后才继续开口:“如果您想逃跑的话,大可以试试。” “我不是傻子。”顾茗烟指了指自己模糊的眼睛。 即使她真的走出了院子,也走不出这个陌生的天星镇。 第894章 第八百九十四章 线缩断了 枝繁叶茂的林间,段承钰纵身而起,手中的石子击中黑衣人的肩膀。 前者惊呼一声险些将怀里的女子给扔了下去,段承钰趁此机会冲上前去,刀刃出鞘,刺穿小腿,反手抓住那女子之时另一只手则扼住他的后脖颈将人砸在地上,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段承钰因不眠不休而发红的眼又跟着黯淡了几分。 背后堪堪跟上的下属们手忙脚乱的跟上前来,段承钰将那女子递给身后的人,挑眉:“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在没有了。”下属安抚性的将女子放到附近的树干之下坐下。 段承钰的指节被捏的咯吱作响,揉了揉额角:“回天星镇。” “可是玉清姑娘……” “你们分一半人留下来继续查。”段承钰轻轻一扬手,翻身上马归去,比起漫无目的的寻找,他更应该调查出这背后的人究竟打的什么心思,从他们在天星镇布置人手就可以看来,他们定然是沧澜人。 而且此行都是东方萱儿和三哥策划,这两个人的嫌疑也不小。 匆匆归来到天星镇的客栈之中,他正看见玉芝头上披着金纱衣,手里捧着个装蛐蛐的小笼子走出来,背后的下属则正将东方萱儿拦下,嘴里还说着:“这条蛊虫并无毒,当初玉清姑娘命悬一线时,便是用蛊虫入体内才堪堪抱住性命,如今虽然蛊虫沉眠,但兴许能试一把。” “玉氏女子擅用蛊毒,可这天星镇可是各位大人物才能来的地方!若是出了半分差池,纵然你们是雁江使臣亦赔不起!”如此说着,东方萱儿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其他雁江使臣的身上,而他们各个都挺直了腰板:“沧澜大国便是如此瞧不起我们雁江人的性命吗?” 两边僵持不下,玉芝则是蹙眉着走了几步,随后又懊恼的用指尖点了点手里的笼子:“这都春天了你快醒醒啊!” 段承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问:“能找到吗?” 如此说着,他略一扬手,让东方萱儿身后跟着的护卫都原地待命,复而目光冷冷的落在东方萱儿的身上:“这两位玉氏女子可能是未来钦天监的人,东方大小姐可明白皇上的心意。” 东方萱儿捂着受伤的地方连连后退了几步,冷嗤一声:“如此一来,便要为了一个雁江人而得罪此地的权贵吗?你可知晓他们手里还握着……” “东方大小姐疼的口不择言了。”段承瑞此时带着大批人马从另一边过来,抬手:“快带东方大小姐回去休息,其他的人继续去搜查全城,不计代价!” 东方萱儿被推着回去,满脸的不甘。 没了她的阻挠,玉芝这才轻声对段承钰说:“她当时命悬一线,我才下了蛊,可这蛊虫平日懒惰,寿命亦不长,如今想要找到也很困难。” 段承钰站在她的身边护着,边仔细看着那笼子:“为什么之前你不用?” “你真当这蛊虫这么容易就能闻到另一只的味道,今早才有了点动静,不像是很远。”玉芝翻了个白眼。 段承瑞站在不远处看着,一道倩影已经从他背后不远处的角落里闪身而出,封瓷稳稳的落在院落里时,玉芝已经带着蛊虫朝着这里走过来,院落中的护卫们纷纷从角落里走出来,封瓷则是询问:“小姐还醒着吗?” “用了药,过一会儿怕就要睡了。” “水路准备好了吗?”封瓷眉头直跳,知道玉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找到这里。 “已然准备好了。”之前来应付卫兵们的丫头跳了出来,附在封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着人将所有的布料都拉扯下来,浇上火油之后扔在屋檐或是墙边不易点燃的地方。 自己则踏入屋中,直接将半梦半醒的人给拉扯起来,顾茗烟猛地睁开眼来,一眼便看见整个窗户都烧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却被封瓷抓的更紧:“小姐,怕是要委屈你了。” “什……” 顾茗烟被人拉扯到墙壁之上,这才发现在这院落的背后是正水的一条旁支,而前面的屋檐上已经点燃了火苗,刺啦刺啦的烧过整个屋子,封瓷抓着她躲在围墙上边的枝叶里,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像是在水里寻找什么东西。 另一边的玉芝和段承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边的大火,当他们破门而入之时,前面只有无数个伪装的家仆在灭火,还叫着有人扔了火油,挡住他们的路。 顾茗烟看着满目的大火微微愣神,封瓷却已经摁着她的肩膀带着一起纵身跃下,重重的砸进水里,哪些水灌进耳朵里,岸边的人惊叫着,有些记忆窜进脑海里,她还记得码头被整个点燃,火光不歇,随后就是流水灌进耳朵,灌进四肢百骸,就只剩下一片凝黑。 段承钰拨开人群来到后院,翻身上墙只看见那条河流,怒声道:“顺着河水去找!她跑不了多远!” 玉芝呛咳了几声冲上前来,急得跳脚:“没想到她们就躲在眼皮子底下!你们的卫兵怎么这么蠢,搜查了这么多遍也找不到的吗!” 被骂的段承钰则是阴沉着一张脸。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如今有问题的那个人,究竟是东方萱儿还是段承瑞,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在带来的卫兵上做手脚。 派人去下游搜寻,段承钰抓着玉芝重新回到了驿馆里将此事告知给段承瑞,后者当即拍案而起:“怎会如此!难不成背后人的手已经伸到我们手里了吗!” 段承钰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段承瑞的神情,开口道:“可是此事必定要回去天炎城里通报,我们已经耽误两日,不如三哥你先回去……” “我留下,你回去复命!”段承瑞双目发红,一只手撑着额桌案上,另一只手则痛苦的揉捏着眉心:“我的人既然有问题的话,那就算回去……” 段承钰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些,赶紧走上前去:“三哥,别忘了你回天炎城还有事情要做,这里交给我。” “我也要留下来继续调查。”玉芝可不愿此事不了了之。 第895章 第八百九十五章 真与假 “玉清是我们雁江的人,没了她,两国邦交之事无需再谈了。” 雁江使臣此事也走了进来,将玉芝护在身后:“我们已经向沧澜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无论是你们默许玉清姑娘成为靖王的人,亦或是入宫的献礼。如今我们更加不能容许任何一个雁江使臣受到你们的侮辱。” 玉芝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挺享受这样被保护的感觉,在段承钰警告的目光下继续往使臣们背后缩了缩,而段承瑞和段承钰却知道,这些使臣只是想得寸进尺的要点儿好处。 段承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我们会派人去寻找玉清姑娘的下落,各位大人不用担心此事,同我三哥一同回天炎城里复命,来日我们定然会将玉清姑娘完好无损的送到各位的面前。” 段承瑞则是从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直到打发走了那些雁江使臣后,段承钰想着等这些使臣回到天炎城里肯定会提出些要求,这边的段承瑞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点头:“你得找到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段承钰郑重其事的看着他。 “从之前离开的时候,动作和习惯是不会骗人的。”段承瑞站起身来,同样郑重的拍了拍段承钰的肩膀,告诉他:“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一声。” 段承钰心虚的点点头,想着他肯定还是会第一个把消息告诉皇叔。 雁江使臣果然没在玉清的事情上犹豫,玉芝心里担心可对此无能为力,在离开之时,她将自己的子母蛊交到了段承钰的手里,还给了他一本书:“也许有用。” “将这个交给皇叔。”段承钰将一个小荷包递给玉芝。 里面放着已经断掉的红绳和还完好无损的金坠子。 玉芝点点头,爬进马车里,和受伤的东方薰儿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东方萱儿甚至认为玉清这样做是给雁江增加筹码。 两人各有心思,而段承瑞则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包括看着那个荷包的时候,他攥紧了拳头,问身边:“她还好吗?” “已然在林中的小屋落脚,两人都平安无事,亦无人发现。” 段承瑞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再靠近,安心的来到马车边细细嘱咐过段承钰这才离开,面对马车里性格相似的骄纵女子们,只是沉默不语。 雁江使臣们则都是一个个愁云惨淡的,临走之前还不忘开口:“宗平王殿下,还请允许留下一些雁江人来寻找玉清。” “不必如此,我沧澜的官兵足矣。”此时若是留人,岂不是成了他人的笑柄,如是这般,段承钰是如何都不会答应,更遑论这背后之人究竟是沧澜之人,还是雁江为了谋取利益自导自演的把戏,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从顾茗烟是被掳走的看来,对方还并不想要她的一条命。 若非如此,在他当日进入房间之时,看见的该是一片血迹。 顾茗烟肯定还在某一个地方。 …… 段承钰不居于宫中,齐柔亦不会在宫中多待。 归来后方才亲力亲为的解决了烟雨阁的诸多事务之后,她又送父亲去了一趟医馆,更接待了张良山暂住在齐府之中,连带督促齐林将小街再细细打理一遍,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方才得了一个时辰的休息,宫里却派了公公匆匆前来:“顾茗烟小姐被押送至天牢了,靖王殿下请您去宫中等他一趟!” 齐柔当即站起身来,袖口险些刮洒了桌案上的各类茶盏,急急忙忙的走到小太监的面前,额角青筋突突:“为何会被直接押送回天牢?” “奴才也不晓得,这好像是皇上的命令。”小太监连连后退了几步,头也不敢抬,到底是没看见齐柔眼底划过的一丝疑虑。 如果天牢里的那个才是顾茗烟,那玉清又是谁? “我想去天牢一趟。”齐柔的眼神冷了几分。 “万万不可!齐小姐您再过些日子便要同宗平王殿下成婚,天牢可是至阴之地,您若是去了可是要冲掉喜气的。”小太监赶紧嚷嚷起来,只劝着她先入宫等待靖王的指示再说,齐柔心里憋气,但也只好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刚刚得知消息的段承轩也踏入了天牢之中。 这天牢里倒是干干净净,四周的护卫们却是有几分刻意的将烛火熄灭了不少,明明是青天白日,此地却也显得有几分阴森寒冷,紧跟在段承轩背后的成山冷声开口:“如今被关押的并非是皇子,你们便是这般怠惰的?” “属下不敢。”没想到靖王竟然还对这女子有几分真情,几人只好慌忙的去将附近的烛火都点燃来,而在天牢尽头的那一间监牢之中,女子一袭素白的长衫坐在角落的干草堆里,头埋在膝盖里轻轻靠着墙壁,像是在睡觉。 从袖口里露出来的手腕上还缠绕着红绳,只是其下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细布,小腿上更是绑了两条铁链子,其下的衣料已经微微透出些殷红来。 段承轩沉着脸走上前去,让人将牢门打开。 那女子才轻轻一颤着醒来,那双还迷蒙着的桃花眼顿时清亮了起来,她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段承轩,复而才拍着胸脯低低的说了一句:“还以为你也被囚禁起来,如此看来,倒是我拖了你的后腿才是。” 一开口便是同顾茗烟一模一样的声音,就连这面容也是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还有这说话的语气,倒也是同顾茗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段承轩抬手阻止了背后成山的质问,弯下身子来扣住她的下巴,这张面皮也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而那双桃花眼则是染了些笑意,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很好,活的好好的。” 段承轩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亦有些拿捏不准起来。 面上却依旧平静的继续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落水关?” 顾茗烟用像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旋即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的几个护卫身上,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是在做约定好的事情,有何错处吗?” 神情和警惕性都和顾茗烟如出一辙。 段承轩稍稍放松了些力道,指尖无意识的拂过她指尖的薄茧,复而开口道:“你体内的毒如何了?” “找到了些许眉目,但这谜题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解开的。”顾茗烟如此开口,顺势在段承轩的手心里写下赤玉泽三个字,低声开口:“我需要这东西来暂缓毒性。” 段承轩的眉头皱的更深,可赤玉泽当时已经被玉芝给带走,亲手交给了顾茗烟。 为什么眼前的顾茗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第896章 第八百九十六章 不许 屏退了整个天牢里所有的护卫,段承轩佯装不知这里还藏着漏风的墙壁,小心谨慎的弯下身子来,直勾勾的盯着顾茗烟的眼睛:“赤玉泽已经被人偷走了。” 顾茗烟面露惊愕,随后靠在墙壁上低低的笑了一声,眼神冰冷:“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和我作对,这赤玉泽许多人明明都不怎么会用,即使价格昂贵,但在靖王府里,这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落水关?”段承轩只好继续询问。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落水关了。”顾茗烟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最后却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将经历告知,而是沉下脸来,将红绳取下来放回到段承轩的手里,且还低声告诉他:“这个交给你来保管,玉龙雪在里面的木雕里。” 段承轩将红绳握紧,愈发的觉得眼前的顾茗烟更像是真的。 红绳上的机关几乎无人知晓,即使是青则也紧紧只知道如何打开和关上,更没什么人知道玉龙雪会藏在这里。 在他愣神之际,顾茗烟已经轻轻的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小心些,这事情断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顾茗烟甚至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在这里多待。 段承轩了然于心的点点头,可并未真的离开,而是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唤来外面的人将她脚上的铁链给解开,让成山背着她:“去偏室。” “靖王殿下!天牢的犯人不可轻易带走!”护卫赶紧开口。 “我只是要去偏室审理她。”段承轩抬手示意成山继续带人离开,护卫面色复杂的看着段承轩,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且要求只能有一炷香的时间。 而这所谓的密室只是平日里审讯犯人的屋子,大多时间是放任那些犯人独身在这里安静的等待,直到他们快要被黑暗逼疯的时候再将人放出来,可谓是密不透风,也同样没有半点儿光亮。 段承轩将自己和顾茗烟关在房间,问:“你当时带着苏玉婉离开了天炎城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顾茗烟在一片黑暗里抓着段承轩的手臂,想了一会儿才款款到来。 “我记得我当时解决了顾诚,后来还让阿紫和平川将其带回给娘亲处置,我本来和苏玉婉就在原地等待,但后来有人袭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花了很久才逃出来,后来天炎城里的消息太过奇怪,我为了不冒险就去往了落水关,正听到那边发生了很多死人的事情,想调查清楚的时候,却发现慕青和苏玉婉也在调查这件事情……”顾茗烟语速极快的开了口,说到这里的时候稍稍停顿了片刻。 段承轩则是沉着一张脸,苏玉婉和慕青怎么会出现在落水关? “不是你将苏玉婉扔下的吗?”段承轩再问。 “怎么会!我还等着让她亲手看着慕青死在落水关。”顾茗烟反而不解的叫唤起来,就连攥着衣角的指尖都微微用力,带着几分不解:“你真的是段承轩吗?” 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怀疑,段承轩头疼不已的告诉她:“没人敢冒充本王。” “你也未免太过自大了吧。”顾茗烟的嘴角里溢出一声浅淡的轻笑,复而继续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怀疑我,但你只需要找人去证明我的话,一切便可自证。” 如此说着,黑暗里的顾茗烟将自己的手腕也交到了段承轩的手心里:“而且,这凤凰胆根茎的毒是不会骗人的。” 段承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反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你还需要在天牢里再待上一段日子。” “恩,我没事的。”顾茗烟的另一只手则是抚摸上段承轩的面颊。 离开了密室,段承轩亲自将顾茗烟送回到了牢狱之中,将人放下之后还不忘嘱咐要好好照顾她,且无需再用铁链之类,成山皱着眉头看着牢狱里那脸上毫无表情的顾茗烟,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她不一定是真的。” “但本王不能用任何一个冒险。”段承轩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所有的护卫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无人敢有半分的怠慢。 离了天牢之后,他本还想去让齐柔询问一下鬼魅有关于玉清的事情。 可黄公公已经恭敬的站在天牢的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靖王殿下,皇上希望您能去御书房一趟。” 段承轩沉着脸抬手,示意他带路即可。 一路来到御书房,段承轩心里也是思绪万千,这个顾茗烟甚至比玉清还要知道的更多,且一双眼睛完好无损,体内是否有凤凰胆根茎之毒还需别人探查,如此心神不宁的来到了御书房中,段琮只在一件单薄的里衣上披了件外衣,眼底下满是乌青的坐在椅子上,真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段承轩行礼之后微微愣神,却听段琮低声开了口:“那个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玉清,前些日子在天星镇被掳走,如今真正的顾茗烟又被捉了回来,承轩,你不觉得这之间太过巧合了吗?” “玉清被掳走了?”段承轩眉峰堆起,愈发的百思不得其解。 段琮咳嗽了几声,那黄公公才小心的将桌案上的信件交递到段承轩的手里,里面的字迹俨然是段承钰的,里面将当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写的清清楚楚,包括有人带着玉清从河流里离开消失的事情。 心底一颤,段承轩表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看来这玉清十有八九是雁江故意送来的女人,如今是看见正主来了,赝品便没地位了,这才自编自导了一场,想得到更多的好处吧。” 段琮接了汤药,笑着点点头:“皇弟看的透彻,的确有几分可能。” “可皇兄,您为何要直接将顾茗烟给打入天牢之中?之前不是说要给本王处置的吗?”段承轩啪的一声将信件扔在桌案上,面目冷然:“这顾茗烟对离开的理由只字不提。” “你可知晓落水关的官员是如何捉到她的吗?”段琮眉头扬起,更是不满的开了口:“若非是发现她同落水关死人之事有过牵扯,怕是谁都发现不了她!” 她和落水关的死人又有何关系? 段承轩挑眉:“顾茗烟可不会杀人。” “也许是那长生不老的仪式需要杀人。”段琮的目光又凛冽了几分,当即将空空如也的药碗砸在桌案上:“在此事情证明好之前,朕都断不会匆忙将她交给你独自处理!” 第897章 第八百九十七章 诉说故事 “不能让她跑了!” “直接跳水给我追!千万不能让她离开!” 耳边传来了各类声音,紧接着便只剩下河水流淌在四肢百骸的声音,顾茗烟从梦魇里猛然惊醒,仿若落水之前码头上燃烧的大火坠了些火星子在她那双灰白的眼里,而眼前模糊的视野只能勉强看见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 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闪身进来的女子给重新摁回到床榻上。 “小姐,您方才才从鬼门关走上了一遭,不宜起身。” 封瓷的声音透过耳膜传来,顾茗烟只好重新躺下来,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却发现脸上的那些刺青都被清洗干净,眼神黯淡了些:“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答应过您,会带您在天星镇过节,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前些日子从河水里起身后您便染了风寒,三日三夜都未醒,这才错过了天星镇的节日。”封瓷刻意的放缓了语速开口,见顾茗烟面露疑惑,又继续开口道:“这几日您只能喝些汤水,身子更是经不起半分折腾,怕是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 封瓷弯着身子正整理着桌案上的衣裳,顾茗烟此时也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声音更是比之前还要嘶哑上几分,喉咙发痒的轻咳了两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封瓷的声音:“药马上就熬好了,小姐您先休息。” 顾茗烟翻个身子强迫自己不去看,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一直等到封瓷将放凉了些的汤药送到她嘴边,她才开口询问:“我以前,是不是也落过水?” 封瓷的手先是一顿,旋即放缓了动作将汤药喂到她的嘴里,又道:“您之前也被蜃楼的人掳走,跳入正水中才死里逃生,后来几番周折才重回天炎城呢……” 封瓷又将事情讲得更详细了些,但她有些地方的细节明显也是不知道的模样,大多数都只是说听闻,亦或是传言什么,但顾茗烟却听得认真,了解的七七八八。 听完了整个故事,她放在被褥下的指尖攥紧了些:“我是自己回去的?” “那时候靖王殿下心里眼里都只有苏玉婉一人。”封瓷干笑了几声,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了下来,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事情发生的太早,若是当年小姐选择了三皇子殿下,便不会发生此事了。” “我知道的。”顾茗烟鼻尖微微发酸。 即使知道当年的情况同今日有些出入,但是她却丝毫想不到,她是如何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手无寸铁身无分文的从那遥远的地方重回到天炎城里的。 这就跟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醒来那样,令人害怕。 封瓷打量着顾茗烟那略带悲伤的神情,扬了扬嘴角端着东西离开。 等到晚上时,顾茗烟还是让封瓷将曾经发生过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一一告知,她也才知道这两条腿为何会在冬日的时候如此酸痛难忍,同样也知道为什么自己心口的那一刀持续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同样也知晓,当年的段承轩究竟是如何为了苏玉婉而伤害她的。 “你说的这些都没有骗我?”顾茗烟还是忍不住的问,听了这么久,她更加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会选择段承轩。 “我当然不会骗您,而且就算是三皇子殿下,也并非对您无所保留的付出,他也曾想着利用您,借着您的聪慧提出办法来帮他爬得更高,就连孟旭大人也是您牵线搭桥送给三皇子殿下的得力助手。”封瓷按照段承瑞的吩咐将曾发生过的一切都告知,不带一丝欺骗。 可换来的只是顾茗烟短暂的沉默,和溢出嘴角的一声笑意:“这些我都记不清,但仔细想想,我根本就不是顾茗烟。” 封瓷疑惑的看着她,顾茗烟却只是将被褥拉高了些,阖上眼睛不再同封瓷继续说话。 她只有曾经在现代社会的记忆,还有顾茗烟在丞相府里长大的记忆。 谁又能保证她听到封瓷说的一切,都是真正属于她的? …… 段承轩在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又来到了天牢。 天牢里的女子依旧是那一身素白的衣衫,手里正捧着他昨日让人送来的书卷细细看着,听见声响才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他:“靖王殿下就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吗?” 隔着铁栅栏看着顾茗烟脸上的不甘和痛苦,段承轩只是敛了半分锋芒,压低了声音:“你已经知道云绾还未离开的……” “这没什么的,我知道你如今也受制于人。”顾茗烟听着他的话时,就像是褪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靠在墙壁上,那双眼里没有半点儿的水光,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也都没有半分的颤抖:“她住在哪儿?还好吗?” “她住在我的府邸里,一切都好。”段承轩低垂着眼打量着她攥紧的指尖,心底那点儿心疼如同细密的藤蔓爬满心头,话音落下之时却是疑问:“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天炎城?” “你真的是段承轩吗?”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顾茗烟的眼底此时爬满了警惕。 而段承轩则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是。”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离开的原因?”顾茗烟从牢房的角落里爬起身来,站定在铁栅栏前抬手拽住了段承轩的衣襟,将他拉到面前,耳边齐刷刷的响起长刀出鞘的声音,银白的刀刃们纷纷对准了顾茗烟的脑袋,但她还是看着段承轩的眼睛开口:“如果你是冒牌货,那么昨天的话你可能没有听懂,我和他的约定,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那双眼十分锐利,段承轩愣神之时,衣襟已经被松开。 而顾茗烟则是重新回到了天牢的角落里,微微抬起下巴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想从我的嘴巴里探寻到有用的东西,就让我认识的那个段承轩过来。” 这个眼神。 这样嚣张的话语。 段承轩的眼睛都跟着微微发亮,她才是真正的顾茗烟。 而不远处的成山则是自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这个女人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我下次再来见你。”段承轩压抑着心底的那点儿激动,面上佯装愤怒的带着成山离开。 只有地牢里的顾茗烟死死的盯着段承轩的背影,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直到离开天牢之时,段承轩听着她在天牢里撕心裂肺的嘶吼着:“你们究竟要欺骗我到什么时候!” 段承轩的心不可抑制的抽搐了一下,眼底一片愧疚。 第898章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关键 载送雁江使臣归来的马车缓缓驶入天炎城中。 华美且价值不菲的大马车踩着清晨的露水从大街之上路过,玉芝在一片颠簸里悠悠转醒,撩开车帘看着天光还未亮的天炎城里已经遍地是人,不少早膳摊子都支棱起来,正在她疑虑之时,却听见几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开了口。 “听说落水关死人的凶手已然找到了,都被送入了天牢了。” “可吓人了哩,我堂弟前些日子还从落水关逃出来投奔我,两个多月前就死了不少人,死的还都是江湖人!你说蹊跷不蹊跷哦?”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事儿,皆是面露害怕,却也还要讲得细致入微。 玉芝不免失笑,另一边却也好奇这落水关杀人的凶手究竟是何人,正听见那马夫发出“吁”的声音,两匹马纷纷嘶鸣了一声停下来,整个马车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东方萱儿差点儿从角落里滚下来,玉芝却是结结实实的摔在马车里,金纱衣也跟着落下来,恼的她掀开车帘喊起来:“着急停下作甚!”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前面骑马的段承钰跳了下来,站定在几个皇城护卫的面前,满脸恼怒的同对方争辩着什么,而眼前的马夫则是低声向玉芝道歉,还不忘开口:“不如让我送两位分别去东方府邸和驿馆吧,宗平王殿下要带齐小姐入宫一趟。” “我也是雁江使臣之一,难道我不能同其他大人一同入宫吗?”玉芝从马车里爬起来,身子向外探出。 而马车附近的士兵则是用长枪抵在了她的脖颈旁,她稍稍抬起下巴以此来躲避,挑眉:“你们沧澜人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送玉芝姑娘回驿馆,玉清姑娘失踪之事颇为蹊跷。”士兵们团团将整个马车都给包围起来,几乎包裹的密不透风,玉芝双手抬起做投降的姿势,退回到马车之中。 东方萱儿此时也是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些士兵,打量他们身上的衣裳和手里的武器,蹙眉:“皇城的禁卫军何时也管到这里了?” “东方大小姐。”士兵们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才低眉顺眼的开口:“朝中有大人怀疑玉清姑娘被掳走之事是雁江人自导自演的闹剧。” “为何?”东方萱儿不解,在她眼里,雁江如今本就实力不佳,正是攀附沧澜的时候,又怎会铤而走险的提出这样的主意,一旦暴露,那两国邦交不再是小事,雁江直接被沧澜铁骑踏平那才是大事。 “雁江有人已经找到了死而复生的法子,怀疑和玉清姑娘有关,而如今被送来的玉清姑娘无故被掳走,看起来更像是雁江皇帝对死而复生抱有念想。”士兵们沉着一张脸,特意将声音说的大些,让里面的玉芝也听得清楚。 玉芝身子一僵,复而死死攥紧了拳头。 莫不是,沧澜的眼线已经爬到了雁江的都城之内。 不然只是草草搭了个木台子,等到顾茗烟做完了一切之后便将其给砸掉,他们又是从何处听到这个消息的? 东方萱儿也疑惑的放下车帘,震惊的看着玉芝:“死而复生?你们玉氏后人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怎么可能?”玉芝冷冷的嗤笑了一声,重新爬回到座位上,低声开口:“就算我妹妹真的会这个法子,但是雁江又有哪个大人物要死了?这可跟云氏的长生不老截然不同。” 东方萱儿此时也是微微点头,毕竟这两件事情不是一个概念。 马车外的士兵则是将玉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让人去通报此事。 段承钰果不其然的先去了一趟烟雨阁,直接让齐柔坐在自己的身后,齐柔紧贴着他的脊背,低声开口:“靖王已经去了数次,那个顾茗烟没有露出一点马脚,还不止一次的怀疑靖王是假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真正的她是玉清吗?”段承钰加快了速度将一干人抛在身后,低声询问齐柔。 “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去皇宫一趟和靖王说起过此事,只可惜隔墙有耳,我们二人假装大吵一架,靖王只好派人将我押送回齐府,不好说。”齐柔将他的腰侧抱得更紧了些。 段承钰心里一团乱抹,怎么会出现两个顾茗烟? 不是易容,性格也同样的相似,如今只能看看她们身上的毒是否一样了。 匆匆来到了皇宫之中,段承轩身边的成山为二人带路,却同样遇到了刚从皇上那儿复命归来的段承瑞,俨然他也是一副知道这事情的模样,同样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兄弟二人皆是从对方的眼底看见了一丝茫然。 齐柔轻轻一拽段承钰的袖子:“快走吧。” “四弟,我随你们一同去一趟天牢吧。”段承瑞匆匆走上来,齐柔却拉扯开段承钰站在两人之间,扬起嘴角:“还请三皇子殿下避嫌,您应该知晓此时入狱的顾茗烟只会影响您的仕途。” 段承瑞眉间拧了个疙瘩,手背之上青筋突突,面上却还是耐心道:“我会自己去向皇叔说,若是有任何的消息,还请齐小姐愿意告知一二。” “这个自然,毕竟三皇子殿下也算是她的朋友之一。”刻意将‘朋友’二字咬的很重,齐柔抓着段承钰的袖子吩咐成山继续带路,在离开段承瑞之时,齐柔才低声开口:“你之前不是说留在天星镇调查的,如今却又匆忙回来,不觉得奇怪吗?” 段承钰想到这里,也是微微愣神。 他本该是在天星镇里继续调查,但在段承瑞离开的第三日,天炎城的使者便过来要求他一同归去,并说事情有异,天星镇所有的权贵几乎都被遣返,他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便也开口道:“这应当是父皇的命令。” “即使是皇上的命令,但你就真的认为三皇子真的什么都没做吗?”齐柔压低了声音同他肩并肩的往前走,低声开口:“这次天星镇之旅是他和东方萱儿一手策划,而且据我所知,他正希望和东方家合作,这阴谋背后的幕后黑手,可还不知道是谁呢。” 说及此处,段承钰的脸也冷了下来:“他怎么会想到要去拉拢东方氏?” “暂时不知,但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不能再轻易相信自己的盟友,还要找到真正的顾茗烟是哪个,这才是最重要的。”齐柔目光凝重。 两个顾茗烟之间定然有真假之分,而那个假的,将会给幕后黑手提供情报。 而在如今敌人不明的情况下,她们不该容许任何一个内应。 第899章 第八百九十九章 虚假记忆 两人跟着成山匆匆来到天牢前。 段承轩正站在天牢门口,门前的士兵们都挡在入口处,就连段承轩也不许进入。 “皇叔。”段承钰急忙迎上前去,同段承轩肩并肩的看着眼前一众阻拦的士兵,沉声开口:“你们拦着天牢是作甚?” “皇上下了命令,在顾茗烟小姐吐出任何情报之前,无人可以入内探视。”眼前的统领恭敬的弯身行礼,两只手朝着二人拱起,又强调道:“即使是靖王殿下也不可入内。” 他眼神锐利,带着身后的一干士兵半步不让。 “落水关之事同她无关。”段承轩还是走上前一步,眼前的统领和士兵们只是说了声恕罪便齐齐的将手中的长刀都指向了他们三人。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周身的空气都跟着凝重了几分,齐柔被这压抑的感觉弄得喘过不气来,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稍稍好转,段承钰迈步过去将齐柔护在身后,复而目光扫视过眼前一众士兵,可此时还未开口,他们背后的天牢门扉已经被打开来。 两个士兵将顾茗烟护在中间走出来。 刺目的阳光惹得顾茗烟微微眯起眼睛来,抬手遮了半分阳光,还并未注意到齐柔和段承钰都震惊的看着那张完好无损的脸,甚至脖颈处延伸而出的黑色痕迹还没有减淡,有些可怖的遍布在脖颈附近。 跟顾茗烟几乎是一模一样。 “烟儿。”段承轩依旧走上前去,低低的唤了一声。 顾茗烟这才眨了眨眼睛,抹去眼角里因为阳光刺激而落下的泪水,看向段承轩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来看我吗?” 身边的士兵松开了她脚上的镣铐,来到统领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一众士兵们都纷纷收回了长刀,为几人让开一条路来,不再开口。 顾茗烟动了动发疼的脚,走上前来几步,更是面色怪异的看向那些士兵们,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皇上肯定会喜欢我的答案,那药方可别扔了。” 只见其中一个士兵将一张纸往袖口里塞了塞,悄无声息的带着人从另一边离开。 段承轩眼神一凛,背后的成山还想追上去看看,顾茗烟却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这是皇上想要的,给他便是,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她走上前来,浅笑着看着段承轩,眼底还带着一丝凄凉:“这是个不错的交易,一张药方,换我娘亲归去尔丹,另外,我还得恭喜你要接第四个靖王妃入府了。” 话音落下,顾茗烟同他错开了一步,自顾自的跟着不远处的士兵往前走去。 段承轩瞳孔收缩,慌乱的转过身去抓住她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解释,顾茗烟已经甩开了他的手,目光阴冷下来:“别告诉我什么是权宜之计?我只相信自己争取到的一切,段承轩。” 最后三个字带着怒气砸在段承轩的心头。 背后的段承钰赶紧将他抓住,轻轻摇头示意他这一切可能只是在演戏,同样行动的还有齐柔,她提着裙子小跑到顾茗烟的身边,边细细打量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边低声开口:“我陪你去见见云姨?” “皇上不许我去见娘亲,我现在要去驿馆里住着。”顾茗烟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都跟着微微发红,拳头死死攥紧:“等到段承轩成婚登基之后,我就可以回到尔丹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节落下,还有一滴晶莹正落在齐柔的手边。 齐柔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不可能是印象里那个坚强的顾茗烟,可那双眼睛里却总是盛着满满的坚定和不惧,挺直了脊背跟上士兵的脚步,再也未对段承轩表现出半分的留恋。 段承轩呆呆的站在原地,脑海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面对同样一件事情,两个顾茗烟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眼前的顾茗烟选择心如死灰的离开,并和皇帝做了交易换来云绾夫人的归去。而那个易容成玉清的顾茗烟,则是选择了容忍和理解。 即使如此,这两个人的选择都完全符合顾茗烟的性子。 段承轩不知道皇帝究竟让那些士兵还说了些什么,此时他也只能冷漠的甩开段承钰的手,沉声开口:“不必拦着本王,她还没给本王一个合格的答案。” “皇叔!别再刺激她了,我们会跟她好好谈谈的。”段承钰同样恼怒的开口:“她没有背叛过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他甚至和皇兄做了交易,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要离开天炎城,你指望本王相信她什么?”段承轩甩袖而去,同样没有一丝留恋。 独留段承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原地被齐柔拉走,还不忘问:“他们究竟是在演戏,还是……” “我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即使这个顾茗烟是真的,那他们两个也都是怪物,天知道他们是在演戏还是假戏真做了。”齐柔此时也被气得涨红了一张脸,自从和段承钰走的近了些,身边的事情一个接一个的发生。 可最令人恼火的,却是有事情在发生,但是背后的推手却始终没有露出一点马脚来。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段承轩独自回到了寝殿之中,叫来了成山:“你以为,究竟谁才是真的?” “属下以为,地牢里的这个可能性更大。” “为何?”段承轩捏紧了杯沿。 “因为当时离开的时候,无人知晓真正的顾茗烟是否被掉过包,而且玉芝擅用蛊毒,若是她借此调教出一个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的人也并非不可。”成山压低了声音,凑到段承轩的身边继续说道:“属下不止一次调查过顾茗烟,即使是在丞相府时,她也从未和任何的书生有过交集,院子里总是有青黛和银翘看着,玉芝姑娘的姐姐怎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还在怀疑顾茗烟居心不良?”段承轩周身的气压骤然冷了下来,目光锐利的扫向身边的成山。 “属下只是小心提防,而且经过这许多调查,属下以为玉清姑娘的记忆是其他人强加上去的,所以跟玉芝姐姐有关的事情,极大可能是玉氏女子自导自演所为,毕竟她们是外族,并非是沧澜人,何须要来蹚沧澜的浑水。”成山直挺挺的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 “你调查的可都属实?”段承轩眉头紧皱。 “的确属实,若是王爷不相信的话,大可再派人去找当年丞相府的旧人即可。”成山如此说着,抬手将腰间的长刀抽出,双手呈于段承轩的面前:“若是有半分虚言,还请王爷赐死。” 成山也许多心,但绝对不会背叛段承轩。 段承轩亦深知这一点。 第900章 第九百章 多管闲事 段承瑞方从皇帝的寝殿离开,在门口处远远的便看见那辆属于驿馆的马车,本以为是玉芝和雁江使臣入宫探寻之前天星镇之事,可他却远远的看见一袭素衣的女子被宫女太监们簇拥而来,几个宫女边走边为她披上斗篷,草草束起凌乱的长发。 顾茗烟同样远远的看见了段承瑞,惊愕之余的反应却是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眶,停留在段承瑞面前之时亦不过淡淡一瞥,却被段承瑞开口给拦了下来:“等等。” 顾茗烟脚步一顿,捏着斗篷的一角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段承瑞打量着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同玉清截然不同,此时眼眶微红,倒是显得有些楚楚可怜,纵然他心有疑虑,亦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开口:“云绾夫人之事,你暂时无需担忧……” “三皇子殿下不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吗?”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头,目光顿时冷冽了几分,身子稍稍一侧,却也能扬起一道凛冽的寒风,惊得段承瑞心底一跳。 眼神微动,段承瑞却是略一拱手:“看来是我逾矩了,你我之间到底算不得什么?” “我若是同你之间再有些什么,便是龌龊不堪了。”冷冷的抛下这句话,顾茗烟在段承瑞依旧面上带笑的目光里转身离去,爬上那驿馆的马车渐渐离去。 站定在原地许久,直到身边的太监凑上前来低声开口:“三皇子殿下,再不走的话宫里便要下钥了……” “走吧。”段承瑞回过神来,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书信一封送交到封瓷的手中,让她好生照顾顾茗烟,另一边,更是让她想办法将顾茗烟给带回到天炎城来,暂时不要告诉她其他的事情。 信中说法更是详尽。 而此时天星镇正大雨倾盆,河流湍急水路不通,林间更是湿哒哒的一片。 林中小屋之中倒是多屯粮,却少干草干柴,怎么也熏不走这屋中的潮湿,封瓷顶着大雨收了消息,回来之时蓑衣之下的衣裳都湿漉漉一片,粘腻在身上,手里还用一卷竹席包着些干柴和瓜果。 顾茗烟被困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此时等到封瓷回来才可出来,耳边雨声不断,她则是看见封瓷将东西放下整理好,边开口道:“小姐,我们还是得归去天炎城一趟。” “你们将我绑了过来,如今又要将我送入虎口,这可真是有些自相矛盾了吧。”顾茗烟抬手给自己添了杯茶水,语气轻佻。 “并非是自相矛盾,将您带出来,只为让您看清靖王殿下的真正面目,而此行去往天炎城,实则也是为云绾夫人所打算。”封瓷将书信上的字,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语气难免生硬了些:“若是您能回归天炎城找到皇上的心结,皇上也好放了云绾夫人和您,更何况沧澜武林之中可还有不少云氏藏匿,若是皇上大发雷霆……” 停在这里,倒是有些不上不下。 顾茗烟心里总觉得稍稍悬着有些不耐,却只是点点头:“也好,不如这几日便启程吧。” “可如今大雨滂沱的,若是路上出了些……”封瓷欲言又止,眼底却是止不住的高兴——看顾茗烟如此执着的模样,倒是省了时间劝说她上路了。 “这场雨看起来也并非是一时半会就能下完,此时走同过几日走,并无区别,只是路上怕是要换几匹马才行。”顾茗烟又喝了一杯水,脸色倒是比平常还要差上几分,每到阴雨天气,这两条腿便不受控制的酸痛,十分痛苦。 封瓷打量着顾茗烟的脸色,赶紧拿了两个护膝递了上去:“您在大雪里跪了几天几夜,可得好好护着。” 顾茗烟指尖一顿,神色怪异的看了封瓷好几眼,这才垂眸不语。 待到第二日雨势渐小,封瓷连夜从镇上又买了两匹好马来拉车,顾茗烟爬上马车便不再动弹,缩在角落里用被褥将两条腿裹住,一双眼微微出神,看起来是在想着些什么。 归路需得七八日,加之雨日得多上两三日,封瓷索性找了条一路都有客栈的山路走,马车颠簸,正在经过山林,远远已然能看到山下的村落时,却听见林间传来细微的声响,封瓷对此不以为然,顾茗烟却扒拉开车帘四处望着:“你可听到什么?” “只怕是山中躲雨的动物。”封瓷扬眉。 顾茗烟半信半疑的缩了回去,可这声音渐渐近了些,只听见一个老妇人低低唤着救命,封瓷习以为常不准备探寻,顾茗烟则大着胆子从马车里爬了出来,头发都被雨水濡湿,过了一会儿却拍拍封瓷的腿,指了个方向:“在那儿!” 封瓷无奈:“天色将晚了,那老妇人若是跌落山崖肯定也活不成了。” 说着,她倒是看了一眼旁边这刀削一般的峭壁,满是不赞同。 “她还能叫喊,便是有希望。”顾茗烟沉着脸拽住她手里的缰绳,冷声开口:“带我过去。” 封瓷眼瞧着她将绳子拽紧,只好自己一拉绳子让马车停在一片树林之下,另一手则是想去拿蓑衣,顾茗烟却已经跳了下去,眯着眼睛往山林里走,封瓷只好转过身来紧紧跟随。 声音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两人便看见山林里的阿婆,她面色苍白的落在一堆干枯的枝叶里,背后的药篓都被拉扯断裂 ,那双腿和一条手臂都汩汩渗血,顾茗烟赶紧冲上去,先检查了一下她的肋骨有没有断裂,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碰了碰两条腿:“将她带回到马车上,只是些外伤,右脚断了,抱得时候小心些。” 封瓷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这阿婆给抱了起来,耳边只能听见这阿婆边哭边道谢的声音,顾茗烟小心的搭在封瓷的肩膀上折返。 将人放回到马车里,顾茗烟赶紧为她处理伤口,边吩咐封瓷:“慢些。” “好。”封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觉得这顾茗烟总是多管闲事。 而马车里的阿婆却是双手合十的说着神明显灵,边看着顾茗烟:“姑娘心善,来日定有好报。” “阿婆,这么大的雨,你来山里做什么?”顾茗烟边转移着她的注意力,边不着痕迹的用手去确认她身上还有哪里骨折。 那阿婆咳嗽了两声,声音嘶哑:“我儿子前两天砍柴滑了脚,摔下来时坏了眼睛,听村里的朗大夫说这有草药,还说这眼睛越早治越好,这不就来了……” 治眼睛的草药? 顾茗烟暗暗记下,边笑道:“能有您这样的娘亲,是您儿子的福气。” 手下却咔嚓一声,将骨头复位,封瓷听着马车里传来阿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险些跌下去,心里也跟着一颤——顾茗烟下手也是狠辣。 第901章 第九百零一章 不必着急 缓缓驶入村落之中,封瓷正看见一群男人在雨里拉扯不停。 还听见其中一个男人正大喊着:“我要去找我娘!” 封瓷心里咯噔一声,刚想应上一句,背后的车帘已经被拉开来,顾茗烟身上衣服未干,此时又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对着那群男人扬扬手:“我在山里救了个阿婆!” 那些男人们正喧闹的很,倒是没听见,顾茗烟也不管不顾,在封瓷的眼前直接跳下马车,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跑过去,将外围的两个男人都给推开,又大喊了一声:“我方才在山里救了个阿婆!她骨头断了还被毒蛇咬了一口,现在你们赶紧找个干爽的屋子将她抬进去,我好给她上药祛毒!” 几个男人都微微一愣,旋即手忙脚乱的跑到马车旁边来。 而那个叫喊着娘的男人则拄着拐杖,一只眼睛毫无神采,跌跌撞撞的要往喧闹的人群那边走,顾茗烟眼神不好,但也看见他脚上一片血红,赶紧将人拽回到一旁的屋檐下,把人给推到地上,拐杖扔到一旁。 旁边打伞的妇人们惊呼出声,男人们正小心的将阿婆从马车里抬出来。 顾茗烟则是掏了刀直接将他的裤腿给拉开来,一只手肘抵着他的肩膀,另一只腿压着他还完好的腿,沉声道:“别动,除非这条腿你不想要了。” 如此说着,男人正愣神着,嘴里便被塞进块帕子。 腿上的伤口如同火烧一样疼痛,他青筋突起,顾茗烟也咬着牙抵着他的肩膀,边一只手用酒精清洗过伤口,闻着那草药都有股子怪味,俨然是没有将前几日的药换下来,只包着,其下的肉隐约有些腐烂。 封瓷匆匆过来时,正听见顾茗烟开口喊着:“把他摁住了。” 赶紧凑上前去将人摁住,接下来封瓷便看着顾茗烟将那些腐肉都给剔下来,而这男人俨然也已经没了半条命,颓然的靠着不动,满身粘腻着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解决了这一切,她才抓了块干些的布来将他的伤口包好,看封瓷:“瞧瞧这附近有没有药铺子,就说要止血的药。”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封瓷皱眉,一把拽住她:“你也不怕自己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还能治,他要是再伤口感染的话,这条腿可就没了。”顾茗烟挣开她的手,从男人的腿上爬下来,将那帕子抽出来扔到一旁,拽着封瓷:“你不让我一个人的话,我陪着你去。” 封瓷本还想劝阻,可顾茗烟已经拽着她往雨里走。 等到一众男人将阿婆送到药堂回来的时候,顾茗烟正捧着厚厚的细布将他腿上的伤口处理好,而封瓷则正帮她擦拭着头发,小声劝她去客栈里清洗一番,可顾茗烟怎么也不接茬,执拗的让封瓷有些不耐。 “姑娘,多谢你救了老婆子。”有个男人赶紧冲上来,接过顾茗烟手里的活计,边道:“这天冷,姑娘们还是去旁的客栈里落落脚,老板娘谢谢你救了条命,可不会要你们房钱的。” 封瓷趁此机会赶紧拽住顾茗烟,她边走还边说道:“伤口切记不能再碰水了,一日换三次药,一定要换!” 男人们面面相觑的听着,顾茗烟眨了眨眼睛,还是被封瓷一路拖到不远处的客栈里,老板娘和老板赶紧吩咐着人上了茶,还没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听顾茗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封瓷赶紧将人拽上楼:“老板娘,取套干净的衣裳来。” 老板娘只觉得眼前一晃,白花花的银子就落在了掌心里,一旁的老板赶紧叫着人去拿套最好的衣裳来,这边的店小二也赶紧凑过去,小声道:“老板娘,这姑娘方才的动作可狠了,你是没看见……” “个没眼力见儿的!”老板娘用那算盘拍了一把店小二的肩膀,怒声呵斥:“有这闲工夫快让后面多烧点儿水,给这位姑娘暖暖身子!” 店小二捂着肩膀跑了个没影。 楼上进了房间,顾茗烟揉了揉鼻尖便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钻进被褥里,封瓷从店小二那接了衣裳送过来,却见方才还执拗的人此时乖顺了几分,跟着她的动作将衣裳换上,身上的伤痕倒也被封瓷看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店小二送来了些吃食,封瓷看着顾茗烟狼吞虎咽的模样才忍不住的问:“你是不是得了一种,看见病人就会冲上去的病?” 顾茗烟被呛了一口,咳嗽了两声,反倒是笑了:“习惯成自然了。” 平日只要听见有护士叫她,那她便是直冲到手术室或者是病房里去,如今虽然记忆没恢复多少,但是有些本能却是刻在骨子里难以忘怀的。 封瓷沉声道:“若是如此多管闲事,我们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天炎城。” “天炎城又挪不走,可人若是不救,便是给阎王殿里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孰轻孰重?”顾茗烟挑眉反问,又喝了一口姜汤,四肢总算稍稍暖和了些:“更何况,他们说这里有治眼睛的果子,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封瓷嘴角一抽,再也不说什么。 等到夜深人静时,顾茗烟沉沉睡去时果然额头滚烫,封瓷急的直跺脚,又气又恼的将人背到了这村落里唯一一家医馆里,还未睡的大夫才清理完阿婆体内的蛇毒,疲惫不堪的看着被封瓷放到榻上的姑娘,揉了揉额角:“真是医者不自医,你且在这等等。” “我家小姐身子总是不好,大夫你用药时可得小心些。”封瓷忍不住嘱咐了一声。 朗大夫点点头,先是给她把了脉,皱起眉头后又道:“她身子不好,你怎么还带着她雨里赶路,是不要命了吗?” 封瓷沉默不语,朗大夫又嘱咐了几句要留下来好好休息,封瓷也是难办,扯了个由头:“小姐手里自己还配了些药,我去拿来。” 她趁夜离开,在不远处找到了暗中跟随的暗卫,让人送信:“小姐身子不好,怕是要在此留上几日。” 暗卫并未急忙离开,而是扯下面巾告诉她:“三皇子殿下曾言,一切以小姐的身子为重,稍稍停留几日之事我会派人回去复命,不必着急。” 封瓷眼神一暗,重回医馆之时,还不忘想到那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月清。 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又哪里是她能比的? 第902章 第九百零二章 焱焱 雨势未歇,顾茗烟靠在硬邦邦的榻上,身上却盖着两床厚重柔软的被褥。 封瓷正帮她隔着被褥揉捏腿,朗大夫正在给阿婆换药,末了又看向那端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的年轻男人,咳嗽道:“阿婆没事,反倒是你,之前嘱咐的换药怎么不听?要不是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你这条可就废了!” 年轻男人羞愧的涨红了一张脸,身上的粗布衣裳上打了不少的补丁,床榻上的阿婆也是面色苍白,支支吾吾的说着家里已经没多少银子,只为给儿子娶个镇上的姑娘。 顾茗烟从一旁拿了汤药来喝,苦涩的味道却因为习以为常而带着一丝甜味。 “像是小姐这样的人,怕是不能理解穷人家的苦难吧。”封瓷低低的说了一声,挑眉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一对母子。 “我也的确未过过穷困潦倒的日子。”顾茗烟却是认真的摇摇头。 “但您当时却出了不少银子去帮穷人,您还记得吗?”封瓷说的自然是小街之事。 顾茗烟面色不改:“这不像是我做的事情,除了孩子和膝下无子的老人,我断不会用自己的银子去补贴人家。虽然我出身富家,可到底也没觉得我亏欠了穷人家什么。” 话音落下,那对母子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味道。 封瓷则是扬了扬嘴角:“两者到底是云泥之别。” “并无区别。”顾茗烟只是摇头,捏着封瓷的下巴看着她:“若是我将银子分给穷人,那么虽然他们有钱了,但银子就不值钱了,他们还是会穷困潦倒,而我也失去了银子,这可不是笔好的生意。” 话音落下,顾茗烟已经将封瓷的钱袋子给拉下来,拿了两块碎银子下来,伸手递给一旁的年轻男人:“这银子是给你换药的,你若是能允诺未来能为我做些什么,你娶媳妇的钱我也可以出了。” 封瓷微微一愣,而那年轻男人捧着银子,又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向床榻上的阿婆。 阿婆探了手:“姑娘,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大丈夫能屈能伸,银子就是银子,你拿了钱为我做事,天经地义。”顾茗烟打断了阿婆的话,盯着年轻男人:“而且我还给你祛除了腐肉,救了你娘亲,如此一来,你欠我的不止一星半点,多欠一点儿又何妨?” “小姐!”封瓷急了,顾茗烟这是急着给人送钱吗! 年轻男人的脸更红了些,旁边的朗大夫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顾茗烟的举动。 将那碎银子往他的手里塞了塞,道:“以前有两个小乞丐生了病没钱看病,就去医馆里帮忙做事还钱。我手里虽没什么位置给你干活,但我瞧着这药铺子还缺人手,你年纪也不大,重新学也还来得及。” 如此说着,顾茗烟的目光落在了那朗大夫的身上,笑眯眯道:“他在这里学习的银子我出了。” “方才也不知是谁说不帮穷人的。”朗大夫朗笑了几声,亲自到后面的药柜去给阿婆和男人抓药。 “我这是在治病,您看起来就是个好大夫,昨日他腿上到药草可不便宜。如今帮了他也算是在你面前讨个好面相,如此这般,才好提要求不是。”顾茗烟拉开被褥下床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眼睛怕是要一两年才能好,听阿婆说您这里有些门道,所以想斗胆要个方子,条件您随便提。” 封瓷坐直了身子,这算是她第一次看见顾茗烟在这乡野里待人处事的模样。 朗大夫用身上的灰袍子擦了擦手,又拿了绳子来将草药都包裹起来,不过是轻轻一瞥顾茗烟的眼睛,便冷冷的嗤了一声:“你们富家小姐都是这般求人的?” “我不求您,只是同您做个交换罢了。”顾茗烟凑到朗大夫的面前去:“银子或者药方,都可以。” “你有什么药方值得?”朗大夫的眉头都跟着竖了起来。 “这得看您觉得什么药方值钱了。”顾茗烟依旧笑眯眯,接了朗大夫手里的绳子帮着将草药都绑起来,边道:“我这里有几个方子,虽然都是治疗些稀松平常的病,但所用的药材都是选的便宜的,这村里的人也能用得起。” 朗大夫的眼睛亮了亮,像是不信,顾茗烟赶紧要了笔墨纸砚来,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摸着手下的宣纸,另一只手则慢慢的写着,字迹歪歪扭扭,她也只能眯起眼来辨别大概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才将两张方子递了过去。 朗大夫看了一眼,扬眉:“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暂时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也没名字。”顾茗烟趴在柜台边,抬手揉了揉眼睛:“只是想着眼睛好了,最起码能看见身边的人。” 朗大夫沉默不语了片刻,之后才写下一个药方来递到她的手里:“这草药在我们这儿叫焱焱,整体通红,据说是曾经这里的土地爷死了化作的灵草,长得不少,可若是要上山去摘的话,得去村阔的土地庙拜拜这位焱焱神,莫要叨扰了。” 顾茗烟接了药方,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赶紧回去抓着封瓷:“我们上山。” “请您躺下。”封瓷面无表情的将人塞回到床榻里,又看了一眼窗外这几日愈发滂沱的大雨,只庆幸这村落虽然在山脚,但整体还是偏高,不积水,但这附近的山峦也不见得牢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得了? 顾茗烟被摁回到床榻上:“若是现在不去,又该耽搁几日了,你家那位大人可还等得起?” “自然是等得起,一切以您为重。”封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巴不得让暗卫来看着她,可她却又害怕她如之前那样要跟人拼个鱼死网破,如今又要上山采药,一时进退两难。 朗大夫将草药递给了年轻男人,沉声道:“这几日山上危险,若是急的话,等到几日后小雨了再上山也不迟。” 顾茗烟本还想反驳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片失落,索性乖乖的躺下,抱着被褥发起呆来,边看着那边忙碌的朗大夫和上门询问的男男女女。 这山野,不知比天炎城好上多少倍。 第903章 第九百零三章 读书是非 朗大夫虽是个乡野大夫,有些见解都异于常人。 许久未曾同人细细讨论过医术,顾茗烟坐在床榻之上亦是兴致勃勃,听着雨声同朗大夫说起些杂事倒也是不错,倒是还有几个妇人喜欢带着孩子往这里跑,想讨门手艺,倒是热热闹闹。 只可惜不少人都对顾茗烟本人敬而远之。 朗大夫的夫人送来午膳的时候曾偷偷告诉过她:“你之前帮他削掉腐肉的时候,可是让不少大男人都胆寒。” 顾茗烟对此亦只是笑笑,还问:“这村子里除了朗大夫外,便没有人教书了吗?” “我们这村里多是以妇人织布,男人砍柴打猎为生,能认得几个字都已经不错,哪里还舍得读书哩。”朗夫人连连摆手,放下了午膳之后便退了出去,披着蓑衣在这大雨之中走过。 不过一会儿,门口就慌乱了起来,朗大夫匆匆出去了一趟,又湿漉漉的冲回来,告诉他们几位病人:“你们且等等,老方家的牛棚和房子塌了,瞧着旁边几个房子也都不行,得去挖点石头木头加固下。” 说完便匆匆走了,几个咳嗽不止的村民只好巴巴的坐在地上等,顾茗烟想了想,刚伸出手去,封瓷便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她们不过是染了些风寒。” “可这不过是些小事。”顾茗烟皱着眉头挥开了她的手,披了件外衣便走到那孩子的身边,也跟着坐在地上捏了捏她的面颊,小娃娃马上就缩到娘亲的怀里,顾茗烟也跟着笑起来,摸了摸额头给她简单的看了看,便道:“孩子染了风寒可不宜拖久,封瓷,去后院烧些热水来。” 封瓷脸色一白,只好过去烧水,边隔着门框盯着顾茗烟。 顾茗烟又来到最后那男人的身边把了脉,唯一亲自开了个药,站起身来抓药:“你这咳嗽可是拖得够久,再有一段日子你这嗓子就倒了。” 男人惊了一跳,顾茗烟则将一包药送到他的怀里:“药方子我难写,你留下一部分下次找朗大夫开了便是。” 说完,她来到后院嘱咐了封瓷该如何熬药,便又溜溜达达的来到阿婆的榻上,看了一眼伤口又回到药柜旁捣鼓东西,等到晚上朗大夫回来的时候,桌上堆着不少药材,顾茗烟看来是翻来覆去的研究着,见他回来只是笑:“这些药材我都出双倍的价钱。” “生病的人呢?”朗大夫赶紧将湿漉漉的外衣给脱下来。 “后院喝药。”顾茗烟如此说着,将后面的帘子撩开来,几个人正捧着药碗小声说着些什么,等看到顾茗烟便不说话。 朗大夫匆匆看了一眼就来到前面,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的药材:“你这是……” “只是有个方子一直没找到好药材,方才我瞧见这边还有个名字很长的药,翻了一下你台子下的药方,便拿出来试试,若是可以的话,来日我说不定还能用上。”顾茗烟笑眯眯的将台下整理好的药方抬了起来。 若是给其他人看见,怕是要打死她也不奇怪。 可朗大夫只是脸色变了变,上来问她要配什么药,顾茗烟一一告知,两人不一会儿便聊天起来,等到晚上睡觉时,前厅也只有她们二人和那受伤的母子俩住着,封瓷靠着墙壁刚刚睡着就被叫醒,顾茗烟睁着那双灰白的眼睛看她:“他们是不是都害怕我的眼睛?” 封瓷在黑暗里拍了拍她的手背。 顾茗烟低垂着眼,又道:“若是三皇子成了皇帝,他真的可以让沧澜人都能读书吗?” “读书有那么重要吗?”封瓷忍不住反问。 “你没读过?”顾茗烟一轱辘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封瓷摇头:“我只学习礼仪忠诚和手段。” “这样的话,你还不是最忠诚的属下。”顾茗烟轻笑起来,反握住封瓷的手:“我教你读书怎么样?” “你又想耍什么手段?”封瓷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来,目光警惕的看着这个狡猾的女人。 可顾茗烟只是扬了扬嘴角,两只手都抬起来放到封瓷的面前,开口道:“只是想教,而且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我现在认为他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帝,也许段承轩比他更合适。” 封瓷不耐的皱起眉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顾茗烟的一只手指向自己:“段承轩身边的人总是会怀疑的看着我,包括他的下属以及他的朋友,证明他们读过书,有自己的想法,经过某些事情和某些告诫而怀疑我的忠诚和言语是否真实。” 很快,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抵在了封瓷的眉心,顾茗烟的声音也如同利刃出鞘那般带着寒意:“而你,盲目的相信一个人,并非是你的错,而是他不愿意给你思考的权利,他要的只是条听话的狗,而不是真正能帮到她的下属。” 封瓷在黑暗里微微睁大了眼睛,复而拍开了顾茗烟的手,将她重新摁回到被褥里:“小姐,您还是早些休息。” 那人却在被褥里轻笑出声,仿若嘲笑着她的动摇:“你可以去想想,毕竟每个人都长了个能动的脑袋。” 封瓷横了她一眼,但顾茗烟却是看不见,翻了个身沉沉睡过去。 而封瓷,却一夜无眠——顾茗烟的一切,都充斥着不确定,她根本拿捏不准。 休息了两日,雨势减小,顾茗烟这才决定在小雨之时跟着封瓷上山一趟,临走之时,封瓷吩咐了暗卫们小心跟随,切不可露出马脚,这才敢带着人上山。 雨中山路难行,封瓷还得处处拽着顾茗烟,不过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来:“你大可以让村民上来帮你。” “他们不像你似的会武功,小雨的山林里也很危险。”顾茗烟拉着封瓷的手往上走了一步,她眯着眼睛望了许久也看不清地上的花花草草,只能紧跟着封瓷的步伐。 走了莫约两炷香的时间,封瓷才停下脚步来:“我看到了,就在山壁上一点的位置,你在这里等我。” “好。”顾茗烟扶着身边的一棵大树站定。 封瓷攀爬上山壁之时,顾茗烟背后的草丛微动,她并未察觉。 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第904章 第九百零四章 异于常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顾茗烟的注意。 不同于雨水落在枝叶的啪嗒声响,亦并非是狂风拂过时枝叶摩擦撞击着清脆声响,而是沉甸甸的闷声,有外物在树叶里蠕动。 没法睁开眼环顾四周时,听觉额外的敏锐。 她轻轻的挪动着靠近树干,腰间的小刀被她抽出来,口袋里的手套也好好的套上,在封瓷爬上去之时,那道黑影才如同一条鞭子般被甩出,顾茗烟感觉到手腕上稍稍一凉,下意识的收手将细滑的蛇身给捉住。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沉着脸用另一只手将那蛇口给扒开来,小刀被扔在地上,她只能勉强眯着眼睛找到她的要害,抬手将她攥紧着从右手臂上拉扯下来,另一边则是张口去吸掉那些可能有毒的血,心跳加快。 她暂时并未注意到已然落在四周的黑衣人影们又悄然离开。 拿到焱焱草的封瓷匆匆赶回来,看着她手里的捏着的蛇沉着脸就要将它砍了,顾茗烟赶紧将蛇拿回来,甩了甩手上的血后从怀里掏出个玉盒子来,交到封瓷的手里:“捉回去,我让朗大夫泡个蛇酒!” 封瓷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的看着这眼神不好的人,直接将蛇给塞进玉盒子里盖好,随手拿了帕子将被咬开的地方包紧,又将焱焱草放到油纸包里揣在怀里,这才拉住了封瓷的手臂:“走吧。” 一时无言,封瓷只好抬手帮她把嘴角的血渍给抹掉。 雨势渐大,山路湿滑难行,顾茗烟一只手堪堪遮在眼睛上方,灰白的眼扫视过眼前晃动不停的枝叶剪影,正听见封瓷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复而让她停留在原地:“前面的路被挡住了。” 如此说着,封瓷走上前去,紧紧跟随的几名黑衣人要将前面的树干挪开。 顾茗烟两只手举起在头上,山林之间的冷风更凛冽了几分,刮得她只能堪堪扶住手边的一棵树干,湿软的泥土好似轻轻震颤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耳边正响起封瓷的叫喊声。 “轰隆——” 银白的闪电劈开了远方的树木,脚下的泥土瞬间分崩离析,脚下一空,顾茗烟眼前却只有闪电的白光,以及手腕被牢牢抓住的触感。 “我果然命好!大难不死!” “你还有脸笑!跟本王回去!” 封瓷慌张的将她拉扯上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才还完好无损的山路此时坍塌成了一个巨大的泥坑,可顾茗烟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快走!”封瓷一把将她捞到背上,也不顾附近跟随的黑衣人是不是会被她看见,径直的让人开路下山。 顾茗烟的运气真的是差的令人发指! 趴在封瓷的脊背上,冰凉的雨水陆续砸在脸上,可顾茗烟却是阖上眼睛,困倦不行。 梦里有一条近在咫尺的藤蔓,还有段承轩那双略显惊慌的眼。 被送回到村落之中,她更是沉沉睡上了好几日,若非是朗大夫说她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封瓷只怕是要提着脑袋回去见三皇子,她站在屋檐之下看着那黑衣人,低下头来:“都是我来纵容小姐,如今才发生这般事情。” “殿下说此事同你无关,只让你快马加鞭将人带回,不然小姐怕是见不上那位夫人一面了。”黑衣人开口,声音雌雄难辨,将一个木盒交到了她的手里:“若是小姐身子大好,便给她吃些。” 封瓷的脸色微变,还是将巴掌大的木盒放入了怀中。 回到房中时,顾茗烟已然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双腿蜷缩着,一只手揉捏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却懒懒的撑着床板,听见门扉打开的声响,她不过也只是声音嘶哑的开了口:“我睡了几日?” “有两日了,我去给您弄些吃的。”封瓷慌张的打量顾茗烟的神色,生怕她听见。 “最好一碗热汤面,再给我煮两个鸡蛋。”顾茗烟笑着对她扬扬手,径直的拉开被褥下床来,踩着套了一半的鞋子取了件外衣走上前来:“再备马车,我还是想见娘一面的。” 封瓷脸色变了变,站定在原地,还等着顾茗烟问问另一个问题。 顾茗烟却只是轻笑着摇摇头,对她开口道:“去拿些吃食吧。” 封瓷这才离开,待到屋中只剩下她一人时,才有机会缓缓的阖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三皇子一直都没有想象里的那么值得依靠。 可段承轩就真的是自己的良人吗? 她那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永远也没个准确的答案,好像几年的路都是她带着鬼魅走出来的,段承轩甚少有英雄救美的事儿,她亦没做过什么真的维护段承轩的事情。 互相利用、互相怀疑,用演戏来解决事情。 可她却觉得如今的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些,摸着手心里的刀痕以及昨日被蛇咬过的痕迹,她低垂着眸子细细回想,却连父亲和母亲的面容都模糊的不成样子,即使说她是尔丹的公主,可她对此毫无印象。 身边亦无一信任之人,就连红丫头亦是如此。 酒足饭饱后,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天炎城,封瓷在风雨里撩开车帘,看见顾茗烟正抱着包袱微微出神,那张脸上的笑容消失不在,几乎一路沉默。 几日后两人暂停在天炎城两日路城外的客栈之中。 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们像是外出郊游,带着家丁占据了屋内的一隅,热闹非凡。 两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落座,却听见那几个公子小姐低声开了口:“落水关杀人的凶手可都落网了,上次我随着父亲去收押的时候,瞥见那女子同之前死掉的尔丹公主有几分相似呢?” 不少小姐都惊愕的掩嘴,有大着胆子的公子哥却是朗笑几声:“莫不是那尔丹公主的冤魂找上门了。” “可赶巧,那尔丹公主可还跟另一个人长得像呢。”那提起这事儿的公子特意压低了声音,手里的折扇轻敲在桌案上:“尔丹公主和之前顾姓的靖王妃可是相像。” 众人又低呼了一声。 顾茗烟还好奇这落水关的凶手是谁,这边就听那公子继续开了口:“先不提这事,皇上近日下了令,说是要送靖王府里的夫人去尔丹,若是我爹没看错,那位好似是那顾姓王妃的亲娘,当年的妖女云绾呢。” 几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顾茗烟则是攥紧了杯盏,问封瓷:“我娘怎么会是妖女?而且你们沧澜难道不准备帮我娘保守还活着的秘密吗?” 第905章 第九百零五章 未相见 “这些事情并非由殿下解决,小姐。” 封瓷安抚性的给她添了一碗汤,一旁的公子小姐却兴致勃勃的说着这巧合之事,好似对天炎城如今诡谲的氛围丝毫不知,锦衣华服也盖不住那如同长舌妇一般滔滔不绝的嘴。 顾茗烟沉着脸将手边的汤水一饮而尽,旋即也不过是稍稍停留片刻便继续赶路。 山林之间的路来往过许多次,顾茗烟对此兴致缺缺,只等到两日后入城之时,耳边的宁静才被取代,耳边除了街市的嘈杂声响,还有城中卫兵们七零八碎的怒斥声:“今日有大人物要离城,街上不许摆摊,姑娘家家的别在路中间走!” 如此的言语络绎不绝,顾茗烟觉得奇怪,刚将车帘拉开,才不过看见一辆通体玄黑檐上还挂着八角铃铛的马车缓缓驶来,她瞳孔微微收缩着想让封瓷停车,可车帘却啪的一声将将要打在顾茗烟的脸上。 赶车的封瓷收了用内劲儿的手,低声嘱咐:“那是云绾夫人的马车,可您如今暂时不方便露面。” 顾茗烟印象里甚至连娘亲的模样都未曾留下过,还想拉开车帘,却又像是想到什么复而轻轻的靠在角落,听着那马车的轱辘声渐行渐远,她才缓缓的阖上眼,任由马车停下后封瓷将她拉下马车,她亦乖顺的牵着她的袖口往里走。 入了三皇子府邸,段承瑞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看见顾茗烟来时便浅笑着迎上去,从封瓷的手里将她接了过来:“一路让你受惊了。” 顾茗烟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后拽住段承瑞的袖子:“我记不清以前的事儿,便也记不得我们之间的情谊。” “情谊不急,这几日你且好好休息,我可还得去靖王府一趟。”段承瑞带着她往小院中走去,边看向身边的封月,低声开口:“找处僻静的院落,二层小楼的话她这眼睛怕是多有不便。” “已然准备好了,殿下可莫急糊涂了。”封月面露尴尬的看了段承瑞一眼。 段承瑞也是轻轻一拍脑子,前些日子他就已经让人将院子打扫干净了,怎的又给忘了,干笑了几声带着顾茗烟去那还未放上匾额的无名小院,低声道:“在此便让封月处处照顾着,我先走一步。” 顾茗烟拽住他:“靖王府发生何事?” “皇叔今日要接那冒牌货入府。”段承瑞犹豫了片刻才开口。 “什么冒牌货?”顾茗烟愈发的不解,她可只听说落水关的凶手落了网,这所谓的冒牌货又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段承瑞将那顾茗烟之事轻声告知,后又道:“不过她倒是没准备瞒着我。” “我也要去。”顾茗烟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口,抬起头来看他:“你未能让我见上娘亲一面,如今难道也想将我藏在你身边只为你所用?” 角落里的月清急得直跳脚:“她一向聪明,若是放出去还不得马上叛变!” 刚刚走过来的封瓷赶紧捂住她的嘴:“殿下知晓该如何对待她,你还是做好的事情,管管夫人,如今她清醒的日子多了许多,常家那边都藏不住她了。” 说着,直接强行将人带走,一旁的封月却是松了一口气。 段承瑞面露难色,但顾茗烟还是继续不依不饶:“我总会知道谁是真的对我好。” “好。”段承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答应下来。 封月轻笑着迎上前去要给顾茗烟稍稍打扮一番,还吩咐道:“就算被认出来亦无需担心,任谁也不想引起混乱才是。” 所谓的打扮,亦不过是穿上厚重些的白袍,袖口侧还缠着金线云纹,腰侧的腰带之上有一颗小拇指盖儿大小的鸽子血,通常穿着这衣裳的女子大多是被王府亦或大臣养着的歌伎,说的难听些,便是连妾室也算不得的女子。 段承瑞沉着脸有些不耐,顾茗烟从小倒也学过些礼节,便对段承瑞摆摆手:“只是个头衔罢了,更何况我带着面纱出去,也是你的名声受损。” “你大可在此好好休息。” “若是我去了,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想我的失踪当真是我自己一手操纵的。”顾茗烟扬了扬嘴角,眯着眼睛拽住段承瑞的袖子,复而压低了声音:“你们总想试探我,我也得试探试探你们才对。” 半遮半掩的白纱让人看不清灰白双瞳,应当是无人能认出。 跟着段承瑞来到靖王府,靖王府的不少家丁都纷纷打量顾茗烟,好似惊愕于三皇子这般作风良好的人竟然还养了歌伎,甚至还将其带到靖王府来。 “想看到几时?”特意将顾茗烟藏在身后。 家丁们纷纷收回目光,早已知晓三皇子今日要来特意拜访,便让开一条路,遵循着靖王的命令让红丫头带着二人往里走,让落水关回来的那一位‘顾茗烟’住在主院。 红丫头好奇的看了一眼三皇子身边的女子,便收回目光,亦不多言。 主院之中热闹非凡,丫鬟家丁搬着东西来来往往,段承轩一身便装坐在主位之上,而那一个‘顾茗烟’则是端坐于旁侧,似乎在同段承轩争论着些什么,等到三皇子带着顾茗烟进来之时,声音戛然而止,顾茗烟只是对三皇子稍稍颔首便端起杯盏。 而段承轩则好奇的看着白袍的女子,扬眉:“这位是……” 顾茗烟刻意的往段承瑞背后挪了一步,正看见莫三跟着莫一从一旁走出来,她便彻底用段承瑞将自己藏起来,稍稍扬起头来看他,段承瑞无奈的拉着她落座,吩咐着人将各类礼品送上来。 坐在段承瑞的身侧,她打量着那同自己面容一样的人。 “她是……” 顾茗烟抬手将帽檐稍稍拉下了些,假装靠在段承瑞的身边。 段承轩当即冷下脸来:“本王的王府可不许来历不明之人入内?” 段承瑞一手摁住她的手背,边道:“她是我妾室之妹,性子内敛不近人,幼时将我视作兄长,便日日带着,如此装束亦不过为了方便行事,还请皇叔恕罪。” 那边一身锦衣华服的顾茗烟却是挑眉。 段承瑞只有一个妾室月清,而这月清不过是他下属,如此算来,这位也当是他的下属之一? 第906章 第九百零六章 相见 白袍女子静坐不言,面纱之下的真容亦难以辨明。 门外的成山不着痕迹的分派人手盯着二人,段承轩则是望向了次座上的顾茗烟,她今日一袭清雅的竹青长裙,腕上的红绳稍稍松了些也并未摘下,她过了许久才放下杯盏看向段承瑞:“三皇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是听说故人重归,特来看看。”段承瑞扬手轻轻一挥,便有人走上前来将早已准备好的贺礼送上,多是些珍贵草药,送至谁手不言而喻。 段承轩阴沉着脸让人将东西送入库房,这一次还未开口,白袍女子便咳嗽了两声,纤细的指尖抵着面纱,靠近段承瑞的耳侧:“身子不爽。” “前些日子封瓷说你染了风寒我还不信。”段承瑞抬手将她的帽檐拉下了些,瞧着她拉起面纱复而以帕子捂住口鼻,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将帕子收回来,段承瑞为她重新盖上,指尖细心的将边角压下。 她则是装作并未看见帕子上的那一丝殷红,将其放入口袋之中。 这一切都被另一个顾茗烟看在眼里,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复而低笑道:“若是三皇子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她瞧瞧。” “只是来时染了风寒未愈。”段承瑞笑着拒绝,他亦摸不清这位顾茗烟打的是什么心思。 旁侧的莫三则是疑惑的看着白袍女子手上的两个疤,在莫一阻拦之前便已开了口:“姑娘可是被蛇咬了?这里的顾小姐可是会解毒的。” 如此说着,她更是多看了那顾茗烟一眼。 顾茗烟却也是轻笑着点点头,那白袍女子却是不着痕迹的将手给缩进袖子里,见段承瑞并未开口,这才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被蛇咬了而已,我平日受伤惯了,无需劳烦各位大人小姐关心。” 明明眼前的这顾茗烟同自己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段承轩如常的面色,复而低下头去。 “既是如此,不若三皇子殿下带着这位姑娘一同留下来用膳吧。”次座上的顾茗烟朗声开了口,悠悠站起身来走到白袍女子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若我带着姑娘到这府中走走?” 在段承轩看来,这不过是顾茗烟又想试探人了。 而在白袍之下的顾茗烟看来,却是十分可笑。 她紧着白袍站起身来,一双灰白的眼注视着眼前的顾茗烟,四目相对之际,她便看清那女子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愕,顾茗烟便也侧过她的身子,退到段承瑞的身边,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头。 “小妹太过怕生,便不久留。”段承瑞尴尬的朝段承轩笑笑,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三皇子何须如此小心,本王之前同你的事情还未说清,便再多留几个时辰罢,待到晚上皇兄身子好些便要亲自来主持家宴,你大抵也是得去上一趟的。”段承轩冷着一张脸,背后的莫三将背后的长刀交给了莫一,去跟着那两个顾茗烟。 如此一来,段承瑞愈发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白袍之下的顾茗烟则是小心的拉了拉帽檐,低垂着脑袋松开段承瑞的袖子。 “既是如此,小妹便托付给你们了。”段承瑞如此说着,从口袋里取了两个顾茗烟自己的药瓶子来,柔声道:“若是不舒服了可要记得吃药。” “恩。”低低的应了一声,她便走了出去,背后的莫三则是紧紧跟随着。 段承轩临走时多看了一眼那白袍女子,愈发觉得熟悉,但同段承瑞之间的事情更要紧,两人便各有心思的步入了书房之中。 而白袍之下的顾茗烟却是没有闲逛的心思,没走出几步便停下脚步来,疑惑的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枯木,背后的莫三也跟着停下来看过去,不知这枯木为何还能种在靖王府中,前面竹青衣裳的顾茗烟却是扬了扬嘴角:“那是凤鸣苑的枯木,如今养的甚好,再过些日子怕是能长出新芽来了。” 话音落下,她却看见那白纱之下的女子神色黯淡了几分。 她蓦地喉咙发紧,却听见脚边传来喵喵几声,低下头一看,之前见过的小白正用爪子挠着她的裙角,方才的窒息也跟着消失了许多,她弯身将那可爱的小猫崽给拢入怀中,这小家伙却扑腾着要抓下她脸上的面纱。 顾茗烟摁住她的爪子,隔着一层薄纱蹭了蹭小白的脑袋,指尖从它的耳根滑落到下巴挠了两下,等到小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她才收了手,换了姿势将它抱在怀里,小跑两步跟上那两人的步伐。 莫三则是神色怪异的看着她:“姑娘以前也养过猫?” 顾茗烟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她便想起了曾经在药宅之中养着的红枣,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她拉下帽檐时的轻轻摇头。 “还有一只小花呢。”竹青衣裳的顾茗烟如此说着,拉回莫三的注意时,又不着痕迹的横了白袍下的顾茗烟一眼,带着几分警告。 顾茗烟身子轻轻一颤,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听见成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姐,王爷和您的衣物都已然整理好。” “如此甚好,这王府绕来绕去亦是无趣,不如我们上街……” “小姐,没有王爷的命令,您不能上街亦不能向他人打听消息。”成山的声音低沉,莫三不赞同的看着成山:“她又不是囚犯。” “莫三小姐,你应该知道原因的。”成山不遑多让的回瞪了莫三,后者沉着脸不再阻拦。 而白袍之下的顾茗烟则是扬了扬眉头,揉搓了一下怀里的小白猫,轻笑着往前面不远处的后花园里走去,又在那层叠的草丛里找到另一只,便也一同揣在怀里。 莫三赶紧跟了上去,正看见白袍女子因抱猫而滑落下来的袖口。 她同红丫头照顾了玉清二十多日,自然是记得她手臂上的每一个伤疤,瞳孔微微收缩,她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白袍女子低声开口:“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莫三咽了咽口水,思虑了一番才开口:“为了试探罢了。” “同床共枕的试探?”顾茗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淡,她缓缓的弯下身子将两只小猫放到地上,自顾自的踏上那碎石小路,一路走到凉亭里落座,目光远远的停留在一株兰花上。 莫三走上前去:“你怎么会在三皇子身边?” 第907章 第九百零七章 辨闺房 “你们以为如何,便如何。” 她扬手示意不远处的丫鬟送来些点心吃食,边拉着帽檐靠坐在凉亭柱旁,歪着脑袋说要睡上几个时辰,几个丫鬟只匆匆拿了件披风来便不再上前叨扰。 待到另一个顾茗烟走上前来时,她已然藏在白袍之下沉沉睡去,一只手轻轻的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搭在台子上,纵然不雅,可她却难得的并未开口,反而是疑惑的看了一眼莫三:“怎的了?” “无事。”莫三笑着坐下来,给她添了杯茶水,复而低声开口:“以前只听大哥说起过你,如今瞧见,倒是发现你并非如同传言那般倾国倾城。” “我本就并非是天炎美人。”顾茗烟也轻笑出声,目光环视过这日日修剪的花园,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以前总不知这些花草之美,如今瞧上几分,倒也是心旷神怡。” 莫三向来对这些花草兴致缺缺,只好拈了块糕点,另一只藏在石桌下的手则朝着不远处的莫一比了个手势,随后指向了那沉沉睡去的白袍女子。 莫一躲在拐角处同走过来的成山开口:“那白袍女子似乎是有些问题,三妹方才给我打了个手势?” “属下这便前去看看。”成山只好硬着头皮让人再去送些东西。 手脚伶俐的小丫头赶紧捧着两壶上好的龙井走上前去,路过白袍女子时装作不经意的歪了歪身子,莫三和竹青衣裳的顾茗烟都是一惊,而那白袍女子却在落下去之前堪堪扶住了柱子。 “奴婢知错!”小丫头赶紧跪在地上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无妨,下次小心些便是。”她转过身来,却是不敢继续在这里小憩,索性站起身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走下凉亭道:“这外面太过危险,还劳烦姑娘带我找个偏院休息片刻。” “啊……可是您是三皇子殿下带来的贵客,若是……”小丫头面露难色。 那边竹青衣裳的顾茗烟则走上前来:“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是将这大好时光给睡了过去,岂不是浪费了。” “若为了这大好时光搞垮了我的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顾茗烟语调不变,却刻意的将自己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若是知晓还要待上几个时辰,我便也不会跟着姐夫来的。” “既是如此,便带姑娘去主院的侧屋休息吧。”竹青衣裳的顾茗烟如此说着。 莫三的眉头都跟着竖起来,哪里有让客人去主院的侧屋睡得道理? 可小丫头已经在前面带路,白袍之下的顾茗烟只好紧跟上去,来到主院时,她才注意到这里焕然一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精雕玉琢,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冒牌货而做,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可还未走到侧屋,旁侧书房里便传来一声怒斥:“你离开了那么久!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有带回来!难道不该怀疑你的用心吗?三哥。” 这是段承钰的声音。 顾茗烟停下脚步来看向书房,这才发现两个皇子正在争执不休,而段承轩则负手而立的站在桌案前,面色不善,若是细细瞧着,倒是还能看见桌案的公文之下还随意的放着一把长刀。 段承轩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正和那白袍女子的目光擦肩而过。 顾茗烟淡然的侧开脸,又转过身去:“王爷和殿下们有要事相商,我在此多有不便。” “你是怎么来到此处的?”段承轩怒声打断了她向前迈的脚步。 小丫头赶紧道:“是顾小姐让奴婢带着她到此地来休息的。” 段承轩眉峰堆起,顾茗烟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既是如此,问题便是出在这白袍女子的身上了,如此想着,还未开口将人叫进来,段承瑞已经一言不发的走出了书房,将白袍女子拽住:“你是客人,怎可到皇叔府邸中的主院来?” “是我逾矩了。”顾茗烟边低声开口边稍稍弯头以示歉意。 “皇叔,她是从乡野里来的姑娘,对天炎的规矩还不清楚,还是让她跟在我身边吧。”说着,他走上前一步将人拦在身后,顾茗烟便任由自己躲藏在他的背后,一只手死死拽着帽檐不放手。 “我们还有要事相商。”段承钰更是不满。 “那便让她在屋檐下休息片刻,如此一来也不妨碍我们讨论正事。”段承瑞将她拉到一旁的阴凉处,距离书房甚远,倒也是听不到什么。 段承轩扬手:“让人搬张榻来,莫要失了礼数。” 小丫头赶紧带着人去搬了个小软榻来,顾茗烟侧着身子倒也是舒服。 等她缓缓入睡时,才恍然发现她竟然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亦不担忧何人来打扰,睡得沉沉,耳边安静的只有风声。 而书房里的叔侄三人早已吵得不可开交,段承瑞坐在一旁,面色不改:“我同皇叔合作的决心未变,只是此时出了些岔子,我还需得自己解决,如此一来,为了我们两边都好的办法,便是暂时不要互通情报,继续在朝廷上对立。” “你觉得我们可以互相信任吗?”段承轩捏紧了手里的笔杆,一双剑眸里闪烁着凉意:“你可并未兑现诺言,就连此时你也没有找到玉清的下落。” “可皇叔你的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段承瑞同样阴冷着一张脸:“苏玉婉和慕青真的就在落水关,证明现在留在天炎城里的那个顾茗烟并未说假话。” “如此说来,之前的玉清都是在糊弄我们?混淆视听?”段承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玉清若真的不是顾茗烟,那便是玉氏女子,站在雁江那边。所以和玉芝自导自演的说了些子虚乌有的话也并无不可,为的只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段承瑞也低声分析起来。 段承轩自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刀削的面颊此时也因为焦躁而紧绷起来:“此事还未推断出结论。” “若想得出结论的话,只要皇叔同这位顾茗烟同床共枕一夜,不便彻底知晓了?”段承瑞此时却是单刀直入的开了口:“也许其他事情她可以从别人那儿听说,可闺房秘事,怕也只有你们二人清楚。” 段承钰倒吸了一口凉气,茶水洒了一身,段承轩的脸也黑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你当本王是如此随便的人吗?” “那皇叔为何要将你们二人的行李尽数送到这主院之中?”段承瑞笑着反问,目光如炬:“皇叔你明明早知道最快的办法,不可能不用。” 寒风骤起,午光尽散。 第908章 第九百零八章 真假难辨 风云变幻,云流蔽日。 银白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整个书房,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丫鬟小厮们纷纷穿梭于长廊之间将东西收进来,就连竹青衣裳的顾茗烟和莫三也急匆匆的进来避雨。 反而是长廊之下的顾茗烟方才被吵醒,任凭那些细雨飘散到脸上,却也只是爬起来懒懒的靠着,拉着帽檐看着书房里的段承瑞急匆匆的走出来,走到她面前时低声开口:“醒来也不知躲雨?” 这句话里带着几分责备。 顾茗烟却忍不住的笑了:“我想在这里看看段承轩是怎么对她的。” 她顺着往榻里靠了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道:“以前我们好似也在同一屋檐下住着,说来你是君子行径,但我如今想来,却好奇你是不是在意我并非完璧之身。” 方才落座于一侧的段承瑞身子一僵,正看见那双灰白的眼同那白纱融为一体,她靠在里侧抱着自己已然开始酸痛的两条腿,喃喃自语:“我不过是习惯性将人想的很坏,若你并非是如此想的,便当我没说过便是。” 她看着段承轩从雨幕里走来,为那竹青衣裳的顾茗烟,擦干净额角碎发上的水渍,声音轻柔的斥责她怎么不好好看天气,更让人拿了护膝过来悉心照料。 那双灰白眼里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白袍之下的顾茗烟侧过头来看段承瑞:“你怎么又知道我是真的?说不定假的那个是我才对。” 顾茗烟以前说什么,段承瑞都会相信。 正如此时段承瑞眼底划过一丝怀疑也被顾茗烟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免觉得可笑。 她不知自己是谁,可笑的是身边的人亦无人知晓。 如此想着,她悠悠站起身来,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绕过段承轩的身侧走到拐角处落座,靠着那柱子低低的拉了帽檐似是还想再睡上一觉,段承瑞这一次并未走上前来,而是停在了另一个顾茗烟的身边,低声开口:“我想和你聊聊。” 段承轩警惕的注视着他,紧随而来的段承钰赶紧将人拉住,使了个眼色,边道:“皇叔,我这边大婚的事情还要同你商量一二呢。” 即使知道段承瑞只是想试探一番,可段承轩心里却还不是滋味。 顾茗烟跟着段承瑞走到一旁,问:“三皇子殿下若是为了之前之事,大可不必直接单独见我。” “只是问问,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合作之事?”段承瑞刻意开口。 “何时的合作?”顾茗烟饶有兴致的看着段承瑞,抬手点了点他的胸口:“如今段承轩已经不信任你,你又为何还要自讨没趣的上门来询问,更何况,你们三番四次的试探,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世上有两个我,你们还在辨别呢。”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几声,手指更加用力了些:“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但你要记住,别被人牵着鼻子走,真正的敌人近在眼前,没必要做无用功。” 同曾经顾茗烟在他身边说话的那般,颐指气使,总归是命令的语气。 段承瑞便不再多言,同她归去之时也只是对段承轩轻轻摇头。 若是这个顾茗烟也知道一切的话,那他带回来的玉清,究竟是真是假? 不仅是他,就连段承轩也不解的看着那廊下的白袍女子,莫三方才已经趁着段承瑞和顾茗烟说话的时候,告诉他那白袍女子的身份。 而白袍之下的顾茗烟倒是很快听着雨声睡着,一直等到段承瑞重新回到身边也并未醒来,后者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看了她许久,还是将她叫醒来:“你还记得我们的合作吗?” 顾茗烟已然是第三次被打扰睡觉,头疼道:“记不得了。” 段承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可顾茗烟反而嗤笑出声:“若是你担忧我是个假的,将我放出去即可,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总归有个人是卧底。”段承瑞加大了些力道将她从柱子旁拉了起来。 “你说的也有理。”顾茗烟顺从的被他拉到身侧,那只一直拉着帽檐的手此时也懒懒的搭在身侧。 三言两语,便可挑拨一人。 可笑至极。 她忍不住为自己恶趣味的想法勾了勾嘴角,可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只呆呆的跟着段承瑞来到厅堂之中用膳,坐下时也是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即使空空如也的碗筷放在面前她也没有抬手的意思。 正在沉默之时,段承轩则是开口道:“姑娘带着面纱该如何用膳?” “不吃便是。”顾茗烟低声回答,桌下的手悄无声息的从段承瑞的手里挣脱出来。 “若是不吃,这身子便一直好不了。”竹青衣衫的顾茗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添了一碗汤到她的面前。 白袍之下的顾茗烟想了想,还是轻轻摇摇头,沉默不语。 段承轩细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复而收回目光来同段承钰对视了一眼,叔侄二人皆是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迷茫。 这人的一举一动同顾茗烟截然不同,就连段承瑞亦是如此想着。 待到酒足饭饱后,顾茗烟才缓缓起身来,听着耳边愈发大的雨声,亦不过是在屋檐下伸了手去接了些雨水,觉得手心冰凉凉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来,不过一会儿就听见喵喵声响起。 两个丫头各自抱着一只,两个猫咪全身湿透,挣扎着要跳下来。 她歪了歪脑袋走上前去,不去管背后几个人还在低声说话,笑着将两只猫崽儿拥入怀里,拿了帕子将它们那张小小的脸蛋给擦干净,随后才将两小只放到台子上,见两人正在舔毛,也只是那帕子垫在她们的爪子下,隔着面纱亲吻它们的耳尖。 “真乖。”临走时揉捏了一下小花的肚子,她才从丫头手里接了一把纸伞,撑开后对段承瑞开口:“三皇子殿下,天色不早了,再不走这雨怕是要下的更大了。” “既然如此,不如便留在靖王府过一夜。”段承钰先一步的将顾茗烟手里撑开的伞给压了下去,又笑道:“这么大的雨,本王正好也准备留宿一晚。” 顾茗烟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看向段承瑞。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段承瑞应该带自己离开,而不是抓了自己又将她暴露。 可段承瑞只是沉默着,目光死死的粘腻在另一个顾茗烟的身上。 她蓦地轻笑出声,摇摇头:“不必了,我又并非是皇亲国戚,住在靖王府是高攀才是。” 段承瑞这才回过神来,却听见白袍之下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你想要的那东西,不日奉上,可那赤果,我不想吃了。” 这一字一句,却是像极了顾茗烟。 第909章 第九百零九章 狂戏 “等等。”段承瑞反应过之后开口。 可她已经甩开段承钰的手,撑起伞来走进雨中,只是看着另一个顾茗烟将头上的面纱摘下,露出那张同她一般无二的面容,嘴角平稳的不带一丝笑意:“一群骗子的游戏,我也玩够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踏入雨中,莫三匆忙的跨过雨幕追上她,她却只是将手里的伞递到她的手里,低声开口:“别着凉了,你哥哥会伤心的。” “你就不怕鬼魅伤心吗?”莫三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真正的顾茗烟在那里。”顾茗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手指向了那一抹竹青色的影子,嘴角却忍不住的扬起了些,她笑着在雨里往后跳了两步,两只手臂都背在身后,身子往前倾:“一个人将两个顾茗烟都当做真的,可另一个却将两个顾茗烟都当做假的,可是真是假有意义吗?” 说着,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在瓢泼大雨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眯着眼睛看向屋檐之下的三个皇子王爷,朗声道:“该知道的消息,你们明明都已然知晓,又何须在意谁是真的顾茗烟,那不过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 说完,她转过身子,眯着眼睛辨别眼前的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段承轩沉着脸想要冲出去,而一旁的顾茗烟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们之前的试探,都只是为了辨别我是不是真的!” 眼前的女子同顾茗烟有着同样的面容和声音。 段承轩有一瞬间的晃神,可这只手却是在重逢后第一次甩开眼前这人的手,目光凝重的看向段承瑞:“是你将玉清绑走。” “但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本来还想瞒着你们,但如今,我更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她。”段承瑞同样沉着脸,这本不是他的计划。 但他的交易里,需要真正的顾茗烟送来药方。 这件事情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之前你也是将她捉回去,又将她放了,你把她当做什么了!”段承钰攥紧了他的衣襟:“三哥,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每次都在想做什么?” 莫一在几人争吵起来之前将人拉住,那边的莫三跟着另一个顾茗烟已经没了踪影,只有眼前的顾茗烟在屋檐下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看着段承轩:“也许这一切都是三皇子殿下自导自演的也说不定。” “还有一个证明的办法。”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下巴:“正如她方才所说的,两个顾茗烟所交代的事情都是情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两个都不要接触任何的事情。” “你又想将我囚禁起来吗?”顾茗烟苦笑着看他:“段承轩,人的理智也是有个限度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说过,情报即是一切。而且之后的危险也不需要你们去涉足。”段承轩的声音严厉了几分,以目光威胁着:“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了?” 顾茗烟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褪去了全身的力气,轻轻点头。 “我等着你们的答案。”说完,她只是从窗台上将两只小猫捞进怀里,一步一步的沿着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派人去盯着她,再将另一个给本王抓回来。”段承轩冷声开口,复而看向了段承瑞:“你想要的是什么?” “段氏皇族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如果皇叔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允诺来日您绝对会一生无虞。”段承瑞沉着脸开口,看着莫一窜入雨中,不一会儿就将白袍的女子给拉了回来,他也只是上前要帮她擦了脸上的水渍。 段承轩打开他的手,却听见顾茗烟低声说道:“我不想待在这儿。” “你得留下。”段承轩迎上前去,拽住她消瘦的手腕:“刚才是你说我们知道了一切,但没准你不会出去通风报信。” 顾茗烟挣扎了两下无果,叹气:“一刀杀了我,才是一了百了。” 说着,顾茗烟的另一只手已经放到自己的脖颈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了一个顾茗烟,留下来的那个就绝对是真的。” 段承轩眉头直跳,一个顾茗烟就可以让他焦头烂额,如今两个顾茗烟的麻烦简直翻倍,而过了一会儿,顾茗烟却趁着他失神时将手腕抽离出来,轻轻的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看着旁边的段承瑞:“你还想要你的东西吗?那就让我走。” “让你走了,我的东西就更要不到了。”段承瑞摇了摇头,背后的侍从已经抓住了顾茗烟的肩膀,继续开口:“和皇叔不同,我没有制约你们的手段,更何况,比起那个顾茗烟,你更可疑些。” “因为那日崖下我救了段承轩吗?”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任由两个肩膀被他们钳制着:“还是因为段承轩亲口下令杀了青黛,亦或是鬼魅一直效忠于段承轩,又或者是因为,为曾为段承轩诞下子嗣,而并非是你。” 段承瑞的脸色阵青阵白,可顾茗烟还是并没有住嘴:“骗人骗己。” 段承轩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从段承瑞的侍从手里接过来,径直将人横抱起来,警告的看向段承瑞:“别再做多余的事情,雁江使臣捞到的好处不够多吗?” 段承瑞死死攥紧了拳头,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旁的段承钰简直听的一头雾水,最后只能跟上段承轩的步伐,一路走到这主院的侧屋,看着段承轩将怀里挣扎不休的女人摁在软榻上,一只手抵着她的肩膀:“别闹了。” 可顾茗烟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又攥紧了些,两条腿都轻轻的蜷缩起来,那双灰白的眼里毫无神采:“是什么让他总是如此反复无常?真的只是因为他没法儿制约我吗?还是因为,他遇到了什么变数?” 说完这些话,她已经猛烈的咳嗽起来,匆匆拿了帕子不让人发现那些血丝,随后挥开他的手侧过身子靠在里面:“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第910章 第九百一十章 迷失 “起来换衣服。” 段承轩将她从软榻上提了起来,顾茗烟便任由他将自己扔到椅子上,一边吩咐着丫鬟在屏风后为她更衣,边将段承钰赶出去,问她:“你是自愿跟段承瑞走的吗?” 这一次没得到回应,顾茗烟任由丫鬟为她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过了一会儿走出去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自愿,他有些目的。” “什么?” “长生不老,你不想要吗?”顾茗烟走到他的面前,将衣襟下的头发拉出来,灰白的眼注视着他,此时的桃花眼却更像是毒蛇的双瞳,带着几分危险:“所以,重要的从来不是顾茗烟。” 段承轩眼里划过一丝惊愕,便看见顾茗烟走到桌案前,摸了一张纸来,指尖轻叩在砚台上:“磨墨。” 段承轩还是走上前去,为她磨墨。 看着她将一半的方子和一张奇怪的图纸画在纸上,虽然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看出是个台子的模样,而其中写的玉龙雪则是详细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她的指尖划过其上的字字句句后,才将其交到段承轩的手里。 “这是一半的方子,图纸是搭建台子的。”说着,她扶着桌沿站起身来,对他伸出手来:“给我一把伞。” “你要去哪儿?”段承轩将方子放到一旁。 “我去把另一份方子给段承瑞,而最后的那一味药,艾枝鬼魅和玉芝都知道,有了东西制约,你们的同盟会更加的牢固。”她两只手合在一起,轻轻一拍:“如此一来,你们就都可以放我走了。” 段承轩的眉头高高扬起,正如他以前都看不清顾茗烟那般,今日他依旧觉得眼前这个冒牌货十分奇怪,可脸上阴沉,声音还是十分轻柔:“你就这么想离开。” “因为我快被你们逼疯了。”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抚过另一只手心里的伤痕,如今明明只剩下浅淡的肉色,却还是让她心里发怵:“你们说我有孩子,可我没见过,你说你同我成婚相濡以沫,我也并未看见,段承瑞说他会对我好,但他却不肯放开我,而其他人,他们要的人是顾茗烟。” “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凭借直觉来帮你们?”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强硬起来,宽大的袖口上沾染了些墨点也像是不在意的将其稍稍卷起些掩盖:“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知道我喜欢你,也想陪着你。” “那就留下来,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段承轩拉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的的手心,却只碰到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伤痕,心里又沉了几分:“这些伤口你还记得吗?” “正因为不记得才可怕。”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小心的藏进袖口里。 “那你刚才为什么故意表现的不像是自己,以此为借口来留下。”段承轩走上前一步,堵住她所有的退路:“如果你想跟着段承瑞回去,大可以不让他起疑心,你让他起疑心的同时,是在告诉他,你是假的顾茗烟,所以那些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事儿你都不知道,而他则可以将你留在这里给我处置,他好回去想其他的对策。” 顾茗烟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沉默着。 “而等到他发现你才是真正的顾茗烟后,你再趁着送方子的借口去到他那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成为一个卧底?”段承轩咄咄逼人的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我说过多少遍,让你先考虑考虑自己。” 可顾茗烟的脸色还是惨白的吓人。 段承轩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努力不让自己的脾气点燃顾茗烟,放缓了声音将人拥入怀中,指尖柔软的擦拭过她的后颈,安抚性的开口:“既然回到这里来,那就让那个顾茗烟当个诱饵好了,你好好的待在这里。” 怀里的人僵硬着身子不开口,段承轩将人放开时才看见她的脸色始终惨白如纸,细细询问她有哪里不舒服,顾茗烟也只是摇摇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重新坐到桌案前开口:“我还是要将另一份东西亲自送给段承瑞。” “我让人陪你一起去。”段承轩抱着手臂,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我能保证公平。”顾茗烟捏着衣角。 “如果他把你留在那里辨明真伪,我没有第二次机会能让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他那里种着不少赤果。”段承轩点了点她的肩头:“莫三说你当时醒了,都听到了才对。” “我准备好了解药。”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不能控制我。” 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气:“我不准。” “那我想离开这里。”顾茗烟抿了抿嘴。 “也不行,段承瑞和皇兄都会盯着你。”段承轩摇摇头,一只手撑在桌案边,身子微微前倾着和她平视:“待在我身边。” 顾茗烟又一次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不开心了?”段承轩揉了揉她的脑袋,指腹摩挲过她的耳后:“再忍忍就好,娘一直都念着你呢。” 避开了段承轩的手指,顾茗烟抱着手臂重新跌坐回桌案前的椅子里:“我不想待在这里。” “为什么?”段承轩弯下身子来将她拢入怀中。 “没什么。”顾茗烟的手抚上脖颈,不紧不慢的揉抓了两下,旋即低下头去:“我就一定得跟你绑在一起吗?” 段承轩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低声开口:“你在怀疑我?” “如果我真的只是被玉家洗脑的人怎么办?”顾茗烟紧了紧自己的喉咙,在看见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面容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我可以从另一个地方到这里来,谁又能说我是真的那个呢?” 她痛苦的看向段承轩:“你能确认我是谁吗?” 那些记忆于她,只是一片一片的书稿,就连人的直觉都可以被复制。 段承轩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失无踪,看着那双灰白的眼里水光流转,只是怜惜的吻上她的嘴角:“你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记住你是你自己就好,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去三皇子府。” 他们都把她逼得太紧了。 第911章 第九百一十一章 辨明 如果还是要带着段承轩去一趟三皇子府邸,她倒是宁愿不去。 顾茗烟垂下脑袋揉了揉眼角:“不必。” 段承轩扬起嘴角,抬手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挥开那些笔墨纸砚后将她放到桌沿上坐着,两只手都撑在她的身侧。 顾茗烟一只手抵着他的肩膀,眼睛微微眯起:“你又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今日大雨出门不易。”段承轩倾身吻了吻那冰凉的唇瓣,在她挣扎的时候亦不过是粘腻上她的颈窝,高挺的鼻梁都埋在那些柔软的发丝里,淡淡的药香味如此熟悉,靠在她的颈间,忍不住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但无论真假,我都定会护你们周全。” 顾茗烟的身子又僵硬了几分,面色惨白着:“哪怕其中有一个卧底亦无妨?” “无妨,因为本王的烟儿总是知晓轻重缓急,纵然平日任性妄为不顾性命,可从未真正做过自私之事。”段承轩说到这里忍不住发笑:“但本王倒更喜欢她任性的模样,待到雨尽,我便陪你走上一趟。” “你也会如对我这般对待她吗?”顾茗烟也稍稍倾下身子,抬手摩挲过段承轩的下巴,沉声道:“有你这样的人爱着,我更希望我只是个冒牌货。” 段承轩心底稍稍一惊,眼前的女子却已经往后稍稍仰了过去,几乎靠在窗边:“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说完这些,顾茗烟只是攀着桌子从窗户爬了出去,被护卫捉到后亦不过是低声开口说只想随便找个地方住,段承轩满头雾水的让人去打点旁边的侧院。 段承钰找准了这个机会上前来:“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如今,我也说不清了。”段承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两个顾茗烟身上的药味一模一样,平日里的行为举动也大多相似,可在今日之事上,两个顾茗烟做出来的选择看似都符合本身情理。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看不清真正的究竟是谁。 正回过头去,却看见段承钰鄙夷的看着他:“三哥的提议倒是不错。” “你觉得本王如此随便吗?”段承轩额角青筋突突,只恨不得将这侄儿给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可在顾茗烟之前,你不也还有两房妻室吗?”段承钰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你自己都说顾茗烟深明大义,又不是让你真的跟人家……哎呀!” 段承轩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却只是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顾茗烟一直都如此的深明大义。 想及此处,他快步走向侧院,丫鬟们方才将多余的东西整理出来,而房间里的顾茗烟正将一些药丸塞进嘴里,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去,又慌忙的将瓶子收起来,僵硬着看他。 段承轩走上前去:“在吃什么药?” “没什么。”顾茗烟将瓶子藏到衣服里,抱着腿往床榻里缩了缩,头也埋进膝盖里。 坐到她的床沿,段承轩将声音放柔了许多:“你怕我什么?” “你杀了青黛,从我走到那凉亭的时候就想起来了。”顾茗烟缩瑟着身子,那双灰白的眼睛像是在扫视他,但那些视野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影子,她压低了声音开口:“踏入这里的每一步,都在提醒我做错了决定,我不该回来。” 她脑子里混混沌,大多都是别人强行塞进来的语句,告诉她是谁,告诉她该怎么做,可她的直觉总是矛盾。 她想一直陪伴在段承轩的身边,可当想起一些事情后,段承轩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看似专心却依旧可以为了大局而去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也可以因误会残忍的将人杀死。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值得她赔上性命? 只要想不懂这个问题,她就没法确认自己究竟是真正的顾茗烟,还是一个被灌溉了这些可笑记忆的陌生人,可对于段承轩的信任,她几乎出自本能。 曾经做过的那些旧事不会被时光埋没,段承轩苦笑着将她从膝盖里捞出来:“我不会伤害你了。” “我不想听你说话。”顾茗烟挥开他的手,继续蜷缩在角落里:“放我自由比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令我信服。” “放你自由不可能,待到雨停时,我会亲自带着你去一趟三皇子府。”段承轩又重复了一句:“但你可以在王府里随意走动。” 顾茗烟已经懒得同他说话。 段承轩亦不再停留,离开之后他吩咐人让鬼魅晚上过来一趟,只见她一人。 莫三便在这时凑上前来:“她才是真正的顾茗烟。” “你之前可从未见过她。”段承轩扬扬手,快步的从长廊下走过:“我现在得去看看另一个。” “您自己都没有发现吗!”莫三拦在了他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开口:“你对待她更加温柔,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清了,为何您还是要屡次试探呢?” “因为我只相信证据,直觉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段承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正如最开始他因苏玉婉厌恶顾茗烟时,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要时刻记得同苏玉婉的誓言,所以他在心意朦胧时,便对顾茗烟做了哪些残忍的事情,始终未曾停手。 自此之后,他和顾茗烟两人的信任几乎都建立在坦诚和证据之上。 莫三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哥哥莫一再一次的拖走,更道:“王爷有他的作法,有这时间你还是好好的看着那个玉清。” “她才是真的那个!”莫三忍不住的大叫,最后还是只能被莫一堵住了嘴。 段承轩无奈的摇摇头,却并未真的去往主院,而是走向了一旁的书房,身披金纱衣的玉芝早已等候多时,在三皇子愤愤离开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到她会悄无声息的来到靖王府。 “你明明就知道谁是真的。”玉芝轻笑着看他,从怀里将一个装蛊虫的小盒子拿出来:“我曾经在真的顾茗烟身上下过蛊,即使她解毒了,但是那些小家伙可不会轻易消失,只要……” “把那个蛊也下到冒牌货的身上。”段承轩目不斜视的走向一旁,复而开口道:“三皇子肯定暗中和皇兄做了什么交易,黑水镇的人也不能用了。” “为何?那可是真正的顾茗烟留给你的东西。” “如果黑水镇的人没有问题,那这个冒牌货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段承轩冷笑了一声,看向玉芝:“你知道九皇子和烟儿之间的事情,如果这个冒牌货也知道的话,代表什么?” “要不就是九皇子身边有个藏的更深的,要不就是他本人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玉芝抬手敲了敲手背,如此说来,当初背叛九皇子的玉泓说不定也会遭到报复。 第912章 第九百一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茗烟靠在床榻里侧,却久久难以入眠。 窗边还隐约能看见护卫们的影子,同被风雨吹打着摇摆不定的树影交融在一起,莫名的让她烦躁不安起来,爬起身来推开门扉,正撞见眼前一身黑衣的男人挡住去路。 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面前的人推开,正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只是不想在屋子里待着。” “外面的亭子还不错。”鬼魅揉了揉鼻尖,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路来。 顾茗烟想了想,还是跟着他往外走,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陪着他走到了凉亭之中,四周都被竹席遮盖住风雨,桌上还放着两根点燃的蜡烛,她也不过是微微皱眉复而坐下。 鬼魅有些心虚的隔着竹帘,看向另一边屋檐下的段承轩,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道:“我们俩有段时间一直都在一起……” “我只是累到想要休息一会儿。”顾茗烟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一双眼睛也酸涩难忍,跟别人说话都像是成为了一种负担。 鬼魅眼底划过一丝阴霾,从怀里掏了一包蜜饯给她:“吃点东西心情会好点儿,不然等会儿我帮你把两只猫也捉过来?” 顾茗烟看着手里都已经快被焐热的蜜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等着。”鬼魅一拍她脑门,从凉亭里闪了出去。 顾茗烟吃了口蜜饯,站起身来将竹席推开了些,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片深蓝的剪影,倒是未曾看见廊下的人影,只翻身靠坐在柱子旁,两只腿放在外面踢踏了两下,又觉得隐隐发酸着收回来,继续抱着蜜饯吃。 像是个小孩子。 段承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她,边在鬼魅抱着猫路过的时候递了件厚实些的披风,轻声道:“别让她着凉了,若是她还不安心,你便带着她去药宅住上些时日。” 鬼魅惊愕的抱着披风:“王爷,你真的愿意让我和她,单独……” “莫三会看着你们。”段承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警告:“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兄长。” 鬼魅脊背阵阵发凉,摸了摸后颈抱着东西往凉亭里走。 房间里的莫一将窗户推开了些,看向段承轩:“白日逼着她,晚上又让其他男人带她离开,这便好了?” “若她待在我身边不快活,我也没必要日日将她拴在身边。”段承轩见鬼魅一把将她重新给拽回到凉亭之中,隔着雨幕竹席,他还能看看她,这便足矣。 而顾茗烟则是接过鬼魅送来的披风,怀里抱着两只小猫崽,十分不解的看向他:“就算你如此确定我是真的,但你偷偷带我离开,也不怕被人发现?” “你要是假的,为何又要担心我?”鬼魅不怒反笑,将那半包蜜饯揣进怀里,看了一眼亭外的细雨,只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顾茗烟的脑袋上,揉乱了她的头发:“抱紧些。” 顾茗烟胡乱的拉扯着头上的外衣,低低的惊呼出声:“你带着我离开太显眼了,我会好好的跟他们谈条件的。” 一手摁住她头上的外衣,鬼魅透过竹席的缝隙看向那边打手势的段承轩,略略点头将她抱起来,好似比以前又要轻了许多,他两只手臂都紧了紧:“别闹,会被发现的。” 顾茗烟听着竹席拉开的声音,还是安静下来。 鬼魅抱着顾茗烟从段承轩的面前走开,后者只是轻轻一拍鬼魅的肩膀,在鬼魅继续往外走时跟了上去,莫一笑着摇摇头将窗户阖上。 这一路去往药宅不免淋了些雨,段承轩始终未曾离开。 等到鬼魅将人送回到房间里时,段承轩便靠在门口的墙壁前等待着,听着鬼魅正让顾茗烟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睡觉,眉头一挑,还是走到门边看向里面。 “一定要换。”鬼魅将柜子里的衣服放到她的手边,随意的用外衣将她浸了些雨水的手指都擦拭干净,弯下身子来蹲在她的身边:“明早我打点热水来给你好好泡个澡,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住在旁边的屋子里……” “等等。”顾茗烟抬手止住他的话茬,提起方才靠在怀里的小白小花举到他的面前:“小家伙们都带来,他们会发现的,而且你根本不会做饭,让别人送饭岂不是就发现我们了。” 鬼魅张了张嘴,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口的段承轩则是扬了扬嘴角,重新靠到门外的墙壁上,听着鬼魅和顾茗烟有一搭没一搭的争执,等到雨势减小,鬼魅才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疲惫不堪的揉捏着额角,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怎么比打架还累人。” 段承轩抬手指了指门扉。 鬼魅这才无奈开口:“额头有点发热,方才争执了一会儿已然睡着了,明早我去抓点药来。” 目送鬼魅离开,段承轩踏入房中将门扉阖上,缩在床榻上的顾茗烟同以前大有不同,两只小猫崽正在她的手臂上舔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尾巴扫着她的手腕。 可她睡着的时候依旧是眉头紧皱。 段承轩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上,微微蹙眉。 只在黑暗里静静的注视着她,段承轩便心疼的无法自已。 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些,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狰狞的伤疤,若是细细看下去,这幅身子就算说是伤痕累累也不为过。 段承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一直随身带着的护膝和软垫分别垫在膝盖和后腰上,无奈的将那两只小猫崽提起来放到她的小腹处靠着,又将被褥掖好,这才摆弄着她舒展开身子,缕清脸侧的碎发,柔声道:“生了孩子可得好好护着腰,怎么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顾茗烟迷迷糊糊之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却只是缩了缩酸痛的双腿,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她才醒来,大开的门窗灌进来凉风,她也未曾看见那个慌忙离开的身影,只将怀里两只探了脑袋的小猫崽重新塞回去,独自起身,却摸到后腰上的软垫。 是鬼魅做的吗? 第913章 第九百一十三章 吃醋 腰后的靠垫十分柔软,她便直接将其绑在了衣裳里。 抱着两只小猫崽往外走,眼前的视野还是模糊不清,她捏了捏小白的爪子犹豫片刻,还是往右边的厅堂走去,小花像只小狗一样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凑过去勾一下她的裙角。 段承轩则去将鬼魅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他们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鬼魅看了一眼那边正慢悠悠往厅堂走的顾茗烟,稍稍整理一下头发披上外衣便迎了上去:“起的这么早?” 顾茗烟被吓了一跳,紧了紧怀里的小白,低声道:“我记得药宅不远处的街上有个馄饨摊子。” “等等,我去换件衣裳陪你去。”鬼魅看着屋檐外的绵绵细雨,又抬手揉了一把顾茗烟的腰侧:“还以为你胖了。” 顾茗烟眼底划过一丝惊异,旋即将怀里的小白放下来,道:“你好好休息吧,听着你的气息都不太稳,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是习武之人,自然是知晓的。”鬼魅说到这里心虚的看了一眼段承轩。 “习武之人也得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带碗馄饨回来,上次我走了半天也没找到药铺,等会儿我去问问别人。”如此说着,顾茗烟将那些白纱轻轻的搭在脸上,遮住那双灰白的眼睛。 段承轩则是皱着眉头给鬼魅比了个手势,鬼魅也放心着答应下来。 这天还没亮又下雨,街市上的人零零散散,王爷一人便能看顾好她。 顾茗烟倒是对他的松口并不意外,整理好衣裳后才从廊下摸了一把纸伞,不急不慢的顺着墙边往外走,下雨的街市之上还没什么人,她却并未右拐去那馄饨铺子,反而是从左边离开。 段承轩举着伞跟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她绕了几个圈后才走到三皇子的府邸前,便不着痕迹的走上前了几步,正听见几个护卫将她拦下来:“此地是三皇子殿下的府邸,岂是尔等平民百姓能随便进的。” “我是三皇子殿下的友人,劳烦将此交到三皇子手中。”顾茗烟将一封完整的信件交到那护卫的手中,又有些担忧的嘱咐了两句:“此信一定要亲手交到三皇子的手里,并告诉封瓷姑娘,那焱焱草我便不要了,勿要来寻。” 说罢,她重新打着伞离开。 这一次,却是直接朝着南城门走去,轻轻的拉下帽檐,意料之中的走了两次相同的道路,才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两日的干粮揣在怀里,兜兜转转等到雨势更大了些也没能找到马贩,却也只是犹豫片刻后,继续往城门口走。 段承轩亦不知何时她曾写过这封信,只在她即将离城时走上前去,同样的以黑袍遮住容貌,拉住她的手腕:“你连鬼魅都不信任了吗?” “你没发现什么把戏在我眼里都不作数吗?”顾茗烟意料之中的回过头去,手中的纸伞落在地上,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则是攥紧了他的衣襟,将高大的男人往后推了几步,却还是被那人拉住了手腕。 “我以为这样能让你安心些。”段承轩的声音轻轻,担忧的看着她惨白的面容。 “别自以为是了。”顾茗烟死死的咬紧牙根,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们了,你就不能让我回到家人的身边……” “你也别自以为是了。”段承轩抬手摁住她的后腰,顺势将人拥入怀中,边用那纸伞遮去路人们炙热的目光,沉声道:“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你,现在我还留在天炎城里,也是因为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吻在她的额角,段承轩的手只是稍稍向下,便可以将娇小轻盈的女人给托进怀里,将伞夹在两人之间,段承轩带着几分恼怒的将她摁进怀里:“你不记得的事情,我都会一一跟你说。” “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段承轩不容拒绝的将她摁进怀里,连带着那两条纤细的想要反抗的手臂一同抱在怀里,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离开天炎城就会有其他的势力会找到你。” “你以为我真的怕死吗?”顾茗烟始终攥着他的衣领:“我的亲人朋友都是你们告诉我的,其他的事情只是曾经顾茗烟的手稿,你怎么能断言我就是……” “有些东西是不会骗人的。”段承轩蓦地嗤笑出声,目光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女子,肩膀将纸伞稍稍压下了些,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道:“只有我的烟儿才喜欢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而且你没发现,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说出心里话吗?” “习惯是不会骗人的。” 段承轩趁此机会轻轻的掐了她一把,险些换来她的一巴掌,可他却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只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再给我一点时间。”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如果你和三皇子一样……” “我跟他不一样,我们曾经同床共……”段承轩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她捂住了嘴,只好轻轻摇头,等到她放下手之后才道:“你是不是刚才就发现我在了?怎么发现的?” “鬼魅根本不知道我腰后面的软垫哪里来的,他也不是那种晚上会把我门窗打开的人。”顾茗烟挣扎无果,过了一会儿才垂头丧气的靠在他的怀里:“我后悔回来天炎城了,我为什么要来帮你?” “自己想吧。”段承轩两条手臂都稳稳的托住她,只是指尖却不安分的捏了捏她骨瘦如柴的身子,低声道:“以后有什么事情跟我倾诉就好。” “我还不如跟鬼魅说,你这个心机深重的男人。”顾茗烟始终保持警惕。 “你还不相信我?”段承轩无奈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的多心和聪明真是双刃剑,可怀里的人却是沉思起来,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如果你昨晚没有默许鬼魅带我离开,也许我一点儿都不会信你。” “看来我昨晚做对了。” “但我还是不想回去靖王府。”顾茗烟复而攀着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就别碰其他的女人。” 段承轩的心漏了一拍。 第914章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一场交易 “所以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因为她吃醋了?” 段承钰不可置信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身边坐着的鬼魅则是想到了那个假的顾茗烟和东方萱儿,一张脸都跟着沉了下去,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眼神锐利的看向段承轩。 若是以前,鬼魅断然不可能如此。 可今日,他以兄长的名义如此作为,却让段承轩忍不住发笑:“那些事情大多只是谣言,这些分寸我还是有的。” 鬼魅眼底的杀意渐渐散去了些,可开口时却字字强硬:“若是她真的不喜在靖王府里住,我会在药宅好好照顾她,如曾经一样。” “你这是要跟本王抢人的意思?”段承轩敛去笑意,眉头挑起。 “不过是不值得罢了,她醒来之后便卷入各类消息中,如今若是知晓你同其他女人有染,她肯定会崩溃的。”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阖上眼睛沉声道:“即使她再怎么大度,也是个人。” 段承钰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叔自会有分寸的。” “若是他有分寸,那日也不会让我在雁江撞见她。虽然我知晓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但如今她还是这么不安,我认为她还是跟我在一起的好,过些日子尔丹那儿便要送信过来,看看那些信件兴许能让她好受些。”鬼魅的态度一改昨日的顺从,甚至低着头喃喃自语:“我没想到帮了王爷你后,她连我都不相信了,若是她谁也不敢相信了该怎么办。” 担心成自然,段承钰脑海里划过这样一句话。 对面的段承轩则是轻叩着桌案:“那你们就住在药宅吧,这些日子我还有不少事情要调查,但你得保证不能让她再轻易踏出宅邸一步。” “为何?”鬼魅皱眉。 “以你如今的身份在天炎城定居本就是个威胁,跟遑论烟儿手里的东西正是皇兄想要的。”段承轩点了点桌案,目光凛然:“云栖和灵儿的墓碑都是空的,不仅如此,黑水镇的人如今可能效忠于皇兄。” “所以?”段承钰不解。 “烟儿让黑水镇的人解决了顾诚,想要将其留下来给云绾夫人报仇,可她离开之后,顾诚那边的人却被意外的拦了下来,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他看起来想从顾诚的口里知道什么。”段承轩站起身来,看向鬼魅:“也许你的行踪也被告知给皇兄,也许有可能会从你和烟儿的身上下手。” “那我们两人待在药宅岂不是很不安全?”鬼魅突然庆幸自己当初在雁江那儿遇到了顾茗烟,不过从如今看来,顾诚很有可能手里还有些什么。 三人沉默良久,段承钰却开口:“但父皇好像挺支持我成婚的,这背后是不是……” “你大婚那日的膳食是东方氏主动接下的,而三皇子妃的母家常家善茶坊则会奉上茶水和厚礼。”段承轩从成山手里接下一本册子扔到他的面前,并道:“皇兄的身子如今看起来有些奇怪,可再过几日他便要亲自上朝,背后的朝臣我们可不好动,你最好小心些。” 段承钰翻阅着册子,瞧见其上不少店铺商贾都出自三皇子和九皇子的手下,这事情便愈发的奇怪了。 “等等,六弟最近怎么一直没有消息?”段承钰猛然抬起头来。 “若是不出错,他马上就会被流放边关。”段承轩说到这里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之前我们在他面前做戏,他便想到皇兄有蹊跷,派人暗中调查时被人发现,他身边的那个绣娘都已经被送到皇宫里做了宫女,皇兄断不会放过他的。” 本还想拉拢着六皇子为己所用,如今看来,他却是自身难保。 当时的想法不过是段琮想要报复他这个弟弟,只因他当初一时任性维苏玉婉而迟迟未归,才导致云栖不幸离世,而这天下便也成了他肩上的负担。 可如今看来,段琮似乎真的在一心为他铲除障碍。 反而让人愈发看不清他意欲何为。 三人正沉默之际,门外的小厮却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东方小姐来了。” “所为何事?”段承轩对二人挥挥手,两人了然的躲到屏风后。 段承钰正思虑着自己的大婚之事,边想着该如何同齐柔商量此事。鬼魅则是好奇王爷平日是如何对待这棘手女人的。 “东方小姐听闻顾小姐归来,特意前来祝贺顾小姐重归旧宅,此时两人已然在大堂遇上,顾小姐想给东方小姐诊脉,东方小姐如何也是不许,两人正争执不休。”小厮急的脑门直冒汗。 “将顾小姐送回主院休息,吩咐着这雨日勿要多走动,再请东方小姐到本王这儿来。”段承轩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若非是东方萱儿和这冒牌货遇上,他还忘记这冒牌货是从何而来的。 这冒牌货模仿的如此之像,断不可能是几日的功夫,可若是有人数年前便想着做一个冒牌货,如此处心积虑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不过一会儿东方萱儿便款款而来,天星镇水路遇袭时受的伤亦并未影响到她半分,依旧是婷婷袅袅,面色红润,落座之时更是优雅淡然,仿若方才小厮口中同人争执的人并非是她。 段承轩亦不过是面色不改,淡然而视。 “今日前来,是特意来告诉靖王殿下您一个消息。”东方萱儿从袖口里抽出一卷竹筒来,递到段承轩的面前,其上绑着一根红绳。 段承轩迟迟没有伸手去拿。 东方萱儿等待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您不想看看这其中的东西吗?” “你直说即可。” “婚契,这是我东方氏的习俗。”东方萱儿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顾茗烟如今归来,四周危险重重,但若是有了我东方氏的帮忙,你大可带着顾茗烟全身而退。” 如此信誓旦旦,若非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东方氏也断不会直接让大小姐闹到他这里来。 “若我带着烟儿全身而退,你又该如何圆那皇后梦?”段承轩冷笑一声。 “这皇位,只怕是您不要也得要。”东方萱儿轻轻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根年代久远已然有些破损的玉簪来,递到他的面前,眼底划过一丝精光:“您应当见过此物。” 第915章 第九百一十五章 红色婚契 东方萱儿执伞消失在厚重的雨幕之中。 桌上的玉簪未曾挪动半分,其上是青鸟纹,蜃楼云样,坠着颗碧绿的玉石,手艺上乘,哪怕是在天炎城里难找到如此的上品。 一身青衫的顾茗烟也闻讯而来,在看见桌案上的玉簪时微微蹙眉,落座于段承轩的身侧:“这玉簪有何来头?” 段承钰和鬼魅皆在屏风背后屏气凝神,一声不吭。 “你便不好奇她同我来做些什么交易?”段承轩扬眉,在她伸手将那玉簪放入手中前将其给拿了回来,放入掌心细细描摹:“这是故人旧物,当年诸事繁杂难以兼顾,倒是忘记这玉簪乃是她娘亲心爱之物,出自二十年前已故的匠人之手,价值连城。” 顾茗烟神色淡然的收回手:“看来东方萱儿这次是有备而来。” “本王说过,在你们二人都还未辨明之前,不可打听消息才是。”段承轩看了一眼门外的簌簌细雨,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她的膝盖:“若是酸痛难忍,本王派人送你去一趟济世堂休息些时日也并非不可。” “我本就是大夫,更何况就算我离开此地,你不也会处处派人盯梢,何须如此劳神费力。”说罢,顾茗烟面色不善的离开。 若非是她身上有一种陌生感,怕是连段承轩都会被迷惑了去。 这顾茗烟同样目中无人,顾全大局,就连情绪不爽出口字字带刺亦是能学的有七分相似。 等到她离开后,鬼魅才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段承钰同样是一脸迷茫,这玉簪定然是女子的物件,可他也想不起皇叔有什么朋友家传的是根价值连城的玉簪子。 “这是灵儿平日带着的玉簪,她只说这是她母亲赠与的,如今想来,这应当是云栖的物件,可二十年前,我皇兄无权无势,又有何种办法能为云栖买到这么贵重的物件。”段承轩沉着一张脸重新将这玉簪放到桌案上,捏着其上的纹路后将那玉石给摘了下来,还能看见里面泛黄发霉的纸张。 将其打开,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 段承轩看了半天也未看清上面的文字,只好将其放到一旁,将玉簪重新打理好:“成山,去查查这玉簪当年还从谁的手里经过。” “是,王爷。”成山小心翼翼的将玉簪包裹起来,悄然离开。 门窗外的雨势渐大,段承钰本还想找书院里的先生来细细打探,却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鬼魅躲到屏风后,才发现之前才被段承轩带回来的顾茗烟正扶着门框往另一边走。 段承轩站起身来:“烟儿。” “你怎么在这?”顾茗烟疑惑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边看他们,揉了揉脑袋:“小花跑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细细一瞧,还能看见小白正乖顺的靠在她的怀里。 “你眼睛看不清还能捉到猫?”段承轩忍不住的发笑,将她拉了进来将门扉阖上,见她还是浑身紧绷的警惕模样,亦不过是吩咐着门外的人去将小花找来。 鬼魅从屏风后绕了过来,正见顾茗烟鼻尖微动,挑了眉头:“一股子怪味。” 段承钰和鬼魅都下意识的嗅了嗅衣角,顾茗烟则是抬手摸了摸桌子,将那东方萱儿留下来的竹筒拿了起来,嗅了下:“血的味道。” 段承轩接过来闻了闻,挑眉:“有股子怪味,但不是血腥味。” 说着,他伸手让鬼魅也闻了闻,两人都不解的看着顾茗烟,顾茗烟倒是没开口,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小白的毛发,不准备解释这件事情。 段承轩还是将竹筒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卷薄薄的纸,旁边放了个小包。 将其打开后,里面大多只是些枯黄深色的药草,顾茗烟则是将那所谓的婚契拿了出来,放到鼻尖嗅了一下,便恶心的揉了揉鼻子,更懒得去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丹书不详,怎的用血写字。” 段承钰学着她的样子闻了闻,觉得这不过就是普通的味道,挑眉:“丹书不详?这红字明明是寓意团圆喜庆,哪里会用血来写字,这当是大家都知晓的事儿。” “是吗?”顾茗烟疑惑的揉了揉鼻尖,小声打了个喷嚏。 她总是不记得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朝代。 但段承轩却多看了她几眼,问:“你怎么能闻出这上面有血的味道?” “我闻着血的味道都是……”说到这里,她只是捏了捏嘴角并未继续开口,待听到门边小花喵喵叫的声音,她就抱着小白站起身来往外走,从护卫手里接了小花后,便循着莫三的叫声走过去。 “怎么一回事?”段承轩看向一旁的鬼魅。 “我对医理不太清楚,只是她能辨明而已。”鬼魅摇摇头。 婚契上的字倒是规规矩矩,可这带血的玄妙却是难以辨明,而那玉簪里的玄妙看起来那东方萱儿也并未发现,只可惜上面的字已经不清楚。 而门外的顾茗烟则是同莫三并肩往别院走,莫三同两个小家伙不待见,便让顾茗烟抱着,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你的眼睛,是不是更加不好了?” 顾茗烟的身子僵硬了些,没说话。 知道她如今有些混乱,莫三倒也不继续逼着她,只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势,问她:“今日吃些热食吧,方才你还淋了些雨,要不要让人给你烧水泡泡脚?” “不必,我得想办法出去让人帮我买点草药。”顾茗烟捏了捏小花的耳朵,将它托到自己的肩上靠着,这才从口袋里掏了两张方子出来,摸了一下后才交到莫三的手里:“这是你手臂上烧伤的药方,另一份是齐柔之前要的。” “我若是帮你送东西了,这院子里你便没人说话。”莫三如此说着,还是将药方塞进怀里。 “靖王府里,我也不缺说话的人。”顾茗烟话音落下,莫三已然看见正从主院打伞走来的冒牌货,惊愕之余却被身边的顾茗烟推了一把:“不用打草惊蛇,探探底。” “你也是心大。”莫三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开。 临走时,她当然没忘记让人看着顾茗烟。 看着那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顾茗烟只是将两只小猫放到地上,转过身去看她:“顾大小姐有何事?” 第916章 第九百一十六章 真心 收起纸伞放到一旁,两双截然不同的眼里映照出的容颜却是不尽相同。 就连举手投足的小习惯也不尽相同,可小花小白则是乖顺的在顾茗烟的脚边打转,喵呜喵呜叫着,顾茗烟那双灰白色的眼里露出几分温柔,只挪开了半步坐在长廊之下,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剪影,问道:“若是你不开口,那便由我来问了。” “原来你也会主动出击。”另一个顾茗烟便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顾茗烟,肉眼可见的伤痕还留在她身上各处。 “若非是你亲自走上前来,我也不会主动。”任由着两个小家伙拿她的裙角磨爪子,这边只双手撑在两侧抬起头来看她:“你究竟是真还是假?” “你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吗?”那人轻笑出声:“若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今你又为何要执著于此。” “说这些事情太过无趣,我只知道我们越是相像,那么背后之人的情报便也足够多,还得足够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我心中有个定论即可。”顾茗烟靠到一旁的柱子上,灰白的眼里不带一丝的情绪,让人难辨真假。 另一个顾茗烟则是眉头紧蹙:“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掌握一切吗?” “在你问出这个问题时,早已真假明辨。”顾茗烟悠悠站起身来,来到她的身边同她平视,抓住了她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茧子,旋即轻轻的笑出声来:“你虽然是个大夫,却少动刀子,这骨头还未变形。” “我乃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何时需得我日日动刀子了?”她始终咬牙不肯承认。 顾茗烟无奈的将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的手里,若是细细摁压,会发现平日拿刀的地方骨头微微凹陷,而大拇指和食指都因她拿刀的动作而稍稍歪斜,感觉到她的手指僵硬了几分,这才将两只手放开。 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到廊下,顾茗烟歪了歪脑袋看她:“的确很少有人见我拿刀子,但我一旦动刀便是几个时辰,而且我真的可以掌握一切。” “自视甚高!”她总算按捺不住脾性。 “因为我有这个资本,当所有的事情都围着我转的事情,我为何不能掌控一切,甚至于只要我做出些许牺牲和冒险,你和东方氏亦或是其他皇子都将失去意义。你信吗?”顾茗烟信誓旦旦的开口,那双灰白的眼里却染上了些异样的神采,令人感到一丝害怕。 这场会面总归是不欢而散,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那抹身影彻底消失于雨幕后时,顾茗烟却敛去了所有的情绪,神色黯淡的紧了紧胸口的衣料,默不作声的停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个影子。 这个冒牌货虽然学的像,但本质上却并非是个聪明人。 而她平日说些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话,却是相同,聪明人和愚人,不过就在一线之间,也许有些事情是她想的太多。 如此想着,她刚准备弯身将两个小家伙抱起来,却听耳边传来段承轩的声音:“雨这么大,却也不知早些回房。” 脊背上落下一件宽大的外衣,顾茗烟亦不过是身子微微一顿后,继续弯身将两只小家伙拥入怀中,外衣险些滑落,段承轩出手为她整理好外衣,无奈的跟上:“我既答应你要送你回药宅,便不会食言。” “食言与否,你的所作所为会告诉我。”顾茗烟将想跳下来的小花摁进怀里,另一只手挪了挪捞住小白摇晃的尾巴,继续道:“你身边的桃花好似不少。” “若你还记得我的长相,便该知晓这桃花从何而来了。”段承轩走到她的身侧,同暗中跟着的护卫们打了手势吩咐勿要有人前来打扰,这边从她的怀里将小花抱起来,边道:“晚上再送你归去,现在可想听听我们的陈年旧事?” “怕都是些令人不悦的事儿。”顾茗烟阴沉着脸摇摇头:“我跟你回来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我连药宅都不想待。” “人不可信,但这猫儿却是可信。”段承轩摸了摸小花的下巴,将其抱到顾茗烟的脸侧亲了一口,顾茗烟倒是没躲开,只眼睛微微眯起来:“印象里的靖王明明是个冷漠寡言的人,只怕是被掉包的人不是我。” “日日冷面是习惯,可若是同你在一起再冷面,你我之间便无话可说了。”段承轩低低的咳嗽了两声,那张漠然的面容如今染上了几分笑意,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前你好不容易活的像个孩子,如今又这般警惕,看来我这王府的风水不太好。” “既是知道不太好,就早早搬迁了才好。”顾茗烟躲开他的手,忍不住的往旁边挪了两步,空出一只手来扶着墙壁,走了两步才发现方才说话早已不知道走到哪里来,脚步一顿。 段承轩则是抬眼而视,挑眉:“你这是想往本王的院子里走?” “你的院子?”顾茗烟对这里毫无印象,揉了揉脑袋转过身去,却砸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段承轩无奈将撞上来的人拥入怀里:“你甚少来我的院子,不若今晚就留……” 小腹无缘无故的被砸了一拳,段承轩话音一顿,怀里的人就抱着猫咪从身侧溜走,他摸了摸方才被击中的小腹,无奈摇摇头。 能在天炎城里直接给他一拳的,大概也只有顾茗烟敢了。 此时面对还混乱不清的爱人,段承轩只能巴巴的跟上:“你我都有了孩子,哪怕是同床共枕亦不为过。” “我可从未见过。”顾茗烟回过头去,眼里满是怒火:“若我有了孩子,肯定日日不离好生看顾,怎会如今连个影子都未曾看见。” 段承轩的身子僵硬在原地,眼底笑意尽散,愧疚和不安涌上心头。 原来她是不愿离开孩子的吗? 想起曾经她日日带着青则走访,假死之前甚至都将孩子托付给鬼魅离开的模样,段承轩的喉咙像是被灌了海水一样窒息,深吸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是我不好。” 顾茗烟悄悄的后退了一步:“是我不好,想想你身边危机四伏,将他们留下才是害了他们。” 抱紧了怀里的小白从另一边离开,段承轩静静的跟上,心里五味杂陈。 说来说去,她不仅是顾茗烟,还是青则和逸则的母亲。 “青则前些日子写了信来,我带你去看看。”段承轩抓住她的手腕,看见她那张冷漠的脸上多了些喜色,心中愈发愧疚。 若是她并未失去记忆,是不是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真正想要的。 第917章 第九百一十七章 恭喜贺喜 青则千里迢迢去往尔丹学艺,本该是日日辛苦,可信中的字里行间却都是欣喜不已,还提到逸则如今年岁虽小,可每日都闹腾的厉害,朱家的兄妹如今带着人前来投奔,如今做起生意等等。 字迹潦草歪歪扭扭,顾茗烟看起来摸起来却都是心里欣喜。 知晓亲人的状况比什么都重要,段承轩便在一旁品茶,看着她一张张的拿过来翻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却稍稍往下沉了许多。 她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不好了,如今能用摸的,都不会眯起眼睛来看。 “你还在?”顾茗烟突然朝着他开了口。 段承轩哭笑不得的看她:“你以为我去了哪儿?” “我以为你如今事情繁多,如何也是抽不开空的。”顾茗烟将几封信件都重新放回到原位,站起身来:“等会儿我便同鬼魅一同回药宅。” “在去药宅之前,我得让大夫来为你诊治。”段承轩走上前去摁住她的肩膀,又碰了碰她的额头,果然还是有些发热,言语也跟着严肃了几分:“自己生病了也不管?昨晚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反正也睡不着,更何况这风寒也不碍事。”顾茗烟说的冷淡,一把拍开段承轩的手:“等会儿我自己配些药就好……” “先好好休息,这里还有不少青则以前跟你一起雕刻的小物件,睡醒了就给你带走。”段承轩抓住她的手腕,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瞪她:“若是不睡,这些木雕一个都不给你。” 顾茗烟半生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一想到是自己儿子亲手做的东西,还是乖乖的没有挣扎,任由段承轩将她送到了床榻上,本还想脱了衣服再休息,段承轩则摁住她:“就这样睡,你醒来后可直接起身,衣服也不知道穿的。” “我又不是小孩儿,衣服还不知道穿吗?” “昨夜你跟鬼魅走时记得穿衣裳了吗?”段承轩直接将人塞进被褥里,另一边则对门外的丫鬟勾了勾手,将一包粉末交到她的手里。 丫鬟了然的将粉末放到香炉里,段承轩只等着她沉沉睡去后才离开,揉了揉额角正看见段承钰提着食盒迎面走来,看见段承轩从房中走来倒是好奇:“皇叔,你方才不是去书房了吗?怎么现今又回房了。” 段承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手里接了食盒:“方才让她睡下,你让若离走一趟有为医馆,让大夫来好好为她诊脉。” “她应该跟济世堂的大夫关系好些,更何况有为医馆可很少出诊,这是为了孟大人避嫌啊。”段承钰压低声音,小心的推开门往里看,却被段承轩一把拽出来,将门扉彻底阖上,他便瘪瘪嘴不说话。 “贺老先生可会骗人,徐有为却不会。”段承轩始终还记得顾茗烟去了济世堂几次,那些大夫一直都说她身子还行,怕不是被收买。 段承钰也是难办:“那现在也不行,等到傍晚的时候我让若离找个借口将他带来,那时候雨势未减,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段承轩点头,将食盒递给丫鬟去放到厨房,自己则跟着段承钰并肩往书房里走,边道:“等会儿你将齐柔接到府里来小住,她在齐府不安全。” “那我的三皇子府也不行吗?”段承钰奇怪。 “若你有这个自信也自当可以。”段承轩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后吩咐着人在顾茗烟房间门口等候,另一边则让人去看好冒牌货:“本王要入宫一趟。” “我陪你一同去吧。”段承钰赶紧凑上去。 “也好。”段承轩点头,这一次入宫表面上是为了段承钰过几日的大婚,实则是去探探皇上的口风,这东方萱儿敢将灵儿的玉簪拿来,其一是手里有了不错的筹码,其二便是事情有变,她想要挽回如今的劣势,无论是为何,这其中定然都有皇上在从中作梗。 如此想着,两人来到皇宫之中。 身子尚好的段琮已然决定自己打理朝政,可这面色却比之前还要憔悴几分,前些日子还合身的龙袍,此时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看见两人时,眼底才多了些神采,放了手中的公文:“不必多礼。” 两人站起身来,倒是段承钰秉承如以往那般的任性,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是想同父皇商讨过几日的大婚之事。” “大婚之事都由礼部和东方氏代劳,钰儿大可放心。”段琮草草打发了段承钰,复而饶有兴趣的看向段承轩:“那顾茗烟可给你一个答案了?” “皇兄,顾茗烟的答案如今已然不再重要,我只想知道东方萱儿为何今日到府上送了一纸婚契。”段承轩将那竹筒递了上去,里面的那一小包药草却早已被他扔了。 段琮则是饶有兴趣的将这竹筒把弄于手心,片刻只有才扬了扬嘴角:“看了你还不知消息。” 段承轩愈发的不解起来。 段琮看了一眼旁边的黄公公,挑眉道:“朕今日还有诸多要事要处理,那些事情你便让他告诉你,大婚之前你们二人也不必进宫了。” “可……”段承钰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段承轩已经冷眼相视,硬生生的堵住了他的嘴,不满的跟着黄公公往外走。 黄公公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段承轩,赶紧笑着拱手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段承轩的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靖王殿下前些日子宠幸的官女子如今已然有孕,待到宗平王殿下成婚之后,便会为您择一良辰吉日成婚,测算吉日的差事儿还直接交给了玉芝姑娘。如此一来,我沧澜同尔丹和雁江的关系也有益处。”黄公公笑的嘴都合不拢。 段承钰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见他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面上却还是忙声道:“即使如此,皇叔也已然有个小王爷,而且如今顾茗烟还在他的府中……” “待到靖王殿下大婚过后,皇上会派人将其送到皇宫里以太医之名小住些时日,待到我沧澜派往使臣前往尔丹时再将其送回。”黄公公笑的眼角弯弯。 “那位官女子同东方小姐,谁坐主位才好?” 第918章 第九百一十八章 解释不清 之前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离开皇宫之后,段承轩难得体会到一把哑巴吃黄连的苦楚,身边曾为他通宵达旦找猫崽儿的段承钰,嗤笑道:“要是这件事情被顾茗烟知道……” 剩下的话都被段承轩的眼刀堵回肚子里。 段承钰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说了声要去接齐柔去靖王府,便跑了个没影,将这烂摊子彻底交给他一人解决,段承轩只好爬上马车,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吧。 当年先有顾子衿同人苟且怀孕在前,如今又来了个连名姓都不知道的官女子,他反倒是忍不住的想笑,若是一开始他便不拿这些婚事当做筹码,如今也不会如此。 回到府中时,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守在顾茗烟门外的护卫迎上前来通报:“方才玉清姑娘去了趟厨房,如今正同厨房大娘在廊下聊天。” “在府中,便称她一声小姐,她喜欢别人这样叫她。”段承轩将纸伞递给身边的小厮,有丫鬟上前来为他擦拭去衣角的雨珠,这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他却是不耐烦的将人挥开,迈开步子往厨房走去。 靖王府的后厨几乎在最偏僻的地方,来到这里时,段承轩正听见顾茗烟的笑声传来,身边还有两个湿漉漉的小丫头围着她转,顾茗烟便耐心的为她们擦拭头发,边同那厨房大娘聊天:“大娘,我带着她们去换身干净衣裳。” “这……这怎么好意思。”大娘用衣服擦了擦手,赶紧要将两个丫头拢过来,便看见不远处屋檐下的人,当即匆匆的将两个孩子拉过来,恭恭敬敬的隔着条长廊向段承轩行礼:“靖王殿下!” 两个丫头也脆生生的叫了两声,往大娘背后缩了缩。 顾茗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回过头去倒是能看见那里站了个人,收了帕子站起身来:“大娘,先给我弄些吃的吧。” 大娘的目光在两人间来来回回,见段承轩点头这才回去做饭,吩咐着两个丫头到柴房的角落里去待着,匆匆扔了块干布便打发。 段承轩步步走上前来,见她正坐在小木凳上,旁边放着不少木柴干草,裙角还被两只小猫给挠破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松散的落在脸侧,倒是没有半点儿富家小姐的模样。 “派人送饭来即可。” “这不是怕有人在里面加料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若非是那香炉里加了些东西,我也不会早早入睡。” 段承轩捏了捏她的鼻子,柔声道:“若非如此,你能安心睡去吗?” “你先下了药,反倒是你有理了。”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侧着身子从那些木柴里拿了几根容易点燃的放到灶旁,又拍拍手上的木屑重新坐下。 段承轩帮她抹去脸上的煤灰,蹲下身子来同她平视:“都是我的错,如今有件事情,我得先向你解释一番,可愿意听?” “愿意与否,你总归是要说的。”顾茗烟拿着根干草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膝盖,低垂着脑袋不去看段承轩。 段承轩只好耐心的将事情的本末说了一遍,本以为顾茗烟会生气,她却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眼角弯弯的抬头笑他:“你这绿帽子戴的倒真是因果报应,谁让你处处惹来这些烂桃花的。” “你不生气?”段承轩忍不住问。 “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只我一个女人。”顾茗烟脸上的笑意不减,手里的干草落在段承轩的肩上:“但我却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来日你大婚之时,我们便恩断义绝,逸则青则将你视作父亲,日后我也会和你相见数次,相敬如宾即可。” “你当真是薄情寡义。”段承轩苦笑着将肩上的干草拍落:“你便不愿留我?” “我可留不住要走的人。”顾茗烟索性悠悠站起身来,同那厨房大娘叫了一声:“大娘,将我那份分给丫头们吃吧,下次我再来吃你做的面。” 说罢,她不急不缓的迈开步子往外走,神色淡然似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段承轩头疼的跟上:“我不会同其他女人成婚的。” “先将青则的木雕给我。”顾茗烟转过身来,对他伸出手来。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段承轩还是将一块木雕塞进了她的手里,顺势将她的手拢住:“我还是用行动证明吧。” 顾茗烟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另一只手则把玩着手里的木雕,等被放上软榻还被摁住肩膀的时候,她才愣神开口:“你做什么?” “等会儿大夫就来了。”段承轩似笑非笑的将她固定在软榻上,其中一只手摁着她的腿。 顾茗烟挣扎了两下无果,只好妥协:“我又不会跑。” “动手动脚的机会可不多。”段承轩的手捏了捏她瘦弱的肩膀,却没引来顾茗烟的不满,后者不过是瞪了他一眼便随他去了。 等到徐有为进来时,段承轩只是轻咳着坐到一旁,见徐有为把脉之后的脸色愈发难看,段承轩的脸也跟着阴沉了许多。 顾茗烟收了手,软绵绵的靠在软榻的一侧。 徐有为沉思良久,问道:“你这身子根本没办法打理,照理说你这气若游丝还染了风寒,在这阴雨天气怕是连床都下不来,可这……” “这是因为其中有几味药材出了些问题,这脉不准的。”顾茗烟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倒是同徐有为讨论起该服用些什么药材来,段承轩听得认真,等到徐有为敲定了一张药方,段承轩才开口:“那这些日子她是不是最好别下床。” “不好说,看她自己能不能忍……” “我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分寸。”顾茗烟急慌慌的打断了徐有为的话,从软榻上爬下来,见窗外已然黑了大半:“我去找鬼魅……” “今晚便宿在府里。”段承轩一把将她抱起来,让侍从将徐有为的药方拿去。 “你有了其他女人还想留我?”顾茗烟拽住他的衣襟。 “生了病还想下床?”段承轩将人紧了紧,一双剑眸里满是怒火:“刚才,徐有为说你忍了什么?” 顾茗烟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第919章 第九百一十九章 黑暗 “虽然醉雪不常被人知晓,但其服下之后大多丧命且失去知觉,如此看来,她可能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被醉雪麻痹了而已。” 徐有为认真的同段承钰如此说道。 且他还让若离将那本记载过醉雪的古书取了过来,虽然年代久远,但上面写的还算是清明,段承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方才入府的齐柔则是沉着脸:“这便是世人所求的长生不老,这根本就是……” “如此看来,这更像是保命之法。”徐有为对此也是震惊不小,只可惜他医术还算不得上乘,窥探不得其中奥秘,只能摸了摸下巴道:“而且她如今记不清当年之事,怕也是和这有些关系。” “醉雪可有解药?”齐柔问。 “醉雪本就并非是真正的毒物,只要不碰便不会出事,可若是服下,大多数人早已一命呜呼,她还能活着便已然是幸事。”徐有为摇摇头,又开了张调养身子的方子来:“方才靖王走的急,这药方我还未来得及给他。” “我等会儿便送给皇叔,若离,将徐大夫送回到医馆,勿要让人知晓。”段承钰将药方收下来,如此吩咐。 徐有为略一拱手,跟着若离离开。 与此同时,在房间之中,顾茗烟靠在床榻里侧把玩着手里的木雕,段承轩则是坐在床沿看她:“你知道醉雪可以扰你心智,也知晓这东西能让你忘却疼痛。” “自然知晓,我曾在徐先生家瞧见过这本古书。”顾茗烟扬了扬眉头,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臂上之前被划开的伤痕,低声开口道:“不过当日我割开皮肉让毒素涌入体内,当时的伤口却是隐隐作痛,之后的伤口便甚少有感觉了。” “那你近日多眠,又是为何?” “感觉不到疼,自然也感觉不到疲惫,故而每每入眠时便是身子不爽。”顾茗烟淡然的挑了挑眉头,将那木雕塞进荷包里后道:“我当时也应该是做好准备才做出如此决定,你不必自责。” “从你同我大婚之后,几乎未过一日安稳日子。”段承轩抬手扶住了额头:“就算是平民百姓的妻子夫人也能得半分闲……” 听到这里,顾茗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没想到靖王爷竟也如此忧愁,这一身伤病怕也比不得你战场上受的伤。” 如鲠在喉,段承轩侧过头正看见她没心没肺的笑着,一颗心又往下沉了许多,只伸手拉住她冰凉的手:“你总是有理由。” 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顾茗烟摆摆手:“只是不喜欢有人同情我罢了,哪怕是意识不清,也自当知晓当年我所做的所有事情皆是发自本心,既是如此,我又何须懊恼后悔。” 如此说着,顾茗烟却爬到床沿同他并肩坐着:“我现在就想回药宅。” 段承轩沉默良久,还是让人去找鬼魅将她带回到药宅之中,临走时,顾茗烟甚至拍了拍他的胸膛,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哪怕入宫当几日的太医,我也可以接受,日后可别勉强着同我这个麻烦在一起。” 不等段承轩的回答,她已然兴冲冲的冲到鬼魅的身边,稍稍抬着头问鬼魅可还有青则和逸则的消息,以及娘亲云绾究竟是个如何的人。 看着两人的背景渐行渐远,段承轩亦不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段承钰将那药方交到段承轩的手里,问:“她总是相信鬼魅,皇叔你这样都不生气吗?” “鬼魅值得。”段承轩摇摇头,拍拍段承钰的肩膀离开,吩咐道:“你派人去药宅附近,勿要让三皇子的人上门打扰,这几日若是三皇子前来拜访,一切以本王处理你的大婚之事推拒。” 段承钰想,皇叔的意思怕是这几日不准备和三皇子合作,了然离开。 段承轩回到房中,看着那竹筒里的一纸婚契,总算知道东方萱儿的来意——要做他靖王妃的位置。 可他早已给了黄公公答案。 …… “承轩竟是如此说的?”段琮啪的一声将空空如也的药碗砸在了桌案上。 “靖王殿下当真是这般说的!”黄公公抖若筛糠的跪在地上,身子打颤着将段承轩所说的字字句句又重复了一遍:“靖王殿下说,正妃之位此生只此一人,就算迎娶其他女子,也不过一生为妾。” 段琮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指尖轻叩在桌案发出笃笃之声。 黄公公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端坐于身侧伺候的皇后东方氏亦是小心着添了杯清茶递到段琮的手边:“皇上无需动怒,萱儿虽是东方氏的大小姐,可她倾心靖王,哪怕是做妾亦可。” 段琮冷睨了她一眼,沉声道:“若是如此,便让萱儿同那官女子一同作为妾室入府,倒是连择一良辰吉日都省了。” 东方氏赶紧低下头来低喊着皇上恕罪,这边的黄公公更是头大:“奴才这就去安排……” “今日就将那两个丫头送到靖王府里!”段琮挥去桌案上的公文,愤愤起身离去。 皇后东方氏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黄公公更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忙不迭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还是好生歇息,皇上这几日……” “本宫知晓,多谢黄公公提点。”东方氏温婉说道,带着身边的宫女快步离开,待到离开这御书房后,她的一张脸也冷了下来,脊背笔挺,背后的小太监匆匆迎上前来:“大小姐正在家里闹脾气。” “让她闹吧,只要能攀上段承轩这条线,来日东方氏便还有一线生机。”东方氏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却并未注意到附近路过的小太监早已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小太监匆忙走向无人问津的冷宫。 推开厚重的门扉,同外面的萧条截然不同,其中皆是富丽堂皇,金砖玉石堆砌于一旁,桌案之上的首饰数不胜数,可附近走过的宫女太监却是无一例外的被割了舌头,悄无声息的游走于殿中。 在殿后的屋中,段琮只是静坐于冰棺旁侧,静静的描摹着那冰棺中的身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都比平时要柔和几分:“东方氏果然不安分?” 小太监赶紧将方才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 段琮的眼睛却冷了几分,轻轻摇头:“承轩纵然来日为帝,亦做不过几个月,东方氏怕是死也想不到一切都是竹篮打水。” 话音落下,小太监也被两只手臂给拉到黑暗之中。 无人再见过他的身影。 第920章 第九百二十章 推演 身怀有孕的官女子名为季淑,乃是季侍郎家的庶女,性子内敛与世无争,善丹青好古琴,如今入了这靖王府为妾,心里自然免不了欣喜。 可一同入府的东方萱儿心里却是有千百个不愿,瞧着季淑那般小心翼翼下马车的模样便嫉妒不已,面上却也得恭恭敬敬,随意道了几声恭喜便随着管家入府,得知主院被那顾茗烟住着时,她还是忍不住的皱眉:“如此这般,不合礼数。” “靖王府中,王爷说的便是礼数。东方小姐如今虽然入了靖王府,可若是王爷不松口道您是妾室,奴才们便也一声夫人也不会叫,还请东方小姐见谅。”管家说的不卑不亢,眼底甚至带着些鄙夷。 东方萱儿咬咬牙,还是不同他争辩。 正往偏院走去时,却正看见宗平王同齐柔同撑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两只湿漉漉的小猫崽,遇上之时,齐柔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往段承钰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若是让她看见,只怕是雪上加霜。” “那也是皇叔自己活该,用心不专。”段承钰恶狠狠的咬重了最后几个字,这边又将齐柔往怀里带了些,将伞稍稍倾斜了些:“搂紧些,雨水可凉。” 齐柔脸上一红,轻轻的拍了一下段承钰的肩膀,又轻轻的朝着东方萱儿和季淑微微颔首以表敬意,东方萱儿也是面上带笑:“恭喜总平王妃,大婚之日我东方氏定然送上大礼。” “不必如此客气,亏得茗烟的诸多药方,我齐府如今生意甚好。”齐柔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这边又捏了捏段承钰的衣裳,低声道:“而且我还未同他成婚,这一声总平王妃我却是担不起的。” 话音落下,齐柔带着段承钰头也不回的离开。 东方萱儿的脸色阵青阵白,一旁的季淑却是轻笑出声:“姐姐还是早些明白我们的立场才好,如今来到靖王府里无人可依,倒不如我们二人……” “这才刚入王府,你便想着拉帮结派,怕不是想惹靖王殿下不快。”东方萱儿轻咳了两声,紧紧跟上管家的步伐,也不管背后的女子面色铁青。 管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两位小姐,将其送到别院之时,低声嘱咐:“王爷不喜平日有人打扰,两位小姐平日若是无事大可在府中走走,可那书房主院却是去不得。” 说着,分了几个丫鬟便离开。 东方萱儿和季淑倒也万万没想到她们二人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两人带着各自的人分别走进两间房里,而管家则是来到段承轩的面前汇报方才的事情,段承轩的眼皮子跳个不停:“这靖王府又该吵闹起来。” “奴才一定会好好看住两位小姐。”管家干净躬身表忠诚。 “不仅要看好她们,还记得日日要给药宅送饭送药材,另外主院的那位也不可有半分懈怠,除了府里的大门,任由她来去即可。”段承轩头也不抬的揉了揉额角,正思忖着要不要夜晚去一趟药宅。 看看顾茗烟也总比面对院子里的麻烦好得多。 而齐柔则是先一步的扔下段氏的叔侄俩,趁着段承钰去找段承轩时,自己唤了衣裳来到药宅,正看见顾茗烟坐在廊下熬药,莫三便在一旁帮着添柴,安静了多年的药宅里如今又满是药味,害的她连连打了个两个喷嚏。 “这药味未免太浓了些。”齐柔也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顾茗烟的身边。 “不浓不行,这药宅里之前我藏了些药材,都腐烂了,还有两株毒草,不好好熏熏若是被闻去就不好了。”顾茗烟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齐柔,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纱。 齐柔只好遮住口鼻,道:“东方萱儿和季淑已然被皇上送入靖王府,你便心安理得的在此待着,也不怕靖王他……” “有何惧之?他若不想,两个姑娘难不成还能将他摁在……唔唔……” 莫三手疾眼快的堵住了她的嘴,面色微红的看她:“愈发的没个正经了,青天白日的。” 顾茗烟摆摆手,等莫三将手放开了些,她才笑道:“我不就是开个玩笑,他如今迎了那两个姑娘入府,来日也别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你倒是有骨气。”齐柔摇头。 “这叫光脚不怕穿鞋的,既然我两个儿子都有我父亲母亲照顾,我这所谓的情人也倾心于她人用心不专,我哪怕是自投罗网、入宫为质,亦或死在自己手里,都并非不可。”顾茗烟轻笑出声,灰白的眼底却是一片黯然。 齐柔和莫三对视了一眼,两人只好不再说这话题。 等到药煮好了,顾茗烟便盛了一碗搬着凳子坐到另一间屋子的门边,待到喝尽之后才问齐柔:“只是我还未亲自见过逸则,有些心有不甘罢了。” 她本就并非是这世界的人,哪怕是走了也至多是有些不甘,丝毫不惧。 齐柔扬了扬眉头:“你便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若这条命留下是个威胁,你会珍惜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伤痕累累还能活到今日,靠的不过是这一身医术和脑子,虽解开了这长生不老之谜,可如今我也成了众矢之的。而且皇帝迟迟未曾对我出手,不就是为了这长生不老之法。” 隐隐觉得这句话另有他意,齐柔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明白了些事情。”顾茗烟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到地上,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前些日子要杀我,如今又要留我,皇帝那边定然是出了些什么变数,导致他认为长生不老也许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如此一来,云栖定然被他带走,而当年之事总是牵扯到灵儿公主的身上,如今便真的同灵儿公主这个死人无关了吗?”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些记忆和情报都在脑子里转个不停:“若是东方氏在乱葬岗是为皇帝做事,那么当年我心爱的书生死于非命定然也有蹊跷,更何况当年我去了乱葬岗却活到今日没被灭口,相反的是玉芝的姐姐消失不见,这背后之人也只有一人。” 齐柔还是不解:“这些事情又能证明什么?” “当年未杀我灭口是想留个后路,前几个月想杀我可能是玉芝的姐姐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认为死而复生无望。但如今留我,还想让我入宫,便是找到了希望,如此算来,玉芝的姐姐凶多吉少。”顾茗烟缓缓的阖上眼睛,许多事情都清明起来:“东方氏总是惹事,但算起来他们不过是为了自保,是我们想多了。” “那灵儿公主又算什么?”莫三想不通一个死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为什么灵儿公主的棺材也是空的?谁能确定她真的死了?而且玉芝的姐姐乃是玉氏之人,当年皇帝为何相信她且将她带走?”顾茗烟扬了扬嘴角:“也许当年就是玉芝的姐姐救回了灵儿公主。” 第921章 第九百二十一章 遗漏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皇帝带走了她姐姐。” 齐柔总算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静静的注视着她:“每次你都是信誓旦旦,但这一切都没有证据。” “证据就是我,他们想要的也是我,所以我知道。”顾茗烟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来:“玉芝的姐姐一直想拉拢我,她到府中来数次也无人知晓,足以证明她本事之大,后来离开后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且她就在书生离世后不久就消失,而我当年的记忆也断在那个时候,这一切可能是巧合吗?” 本来她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只要暂时不去想东方氏的目的和麻烦,这一切都十分明了。 “世人知晓玉氏的本就不多,但段氏皇族是个例外,如此算来,能动手的又有几人?”顾茗烟细细盘算当年的日子,挑眉道:“不过我也许是错的,但提出些想法来也并非不可。” 莫三眼里划过一丝惊恐。 而一旁的齐柔则是微微张大了嘴巴,随后无奈道:“我以为你这些日子有些混乱。” “我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不代表我不会去思考些事情。”顾茗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扶着墙壁往药房里走去,边道:“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也许段承轩也猜到几分,却一直没说。” “是怕被人听了去吗?” “不,你且好好想想,若是我真的让云栖复活,他和云栖好好的在一起后,为何执意要段承轩继承皇位?”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但这背后的目的我还猜不到,只能交给段承轩自己去想了。” 她还走出两步,便同提着食盒的鬼魅撞了个满怀,鬼魅没来得及停下,一把拽住踉跄的她,举起了手里的食盒对莫三开口道:“先吃些东西吧。” 齐柔和顾茗烟脑海里都划过四个字——重色轻友。 顾茗烟只好放弃了先去药房研究草药的事儿,转而被鬼魅提溜到厅堂用膳,吃到一半,顾茗烟就放下了碗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怎么了?”鬼魅停下给莫三夹菜的动作。 “乱葬岗里的那些死人数量不少,你们不是说当年鱼龙混杂的小街如今都正正规规,大多人都上了户籍,那这些死人是从哪里来的?”顾茗烟挑眉。 不等莫三和齐柔细细想来,鬼魅已经黑着脸将碗筷塞到她的手里:“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乱葬岗死人,吃饭!” 顾茗烟缩了缩脖子,想到鬼魅这些日子来都是凶巴巴的,只好乖乖吃饭。 “你真厉害。”莫三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齐柔也跟着点头。 鬼魅哭笑不得,他这脾气不都是被顾茗烟和瞿昊练出来的,这姐弟俩做事情从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安全。 吃过饭后,顾茗烟才小心的开口:“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这些事情我会去告诉王爷的,你就不用操心了。”鬼魅一拍她的脑门:“风寒好了吗?” “不碍事。”顾茗烟捂着脑门,看他:“你能帮我调查下当年的事情吗?” “什么事儿?”莫三先一步的开了口。 “当年我喜欢的那个书生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背景,但若是知晓他生前同谁有过交往,便知晓这乱葬岗背后的人除了东方氏还有谁,不然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被扔到那里去?”顾茗烟将碗筷放下,眼睛微微眯起:“而且鬼魅你刚才说过有青则的信。” 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便看见莫三已经站起身来:“我去让人打听一下,鬼魅你就好好看着她吧。” “你们一起去吧,我有齐柔看着。”顾茗烟拽住齐柔的袖子。 见齐柔勉强着点点头,鬼魅这才跟着莫三离开,顾茗烟则是在一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 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齐柔总算能心平气和的同她坐下来聊天:“你是故意让他们离开的。” “有些喘不过气罢了。”顾茗烟耷拉着肩膀,灰白的眼睛眨了眨:“他们算来都是官场上的人,但你却不是,所以我更信任你些。” “你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齐柔担忧的看着她,知道她这几日待在鬼魅和段承轩的身边怕都是勉强着,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任。 “我想问问,他们说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我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顾茗烟认真的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直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也许段承轩对于一些事情会难以启齿,而鬼魅会对当年的计策而选择回避,但齐柔永远只是个旁观者,她想了想,趁着几人未归时,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靖王府中。 段承轩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听着成山开口道:“这玉簪是当年那位匠人赠给顾诚母亲的物件,可此物并未交给顾诚,而是直接落到了云栖的手上。” 眉峰堆起,段承轩的手微微一顿:“顾诚的母亲是做什么的?” “他的母亲不过是个绣娘,背后的娘家是当初西南边有名的富户,后来落败,在顾诚成为丞相前便早早离世,但她当年身染重疾时,有一云氏后人曾为他诊病,想必是这时转送到云氏手中,后来落入云栖的手中。”成山将手中的册子阖上。 “那皇宫里可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段承轩捏了捏眉心问道。 “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也未曾找到玉芝姐姐的下落。”成山无奈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王爷猜的没错,当年按照时间推算,玉芝的姐姐若是真的出现在丞相府里,后来又消失,那时候皇宫里破例收了一批宫女入宫,虽然只收了二十几个,但记录在册的却只有十八人,少了几个。” “如此说来,当年秘密入宫的不仅只有玉芝的姐姐?”段承轩眉头皱的更深。 “的确,而且乱葬岗里埋葬了不少人,我派人去细细调查,竟然有几人都是从那渔村里送来,另外的大部分都是从牢狱里抽出来的犯人。”成山继续开口道,且将暂时能找到的几人名册交递到段承轩的手里。 看着册子上的名号,段承轩沉下一张脸来:“为何你当初调查顾茗烟当年旧事,真的无人知晓玉芝姐姐曾在府中过?” “属下找了许多当年丞相府的旧人,也并未听到只字片语,这玉芝姐姐肯定是有些什么本事。” 若是玉芝姐姐在当年的丞相府也可以来去自如,那她又为何能被囚消失,或者是被人悄无声息的除掉? 第922章 第九百二十二章 同心 “我还真是逃不开。” 顾茗烟自暴自弃的将剩下的半份糕点都扔进嘴里,听着齐柔说完了曾经发生过种种事情,她心底却只滑过两个字——孽缘。 她曾经也想过离开,远走高飞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命运弄人,当年对她弃之不顾的男人却又折返回来,随后这一番破镜重圆的事情更是让她感慨造化弄人,寻得知己却又互相伤害,互相算计坦诚,联手之余被人挑拨几乎是家常便饭。 “你若是能逃得开,如今也不会仅凭直觉回来了。”齐柔说的口干舌燥,抬手为自己添了杯清茶。 “既是如此,你再帮我个忙。”顾茗烟赶紧亲手为她添了杯茶水,眼角弯弯。 齐柔预感到事情不好,却还是答应下来。 待到鬼魅和莫三归来时,齐柔只是捧着书卷坐在顾茗烟的房门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两人便了然离开,看起来今日匆匆一查也并未找到太多线索。 夜深之时,雨势也跟着渐渐减小了许多,一道身影从后门溜出去,避开了巡逻的士兵和打更的更夫,凭着记忆摸到了靖王府的后门,找到齐柔说的柴房位置,掏了半成品的爪钩在爬上墙,随即稳稳的落在干草堆里。 守夜的小厮骤然惊醒,喊了一声:“谁!” 灯笼扫视了一圈也未看见半分人影,只有从主院跑到这边的小花在用干草磨爪子,小厮之松了口气,将小花提起来擦拭干它身上的水珠:“你怎的又到这里来了,若是明日被顾小姐发现你不在,又得满院子的找你了。” 小厮的声音渐渐远了,顾茗烟才从干草堆里爬出来,眼前几乎只剩下一片漆黑,而这后院她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只得抬起头寻找那棵高大的枯木,只可惜雨夜里只剩下一片浓重的黑。 摸着墙壁一路走到前院的长廊,避开了两个守夜的家丁。 可还是看不见枯木的踪影,急得团团转。 正在她决定折返回去时,正看见几个丫鬟正往这边走来,她咬咬牙推开身后的一扇门,闪身进去,透过门缝看着提灯笼的丫鬟们消失在拐角,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靠着门扉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听着耳边的雨声渐小。 而眼前的黑色影子令她微微愣神,她想起曾在那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银翘和青黛都曾在她身边坐着,脚下是歪扭着被枯木冲开的石板,头顶上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兴许有时还有些从其他院子里飘来的枯叶。 这些记忆如昙花一现,眼前俨然还是一片沉甸甸的黑。 继续往前走,脚下都是崭新的砖石,可地却始终不平坦,她小心着穿过院子停留在枯木之下,一旁便是石桌石凳,旧人不在,如今亦只剩下她一个。 “本以为你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夜袭本王。” 顾茗烟轻轻一颤,回过头去,却被件披风遮去了所有的视线,温热宽大的手掌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边道:“何时你能闲下来,我也能甘心赴死了。” “哪里有人将死挂在嘴边的。”顾茗烟拉扯着头上厚重的披风。 “还不是跟你学的。”段承轩的声音带了些恼怒,直到重新走到屋檐下,段承轩才帮她将头上的披风拿下来搭在肩上,指尖拂过她脸侧的发丝将那些水珠都抹去。 顾茗烟攥着披风的一角,抬起头来问他:“是你下令杀了青黛?” “是。”段承轩点点头,收回了手。 听到他亲口承认时,顾茗烟心脏还是猛然一紧。 “你不解释?” “你既然知晓这件事情,想必是有人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段承轩后退了一步,又看向那枯木,想起曾经埋葬其下的森森白骨,低声道:“我还做了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顾茗烟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襟:“最起码你没骗我。” 段承轩愣神片刻后,颇为受宠若惊的拉住她的手:“我以为你……” “你跟我以前印象里的靖王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但你害死了青黛,这辈子你都该为她赎罪。”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却看不清段承轩的容颜,只能抬手摸到他的嘴角,踮起脚尖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吻。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段承轩看着那双灰白的眼里少了些迷茫,稍稍弯下身子来亲吻她的鼻尖,两只手都捧着她的面颊:“好好的待在药宅里,等到事情解决后……” “我想再去一趟乱葬岗,而且就算我待在药宅里也于事无补。”顾茗烟赶紧抓住了他的两只手,扬起头来看他:“而且,只许我动手动脚,你不许。” “你倒是比本王还霸道。”段承轩任由她任性的抓着自己的两只手。 “这也是跟你学的。”顾茗烟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微微眯起:“鬼魅和莫三都不知道我出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你便不管自己的身子了。”段承轩沉着脸摁住她。 “事急从权。”顾茗烟说的理直气壮。 一时头疼,段承轩只好敛去脸上的笑意,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背了起来,低声道:“披风遮着脑袋。” 顾茗烟赶紧将披风提上了些,连带着将段承轩的脑袋也遮去大半。 背后的身子总是这般的轻,段承轩脑子里想的却是明日要带她去吃些什么,这才迈开步子来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屋檐之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靖王府。 待到稳稳落在街市之上,顾茗烟才猛地一拽他的脖子:“现在城门还关着,好像出不去。” 段承轩踉跄了几步,拍拍她的腰侧:“本王自有办法。” “你和城门守卫很熟?”顾茗烟问。 “大多都是本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不二。”段承轩沉声开口,复而又继续道:“红丫头去了阿兰那边数次,倒是发现几个白日的城门守卫手脚不干净,我已派人去调查。” “你做事还真是让人放心。”顾茗烟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拍他:“那乱葬岗的死人有些多,今日我同……” “有一部分是渔村送来的,还有大部分都是直接从牢狱里拉出来的死囚。”段承轩回答的行云流水,听着背后的人久久没有出声,才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靖王殿下也会耍贫嘴了?”顾茗烟不满的瘪瘪嘴,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最起码在这世上,还有人同她的想法相似。 第923章 第九百二十三章 埋尸地 离城之时,顾茗烟亲眼看见守城将士对段承轩毕恭毕敬,后又悄无声息的将小门打开一条缝隙任他们离开,倒是有人多嘴问了一句:“靖王殿下,还请问这位是?” 顾茗烟躲藏于靖王的披风之下,即使他们愿意为靖王开后门,却不能真的玩忽职守,以免放走贼人,有人拿了几张通缉令来准备认人。 段承轩却道:“是个女子,若是通缉之人都是男人,便不必看了。” 守城将士们微微愣神,翻阅了一下通缉令后摇摇头,让开路来:“靖王殿下此行还是不愿被人知晓吗?” “勿要告诉任何人,有要事。”段承轩说完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临走时更不忘要了匹好马,将顾茗烟放到怀中端坐,见她浑身不自在,亦不过是耐心开口:“你力气小,要是坐后面没抱紧岂不是掉下去了。” “你才力气小。”顾茗烟抬了抬下巴,她要是力气小,这大夫也不用做了。 段承轩只好翻身上马,将她拥入怀中,贴着她的脊背亦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顾茗烟则是下意识的往温暖的地方挪动了两下,却换来段承轩一声低低的呵斥:“披风系好了。” 顾茗烟笑着将披风反过来放到前面,低下头来,拨开后颈的头发让他看见披风的绳子,道:“前面用披风,后面用你挡风。” 看着那截白花花的脖子,段承轩头疼的帮她系好,让她伸出手来拽着缰绳。 “你以前也会让人这样帮你系披风?” “他们没人让我上马。”顾茗烟摇摇头,完全的靠在段承轩的怀里,仰起脸来看他:“我平时都不怎么怼人的。” “恩?”段承轩悄悄放慢了些速度。 “但我就是很想说些不好听的给你听。”顾茗烟笑的眼角弯弯。 段承轩眼皮子都跳了起来,紧了紧缰绳,就听见她开口道:“我们贴得这么近你都没反应,是不举吗?” 缰绳拉紧,身下的马儿嘶吼了一声停下,若非是段承轩一只手将顾茗烟拽住她怕是会直接飞出去,段承轩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死死扣紧了她的腰侧:“你真敢说。” 顾茗烟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开个玩笑。” 段承轩的脸更黑,也不知这些话都是谁教她的,只好重新拉紧缰绳:“我没有不举。” “如果你不举的话,就能证明那季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了。”顾茗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只手摸了摸马脖子,笑道:“不过就算你不举也不能跟别人说,不然多丢人。” 段承轩额角青筋突突:“闭嘴。” “怎么?你不高兴了?”顾茗烟笑的整个人都在马上打颤,段承轩只能勉强按捺住心底的怒火,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惹我生气,你便开心了?” “只是问问罢了,若你真的有问题,我作为大夫会治好你的。”顾茗烟用手肘戳了戳他:“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泥土的味道。”段承轩紧了紧怀里的人。 “味道有点儿重,附近应该有人翻开了大片的土吧。”顾茗烟摸了摸鼻尖,侧过头循着味道望过去,什么都看不清,而背后的段承轩则是清楚的看见那边的树林都空出了些,拉着缰绳掉头往空地走。 正如顾茗烟所说,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土坑,不少草木都被连根拔起的扔到一旁的树干旁,段承轩翻身下马,嘱咐她:“别下来。” 顾茗烟拽着缰绳小心翼翼的让马儿调转了个方向,眼睛微微眯起的看向黑暗里的树林,却也看不清什么,见段承轩好像弯下身子在看什么,便问:“发现什么了吗?” “乱葬岗的尸体大概都埋在附近的山里,而且这里还有点儿奇怪的种子,有小拇指那么大。”段承轩看着地里的一片狼藉,隐约还能看见些断指残骸半露在土外,此时又正下雨,更是无人注意到这附近。 “拿我的帕子卷了带走。”顾茗烟刚把帕子拿出来,就听段承轩开口:“身上带着木盒帕子,你且等着。” “你还随身带木盒和帕子?”顾茗烟小小吃惊了一把。 “你平日走到哪儿都得摘点草药,小到止血伤药,大到各类顽疾,若我不揣着这些,你怕是随时随地往怀里塞了。”段承轩正小心的将那些种子都收集起来,没看见马背上的顾茗烟拉了拉帽檐,指尖摩挲着手上之前被毒蛇咬的伤口。 她的确是随时随地揣怀里。 段承轩还挑拣了些染血的碎布扔到第二个小盒子里,折返回来后,顾茗烟还是爬下马,拿湿漉漉的帕子帮他细细擦拭过指尖:“等会儿这瓶药给你些,哪怕隔着布取了东西也得细细擦干净了。” 手上的力道轻轻的,鼻腔里少了些泥土的味道,尽是药香。 “好了,上马。”顾茗烟将帕子和玉瓶塞到他的怀里,转过身去往马背上爬。 段承轩赶紧收了东西将她抱上去坐好。 “你喜欢吃鹿肉吗?”段承轩没头没尾的开了口。 “没吃过。”顾茗烟也顺势回答了来,往他的怀里靠了些:“他们将死尸放在这里还没彻底埋好,是不是等会儿还有一批要送过来?” “十之八九,我等会儿将马匹藏好,再带你过来等着。”段承轩加快了些速度,朝着不远处的山旁疾驰而去,那里总是有猎户打猎,就算有匹马也会被认为是谁落下的,鲜少有人注意。 带着顾茗烟折返回来却不太过靠近,而是在树叶浓密的地方坐着,顾茗烟坐在树枝上将披风抱在怀里,晃了晃腿:“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的见即可。”段承轩帮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渍却被躲开来,那双灰白的眼认真的注视着他:“你真的是靖王吗?” “怎么?”段承轩将她拽回来。 “你比鬼魅还要细致,不都说你除了上战场和朝廷,对琐事一概不知吗?”顾茗烟任由他擦着头发,力道不轻有点儿疼,但这可和冷面王爷截然不同。 “等回去让人送些鹿肉来给你下火锅。”段承轩说罢,抬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轻轻的嘘了一声。 顾茗烟睁大了眼睛,将两条腿稍稍抬起了些,耳边传来车轱辘跨过泥巴的声音。 第924章 第九百二十四章 乱葬岗陷阱 “小心些。” 领头男人的声音就响在脚下。 三辆板车上都被厚重的长布包裹着,细细瞧见还能看见些手脚,段承轩的瞳色更深了些,身边的顾茗烟放在他腿上的手则是安抚性的拍了拍,拉开他的手做了个口型:“什么?” 段承轩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膀手臂和脖子,顾茗烟脸色一变,就被段承轩彻底的拉进了怀里,脚下的人零零散散的,都穿着家丁的灰色长袍,最后一辆车后面还跟了四五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正被人用绳子拽着。 “你们以后要是不好好干活,就成了肥料!” 牵着他们的人恶狠狠的开了口,前面推车的人都哄笑起来:“这肥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可小心着些。” 几个小子面色惨白的跟着他们走。 不过一会儿,一队人马就渐行渐远,顾茗烟面沉如水,等到段承轩带着她朝着马匹折返回去时才开口道:“用人的血肉做养料,这群人真的是……” “没想到他们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如此胆大妄为,反倒是这外面的路四通八达,他们就算种了些什么也会及时发现才是。”段承轩将她拉到背上,同样是目光阴沉。 他再怎么暴戾也没有随随便便杀人当养料的嗜好。 背上的顾茗烟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如果只是在外面养好,等到长出苗了再带回去呢?” “这样做可以吗?”段承轩皱眉。 “自然可以,那山庄的地势太过阴冷,有部分药材定然是长不起来的,但要是拿了长出来的嫩苗带回去倒是可以存活,而且大多数草药没长成的时候,别人都只当他们是杂草,自然也不会惹人注目。”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拍拍他:“今日还是不去乱葬岗了吧。” “时辰也不早了。”段承轩点点头。 若是此时再去一趟乱葬岗,运气不好同人撞上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手里已经有了些证据,她该回去好好探寻这究竟是什么草的种子才是。 等到重新爬上马背,段承轩才开口道:“之前在东方府里下毒的小子可能知道些什么。” “你认为落水关的死人和这里的死人有关系?”顾茗烟疑惑:“可这两个地方天差地别。” “这次你倒是想歪了。”段承轩轻轻一拍她的脑袋,将她拉着靠近怀里,复而开口道:“死人的原因不一定一样,但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说东方氏草菅人命,肯定是有原因的。” 顾茗烟揉了揉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要不就是东方氏在落水关,要不然就是这小子发现了那山庄和东方氏的什么事情?” 笑着点点头,段承轩一只手将她拢在怀里,策马而行:“不仅如此,若如你所说东方大人知晓他下毒之事还如此纵容,要不就是卖我这个未来皇帝的人情让我知道些什么,要不就是另有所图?” “东方氏还有什么所图?”顾茗烟愈发的搞不明白。 如今东方氏已经成了皇后,更是一家独大,权势地位应有尽有,此时冒险根本不值得,之前她怀疑是东方氏想借口杀了谁,可后来发现并未有人出事,反而让不少人同东方氏敬而远之,生怕沾染上这等毒物引来无妄之灾。 “比如,他们还效忠于皇兄,放出这个小子给我处置,是为了让我故意着手去调查这山庄和乱葬岗的事情。”段承轩压低了些声音。 “若是如此,我们再去乱葬岗可能就是踏入陷阱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皇兄故意让我发现这些事情,然后去帮他解决什么麻烦。”段承轩此时也拿捏不准。 怀里的顾茗烟则是抱着怀里的披风沉思良久,待到城门便在不远处时,她才低声开口道:“但无论如何,如今事情并无进展,你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我可以赌输,但你不行。”段承轩沉声摇摇头,将披风重新拉上不让那些守城将士看见,复而低声开口道:“你可知晓这天炎城中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顾茗烟?” 顾茗烟埋在披风里摇摇头。 “如今天色尚晚,我带你去看看便是。”压低了声音后拉住缰绳翻身下马,还未交接离开的守城将士悄无声息的将马匹送回到马厩,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之后,段承轩便直接将她横抱起来,朝着靖王府而去。 顾茗烟被闹了个不明白,等到披风揭开时,天炎城细雨已尽,而段承轩则是将她放到一处屋檐上,背后便是宽大的枝叶,几乎让她融入黑暗之中。 段承轩坐在她的身边,为她遮去寒冷的夜风,边道:“在顾茗烟归来靖王府后才不过短短几日,地牢里已然人满为患,今夜自当是便不会例外。” 瞳孔微微收缩,顾茗烟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了些。 未等太久,顾茗烟虽然看不清,但也能听到一旁的院子里传来了几声惊呼,而段承轩则指了指主院的方向,距离那刺客落网之地才不过隔了一个院子和花园。 段承轩带着她稳稳的落在那刺客落网的小院里,正看见几个暗卫悄无声息的将他五花大绑的带走,段承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一旦我被囚,你还能去的安全地方便只有段承瑞那里?” 顾茗烟看的脊背发凉,她今日过来不过都仅因一时兴起,这刺客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提前策划好的,可一想到这些刺客的目标都是自己,她还是忍不住缩瑟肩膀。 “为什么三皇子那里安全?” “他说过要保全你,自当不会真的伤你至深。”段承轩搂紧了她的肩膀:“可本王却不希望你去他那儿,所以这乱葬岗之事再未辨明之前,本王绝不会轻易冒险。” “然后你就准备坐以待毙娶两个美娇娘吗?”顾茗烟拽住他的衣襟,也不顾还是在湿滑的屋檐上,猛地上前走了两步:“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担心这担心那,就算来了再怎么多的刺客,也没人想我死,安全的地方不仅只有三皇子身边一个。” 段承轩扶住她,声音也跟着拔高了些:“如果你做事能少一些冲动,我也不会婆婆妈妈了!” “我!”话到嘴边,顾茗烟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恼怒不休的甩开了他的手:“上辈子我兢兢业业,这辈子怎么就不能让我多冲动几把了。” “那你就看着我婆婆妈妈吧。”段承轩重新拽住她,面色不善。 被噎了回去,顾茗烟的眉头都紧巴巴的皱在一起。 第925章 第九百二十五章 彼此彼此 “还是堂堂王爷,婆婆妈妈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天天冲动不顾性命,到也不怕被亲朋好友担心。” 段承轩拉着她跃下屋檐,见她一副吃瘪的模样只是无奈要摇头:“我送你回药宅。” “刚才我来的时候,你的人是不是都发现我了?所以我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顾茗烟还是死死攥紧了他的衣领,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府中上下谁都知道你是不能拦的,不过他们也不敢管你,便只好来找我。”段承轩将衣领稍稍拉开了些,其下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 俨然是从床榻上匆匆爬起来的模样。 顾茗烟的指尖松了几分:“对不起。” “无妨。”段承轩揉捏了一把她的面颊,将方才找到的种子递到她的手里,另一个盒子则是放到自己的怀里,道:“这一盒就让张良山来解决。” “谁?”顾茗烟疑惑。 “算是你的小徒弟,对毒还挺有研究,只是如今不好出现罢了。”段承轩轻声解释,牵着她的手从另一边的廊下经过,走过别院时却看见东方萱儿和季淑的院子里还亮着光。 段承轩抬起头,发现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这两位大小姐看起来像是要起身。 忍不住加快了步伐,顾茗烟却反握住他的手腕,鼻尖轻轻嗅了嗅:“安胎药的味道。” 段承轩闻着这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将她往前拉了几步:“与你无关。” 揉了揉鼻尖,顾茗烟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来,攥紧了段承轩的手腕:“我怕回去了之后,鬼魅会骂我。” “所以?” “我可以暂时留在你的书房里,等你跟他解释完了我再回去。”顾茗烟缩了缩脖子,也许鬼魅和莫三不会怪罪齐柔,但想想她让齐柔在药宅住上一日,又自己独自翻了墙进来,只怕是鬼魅和段承钰都会找自己麻烦。 看着她那副受气包的模样,段承轩也是无奈:“那你可不要出声。” “我正好看看你这府里的两个女人是不是善茬。”顾茗烟又抬了抬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的看向他:“而且这才怀上几个月就喝安胎药,你也不怕人家讹上你啊。” 眉头一挑,段承轩将人往前拉了拉,避开另一条路上正送来安胎药和早膳的婢女们,边道:“安静的睡一觉,可明白?” “知道。”顾茗烟赶紧点点头。 来到段承轩的书房,屏风背后的小小一方天地比以前还要多添置了不少东西,被褥香炉应有尽有,就连榻也换了张大些,顾茗烟虽不记得,但抱着被褥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承轩坐在主座上瞥了一眼,这才放下手中的纸笔,吩咐成山:“去跟鬼魅打个招呼,明日我再将她送回去,让他和莫三安心调查。在将齐柔接回来,不然钰儿今日瞧不见人又该四处惹事。” “是。”成山稍稍一拱手,旋即想到了什么一样压低声音道:“齐小少爷说想去牢里见见东方氏下毒的小子。” “他去做什么?” “说他交友甚广,兴许能说上话。”成山赶紧开口。 这齐林总是在帮齐柔四处跑生意,各地的镖局倒是认识的七七八八,一路来来去去也认识不少江湖人,想来倒是可以,自当是答应下来。 “让来者说话声音放小些。”段承轩最后嘱咐了一句。 门外的丫鬟小厮们纷纷点头,管家也扯了个理由说这些日子王爷想清静些,让整个宅子的人都小声说话,倒是不容易引人注目。 只是等到日正中天,管家亲自派了几个可信的丫鬟来送饭,顾茗烟还是睡得沉沉,被丫鬟叫了几声,也只是皱着眉头将头埋进被褥里。 “等会儿再叫她。”段承轩走上前来,将她从被褥里拉出来些才折返回去,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以前的顾茗烟总是容易惊醒,哪怕是身边睡得是他,稍有挪动最起码也会睁开眼看看,可如今却是睡得毫无防备,令人担心不已。 只可惜他还未细细想来该如何让她抽时间休息、调养身体,门外的丫鬟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王爷,两位小姐带着食盒过来,说是要同您一起用膳。” “咔——” 手里的笔杆变了形,段承轩面色不改的将其放下,冷声道:“本王的书房何时成了用膳的地方?” “奴婢这便去告知两位姑娘!”小丫鬟顿时汗如雨下。 “吃饭了吗?”顾茗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迷迷糊糊的从被褥里爬起来,灰白的眼睛半眯着,隔着个花瓶看段承轩:“鹿肉火锅?” “去准备。”段承轩哭笑不得的看她下意识的拉被子的动作,挥挥手道:“让她们不必过来了,若想回门,去库房里挑几件物件给带上便是。” 顾茗烟眨了眨眼睛,赶紧爬起来:“你让姑娘家家一个人回门,可得掉面子。” “她们宁愿做妾也要入府,这面子早已不要了。”段承轩起身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打着哈欠将外衣套上,低声道:“一听到用膳你便起身了?” “我一晚上肚子空空,昨日更是听齐柔讲了一下午过去,吃了半份糕点再无其他。”说到这里,顾茗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复而又看了一眼明亮的窗户:“雨停了,我腰还酸呢。” 段承轩抬手帮她揉捏了两下,道:“除了鹿肉还想吃什么?” “桂花糕。”顾茗烟下意识的接了话。 “主食。”段承轩在她套外衣的时候,将另一套干净的衣裳递过去。 随手接了衣服往身上穿,顾茗烟完全不在意自己俨然是一副现代的模样换衣裳,大大咧咧的踩了鞋子走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暂时想不到,不过吃鹿肉火锅我也不能吃辣的,不如吃点儿青菜吧,这样也不用离开书房,免得惹麻烦。” 门外的丫鬟听见顾茗烟的话,急匆匆的跑了。 段承轩倒也是省了吩咐的话,见她摸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水漱口,后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身子一顿:“我方才,好像不合体统。” 她赶紧将鞋穿好,这才反应过来她可并非是在之前的位置。 “本王不管体统,你随意。”段承轩倒是喜欢和她肌肤相亲的滋味,若要真的算体统的话,他每日对顾茗烟动手动脚便是大大不合体统了。 “只要不被其他人看见就行?”顾茗烟小声的将漱口的水吐出来。 段承轩点点头,吩咐着丫鬟们送来三菜一汤,顾茗烟倒也吃得开心。 第926章 第九百二十六章 妾室多事 两份青菜一份回锅肉,再加一份厨房大娘得意的排骨汤。 顾茗烟吃的就酒足饭饱后,只从段承轩那儿拿了些笔墨纸砚,又将之前的种子拿出来细细摸索了一会儿,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且将府中的医书都搬过来,最好我以前的手稿也送来。” “小姐,您的手稿就在书房里……”丫鬟的声音断在了段承轩的咳嗽声中。 “那就直接拿来吧。”顾茗烟也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面色不改的将那种子放在手边的帕子里。 她虽是个大夫,但以前的经验大多只能辨别长成的药草和幼苗,直接看种子的话,怕也是得种下一些,再将一部分晒干了混合其他的药粉来看看,听起来事情很少,但她眼睛不好,做来怕是得些时间。 丫鬟们送了近百本的医书来,就连顾茗烟都小小惊愕了一把,因为失去记忆,连带着有些书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否看过,只能边做边摸着纸张读,反倒是更慢了。 段承轩隔着屏风时不时的看向她,也安心处理手头有关于各位大人的事情。 两人各自忙碌,倒也惬意。 下午之时,段承轩稍事歇息派人送些银耳莲子羹和糕点来,另外的两位小姐却像是听见了风头,款款而来,站在段承轩的门口,两人倒都是有几分委屈了。 顾茗烟正站在屏风后将花盆里的土挖开,便听见段承轩开口:“让她们进来。” 她则是自顾自的将种子放下去,又清洗着手以免中毒。 季淑温婉,今日却穿了身瓷蓝的长裙,眼角眉梢间褪去了小姐的青涩,俨然一副府中夫人的模样,就连东方萱儿也高高的绾发,依旧是绛紫色的长裙,更显典雅之美。 两人躬身行礼:“靖王殿下。” “何事?”段承轩头也不抬,倒是管家赶紧让丫鬟扶着两人入座。 “父亲之前所提之事,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东方萱儿单刀直入的开了口,如今主位空悬,她便还能同段承轩讨得几分好。 屏风之后的顾茗烟只是用铲子细细将土埋上,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继续品读手中的医书,边看边摸亦抽不开心思来。 段承轩收回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此事过些日子再议。” “不知王爷可否陪季淑回门一趟。”季淑小声开口,眼眶瞬间便红了一圈,我见犹怜的捏着手中的帕子:“季淑乃是庶女出身,娘亲此时在府中病重,只要王爷能陪季淑回去一趟,季淑日后定当当牛做马的为王爷效劳。” 说到这里,季淑已然跪了下来,背后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要将身怀有孕的女子给拉起来,段承轩也不得不抬眼而视,那晚发现她偷偷摸进寝殿,他便知晓这女子不简单。 今日前来,就连感情牌也不准备打,这是准备直接装可怜了。 “本王让你当牛做马有何用,好好在府中安胎即可。”段承轩语调平淡,一旁的管家半拖半拽的将季淑给拉起来,便听见段承轩继续开口:“若你娘亲在府中不受待见,本王便让人亲自去府上,送你娘亲去往郊外别院住上几月即可,想必季大人也自当知晓本王对你的意思。” 季淑顿时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东方萱儿面色又白了几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屏风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她同季淑皆是一愣,便看见段承轩已然王了过去,眼里几分紧张。 而顾茗烟则是被书中的灰尘呛到,连连咳嗽几声后将书扔到一边的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后重新坐下,将两颗种子捣碎,发出笃笃的声音来。 还真是专心。 段承轩心里一抽,面上柔和了几分。 “王爷,这后面的人是?”东方萱儿下意识的以为是顾茗烟。 “张良山,本王找来的大夫。”段承轩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手里的文书道:“他这人不喜见外人,性子孤僻,前些日子险些毒死自己,便让他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捣鼓了。” “王爷若是想要什么药的话,府中不是还有顾小姐吗?”东方萱儿心里却是不信,段承轩这性子怎能容忍有陌生人在书房里捣鼓东西。 “烟儿善医,可张良山却善毒。”门外刚刚回来的成山低声开口,背后还跟着正抱着猫咪的顾茗烟,段承轩的眼皮子又跳了一下。 顾茗烟将两只猫咪揣在怀里,目光扫视过眼前的两个女子,面色微沉:“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王爷了。” 说罢,抱着猫咪重新折返回去。 东方萱儿心里一惊,这顾茗烟既然在这,难不成屏风后的人还真的是那什么张良山。 笃笃声便在此时停下,顾茗烟将粉末倒在纸上,另一部分则是放入了药水之中,静静等待之时,她又重新捧起书卷来,听着门外的丫鬟带着莲子羹和糕点过来,这才晃神,便看见小丫鬟将东西放在她的面前,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恍然屏风后还有人,便点点头,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水盆。 “奴婢再给您打盆水吧,您这样吃出毛病来了,顾小姐也会担心的。”丫鬟特意低声开口,接了空荡荡的盆子出去打水,管家则笑眯眯的站在成山旁边,瞧着季淑:“季小姐,事情都已准备妥帖。” 季淑微微一愣,才想起管家指的是她母亲的事情,赶紧起身:“多谢王爷。” 段承轩略一摆手,倒是有几分不耐。 东方萱儿倒也是对屏风后的人没在怀疑,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声开口道:“王爷,季淑妹妹身怀有孕,这些日子送上东西的人也不少,不若在府中摆上些宴席招待宾客,也算是回了礼。” 当真是大家闺秀的发言。 顾茗烟心里如此想着,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提出这样的点子来。 段承轩倒也是许久未曾听到如此的话,愣神之余道:“东方氏之前下毒之事还未调查清楚,如今季淑身怀有孕便大操大办,反倒是容易出事,面子毕竟比不得性命重要。” “是萱儿考虑不周。”东方萱儿起身致歉。 眼底却是划过一丝精光。 如此看来,靖王的性子要比以前柔软许多。 第927章 第九百二十七章 行万里路 莲子羹被吃干净,糕点也早已被卷入腹中。 顾茗烟听着屏风背后的两个女人还在为府中的诸多小事喋喋不休,小到不回门却还得送回娘家的礼品,大到两位娘家人对段承轩表忠心的大事,再便是希望能将兄弟们分发到各个位置上的事情。 说来说去,倒都是顾茗烟从不插手的事情。 将空空如也的勺碗都放到脚边,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捏了捏发酸的眉心重新爬回到床榻上,精神比不得以前好,风寒未愈,昨夜又是雨夜未眠,此时忙了一会儿便疲乏不堪。 爬进被褥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里面伺候的丫鬟按照吩咐将窗户打开,将两盆埋好了种子的花盆放到台子上,又戴着手套将其中一部分继续捣碎成粉末。 段承轩看了一眼见东方萱儿还在说府中后院事宜该谁来管,低声打断:“管家自会处理府中上下事宜,你们二人只要如在各自家中那般随意即可,若想出门自当有家丁跟着。” 东方萱儿被噎了一下,复而开口道:“季淑妹妹身怀有孕,按照礼制,王爷应当带人去为季淑妹妹祈福才是。” 当年顾茗烟和顾子衿身怀有孕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按照礼制祈福。 不过一抬眼,便看见东方萱儿眨了眨眼,看起来是想说些其他事情,段承轩还是答应下来,却道:“郊外便有个庙宇,如今时局混乱,无需去白马寺。” 东方萱儿的瞳色黯淡了些,季淑倒是受宠若惊的答应下来。 两人一直磨磨蹭蹭到晚膳时分,纠缠着段承轩一同用膳,总算是将人给惹怒,段承轩沉着脸警告:“本王半个下午都用在你们身上。” “王爷还有诸多事情尚等处理,还请两位小姐暂回吧。”成山赶紧出来当和事佬,管家也应声吩咐着丫鬟小厮们将两位小姐给送回去。 季淑红着眼眶一言不发的行礼离开,东方萱儿则是落落大方的带着人离开。 孰强孰弱,一眼辨明。 好不容易送走两人,段承轩来到屏风后见她睡的正香,无奈的将人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看一旁的丫鬟:“若要开窗,便不让她在此睡了。” “奴婢下次一定记得。”丫鬟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段承轩将人抱回到旁边的屋子里,放下时却看见顾茗烟迷迷糊糊着睁开了眼,一只手抽出来搭在被褥上抓了抓:“去哪儿?” “换个地方睡。” “醒了。”顾茗烟还想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却惊觉身下空空如也,段承轩身子往前倾才将她搂住了,两个人的心都是一跳,顾茗烟抓着段承轩的衣裳,却是笑出声来:“我警惕性真低。” “不管那种子的事情,先调整下自己的身子如何?”段承轩想想,复而将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将被子解开了些露出上半身来。 顾茗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些浅灰色的伤痕都已经消散的差不多,歪着脑袋想了想:“身子不打紧,只是这双眼我还在想办法,施针好像没什么用,靠服药的话我还没找到方子。” “那种子过些日子我送去给张良山,你眼睛和身子需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段承轩抬手碰了碰她的额角,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烫了,想着她这几日倒也真的没勉强自己,放下心来。 扬起头来任由他碰,顾茗烟两只手撑在身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若是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儿,我可以开始试药,大概睡觉的时间会更长。” “我答应了要跟他们去寺庙祈福,东方萱儿应该会提什么条件。” “跟我说做什么?”顾茗烟不解抬手揉了揉眼睛。 “东方萱儿有灵儿的簪子,兴许能有玉芝姐姐或者是云栖的下落也说不定。”段承轩压低了声音开口,顾茗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点头答应下来,顾茗烟倒是还思忖着:“不过,我倒是还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段承轩问。 顾茗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同他擦肩而过后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告诉皇帝,药方分别在你和三皇子的手里,做一个交易。” “让他把灵儿交回到你的手上,你就把药方给他,即使他还能从三皇子那儿要到另一半药方,但我想三皇子为了留后手,即使知道最后一味是醉雪也不会轻易开口,你这边只要注意到身边的人不说出去即可。” 说着,顾茗烟走到段承轩的旁边,微微抬起下巴来:“如此一来,三皇子无论如何都必须站在你这边,而皇帝也会小心下手。” “如此说来,若是归还的灵儿的遗体,那便是事情有变,但若是归还一个完整的灵儿,那么正如我们猜测的那般。”段承轩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抬手点了点她的下巴:“若是他犹豫不肯交出,只可能是灵儿身上有什么线索和秘密,无论生死。” 顾茗烟笑着点点头,拍开段承轩像捉弄猫咪下巴的手,复而开口道:“至今为止,所能确定的一件事情,便是他需要长生不老的法子,追求的更可能是死而复生,或者是唤醒沉睡不醒的人,所以这方子对他至关重要。” “怎么想到的?”段承轩收了手。 “东方萱儿都敢跟你谈条件,你又为什么不敢和皇帝谈条件?”顾茗烟眼角弯弯,肩膀因为笑意而轻轻打颤着,抬手拍了拍段承轩的肩膀:“只有跟皇帝谈条件,东方氏才不会得寸进尺,我们也好去探查乱葬岗的消息。” “有了筹码后,皇兄也不好直接下手,但他有时间去试方子,被他试出来了怎么办?”段承轩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 “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些皇宫里的太医本就是笼中鸟,若他们真的有本事,这么些年怎么连点儿苗头都找不到?”顾茗烟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两只手轻轻的推拒着段承轩:“小女不才,走过的路比他们吃过的盐还多。” 看着怀里的人这幅自信满满的模样,段承轩也跟着舒坦了许多。 “今晚吃糖醋排骨和回锅肉。”段承轩捏了一把她纤细的腰肢。 顾茗烟挪了挪身子,点点头后挣开他的怀抱:“我还没恢复记忆呢,别动手动脚的。” “等会儿还有桂花糕。”段承轩迎上前去拉住她的手。 顾茗烟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倒是再没挣开。 第928章 第九百二十八章 安慰 清晨,皇宫城门大开。 段承轩早早的换了身官服来到城门口,翻身下马递了腰牌,便要趁着早朝之前见上段琮一面,禁卫军们只好派人通禀。 黄公公手忙脚乱的按照皇上的吩咐将他带到了御书房中静候,吩咐了宫女太监奉上早膳清茶,段承轩却只是大手一挥,冷声道:“皇兄忙碌自不必亲自来见,本王今日过来,不过是奉上草草两张纸,今晨季淑胎气不稳,这早朝本王便不来了。” 说罢,段承轩草草将其放到桌案之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黄公公派人阻拦无力,只得恭敬的将这两封信亲自送到皇帝的寝宫之中,东方氏方才为段琮换好衣裳,见黄公公带着东西来,便道:“臣妾先行告退。” “去吧。”段琮放下手臂来,背后的两名宫女赶紧为他挂上腰间玉佩。 东方氏款款离去,黄公公这才将两封信尽数交上,又将段承轩的话重复一番,却见段琮眉头紧锁,一双眼里暴风酝酿,手中的纸却小心翼翼的没有半分褶皱,又被放入一旁的机关盒子里。 “将这送到殿里去。”段琮挥开身侧的两个宫女,大步往外走:“今日朕身子不爽,送了太医到寝殿里,早朝取消。” “是,皇上!”黄公公躬身退到一旁,将木盒放入怀中,屏退了四周众人后才小心翼翼的找了条偏僻的小路离开。 与此同时,东方氏的两位大臣被单独叫到御书房。 等到傍晚时分,东方萱儿听着身边的丫鬟特意传话,面露惊愕:“这顾茗烟还真的找到办法了?” “不仅如此,靖王殿下还要求将灵儿公主交出来,可如今这事情才进行到一半,若真的为了顾茗烟的半张方子而放弃,东方氏便亏大了。”小丫鬟沉着一张脸,急的直跺脚。 东方萱儿狠狠的咬着指甲,若是知晓这顾茗烟手里竟然还有筹码没扔出来,她当初便不该将那灵儿的玉簪交给段承轩,如今到好,同靖王的条件没谈成,竟还让皇上因此受制于人,当真该死。 在房中来回踱步许久,她暗暗一咬牙:“我得去找那顾茗烟一趟。” “小姐!您越是急躁,便越是容易露出马脚。”小丫鬟赶紧拽住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后低声开口:“老爷让奴婢传话给您,这些日子您便装的不知晓东方氏之事,东方氏出事也无碍。如今靖王不必当年冷漠无情,若来日您能得到片刻垂青,东方氏自有翻身之日。” 说着,小丫鬟还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就连季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靖王的,小姐为何不再求个助力,让她来为东方氏求情,您自己置身事外才是一举两得。” 东方萱儿瞳孔微微收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丫鬟,问:“此话当真?” “若您不信,来日奴婢自当连证据都给您拿来。”小丫鬟看了眼渐渐变暗的天色,赶紧将手里的食盒和衣物都放下,轻声道:“小姐一切小心,奴婢也不便久留,日后怕是要靠您自己了。” 重重鞠躬,小丫鬟将一些银票留下好便匆匆离开。 东方萱儿呆呆的站在房间许久,只将那些银票和金银珠宝都藏到床下的盒子里,不安的咬着指甲,两条腿都忍不住的打颤。 若是皇帝知道她们东方氏竟如此大胆,将灵儿的玉簪私自交给靖王知晓,断饶不了他们,可一旦这样,她在这靖王府里便是彻底的孤立无援,细细想来,亦唯有皇宫里的姑母皇后尚可依靠。 “笃笃——” 门扉被敲响,东方萱儿晃神起身,将被咬的磕磕巴巴的指甲藏于宽大的袖口之中,佯装淡然的将门扉推开,正看见季淑站在门边,冷着脸看她:“方才你的丫鬟来过我这了。” 东方萱儿冷冷一挑眉,还是将她迎了进来。 季淑转过身去看她:“你是如何知晓我腹中孩子……” “若想无人知晓,便乖乖听我的话。”东方萱儿走上前去,指尖落在她那还未隆起的小腹上,后者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会儿,可东方萱儿却收了手,一双柳叶眉稍稍一扬,柔声道:“我们作对的确不划算,但你为季家做事可也不划算。” “何意?”季淑的面色白了白。 “若你愿意为我做事,那我们东方氏和你们季家自然交好,偌大的府里,我们的敌人明明只有一个,我们又何须互相争执呢?”东方萱儿如此说着,将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送上季淑的手腕。 玉镯微凉,季淑的心却狠狠的抽了一下。 “而且以你的身份,一辈子都做不得正室,同我交好不是更好吗?”东方萱儿又将自己的簪子取了下来放入她的掌心,身子微微前前倾着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开口:“你娘亲的情况不容乐观。” “我答应你。”季淑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金簪子。 就在两人言语之间,屋檐之上的成山悄无声息的融入进一片黑暗里,片刻后,他稳稳的落在段承轩的书房门口,事无巨细的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正在一旁研究种子的顾茗烟倒是轻笑出声:“单单一日就能知晓消息,看来皇上和东方氏的确暗中有牵扯。” “不过如此看来,灵儿就算是活着也是凶多吉少。”段承轩死死的攥紧了手里的杯盏,幼时那个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虽然目不能视,可偏偏那双孩童的眼里装着天炎城里所有的纯净。 可这样的孩子,如今若是活着却也存于痛苦之中。 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泛疼。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我便能减轻她的苦痛,可这些年的阴影也总归是难以散去。”顾茗烟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段承轩的身边,两只手都撑在桌案上看着她:“只要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段承轩稍稍放松了些。 等到明日他们便要去寺庙里祈福,而这几日,便是给皇帝考虑的时间。 城郊外的人已经安排妥当,若是灵儿真的同乱葬岗有关,他们自然会知晓。 而眼前的顾茗烟则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脑门,道:“明日我就得开始试药了,哪怕去了寺庙之中,我也得睡上十几个时辰。” “成山已然派人好好看顾你。” “我调配了一些救命解毒的药,若是能找到灵儿公主,你便酌情喂她些。”顾茗烟笑着爬上他的桌案,将那快要被捏的碎开的杯盏抽出来放到一旁,居高临下的点了点他紧锁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没什么人沦为牺牲品,这次也不会。” “是啊。”段承轩堆起的眉峰渐渐舒展开来。 顾茗烟才是他最好的药。 第929章 第九百二十九章 银翘有孕 三四辆马车稳稳的停在靖王府门口。 以免有人发现顾茗烟的踪迹,她前一日晚上便爬上马车睡了一晚,醒来时脸侧边的被褥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轻颤抖,抹了一把空空如也的嘴角,额头就附上温热的掌心。 “风寒早就好了。”顾茗烟闷闷的往被褥里蹭了蹭,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醒来吃些东西再睡。” “等会儿醒了再吃。”彻底的埋进被褥里不省人事,两条腿也蜷缩着,在马车里只占了个小地方。 段承轩坐在一旁伸了伸腿,若非是为了让她能好好睡上一觉,他自当也不会选这个没座位的马车,如今马车里一片平坦,不仅苦了他这个武夫,连带着角落里的多动的段承钰也被迫缩着,唯有齐柔靠在一旁,打量着顾茗烟:“她都没发现我们也在。” “我都要被挤死了。”段承钰头疼的被两个女人挤在正中间。 齐柔忍不住横了他一眼:“都说让你另坐一辆,你偏得答应鬼魅来看着她。” 段承钰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还是决定去马车外骑马,还问段承轩:“皇叔,不如我们俩赛赛马,这里有柔儿看着断没有问题。” “等她吃了些东西我再来。”段承轩正拿着顾茗烟这几日的手稿看。 段承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按捺不住的去外面骑马,和成山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齐柔也舒展了些身子,问段承轩:“她都闹成这副模样,你还纵着她?” “人就这短短一辈子,我不求她长命百岁,但求她这一辈子无怨无悔即可。”段承轩笑着摇了摇头,将另一张手稿给拿起来,边问:“齐林可从那小子口里问出些什么来了?” “那小子什么都不说,但不像是被人威胁,只是不相信我们。”齐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银翘怀孕的事情,当真不同她说?” 说到这里,她还是看了一眼顾茗烟。 正因为银翘身怀有孕才不适合长途跋涉,便只有齐林先行归来,而银翘如今在尔丹京都的别院里养身子,若是知晓顾茗烟如今很多人都不相信,还有些混乱,只怕是怀着孕都要过来的。 “要跟她说的,当年她可是将银翘当妹妹来看。”段承轩点点头,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只是一直没找到说的机会,而且我又怕她以为是我们故意不让她见银翘,所以才编了这个理由,更遑论她都不认识齐林。” “那她怎么还记得我?”齐柔无奈。 “这你得问那劳什子的长生不老方子了。”段承轩同样头疼。 沉默良久,齐柔才抱着手臂看他:“你还是得将此事告诉她,无论她怀疑与否。” 段承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当时若非是他一路跟着,只怕是她当时送了药方后便离开天炎城一走了之,若是又因为这些小事…… “你们之前的不信任,不皆是源于此?”齐柔说到这里,直接爬到顾茗烟的身边轻轻拍打她的面颊,段承轩冷着脸还未来得及阻拦。 顾茗烟已然悠悠睁开眼,灰白的眼里一片迷蒙,抬手搭住齐柔的手,转过头来看她:“怎……怎么了?” “靖王有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齐柔说完这句话后就匆匆的跳下马车,惊了马背上的段承钰一跳,但好歹还是将她拉上马背,心有余悸的将她拥入怀中。 齐柔则是懒得听段承钰的絮叨,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马车里,抬手捂住了段承钰的嘴:“要是你的单纯能分给靖王一半就好了。” “你这是嫌我不靠谱了?”齐林扒开她的手。 “笨蛋。”齐柔从他手里拉了缰绳,往前走了许多。 而马车里的顾茗烟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头疼不已的拍了拍脑袋,看段承轩:“什么事?” “关于银翘的事情……” “银翘怎么了?”顾茗烟赶紧拽住了段承轩的衣领,声音不免也微微拔高了些。 段承轩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之前一直没来及告诉你,银翘如今怀孕,所以不能从尔丹长途跋涉的来见你,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人去讨封信来……” “你怎么不早说?她是同谁成婚了?”顾茗烟顿时笑逐颜开,松开了段承轩的衣领后拍了拍身上的被褥,低声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我就能给她写信了。” “你现在的字可丑了。”段承轩皱着眉头,如今的银翘可不是那个单纯的丫头了,到时候看出来什么吵闹着要过来,只怕是齐林要跟他拼命。 顾茗烟就像是被雷击中了般愣在原地,肩膀也跟着耷拉下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也对,要是被她看出些什么就糟了。” “你不怕我是骗你的?”段承轩下意识的问。 “你骗我?”顾茗烟当即睁大了眼睛看他,警惕的往后挪了挪。 “没有骗你,我只是怕你……” “既然如此,你便帮我写一封信给她吧,就说我一切都好,问她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对了,我认识她丈夫吗?”顾茗烟拉住他的袖子,认真的看着他:“你可别骗我,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承轩点点头,惊愕于她竟然不怀疑自己,细细的将当年银翘和齐林的事情都一一告知,还强调了当年的小恶霸如今已经改邪归正,而且对银翘很好。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顾茗烟按捺着疼痛听完,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段承轩将水囊递过来:“再吃些东西?” 乖乖接过水囊喝了口水,顾茗烟又从旁边的包袱里掏了两张干饼来吃,段承轩挑眉:“这两张干饼哪里来的?” “我昨晚让成山帮我买的。” “蜜饯果铺。”段承轩将一包零嘴放到她的手边。 顾茗烟眨了眨眼睛,摇头:“暂时不能吃零嘴。” 段承轩便将零嘴放到一旁,见她吃完第二张干饼后便吃了药重新躺下,只给她掖了掖背角,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都坦诚比较好? 第930章 第九百三十章 东方氏 说是城郊外的寺庙,可亦是位于村落旁山峦中的大寺庙。 这里的主持曾为前一任的皇帝日日祈福,如今归隐深山闭关不出,整个寺庙将古朴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厢房不过四五间,留了有孕的季淑一人一间,其他的仆从只能去后院同僧人们一起住。 顾茗烟只能暂住在马车上,在她们焚香祈祷之时去往厢房。 齐柔一手拉着她,一手抱着她的药包,见她背后的包袱里堆放着整整齐齐的木盒,低声询问:“带这么多东西你也不怕露馅。” “那也得有胆量来查看靖王的马车。”顾茗烟将背后繁重的木盒掂了掂,小心的用齐柔遮挡视线避开僧侣,窜入段承轩的厢房里,这里有两张通铺,而且为了避免一些前来的香客同住尴尬,都上了厚厚的竹帘。 她将东西都堆砌在右侧的通铺上,只要没人将竹帘掀开便不会看见她。 一个时辰后,段承轩归来时多看了一眼右侧的竹帘,背后还跟着有意前来商讨要事的东方萱儿。 “说吧。”段承轩收回目光,落座于桌前。 “那玉簪是我爷爷手中的物什,当年幼时我曾偶然见过灵儿公主的画像,这玉簪便在她的头上,所以我希望靖王殿下能帮萱儿一个忙。”东方萱儿躬身行礼,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希望靖王殿下能隐瞒此事,劝阻我爷爷勿要在一错再错。” 段承轩面色不改,里侧的顾茗烟则是忍不住的发笑。 若是前几日段承轩没有派人去盯着她,自然也不知晓是她如今正准备跟东方氏划清界限,如今所说的话,不过是为自保罢了。 “你爷爷和父亲还隐瞒了何事?” “具体的萱儿也不清楚,但总归是知晓些灵儿公主的下落。”说及此处,东方萱儿甚至提了提裙子直挺挺的跪在了段承轩的面前,沉声道:“不仅如此,东方氏所为之事,皆是为皇上而为,萱儿只求来日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下我东方氏百人性命。” 段承轩挑眉:“你在我面前说皇兄的不是,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正因萱儿还想要这条命,所以才愿向靖王殿下坦诚。”东方萱儿跪在地上挪到了段承轩的面前:“季淑腹中的孩子并非是您的,此外,爷爷希望我能和东方氏撇开关系,来日等到您登基上位后再保全东方氏。不仅仅只有这些,您可知晓如今的九皇子已经被掉包?” 眼底划过一丝惊异,段承轩放于桌上的手也跟着攥紧:“九皇子为何会被掉包?” “九皇子身中剧毒同当年顾茗烟所中之毒一样,后面有一群人想找到顾茗烟未寻找到的长生之法,所以将其绑走,如今留在府中的只是个冒牌货。”东方萱儿着急的往前又挪了挪,两只手都堪堪抓住段段承轩膝盖上的几分布料。 “本王如何知晓你所说是真是假?”段承轩扬眉。 “若是王爷不信,自可派人去调查此事。”东方萱儿攥着他衣角的手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眶里晶莹流转,柔声道:“萱儿只求王爷能为萱儿在靖王府中留下一席之地,如此这般,我那些兄弟姐妹也不至于被逼入绝境。” 段承轩惊诧于她真的将那些隐蔽之事告知,面上也只能草草答应下来。 待到东方萱儿离开之后,顾茗烟掀开竹席的一角,趴在通铺边只露出个脑袋还有半个棉花袋子来,身上的外衣都脱下,只歪了歪脑袋看他:“你以为有几分真假。” “总归是真假掺半。”段承轩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拴上,复而走到顾茗烟的床榻边坐下:“不若今夜同床共枕?” “只要你不怕我吐你一身。”顾茗烟又将竹席拉开了许多,那些正方的盒子都摆放着各类的药材,其中垫了两张油纸,竟也没有让这味道过重。 她软绵绵的翻了个身钻进竹席之中,两只手轻轻的搭在一边的木盒上:“若是东方萱儿能告诉你灵儿的所在地,你自当可以去试试。” “灵儿好歹是皇兄的亲女儿,总不至于……” “他可曾对他的儿子手下留情过?若是九皇子的事情是真的,你还真当他能去照顾一个天盲的女儿?即使那是云栖的女儿。”顾茗烟始终不相信,灰白的眼里浸满了疲惫,声音也跟着轻了些:“有些东西是刻在骨血里的。” 段承轩为她拉了拉背角,见那边零散着的外衣被她踹到角落里,通铺上的小木桌倒是为了吃饭而留着,便道:“你说的有理。” “听你们说话,我都有些困了。”顾茗烟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睡吧。”段承轩捏了捏她耳边的青丝,待到她真的沉沉睡去,指尖轻轻拢着棉花袋子的一角,段承轩才抬手将她的衣襟稍稍拉开些。 当年心口一刀上又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曾经的旧伤她从未用过什么软膏,如同印记铭刻于她的身上,可在段承轩的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珍贵,小心翼翼的将她衣襟拢上,在她指尖上落下一吻后,便再没有离开。 等到夜晚时分,顾茗烟果不其然的吐个不停,几乎要将白日吃下的干饼米饭都吐得干干净净,后面即使什么都吐不出来,也只能两只手青筋突突的撑在床沿,双目无神的垂着脑袋,生怕下一波反胃接踵而来。 段承轩心疼的扶着她,折腾了一两个时辰,顾茗烟才有气无力的靠在床沿,半个脑袋垂在床沿,长长的青丝甚至落在地上也浑然不知。 段承轩让人将屋内整理干净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准备再睡上一会儿,却被半梦半醒的顾茗烟给推开了些,她一只手还抹了一把嘴角:“我身上难闻死了。” “挺好闻的,都漱口两次了。”段承轩吻了吻她的嘴角,在她还想挣扎的时候彻底将人给固定在怀里,一只手臂给她充当枕头,道:“早些睡,明日你醒来便看不见我了。” “我要是打呼噜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你睡得比猪还死。”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快睡!” 怀里的人低声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抵不过疲累沉沉睡去。 而段承轩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庞,久久无法入眠。 第931章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不食人间烟火 梦中星光尽散,勉强撑开厚重的眼皮,入眼的便是阴沉沉的天空。 厢房的窗户此时大开,有守卫靠在窗边,微凉的风席卷过耳边的碎发,另一半床边已然冰凉,她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呆呆的仰着头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灰色,忍不住问:“这又是要下雨了吗?” 守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道:“是,小姐。” “沧澜还真是水多。”顾茗烟感觉自己过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不过即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她也会懒得挪动半分。 如今身子不适,认识之人又不再身边,她犹豫片刻还是一头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个东西,定睛一看,她才发现是之前那条被砍断的红绳,还有之前的金坠子。 扬了扬嘴角继续埋进被褥里。 门外的护卫看了一眼后将窗户稍稍关小了些,问旁边站着的男人:“王爷说过小姐不宜吹风,您……” “我看了她昨晚吃的药,今日该通通风才好。”男人走到窗边低头打量了一番床榻旁边的凌乱的木盒,扬眉道:“若我不能进去,又该如何辨明这些草药?” “您是男子,王爷怕您欲对小姐……” “我好歹算是她徒弟。”张良山抬手阻止了守卫的话头,只好隔着窗户细细的辨认那些草药,另一边又不免惊愕她无论是在什么境遇,都会将这些草药配备整齐。 守卫始终一步不让,张良山只好如此。 没过一会儿,守卫抬手将他拉到一旁:“王爷说至多一炷香。” 张良山额头青筋突突,眼睁睁的看着那守卫重新将窗户阖上。 “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良山回过头去,便听见旁侧的守卫躬身行礼:“宗平王妃殿下。” “在外就不必如此叫了,名字太长了。”齐柔不耐的挥挥手走到张良山的旁边,听了刚才发生的事后,她只嫌恶的摇摇头:“我帮你去里面取些出来。” “那好,我先去替季淑把脉。”张良山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并未出现在靖王府里,只因为有些毒物实在不好放入府中,本想着这次出行时能同顾茗烟好好商量一番,却没想到就连门槛都过不去。 齐柔本站在床边小心的拾掇草药,床榻上的顾茗烟却被这些声响弄醒,迷惑的看着齐柔:“早。” “这都中午了。”齐柔无奈的看她:“方才你睡着之时,王爷和段承钰都带着女眷们要去一趟后山,只怕是晚上才能归来。” “哦。”顾茗烟闷闷的开了口,爬起来帮齐柔整理药材后,才反应过来:“季淑身怀有孕还要去后山吗?” “她自然是不必去的,不过每每出来她便小心翼翼的,如今连厢房都没出,王爷却吩咐了人让她下午去寺庙里诵经祈福,等会儿便不在后院,你可出去走走。”齐柔絮絮叨叨的说着,见顾茗烟跟没事人一样手脚伶俐,索性将东西交给她自己来拿。 等到将药材拿完交到了齐柔的手里,她才开口:“你拿我药材干嘛?” “给张良山带去,他应该能帮到你。”齐柔无奈的将东西放进怀里,就见她点点头后在整片床上摸索着衣裳,只好挑眉重新爬上床将她的衣服拿到手边:“药材你都记得放哪儿,衣服怎么不记得?” 干笑了几声,顾茗烟匆匆换了衣服爬起来,抓着齐柔的袖子往外走。 这后院里像是被段承轩打了招呼,根本没有僧人的身影,四周都是段承轩带来的人,顾茗烟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跟着齐柔来找到张良山,她对张良山几乎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聊了两句后倒是觉得志趣相投,不过一会儿就聊起来。 齐柔坐在一旁给自己添了杯茶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取些吃食来。” “是。”丫鬟匆匆离去。 张良山则也跟着开口:“你说的焱焱草我在途中倒也听说过,手中尚有些。” “那你去土地庙里拜了焱焱没?”顾茗烟问。 张良山摇摇头:“你也相信这鬼神之说。” “我没拜,所以被蛇咬了。”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给他看那上面的两个伤疤,又道:“不过我也把他弄成了蛇酒。” 张良山惊骇,齐柔端着杯子的手也微微一顿。 顾茗烟丝毫未发现两人脸上的神情,自顾自的开口道:“我风寒好了之后都是手脚冰凉,还想着附近有没有虎骨酒卖,但如今想来,好像蛇酒也不错。” 张良山头疼的抚了抚额角:“别考虑这些酒了,一步一步的来。” “若是一步达成,为何还得一步一步来?”顾茗烟歪了歪脑袋,一股脑将在府中闲来无事时写下的方子都放到桌上拿了镇纸压好,道:“有些方子配虎骨酒倒是不错,这样阴雨天气就不会疼了。” 从里面挑了几张拿出来,张良山不解:“这是烟雨阁的秘方吧。” “改良后的,不过还没试过,冬日用了皮肤会发干。”顾茗烟揉了揉脑袋,将里面的药方抽出来细细摸了两下,愣在原地:“我好像拿错了,这一叠都是烟雨阁的方子。” 齐柔赶紧上前将这些方子一把夺过来:“你还带错了什么?” 摸了摸下巴,顾茗烟细细想来:“我没带衣裳。” “成山没帮你准备……”张良山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只怕是段承轩也不会让成山这个男人去帮她整理衣服,齐柔则是沉着脸:“你身边的丫鬟呢?” “我在马车上睡了一夜,她们也找不到我。”顾茗烟尴尬的揉了揉鼻尖,轻轻的往桌沿靠了靠:“附近总归是有衣服卖的吧。” “便宜的衣裳自然是有。”齐柔想了想,吩咐那丫鬟去远处的镇子上买些料子好的衣裳来,毕竟眼前的人尔丹皇帝的女人,又是靖王的心上人,穿个粗布麻衣回来,还不得给靖王教训死。 顾茗烟则是放下心来,一心埋在药材里。 张良山则在一旁同齐柔开了口:“她身边要是没个人看着,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 “你且看着她,我有些事情出去一趟。”齐柔无奈起身。 “去哪儿?”顾茗烟问。 “季淑不愿被诊脉,我这个宗平王妃去看看是礼数。”齐柔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只可惜顾茗烟看不见。 第932章 第九百三十二章 相拥心安 清晨时分,段承钰在离开之时便对她有所嘱托。 “这季淑并非善茬,我们身份尴尬不好接近,趁着今日不在,你且看看。”段承钰如此说着,又将两个仆从留在她的身边。 而今日张良山刚到寺庙里要给季淑诊病,便直接被拒之门外。 齐柔换了身外衣,端着未来王妃的架子款款走到季淑的房门前,身后的丫鬟轻叩房门,听着里间的季淑低声开口道:“何人?” “是我。”齐柔稍稍拔高了些声音。 季淑微微一愣,慌忙的从床榻上坐起来补了些脂粉,复而端坐在桌案前,这才让人将房门打开。 环视一周,齐柔倒是迟迟不愿踏入屋中,不过是扬了扬嘴角:“季小姐,张大夫是靖王特意吩咐了要照顾您的,如今你不把脉,倒是让我为难了。” 季淑眼底划过一丝慌乱,旋即不过是捏了捏指尖:“他到底是个男子……” 这倒是个好理由。 说到这份上,她这个宗平王妃也不好继续询问,只得让身边人细细照顾着,暗地里则吩咐侍从:“取些药渣,再送一床被褥进去扫尘。” “是。”侍从们了然离去。 只要她一离开,再去侍从,那季淑肯定会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任何痕迹,匆匆处理过后的药渣,他们亦好紧着去取。 重归后院的药房,张良山正在一旁熬药,顾茗烟趴在桌案边小憩。 齐柔还被吓了一跳:“怎么又睡了?” “没呢,只是喝了药头疼。”顾茗烟咕哝了一声往臂膀里埋了埋:“明明之前都不怎么觉得疼。” “起来,眼睛上也得敷药。”张良山将一旁的软膏拿起来。 顾茗烟只好坐起来,等着张良山将深绿药膏细细涂抹在细布上后,为她戴上,稍稍拉紧了些:“千万不能睁眼。” “这方子是从哪里找的?”顾茗烟摸了摸眼睛上的细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倒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之前留下来的方子,我花了些时日加了其他药材。”张良山弯下身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又看向旁边的齐柔:“我今晚就要去天炎城里,只能麻烦齐小姐你看着她了。” “明日大家都留在寺庙里,她在房间里待着就好。”齐柔点点头,知晓张良山这样做是为了避嫌,还吩咐了人晚上亲自送他下山。 张良山点点头,将软膏的药方和要服食的药方都写下来:“她这些日子得头疼一段日子,但这软膏每日早晚换两次。” “恩。”齐柔点点头,在下雨之前将季淑的药渣取来,交给张良山后派人送他下山。 归来时,顾茗烟正蹲在地上,丫鬟正小心的处理着地上摔碎的瓷碗瓷壶,她的指尖被划开了一条细长的血痕,可怎么也不肯挪开半步。 “怎么了?”齐柔走上前去将她拉了起来。 “以前我看不见的时候,甚少发生这种事情。”顾茗烟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下意识的往齐柔的身边挪了两步。 “我送你回厢房,就要下雨了。”齐柔眼底划过一丝惊异,小心的牵着她回了房间,将人送回到床榻上,像是小时候安慰幼弟时那般拍了拍她的肩头:“我就在这里陪你。” 顾茗烟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指尖搭在齐柔的衣角上,沉沉睡去。 当年顾茗烟为她治病翻墙翻窗,如今她也能为了她的那点儿安全感坐到夜晚。 雨势渐大,去后山祈福之人也匆匆归来。 段承轩身上满是凉意的入了房,便看见齐柔悠悠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从段承轩的身边擦肩而过:“她有些怕孤身一人,药方用处我都放到桌案上了。” 说罢,她推开门扉同段承钰并肩穿过长廊。 只有段承轩换了身上沾满湿气焚香味道的外衣,还准备沐浴了洗去身上的寒意,竹席背后的顾茗烟却朦胧醒来,拉开竹席开了口:“齐柔?” “是我。”段承轩低声开口,见她眼睛上还挂着白色细布,走过去拉开竹席落座,问:“以后就什么都不许看了。” 顾茗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段承轩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沐浴更衣,等会儿再来陪你。” “饿了。”顾茗烟面颊微微发红,不好意思的在被褥下揉了揉肚子。 段承轩扬手,门外的成山悄无声息的离开,在段承轩沐浴更衣之后,便将食盒放到桌案之上。 顾茗烟循着味儿从床榻上爬起来,穿鞋子起身时还踉跄了一步,段承轩上前拉了她一把,将人摁在桌案前,倒了一碗鸡汤到她的手里,勺子也塞给她:“等会儿再给你添些饭菜。” 顾茗烟乖乖的喝了几口汤,问:“今日带着他们去后山祈福,可是有什么事情?” “东方萱儿要帮我测测那顾茗烟的真假,这才有了今日这出。”段承轩将添好的饭菜都放到一旁,准备等她喝了汤再送到手边。 顾茗烟点点头,将一碗鸡汤喝完之后便摆手:“不吃了,怕晚上又吐。” 她方扶着桌沿起身,段承轩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顺势将一旁的木盒药材都挪了位置,留出大片的空地来:“早些睡。” 落在床褥里时,顾茗烟的身子微微一僵。 段承轩刚起身走出几步,便听见顾茗烟低低喊了一声:“别走。” 话音落下,顾茗烟也愣神片刻后将头埋进棉花袋子里:“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一起睡的暖和。”段承轩按住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重新走回到床榻旁,见顾茗烟疑惑的抬起头来,指尖扭拧着棉花袋子,似是不安。 钻入被褥、将她拥入怀中,段承轩的指尖稍稍下滑了些,落在她的腿上:“还疼吗?” “头疼。”顾茗烟犹豫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将脸都埋进段承轩的胸膛里,一只手搭在段承轩的腰侧,低声开口道:“我帮不到你。” “这样更好。”段承轩托住她的后腰。 两人紧紧相拥,窗外雨声未歇。 待到半夜烛火将熄,段承轩才悄无声息的起身,将腰垫和护膝小心给她戴上,复而将人揉进怀里,亦未见怀中之人嘴角轻轻上扬。 第933章 第九百三十三章 惊雷 焚香祈福,经文声声。 木鱼声不绝于耳,僧侣们进行着所谓早课,顾茗烟也不过靠在窗边听得入神,手里把弄着青则的木雕,连那棱角分明的地方都被她揉捏的圆滑,她更加好奇青则会不会因此责怪于她。 窗外雨声虽不停,却有僧侣仆从来去之声,倒也是安静。 昨夜她睡得沉沉,醒来时段承轩已然靠在床边看她,腰后膝盖都被垫了软垫,她反倒是不好意思的抱着被子,听着段承轩嘱咐她不要离开,随后便在这靠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前如此惬意的日子已然忘却…… “砰——” 巨大的声响骤然响起,顾茗烟耳边仅剩下无数的杂音。 待到高频的杂音褪去,那些细小的声音也跟着窜入耳中,雨中的脚步杂乱无章,僧侣和仆从们都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什么,头顶上的瓦片也传来一声闷响,她吓了一跳,本想翻身下床,却担忧被人发现,只好抱着被褥缩在角落里。 “小心些。”屋顶上有人开口。 顾茗烟沉着脸抓起了手边的药瓶,甩开身上的被褥爬到床边柜子的角落里,头顶上有灰尘落下,窗外传来他人的惊呼声:“快将顾小姐抬到房里治伤!” “这寺庙里就连个大夫都没有吗!” “山路塌了!” 不少人都在外大喊起来,顾茗烟则屏气凝神的缩在角落里,正听见头上的瓦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低低的叫了一声不好,她也顾不上会落下床榻,就地一滚,头顶上的瓦片也应声炸开。 “砰!” 肉体砸穿床榻的声音让顾茗烟身子一紧,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瓦片裹着雨水簌簌落下,她刚动了动手臂,还没起身离开就听见门扉被踹开的声响,她一咬牙,手里的药瓶也之砸落在地,浅黄色的烟尘弥漫在整个房间,她双腿打颤的爬上桌案拉开窗户。 背后却有一条手臂搂紧了她的腰肢,伴随着几声咳嗽:“是我,咳咳。” “段承轩?”顾茗烟微微愣神,只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段承轩带着离开了屋内,有雨水砸落在脸上的感觉,凉意顿时爬上四肢百骸惊得她搂紧了段承轩的肩膀,对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咳嗽声不断。 段承轩小心的护着怀中的人从窗户边离开,避开那些闻讯而来的僧侣仆从们将她带到后院无人问津的柴房之中,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半跪在地上,将她放在柔软的干草上:“你就是学不会按兵不动。” “我总得把事情想的最坏。”顾茗烟心有余悸从怀里将解药掏出来,指尖和两条腿还忍不住的打颤,她只小心的揉搓着手指来缓解压力。 服下解药,段承轩将外衣脱下搭在她的身上,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没事了。” 坐在男人的腿上,顾茗烟有些忘记羞赧,反而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攥紧了他的衣襟,身子半靠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炸开了山路,要将我们困在这里。”段承轩摸了摸她腰后的软垫,确定没有松垮或是换了个位置,感觉着衣服被她紧紧攥住,他同样心有余悸的埋进顾茗烟的颈窝里:“当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 “习惯就好。”顾茗烟也靠在他的颈窝里。 眼前只有一片沉甸甸黑暗的感觉真不好。 可只有段承轩才能看见她身上被血肉飞溅到的殷红,眼神一暗,柴房外的护卫们则小心翼翼的离去,段承轩则用外衣将她手上的殷红都抹去,低声道:“暂时不能离开,这柴房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说不定这里更安全呢。”顾茗烟则是轻轻摇头:“你现在还在我身边,回去总归是要露馅的。” “我知道。”可没法儿将你一人独自留在这里。 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段承轩的眼底早已浸染上冰霜,指尖的动作却比谁都还要温柔几分,在顾茗烟正犹豫时,鼻腔里已经钻入了微甜的味道,她愣神片刻后,在段承轩的颈间轻嗅。 “你受伤了?” “是你身上染了血。”段承轩如此说着,提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发痒的颈间拉走了些,抬手为她抹去脸上的血渍,又将那细布小心的取下来,嘱咐道:“在这里等我,不要睁眼。” “你去哪儿?”顾茗烟拽住他的袖口。 “给你换药。”段承轩半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腰牌递到她的手里:“若是有人来,他们会带你去后山僧侣住的屋子,招呼已然打好了。” 顾茗烟将腰牌放入怀里,认真点点头。 而在段承轩起身之时,有什么东西落在干草里,顾茗烟佯装不知的抬手摸到那干草,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干草拿起来,温热的液体顺着干草落在她的指尖。 带着些微甜的味道。 眉头紧皱的将这染血的干草扔到一旁,她默不作声的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 这样反而让她更加担心了。 门外的段承轩将手臂上的衣料狠狠撕开,一旁的成山看着手臂上那被炸的皮开肉绽的一块,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才让人来为他处理。 双目发红,段承轩直接将布料咬在嘴里,任由清水从伤口上滑过,刺痛和瘙痒刺入脑海里隐隐作痛,他却只将手里的细布递给一旁的成山,额头满是汗水的摇摇头。 成山攥紧了手里的细布,点头:“属下不会将此事告诉小姐的。” “火雷弹上加了些毒物,只怕是要祛除上层的腐肉……”一旁的下属小声开口。 段承轩坐在凳子上,将嘴里的布条取下:“快些。” “属下会让丫鬟去给小姐换药。”说完这句后,他便匆匆离开,背后的屋子里只剩下闷哼声。 穿过厚重的雨幕,前院早已是一片混乱。 而顾茗烟则是任由背后的丫鬟为她重新将上了药的细布,边问:“成山在哪儿?” “属下在。”成山踏入柴房。 “他受了什么伤?重不重?”顾茗烟从衣服下将染血的干草抽离出来,其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 “被火雷弹所伤,其上带了些毒……” “你把这两盒药拿去,腐肉剔除,解毒的药你将这三瓶带过去给他们看看,能附在火雷弹上的毒不多,却烈。”顾茗烟几乎是从薄薄的里衣里掏出这么些瓶瓶罐罐,又道:“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看着手里的药盒药瓶,成山低声开口:“多谢小姐。” 顾茗烟只是扬扬手,一言不发。 第934章 第九百三十四章 我来替岗 厢房里一片狼藉,竹席后被砸穿的床榻之下只有一滩令人作呕的血肉,落下的瓦片隐约还能看见被火雷弹烧焦的痕迹。 若非是王爷上前来抬手阻拦,只怕是这个带了火雷弹的男人,会直接落在顾茗烟的身侧,将这半个屋子都炸得粉碎。 门外的下属匆匆而来:“下山的路几乎无一幸存,就连刺客都死绝。” “王爷的伤口处理的如何了?”成山面色淡然的回过头来。 “已然服了药,伤口也已然包扎,但王爷执着要去柴房里将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如今……像是被那位小姐给攥在身边难以脱身了。”下属面露难色,更多的是担心这伤口暴露于顾茗烟面前。 成山则是扬手:“你去派人跟着齐小姐,此事便交给小姐处理便是。” …… 到后院僧侣的房中落座,去了腐肉上了药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段承轩面色苍白的看着草草穿了粗布麻衣的顾茗烟,她方从屏风后绕了过来,歪着脑袋将腰带系上,边道:“前面的情况如何了?” “已然派人处置……” “我一个人有些怕,你便在这陪我好不好?”顾茗烟慌张的打断了他的话,循声往他那边慢慢的走过去,段承轩愣神着抬手扶住她的手臂,顾茗烟顺便轻轻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极轻。 若非是知晓她一直呆在柴房,段承轩定当惊愕于她这力道。 “你一定得走吗?”顾茗烟的指尖滑过段承轩的手腕,在段承轩微微愣神的时候倾身向前,指尖却落在他的手腕。 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顾茗烟才堪堪停下来抬手揉鼻尖,段承轩无奈的将她的手拉下来,并未发现手腕上的两根手指,道:“怎么突然撒娇了。” 顾茗烟脸颊微红,另一边则是隐隐有些担心。 她才不会撒娇! 手指下的脉搏跳的有些快,要是就这么干瞧着他再去前院忙碌,她也于心不忍,一咬牙,她带着几分力道直接坐在他的腿上,段承轩差点儿没被她砸到地上,堪堪拉住她的腰侧将人扶稳。 “小心些。” “我……”顾茗烟闹了个大红脸,只好埋进段承轩的颈窝一言不发。 两根手指也不声不响的从段承轩的手腕上离开,复而小心翼翼的避开手臂环住他的腰侧,即使是坐在段承轩的腿上,她看起来也比段承轩要矮上一截,段承轩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钰儿和齐柔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那段承钰好歹也是个王爷,你能护着他一辈子吗?”顾茗烟故作不满的靠在他的颈窝里,避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发红的脸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怕……” 顾茗烟觉得胃里都跟着翻腾起来。 段承轩反倒是愣神之后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牢牢的抱着怀里的人,吩咐门外的护卫们:“让宗平王去解决此事,后院不许任何人来。” “就说将仅剩的犯人关押在此。”顾茗烟侧过头补了一句,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的揉捏着他僵硬着肩膀,在下属脸颊微红的离开之后,她才无声无息的掐了一把段承轩的腰侧:“反正也下不了山,不若好好休息。” 段承轩起身时还想将她抱起,顾茗烟却闪身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扶着一旁的桌沿,一只手半遮着脸:“别看我。” 看着那发红的耳尖,段承轩什么疼痛都记不清。 最后几乎是被顾茗烟半推半哄的扑倒在硬邦邦的床榻上,顾茗烟眼神不清的从他身上爬了过去,靠在他的身侧拉着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臂,低声道:“陪我睡会儿?” 段承轩下腹一紧,看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蛋,最后只能强忍着冲动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吻,平日温热的掌心此时冰凉的贴在顾茗烟的脸侧:“你倒是比以前更热情了。” “还有更热情的。”顾茗烟笑着将腿搭在他的腿上,以自己的方式将段承轩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嗅着那点儿微乎其微的火药味道,心脏一抽一抽的疼,面上却低声道:“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怎么这么问?”段承轩手里还捏着她的一缕青丝,后脑靠上枕头时,那点儿疲惫和睡意都跟着涌了上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急匆匆的要走,是要避开我吗?”顾茗烟低声开口,她也不能保证段承轩看不见她的小动作,但那只手里的瓶盖已经落在手心里,微微苦涩的味道从其间弥漫开来。 段承轩嘴上敷衍着顾茗烟,脑袋却昏昏沉沉。 不过说上几句话便没了声音,顾茗烟抬手疼惜的抚过段承轩微凉的面颊,撑着床板爬起身来,直接将那玉瓶放到段承轩的脸侧,光着脚踩出去,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成山惊愕不小的扶住她:“小姐您……” “你在门口就好办了。”顾茗烟赶紧直起身来,复而拽住成山的手:“他体内的毒还未彻底清除,你带我回之前的厢房,我的包袱里还有点儿药材。” “您得将鞋穿上。” “别管鞋了,他练过武,这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顾茗烟急躁的跺了跺脚。 一旁的护卫们纷纷惊愕于她的大胆,只有成山面色微沉的将她背起来,悄无声息的从破开的洞口里回到厢房,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顾茗烟却趴在成山的背上将柜子里的药材拿出来,一拍他肩膀:“把这两个交给齐柔,让齐柔的丫鬟去煮,加上之前你们配的方子就好。” 成山犹豫片刻:“不能将您独自留在此地。” “没让你把我扔在这里,你得把我扔到段承钰那边去,他要是不好好办事的话,等会段承轩起来又不好好休息了。”顾茗烟慌张的打了一下成山的后脑勺,成山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只好让人将她带到了段承钰的屋子里。 段承钰推开门时,看着顾茗烟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盘腿坐在床榻上,停在门口咳嗽了几声,对背后的几个下属道:“你们去季小姐和东方小姐那儿守着,再调两个武功较好的去看着顾小姐。” 背后的属下匆匆离开,段承钰才惊慌的关上门:“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替岗。”顾茗烟指了指自己。 第935章 第九百三十五章 善意隐瞒 “你什么都看不见,能帮上什么忙。”段承钰头疼的抱着手臂看她这一身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的衣裳,又低声道:“有这时间,你倒不如看好皇叔,别让他乱跑。在屋顶上要不是他先将那人扔起来,只怕是你要炸的尸骨无存……”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之后迟迟而来。 顾茗烟的心往下沉了沉,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淡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把他迷晕了扔在屋子里,趁着他还没醒,我来给你出些主意。” “你迷晕了皇叔!”段承钰抓着脑袋怪叫,以前袭击的刺客几乎尸骨无存,她怎么……怎么敢直接将堂堂王爷给迷晕!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大不了我任凭他处置。”顾茗烟扬扬手,循着段承钰的声音起身走过去,听着他咕哝着些什么,正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坐下。”段承钰将凳子拉到她的身后,自己则坐在桌案前,沉声道:“早上我们本该是在祈福,途中便听见僧侣说在山下看见了人影,以为是要上山祈福的村民,想着雨势之大,便派了两个小和尚下去迎接,可就在楼梯崎岖的地方,那几个村民说太累了要休息,让两个和尚上去,等到两个小和尚重新回到庙里,山路便炸开。” 顾茗烟抱着手臂的手稍稍收紧了些,如此一来,这些人似是不想杀人。 “他们不愿意杀小和尚,却让人随身带了雷火弹来袭击?”顾茗烟挑了挑眉。 段承钰微微一愣,他揉了揉脑袋之前也没想到,就道:“你说的对,这样一来倒是矛盾,之后我带了人去看山路,皇叔就带着人折返,后来发现带了火雷弹的刺客朝着皇叔的厢房过来,后来皇叔就救了你……” “让两个和尚上来也许是信号。”顾茗烟捏着下巴,想想若是那人身上带着火雷弹此时应该被炸的血肉模糊,而且…… “若他们的目的真的是段承轩,或则是段承轩的东西,应该在山路炸开的时候就上前袭击,可非要等到山路炸开,众人惊慌着离开寺庙之后再来,便是有些刻意了。”顾茗烟细细分析过来,指尖也不自觉的用了些力道,几乎将下巴都捏红些。 可段承钰却一时沉默下来。 他并不聪明,可此时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他倒是有了个想法。 “也许那个死士是故意被皇叔看到。”段承钰的声音比方才低了两度。 顾茗烟歪了歪脑袋,不解:“可是被段承轩看见的话,不就不能来厢房了。” “如果火雷弹也只是个信号呢?”段承钰站起身来,目光在顾茗烟的身上游移着,最终落在那双眼睛上:“鲜少有人知晓你一直跟在皇叔身边,但此时靖王府空空如也,三哥若是同父皇有所牵连,父皇定然也知晓你不在三皇子府邸。” 听到这里,好像一切都拨开云雾。 顾茗烟咬紧牙根捂住了半张脸,眼前沉甸甸的黑暗侵袭而来,那颗心也仿若被冰霜攀附而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们在找我,皇帝也想证明段承轩究竟在不在乎我。” 如果段承轩出手挺身相助,那人自爆便是一个信号。 可若是段承轩更在意季淑亦或是另一个冒牌货的踪影,也许那人会简单的从屋顶上走过去也说不定。 “皇帝是在验证两件事情,其一是我究竟在不在,其二便是段承轩知不知道谁才是真的那个。”顾茗烟蓦地嗤笑出声:“因为那个假的顾茗烟没法儿传递消息,所以他按捺不住的想要知道真相。” 哪怕是伤害了段承轩也在所不惜。 顾茗烟突然意识到背后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阴沉着脸开口道:“但是山路一定要炸毁,还特意选了个难以下山的雨日,更像是在阻拦我们归去。” “为了什么?”段承钰问。 “不知道的,但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必须瞒着段承轩。”顾茗烟摇摇头,一时也想不出个苗头来,索性甩甩头:“罢了,再细细想来这些事情亦是无用,你先说说这寺庙的如今的情况。” “什么情况?” “大约有几日的口粮,以及山路坍塌到什么情况,后山的路是否被阻拦,最后就是这场雨大概会下到什么时候。”顾茗烟掰着手指头细细数来,最后才恍然想起:“对了,还有身怀有孕的季淑如何,再派人去看着东方萱儿和那个冒牌货,这件事情和她们俩也许也有关系。” 段承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一拍脑袋:“你倒是提醒我了。” “怎么?”顾茗烟问。 “刚才侍从说皇叔的药材可能有些不够……” “够的,我带了不少治烧伤的药。本来是之前给莫三准备的,都放在马车后面。”顾茗烟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说到这里,段承钰已经大概知道该怎么去做,见她还光着脚,只吩咐一旁的若离:“你先将她送到后院去,切勿让皇叔发现。” “等等,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受伤的事情,就当我没来过。”顾茗烟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姿势,若离则小心翼翼的避开她身上的一些位置,以免被杀人灭口。 段承钰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只摆摆手:“我知道了,反倒是你别真的被皇叔给处置了。” 顾茗烟重新回到屋内时,只来得及将那些迷香和药枕都给换下来,成山帮她将东西藏到马车上,她则小心的保持着方才的动作躺下来。 即使如此,受了伤的段承轩依旧直到傍晚才悠悠转醒,本该粘腻在身上的顾茗烟此时已然抱着被褥蜷缩到角落里,他正爬起身来,准备在顾茗烟不知道的时候清理伤口并且换药,却看见床榻上一些黑灰色的尘埃。 微微蹙眉,段承轩探了身子,轻轻嗅了一把她的发丝。 有些火药的味道,微微愣神时,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也不知这眩晕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其他的外物,沉默良久,他还是重新躺下,避开伤口后贴上顾茗烟的脊背,甚至还能嗅到些脂粉味道,同齐柔身上的有些相似。 “醒了?”顾茗烟一动不动的开口。 “睡得很沉,你呢?”段承轩扬了扬嘴角,埋进她的颈窝里。 顾茗烟心底咯噔一声,挠了挠面颊:“我饿了。” “我去拿饭。” “让成山去就好了。”顾茗烟赶紧回抱住他,没法儿看见段承轩那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依旧咬咬牙开口:“你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好。”段承轩将下巴磕在她的头上,指尖将她发丝间的尘埃也抹下。 第936章 第九百三十六章 责怪回礼 山路坍塌水流湍急,就连几个轻功不错的人也难以从这高山上下去传信,海东青和信鸽更是难以在雨日中到达此地。 段承钰和齐柔领着人在前院忙碌不已,大多僧人都长居于寺庙之中诵经祈福亦少回后院厢房,东方萱儿明显惊魂未定,而季淑更是动了胎气,若非是成山手下又善医术者,只怕是这胎便没了。 唯有依旧一身素衣的顾茗烟端坐于旁侧,帮着段承钰处理诸多事宜,将一切都规制的井井有条,就连东方萱儿也自愧不如,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会知晓此时还需固定房屋,清扫火药包括派人看守粮食堆放之所。 段承钰湿漉漉的踏入大堂之中,靖王府的众多女子便齐齐看了过来。 “靖王殿下一天一夜都未曾出现,可是出了何事?”季淑靠在唯一一张软榻上,眼眶发红。 “皇叔并未出事,只是他武功更好,正带人寻路,昨夜小憩于后院的寺庙,不过两个时辰后便去探路,方才送了消息,只怕是还要找上一日。”段承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一告知,这边便扫视过眼前的一众女眷,低声道:“此时还不知晓是否还有刺客留在山上,各位小姐便在此休息,本王也好派人看顾。”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诸多大小姐又怎能真的同意几人同处一室。 背后的齐柔将布巾摁进段承钰的怀里,又拿了干帕子来给他擦拭头发,草草看了一眼房中女眷,低声道:“此时人手不够,相信各位小姐还是可以忍耐几日的。” 季淑则是不甘心的扶着肚子:“可齐小姐你……” “我不比各位身份尊贵,自为宗平王殿下效力。”齐柔恬淡一笑,为段承钰戴上斗笠披上蓑衣,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来:“这是从寺庙里找到的,背后好像曾有一条送粮食的路,只是几年未修,不知晓还在不在。” “我去看看,你且在此打点。”段承钰低头将这地图细细记下,临走时亦不过是揉了揉齐柔的脑袋,吩咐背后的若离:“好好看顾,一日三餐不许落下。” “是。”若离躬身拱手,陪着齐柔入了大堂。 却不似她们那般心焦无所为,只道是接了那顾茗烟的地方主持大局,却更多是谨慎。 可唯有齐柔心中自知,若是被困于此的时间越长,那么天炎城里的人想做的事情便也更多,更遑论这里的药材有限,真正受伤的却不止段承轩一人,包括之前追捕之人再加上探路时受伤的仆从。 而顾茗烟之前带来的诸多药材化作泡影,只剩下马车里仅剩的一些再加上寺庙里仅有的简单草药,就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一个。 眉头紧锁,她正苦恼不已时,一旁的若离却偷摸递来一张字条。 “后院相见,有事相商。” 这是若离的字迹,可这句话定然是出自顾茗烟之口。 “我这便过去瞧瞧。”齐柔面色不改的起身,跟着若离往外走。 女眷们并未发现蹊跷,待到齐柔来到长廊时,顾茗烟正坐在长廊下,一只手拽着成山的袖子,她走上前去,忍不住道:“你如此出来,倒也真不怕段承轩发现?” “我的迷药可不是盖得,而且他昨夜一夜未眠,只想着要出来探查,我也费了不少力气让他留下。”顾茗烟甚至抬手锤了锤发酸的肩膀,她几乎是趴在段承轩的身上睡了一晚上,庆幸着自己还算轻盈,段承轩半夜睡得死死,她却硬生生趴了一晚上,腰背疼的要命。 可齐柔却看见成山轻轻的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齐柔还觉得奇怪,便听见顾茗烟开口道:“成山告诉我了这地方的位置,又找了些书来,发现这山腰上有不少野草都有止血之效,再就是段承轩此时全身发烫,只怕这几日我得日日看着,但我这眼睛……” “说重点。”齐柔不耐。 “想找你要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来。”顾茗烟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成山和齐柔的眼皮子都跟着跳起来,齐柔单刀直入道:“在你面前,他能让其他女人来帮自己上药?” “他不知道我知道,怎么是我的面前了。”顾茗烟反倒觉得奇怪:“而且他一个王爷,以前有多少女人给他穿过衣服,小时候只怕是他洗澡都有一群丫头跟着,都被看光了还怕……唔唔。” 齐柔眉头直抽的看着不远处的拐角,站在那里只草草穿了一身外衣的段承轩当即就黑了一张脸。 松开顾茗烟的嘴,听见她低低咳嗽了两声,又道:“反正你给找个丫头来。” “现在人手不足,那几个丫头都被那几个大小姐要走了。”齐柔在段承轩的威胁目光里败下阵来,随意的胡扯了个理由将顾茗烟给搪塞过去,边头疼道:“你这么着急给他找个丫头,是不是又想找段承钰商量什么事情?昨天你们俩就背着我说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顾茗烟又揉了揉鼻尖,她和段承钰约定好了,这些猜测还是不要让段承轩和齐柔知晓的才好,毕竟一个兄长要害亲弟弟的事情太过可怕。 齐柔凑到顾茗烟的眼前:“就是因为你不坦诚,总想着自己解决,靖王才总是担心你,你这次只跟段承钰说,不跟他说,待到日后他知晓了会如何?” 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茗烟低垂着脑袋,松开成山的衣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我跟他说了,反而让他做出错误的决定该怎么办?” “那你知不知道你之前还去过一趟白马寺,可因为你没跟任何人说,所以现在当你忘记一切后,就没人知道白马寺里发生了什么。”齐柔抱着手臂,将之前听来的消息直接说了出来。 顾茗烟惊愕的抬起头来,嘴巴轻抿。 “我谁都没说吗?”她死死摩擦着虎口,心里焦躁不安。 “就连鬼魅都不知道,当时跟你一起离开的苏玉婉也不知道。”齐柔远远的看着那边的段承轩,稍稍拔高了声音开口:“因为你的隐瞒,我们现在少了一条线索,去过白马寺的只有你跟三皇子,但现在三皇子绝非是同伴,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说罢,齐柔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留下顾茗烟一个人独自坐在原地抓耳挠腮。 紧跟在齐柔身边的若离不解:“您为何突然扯到白马寺的事情?” “反正现在也下不了山,倒不如趁着她记忆混乱的时候推波助澜。”齐柔抬手撩过耳边的碎发,扬了扬嘴角:“就当做是她当年让我弟弟改邪归正的谢礼。” 第937章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不经意 一切事宜都交给段承钰和齐柔去处理。 顾茗烟心神不宁的跟着成山重新回到屋中,因上药而错过了成山脸上那一抹有些恶趣味的笑意,也错过了段承轩躺在床榻上睁开的那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 她小心的走到床榻边坐下,轻车熟路的摸到药瓶和药枕,并未想到段承轩向来知道她的解药都放在身上的哪里。 段承轩顺从的任由她摆弄。 可顾茗烟这一次倒是没直接爬回到原位,而是抬手拉了拉眼睛上的细布,纠结许久后又垂下两条手臂来,气鼓鼓的抱着手臂:“这又不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知道会失去些许记忆,我肯定会和盘托出的。” 明明是自欺欺人的话,可当她说完话之后反而愈发的颓丧,坐在床沿用鞋尖点点地,歪了歪脑袋后起身,摸到桌案前,半天也没能将墨抹开,反而是弄了自己一手。 段承轩侧卧在床榻上,看着她自暴自弃的用小拇指沾了墨水在纸上写起来,写了大概几张纸的内容,随后又细细的摸了一遍才将其放在桌案上,推开门扉叫外面的成山:“成山,我想去一趟厨房,你记得叫他醒来时看桌上的东西。” “属下陪您去一趟吧。” “不必,等会儿他醒了会去看看其他女眷,你得陪着,不然容易露馅。”顾茗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抓着另一个侍从的袖子幽幽走了。 成山推开门扉踏入屋内时,段承轩已然捏着桌案上的手稿细细看着,桌案上零星落着散碎的墨点,而手稿上的字却是难得规整,说来不过草草几句。 “去看看她们,不要露馅。” “我知道你受伤了,还瞒着你去跟段承钰商讨,迷晕你也没有恶意。” “我不在乎你身边有多少女人,我只在乎有多少爱你和被你爱的女人。” 这三张纸上的字都是任性恣意,散碎的墨点宛若星辰坠在心尖。 而最后一张纸上则是小心翼翼的写着:“其实把你留在身边,自己去处理各类事情,只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私心。” 角落里不知为何还按了个小小的指印。 坦诚的她也好,假意撒娇留人的她也好,在不经意间,这个女人一层又一层的褪去伪装,却又在不自觉间,自愿提起裙角挽起袖口,踏入名为段承轩的深渊,甚至还想着为他一个王爷遮风挡雨。 手臂的伤口瘙痒难忍,总是散落在四肢百骸的疼痛此时也被安抚。 放下这些手稿,段承轩低声开口:“我昨日睡着时,她可看过我手臂上的伤口?” “并未看过。”成山摇摇头,却又像是想起昨日的模样来,低声道:“但她昨日记得小心避开您,以免压到您的伤口。” 怪不得醒来之时她抱着被褥蜷缩在角落里。 段承轩嘴角稍稍扬起,低声道:“本王的确该好好谢谢齐柔。” “那现在,王爷可要听小姐的话先去一趟大堂?”成山抬起头来。 “反正她也看不见本王,本王晚去几步又何妨?”段承轩扬手,让属下来给自己换药后,这便慢悠悠的往厨房走。 前院的人齐聚一堂,顾茗烟即使蹲在厨房亦无人知晓。 段承轩来时,顾茗烟却坐在厨房门边的干草上,手里捏着张干饼正吃着,脚边还放着两个素包子,而厨房里的僧侣正给她端了凳子出来。 “小姐,您还是坐在凳子上吧。” “干草上坐着挺舒服的。”顾茗烟靠在墙壁上,问他:“昨日发生这样可怖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很害怕。” 几个年岁尚轻的小和尚纷纷点头,不过一会儿几人便聊了起来。 远远的看着,段承轩却眼瞧着那几个小和尚被顾茗烟问的哑口无言,又听见顾茗烟轻笑出声着去拿素包子,忍不住问旁边的成山:“她哪里又半点儿富家小姐的样子?” “如今的王爷也不像王爷了。”成山将披风直接交到了段承轩的手里。 从何时开始,那个从早到晚都由人伺候的靖王已然不在,当年那个嚣张跋扈不重视下仆性命的靖王更是埋于尘土,如今的靖王冷静干练,从不逃避职责和许久都未曾弄清的亲情,直面兄长的优待,还有那些皇子的冷眼。 转身离去,段承轩抬手穿上披风,声音冷冽:“此时难以下山,反倒更好探探各家的底。” 成山则吩咐着人留下来看顾着顾茗烟。 段承轩来到大堂之时,除了齐柔外的女子都纷纷看向他。 若非是季淑行动不便,只怕是要直接扑进段承轩的怀里,眼里水光流转着说之前是如何的害怕,段承轩对此不闻不问,只是坐在主座之上,目光一一扫视过眼前的三人,低声道:“刺客自尽身亡,却是告诉本王一件事。” “何事?”那一位顾茗烟先低声开了口。 “在你们之间,可是有一人背叛了本王。” 话音落下,齐柔手中的笔杆也跟着停下,扬眉而视:“王爷说的可是真?” 段承轩认真点点头,指尖轻抚过扶手,门外的成山便眼睛微微眯起,快步走到大堂之内,半跪于地上,头低垂着:“王爷,炸死之人是皇族豢养的死士。” “皇族!”季淑首当其冲的叫出声来。 东方萱儿和顾茗烟则是身子一僵,脸上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怎会如此!莫非是有人觊觎王爷您即将……”话还未说完,季淑旁边的丫鬟已经拽了拽她的衣袖,她这才赶紧捂住嘴。 东方萱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段承轩却只觉得这季淑蠢笨,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还有呢?” “刺客背后的刺青是东方氏当年未改的家徽,可那样貌却同当年顾丞相之子古昇有几分相似。”成山眉头紧皱,说的真真的。 如此一来,就连东方萱儿和顾茗烟也牵连进去,唯有季淑自己就会露出马脚来。 段承轩面色阴沉了几分,目光落在齐柔的身上:“本王的这些女眷,便一应交由宗平王妃看顾,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后,三位小姐才可踏出大堂。” “皇叔放心即是。”齐柔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这钓鱼才刚刚开始。 第938章 第九百三十八章 蛮不讲理 若是因简单的嫁祸而自乱阵脚,那便是得不偿失。 故而从另一边想,越是对此事小心翼翼的人反而更有威胁。正如铺子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一样,越是希望她们买的也许不是上上之选,她们更多喜欢的是那些‘佯装’无意间谈论的胭脂水粉,反而是最爱。 而这三个人,越不敢露出马脚的,越是可疑。 说完这句话后,段承轩几乎只想着回去找顾茗烟,想看看她在坦诚之后会是如何,可回到房中时,她正摆弄着寺庙里仅剩的草药,两个属下按照她的吩咐将这些药材碾碎成粉末。 听见段承轩的脚步声,脊背上也贴上热源,顾茗烟身子先是一僵,最后自暴自弃的放松了身子彻底靠近他的怀里,仰起头来:“事情都解决了?” “既是知晓我受伤,还迷晕我。”段承轩语气严厉,脸上却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只手拢着她的下巴稍稍加重了些力道:“如此好的大夫躺在身侧,第一反应却让我去找其他的女人?” 自认理亏的顾茗烟抿了抿嘴,任由段承轩让自己保持着扬起头的姿势,小声道:“得以大局为重。” “我受伤就不算大局?”段承轩佯装来气,弯下身子看着她:“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的无关紧要吗?” “没有。”顾茗烟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这两个字来,发现段承轩的力道越来越重可始终一言不发,心里咯噔一声,只当他是真的生气,赶紧补了一句:“我闭着眼睛怎么扒你衣服,到时候要是弄醒你,岂不是……很尴尬。”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渐渐没了底气。 仔细一想,即使扒了他的衣服,弄醒他也没什么…… “不对!”她惊叫出声,手重重的拍打在桌案上:“明明是你瞒着我在先,凭什么现在你来找我兴师问罪,你是王爷还是流氓!” 说罢,她抬手拍开段承轩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段承轩笑意不减的拽住她:“都是本王的错。” “是你的错还不脱了衣服去床上躺着?”顾茗烟也跟着稍稍一扬眉头,两个捣药的下属低下头去忍笑。 成山冷着脸将两个不解风情的下属给拉了出去。 段承轩怎么也没想到顾茗烟变化之快,只好脱了上衣坐在床榻边,正看见顾茗烟将眼睛上的细布扯下来,道:“张良山说不许取下来。” “若我看不见,你这伤势何时才能好?”顾茗烟用清水将眼睛上的软膏都一一抹去,缓缓睁开眼后,眼前依旧是大片模糊的剪影,可比之前要清晰许多,她只好先吃了药,再坐到段承轩的身边,眼睛微微眯起。 那一片烧伤十分可怖,就连段承轩看见也会寒毛直竖,可顾茗烟则是小心的拿了软膏来,一只手扶着结实的手臂,另一只手几乎以最轻的力道慢慢上药,低声道:“烧伤日夜都是要清理的,而且不能日日捂着,你这么大一片应该透气。” “下属没说。”段承轩乖乖开口。 “现在我说了,晚上这条手臂先不要盖被子,半夜起来再清理换药一遍,莫约有个七八日就可以日日用细布裹着。”顾茗烟低声开口,整个人几乎得贴到伤口上,才能看清上面哪些是被剔除腐肉,哪些是被炸伤烧伤的地方。 这样一看,愈发的骇人。 顾茗烟则捏了捏他的肌肉,又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 “躺下,不许动了。”顾茗烟直接将他给摁在床榻上,又拿了枕头来塞进他的被褥后面,嘀嘀咕咕道:“你身子不舒服为何还要去看那些女人,这条命不想要了?” “是你说让我去的。”段承轩假装委屈的开口。 顾茗烟张了张嘴没蹦出一个字来,话到嘴边只剩下轻轻的一声:“都是我不好,齐柔说的对,我该坦诚些的,不能真的你不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 嘀咕完这几句,不等段承轩开口,顾茗烟已经用被褥将他给严严实实的盖上,而那手臂上则是拿了一块没有裁剪的细布轻轻的搭着,其上还有股子药味,想必是她方才准备好的。 “躺着,等会儿吃了饭再好好睡上一觉。”顾茗烟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胸膛,半趴在他身上将头冠给摘下来,又将他的头发都梳理好放到一旁,免得碰到伤口。 还未起身去找成山,腰带便被男人拽住:“睡不着。” “没让你睡,躺着就行。”顾茗烟还想拽开他的手,却听见他继续开口:“你的风寒好了?腰腿也不疼了?” 若是以前还能骗上几句,如今决定坦诚之后,她反而数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面色纠结,沉默良久后才扯了个理由:“我要是躺下了谁来照顾你?” “齐柔给了两个手脚伶俐的侍从,照顾本王绰绰有余。”段承轩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来,如昨晚那样的姿势一般,让顾茗烟趴在自己的身上,又道:“本王则亲自看顾着你,可好?” 顾茗烟闹了个大红脸,拍他的腰:“放开我,青天白日的……” “外面下着大雨,山路也没了,有谁能管你。”段承轩按直接将人搂到怀里来,让她靠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身侧,边侧过头头去落下个浅浅的亲吻:“有些困了。” “我也是……”顾茗烟总觉得脑袋下的手臂温热。 屋内恢复了静谧,只有两人浅淡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 窗外雨声未歇,前院更是忙碌不已从未停下,段承钰匆匆归来告知后山的路尚可用时,却被成山抬手拦住:“王爷和小姐方才睡着。” “我才刚找到一条出路。”段承钰气喘吁吁的将头上的斗笠摘下。 “小姐忙了这么多年,只求这几日安宁。”成山执着的开了口,对着段承钰躬身行礼:“属下会派人去解决此事的。” 成山什么时候这么相信顾茗烟了? 段承钰虽然不解,心里甚至有些愤恨里面那两个睡觉的人,但仔细想想,他们也的确是未能停歇几日,如今被困于此,反倒是能好好缕缕清楚,便打了手势:“你找两个信得过的人来。” “是。”成山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我好歹也是个王爷,这次的大梁我挑了,让他们休息几日吧,别来人打扰了。”段承钰大手一挥,带着人重新踏入厚重的雨幕里。 而在床榻上的段承轩则是深情款款的望着怀里的女子。 段承钰如今早已不是那个他保护之下的雏鸟,而顾茗烟却是他一生至宝。 忙里偷闲几日,又何妨? 第939章 第九百三十九章 私心吃醋 “靖王殿下今日还在忙吗?” 东方萱儿放下手中的佛经,端坐在椅子上时,更是不忘看向窗外屋檐下的雨滴成串,湍急的流水便在庭院中打着旋,她们一众女眷几乎是足不出户,经过一日也跟着闲散下来。 门口守着的成一成二则是躬身:“靖王殿下想来时,自会前来。” “如此说来,只是靖王殿下不想见我们了。”季淑凄凄惨惨的缩在软榻之上,任由身边的小丫鬟为她捏肩捶腿,一双媚眼又染上了些水光。 东方萱儿对此嗤之以鼻,正听见对面的顾茗烟低声开口道:“靖王殿下竟然也不让我处理诸多事情,单单只有宗平王殿下应当是应付不来。” “顾小姐多虑,他可不是草包。”抱着药材路过的齐柔不满开口,蹙眉看向屋内的顾茗烟:“你之前明明同他关系甚好,倒也敢这样说话?”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才担心。”顾茗烟说的坦坦荡荡。 齐柔笑着摇摇头,将手中大包的药材放进成二的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去交给后院的僧侣,将这些药材一一分类好。” “是。”成二抱着东西从长廊下走过。 “齐小姐,庭院中的积水更多,属下应当带人去检查一番,还请小姐在此稍事等候。”背后湿漉漉的侍从们小跑过来,手里还提着铁锹木桶。 “你们都小心些,这水流虽然湍急,但这雨势渐小,不必太过着急。”低低嘱咐了一声,齐柔又让成一派了两个人跟着,自己入了一旁的屋内小憩。 东方萱儿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当即站起身来走到成二的面前:“劳烦帮我带话给王爷,可好?” 成二点点头,弯下身子来听东方萱儿说。 “小女对此事当是有些猜想,今夜密见。” 草草说完这句话后,东方萱儿便抬手抚上额角:“本小姐身子不适,不知可否去侧屋休息片刻?” “还请小姐随属下来。”成一佯装慌忙的让开了一条路,带着东方萱儿来到了齐柔的房间里,找了张床榻让她睡下。 齐柔纵有不解,但还是放低了声音去吩咐事宜。 就算她不喜东方萱儿,可若是这大小姐在这节骨眼上染病,只怕是连药草都没有。 成二乖乖的去传话,却也只是站在门口。 顾茗烟睡得天昏地暗,两只手臂却像是八爪鱼一样粘腻在段承轩身上,男人结实的身体绷的发紧,更是一动不敢动,听到成二的话后,也只是低声开口道:“今晚本王会去,勿要声张。” “属下会去告诉齐小姐一趟,让她安排。”成二点头离去。 段承轩蓦地松了一口气,更奇怪这东方萱儿为何会知道山路炸开的事情,莫非又是如之前那般马后炮的坦诚? 想入非非时,身侧的人却在梦里呜咽了两声,又将脑袋彻底埋进他的怀里,指尖亦不安分的抓挠起来。 段承轩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堪堪拉住她那四处点火的手,一张脸也跟着黑下来,额角青筋突突。 就是这么一抓,顾茗烟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悠悠转醒,撑开沉重的眼皮时,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颜色更淡了些,如同玉石那般通透,却也带着一丝凉意,那只手半撑着段承轩的身子,也跟着抬起了身子低下头来看他。 “醒了?”顾茗烟的发丝落在段承轩的脸侧,几乎是鼻尖相贴。 “嗯,差不多该换药了。”段承轩当真是抬起头来偷了个香,脑子里一片混乱的顾茗烟却不在意的拢了耳边的青丝,爬起来坐在段承轩身侧揉了揉肩颈,才低声道:“我先让人拿些饭菜来,这次好像睡得更久了些。” 门外的影子已经听声离开,段承轩看着她去拿那些粗布麻衣,道:“饭菜他们去拿,你且躺着。” “早些换了药,等会儿你就能吃饭了。” 顾茗烟将脑后的头发高高束起,却被抛来的衣服砸了背,回过头去,身边正落着段承轩的几件衣服,床头的柜子也被拉开,段承轩冷声开口道:“本王的衣服虽然大了些,可暖和。” “不合体统。”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这古代应当还没有男友衬衫这东西才是。 “你何时合过体统?腰垫拉正了。”段承轩抬手拍了拍她的腰侧。 顾茗烟瘪瘪嘴将腰垫整理好,草草披上这明显大上自己许多的衣服,宽大的袖口都得翻折两三次,长长的下摆她也只能堪堪抱着,不满:“你衣服也太长了。” 段承轩看着她抱着衣服将药箱抱过来,甚是可爱。 顾茗烟抱着衣服爬上床,问了几个伤口的问题后,这才将细布拉开给他上药,边道:“你怎么比姑娘还白。” “你这辈子才见过几个姑娘。”段承轩面色阴冷,这女人越来越敢说。 “我见姑娘你也吃醋?”顾茗烟哭笑不得的给他将软膏涂抹均匀,另一只手则疑惑的顺着手臂往上爬,结实的肌肉上是浅淡的伤口,她以前并未注意到,可这里却有一条蜿蜒至胸膛的细长伤口,不易被察觉,却躲不过医者的手。 并未发现这动作愈发点火,她只问道:“这道伤口怎么来的?” “游牧族的首领拉伤的,弯刀。”段承轩暗暗咬牙,身子紧绷。 顾茗烟的指尖又点了点他小腹上的三道伤口:“这是被动物抓的吗?” “乱战里伤的。”段承轩还是抓住了她那还想继续往下的手,顾茗烟则是意味深长的扬了扬嘴角,指尖锲而不舍的点了点他的腹肌:“身材不错。” “连本王的身材都不记得了。”声音暧昧,段承轩眼睁睁瞧着她闹了个大红脸,稍稍抬起身子将她拉扯下来,道:“你我倒是绝配。” “胡说什么?” “我们二人皆是一身伤,你说配不配?”顾茗烟的手落在她手臂上,即使是隔着这几层衣衫,他也还记得那些伤痕的模样。 顾茗烟也撑着床板:“他们都说,女子毁容便毁了一生,身上若有伤疤印痕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更何况我这一生病痛,哪里配得上你?” “他们还说靖王嗜血好杀,我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比你妙手回春救人性命,究竟是谁配不上谁?”段承轩梗着脖子反驳。 待到成山将食盒送进来时,两人分别看向两边,面颊微红。 妄自菲薄的,也不知是谁。 第940章 第九百四十章 围堵 酒足饭饱,段承轩将东方萱儿的话一五一十告知。 顾茗烟坐在椅子上给自己重新戴上细布,边将将要落在地上的衣袍拢到腿上,道:“问题是你准备在哪里见她,而且她的话能信几分。” “信或不信,下了山就知晓。”段承轩坐在床榻上换好衣服,无论如何,他都不准备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有理,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何她一定要晚上密谈?”顾茗烟整理了一下细布的位置,侧过身子来面对段承轩,一只手撑着面颊,脑袋歪着:“她这是明摆了对你别有用心,说不定嫉妒季淑如今的位置,把你强……当我没说。” 还没说完,顾茗烟已然感觉到脊背上爬上了一抹凉意。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刚才也是你说我可以不合体统的,我就说个实话也不行吗?”顾茗烟百无聊赖的抬手揉了揉面颊:“你总觉得这些女人接近你有什么企图,怎么就没想过这次可能只是个借口,实际上可能只是借个种。” 段承轩听得头疼:“若我不是个王爷便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其实你长得丑一点也还好。”顾茗烟两手一摊。 “若我长得丑,你还要我?”段承轩走上前去,帮她将松垮的衣襟重新拢好,就连腰带也给拉扯下来。 顾茗烟赶紧把两只手都举起来,以免碰到他的伤口。 “说话。”段承轩将腰带狠狠拉了一把。 “长得丑,那的确是不要的。”顾茗烟笑着开口,不出意料的腰上被狠狠的勒了一把,不过段承轩还是好好的将她的衣服穿好,沉声道:“那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了。” “你没遇到我的话,现在肯定无法无天不管世事,天皇老子也桎梏不了你。”顾茗烟笑着歪了歪脑袋,揉了揉发酸的腰侧,笑道:“别那么多如果了,今晚你去见东方萱儿必须带上我。” “你就这么怕东方萱儿借种?”段承轩抬手帮她。 “我怕她下药。”顾茗烟摸到段承轩的下巴,轻轻的掂了掂,嘴角稍稍扬起:“你长得不老实。” 段承轩一拍她的后脑勺,总算知道为什么鬼魅那么好脾气如今也会动手。 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揉了揉后脑勺,顾茗烟干笑了两声当真是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奈道:“我这不是怕你没节操吗?” “本王有没有节操,你不知道?”段承轩就着她腰后的手,往下捏了一把,惊得顾茗烟站起身来连连后退了几步:“流氓!” 段承轩笑着看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将人拢入怀中:“好了,说正事。”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他跟以前的段承钰那么像了。 两个人在屋内闹个不停,段承轩倒也是厚脸皮的趁她不备,将人好好欺负了一番,闹得她面红耳赤还得注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这幅吃瘪的模样倒是让段承轩的心情好了许多。 闹到最后,顾茗烟索性塞了一瓶药到他手里:“今晚我跟齐柔睡,你好好休息。”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被摁在床榻上吃豆腐了。 说完她几乎落荒而逃的拽着侍从的袖口往外跑,成山尴尬的站在段承轩的身侧:“王爷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属下?” “别让她离开一步。”段承轩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王爷今晚是准备……” “本王倒是要去问问钰儿,有什么事情是能跟烟儿说,却不能跟本王说的。”段承轩远远的看着顾茗烟穿着自己的衣裳跑远,目光阴冷。 成山在心里默默的为宗平王殿下哀悼了一番。 在齐柔打发了东方萱儿后,顾茗烟才小心的从窗户里翻了进来,背后的侍从小心的将她扶进去后才将窗户阖上。 齐柔看着她身上明显大上一圈的衣裳,眼皮子都跟着跳起来,放下手里的笔墨纸砚,问道:“你这衣裳……” “他的,说我的粗布麻衣不暖和。”顾茗烟摸着椅子的扶手落座,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只怕是他觉得我穿着粗布麻衣硌着他了。” 也许靖王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齐柔更加不想去看那明显是被手拉开的衣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急匆匆的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今晚我和你在一起,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顾茗烟伸手去摸杯子。 身边的丫鬟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顾茗烟低低的道谢了一声后才开口道:“段承轩什么事儿都不让我碰,但我还是想研究研究之前的血肉,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现在被困在山上,你还有心思研究这些?”齐柔的眉头都跟着扬了起来。 “我也闲不住,总不能日日跟他在房里扯嘴皮子,得把事情解决了才对。”顾茗烟的指尖从桌案上划过,压低了声音开口:“我记得莫三曾留下了些,你知道在哪儿吗?” “靖王说不让你沾染此事。”齐柔冷声开口。 “你不是我的好友吗?” “那我就得看着你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去蹚浑水?”齐柔啪的一声将镇纸砸在桌案上,怒声呵斥道:“张良山临走时说让你多睡觉,好好养眼睛,去躺着!” 顾茗烟吓得肩膀一缩,乖乖的被一旁的两个丫鬟半拖半拽的给拉到床榻上睡下,齐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副小媳妇的样子,却是挑了挑眉头。 按照靖王的性子,能让顾茗烟过来,只怕是要去找段承钰兴师问罪了。 她可不会去帮忙,谁让段承钰连自己都不坦白的。 顾茗烟靠在床榻里侧抱着被褥,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齐柔吩咐着人将香炉拿出去,自己慢悠悠的吩咐一旁的丫鬟:“去给宗平王带句话,就说今晚我就宿在这里守着顾茗烟了。” “是。”小丫鬟笑着点点头,将食盒放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闷响,小丫鬟赶紧推开门探了脑袋进去,正看见宗平王跌坐在地上,而靖王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吓得赶紧关上门扉。 段承轩沉着脸:“你以为你们想到的事情,本王就想不到吗?” “那皇叔你还摔我!”段承钰委屈不已,他为了能让皇叔和顾茗烟休息几日,昨夜几乎都没有合过眼。 “烟儿是你皇叔,还是本王是你皇叔?”段承轩冷眼而视,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疼。 “她比较聪明。” “她在养病,有什么事情告诉本王。”段承轩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问:“后山的路究竟如何?” “能通,不过派去的人回来说山下还有人围堵,还是小心行事。”段承钰愤愤不平的拍去身上的灰尘,看他:“事情不妙。” 第941章 第九百四十一章 归于一线 整个寺庙几乎都被连日的大雨淹没,大部分人手都在想办法将排水的地方重新挖开,无人发现披着黑袍的东方萱儿紧跟在成山背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寺庙的后院。 湿了鞋袜衣裙,等到东方萱儿越过厚重的雨幕踏入房中时,柔顺的发丝此时都粘腻在脸侧,大小姐的尊严让她微红了面颊,对着屋内的段承轩行礼示意:“靖王殿下。” 段承轩端坐于主位微微颔首,始终听着耳边侍从说着寺庙内的情况。 东方萱儿边拿着帕子边注视着段承轩的侧脸,算来今年已然三十的男人依旧容貌俊美,刀削般的面颊看起来刚毅,可高挺的鼻梁却平添了一分俊秀,而反观自己,既是天炎城的第一才女,又生的一张姣好的面容,的确是般配。 轻咳了几声唤回段承轩的思绪,侍从的声音也应声而止,目光不解的望向东方萱儿,总算听见段承轩开口:“你先下去处理此事。” 侍从躬身离开,成山吩咐人将门扉阖上,只将偌大的房间交给了他们二人。 段承轩抬头看向东方萱儿,问:“你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 “想必王爷心里已然有了人选,可今日过来,是萱儿知晓皇上究竟在做什么。”东方萱儿说着,走到段承轩的身边落座,还想去攀附段承轩的手臂,却被后者不留痕迹的躲开。 段承轩的伤口可不能碰,若是被顾茗烟知晓,怕是又得生气。 被躲开亦不恼怒,东方萱儿媚眼一挑,侧着身子瞥了一眼段承轩:“只要您答应婚契上所写之事,萱儿便愿意将剩下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可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是您逼着萱儿强硬起来的。”东方萱儿低垂着脑袋,湿漉漉的脚尖在地板上滑出几道痕迹,声音也轻了下来:“将您困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将灵儿公主带回,再将我东方氏处置了。若是您不签下这婚契,只怕我去往天炎城时,只能看见兄长和父亲爷爷的尸骨了。” “何意?”段承轩佯装不知。 “灵儿公主当年是被一路过的女子给救活,只可惜后来失了神志,皇上本意愿将她交到丞相府中修养,中途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便将灵儿公主托付给了爷爷。”东方萱儿款款道来:“这些年灵儿公主一直都由东方氏照顾,可背地里,皇上似乎却不仅希望灵儿公主恢复神志,还期许着些什么,又同另一批类似死士的人达成了协议,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东方萱儿说的十分真诚,而段承轩则想不到皇兄身边究竟还有哪一批死士。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过了良久,段承轩才开口道:“你已然和盘托出。” “这只是过去,如今的时局不比当前。”东方萱儿站起身来,走到段承轩的面前,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从您当年答应顾茗烟嫁入靖王府时,爷爷便收到了命令,要将灵儿公主彻底交到另外一批人手里。在此之前,爷爷说曾有人知晓了灵儿公主的存在,正因为如此,皇上才在您大婚当日做了决定。” “已然过去数年,你便不知晓发生何事了?” “我见过一个女人,她同玉芝一般脸上都有刺青。可就在当年顾茗烟下葬之后,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东方萱儿变戏法一般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碎开的玉佩,将三块都递到段承轩的面前:“这碎片是在皇上得知顾茗烟死在郊外,并带回来两具女尸后交给我的,让我们找到秘密所在,爷爷将其藏起来,但在离府之时,我已然将其偷偷的带了出来。” 相当于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 段承轩几乎要被段琮的所作所为闹糊涂,若说灵儿公主当真是云栖的女儿,他应当是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对待,又为何在她活下来之后将其交给大臣来照料? “你究竟想说什么?”段承轩懒得去看那三块玉佩。 “这一切事情,太后都知晓,当年是桂嬷嬷亲自带着灵儿公主来的我们家。”东方萱儿步步走上前去:“那顾茗烟是尔丹皇帝的女儿,接近您自然是有益处,可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益处了吗?只要我能保住爷爷,那么您想知晓的一切近在眼前……” “没人可以威胁本王。”段承轩挑眉。 “唰——”房梁上落下五六个黑影,在东方萱儿反应过来之前,手里的玉佩已经被夺走,她的肩膀也被两个黑衣人给死死扣住。 “靖王殿下!” 段承轩只是淡淡抬眼,抬手接过那三块玉佩碎片,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我皇兄在皇宫朝堂里浸润多年,怎会不知东方氏在为他做事之时,还得为我这个未来皇帝铺路,你今日所说,只怕都在我皇兄的预料之中。” “不可能的,皇上不可能料事如神。”东方萱儿咬牙。 “这三块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从一开始就想让我找顾茗烟解开,而并非是你们东方氏,包括你们的傀儡皇后。”段承轩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不去看东方萱儿脸上不甘的神情,只是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玉佩:“这次封了山路,只怕是要对母后下手了。” 东方萱儿摇摇头,死死咬紧牙关:“皇上十分孝顺太后,不可能如此为之,这一次封路,只是皇上想要铲除我东方氏。” “东方氏会活到最后。”段承轩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将这三块玉佩都重新放到她的手里,沉声道:“来日,沧澜需要一个大家来背负叛国罪名,未来的皇帝也不可能是本王。” “什么意思……” “我日日枕着烟儿的药枕,这玉佩上浅淡的毒,自然是可以发现。”段承轩一直从她身边离开,走向齐柔的寝屋。 原来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东方氏怎么可能解开玉氏的谜团,而将东方萱儿放到自己身边,便是吃准了东方氏已然知晓皇后是来日殿后的傀儡,索性不如等着东方氏自己妄图翻盘将此物交到自己的手里。 如此一来,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顾茗烟定然能解开这个迷。 而这次的封山,只怕不仅仅是灵儿公主的事情,皇兄还不想让自己有时间去找太后了解当年的真相,而想要将太后从白马寺拉回到身边,他们这封山的时间绰绰有余。 第942章 第九百四十二章 好坏各半 顾茗烟是被关门声吵醒。 她抬起身子喊了一声齐柔,换来的却是段承轩的声音:“我刚才去见了东方萱儿,倒是发现不少的事情。” “怎么了?”顾茗烟又重新趴回到被褥上,想着东方萱儿也不可能说到什么重点,也许真的希望怀上段承轩的孩子? 等听到段承轩将方才的话一一重复,她才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一句老话——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 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往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一下,段承轩问:“你以为如何?” “慢性毒也不能制你于死地,皇上更不可能真的料事如神,就连东方萱儿会和盘托出都告诉你。但东方萱儿的话半真半假里,却有一件事情是正确的。”顾茗烟从床榻上爬起来,靠在床头道:“那就是灵儿公主还没死。” “还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段承轩坐到床沿,同顾茗烟一起靠在床头,低声开口:“东方氏是皇帝的棋子,而且皇兄的确没想让我做皇帝。” “从哪里看出来的?”顾茗烟不解。 虽然皇上的确是派人将这里封了起来,同样的还想试探她究竟在不在身边,但除此之外,怎么就能说皇帝真的不将段承轩放在心上? “很早之前就能看出来了,只是你一直都没有发现。”段承轩自嘲的扬了扬嘴角,在顾茗烟开口之前用指尖抵在了她紧皱的眉间,开口道:“你知道当年我回到天炎城数年,也始终不相信他的原因吗?” “因为他想要将苏玉婉置于死地?”顾茗烟揉了揉被戳疼的眉间。 “因为他从未将云栖的死怪罪在任何人的身上,而且我当时可并未真的做些奸淫掳掠的事情,为何朝野上下,天炎城内外都说我生性暴戾、无法无天。”段承轩放缓的语调,如今却觉得当年年轻的自己并未预料错。 而沉思良久,顾茗烟才总算意识到事情的异样。 三皇子段承瑞收敛锋芒暗中拉帮结派,只为不成为出头鸟而被众位朝臣针锋相对,六皇子当年得胜归来高调回来马上便被打入谷底,就连四皇子段承钰虽然闲散,但也从未真的敢对皇帝不敬,到了天炎城就收敛性子。 可段承轩并未真的做过火,却有这样的名声。 她用肩膀轻轻的撞了一下段承轩,小声道:“他一直将你放在风口浪尖。” “如今也是。”段承轩看着顾茗烟小心抬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心里的痛苦也像是被抚平了些:“而此时,他当真是没有下令让人顾忌我的生死,玉佩上即使只有慢性毒,可也是他让人下的。” “那为什么你猜测是他会对太后下手?”顾茗烟揉了揉凌乱的长发。 “因为如今能牵绊我的,除了你,就只有母后。”段承轩翻身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枕着顾茗烟的大腿道:“而且他肯定没想到,东方氏和三皇子私底下有过合作,这就是为什么东方萱儿会提到太后的原因。在皇兄的印象里,傀儡是不会知道其他消息的。” “但他还是低估了东方氏的能力。”顾茗烟惊愕之余,只是抬手温柔的抚过段承轩的发间,将那发冠摘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揉捏着段承轩略微发硬的发丝,低声开口道:“而且他只可能知道三皇子曾经去往白马寺知道些消息,但他也许还不知道这个儿子是真的将他之置之死地。” “他想杀了皇兄?”这一次轮到段承轩惊愕。 “应该有这想法,就在他那日在府邸里,毫不犹豫的将可能是冒牌货的我给抛弃时。”顾茗烟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因为得到我就可以和皇帝做交易,然后得到皇位的保证,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绑了我。之后又因为不能分辨真假而容易打草惊蛇,毕竟假的那个会跟皇帝有联系,所以他很快就抛弃了我。” “他的目的简单,做事方式也简单。”顾茗烟的声音轻轻的落下。 白银的闪电刺破天际,雷鸣声接踵而至。 而顾茗烟的动作却始终温柔,继续开口道:“而且我记得和段承瑞做过的一些事情,他即使再喜欢我,也不会真的为我放弃一切,所以他的选择是将我推开,这真是个容易看穿的人。” 想必这就是三皇子喜欢上她的原因。 段承轩阴沉着脸没有将心里的答案说出口,只是抬起手来拂过她的面颊,柔声道:“那为什么只有你看穿了?” “因为你们都太复杂了,包括皇帝。”顾茗烟笑着拉开他的手,转而去摸了摸他已经冒出些胡子的下巴,歪着脑袋开口道:“如果我是皇帝,我会做一个暴君,直接广纳贤士来为云栖或者是灵儿治病。” “但皇兄没有这样做,而是一环套一环的,又想向我和母后复仇,又想将真正的长生不老纳入囊中。”段承轩只好闭上眼,任由顾茗烟的指尖在发间柔软的游弋。 听到这里,顾茗烟几乎都嗤笑出声:“如果你一直在皇宫里长大,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了。” “说来听听。”听着她的笑声,段承轩心底的阴郁似是消散了些。 “段承瑞即使想杀了皇帝自己夺位,但他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子民的目光。段琮即使想向你们复仇,但也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是皇子,是皇帝,所以一直到最后,他都会是个昏君或者是明君,绝不可能是个暴君。”顾茗烟如此说着。 段承轩却想起许多年前,顾茗烟曾夸赞过段承瑞的那些新政,也说段琮是个明君将整个沧澜都治理的井井有条,但不同的是,他作为靖王,在离开战场之后从未有一天真正的想过要去为子民做些实事…… “天炎城的权贵们都被束缚了手脚,也正因如此,沧澜才得以如此强盛,东方氏如此,就连当年顾诚的一家也是如此。”顾茗烟的声音比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还要凉上几分,指尖落在段承轩的太阳穴轻轻揉捏一下,继续开口道:“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你不适合当皇帝,不然你肯定是暴君。” 原来早就将这些事情看清的人,只有顾茗烟一人。 段承轩从她的腿上爬起来,抬手将她拢入怀里:“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当然,即使你的哥哥想害你,你的侄子不安好心,但他们都有好的一面,你该庆幸即使你任性,未来也总归是会有明君的。”顾茗烟笑着回抱他:“等到下山之后,许多事情都该做个了结。” “的确如此。”段承轩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得妻如此,此生无憾。 第943章 第九百四十三章 预兆 临睡之前,顾茗烟为他的伤口上放上细布后,轻声道:“我先将这块细布拿去给成山,你先睡。” “叫成山进来便是。”上了药后的段承轩已经昏昏欲睡。 “他好不容易能小憩片刻,更何况此时人手不足,我只是去旁边屋子将细布放下即可。”顾茗烟轻笑着拍了拍段承轩的肩膀,拿着那块染了血的细布从床榻边离开。 临走时,她小心的将桌案上的包袱也带走。 黑暗里的段承轩眼睛微微发亮,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顾茗烟顺手将那装衣服的包袱一起带出去,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 今日成山小睡几个时辰,剩下的人只能暗中保护,明面上的下属几乎都因为寺庙里的积水而去后院挖土,顾茗烟一人出去他也不放心。 起身跟上。 扶着墙壁从屋檐下走到侧屋,段承轩本没有跟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细微沉闷的咳嗽声,他微微愣神,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顾茗烟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帕子。 一直走到屋檐下,段承轩才借着雷电的闪光看见其上的一片殷红。 “你咳血了。”段承轩低声开口。 顾茗烟身子一颤,手里的帕子险些落进水里,后腰被男人不着痕迹的扶住,带着几分过重的力道,手里湿漉漉的帕子也被扯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段承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 “只是些小事儿,喝了药之后……” “我不会治病,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擅长在此事上撒谎。”段承轩将那帕子扔到脚边,复而从她的身后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如果真的只是小问题,你还会瞒我吗?” 下巴隐隐作痛,顾茗烟惨白着脸拉住他的手腕:“你的手上有伤。” “顾着我,也不顾着你自己吗?要是让青则知道我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娘亲,该如何?”段承轩恼羞成怒的将她的脑袋掰过来,呼吸都跟着交融在一起:“你还在害怕暴露弱点,所以才不肯告诉我的吗?” 顾茗烟的脸色又白了些,抓着段承轩的手轻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咳血。” 她的声音极轻,大雨落在她的脚边溅湿了衣裙鞋袜,握着段承轩手腕的手此时却轻轻的垂落于身侧。 背后的男人一愣,慌张的松开了她的下,柔声道:“我不是……” “都怪我给你的印象不好,本来是想着找到解决办法就告诉你们的。”顾茗烟抬手揉了揉凌乱的发丝,弯下身子来想将那帕子捡起来,段承轩却拽住她的手臂:“我等会儿让人准备一条新的,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有责难自己不被你信任。”段承轩尴尬的开口,他当真以为顾茗烟还是曾经的她,以为她的确是在逞强,却没想到她自己都还在担心咳血的事情。 顾茗烟这才任由他拉起来,被男人牵着爬上床榻。 沉默良久,顾茗烟才在被褥里悄悄的拉住段承轩的手指,头也埋进他的颈窝里,段承轩动了动身子让她能睡得舒服些,顾茗烟才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夜晚还能隐约听见积水在寺庙里流转的声音,破旧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声响。 段承轩的睡意却跟着那帕子一同砸落在地,一想到顾茗烟身上的病痛数次堆积,她甚至生下了逸则还未休息一段时日便再次启程。 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段承轩侧过身子回握住她的手。 他真害怕就这么失去了她。 而在顾茗烟的梦境里,黑暗和血色交融编织成世界,曾经心爱的书生被拉扯进乱葬岗的血肉之中,龙袍之下的人影始终站在远方注视着她,但她脚下的路却早已不见踪影,落下之时她看见段承轩的尸体应声落下,赤色的果子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烟儿……”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顾茗烟骤然从梦里惊醒,鲤鱼打挺般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摘眼睛上的布带,却被段承轩慌忙的拦下,受伤的手轻抚过她的脊背细细安慰,边柔声道:“烟儿,我在这。”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的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所浸湿。 她看见那些赤色的果子里都是一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那些断指残骸挣扎着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寒意登时爬上脑门,只令人颤抖不已。 “我做了个噩梦。”她抬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低声安慰着自己,焦躁不安的的另一只手被段承轩牢牢握在手心,手心里满是冷汗。 “你梦到了什么?”段承轩低声询问,指尖越过柔软的发丝放到她的后颈轻轻的揉捏了两下,等到她彻底顺过气来之后,才道:“我去倒杯水。” “我没事,睡吧。”顾茗烟侧着身子靠近他的怀里。 乱葬岗的那些血肉,当真都是药草的肥料,她现在突然好奇那种子种出来之后究竟会是什么草药,而那场梦却更像是一个征兆。 段承轩就从她的身侧坠落而下。 被顾茗烟强硬的摁住了手腕,段承轩只好抱着她重新躺下。 这一次顾茗烟睡得沉沉,段承轩中途醒来数次发现她都睡得安稳,这才放心了些,待到第二日天明时分,连续数日的雨势总算是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顾茗烟还未醒来,抱着段承轩的手臂睡得死沉。 成山早上匆匆而来,踏入房中便听到段承轩的吩咐:“送信给张良山,她半夜咳血,看是不是和那醉雪有几分关系。” “咳血?”成山对此一无所知,赶紧半跪在地上:“属下失职,一直并未察觉。” “无妨,去告诉前院的人,东方萱儿不能轻易放走,再让人去探探后山的路可否传出消息。”段承轩稍稍拔高了些声音,可怀里的人始终没醒。 成山了然于心的去吩咐各类事宜,段承轩则无奈的推了提身边的顾茗烟,后者只不过咕哝了一声,又蜷缩了身子往他的怀里挤了挤,才低声道:“很困。” 段承轩放下心来,门扉却又一次被推开一条缝隙。 下属的声音传来:“鬼魅大人带着药材上山来了。” 第944章 第九百四十四章 渔村虎口 听见鬼魅的名字,顾茗烟稍稍清醒了些。 段承轩吩咐人将其秘密带进来勿要被人察觉,边起身为顾茗烟拿了一套东方萱儿的衣衫来,低声道:“如今东方萱儿被囚,这些衣服拿了也不打紧。” “粗布麻衣也挺好。” “那你哥看了岂不是要跟我拼命。”段承轩倾身上前,帮她将衣领整理好,复而轻轻的拂过她的颈间,之前的灰白痕迹此时已然彻底消散,那眼睛上的布条也摘下来,露出那双灰白的眼睛注视着他。 顾茗烟被这一个哥字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会叫他哥的。”顾茗烟支支吾吾的说着,穿着这身水蓝长裙起身:“不过他来的正好,最好是能带我下山,免得再出事。” “恩。”段承轩悬着一颗心也总算可以放下来。 来到侧屋,鬼魅一身灰棕色的长袍裹身,背后的两个人正将一些药材放到椅子上,鬼魅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顾茗烟,只道:“你们无事便好,就在昨日,太后已然从白马寺被接了回去,三皇子也应召入宫,今晨十分,山下的人少了大半,我便带着两个人上来了。” 只要细细瞧见,段承轩便能发现鬼魅身后的两个人都并非是沧澜人。 而鬼魅看见段承轩的眼神后只是微微拱手,低声道:“毕竟如今不在一处。” “无妨,你且带着烟儿离开,我等到山路重通后再离开。”他可还有不少的事情要问问东方萱儿,如果段琮的心思就是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的话,他自当另有打算。 鬼魅点点头,刚走到顾茗烟的身边便被躲开。 顾茗烟走上前一步拉住了段承轩的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开口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段承轩侧过头去看着那双坚定的眼,只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侧,将自己的腰牌放进了她的手里,低声道:“一切小心。” “你也一样。”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人,可不是顾茗烟自己了。 指尖相离,顾茗烟转过身去走到鬼魅的身边,段承轩则吩咐着人将仅剩的药材都好好利用起来,另一边还得想办法将前山的山路给挖通,忙碌不已。 鬼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最后只是将顾茗烟背在身后:“你们之间,好似有些不同了?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不同,是你多想了。”顾茗烟抱住鬼魅的脖颈,靠在他的脊背上时还不忘开口询问:“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玉芝的下落?” “她前些日子被传召入宫,说是入了钦天监便再也没人见过,我和王爷的人也进不去,倒是孟大人传来消息说玉芝无事。”鬼魅低声开口,稍稍压低了声音从山林间绕到了后院,这里山路崎岖,如今亏得没有下雨才能行走。 道路湿滑,鼻腔里满是泥土味道。 顾茗烟小心的提着气,身下的鬼魅只是扬了扬嘴角,总觉得现在的顾茗烟好像温柔了许多,说话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一路来到山下,将她放进马车后,鬼魅才将一瓶药递给顾茗烟:“这是张良山让我带来的,说是治眼睛的药,他还说季淑的胎只怕是活不了几日。” 听到季淑的事情时,顾茗烟只是微微蹙眉:“幸得这孩子还未来到世上,若是碰上了这样的娘亲,只怕是这辈子就毁了,来日不得利用他做多少事情。” 鬼魅拉了缰绳驾车,还不忘道:“你这娘亲倒也没想着写封信给青则,这些日子他送了不少信来说想念娘亲呢。” “真的吗?”顾茗烟往鬼魅的身边挪了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只可惜我还没见过他。” “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得去一趟阴山,明日再归去天炎城。”鬼魅压低了灰棕色的长袍,不远处林间的人也看不清她的容貌,而顾茗烟坐在马车里侧。 附近村落的猎户药农从此地路过,见到辆马车不过是微微侧目。 顾茗烟拉着车帘不让其飞扬,边问道:“去阴山做什么?” “莫三发现那渔村里的人并不简单,特意前去……” “你赶紧直接去渔村里找莫三,那渔村不似面上那样简单!”顾茗烟着急起来,她可是知道那渔村里的人甚至送了不少人给那山庄,而那小渔村可没有什么牢狱,这些死去的人,只怕都是那些途经渔村的人。 她匆匆将这些事情告知给鬼魅,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愣神。 鬼魅却是慌了神,快马加鞭的穿越山林,边说道:“而且我们也调查过当年那书生的事情,那书生姓王,当年就在那渔村里住过两年,但那渔村里却从来没有这个人的踪影,也没有人说认识,莫三这才去的。” 顾茗烟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看来当年那书生只是个牺牲品,即使他再怎么才高八斗,只怕仅因他知晓渔村里所发生的事情,天炎城的那些权贵甚至是东方氏都会将他处置掉。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简单。 死死的攥紧了马车的车帘,顾茗烟还是探身出去:“马车不要了,我们骑马过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只怕是整个渔村都是陷阱。” 犹豫片刻,段承轩还是将身后的马车交给了背后匆匆而来的属下,带着顾茗烟同乘马匹前往,边问道:“那渔村地处偏远,又能有多少路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前去的路人大多都有共同点。”顾茗烟死死的抱着鬼魅的脊背,沉声开口:“除开那些因事情误入,或者是进京赶考走错路的书生,便只有想找寻当年云氏先祖在渔村里出现的秘密,那些人必定都是为了长生不老而去。” “该死的!”鬼魅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而当年那书生能在渔村里住上一年,只怕是他知晓此事并且成了帮凶才活下来,即使如此他还是被灭了口,甚至连死的地方都决定好。 那莫三独身进去,纵然武功高强,也肯定想不到那一整个村落都有问题! 顾茗烟的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究竟是如何的心肠,竟敢拿如此多人的性命来试药! 第945章 第九百四十五章 试毒 渔村近在眼前,可在青天白日时分,整个渔村除了门口拴着的大狗,整个渔村都大门紧锁,安静一片,码头边的船只被湍急的正水拍打在岸边发出笃笃的声响。 鬼魅抱着顾茗烟翻身下马,顾茗烟察觉不出这个渔村究竟有什么问题,可双眼并不能看清什么,跟去反倒是累赘,只将一个竹筒交到鬼魅的手里:“只要附近有迷药或者是毒,这里面的虫子就会撞击竹筒,你就在旁边寻找即可。” “但你一个人……” “我骑着马去山里找个隐蔽的地方等你。”顾茗烟扬扬手,自己慢悠悠的爬上马匹,又扔了引路的虫子给鬼魅。 骑着马深入林间,她并不知晓这附近有何处是藏身,但是鼻腔里浅淡的味道告诉她,这附近应该有大滩的血迹。 骑着马小心翼翼的循着味道前去。 细想来,这渔村究竟是要给山庄活人还是死人,若是只要死人的话,整个渔村都不该如此安静,应该直接杀了人后装作若无其事,可若是要活人的话,这些人总归是要藏在哪里。 想到这里,顾茗烟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就在那味道突然崩裂开来时,一道黑影稳稳的落在她的脚边,沉声拉住了她身下慢悠悠前进的马儿,低声道:“前面的路还是让属下来探明吧。” “你是鬼魅的人?” “属下是靖王殿下特意派来保护小姐的。”男人拱了拱手,吹了一声口哨,背后便有两个人影落下,继续开口道:“请小姐您在此稍等片刻。” “小心些。”顾茗烟低声嘱咐,扔了解药瓶子给他:“闻到什么怪味就服下,若那些人还活着就想办法一并放了,不需担忧事情闹大。” 反正他们都已经决定开门见山,再互相试探毫无意义。 下属点头离去,顾茗烟心神不宁的在原地徘徊,便在安静之时,一前一后都迸发出剧烈的声响,前方像是火雷弹被点燃,而背后的村落更多是男人高声的呼喊和怒斥。 顾茗烟正欲则会返回去,身后的两人却一左一右的拉住她:“小姐,失礼了。” “什……什么?”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已然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将那缰绳夺走,调转方向直奔天炎城的方向而去,完全避开了方才的渔村和前方。 “放我下来!我得去看莫三的情况!”顾茗烟惊觉到事情不对。 “王爷说过,有任何的危险便带着您离开,其他的事情交给属下们就好。”背后的下属僵硬着身子不去触碰到顾茗烟,边低声安慰道:“方才之事属下们都已然告诉王爷,在过几个时辰,王爷便会带人前来。” 顾茗烟还有些生气自己帮不上忙,另一边则说:“别走太远,在这里等他们的回话。” “是。”背后的下属松了一口气,匆匆爬下马背。 远方的山林里冒出火光,浓烟不过一会儿便直冲天际。 “终于找到你了。”鬼魅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他身上的灰棕色长袍此时正将怀里的人团团裹起来,踉跄了几步后索性半跪在地上,将怀里的莫三放在地上:“我去的时候,他们正给莫三喂些东西……而且里面还有股子奇怪的味道……” 隐约还能看见长袍之下的人衣衫不整,顾茗烟只好先给鬼魅把了脉,却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些许迷药,你们都到一旁去。” 说着,鬼魅已经将旁边的两个下属拉到一旁,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边掏了一瓶药放在鼻尖上轻嗅。 顾茗烟小心的将长袍拉开,果然看见些许留在她肩上的指印,但再往下面便是一片干净,顾茗烟也总算稍稍放心了些,把脉之后才发觉她不仅中了迷药,将人翻过来时才发现背后像是被谁击了一掌,青紫的吓人。 “她怎么样了?”鬼魅喘了一口气。 “性命并无大碍,但是中毒有些深,需要好好调理。后背受了人一掌,骨头受了些伤,最好是躺着静养小半个月为好。”顾茗烟低声说着,此时此刻也只能喂给她一些清水和药丸,指尖则不时的顺过她的经络,她也不好确定这些武功高强的人一掌还会有什么别的威力。 鬼魅小心翼翼的看着,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抬起头来,正看见一个黑衣人怀里和身后各背着一个孩子落在顾茗烟的身边,顾茗烟的头发被稍稍扬起些,孩童细小的抽泣声便传入耳中。 “孩子?” “属下赶去的时候那些人正在毒打被囚之人,这两个孩子被关在笼子里,那些人后来准备放火将这些人都给烧死,属下出手时有人按下机关,除了这两个孩子,其他的人……”下属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茗烟却是紧了紧指尖。 看来背后之人也是早有预料,一旦事情不对便直接杀人灭口。 她看了一眼下属背后的一个小丫头,还有怀里抱着的瘦瘦巴巴的小男孩儿,只扬手道:“等段承轩来,你们找些吃的给孩子,再去找找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小姐,我们不回天炎城吗?”下属不解。 “不回,我要去看看这山庄里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顾茗烟抬手将那哭泣不止的小丫头拉到了身边落座,空出一只手来搭在她的肩上:“你的父母呢?你怎么会在那里?” 小丫头抽噎了两声:“我爹娘都不在,我是跟着叔叔过来的,后来就到……这里了。” 另一个小男孩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和泪水,也跟着点点头:“我是被爹卖到渔村来的,后来就被关起来,他们每天还让我们喝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顾茗烟暗暗一咬牙,面上则是将两个可怜的孩子拢入怀中。 “一切都过去了。”顾茗烟将手从莫三的身上收回来,复而搭上了两个孩子的手腕,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柔声道:“没事的,你们先好好睡上一觉,等会儿让人送些吃的给你们,好不好?” 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连连点头,缩到一旁。 顾茗烟派了两个下属去照顾他们,旋即将鬼魅叫到身边照看莫三。 看着顾茗烟那张阴沉的脸,鬼魅不解:“怎么了?” “他们没有拿这些孩子试药,而是在试毒,若是今日没有将他们就出来,只怕是不出一年,她们就会全身溃烂而死。”顾茗烟的指尖都被攥得发白。 鬼魅的脸色也变了:“这可真是……” 令人作呕。 第946章 第九百四十六章 难中情 夜路难行,即使是早有联络,段承轩还是花费了些力气躲开诸多眼线,悄然从回归天炎城的队伍中抽离出来,带了成山和两名手下折返至阴山。 顾茗烟带人躲藏在鲜少人能发现的山坳里,只要往上走上几步就能看见那山庄里的微弱灯火,段承轩下马之时,正看见两个孩子靠在她的身侧睡得真香,莫三躺在她的身侧喝药,看起来方才醒来。 而鬼魅则带着一众男人都围坐于篝火旁侧。 “王爷。”下属们纷纷起身行礼。 段承轩扬手,正看见顾茗烟抬手捂住两个孩子的耳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三匆忙的将身上的毯子拉了些,微微颔首权当是向段承轩行礼。 “这两个孩子是……” “是你下属救回来的,身染剧毒,怕的好好疗养一段日子,即使如此,只怕也折了寿。”顾茗烟压低了声音开口,旋即将白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段承轩盘腿坐在她的身边,倾身上前讨了个香,丝毫不顾耳边传来莫三和鬼魅抽气声,顾茗烟则是小心的不去碰到身侧的两个孩子,抬手搭在段承轩的肩膀挪了挪身子:“讨了便宜该做事了。” “贸然前去实属不妥。”段承轩抬手搂着那纤细的腰肢,稳稳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去不去?”顾茗烟搭着他肩膀的手轻轻一拍。 “走。”段承轩松开她的手,将人背到背上,又吩咐鬼魅:“你们在此看着渔村的近况,一切小心。” 鬼魅扔了手里的木枝:“她眼睛看不见,去了也是累赘。” 顾茗烟张大了嘴巴看他,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就是累赘了?” “你以为这是外出郊游吗?”鬼魅走到她的面前,将那指着自己的手指给握住,道:“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该怎么跟你爹交代。” “我……”顾茗烟突然觉得难以反驳。 “不许去。”鬼魅拽住她。 “这是你哥说的。”段承轩面色不改的将她放下,随手推到了鬼魅的怀里,目光阴冷的注视着鬼魅握着顾茗烟的手,低声道:“兄长是不是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慌忙的松开了手,复而攥紧了她的肩膀将人固定在原地。 鬼魅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顾茗烟正挣扎着:“要是里面有毒怎么办?” 段承轩没说话,只是看向了鬼魅,后者心里咯噔一声,直接将人扛起来直接塞回到莫三的旁边,让莫三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看着她,不许她走。” “我可以去解毒呀。”顾茗烟依旧挣扎不休。 “你不许去!”莫三也恶狠狠的将她摁着,还道:“我背好疼。” 顾茗烟看着莫三那张模糊的脸,一时也不好发作。 鬼魅揉了揉脑袋让自己带来的人也去跟着段承轩,同他一直走到了山坳外,鬼魅才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这次总算轮到我做坏人了。” “以前好处都让你占尽了,如今风水轮流转。”段承轩拍拍他的肩膀:“看好她,我去去就回。” 看着段承轩带着人消失于山林之中,鬼魅才忍不住的看向山洞里还在生闷气的顾茗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恶人当的值当就行。 回到山洞里,眼巴巴的撕了条鸡腿递过去,顾茗烟果然半恼怒的拒绝:“你以前明明都很听我的,而且是他要带我去的,他是你的王爷,你可还记得?” “那我现在你是哥,你还记得?”鬼魅直接将鸡腿递给莫三,擦了擦手后道:“你如今都是做娘的人,就算不考虑自己,就连青则也不考虑吗?虽然你不记得他们,但他们可都等着你全须全尾的回去,就连云姨都足够迁就你,没直接把你绑在尔丹,你怎么就不为他们着想?” 说着,鬼魅轻轻一点她的额头:“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宠着你,你能处处如意吗?现在也是该收敛收敛性子了。” 顾茗烟捂着额头还没来得及反驳,身侧小丫头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攥紧了她的腰侧,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松散了些。 那青则和逸则是不是也会这样想念她呢? 顾茗烟微微愣神,鬼魅则半推半就的拿了干粮来喂她吃,边给莫三取了水囊来,并未注意到莫三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在莫三的眼里,身边的男人包括她的兄长都应该是冷硬死板的,可眼前的鬼魅半跪在地上面对顾茗烟,却如此柔软,倒是让她微微侧目。 “盯着我做什么?吃东西。”鬼魅回过头来,正撞上莫三那冷淡淡的视线。 “我不喜欢吃肥肉和皮。”莫三嫌弃的将皮放到一边,鬼魅叹了一口气,又拿了一张饼和烤鱼过来,连带着鱼皮都给刮下来后塞给她:“小心刺。” “你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还小心刺。”顾茗烟忍不住笑。 “吃你的干饼,回去这段日子你就只能吃药,糕点一点儿都不能碰。”鬼魅横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惊慌,脸颊也微微发红。 莫三感激嗯了一声,看向那边顾茗烟意味深长的表情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一直等到鬼魅重新回到篝火旁,才听见顾茗烟开口道:“他以前虽然是段承轩的部下,但现在都很自主了,而且他跟我之间绝对什么……” “我知道。”莫三虚掩着半张脸,咳嗽了两声:“我只是不认为他会……” 这可爱的恋情。 顾茗烟总算忍不住的发笑,身边这一对对聪明人的恋爱总归都带着杂质,但看见莫三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可以再看看,免得闹了误会。” 谁让你把我困在这里的,活该你情路坎坷。 顾茗烟心里带着几分恶趣味的想着,边欣赏着莫三犹豫纠结的模样。 短暂的将山庄的事情都抛诸脑后,直到天明时分,段承轩才带着人归来,虽然两手空空,但好歹几人都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 顾茗烟忍不住问:“你们回来的很快。” “应当是昨日爆炸之后,他们那边的人就撤离走了,山庄后院的板车都不在,乱葬岗也无人打理,不少乌鸦都在附近盘旋,应当是将这地方给放弃了。”背后的下属低声开口,旋即道:“看痕迹,他们应当是直接走上官道从南城门入城了。” “看来他们是不准备隐瞒了。”段承轩蹲下身子来,见那小丫头辫子两边高低不同,再看看顾茗烟眯着眼睛纠结的模样,笑道:“你倒是不担心。” “逝者已逝,更何况这事你自己都已然又了定论。”顾茗烟皱着眉头又将小丫头的头发给松开来,重新编着:“你说,我要是想带沧澜的孩子回去尔丹养,父亲和娘亲会不会说我。” “你喜欢就好。”段承轩温柔的帮她指了指扎头发的位置。 若是她忙碌于孩子,日后也不必四处惹事,岂不妙哉! 鬼魅咳嗽了一声:“王爷,正事。” “本王得先回去一趟,你先带她回天炎城落脚。”段承轩干咳一声。 第947章 第九百四十七章 冒牌货 “快去吧,提醒一句,季淑的孩子本就保不了几日了。” 顾茗烟拍拍他的肩膀,身后还跟着那两个小孩儿,小丫头一直怕他,只露了两只眼睛来看他。 “恩。”段承轩一张冷脸面对孩子也温柔不下来,只淡淡的应了声后便离开,得趁着那边的车队启程之前回去。 待到段承轩离开之后,鬼魅先将莫三抱到马车上,看着顾茗烟身边的两个孩子,忍不住的问道:“你真的要将他们带回去吗?” “那些毒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将他们扔了便是让他们等死。”顾茗烟揉了揉小男孩儿的脑袋,让下属们将他们二人抱到马车上。 而且她也细细想过,就算这一次解决了事情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她只怕是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倒是当年没实现的当老师的愿望可以实现,多几个孩子于她来说等同于多上几个学生,自然是不会在意。 鬼魅将她扶上马车:“看起来你很喜欢教孩子。” “喜欢的。”顾茗烟笑着点点头,往腰后放了块柔软的垫子靠在马车的边侧,在鬼魅将车帘放下时,还能听见她低声开口:“不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应当还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的话。” “希望这个约定不会生效。”鬼魅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拉起缰绳来去往天炎城。 …… 带着人回到客栈,段承轩在屋内更衣,看起来好似是真的睡了一晚起身,身边的丫鬟方给他挂上玉佩,便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季淑身边的丫鬟里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王爷!大事不好了!” “何事?”段承轩挥开手边的丫鬟,将玉佩扔到桌案上。 “我家小姐被东方大小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流了好多血!” 丫鬟抽泣不止,段承轩眉头轻轻一挑。 没想到季淑这个时候就如此的急不可耐,转念一想,之前张良山把脉前去之时便知晓她气色不好,如今被困山上数日,这孩子到底也难保住了。 只是该如何处理,只怕是得费些心思。 丫鬟见段承轩还呆愣在原地,忙不迭的喊道:“王爷可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呀!” “还不快去叫大夫!”段承轩晃过神来怒斥一声,那丫鬟才急匆匆的往外冲,成山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便派人去找了大夫。 等到段承轩下了楼时,才看见楼梯上残留的血渍,还有季淑那几乎被鲜血染红的衣裙,无比刺目。 成二正将年轻大夫提到季淑的身旁,季淑满头是血失去了知觉,只有东方萱儿还呆愣的站在楼梯上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段承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将整个客栈都封锁起来,不能让季淑出事。” 东方萱儿猛然回过头去,正对上段承轩那双冷眼,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随本王到房间里。”说罢,段承轩收回目光看向成山:“这里都交给你解决,这孩子若保不下就算了,季淑的性命不能丢。” “属下明白,此地血腥极重,还请王爷和东方大小姐早些离开是好。”成山赶紧开口,还吩咐了人拿了毛毯来给季淑盖着,不至于让其他人看了去,就连侍从都遣散离开,只留下手脚伶俐的丫鬟。 东方萱儿深吸了两口气,才跟着段承轩回到了屋内。 “季淑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您的孩子……” “本王知晓。”段承轩阴沉着一张脸,怒声呵斥:“如此一来,你便不将她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吗?还是说你以为自己姓东方便可以解决一切事情了吗!” “萱儿……萱儿只是同她争执了几句,是她自己失足跌落,同萱儿无关呀!”东方萱儿当即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了段承轩的脚边,拉扯着他的衣角,哭泣不止:“当真不是萱儿动的手,还请王爷相信。” “本王只相信眼睛看见的,季淑的事情,你便留着同你姑母和皇上解释吧。”段承轩盛怒的起身离开,丝毫不顾东方萱儿被推倒在一旁。 走在走廊上看着丫鬟们匆匆将染血的水盆端走。 段承轩的脸色却稍稍缓和了些,脸上的神情归于平静。 他当然相信东方萱儿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季淑自己策划的一切,包括让东方氏来背黑锅亦是如此,这两个女人如今都是自作自受,若是在入府那一日,东方萱儿就拆穿季淑的谎言,如今也不会被污蔑。 但他却更好奇另一个人的事情。 推开眼前的门扉,同顾茗烟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正端坐于桌前,脸上带着同顾茗烟一般无二的笑容,道:“王爷有何要事?” “事到如今,你再继续隐瞒还有意义吗?”段承轩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若是真的顾茗烟,此时应当已然去救季淑,断不会端坐于此细细品茶。 冒牌货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也变得喑哑许多:“顾茗烟真是个令人艳羡的女人,只可惜我学的再像,始终也只是个赝品。”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你的?” “从我出生时,便开始了,就连她看过的书,我也得看上一遍。”冒牌货嗤笑着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放下,带着几分自嘲:“如果您并没有迎娶顾茗烟,也许我早就达成这一生的使命了。” 从出生开始…… 段承轩心里对此震惊不已,可那时候的顾茗烟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才对。 “您也许不明白,从一开始,您和顾茗烟就是截然不同的。”冒牌货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走到段承轩的身边,指了指自己这张脸:“顾茗烟虽然是云氏后人,可她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云栖和云绾寄予厚望,所以顾诚才会竭尽全力的要得到云绾。” “说清楚。”段承轩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却因为这张脸而没真正用力。 “灵儿失败了,但是顾茗烟成功了。”冒牌货笑出声来,却没真的敢回握住段承轩手腕,只是低声道:“顾茗烟有冒牌货,灵儿就没有吗?”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948章 第九百四十八章 双胞胎 冒牌货再一言不发,似乎不准备继续吐露真相。 最后开口说的也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王爷,你应当知晓该向谁询问。” 之后无论成山和下属们再怎么逼问,她也始终是坐在桌前安静的望着窗外,眼里仅剩的那点儿神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必再追问了,等到一切结束后,将她送回来处。”段承轩的话音落下,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捏着那空荡荡的杯盏,望着窗外微微出神。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闹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从云绾和云栖那一代就衍生而出的计谋,那也许更像是他父皇留下来的后遗症,但段琮难不成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不老,而将此事隐瞒下来? 诸多事情都还未可知。 等到这一切结束,东方萱儿和冒牌货都被拘禁在各自屋中,季淑也已然被搬到屋内稍事休息,年轻大夫对着哭泣不止的丫鬟开口道:“夫人年纪尚轻,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然是万幸。” 小丫鬟听了之后却哭得更厉害,季淑头上缠绕着厚重的细布,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一动不动,床榻边上还能看见一块又一块被血染红的布条。 “王爷。”成山回过头来行礼,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 “受了如此重的伤,能保下一条命实属不易,便在此多待几日,好好调养。”段承轩走到季淑的床榻前,小丫鬟匆忙抹了眼泪挪开位置,却听段承轩开口:“这孩子虽不是我的,却也是一条性命。” 小丫鬟身子一僵,回过头去正望向段承轩那一双冰冷的眼,脊背发凉。 许久未曾看过靖王身上的戾气,小丫鬟和屋内的侍从只觉得无形的压力堵住喉咙,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头皮发麻,额角渗出汗水,可始终无人敢抬起头来直视他。 小丫鬟扑通一声砸在地上,额头撞击在地上碰碰直响:“这些都是季大人的主意,小姐本也是不愿意的……” “看来天炎城的人是不记得靖王二字所代表的东西了。”段承轩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丫鬟和她头上的那滩血迹,低声道:“季淑的娘亲备受欺凌,本王自然是要护着,可这季淑不守妇道,留在世上只是给季大人丢人,你可明白?” 小丫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一切都并非是小姐的意思!” “若她真的孝顺,便舍了这条命留给娘亲即可。”段承轩冷睨了床榻上的人一眼,随后对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本王瞒下,还会为季淑和其孩子报仇,找东方氏要个说法,可好?” 那双冰冷的剑眸里此时带上了阴恻恻的笑意。 小丫鬟呆呆的坐在原地,一直等到段承轩彻底离开屋内后,她才死死的攥紧了指尖,咬牙切齿的看着床榻上的季淑,久久之后才红着眼眶,对成山开口:“我会去同季大人说,季淑小姐已经被东方大小姐害死了。” 成山鄙夷的看着这转变的丫鬟,还是认真的点头:“季淑小姐的性命便交由我来处理,你现在去楼下,我会吩咐人给你备马,切记慎言。” “我会的。”小丫鬟匆匆抹了额角的鲜血爬起身来,径直向前走去。 连眼神都没有留给床榻上的人。 段承轩站在窗边看着小丫鬟跟着他的下属骑马离去,放在窗台上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这些事情在天炎城里好像每日都在发生,背叛和信任只在一念之间,他从小到大看了二十多年,如今却觉得自己错的彻底,他信任段承钰和那些下属,更信任顾茗烟的逢场作戏,对于正事,他们都懂得守口如瓶,且互帮互助。 成山此时已经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季淑和其娘亲,属下会派人送她们去远一些的地方落脚。” “还是你懂本王的心思。”段承轩扬了扬嘴角。 “因为您做的越来越好,可留人性命向来不是您的习惯,如今是为了小姐吗?” “本王此生所为,断不该仅仅为一个女人。她不过是告诉我人心比鬼神,向下是鬼,可这向上,便是神明了。”段承轩转过身去轻轻拍了一把成山的肩膀:“可以放走东方萱儿,只要她能拿的出值得交换性命的情报来。” “是。”成山点头离去。 独留段承轩一人坐在屋中,细细想着那冒牌货口中所说的话。 如果灵儿和顾茗烟都有一个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替身,那当年被送到他身边的那个灵儿究竟是真是假,而且云绾也从未提起过此事,那这件事情又如何同云绾和云栖有关? 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书信一封去往尔丹,希望能从云绾那儿得到只字片语。 而在另一边官道上的马车之中。 同样抱有疑问的还有顾茗烟自己,她不解的看着那个小丫头,复而指了指自己:“你见过我?” “见过的,前几年你到我们村子里来过一次,还救了隔壁的伯伯呢。”小丫头不解的看着她,捧着她的脸细细辨别了一下,皱眉:“但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灰色的?” 顾茗烟马上就想到了那个冒牌货,啧嘴:“她当时去了之后还做了什么?” “她说村长手里有本书,是皇族的东西,可村长忘性很大,好几日才帮她找到。”小丫头顺着她的话说着,继续捧着她的脸端详:“只有眼睛不一样,你还抱过我呢。” 怪不得这丫头一被带回来就一直黏在顾茗烟的身边。 “是不是双胞胎呀?”小男孩儿从各色包袱里抬起头来,揉了揉鼻尖,低声道:“我上次就看见过两个一样的女子,不过其中一个眼睛看不见还疯疯癫癫的,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就牵着她。” “她们在做什么?”莫三靠在马车的一角,忍不住的问。 小男孩儿揉了揉脑袋,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那个清醒的好像在喝药,还说什么忍受不了……” 双胞胎? 顾茗烟听得一头雾水。 之前是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冒牌货,如今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真的是双胞胎吗? 第949章 第九百四十九章 铁铃铛之毒再现 “鬼魅,我们再去一趟乱葬岗。” 顾茗烟在马车里开口。 “王爷不是带人去看过了吗?”鬼魅拉紧缰绳放慢了些速度,对四周的下属们比了个停下的手势。 “我要的不是尸体,而是那些乌鸦。”顾茗烟撩开车帘,笑眯眯的看着鬼魅:“不去也可以,你去帮我捉两只回来,只要知道这些乌鸦的症状,大概就知道他们曾服下过什么。” 鬼魅的眼皮子直抽,背后的两个孩子此时都巴巴的靠在莫三的旁侧。 世上有顾茗烟不怕的东西吗! 如此想着,鬼魅还是认命的让人看着他们,带着两个人去乱葬岗附近抓乌鸦。 重新缩回到马车之中,顾茗烟敛去脸上的笑意,轻轻揉捏过颈间,对莫三开口道:“你在渔村里可曾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并未发现,开始进入渔村的时候一切都正常,打渔织网看起来都十分娴熟,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大概就是那些妇人都不似以前见过的那样多嘴,小心谨慎……”莫三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想起来:“但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丝奇怪。” “哪里奇怪?” “现在想起来,那渔村里好像没有什么鱼腥味,晒着的鱼干都没有。”莫三揉了揉鼻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渔村里没有一点儿的鱼腥味,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不过平日路过的人大约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顾茗烟知道渔村里的鱼都会直接送到山庄里,渔村附近又没有田地,平日也不赶集,那他们的吃食的东西如果不是山庄的人给,那注定是有人从水路上送东西。 “这渔村的上游通向哪里?可有什么出过问题的地方?”顾茗烟问。 莫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的确有个地方,这地方还同你和靖王殿下有关系。” “哪里?” “落霞水寨。”莫三认真的看着她,以免她将此事忘记,还将当年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那些官官相护,私运毒药之事。 说完旧事,鬼魅已经提着鸟笼归来,笼子里的乌鸦比平时见到的乌鸦还要大上一圈,毛发黯淡无光,翅膀都有些萎缩。 “我先看看这乌鸦。”顾茗烟脑海里想着落霞水寨的事情,另一边则是点了点那乌鸦的脑袋,摸了根毛来放到帕子上,淋了些水。 帕子渐渐的变成了深绿色,她将帕子收到木盒里,对鬼魅开口道:“派人将这些乌鸦都解决掉,找个偏僻地方烧掉,那乱葬岗也必须派人清理掉。” “有毒?” “跟我当年所中的铁铃铛之毒有些相似,可惜少了两味草药。”顾茗烟匆匆将指尖擦拭干净,又道:“之前外祖父在这时,他们都可能都不知晓这铁铃铛之毒同长生不老有关,如今只怕是想解开这铁铃铛之毒为己所用。” “这毒可有解法?”莫三捂住了身边两个孩子的耳朵。 “解法自然是有,不过他们还加了些奇怪的毒物在里面,反而离正确的药方越来越远,若非若是服下这毒,身体强健的人还能撑上小半个月,虚弱些的人莫约不过几日就死了。”顾茗烟眉头紧锁。 当年这铁铃铛之毒能在她体内沉淀许久,便因那两味药材皆是缓解毒性,才不至于让她当即死亡,还有熬煮汤药的办法还需的加入些普通药草,才能将这剧毒分拆化解。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是知晓当初会如此,我就该将这毒公之于众……” “若是你将这药方拿了出来,到长生不老那一步,总归是会死人的。”鬼魅将她方才用过的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手中把玩:“这背后之人才是……” “若他不是段承轩的兄长,真希望他能躺着过完下半辈子。”顾茗烟最后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鬼魅和莫三都看见她眼底一瞬之间划过的杀意。 若是苏玉婉在这里,应当能发现她的眼神,同当初她挑断顾诚脚筋那一般的认真,腰间的小刀在她的手里打了个旋,随后稳稳的落入了掌心:“到时候再看吧。” 莫三咽了一口口水。 而顾茗烟则是推着鬼魅去驾车。 一路来到天炎城都畅通无阻,段承轩早就同莫一打了招呼,让他以接受伤妹妹的名头将整个马车都送入天炎城中。 坐在马车里看着受伤的妹妹,莫一眉头紧皱:“要是你姐问起来该如何?” 莫三同样眉峰堆起,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看着兄妹俩这幅苦恼的样子,鬼魅倒是想起了曾经为顾茗烟操心不已的自己,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问一旁的顾茗烟:“要去酒楼吃饭吗?” “没胃口。”顾茗烟难得如此说。 鬼魅目光阴沉了几分,细细的从她身上打量过,最后抬手拽住了她那一直捂着小腹的手,低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可能是我刚才碰了那毒。”顾茗烟收回手,面色些许惨白,但总体看起来并没有大碍。 鬼魅松了一口气,快马加鞭的驾马车赶到了莫一的宅邸里,张良山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一见到顾茗烟不舒服就将人拖了进去,当着几个下人的面狠狠将她数落一顿:“你自己刚服了药,转身就去找毒物碰,你是嫌你的命太长,还是嫌别人为你操心不够。” 缩瑟着脖子坐在椅子上,顾茗烟觉得这辈子没收到的怒斥,都在这一年之间实现了,意外的只是晃了晃腿没敢反驳,任由张良山弄来些苦涩到难以入口的汤药灌进肚子里,即使皱眉鬼魅也没出面说上一句软话。 “她简直就是一副你们欺负了她的样子。”莫三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笑起来。 “这是你的药。”莫一黑着脸将黑乎乎的汤药放到她的面前,莫三赶紧看向了鬼魅,鬼魅却是挠了挠脸,在两个女人的目光下快步离开屋子:“我去回王爷的消息。” 顾茗烟翻了个白眼,还是一口气将这汤药喝的干干净净。 砰的一声将空空如也的药碗砸在桌案上,顾茗烟开口道:“那两个孩子的毒,你应该有办法能解开吧。” “有的,不过现在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张良山放下了手中的药杵,镇定的看向顾茗烟:“孟大人说他在皇宫里,听到有人叫一个女子灵儿公主。” 第950章 第九百五十章 父母 “她被接到了皇宫里?”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按照之前的约定,哪怕是为了知道那最后一味药方,皇帝也应该直接将这灵儿公主秘密送到段承轩的身边,为何要将其放在人多眼杂的皇宫里? 还是说,皇帝是想借着这筹码再提要求? 比如她手里的铁铃铛之毒。 “拿人性命要挟,得寸进尺的还真快。”她明显觉得第二个理由更说得过去,不然只要皇帝想要将人藏起来,根本不能被人看到…… 但为什么只有孟旭看见了? “孟大人认为,这是皇帝在试探他的忠诚,所以这些日子他暂时不会给我们送消息来了。”张良山的话说明了一切。 顾茗烟也认真的点点头,就算是为了让孟旭这根眼线能继续在皇帝的眼皮子待下去,她也必须得装作不知道灵儿公主就在皇宫里的事情,说到底,当年见过灵儿公主的人少之又少,又怎么能确认那一定就是真的。 想及此处稍稍释怀了些,她继续问:“段承轩还没回来?” “东方萱儿杀了季淑和其孩子的事情,如今整个天炎城里都传遍了,靖王迟迟未归,只对外言明是此时另有蹊跷,要当场解决,皇上为此,今日早朝之时勃然大怒,说靖王目中无人,下午就有人递了折子说靖王功高震主,偏偏又被皇帝以其当年的功勋给打了下来,如今满朝文武都摸不清皇帝的想法。”莫一接了话,顺带着将今日下午御书房当面弹劾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冷冷的嗤笑一声,顾茗烟纤长的手指划过桌沿,那双灰白的眼里风暴酝酿,声音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终于露出马脚了。” “怎么了?”莫三从汤药碗里抬起头来。 “他既然这么想将段承轩推到风口浪尖,那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顾茗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将窗户推开来,看着窗外的那一抹僵硬的身影,朗声道:“鬼魅,帮我书信一封给父亲可好?” “为何?”鬼魅回过头来。 “你告诉父亲,如今有人要在尔丹公主齐柔的大婚之上动手脚,证据确凿,毒物就在东方氏的后院。另外,再去告诉雁江使臣,他们的叛臣顾诚被沧澜皇帝段琮窝藏于皇子府邸,九皇子和顾诚之间的关系直接挑明。”顾茗烟笑着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 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记下,鬼魅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凡处在弱势,你就不惜得要将事情搅得更乱?” “这是他逼的,难不成要因单单一个女子,再将此事拖延?”顾茗烟趴在窗台上看他。 若因灵儿公主而备受阻挠,那么这些事情总是无法解决,一拖再拖,牺牲的都是一条条性命。 “你且等吧,雁江使臣我能去,可这尔丹的书信便不需了。”鬼魅扬起头来,灰白的信鸽稳稳的落在他的手臂上,脚上还有深蓝绳子的信筒。 顾茗烟正不解,房檐上已经跳下数个人来。 “云姨不许你吃亏。”鬼魅轻声说着,将那竹筒里的信件送到她的手里。 信纸上的字清雅秀气,可写出来的字字句句却都告诉她,整个尔丹就在她的背后,另一张信件上却是刚劲有力的字,仅仅只有一句话:“诸事小心。” 明明是担忧之语,硬生生让顾茗烟感觉到几分怒气。 她的记忆里暂时还没有父母的面容,只有手里的信件沉甸甸的。 看着她呆愣的模样,鬼魅和莫三都笑起来,鬼魅振臂让信鸽振翅而飞,问她:“你对顾诚便再没有一丝情分?” “有的,但如今之事是他咎由自取。”顾茗烟回过神来将信件小心的收拢于怀中,被如此询问过后,闭上眼还能想起曾经在丞相府的种种,顾诚也曾是个宠爱她的父亲,哪怕撕下了那温和的外表,有些事情都改变不了。 鬼魅亦不再多言,吩咐了人去将此事告知于雁江使臣。 “当年的丞相府,如今可住了人?”顾茗烟闭着眼睛靠在窗台上,低声开口。 “已然无人居住,顾诚当年所犯之事太大,众人都不敢触霉头。”鬼魅忍不住嗤笑一声。 想当年多少大人书生要将那丞相府的门槛都给踏破,如今门槛一破,反倒是成了这天炎城里最大的荒宅,倒也不知他们看中的是里间的丞相大人,还是那高不可攀的权势门槛。 “齐柔说烟雨阁里还有不少我的银子,我去取一趟。” 轻巧的从窗台上翻阅而过落了地,她听见鬼魅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却只是笑意不减:“最起码,曾在丞相府的我倒也是恣意快活,如今总不能看着它落得个荒宅的下场。” 莫三和莫一都不赞同的看她。 既然各位大人都不愿意来触霉头,她又何须如此。 鬼魅则是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过她和之前的不同之处。 若说未失去记忆之前的顾茗烟早已舍弃一切,处心积虑为达目的的话,那么如今的顾茗烟还尚且留有曾经的那点儿美好,鬼魅亦不知道他若是回想起来,会不会又变成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我陪你去吧。”鬼魅走上前去。 “你是父亲和娘亲的义子,又同顾诚毫无干系,若是去陪我买了宅子,娘亲只怕是会气你。”顾茗烟如此说着,缓缓睁开了那双眼,只对里间的张良山招招手:“你陪我去呗。” “我?”张良山不解的指了指自己。 “当然了,你不是说你是我徒弟吗?”顾茗烟眼角弯弯的对他笑:“陪我买了宅子,日后那便是你在天炎城的府邸,任你来日娶妻生子也好,享受下半生也好,那都给你住。” “我没听错吧。”张良山惊愕的掏了掏耳朵。 顾茗烟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没听错,就算我买了宅子也会回尔丹,这宅子只能留给你。” 巴巴的从里间跑了出来,张良山始终觉得这件事情难以想象。 丞相当年所住的宅院本就并非是皇帝所赐,而是他自己当年做生意赚回来的,如今若是细细算起来,这宅子只怕是价值不菲。 他才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就听顾茗烟拉着他的手臂低声开口:“顾诚满手鲜血,他的居所唯有医者的一双手才能洗清。” 张良山身子轻轻一颤,却又听见顾茗烟继续开口:“而且,有些穷病,只有你能治得了,这天炎城里不该都是被权势蒙了眼的人。” 看着身侧身材娇小的女子,张良山蓦地想起当年姐姐离去时的那场大雨。 穷病难医,冤屈难清。 “我怎么就认了你这个丫头当师父,下半辈子只怕是离不开药材了。” 话音落下,顾茗烟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掐了一把,哼哼了两声。 第951章 第九百五十一章 巧遇秘密 丞相府旧日荣光不再,如今崭新的丞相府不过相隔两条街,只是经过便能看见有些许门客希望能登门拜访,门庭若市,在这乱局之中就连掩饰都不愿。 来到这旧日的府邸,丞相府的匾额已经被拆下,其上挂着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周府两个大字,墙根处杂草丛生。 张良山带着她找到了如今这宅院的主人,一位年过半百靠卖酒为生的老头,听了顾茗烟的来意后,瞥了一眼她:“小丫头,这宅子连老夫都不愿意住,你怎的还想用大价钱买?” “天炎城最便宜、最划算的宅子只怕只有这一间了。”顾茗烟从黑袍之下将自己的钱袋递到了那老头的面前,不去看那老头背后的儿子女儿面露震惊。 老头却是谨慎:“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小女自知这宅子是什么,先谢谢老先生的劝阻了。”顾茗烟略略一拱手,不经意间的让按老头看见一双灰白的眼,张良山帮她拉下帽檐,挑眉:“您开个价吧。” “若是出了何事,同老夫毫无干系。”老头将那钱袋打开挑挑拣拣了一番,细细看了其中的银票几何,又将这钱袋子给递了回去:“老夫不要银票,要真金白银。” “抬进来。”顾茗烟早有准备,让人提着几箱子黄金白银进来。 老头的几个孩子纷纷张大了嘴,老头却是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压低了声音道:“小丫头,你随老夫走一趟。” “我双目失明,若是不跟着人,只怕是会……” “这府邸之中有个秘密,老夫也得看看能不能告诉你。”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顾茗烟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张良山的手臂,走上前一步,轻轻的拽住了老先生的衣角,看他:“老先生,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你虽没见过我,可在这天炎城里,我算得上是你外祖父唯一的旧识。”老头的声音轻轻,那双眼却看向了黑袍之下的面容:“当年的你,可这天炎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知晓,如今落得如此地步,竟还想顾念旧事吗?” 微微张大了嘴,顾茗烟心里微微一沉。 她从未想到过外祖父竟然在天炎城里还有旧识,她从未听说过。 本来还是半信半疑,却跟着这老先生拐到了书房之中,惊觉这摆设同外祖父云青阳屋中的摆设一般无二,挂画笔墨纸砚虽有不同,但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入内的架子上还特意留出了一格来,正放着云氏的铁铃铛。 顾茗烟慢慢的从这房中走过,还是将头上的黑袍摘下来:“外祖父当年是何时来到天炎城的?” “你应当问我和你外祖父是何时来的。”老先生颤颤巍巍的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同云青阳身子健硕不同,只要细细打量眼前的老先生,便不难看出他腿上留下了不少伤痕,走路时上下不一,便也早衰。 “今日小女前来全然是因缘巧合,并非是给您带来危险。”顾茗烟恍然想到了方才前厅里见到的那些人。 老先生神情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摆摆手:“老夫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同你说些旧事,若非方才瞧见你的容貌,有些事情只怕是他和你娘都想将其埋进土里。” “娘亲和我外祖父,有事情瞒着我?”顾茗烟不解的指了指自己。 “当年老夫同你外祖父来到沧澜天炎城时,正是年轻气盛,后来都喜欢上了当年的第一歌伎,只可惜老夫没能得到她的芳心,偏的让你外祖父抢了先,之后便在这天炎城里做些生意发家,待到三十几岁时,便将这好不容易买来的宅子转手卖给了顾诚。”老先生单刀直入的开了口,说起当年旧事却不忍唏嘘,又道:“之后同个良家姑娘成了家,本不该管你外祖父和娘亲的事情,可当年,你娘结识了年纪尚轻的同族,便暂时将其送到我这里来住。” “年纪尚轻?”顾茗烟皱眉,她完全不记得娘亲的事情,自然也不记得娘亲是否有提到过一个朋友的事情。 “只是对我来说年岁小了些,叫什么记不清,后来好像是被送入皇宫里,之后再没了消息,你娘后来也嫁给了顾诚,这事情便不了了之。”老先生开口之余,另一只手则是伸到了桌子下面,将什么东西轻轻一拉,掏出一个竹筒来。 他将这竹筒放在手中把弄一番,才开口道:“你娘的那位小朋友,有一日突然离宫,将这东西放到我手中保管,这东西,你娘成亲后却是看过,当时她好像说了句什么……” 那竹筒看起来时日久远,顾茗烟则是攥紧了指尖,等待一个答案。 过了一会儿,那老先生才低声开口:“她说,这就是个陷阱……还有死的不值之类的话。” “老先生,您看过吗?”顾茗烟走上前一步。 “没看过,不过当时你娘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人都说你娘已经死了,老夫后来雇了辆马车送她离开,那张脸……”说到这里,老先生啧啧嘴,将手里的拐杖砸在地上碰碰直响:“若知道那顾诚是这样的人,那宅子老夫都不卖给他。” 将那竹筒拿了过来,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后将其打开。 细细摸过上面的每一个字,其上甚至有一些霉斑让她的手指没法彻底辨认清楚,可老先生始终是坐在那里并未上前来,只等着她一点点的将其上的字字句句都看完。 将竹筒重新放下,顾茗烟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就是那个女子留下的东西吗?” 老先生点点头,正听见顾茗烟将那张纸递了过去。 其上赫然写着两句话。 “太后想杀了我,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跟灵儿一模一样的女子,若我不测,绾姐还请你一定要帮我护住真的灵儿,切记不可让段琮做傻事。” “你怀孕时的汤药被人做过手脚,注意烟儿的身体。” 两句话的落款,都赫然写着云栖二字。 可等到云绾当年离开之时,灵儿公主的死讯正好传了出来,而那个时候云绾已经借假死离开了顾诚的身边,再难回去。 老先生蓦地睁大了眼睛,摇头:“若我早些将这竹筒去给你娘的话……” “这不是您的错,反倒是您当初保守承诺是正确的。”顾茗烟心里感叹了一句造化弄人。 可当年的事情若是细细想来,如果娘亲早早的看见了这个竹筒,真假灵儿即使活着她也没有能力护卫,而且她自己兴许也会了为了幼时的自己而放弃离开。 若是如此,今日被困山庄研究长生不老的人只可能是云绾。 毕竟从当时的时间看来,太后是一定要云栖去死,此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952章 第九百五十二章 爱意 “多谢老先生您这么多年来保守秘密。” 顾茗烟笑着将那竹筒和信纸都还回到了他的手里,又道:“您当初将宅子卖给顾诚,当真只是个意外吗?” “自然不是意外,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叫你来了。” 老头年纪大,对以前的事情倒是没有多多计较,既然顾茗烟说这件事情怪不得他,他便马上坦然,又从架子上将那旧宅的地契拿出来交到她的手里,继续开口道:“顾诚当年被抄家离开,这偌大的宅院被查封后,老夫又花了几千两银子给盘下来解封,去打扫的时候还发现了不少东西。” “您太冒险了。”毕竟眼前的人是外祖父的朋友,若是让其陷入危险之中,她只怕是要羞愧而死。 “若是你娘的朋友没出事,老夫自当是不管这件事情的。老夫愧疚了小半辈子,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反倒是解了心结。”老先生扬了扬嘴角,低声道:“丞相府下面有一条密道,但老夫以防万一没有派人下去,你倒是可以去看看,这里有钥匙。” 说着,老先生将一串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 “来日你且记得帮我去问你外祖父一声好,就说老夫这辈子过的满足,可云氏可还亏欠着我,来日我的子孙若是有难,你们可不能不帮。”老头朗笑了几声,拄着拐杖往外走。 顾茗烟小心的跟上他的步伐,抱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谢谢您。” “不必客气,毕竟老夫也是要拿报酬的。”老先生说罢,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又多说了一句:“你和你娘,同你外祖母都有几分相似。” 呆愣在原地,顾茗烟看不清他脸上那柔和的笑意,却能从这其间听到些许的高兴,心里的感情百转千回,到嘴边却只留下浅淡的一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外祖母的事情。” “青阳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老先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若有机会,去问问你外祖母的墓碑在哪儿,去给我也去送束花。” “老先生可有什么话要跟外祖母说吗?” “就说,这辈子没有他,老夫也幸福美满,夫人温婉贤淑,不比她差。”老先生朗笑了几声,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如今,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小小的往前踉跄了一步,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鼻尖也跟着泛酸起来,闷闷的恩了一身,抱着钥匙重新走回到张良山的身边。 离去之时,她牢牢的将老先生的话记在心里。 好似老先生和外祖父当年的恋情也曾轰轰烈烈过,字里行间皆是当年起伏,将当年之事铭记于心,却早就释然,如今只剩下陈年美酒那般的醇香回味。 可老先生,只怕还是将外祖母放在心里一辈子。 张良山看着她那副想入非非的模样,忍不住问:“从刚才离开之后你就怪怪的。” 顾茗烟将老先生和自己外祖父母的事情说了一遍,复而问他:“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我会一生不娶的。” “怎么会呢?”张良山看她:“那老先生娶得应当是爱他的女子,上辈子他喜欢你的外祖母,一颗心都给她了,可说不准,他却花了下半辈子来对他夫人好,不然你瞧着那些孩子面对那么多银子也没打起来,如此和睦,定然和他们夫妻之间的和睦脱不开干系。” 顾茗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喃喃自语:“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要是没遇到段承轩,这辈子是不是就不会嫁人了。” “那六皇子当年喜欢你,你还不是尝试着回应他了,到头来你就成了六皇子妃。”张良山还是笑出声来,倒是没想到顾茗烟在这件事情上却是个斤斤计较的,并未察觉到不远处的视线,继续开口:“你能和靖王在一起,是因为当年在一起的时机对,并不一定是因为爱情。” 顾茗烟继续点头,拉着张良山的手臂紧了紧:“时机的确很重要。” 张良山倒是更多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姐来看待,此时也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开口道:“比如鬼魅孟旭,比如六皇子和三皇子,说不定你要是先遇上他们,今个儿就没靖王什么事情了。” “看来本王只要一日不在,这墙角就不稳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的从前面无人的拐角处传来。 张良山看着那边沙色长袍的男人,僵硬在原地。 他当着靖王殿下的面说了些什么! 顾茗烟则是循声望去,看着段承轩快步朝着她走来,只是松开张良山的手走上前去,猝不及防的被男人抱了个满怀,怀里的钥匙正挤在两人之间,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顾茗烟将他推开了些,不满:“疼死了,你冲过来做什么?” 段承轩这时才看见那黑袍之下还藏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 小心的将这些钥匙都放到手边,顾茗烟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知,就连云栖当年和云绾见过的事情也说出来,段承轩则接了那沉甸甸的钥匙问她:“如果没先遇上我,你是真的准备另嫁他人了。” “世上哪里来的如果?如果那位老先生当年早早的将这竹筒交给娘亲,只怕今日我和娘亲都被困于那山庄之中,日日研究这长生不老之法。”顾茗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时机很重要,既然先遇到了你,那你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段承轩的嘴角微微上扬,方才听到这些发言的阴郁转瞬间消失无踪。 背后的张良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想到顾茗烟竟然没将关键的事情告诉自己,但转念一想,他又走上前了几步,问:“你买宅子不会是有意而为吧。” “怎么会,我是真的不忍心看见曾经的老宅落得今日下场,你们都说顾诚坏事做尽,可在我的印象里,他也处处迁就着我,我可以杀的了他,却杀不了这十几年来的光阴啊。”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那双灰白眼里的光泽也稍稍黯淡了些。 也唯有这个时候,段承轩才总是忍不住想。 也许让她得到长生不老之法,清除了之后的那些记忆,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第953章 第九百五十三章 旧址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那边的事情暂时按兵不动,放你一人独自回来,只怕是鬼魅和张良山都捉不住你的尾巴。”段承轩抬手在她的腰侧轻轻拍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脑后那草草被布带束起的长发上。 他们此时已然入了丞相府旧宅,自然是不会带着帽子。 段承轩手下的暗卫已经四散在这偌大的宅邸之中,这宅子若真的细细瞧来,甚至比公主府还要大上几倍,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方一入府便能看见厅堂之上那正气凛然的匾额。 可来到后面,却发现这里有戏子唱戏的高台,亦有眺望远方的小塔楼,右侧过了湖水长廊,隐约还能看见个小小的佛堂,再往后走,便是家眷的住所,每人一间精致的小院,丫鬟的屋子也都一应俱全。 之后还有一层的小竹楼,旁侧种着诸多花草,加之匠人们精心雕刻的石亭,还有云青阳当年住在此地留下的八角楼,有一条长廊上还挂着蒙了尘的绸缎灯笼,顾茗烟走过时还扬起头来:“小时候,我和子衿说这府中不够热闹,他又不许我们出去看花灯,便找了人将这长廊改成花灯节时的模样,其上还挂着谜语和祝福之言呢,没想到离去之时也未曾解下。” 她纤长的指尖从柱子旁划过,那些灰尘也跟着扬起散落,露出其下棕木色的真容,而她却不比当年粉雕玉琢的大小姐,如今一身黑衣,头发都并未绾起的走过此地,心中究竟不是滋味。 “若是心里不爽,大可不必来此走上一遭,平添不快。”段承轩微微蹙眉。 “可我再怎么说也是当年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今尔丹皇帝的亲女儿,总归有一日是要顺应使命回到故土,但这丞相府的礼节我也断不该忘记。”顾茗烟偏过头去看他:“平日邋里邋遢惯了,到这最后摊牌的时机,我也不能掉了链子才对。” 段承轩想了想,倒也觉得无错,拉着她的手加快了步伐:“带本王去看看你以前的住处。” 顾茗烟紧跟在他身后,来到这其中一个小小的院子,那位老先生并未动过这里的东西,不少小时候的东西还落在这里,未绣好的女红,未写完的字,还有满架子早已忘却的杂书。 几乎没有半点儿的印象,顾茗烟看着这一屋子的物件,只是笑道:“这些都是顾茗烟小时候的东西。” “不应该说是你小时候用过的东西吗?”张良山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其上甚至就没有几本医书,而且女红刺绣这类东西同如今的顾茗烟几乎毫不相干。 “耳清是看书长大的,日日听着老师训诫教导,听着家人们忙于诸多事务。”顾茗烟此时却轻笑着看向一旁的段承轩。 段承轩还是第一次听说顾茗烟前一世的故事,更未曾想到她的真名,早在当年便已然说出来,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点头:“如今你坐拥这宅邸,便不是大小姐了。” “夫人二字听起来太老气,我还是要当这里的大小姐。” 顾茗烟将段承轩和张良山一左一右的拽了出去,最后只是拉着段承轩的手臂,身子微微前倾着对他开口笑道:“老爷?” 张良山猛然一愣,唯有段承轩细细品过这两个字:“说来,你叫我可还是连名带姓的叫。” “我若叫你一声轩哥哥,只怕是得被你打死。”顾茗烟吐了吐舌头,更何况哥哥这两个字烫嘴的很,她着实是叫不出口的。 看着身边的人灵动许多,那双眼睛眼角弯弯,浸满笑意。 段承轩想了想,道:“这轩字是师父赠与我的,可这承字……” “承轩。”顾茗烟已然脱口而出,那双眼闪烁着望向他处:“我只能叫到这副模样了。” 轻咳了两声,段承轩此时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硬生生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叫的不好意思,随后只点点头:“说来还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姓名。” “女孩儿叫银杏,男孩儿叫萧骁,瞧着那男孩儿也是个练武的材料,说不定同青则也合得来。”顾茗烟如此说着,感觉到段承轩稍稍靠近了自己些,两人的脚几乎都纠缠在一起,可她始终没有让开一步。 紧跟在后的张良山看着两人,更像是在看一对恩爱已久的夫妻。 段承轩已然准备直接派人大刀阔斧的将这宅院好好改造,丝毫不惧此事再被皇上知晓,而顾茗烟早已忘记密道之事,聊起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为他们的身体担忧不已。 “咳咳,你们谁还记得密道的事情吗?”张良山稍稍拔高了些声音,站在原地抱着手臂,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回过头来的顾茗烟。 难得因为谈情说爱而忘记了正事,顾茗烟赶紧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不好下去,等明日派来些人再下去吧。” “为何?你就不怕其中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拿走吗?” “有何怕的,当年顾诚金蝉脱壳,断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能留下来的只怕是些不入眼的东西,我们总归是只能从残次品里找到关键物件。”顾茗烟反倒是轻轻的笑了起来:“更何况,雁江使臣如果真的怪沧澜窝藏顾诚,自然是要到这旧址来一趟。” “你便不怕他们说你是玉清。”张良山惊愕。 “玉清死了,顾诚被窝藏了,雁江才有制高点谈条件,这么大好的机会,他们可不会白白浪费。”顾茗烟扬了扬嘴角,猝不及防的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跤。 段承轩伸手扶着她的腰侧,将手臂抽离出来护着她:“好好走路。” “凶什么凶。”顾茗烟瘪瘪嘴,抬手摁了摁眼睛:“这该死的眼睛怎么都不肯好。” “别碰。”段承轩又将她的手给拉扯下来,怒目而视:“自己是大夫都不好好照顾自己,如今看不见也是活该。” 顾茗烟气极,索性不同他说话。 方才恩恩爱爱的人转眼间就开始互相埋怨,张良山决定下一次还是让鬼魅和莫三来跟着。 不过临走时,他还是多看了一眼这应有尽有的宅院,那侧屋上的孩子木雕挂了一串,如今还在风中摇曳不定。 当年的顾诚,对这个养女又是否真的揣了几分真心呢? 第954章 第九百五十四章 新宅 不出几日,顾诚被沧澜窝藏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雁江使臣去往皇宫数次想要个说法,却都被皇帝反驳此事不过是谣言。 而另一边,顾诚旧址被卖,今日清晨不仅收了十数名想学字的小乞丐,又招揽了几十个丫鬟小厮,一应签了卖身契,却还能拿上几分月钱,有不少小街的人都纷纷送了孩子前去,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顾茗烟同张良山在药宅清点药材归来之时,正看见府中之人皆在扫尘。 站在门边,顾茗烟还是小心的抬头往上看,只是眼前的白纱扰人,本就眼神不好,此时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一旁的张良山开口:“上面写着只瞿府二字。” “为什么是瞿府?”顾茗烟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你爹姓瞿。”张良山无奈的看她,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微微愣神,她倒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尔丹的陛下,可平日里谁人会去直呼皇帝的名讳,也活该她不知道。心虚的揉了揉鼻尖,继续问:“这些人是你安排的。” “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厉害了些,我就是个穷小子。”张良山同样不解。 远远的便看见瞿府里迎来一个深蓝衣袍的男人,背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和两丫鬟,稳稳的停在了顾茗烟的面前,恭敬的行礼:“恭迎大小姐回府,属下叫立新,算是成山大人的远房亲戚,以前也是给大户人家打点家事的。” “是段承……唔!”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 张良山松开她的嘴低声开口道:“在外就不能直呼他的名字了。” “是靖王派你来的?”顾茗烟只好改口。 “是的,靖王殿下说是您如今是大小姐,自然不能失了排面,如今这些丫鬟小厮,用的银子也都是您的那一份,除了属下以外,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是您一个人的。”立新小心翼翼的让开了一条道,随后走到顾茗烟的身边,抬了手给她扶着。 张良山便顺势将她递了过去:“你先看着,我先去将银杏和萧骁接过来,还有些书卷还未清点。” “记得让萧骁多穿些衣服,男孩子小时候不好好护着,大病一场日后说不定就长不高了。”顾茗烟赶紧嘱咐着,前日晚上看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衣服爬树,昨日就染了风寒,幸得没被段承轩看见,不然只怕是被一顿教训,段承轩可看中了他这身练武的身子。 张良山被念得耳朵起茧子,掏掏耳朵走了。 立新掩嘴轻笑,道:“这两个丫鬟是平日照顾您起居的,这两个小厮识得些药理,但认字少,您平日看书的时候倒是可以让他们伺候。” 顾茗烟点点头,一直跟着立新又重新在这宅院内走了一圈,最后才来到主院,看着里面的陈设都已经被更改过,东西放的也更加应手,她还有些愣神:“真是时过境迁,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如顾诚那般富得流油。” 背后的一群下人都轻笑出声。 正在顾茗烟略尴尬之时,段承轩自门外走来,下人们也都纷纷张大嘴噤了声,立新赶紧招呼着人行礼,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喊着恭迎靖王殿下,顾茗烟这才回过头去:“你便大刺刺的走进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花重金养了个小妾。” “自是不怕,待到银杏和萧骁入了府,他们岂不是还得说本王多了个孩子继承衣钵,毕竟当年青则离开之时,他们还说是青则遇刺呢。”段承轩笑着走到她的身边,从立新手里将她接过来,捏着那纤细的手腕,再看着她越显娇小的身子,忍不住调侃:“萧骁长不高,倒也没见你长高。” 一时气急,顾茗烟隔着那层白纱横了他一眼:“长不高就长不高,我又不是孩子。” “先吃些东西。”段承轩轻车熟路的拉着她往侧厅走了过去,途中还问立新:“那密道处理的如何?” “属下亲自下去过了,东西杂乱,也没什么机关和危险。”立新赶紧道。 “怪不得你那日不让我来,原来是找人代替了我。”顾茗烟瘪瘪嘴,还是跟着段承轩落座,比起以前几人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饭,如今四周都围着下人。 顾茗烟眼睛不方便倒也并不在意,将白纱斗笠摘下时,正听见立新吩咐:“大小姐之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所有人打十鞭子。” 小小惊愕,段承轩则是将碗筷都塞进她的手里:“吃吧。” “不是该隐瞒你的身份吗?怎么如今倒说了我。”顾茗烟捧着小碗的鱼汤。 “本王的事情是藏不住的,只不过等会儿我就要入宫一趟。”段承轩紧皱眉头,这几日他几乎忙的团团转,先是将那两个麻烦的女人带回到天炎城,随后就听到了顾茗烟放出去的消息,一时大乱,忙得脚不沾地,今日还难得抽了时间来吃顿饭。 “那你还是多吃些吧,皇宫里的东西瞧着都吃不饱。”顾茗烟将自己手里的鱼汤放到他的面前,复而拿了碗筷吃饭。 看了一眼那被顾茗烟喝了一口的汤勺,不等丫鬟为他换个勺子,已然拿起来吃,低声道:“今日你有什么安排。” “之前你给张良山的东西有些眉目,今日应当是在屋里端详,顺带着让你的人去看看这府中是否还有什么不经意的机关或者是密道。”顾茗烟的眉梢都稍稍挑起来,复而看向了一旁的丫鬟:“让人去门口候着,药材得拿来不少,再去将药房里的东西拾掇拾掇,旁边那个小院也空出来,再买些晒药的架子来。” 几个丫鬟匆匆离开,去将这些事情都吩咐下去。 “大小姐,这府中上下的开支……” “方才来时,张良山瞧见附近有个空铺子,包下来开药堂,西门旁的大院空出来做私塾,从天炎城里找几个先生教书,再挂了牌子,若是有进京赶考的书生,便可在此地教书几日,管饭管住,一个孩子要出多少银子你且看着,权贵的孩子一概不收,省得其他书院来砸场子。”顾茗烟细细吩咐着,边风卷残云的将手里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立新忙着将这些事情记下来。 而此时,一个小厮却匆匆走了进来:“大小姐,烟雨阁的齐小姐带着弟弟和另外一个蒙面人来了,说是又要事要同你商量。” 段承轩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 看来是从那小子嘴里挖出些了东西。 第955章 第九百五十五章 顺序 齐林看着那双灰白的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当日刁难的玉清便是顾茗烟本人。 顾茗烟早已忘却当日无关紧要的事情,同齐柔聊了几句烟雨阁如今的方子,后又道:“再想出新的,我也一时想不到什么,不过烟雨阁如今买卖脂粉,倒不如拓展下其他的生意,这脂粉还需的好好精良些。” “正有此意。”齐柔边吃边点头,她这几日同样忙的脚不沾地,复而无奈的看她:“多亏了你搅乱时局,如今连我的烟雨阁门槛都被踏破,倒是有不少人想从段承钰那儿得到些消息。” 天炎城里,敢直呼皇族名讳的女人,只怕也只有她们二人了。 齐林如此想着,目光却落在顾茗烟身上的月白纱裙上,那若隐若现的金丝银线藏匿于薄薄的细纱之间,再往下还能看见青鸟纹,竹青云纹腰带镶了半块翠玉,再看段承轩腰间那缺了块的玉佩。 仿若注意到他的目光,段承轩只是抬眼警告。 齐林赶紧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青鸟纹多是靖王府用,而这白纱的工艺,只怕这裙上的一块便价值千金,任顾茗烟戴着面纱,只怕这天炎城里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都能认出她究竟是谁家的人。 “你想将他放在我这?”顾茗烟的声音唤回了齐林的思绪。 “这个自然,一般这种棘手的人放到你这里就能改过自新,更何况他好像中了毒,上次看见他咳血不止,我这也不敢请大夫过来,只好给你了。”齐柔摊摊手,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角落里那个被桎梏的小子身上。 这小子虽然说些消息,可对自己的事情却是真真假假的说,他们姐弟俩打听出的名字甚至都是假的,如今正气,便急吼吼的将烫手山芋送过来了。 顾茗烟嘴角一抽,比起被人喜欢,她更多时候是被人讨厌来着。 看了一眼那小子那副恶狠狠的模样,就听见齐林说:“我们好歹说了好几日的话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们。” “你们都杀过人。”那小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嘶哑。 顾茗烟扬了扬眉头:“那我给你找些没杀人的人去,立新。” “属下在,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立新匆匆从门外走过来。 “将他送到那些孩子的院子里,日日跟着他们一起清晨扫尘,白日读书习字,晚上恣意玩耍,若他敢动那些孩子一根寒芒,动哪一只手就砍那一只。”顾茗烟偷摸的捏了块糕点来放到嘴边,听着那小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知道个什么东西,去东方府邸不过是被人当棋子耍,只怕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别人故意让你听到的,你这种不机灵的小子,就该扔进孩子堆里好好磨一下性子。” “你!”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然屁股都给你抽开花了。”顾茗烟拍案而起,走到他的面前抬手示意他身边的两个人都离开,自己拽着他的手腕,弯下身子来看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道理都不明白,你不是个毛头小子是什么?” 小子作势就要动手,顾茗烟却一指自己:“我是大夫,救下来的人少说数百人,你若是动了我一根汗毛,便不怕来日你那蒙冤而死的父母在阴曹地府遭欺?” “你怎么会是大夫!”小子怪叫,可那拳头到底还是没真的砸下去。 “我怎么不是大夫,当时你在东方府邸里下的毒都是我发现的。”顾茗烟看着那小子顿时红了眼,却只是松松垮垮的拉住他另一只手腕,道:“他们杀了你的父母,你就想杀了他们报仇,这没错。” “那你还阻拦我!”小子继续挣扎不休。 “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的孩子,酒席上的孩子可都是同你一样无辜。”顾茗烟将他拽到立新的身边,一把将他推到了立新的怀里,微微抬起了下巴:“在我府中,你要做的便是当个孩子,就算是想在府里做苦工,也得等到十四岁。” 那小子明显还没反应过来顾茗烟之前说的话,立新则悄悄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抓着手里的小子:“大小姐,他可不是个孩子……” “就是个小屁孩儿。”顾茗烟气鼓鼓的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之前青则的小木雕,放到那小子的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儿子给我刻的,我日日都带着。” 众位大人都不解,那小子也同样咬牙看她。 “你给我刻个好看点儿的木雕,我就帮你父母报仇。” “此话当真?”那小子一下就亮了眼睛。 “当然,但得比我儿子刻的好看,每日吩咐你做的事情不能落下,也不能对其他孩子动手,你可以用假名说假话,但不能被人发现,只要你能做到。”顾茗烟复而笑出声来,将那小木雕放进他的手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对立新开口:“送他过去吧。” 刚才暴跳如雷的小子一下就安静下来,看着手里丑巴巴的木雕:“这不是你儿子的东西吗?” “他还会给我做的,但现在需要这东西的,是你。”顾茗烟戳了戳他的胸口,灰白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孩子都有胆识,但你得静下心来,想想你所知道事情的真假,辨别之后再细细想来,如果你一个人要去复仇,需要做什么,需要利用什么……” “最后,你得想想复仇之后,你会比你的仇人更厉害,还是更弱。” 话音落下,立新已经拉着呆呆的小子离开了侧厅,顾茗烟也重新落座,对段承轩伸了手:“你得帮我管青则再要一个。” “本王先入宫了。”段承轩叹气的将青则给自己雕的小豹子递给她。 顾茗烟笑眯眯的点点头,嘱咐他道:“这小子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让别人知道,这小子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绕了这么大圈,还是你最聪明。”段承轩的眼睛亮了亮,将那半份糕点往她手边推了推:“喜欢就多吃些。” “我吃点心,你且忙吧。”顾茗烟忍不住发笑。 第956章 第九百五十六章 顺序 齐林听了一头雾水:“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段承轩踏入此地时,那些眼线也已然紧跟其后,这小子被你们带来后,很快就被我随意安置在别院里,那些背后打探消息的人会怎么想?”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安抚那小子,断不是没有原因的。” 齐林始终对此一无所知,只有齐柔扬了扬嘴角:“原来如此,即使背后的人是皇帝一个人,但他的手下和眼线不仅仅在朝堂之中,哪怕是附近的商贾也知晓。” “所以如果有人想借什么名义来到院子里,或者去接近那小子时,就会发现他在这里过的还比较好,自当认为他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才如此对待他。如此一来,那些人自然会去派人清点这小子之前走过的地方,确认他是否真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顾茗烟也笑着点点头,嘴里的云片糕着实好吃。 齐林被两个人弄昏了头脑:“可这小子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说更好,既然我们不知道,那么其他人也不知道,但不同的是,这小子始终在我们手里,而他们却必须小心的去清场子,我是断不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在天炎城这种眼线众多的地方,给一整个宴席下毒的。”顾茗烟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 再加上段承轩此时去宫里同段琮要灵儿公主,草草提起这小子的事情,只怕皇帝也会怀疑段承轩是不是真的知道了灵儿和云栖的事情。 而能造成这种假象的,还有之前从老先生手里拿到的那份云栖手稿。 竹筒早就在之前就交到了段承轩的手里,今日去皇宫是去看太后,可最终的目的,不过是直接将当年的事情和段琮太后挑明。 曾经她去往白马寺同太后对峙的事情已然忘记。 那么今日,也大可让段承轩带着手里的消息,直接去将当年的真相揭开。 末了,她的指间拂过手中小豹子的尾巴,看着门外的天空,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最近的天炎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雨。” “你是不是和张良山发现那些血肉里还有些其他的东西?”齐柔也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年的天炎城的确下雨下的勤了些。 “那些血肉里的东西都是些毒物,真正有问题的,反倒是那些赤果。” 顾茗烟对门外的丫鬟扬手:“张良山可来了吗?” “已然在门口卸东西了。”门外一个小厮匆匆赶过来。 “让他将那盆东西拿过来。”顾茗烟吩咐。 小厮又着急忙慌的往外跑,齐柔和齐林不约而同的看着她指使人的模样,莫约是除了她不修边幅这点之外,其他地方都颇有大小姐的风范。 齐柔笑着问她:“你这府邸还得细细打扫几日,可有人帮你管着添置东西的事情?” 顾茗烟本还奇怪,齐柔却一件件的说冬日的碳火,平日的衣裳器具,还有每日的饭菜和柴火之类,听完这些之后,顾茗烟则是眨眨眼:“我除了赚钱和花钱,还要查府里的账本吗?” “不然呢?”齐柔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齐林也在一旁轻声附和:“这是当然,我当年在府邸里,时不时还要跟爹去账房里查账,小到哪个家仆家里出了事拿了补贴的银两,大到整个宅邸里各个小院的支出,可都得一一报备着。” 顾茗烟捏着下巴想了半天,好像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但从以前到现在,她可从来没有自己去尝试着管理整个府邸上下…… 看着她这幅样子,齐林话锋一转,将一封信放到桌案上:“这是银翘给你写的信,说是让你给孩子起两个名字。” “真的吗?”顾茗烟欣喜的将信件打开,边看边摸,过了一会儿才喜上眉梢,片刻后又沉下脸来,将信件拍在桌案上,道:“银翘还有几个月就生孩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被蓦地吓了一跳,齐林无奈:“若非是为你,我也不会被银翘催着回天炎城来打探消息,之前在小街上我以为你是玉清,还不是故意上去找茬了,也不想想挑衅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霸王,去挑衅外国使臣是个什么罪名。” “是我错怪你了。”顾茗烟顿时没了气焰,巴巴的添了杯茶水递到齐林的手边。 张良山一手抱着那盆之前种在靖王府窗台上的东西,另一只手还牵着乖巧的银杏,萧骁见到顾茗烟就冲了过来,顾茗烟吩咐了人给两个孩子准备碗筷,自己则对其他人招招手,绕到了旁侧的厅堂里。 张良山将这花盆放了下来,顾茗烟又从旁边一堆还未收拾好的药材里翻出一个木盒来,正是当日交给张良山检查的——放赤果的盒子。 将其打开来,里面的赤果已经开始腐烂,毒性也跟着漫了上来。 顾茗烟解释道:“这毒不碰就没事,再放两个月就该成落水关下石洞里的那种剧毒了。” “你将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齐林还是执着的捏着鼻子。 “他们在郊外种下的东西就是赤果,因为是用带毒的血肉做肥料,所以这些赤果不必尔丹那些野生的无毒,新鲜的还能煮汤,这些生来就是带毒的。”顾茗烟坐在一旁解释,随后看了一眼张良山。 张良山拿了三碗水来,在里面加了些粉末,分别将还未长成的小苗取下些放进水里,变成淡紫色,又将那从三皇子府邸里拿出来的赤果放到水里,变成了深紫色。 “看起来,是一样的毒。”齐柔皱眉,看来三皇子和皇帝站在一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顾茗烟笑着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玉瓶来,将里面粘稠的液体倒入了第三碗里,水变成了淡紫色,而她开口道:“这就是真正的铁铃铛之毒,但等加上之前他们做的赤果……” 说着,她将那腐烂的赤果放入了第三碗中,淡紫色渐渐褪去,只留下些浅淡的红色。 齐柔看不明白,齐林却是一拍手:“所以,并不是方子错了,而是顺序不对!” “你说的没错,而这一抹淡红色,就是赤果本来的颜色染上去的。”顾茗烟无奈的将手边的东西放下:“他们以为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只是几个药方,可真正的长生不老,却是有顺序的,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再服下另一种药。” “也许我会因醉雪而失去记忆,便是因为之前的药性我还未彻底吸收,强行介入后才导致了副作用,包括我咳血的事情。”说到这里时,顾茗烟轻轻咳嗽了几声,悄然避开了张良山警告的眼神。 “如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真正能明白其中奥妙了。”齐柔忍不住感叹。 一千一万人,却都比不上最重要的那一个。 第957章 第九百五十七章 时间落差 太后的寝殿之中。 段承轩独坐于一旁,消失已久的桂嬷嬷此时像是没事人一样,为他递来茶水糕点,而太后则靠在床榻的一侧,注视了段承轩许久,却并未听到这个前来探望的儿子开口,还是忍不住问:“承轩,你为何如今想到了灵儿的事情?” “母后难道不知道吗?”段承轩阴沉着一张脸,一双剑眸此时带了几分怒意,单单是挺直了脊背坐在椅子上便带给人一股子寒意,那双节骨分明的手攥紧了手中的杯盏,隐约还能听到不堪重负的杯盏发出咔嚓声。 太后脸色变了变,倒也一时拿捏不准顾茗烟是否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而一旁的桂嬷嬷则是走上前一步:“靖王殿下,太后娘娘无论何时都是在为您打算,这灵儿公主的事情,您还是考虑……” “此地,应当还轮不到桂嬷嬷您来开口。”段承轩目光一凛,惊得桂嬷嬷身子一颤,面色发白的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鲜少见到段承轩这样对桂嬷嬷的说话。 太后总算是提起了些精神,从床榻上稍稍抬起了些身子,那双浑浊不堪的眼渐渐清亮起来,注视着段承轩:“既然你都已然知晓,今日为何又要执着于当年之事,云栖也好,灵儿也罢,她们已然早早入了黄泉。” 太后曾经究竟跟顾茗烟说了什么? 对此,段承轩虽然一概不知,但如今还是不忍问道:“既然灵儿已死,我想讨个尸首埋葬于当年师父师娘墓碑的旁侧,又有何不可?” “承轩今日如此开口,莫不是那顾茗烟想从灵儿的尸首上找寻些什么?”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双眼底的精光没能躲过段承轩的眼睛。 曾经表面慈祥内心狠辣的母后,如今看起来却十分陌生,甚至懒得再维持当年的慈母模样,段承轩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却也知晓这世上有因果二字。 并非是太后渐渐变得心狠,而是她的真面目一直都是如此。 母子对峙,段承轩嘴角却爬上一抹同顾茗烟一般无二的浅笑,目光渐冷:“即使如此,母后又要如何拦我?” “靖王殿下,太后可是您的生母!”桂嬷嬷还是忍不住大声呼喊。 仅仅是这一声呼喊,便让段承轩察觉到如今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虚张声势。敛去脸上的笑意,段承轩松开按已然碎裂开来的杯盏,扬手洒落那些杯盏的碎片和灰尘,扬声道:“母后待承轩一直很好,承轩自是不会做出逾越之举,可当年母后所为之事,今日便不怕皇兄报复吗?” “即使他想要报复,也得顾念哀家手里的筹码。”太后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侧卧在床榻之上:“当年你同顾茗烟之事都是哀家一手操持,埋下白骨黄符之事不过是为了让皇上宽心,岂不料哀家的两个亲生儿子,如今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来责难哀家,当真令哀家心寒。” 单薄里衣之上仅披着件外衣,而那盘旋其上的凤凰却如太后如今神情那般,高傲且目空一切,仿若段承轩幼时所看见的模样。 那时候的母后还在后宫中厮杀不已,从阴晴不定的父亲的手里护下他们兄弟二人,又从那些明里暗里使绊子的女人手里赢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再将失败者的骨血拆吃入腹,亦或是作为垫脚石平步青云。 故而当年父皇更喜欢母后,而并非是那可能带给他长生不老的云绾。 “哀家赢了大半辈子,后生自当也会赢下去。”病弱的母后此时从床榻之上起身,微微低着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儿子:“你是哀家的儿子,今日就算你皇兄不中用,可这皇位,哀家也会为你牢牢握在手里。” “母后便不过问儿子的想法?”段承轩不明白为何母后和兄长始终执着于让他继承皇位。 “为何要问?”太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任由桂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为她换上衣服,冷声开口:“还记得哀家当年教过你什么?” 看着那双冷冽的眼神,段承轩也扬了扬嘴角:“自当记得,生于皇族,生来便要争个头破血流,至死把握权位。” 太后的嘴角略略上扬,可段承轩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将当年云栖留下的信件竹筒递给桂嬷嬷:“云栖当年留下来的东西,不一定都在您的手上。” 说罢,段承轩恭敬的说了声儿臣告退便匆匆离开。 而太后则是静静的读过信件之上的字,面色惨白。 当年云栖在这天炎城里几乎称得上是无依无靠,逃窜之时又是何时留下这信件的? 而且这上面写的…… “桂嬷嬷。”太后将这竹筒重新放回到她的手里,低声询问着:“哀家为何不知道,世上竟然有两个灵儿。” 桂嬷嬷也紧跟着一愣,将这纸上的字细细读过一遍之后,也是惊愕:“云栖姑娘的字,几乎无人认得,这可不像是作假。” 太后暗暗咬牙,也不知道承轩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却并未发现寝殿外的小太监悄然离开,去往段承轩的身边后又折返回来。 段承轩跟着太监走在这皇宫的大路之上,也是对此事生疑,为何就连母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灵儿的事情?照理说那个时候的段琮还不过是个皇子,即使是他真的用心不专,也难以做出如此的事情来…… 可若是先皇所为,但为何他和太后都不知道此事? 带着问题离开了皇宫,段承轩始终派人盯着太后的寝殿,刚刚离开皇宫大门不远,便看见成山匆匆迎面而来,低声开口道:“靖王殿下,三皇子殿下方才已去往瞿府拜访,此时正同小姐在一起。” “随本王走一趟。”段承轩面色阴沉,倒是忘记此事。 之前顾茗烟在靖王府时,都是他拦着,可此时的瞿府里都是新人,只怕是无人听到过这吩咐,才将人放了进去。 只不过三皇子如此心急的找上顾茗烟,还不知道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 第958章 第九百五十八章 天火浩劫 幽香清雅,顾茗烟半靠在桌案前,一头青丝被两根玉簪高高绾起于脑后,耳边偏的留了一缕半短不长的发丝垂着,随着她捣药时的动作而剐蹭过脸侧,灰白的眼认真的注视着药杵下的粘稠草药,鼻腔里尽是些苦涩味。 一旁的丫鬟为段承瑞添了茶,却碍于这里是药房而并未送来糕点。 段承瑞旁的封月则是注视着顾茗烟,直到她将药杵放下后,抬手随意的将耳边那一抹碎发拢到耳后,起身。 “殿下。” “还是叫我小姐比较好。”顾茗烟总算撩起那帷幔步步踏入正厅中,同段承瑞四目相对时,总是忍不住想起当时他头也不回离开的事情,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坐在他的对面,而并非是主座。 “你的药方,我已然收到。”段承瑞支支吾吾半晌,才只挤出这么一句。 “如此便好,之前段承轩不想我亲自见你,如今却再没有再见的必要。”顾茗烟扬起嘴角来,吩咐着丫鬟将那腐烂一半的赤果给拿了过来,放到桌案之上:“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真正的人血馒头,却非要啃上一口。” “若你头上有把铡刀,亦会如此。”段承瑞苦笑一声。 “铡刀只斩有罪之人才是。”顾茗烟似笑非笑的反击一句,眯着眼睛半晌倒也没看清他身边的人究竟是封月还是封瓷,这边只好继续开口:“如今我们本就不是站在一边,皇上对段承轩的好只怕是柄双刃剑,最大的获利者便是你,你又何须此时过来装可怜?” 被顾茗烟这般咄咄逼人的质问,段承瑞不怒反笑:“你以为我是来装可怜的?” “不然呢?”顾茗烟挑眉。 “今日过来,并非是为了正事。这是父皇和皇叔之间的事情,我只需要遵从父皇的旨意耐心等待即可。”段承瑞敛去方才那副为难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今日过来,是希望能送你归去尔丹。” 微微蹙眉,顾茗烟反倒是不解:“之前你们都执意将我留在此地,为何如今……” “一旦牵扯到云栖的事儿,父皇便会不管不顾起来。”段承瑞无奈站起身来:“东方氏本该是成为最后一个牺牲品,你这将药方一交上去,这牺牲品也不止一个了。” “什么意思?”顾茗烟始终不解。 “乱葬岗也好,山庄也罢,没人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段承瑞略略抬眼望向了顾茗烟,挑眉道:“实不相瞒,阿兰背后的靠山是我。” 原来如此…… 顾茗烟此时看向段承瑞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许。 “所以当时阿兰说的话,只是让我能找到郊外的山庄和乱葬岗,守城将士的事情只不过是在混淆视听,不让我知道阿兰是故意传消息的,对吗?”顾茗烟摇摇头,倒是一副自己愚笨,当时怎么没有想到的表情。 甚少从顾茗烟脸上看到这种懊恼的神情,段承瑞开口时的语调也轻快了些许,眼神更是温柔几分,笑道:“的确如此,可我让你知晓山庄和乱葬岗的事情,是希望你能更小心些,反倒是被你将了一军。” “这不是为了出其不意么。”顾茗烟干笑了几声,旋即正色道:“你说这山庄不止一个,那其他的地方……” “有了你的药方,这些事情还会秘密进行下去的。”段承瑞郑重其事的摇摇头:“而且这些研究药的地方,不仅仅只有长生不老的药方,还有一些其他的药,可我如今也难以确定。” “你既然和皇上是一边,应当是不管这事才对。”顾茗烟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了两下,而封月的眼睛也跟着眯起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其上空无一物。 而顾茗烟正看着她的动作,嘴角上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刻,鬼魅便从门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背后还背着莫三的长刀,立于顾茗烟的身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承瑞波澜不惊的拿了杯盏。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保证我们两人之间是公平的。”顾茗烟两手一摊,从鬼魅的手里接了杯茶水:“我俩开沧澜也许是一件好事,可这件事情持续的时间未免太长了,我怎么能保证你登上皇位,还要继续探寻这其中的奥妙。” “我都让你离开,自不会继续。”段承瑞皱眉。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父亲如今是个明君,为何又要劳神伤财,还得隐瞒各位大臣来做这件事。”顾茗烟品了一口苦涩的茶水,这句话问出口,也是在质问自己。 “究竟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滔天的权势,再想得到更多。还是因为想要复活死去的爱人,亦或是在这长生不老的幕布之下还隐藏着什么,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顾茗烟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来。 段琮不惜同其他国家决裂,也不愿将雁江和尔丹的事情好好解决,更是将云绾囚禁于此,可也不过短短数月,并没有对尔丹有任何实际上的伤害。 但和段承瑞屡次绑走自己而又屡次放走不同,段承瑞是因为难以辨别和掌握,不如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已达到目的,那么段琮和自己之间并无半分情谊,挑拨离间的招数也并非是没有玩过。 那将云绾留在这里,徒惹尔丹不快的缘由又是什么呢? 话及此处,段承瑞却不同于顾茗烟的自我询问,反倒是开口道:“若说这下面有什么一统天下的东西呢?” “那只能说因为权势滔天,而迷了你们的眼睛。”顾茗烟无奈的摇摇头,就连这长生不老的药方都是虚妄之言,那么这一统天下的东西自然也是不可能存在……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若是这长生不老的药方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么这一统天下也并非虚言。”段承瑞的眼里闪着些精光。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眼睛一样。 顾茗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字里行间里听出几分痴狂来,站起身来,她死死的盯着段承瑞:“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改变众人的天火,是不是也有可能重演?” 第959章 第九百五十九章 筹码无效 疯子。 顾茗烟在送走段承瑞时,脑子里只有这么两个字。 段承轩匆匆归来之时,就连段承瑞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只有顾茗烟正站在书房中翻阅着古书,想要搜寻到当年那场天火浩劫的只字片语,可手中书卷所描写的天火却是形态各异,众说纷纭难以辨清真假。 鬼魅则将方才两人的对话都一一告知。 段承轩蹙眉:“她当时为何让你进门。” “因为封月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她不仅仅是在打量我,更像是……看猎物那样的感觉。”顾茗烟回答了段承轩,边将手中的书卷放回到原位:“对于天火的事情,你怎么看?” “比起这个,母后根本就不知晓两个灵儿的事情,这个时间始终是对不上的。”段承轩将在太后寝殿所说的字字句句都重复了一遍。 等到话音落下,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发现这件事情远没有长生不老药这么简单。 “玉芝和玉芝的姐姐可有下落了?”顾茗烟赶紧询问道。 成山在背后轻轻的摇头,鬼魅还是一头雾水:“这是这么了?” 两人重新对视了一眼,段承轩迈步离开,边告诉顾茗烟:“我派人去找有关天火的古书,还有当年云氏祖先和玉氏先祖的事情。” 顾茗烟则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也许当年的段琮,就和今日的段承瑞一样。” “什么?”鬼魅始终听不明白。 “云氏长生不老,玉氏占星推演,天火浩劫死伤大半人,留下的那些人如今称王称帝,唯有沧澜江晏尔丹三国日渐强盛,若是按照市井说法,这三国之人当年便是活下最多的地方。而当年沧澜开始强盛,也得算是初代皇帝和云氏先祖的功劳,开疆扩土,这其中的关联,可不简单。”顾茗烟暗暗揣测,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的简单。 “可这天火乃是天灾。” “若是有人认为,服下长生不老药后便可永生,那么这天火何时降临又有何问题?到那时只要再服下这药,在浩劫之中活下来,数百年的经验加起来,的确足够一个人一统天下,这并非是难事。”顾茗烟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们真的是疯了。” “可这长生不老都是虚妄,这些事情根本不成立。”鬼魅急忙的走上前去:“只要他们知道长生不老是假的,那肯定就能……” “问题就是他们不会相信。”齐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一袭青绿色长裙走进来,目光闪烁:“这个问题并非是天火会降临,而是出在人的身上。” “举个例子。”顾茗烟站起身来,将手平放在自己的头顶上,道:“例如今日皇上要的长生不老药方在我这个高度,到时候我只需要给他正确的药方,让他自己发现这是错的,那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而后,她又手放到鬼魅的肩膀的高度,抬起头来看他:“但现在,他其实想要的是这个高度的东西,也就是起死回生的药方,亦或是让将死之人续命的东西,我就很难给他了。” “最后……”顾茗烟踮起脚尖来,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他真正想要的是长生不老且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但我真正能给的东西只到我肩膀的高度,如今我再拿出药方,他又信不信呢?”顾茗烟歪着头将手放了下来,看着鬼魅的那双眼:“如果他不相信我手里的药方是真的,就会继续杀人来试药,以达成目的,而我们手里也没有了筹码。” 鬼魅这才明白过来。 问题在于段琮肯定是不会相信她的药方,而再提到这个天火和一统天下的事情后,就跟一个人的野心有关,如今就算听段承瑞的话离开,皇帝也绝对不会停下让人继续杀人试药的事情。 而一旦相信了天火和死而复生的药真正存在,他们就肯定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这其中会有多少人牺牲……”鬼魅忍不住喃喃自语。 “不仅是人命牺牲的问题,甚至连这一步都想做到,那段琮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于让段承轩继承皇位,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牺牲多少条人命的问题。 而在她的眼中,如今的段氏皇族已经从根本上就腐朽,像是崇尚什么邪教,而真的妄图得到这世间的一切,而相信之后的所作所为只会日渐疯狂,即使明面上是明君,可如此数量的人命日渐堆积,不就跟当年妄图长生不老的暴君一模一样。 若到时候沧澜大乱,旁侧又有尔丹雁江虎视眈眈,那便不再是每日死上几个人的事情,便是整个大陆上时局变迁的事情。 “你刚才怎么没告诉王爷。”齐柔看她。 唤回思绪,顾茗烟正靠在桌案边,反而疑惑的看向齐柔:“方才他就想到这些了,不仅如此,他肯定也会想到段承瑞和段琮两人都如出一辙。”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相信于此的事情?”齐柔小声询问。 “的确如此,因为他说太后并不知道有两个灵儿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极大可能是先皇做的,而段琮虽然嫉恨父亲和母亲不让他和云栖在一起,但最后还是继承皇位,保守了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了天火和死而复生的事情,如今段承瑞突然就迷信于此,其中定然有蹊跷。”顾茗烟说了长长一大串,鬼魅和齐柔始终是一头雾水。 顾茗烟反而将事情都梳理清楚,直起身来问齐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我方才待的房间里好像有机关,立新正在派人将其打开。”齐柔这才跟着回过神来,方才她过来时只顾着听几人说话了。 “去看看。”顾茗烟点点头,上前一步抓住了齐柔的手。 “你不管天火和三皇子的事情了?”齐柔看她。 “都已经知晓其中的原因,以及如今的处境,那么更重要的事情,是增加手里的筹码,然后再随机应变,我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顾茗烟依旧洋洋自得的笑起来,同齐柔并肩离开。 鬼魅看着两个女子的背影,细细数过他度过的这几年。 似乎从未有过一日消停,顾茗烟为何总是能早早抓住事情的重点,甚少在一件事情上纠结超过一个月。 似乎唯有当年和段承轩的感情,是个持续多年的意外。 第960章 第九百六十章 地下机关 来到齐柔暂住在此的房间。 原本平整的地面,此时已经被立新带着人连其下的泥土都挖开,下面是一块拱形的石板,若非是其十分巨大,兴许立新会认为这地底下会是一具石棺。 立新背后跟着人多是靖王府的护卫,即使如此,这其下的石板却没有被移动的痕迹,四周严丝密合的被封死,立新只好让人彻底将四周的泥土都挖开,看看有没有任何的缝隙。 “大小姐。”立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 顾茗烟小心打量眼前的石板,挑眉道:“这埋得这么深,你是怎么发现的?” “想换地砖时发现的。”齐柔带着她稍稍退出了些,听着里面的铲土声音,说着:“应当是这些日子下雨较多,土也松软了些,这石砖便起来了,立新就想着要铺上两层,将土挖开了些,才发现。” “这东西如此密不透风,如果真的不是什么石棺的话,肯定还有其他的入口。”顾茗烟拉着她往四周去看看。 若是这底下的土地如此松软,那么这小小的地道也不会挖的很远。 两人对视一眼,都开始寻找起来。 …… 或残破不堪或完整的古卷占满了整个书房。 段承轩一回到靖王府中,便让所有的人将有关于当年天火浩劫的古书找来,可多是些鬼神之说的事情,若是继续往前追溯,倒是有许多书上都提到过,天火落下之前的几年连连下雨,可洪灾却还是一如往常,这些水都不知去了何处。 而天炎城里的雨,也的确是如同书中之前所记载的那样,下雨的日子逐渐增多,可之前所用的防洪工事却都并未改良。 “莫大人来了。”成山低声开口。 莫一一袭武夫的短袍,俨然是方才从校场匆匆归来的模样。 “靖王殿下找我有何事?”莫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窗外,将要下雨,身上练武的汗水都粘腻在身上甚是难受。 “近年来沧澜多雨,洪水可有增多?” 被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莫一想了想:“好像没有增多,毕竟朝廷都没拨银子下来,自然是无事的。” 段承轩的脸色稍稍阴沉了些。 怪不得皇兄和那段承瑞如今都相信了此事,可就连他也不禁想到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派人去四处打听当年天火浩劫的事情。”段承轩冷声发号施令。 成山当即带人去搜寻有关于天火的消息,莫一正莫名其妙,便听见段承轩继续开口:“这些日子你放在皇宫里的眼线可有回话。” “暂时没什么动向,不过后宫里倒是有两个新进去的美人争执不休,将后宫闹得鸡飞狗跳,皇后东方氏倒也没管,好像是说身子不适,皇上却日日宿在她的寝殿里。”莫一抱着手臂:“说来也是奇怪,季家如今正向皇上要个说法,皇上面上斥责了东方氏上下,唯独对皇后情有独钟。” 季家和东方家的争斗,本就是段承轩想要的结果。 如今的雁江使臣还在找皇帝讨个说法,这几日上朝之时,皇上也是大发雷霆,斥责诸位朝臣办事不利,可转念一想,这段承瑞特意去往顾茗烟的府上说起此事,当真是相信了段琮的话,为了顾茗烟自身的性命而让她离开。 还是说,他过来说到此事,便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犹豫再三,段承轩还是沉声道:“桑宁何在?” “桑宁这些日子已经被怀疑,洪霄也抽不开身,在宫中当差。”莫一赶紧走上前一步:“你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即可。” “你怕是得抽几个可信的人手在烟儿身边。”段承轩转过身去,看他:“如今真假难辨,我又在风口浪尖,再是多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是怕段承瑞借顾茗烟算计了你吧。”莫一轻笑。 认真点点头,段承轩自当知晓顾茗烟足够聪明,可若是他们两个人所想的方向都单一且一致,反而会导致被蒙蔽了双眼而难以看见其他的目的。 “不过他们都在顾茗烟身上下手的话,倒也说不清究竟是针对你,还是针对顾茗烟的。”莫一低声提点了一句,复而去找人守着瞿府,更何况他的亲妹妹如今还在顾茗烟的身边养伤,若是这腰上留下了什么隐疾,来日可是要吃苦受罪的。 并未看见段承轩眼底小小的惊愕。 他一直都认为段琮的目的是报复自己,然后得到顾茗烟手里的药方。 可若是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得到顾茗烟的医术,然后才是利用他呢? 顺序一旦不同,那么事情的本质也有所改变。 …… “我看看这里。”顾茗烟坐在旁侧小屋子的地砖上,弯身看了一眼这空空如也的桌下,却是不解:“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快起来。”齐柔急急忙忙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旁的两个丫鬟匆忙的给她掸去身上的灰尘,齐柔看着她那一身价值千金的衣裳染了灰尘,只是看着就肉疼不已。 顾茗烟踉跄了几步,四处转了一圈什么也么没看见,拍拍手:“鬼魅人呢?说不准他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鬼魅大人在莫小姐的屋子里,方才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一旁的小厮赶紧开口道,周围的几个丫鬟小厮都担心不已。 齐柔不着痕迹的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这才是个新宅子,便出现了如此多的事情,只怕这些下人都不能安心。 反观一旁的顾茗烟,仿若下一刻告诉她这地里埋得是火雷弹,都不能动摇她脸上的淡然分毫,一双灰白的眼此时因为认真而带了几分疏离,灰尘未清的纤长手指半撑在桌案,却并没有放开来。 “你们都后退几步。”顾茗烟低声开口。 就连齐柔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而在顾茗烟手掌之下的桌案隐约朝着另一边倾斜过去,她的两条腿也跟着动了动,挪动了几分才惊觉这并非是她的错觉,稍稍后退了两步将凳子摆放好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架子上,盈盈一笑:“等会儿我坐好了便将那块大石头拿过来。” 还未来得及询问为何,她已然按踩踏着凳子坐上了桌子,两只手都半撑在身体两侧,稍稍往下压了些,有些郁闷:“将那石头拿过来。” “是。”小丫鬟将那沉甸甸的石头抱过来。 顾茗烟指了指自己手边。 小丫鬟方才将那石头放下,便肉眼可见的发现那桌子往下沉了沉,下面的石砖发出咔哒一声。 第961章 第九百六十一章 陷阱 “若我能再胖上几斤,就不用这石头了。” 顾茗烟如此说着,两只腿懒懒的交叠着,身子微微后仰,抬手看了一眼那房梁的位置,歪了歪脑袋:“是我看错了吗?这房梁好像是歪着的。” 顺着房梁稍稍抬高的另一边,顾茗烟顺着那面墙壁看见了三幅挂画,抬手一指:“那刀子来将三幅画都斩断一半,切记不可触碰。” “有什么问题吗?”齐柔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忙碌起来。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我身下的机关既然靠的是重量是触动,也许有问题的那边也是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斩断,又能看见后面,又能看看会不会触发什么别的。”顾茗烟扬了扬嘴角,耳后的青丝也被她重新拢到耳后,脚尖轻轻的晃荡两下。 “若是有什么攻击的机关呢?”齐柔不安心的看着她,她如今坐在桌上,几乎就在这间屋子里的正中心。 “那我自认倒霉。”顾茗烟索性收了两条腿,往后挪了几分盘腿坐在桌案上,眼睛眯起后打量四周,直等到三幅画都被斩断一半,背后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多余的丫鬟小厮也都退居门外。 齐柔此时也站在门边,将那两个剪画的小厮也叫了出来。 “让立新来处理此事。”齐柔对顾茗烟扬了扬手。 “可能来不及了,这画也是个歪的,似乎重量有所偏颇。”顾茗烟已然看见了那撕裂的挂画里,夹层里还藏着一张可活动的纸。 按照脚下的桌子也是有重量偏颇。 只怕正确打开机关的办法,是让那一张可活动的纸被摇晃的正确的那边。 “我可能坐在上面更安全一点,你赶紧让立新将这面墙给砸开好了。”顾茗烟隐隐觉得身下的桌子又往下沉了沉,像是在做什么倒计时。 而如果这下面真的雷火弹,那很快就会炸开。 但她若是离开,也保不准下面的机关反而会被启动的更快。 齐柔惊慌的叫了立新过来,不过一会儿,整块墙面就被砸了下来,而整个桌子几乎有一半都沉到了地下,并没有雷火弹,而是从石砖里溢出了些粘稠的液体,像是什么汁水。 顾茗烟闻了闻味道便掩住口鼻,道:“齐柔,你将人都带走,等打开机关后这个院子封起来撒药。” “你快下来。”齐柔急得跳脚。 “别下来!”立新看着那墙壁里还沾着石土的机关,忙声道:“如果小姐现在离开的话,整个房梁都会坍塌,墙壁里的机关是小小的弩箭,明显是朝着墙壁发射的。” 隐约还能看见那些铁质的弩箭前还留有一些空隙。 如果整个屋子里的墙壁里都有这东西,在地上的东西有毒的情况下,只怕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没法儿带着她全身而退。 顾茗烟小心的挪动了身子,从怀里摸了药粉来洒在地上,蹙眉:“让张良山过来,让他将之前我们做错的药材都草草熬煮后,直接倒进来。” “大小姐,这机关的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可这汁水会引毒虫,即使是在人多的天炎城里,它再继续渗出来的话会死人的话。”顾茗烟目光看着那些汁水在沾染到粉末时都挤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齐柔慌忙的指使人去做,而顾茗烟脚下的桌子还在继续往下沉。 莫一带着人匆匆赶来的时候,正看见顾茗烟站在桌子上仰头看着房梁,而脚下的凹陷的地方里沾染了不知名散发出恶臭的汁水。 “让开!”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莫一赶紧让开一条路,便看见几个人小厮将桶里黄绿色的水都泼了进去。 “去叫靖王!”莫一看着里面的汁水混合在一起,赶紧吩咐人。 鬼魅也急匆匆的过来,看了当即就将袖口放上去:“我去将她带出来。” “别带我出来,这房梁上有根绳子,你从上面将这东边的瓦片拿四块,大概能拽到。”顾茗烟草草的比了个方向,随后掩住口鼻不去闻这些味道。 立新还在墙壁旁将这些机关都一一拆掉,忙的满头是汗。 等到段承轩闻讯赶来的时候,屋子附近已经飞散着些从未见过的毒虫,鬼魅方才将那绳子狠狠拉上一把,大半的身子几乎都悬在半空。 “哗啦——” 巨大的声响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响起。 脚下的桌子剧烈震颤,顾茗烟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段承轩身上,笑道:“踩进来,我给你解毒。” “欠揍!”段承轩低低的骂了一声,踏进这汁水里时背后响起无数的惊呼声,而顾茗烟也猛地从桌上飞扑而出,还大喊着:“鬼魅快跑!” 直到投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耳边便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巨物轰然坍塌的声音,碎屑石头就落在她的身后和脚边,眼前的人也跟着转了个边,齐柔和齐林都尖叫出声。 脊背重重的砸在地上,顾茗烟却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上为自己挡去所有灰尘泥土的男人,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拖鞋,解毒。” “你就是欠教训,是不是?”抓住顾茗烟那只拍打面颊的手,段承轩爬起身来,两只脚都隐隐作痛,本还想先将顾茗烟拉起来,她却慢悠悠的爬起身来,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另一边则叫来旁边的成山:“把他扛到旁边的屋子里去,我去配个药,马上就来,打些清水来将他的脚洗干净,水不能随便泼出去,得解了毒再扔进土里。” 说完这些,顾茗烟顶着一身满是灰尘的衣服冲了出去。 仅仅是借着曾经对宅院里的旧日记忆,顾茗烟快步冲到了一旁的屋子里,让人拿了些草药过来碾碎成粉,另一边则按取了些自己之前的软膏裹在一起,这又匆匆忙忙的往回跑,路上险些摔了一跤,幸好鬼魅来得及时,直接将人提了回去。 两只脚一落地,顾茗烟便急匆匆的往前跑到床榻上,将那方才清洗了的腿放到自己的腿上,其上有些破皮,脚微微肿胀,顾茗烟松了一口气,将那些软膏给他抹上:“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扑莫一了。” “既然知道有危险,怎么还自己上?” “我也只是稍稍猜测一番,怎么会知道这东西如此恶毒。”顾茗烟笑着凑上前讨了个香,捏了捏他那硬邦邦的面颊:“我道歉。” 第962章 第九百六十二章 石棺 鬼魅掩面离开,张良山的嘴角都跟着抽搐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不成体统! 可在两人之间早已是如喝水般平常的事情,但甚少是顾茗烟如此主动,段承轩心底喷涌而出的怒火稍稍被缓和了些,可一双脚上的疼痛却提醒段承轩——眼前之人方才就将自己陷入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当个大小姐就这么难?”段承轩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当的难道不是大小姐?”顾茗烟不怒反笑,指尖从段承轩的手臂上划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人阻拦,府邸里的下人都过的好好的,这不就是一家之主的样子吗?” 似乎没有给段承轩任何反驳的余地。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段承轩泄了气,任由顾茗烟将剩下的软膏都一股脑的揉到他的脚上,在段承轩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顾茗烟的指尖已然落在他小腿后的伤痕上,这伤口之深几乎接近经脉。 好似在提醒着她。 今日所有的成就和地位,都是段承轩当年浴血奋战换来的。 默不作声的将手收回来,段承轩则是听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好似还能听见不远处立新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听了一会儿之后,问顾茗眼:“今日的那些汁水都是毒物?” “不仅是剧毒,还能放在土地里一直没有破开,只怕旁边总归是得用上些密不透风的石砖,今日那桌子往下沉的时候,明显能听到下面传来什么被碾碎的声音,但如此也能知道,这背后的东西十分重要。”顾茗烟如此说着,将段承轩的腿放下,匆匆洗了手后看他:“也不知道顾诚当时有没有将这东西拿走。” “如果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留下才是。”段承轩从床榻上起身,顾茗烟又过来脱他的衣服,要看看之前被雷火弹炸伤的地方有没有好些。 “也对。”顾茗烟点点头,细细查看过他的伤口之后,才放松了一口气,好歹脚上浸染的毒物还没有蔓延至手臂的伤口上,而且段承轩的伤口似乎好的很快,也不枉他平日强身健体…… 好似她甚少看见段承轩练武的模样。 微微愣神之际,门扉被敲响,方才离开的鬼魅又探了脑袋进来:“那果真是个石棺,里面有一套女人的衣服还有些许首饰。” “这就来了。”顾茗烟站起身来,听见段承轩还想起身穿鞋的声音,赶紧回过头去道:“你躺下,好好休息。” 段承轩黑着一张脸,看的顾茗烟浑身不自在,只好走过去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虽然脚上黏黏糊糊的软膏有些不舒服,却是没再疼,段承轩一派淡然的同她并肩往外走。 几个丫鬟小厮正在院子里不敢靠近那些染了毒的水和靴子。 张良山带着人在清理残局,顾茗烟还想去帮忙,却被身边的段承轩给拉了过去,低声警告:“别再惹事。” 不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你眼睛能看见东西吗?”段承轩接着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再过些日子我的眼睛就会好了,你到时候可就拦不下我了。”顾茗烟鼻腔里哼哼了两声。 “本王拭目以待。”他这下半辈子都得看紧她! 这才晃神一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若是一段时间不看着,她只怕能做出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 顾茗烟不遑多让的瞪了回去,她这辈子都不要被人吃的死死的,哪怕是段承轩也不能困住她! 入了屋内,看着那石棺里的衣裳首饰,两个人都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弯下身来打量这石棺里的东西。 光是女子的衣裳和首饰几乎就将这石棺里堆的满满当当。 可碍于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无人敢真的将那些东西拿出来。 顾茗烟眯起眼睛却也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挑眉:“这些衣服都有什么讲究吗?” “并没有什么讲究,就连面料也不是顶好,这些便宜的首饰更是随处可见。”段承轩在一旁解释,细细瞧了一会儿,从立新的手里接了根粗长些的木枝,将那些衣服都挑起来放到一旁的一块大布上。 一直将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后,下面始终只有些许的首饰和衣裳。 背后死死盯着的莫一忍不住开口道:“真正的东西肯定都被拿走了。” “不可能。”段承轩和顾茗烟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顾茗烟先开了口:“这里的石棺上层是一块巨大的石板让人找不到下手的缝隙,而真正的石棺大概也只有一个人这么大,但开启它的机关明显是错一步就要将人置于死地,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会有人解开这秘密,将其打开。” “可事情总有万一,如果他们留有一线呢?”莫一抱着手臂询问。 “若是真的留有一线,为何要挪开这机关再将这些东西塞进去?”顾茗烟站起身来,敲了敲发酸的腿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外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道:“不过也说不定就对了。” 段承轩看着她找了椅子坐下来,走上前去,吩咐众人:“你们都先去各忙各的,将那汁水和机关处理一下,将门关上。”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带着人离开。 等到门扉关上,段承轩才伸手帮她揉了揉发酸的大腿。 “怪不得你让他们都离开。”顾茗烟轻笑了一声,两人的手臂都交缠在一起,段承轩避开那只受伤的手臂为她细细揉捏,边道:“不仅如此,他们在这里也挺多余,还得一一解释。” “没耐心解释,倒是有耐心学揉腿?”顾茗烟感觉着双腿好了不少,这揉捏的手法可以说是十分娴熟,以前却也没发现,调侃道:“是在谁身上练的手啊?” “在你眼里,本王自己是没有腿的吗?”段承轩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愣神之际,顾茗烟只好垂下脑袋来揉了揉头发,看他:“可这石棺里并没有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段承轩抬起头来,同那双灰白的眼睛对视。 “有道理。”顾茗烟惊愕之后稍稍扬起了嘴角。 这样接近真相的话,的确不该被不相干的人听见才是。 窗外,顿时大雨倾盆。 第963章 第九百六十三章 死生一线 “方才鬼魅所说的可疑之人是怎么回事?” 顾茗烟正拨弄着方才被段承轩拿出来的那些衣裳首饰,她也分辨不出其真假,但看了许久,倒是能确定这些衣裳的时间都不同,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股脑直接放进去的。 段承轩看着那些东西,倒是想起了段烽的母亲。 当年的顾诚,只怕是年年都为段烽的生母准备这些,乃至于今日他还为了仇人和爱人的儿子而妄图篡位,就连自己的亲子也丝毫不顾。 可看了一眼顾茗烟,她还并未想起顾诚和段烽之间的事情。 “兴许是顾诚当年心爱之人的物件,藏于此处安全。”段承轩弯下身子将她拉起来。 呆呆的被段承轩从蹲着的状态给拉起来,顾茗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顾诚有其心上人?” “是,但如今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段承轩捏了捏她的手臂,却只能摸到硬邦邦的骨头,眉峰堆起:“先去吃东西。” “今日再多吃一块糕点?”顾茗烟赶紧拉住了段承轩的手臂。 本来她应当是每日都吃的,不过前几日段承轩看见她带着两个小孩子吃糕点不停,这才下了命令,日日糕点至多三块,两个孩子的糕点只有一块。 “多喝一碗汤。”段承轩将手臂稍放下些许,让顾茗烟能拿捏着舒服些。 “可疑之人的事情你还没说。”顾茗烟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 旁屋的汁水此时已经被张良山的药水所覆盖,发出股子怪味来,几个丫鬟和小厮正忙着将府中被落叶或是些其他物件堵住的小洞都给凿开,免得院落里积水。 门口的成山则是迎上来:“小姐,那可疑之人是属下。” “怎么一回事?”顾茗烟不解。 “鬼魅是虚报的,以此来告诫真正藏于黑暗里的眼线。”段承轩草草解释了一番,他和成山对此都是心领神会,可顾茗烟应当是甚少涉足暗中的一些事务,才会不清楚这只是个障眼法。 话到这里,顾茗烟明白大半便也不再继续询问。 “那汁水何时才能彻底解决?”段承轩问。 “最少一日,可这时下雨,这些汁水难干,只怕得用上两三日的光景,正好这几日我得试试焱焱草的药。”顾茗烟每每一提到这草,便总下意识的摸到手背上那被蛇咬了一口的地方。 这整片天下之上,怪力乱神之事却也不少。 临到用膳之时,段承轩将天火一事尽数告知,顾茗烟听得认真,末了却也对此深表怀疑:“我之前本来是完全不信,只以为这是虚妄之言,但如今却有些相信了。” 这些水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我也觉得此事蹊跷,莫一已然派人去查,这些日子我只怕也要避嫌而得少过来。”段承轩说到这里,当即横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警告:“这些日子你且紧紧跟着成山,不要再冒险。” “知道了,婆婆妈妈。”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感觉这些话听的都快长出茧子来。 成山忍俊不禁,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这般形容过靖王。 已然嘱咐,段承轩好歹少许放心,待到酒足饭饱之后,门外的小厮便匆忙赶来:“王爷,靖王府派人传话来,说是东方小姐要自尽,东方大人带着人已然登门拜访了。” “瞧瞧这烂桃花。”顾茗烟似笑非笑的调侃了一句。 “今日只许吃三块糕点。”段承轩面色阴沉,这些人当真是大胆。 “真是个小心眼。”顾茗烟醋溜溜的说了一句,只等到脑袋上被附上温热的大手,男人稍稍用了些力道将她脑后的玉簪摘了下来,瞧着那长长的青丝缓缓垂下,落在她的颈间耳边,看着那灰白的眼抬起来看他。 “等本王回来,亲自为你戴上。”段承轩将那玉簪放在手心中把玩,这些日子,总归是得有个念想才好。 “寥寥数日,又不是生离死别。”顾茗烟跟着轻轻的笑出声来,随意的拢了耳边的碎发,又将背后的长发用指尖细细梳理后,才低声道:“不过生死一线,你这些日子入宫时还是多加小心。” “好。”段承轩拿着玉簪,同小厮一同踏入厚重的雨幕之中。 身旁的丫鬟还想为她重新绾发,她却摆摆手:“靖王既然说他要给我绾发,那就给他留着,要是绾的不好看再劳烦你们。” 小丫鬟笑盈盈的后退了几步,顾茗烟则顺手拿走了今日的第四块糕点。 成山也并未阻拦,只是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小姐等会儿还要去药房吗?” “我去找一趟莫三那儿,鬼魅到底是个男子,总不能掀了女子的衣裳给她揉腰。”说及此处,顾茗烟已然将袖子捋起来了些,不在意那些伤口被人看了去,更不在意一旁的小厮赶紧的挪开了目光。 即使到了这,她顾茗烟还是顾茗烟,若是条件允许,她更想穿短裤短袖。 一路来到莫三的房里,正看见鬼魅和莫三正在说什么,鬼魅一看见她就干咳几声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给莫三揉揉腰,你先出去?”顾茗烟从旁将药箱里的软膏拿出来。 “那我先出去了。”鬼魅却回了莫三一句,还是背着莫三的刀出了门。 顾茗烟将两只手都涂满了软膏,莫三也乖乖的趴在了枕头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来,背后那点儿青紫如今看起来还是同之前无异,顾茗烟加重了力道,莫三就疼的哼哼起来:“疼!” “忍着些,这些日子也别一直躺着趴着,时不时起身坐一下也是好的。”顾茗烟无奈的看着那受伤的位置,又不是十分靠下,日日躺在床上反而更伤腰。 莫三只好咬着帕子,直到顾茗烟停手,她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 “终于结束……你在……” 回过头时,顾茗烟正将身上满是灰尘的衣裳脱下,将里衣解开之后,隐约还能看见她脊背上的青紫,还有些破皮,她边清洗着手,边对莫三开口:“帮我将淤血揉开,再上点药,我看不见。” “怎么回事?”莫三从床榻上爬起来,给她上药。 “只是脊背剐蹭了两下。”顾茗烟说的心不在焉,脱险之后,她只是不希望段承轩担心。 而在靖王府中,段承轩甩了甩发疼的手臂,之前的那一下让他的手肘砸在地上,可他生怕顾茗烟知晓此事会责怪她自己。 “王爷,要不要处理一下?”背后的成一忍不住问道。 “不必,小事。”段承轩信步踏入厅堂之中。 正如顾茗烟所说,生死就在一线,谁也不例外。 第964章 第九百六十四章 两边吃 东方大人年过半百,几个儿子亦都在天炎城中身居要职。 此时东方萱儿才被从吊绳上给抱了下来,几乎奄奄一息的半靠在厅堂的软榻之上,几个兄弟和长辈都围聚在她身边细声安慰,而东方老爷子的目光则是落在了段承轩的脸上,放下杯盏起身行礼。 “靖王殿下。”连带着背后几个未去看东方萱儿的儿子也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段承轩面色发冷的开了口,落座于主座之上,不等东方氏的众人开口,他已然低声开口:“既然东方氏本就不同本王站在一处,今日季氏责难一事,便同本王不相干。” 字字掷地有声。 霎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一时没想到段承轩竟然会将此事说的如此直白,东方老爷子略一犹豫后,却只是道:“只要您愿意迎娶萱儿过门做正妃,我东方氏日后便为……” “东方氏凭什么同本王谈条件。”段承轩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面上却依旧是紧绷着下巴,目光凛然的越过东方氏众人,落在那东方萱儿的身上,后者心虚的挪开了目光,眼底泪光流转。 “更遑论,她才来到靖王府几日便受伤数次,东方大人便如此放心的将孙女留在本王这里受苦吗?”段承轩不经意间想到了苏玉婉和顾茗烟,这几乎是贯彻了他目前所有人生的两个女人。 即使是苏玉婉,当年也曾被人追杀,因他而被置于危险之地。 就像是刻在他身上的诅咒。 “能为靖王殿下赴汤蹈火,是小女的荣幸。”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抬起的手臂上有一条狰狞的伤口。 这便是东方萱儿的父亲,也是东方大人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统领。 “看来东方统领并非是爱女之人。”段承轩面色不改,低声道:“若是本王的女儿,那便是放在手心里宠着,断不会将其推入火坑。” “靖王殿下又是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东方统领尽量不去管四周骤然冷下来的空气,只是硬着头皮走上前了一步,同他对视:“如今东方氏既然敢来,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但若是靖王殿下执意要将我东方氏置于死地,我们倒也不如带着灵儿公主和其生母的秘密踏入黄泉。” 看来这东方氏似乎是真的知道点儿东西。 如段承轩心中所想那般,当年云栖好歹也是云氏之人,知晓她的人不在少数,即使母后想要对云栖下手,也得有些宫外的人以作支持。 如今东方氏带着如此众多的人前来,并不是像虚张声势。 而是某种意义上,他们本就不效命于段琮或者是他,背后真正的靠山应当是当年的太后,可直到之前太后被困白马寺,东方氏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这份差事给接了下来,如今才酿成了这两边不讨好的情况。 “本王要的是灵儿公主,可并非是其生母。”段承轩冷眼而视,抬手拿了杯盏:“其生母早就葬入皇陵……” “看来靖王殿下还不知道,灵儿公主的生母便是当年的云栖。”东方统领面色淡然的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只要靖王殿下愿意同东方氏站在一处,东方氏愿意为靖王殿下赴汤蹈火。” 统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带着背后的几个小辈也跟在跪下来。 “王爷,您之前同萱儿说的话,萱儿都已然告诉家中长辈,日后断不会背叛王爷您的。”东方萱儿也从软榻上抬起身子来,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面色惨白。 他们已然知晓自己已然穷途末路。 “知道了云栖和灵儿的事情又如何?本王找到灵儿公主的目的,便是问问当年她所寻得的玉龙雪如今在何处。”段承轩冷笑着挑眉:“更何况本王早已心有所属,若是迎娶了你们东方氏的女子,只怕是家宅不宁。” 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众人始终不肯抬头起身。 段承轩坐在主座之上一言不发,直到东方萱儿按捺不住的落下泪来,从软榻上起身来,柔声道:“还请靖王殿下成全。” “成全了你们,便是负了本王的心上人。” 段承轩站起身来,看着眼前长跪不起的禁卫统领,目光阴沉:“本王可不知晓天炎城中的禁卫统领,是能说跪就跪的。” 感觉到那慑人的视线落在身上,东方统领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缓缓站起身来,同段承轩对视时,当年那个才不到他腰间的靖王此时已然长得如此之高,身材挺拔,眼底总是带着一股子傲气。 可此时,段承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眼底不带一丝情绪。 令人捉摸不透。 沉默之下,东方老爷子只好再一次的开口:“靖王殿下仅仅为了心上人便不管其他事情了吗?” “自当如此。”段承轩本就不想搅进这些事情,若非是为了听顾茗烟的话履行职责且尊重兄弟,他今日只怕是早早的随顾茗烟回了尔丹,何须还苦苦在这里死扛。 这完全出乎东方老爷子的预料。 成一此时倒是径直的走上前来,低声在段承轩的耳边开口:“季氏正在门口求见。” 声音不小,例如东方统领这般的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变了脸色。 如今季氏死死要住这件事情不放,皇上除了对皇后东方氏宠爱有加以外,对这整件事情处理的甚是含糊其辞,这才让季氏得寸进尺,他们东方氏纵然是大家,却也要碍于如今朝堂上的风评而畏畏缩缩。 段承轩眉头一挑:“既然季家一口咬定季淑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大可入府同本王说个清楚。” “属下当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告知。”成一行礼离开。 东方家人的脸色却是各异。 “您既然已知晓季家所行之事,为何还不揭露?”东方老爷子开口。 “若非如此,今日你们又如何回亲自登门。”段承轩重新落座于主座,房梁上和外面的屋檐上都落下数名黑衣人来,将东方氏带来的护卫团团围住。 而段承轩的话也到了:“本王习惯了嚣张跋扈,如今东方氏杀了本王那未出生的孩子,自当是要留在府中给个交代。” “若是你们东方氏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案,此事不可不了了之。” 东方氏从一开始,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东方萱儿跌坐在地,竟也想不清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下场的。 第965章 第九百六十五章 黄道吉日 窗外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屋檐之上,雨音几乎炸开在耳边。 院子之外早已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成山站在窗外,将今日东方氏在靖王府的所作所为一应告知,顾茗烟便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懒懒的抬起搭在窗台之上,脑袋也靠在这手臂上,眼睛半阖。 待到成山说完,顾茗烟才忍不住开口道:“他这是准备两边吃下,警告季家他已然知晓此事,让季家小心这把柄,另一边又借此要挟东方氏就范道出真相,倒是一举两得了。” “王爷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说到底,为的还是拉拢两家,以及知道些有关于灵儿公主和云栖的消息。”成山将那窗户稍稍阖上了些,屋檐被拍打响,有些漏水的征兆。 抬眼看他:“既然他不在,你不如陪我去趟药房,反正我也睡不着。” “恕难从命。”成山垂下头来。 “那就将东西搬过来吧。”顾茗烟低声开口,对他扬了扬手。 成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还未睡的丫鬟小厮将东西都搬过来,顾茗烟边捣鼓着东西,边让成山将近些日子的事情都一一口头梳理一遍。 成山的声音足以掩盖繁杂的雨声,让她不去想有关于天火的事情。 直到轻快的脚步声穿过厚重的雨幕传入耳中,顾茗烟起身四处张望,正看见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抱着棉花袋子一路小跑过来的银杏。 小丫头仰着头看她,指尖都打结在一起,支支吾吾许久。 立于一旁的成山轻咳了一声,道:“还请大小姐和小小姐就寝。” 小丫头的眼睛微微发亮,顾茗烟则是无奈的看了一眼成山,走到门外将银杏给抱了起来,沉甸甸的重量令她有些吃力,可那冰凉的小手爬上她肩膀和脖颈的感觉,却要比冬日暖阳还要温热几分。 “不敢一人睡吗?”将她放到床榻上,直接拿了棉花枕头垫在她的脑后。 “不敢,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银杏将头埋进了顾茗烟的怀里蹭了蹭:“你也会扔掉我吗?” “当然不会了。”顾茗烟蓦地轻笑出声,爬上床榻,任由银杏在她的怀里的找了个安心的位置沉沉睡去,身侧有了个热源,顾茗烟也很快沉沉睡着。 窗外的成山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床榻之上再无动静,悄无声息的将窗户关紧,换了人在门口继续守候。 原来是一个人睡不着,才日日熬夜。 次日清晨时分,顾茗烟帮银杏绾了头发,却被几个小丫头狠狠嘲笑了一番,最后只能将其送回到一群丫鬟的怀里,萧骁自从熟络了之后便开始上蹿下跳,花费了不少心力才将他摁在椅子上。 “别乱跑了,今日便要去听听先生来上课。”顾茗烟将碗筷都递到他的手里,一直等到他两只手里都抓着东西才折返过去,给银杏擦了擦嘴角,半点儿机会都没有留给身边的丫鬟。 在此留下来一同用早膳的众人,向来觉得她和贤妻良母四个字及其不配。 齐林忍不住道:“没想到你带孩子如此有一套。” “是吗?”顾茗烟自己也是不解,她只是看不惯孩子们四处乱窜,且将嘴巴吃的黏黏糊糊的样子,以前医生所留下来的对肌肤的洁癖还仅剩。 解决了两个孩子吃饭的问题,顾茗烟自己拿起碗筷来,问齐柔:“你同宗平王的大婚是推迟了吗?” “多亏了你将时局弄得混乱,如今就算我同他想要成婚,却也是不能了。”齐柔扬了扬嘴角,本来她还担忧在自己的大婚当夜会不会发生什么人命官司,如今却不用担心,另一边:“不过这大婚之事暗地里还在进行,不知道背后那人打的是什么心思?” “你们大婚可有什么异常之处?”顾茗烟边吃边问,又往萧骁和银杏的碗里夹了青菜叶子,边看着两个小家伙苦着脸吃下去。 “若说异常之处,便是这黄道吉日的选择了吧。”齐柔早早用过早膳,将手中还未喝完的白粥放到一旁,继而开口道:“这黄道吉日说是钦天监特意挑选出来的,但实际上不少人说,这是玉芝推演出来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黄道吉日,几乎不出意外的都是下大雨的日子,若非是身边的丫鬟提了一句,我当时也并未发现。” 莫不是段琮真的相信了天火一说? 顾茗烟忍不住如此想到,只不过对于天火一事她的确是不想相信,可又有谁能解释一下之前大雨,积水繁多,可最近却并没有什么洪涝,那么这水究竟又去了哪里? 细细想来,她还是低声开口道:“若是下一次的黄道吉日还是下雨,我们最好还是翻翻古籍。” “如此便好。”齐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张良山也才放下碗筷,对她招了招手:“今日试药,不可多吃。” 瘪嘴不满,顾茗烟到底还是将手里的东西给放了下来,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后,便跟着张良山来到了药房。 焱焱草是在是不可多得的东西,长在峭壁之上,虽生命顽强不易被折断,可能长成的却寥寥无几,加之知晓之人甚少,她同张良山二人能各自找到这东西,也算是机缘巧合。 “你确定这药没问题?”顾茗烟看着手里这一碗大红汤药。 “这焱焱草明明是绿色,扔到水里就成了这颜色,倒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张良山同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在她喝下之后,张良山却道:“喝了这药只怕要睡上十来个时辰,你且同成山说一声,不然等会儿被砍的可是我。” “成山向来明晓事理,我就连他拔刀都甚少看见,怎会砍你。” 朗笑数声,顾茗烟大大方方的将这焱焱草之药喝下,靠在床榻上,任由张良山为她针灸敷药,不过寥寥片刻,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有一袭大红嫁衣,裙摆长长嵌金丝,袖口处尽是金鹤羽。 高台之上的男子鼻梁高挺微弯,颧骨略高脸颊凹陷,一双棕色眼眸看起来更像几分混血,眼底深情可见,而那红嫁衣裹身的女子眼角眉梢尽染春意,步步踏上台阶,那红嫁衣便烧上半寸。 顾茗烟立于一旁,却只看见那漫天而落的天火。 还有那还未交合于一处的两只手臂,化作灰烬。 耳边还听见女子那轻柔之声响起:“百年后,你再来寻我可好?” 第966章 第九百六十六章 旧事药引 所见之事皆并未是她所经历过。 而她也从未相信什么前世今生的虚妄之言,梦境之中唯一可见的,便是那女子袖口上的金鹤羽,同沧澜皇族的物件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而那男子身形魁梧,却显出些病态之意,反倒是让人觉得其寿命将近。 醒来之时,眼前清明半分,模糊半分,却是比之前看见的剪影还要清晰许多。 张良山却愣神的看着她眼底的灰白,肉也可见的消散于瞳仁之间,本该凝黑精神的一双眼瞳,此时颜色稍许浅淡,倒是如琥珀那般清澈透亮。 “你的眼睛……” “清明稍许。”顾茗烟从榻上爬起身来,眼角眉梢染了几分张良山看不清的神色,唯有那桃花眼像是上扬了几许,语调也不似方才清醒的迷糊样。 瞧了一眼窗外乌黑黑的天色,顾茗烟亦辨不清自己睡了多久。 “睡了将将十一个时辰,只因外面雨势稍大,看不见天光破晓。”张良山揉了揉眼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怎么如此问?”顾茗烟同样不解的揉了揉额角,门外的成山已然踏进来半个身子。 “就在你醒前不久,可是说了句话,甚是清明。” “什么话?”微微一愣,顾茗烟反而愈发的不解起来。 “百年之后,世上便也已我二人。”张良山愣神的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身子轻颤,顾茗烟想细细回想在那梦境中的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却总只能看见那两只手化为灰烬,火红嫁衣比那天火更艳。 “看来我说梦话也说的有理有据,世上哪里来的长生不老,前世今生。”顾茗烟抬手拢了宽大袖口啊,一如既往那般起身下床,可那通透的眼映衬着烛火熠熠生辉。 张良山沉着脸摁住她的肩膀,让她难以起身。 “别动,我看看你的眼睛。”张良山弯下身子细细查看,却发现这瞳仁里若是细细瞧见,倒是还能从那些许的乌黑里找到几缕不经意的白色丝线,此时被烛火彻底的染红,显得妖冶十分。 顾茗烟则不经意的眨了眨眼:“究竟怎么了?” “你这眼睛未免太妖了些。”张良山嘴角一抽,除了那些白色的丝线有些多余外,再没有看到其他的异样之处,只好退后了几步让开位置让她起身。 之前和衣睡下的顾茗烟此时衣装得体,脸色似乎也比之前还要苍白了些,下巴微微抬着,总给人一种有些改变的感觉,可张良山只觉得如鲠在喉,探寻不到其中有所改变之处。 顾茗烟则是来到铜镜前,映着火光看着自己的那双眼,愣神许久。 这双眼,好似同梦中那男人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当年天火之时,可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天火浩劫之时,世人仅能顾全自己逃命,哪里能记得有什么大事发生?”张良山反问,对于当年天火浩劫之事,从古至今都有各自说辞,可却无人提到当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顾茗烟则是细细回想曾经所做的梦境。 仿若是在失去记忆的同时又得到些什么新的记忆,可梦中的男女丝毫不像是曾经的顾茗烟,亦或是曾经认识的人,那一身红嫁衣看似美艳,可若是细细回想起来,却总觉得那料子好像普普通通,而那男人身上的衣袍足以称的上是简单…… “世间,可有人看见先人之事的典故?”顾茗烟还是忍不住的喃喃自语。 那顾茗烟和玉芝姐姐能将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召唤过来,寄托于死人之身重生,这更像是真正的长生之法,而她来到这里所为之事大多像是使命,今日又梦到天火大婚,也不知道冥冥之中,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一旁听着的张良山和成山都对视了一眼,张良山才低头撑在桌沿:“你是说,你是梦到了先人之事?” “你且说有没有。”顾茗烟回过身去看他。 “古卷之中倒是多有记载此事,可这些探查到先人之事的人,大多是如玉氏那般的隐士,一家族都擅长占星卜卦,推演……”说到后面,张良山则是看着顾茗烟恍然大悟的眼睛停下了话头。 若是无错,玉氏同云氏本该是同宗。 顾茗烟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轻轻拍打了两次,笑道:“可即使如此,这梦中的东西倒也同我并无半点干系。” “你梦到了什么?”成山走了进来。 顾茗烟则是将梦中的事情一一告知,却看见成山眉头紧皱,沉思片刻之后才低声开口道:“若是这大婚之事,属下倒是略有耳闻,可此事并非是当年天火浩劫时的事情。” “且说来听听。”顾茗烟愈发好奇。 “这事情并非是当年沧澜皇帝所为,而是两百年前的段氏皇族,一个王爷所为,说来倒也同云氏有几分牵连。”成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是继续开口道:“那王爷本性逍遥,又是当时皇帝的胞弟,一如今日的靖王……” 竟然还真的有所牵连! 顾茗烟心里咯噔一声,而张良山和成山也愣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顾茗烟。 她究竟是如何梦到这些事情的。 轻咳了两声,成山继续开口:“而那女子却是当年有名的才女,考入宫中成为女官,之后辗转反侧才知晓她就是云氏后人,可并不想以医术为生只求功名,而当时的皇帝喜欢上这女子……” “看来是个横刀夺爱的故事。”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听得认真。 “的确是皇帝横刀夺爱,那女子同王爷早就暗生情愫,私下订了终身,但皇帝却执着于长生不老之法强娶那女子,那女子誓死不愿,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若是那女子能越过火海,便同意她和王爷的恋情。”成山说到这里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茗烟。 只见顾茗烟此时听得认真,眉头舒展着,这才开口道:“但这跨过火海的当日,女子穿了一身红嫁衣,王爷褪了锦衣华服,共踏入那火海之中,据说在两人葬身火海中后,大雨倾盆,火海之中却未寻得两人的踪迹,皇帝当场嚎啕大哭,不出一年,皇帝便郁郁寡欢与世长辞。” 说及此处这故事便没有下文,顾茗烟则是抬手捏了捏下巴:“你说这皇帝,哭得究竟是弟弟,还是那长生不老之法呢?” “说不定是哭药引呢。”一旁的张良山冷嗤了声:“那两百年前的皇帝死了,他儿子继位,最后可是将两个兄弟都囚禁至死,只听当时说,说是那皇帝是让两个兄弟给他做药引。” 药引? 第967章 第九百六十七章 动手脚和真面目 靖王府,书房中。 段承轩一袭竹青长衫,去了玉冠佩刀,可顶着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偏的硬生生多出几分江湖气来,倒像是那江湖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书生。 成一成二伺候在侧,可真正端坐于桌案前的,却是一身深蓝长裙的东方萱儿,此时的她再也没有半分大小姐的高傲,仅剩下恭敬虔诚的望着段承轩,拢了袖子为他研墨。 过去两日,段承轩将她前来的东方氏尽数囚禁于府中,却半分未动,反倒是不同往日那般让她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的伺候着。 只是昨夜…… 她几乎是坐在椅子上一夜未眠,她同沉睡的段承轩不过隔着一个屏风,但房梁之上却有数道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一晚上,今日陪着段承轩忙碌于处理公文,只觉得腰酸背痛。 待到正中之时,门外的小厮匆忙提了个食盒过来:“王爷,瞿府大小姐吩咐着新开的金鼎阁做了些可口的饭菜来,说是让您切莫忘记了用膳。” 这瞿府大小姐究竟又是什么来头? 东方萱儿之前还疑惑这瞿府大小姐是靖王自编自导的人,此时却看见段承轩喜上眉梢,亲手将那食盒打开来,瞧着里面几个简单的菜色,更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白日因各类公文扰心的焦躁顿时消散无踪。 虽不好日日在一起,但能明白各自心意,竟也如此舒心。 “属下来布菜吧。”成一实在看不过去,总不能在东方大小姐的面前,让堂堂靖王自己将饭菜都一一取出来。 段承轩轻咳两声点头,同顾茗烟在一起,倒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待到一桌饭菜都摆好,两个丫鬟前来伺候着段承轩用膳,东方萱儿还想跟过去,其中一个丫鬟却低声开口道:“东方大小姐还请随奴婢来。” “为何?”东方萱儿询问,看的却是正落座的段承轩。 “东方大小姐既然是东方氏,自然是要同东方氏一同用膳。”成一先一步走上前去拦下了东方萱儿的目光,面色阴冷:“若是东方小姐执意留下,属下也会为您准备可口饭菜。” 东方萱儿涨红了一张脸,迈开步子往外走,不过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靖王殿下这两日究竟是何意思?” 段承轩才不过吃了两口便被扰了兴致,面色不善的将碗筷放下:“本王说要一个理由,便是要一个理由。” “我东方氏知晓的东西比您想象中的还有多,如今皇上在暗,您在明,时局混乱之下,被影响的不仅仅只有皇上,您便没有丝毫的担心吗?”东方萱儿挥开了成一抬起的手臂,一路走到桌边来。 如此作为,换来的不过是段承轩冷冷一瞥。 他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的处境,可是在他和顾茗烟都在的情况下,得知这些事情总归是迟早的事情,丝毫不必为了快些得到线索而强娶一个女子入府,亦或是向整个东方氏低头。 “皇帝要的是本王和烟儿,那本王和烟儿有何担忧?” “那宗平王殿下呢?”东方萱儿总归是按捺不住开了口,她涨红了一张脸,看起来更像是孤注一掷,铆足了劲儿开口道:“宗平王殿下同您交好,你便不在意他的处境吗!” 段承轩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来:“让人将所有东方氏都带过来,若是此事不说清楚,你们东方氏便是想在宗平王大婚之日下手的叛臣。” “什……萱儿可并未说过此话!”东方萱儿蓦地睁大了一双眼。 “是吗?”段承轩扬了扬嘴角,看向一旁的成一:“那小子是不是还未开口?” “的确并未开口,可那小子的确听进去了小姐的话,若是让他出面说那些毒本就是东方府邸的毒,却也不难。”成一笑着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面色不改的继续说道:“且皇上对东方氏被囚禁于此的事情一言不发,诸多大臣进谏也无济于事,看来皇上的确是向着王爷您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东方氏只是区区一个弃子。 不过是给一个弃子添上罪名,有何不可。 而且这东方氏为段琮做事定然也不伶俐,才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可东方氏如此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自当也想过择主之后所面临的困难,也许真的能知道些段琮也不知道的消息。 东方萱儿的脸愈发红了起来:“王爷该知道,那些秘密是我东方氏的保命……” “既然你们想带着秘密踏进棺材,本王也不在意这靖王府再多上几缕冤魂。”段承轩慢斯条理的重新拿起碗筷,说这番话时更像是在说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王爷如此冥顽不灵……” “墙头草又能苟活到何时?”段承钰嗤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东方萱儿回过头时,正看见自己的两个亲弟弟被段承钰的下属一左一右的桎梏着,嘴里都塞着些布条,身上的绳子几乎将他们的手臂都勒的青紫,而平日里大多像是个草包的宗平王,此时只是懒懒的靠在门框边。 “顾茗烟和柔儿不在,用些极端手段也并非不可。” 段承钰邪恶的扬了扬嘴角,曾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而练出来的痞气又重归,手里的小刀在手中打了几个转,最后死死的抵在了东方萱儿亲弟弟的心脏之上。 “不!”东方萱儿惊叫了一声。 “这可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既然如今知道父皇无论如何都要纵容皇叔,我自当是得为皇叔好好效力才对。”段承钰冷着脸将那小刀往了里推了存许,刀下的身体颤抖不已,可越是如此,这嵌入血肉之中的刀刃便愈发的疼痛。 东方萱儿还想走上前去,却被背后的成一拉住了手:“东方小姐,属下劝您还是不要上前的好。” 下一刻,段承钰便将将拔了刀,血色飞溅,砸落在东方萱儿的脸上。 还带着些许温热,再晃过神来,下巴已经被段承钰牢牢的扣紧:“敢在柔儿的烟雨阁里动手脚,你们这东方氏的胆子可不小。” “怪不得烟儿不再给齐柔新的方子了。”段承轩的目光也愈发的锐利起来。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段承钰下手,这东方氏还当真是不要命。 东方萱儿睁大了一双眼:“这些事情都是皇上让我东方氏做的!” 第968章 第九百六十八章 一发不可收拾 各类胭脂水粉摆满了整整一张桌子。 还未弄清之前梦境的顾茗烟,才不过刚派人去金鼎阁里点了两份午膳,回过神来时,便看见齐柔带着几个丫鬟侍从抱着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冲了进来,塞了一半给张良山,又将另一半扔到顾茗烟的面前。 “这些都是清点仓库时发现有异的,你且帮我看看。”齐柔气红了一张脸,杀气腾腾。 顾茗烟赶紧放下还未动的碗筷,匆匆来到桌案前,将其中一盒香粉打开,当即被呛得打了一口大大的喷嚏,旋即皱着眉头将这香粉给盖上:“赤果的味道,加上这东西给人用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放一段日子可就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用久了就会毒发。” 齐柔背后的丫鬟侍从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茗烟则是挑眉:“你是如何发现的?” “段承钰让我先别管大婚之事,去烟雨阁查查有没有被动过手脚。”齐柔紧紧皱着眉头,不安的扭捏着指尖:“毕竟因为我要和宗平王成婚的消息一传开,那些富家小姐便日日来烟雨阁里攀附关系,连带着卖出的东西也多了些……如今想来,幸好这些日子没再去出新品,不然我还真的闻不到这旧物里竟然会有这东西。” “你能闻出来?”顾茗烟惊愕。 说到这里,齐柔先是微微愣神,旋即笑了笑:“之前清理你手稿的时候,段承钰瞧见你药枕的方子,便拿了过来,不比你手艺精湛,这药枕做了小三个月才算弄好送来,如此一来,倒也能识的几分了。” 顾茗烟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只是叹了一口气:“阴差阳错,你要药枕的话我下次做个更适合的,那药枕虽能让你辨认毒物,可是药三分毒,长久用来,只怕你日后离不开这药枕了。” 这次轮到齐柔倒吸一口凉气,不过顾茗烟则是打开了其他几盒,细细闻过之后,目光阴沉:“将这么多赤果的东西放入胭脂里不宜辨认,可若是放进吃食里更加不宜辨认。” “皇上是想毒死天炎城里的小姐吗?”齐柔蹙眉。 “只怕是在养什么。”顾茗烟说及此处,倒是被今日张良山的说辞提醒了一番。 就如同之前的皇帝将兄弟软禁起来当做药引那般。 今日段承轩若是皇帝的药引,那缺的便是药,而这他们找到养赤果的办法就是用人肉来做,可反过来,若是这赤果直接入了人的体内,日后只需取这些人的血肉来做引子,也并非不可。 事情愈发的不可收拾。 “成山,派人去所有糕点铺子和茶坊,将所有的吃食都买上一份来,再买一千根银针来,我还不信我找不到这背后的势力想要如何了!”顾茗烟当即拍案而起。 成山不赞同的看她:“若是这般,那么大家的目光都将集中于此。” “自然不会。”齐柔笑着对门外等候的丫鬟侍从开了口:“去告诉齐林,这些日子烟雨阁的生意不错,各家各店都安排着去附近的酒楼茶坊好好吃上一顿,小街里多了些孩子,还需得不少糕点。” 顾茗烟回过头时眨了眨眼睛,而另一边,又听齐柔说道:“本小姐不日大婚,自当也要好好挑选谁家的糕点饭菜比较好,将这消息传出去,不出半日,各大酒楼茶坊的人自会找来。” 如此一来,便是情理之中,亦不会让很多人注意到此事了。 顾茗烟暗暗的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另一边则开口道:“这毒发挥的极慢,也不着急于一朝一夕,还是让别人直接招商来的比较好。” “若是那背后之人早就知晓此事,有意将无毒的拿来呢?”张良山抱着另一半胭脂水粉走了进来。 齐柔和顾茗烟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一旁的成山则了然于心:“既然明面上做不到,但暗地里自然是可以的。” “而且这些店里兴许有些人并不知晓此事,说不定在半途自己就发现了这类事情,如此一来,只要看谁家送的晚,再让人细细的去后院查看即可。”齐柔又补充了一句。 顾茗烟细细想来,若是如此细细筛选下去,倒是能省去不少人力物力。 只是这一千根银针似是太少,只好看向张良山:“你得给我打个下手,这毒放的不多,银针准备时只怕还得多加两味草药。” “那天火之事……还有你的梦?”张良山皱眉。 “只是区区一个梦,难不成那是我和段承轩的前世吗?”顾茗烟忍俊不禁,转身清洗了双手后走向了饭桌前,落座:“大概只能说我碰巧遇到了这件事情,但提出关键点的是你,良山。” 齐柔听得一头雾水,而张良山则是眉峰堆起:“他爱民如子,怎会如此疯狂?” “他真正伤害的只有两个地方的人。”顾茗烟拿起了手边的碗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嘴里,边道:“天炎城和落水关,再无其他。” “如此说来,他是目标明确,可天炎城是当年铸就云栖死的罪魁祸首,可落水关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齐柔接了话,也走到桌案前,等着丫鬟给她也添置一副碗筷。 “落水关便是所指名的福地,若是想验证他是否想在各个福地送上‘药引’,还可以派人去天山一探究竟。”顾茗烟说到这里,看向了那边的成山:“这件事情还是同段承轩说上一句。” 成山躬身:“属下这就派人前去。” 饭桌前的顾茗烟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继而抬手揉了揉眼角:“而且这焱焱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弄得我的眼睛都有些疼。” “我看看。”张良山走上前来,她乖乖的将碗筷放下。 若非是自己看不清自己的眼睛,她也不必让张良山处处帮自己看着了。 张良山则看见里面的那些白色丝线都彻底的消失,可那桃花眼似乎又大了几分,琥珀色的眼睛更是透明了些,瞳仁的颜色却更浓:“你的眼睛之前变过吗?” “我怎么知道?我可看不见。”顾茗烟被问的莫名其妙。 “感觉变了。”齐柔也不解的看着她,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额头:“若非是我当初和你相识,今日定然叫你一声怪胎,你这桃花眼怎么看着越来越妖了,整个人看起来也好看了些。” “我长的更好看了,你们竟然还有意见了?”顾茗烟被气笑。 第969章 第九百六十九章 多善多狠 “我倒也瞧不出几分来。”顾茗烟看着铜镜里的一双眼,模模糊糊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若说是有什么改变,莫约像是眼前的事物更清亮了些,颜色稍许明亮,即使看着夜色,隐约也能看出外面的几分轮廓。 “你瞧不出来是因眼瞎。”齐柔掩嘴轻笑,边将一旁的张良山带走:“银针的事情便交给他来解决,你眼睛不好还是好好休息一番。” “就因为眼睛不好,你们就如此嫌弃我吗?”顾茗烟忍不住说道。 “并非是我们嫌弃你,而是银杏和萧骁还需得解毒,靖王还得同你商量些事情,如此繁多的事情,你莫不是想一个人亲力亲为的全部做了?”齐柔轻轻一拍她的脑门:“这下毒之事既然亦有了眉目和解决之法,便交由我来处理,等会小林过来,让他和成山日日跟着你。” 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顾茗烟忍不住发笑:“你这姐姐的操心性子只怕是改不掉了。” 相视而笑,齐柔拉着张良山暂时离开瞿府,还是准备去齐府秘密做这件事情,如今的瞿府里人多眼杂,可保不准其中的人是否有眼线。 待到傍晚时分,齐林果然带着饭菜前来。 顺带着带了消息过来:“我方才去了一趟靖王府……你这眼睛怎么了?” 被齐林直勾勾的盯着一双眼,顾茗烟和两个孩子都侧过头去,只不过顾茗烟看的齐林,两个孩子则是扬起头来看顾茗烟的一双眼睛。 “只是眼睛颜色变回来了。”顾茗烟干笑了几声,牵着两个孩子过来吃饭。 齐林将食盒交给一旁的下人,凑过来看了看顾茗烟的眼睛:“你这眼睛突然就有点儿像异族了。” “怎么讲?”顾茗烟问。 “眼睛颜色淡,又大,通透如琥珀,便显得妖冶。”齐林笑着给萧骁递了碗筷,又道:“不过比之前的灰白色要好上许多。” 见齐林马上就接受了事实,顾茗烟反倒是有些不满。 她这眼睛明明就是焱焱草的功效,可被他们说的,反倒是让她以为那梦境能改变什么。 待到酒足饭饱后,齐林才放下碗筷让下人带着孩子们去玩,这边则是开口道:“两位王爷在府中可是本性毕露,我下午时分过去看了一眼,那东方氏不少人都见了血,姐夫还让我赶紧走,我倒是想着姐姐日后跟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这下半辈子还挺危险的。” “你如此告诉我,倒也不怕我日后嫁给段承轩危险?”顾茗烟不雅的翻了白眼,这齐林到关键时刻还是在乎自己亲姐姐的。 这次却轮到齐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都已经跟他结婚生子,我怎么担心。再说,你不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救人有多真心,杀人便有多大的决心。” 话糙理不糙。 心里稍稍好受了些,顾茗烟则半撑着面颊拨弄着碗里仅剩的几块肉片,问他:“东方氏负隅顽抗,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理所应当。” “他们杀了朝廷重臣,就不怕遭人非议吗?” “东方氏在烟雨阁动了手脚,女儿又亲手推下季淑一尸两命,如此恶毒之举即使是被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如今只不过才见了点儿血,你还真当会有朝臣给如今的东方氏出头吗?”顾茗烟说的无奈。 齐林的眉头却竖了起来:“他们竟然敢在烟雨阁里动手脚!” 眉头轻扬,顾茗烟同样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齐林,原来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安抚了齐林,这边便看见成山自门口而来,附近的两个护卫也都应声离开只留下成山一人,成山眉头紧皱,低声开口道:“王爷让我将那冒牌货送来,请小姐自行处置。” 顾茗烟正奇怪,却看见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的将那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拉过来,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脸上被拉了长长一条口子,血顺着些许雨水溅落在脸侧,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手腕上都被沉重的镣铐桎梏,锁链垂在腿前,因走动动作而撞击在一起。 被推入房中,女子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身子轻颤,稍稍扬起头来看向顾茗烟,顾茗烟则还能看见她脚上同样带着黑色的镣铐。 忍不住皱眉,顾茗烟反倒是有些看不过去:“怎的如此对待她?” “齐林少爷未走多时,她便逃出屋内想要刺杀东方老爷子,幸好被我们的人拦下,这才知晓她竟然还有武功,王爷本想让人将她囚禁,可看着这张脸,如何也下不了手,她便气势汹汹的拿了石头划伤了脸。”成山同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顾茗烟则是细细打量着她,弯下身子来捧着她的面颊:“若是用石头划开的话,这伤口倒是得好好处理,谁来将我房里的药箱拿来。” 冒牌货说着就想将眼前的人挥开,却被背后的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的拉住手臂摁住肩膀,顾茗烟则挑了挑眉头:“既然他将你送过来,意思便是不许你死,得从你的嘴里套出些话来。” “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你才是无辜的那个,该死的另有他人。”顾茗烟平静的开口,吩咐一旁的丫鬟和下人:“此后,院中的人都叫她顾小姐,我则是瞿小姐,可明白?”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成山让人去将此事告知给管家立新。 “平日,你便双为名,就叫顾双。”顾茗烟自顾自的给她起了个名字,随后便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抬手为她处理脸上的伤口,随后继续开口道:“将她随便找个院子放着,派人看守不许她跑出去一步,这脸上的伤口得一日日的复原。” 重重的咬下了最后的复原两个字。 不出意外的,顾茗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怨恨。 “我要你的这张脸完好如初,可如今我的这双眼,却是无人能学的来了。”顾茗烟的指尖缓缓的绕过她的下巴,随后轻轻的刮擦过她的嘴唇,将其向下拉了拉,那帕子也抽离而出,却换上了一根筷子:“除非你想让我一颗一颗的把你的牙齿给拔下来,不然就给我咬着。” 女子身子一颤。 背后的齐林则是看着顾茗烟那认真的神色,脊背发凉。 第970章 第九百七十章 眼线 “你不得好死。” “自当如此。”顾茗烟轻笑着接受那含糊不清的诅咒,缓缓站起身来,目送着成山的手下将她重新压下去。 成山则是不解的看向她:“小姐您为何要……” “她早已不是我了,如今只能一点点的挖出她所恐惧害怕的东西,以此来做要挟。”顾茗烟转过身去,即使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依旧模糊,可那张脸上的神色她却是再熟悉不过:“想必她的亲人早已离去,背后之人莫约只是她的一盏明灯,可如今惨遭遗弃,她想轻生,却惘然于自身这二十多年的光阴所活为何。” 在曾经的白炽灯下,有多少的孩子大人都曾露出过这般的神情。 又在离开手术室后,多少的人都带着这样的神情跌坐于长椅,哭泣不止。 不免黯然伤神,她的指尖也跟着稍稍攥紧了些,目光凛冽:“这背后玩弄人心之人才是罪魁祸首。” “你如今愈发的可怕了。”齐林忍不住啧啧嘴,他的手藏匿于宽大的袖口之下轻颤:“不过才一眼,你便认了出来。” “若我真的只有如今的二十多岁,定然是看不出……”可在这二十五六岁的光阴之前,她还曾在另一个世界里度过了三十多年,曾在医院里看过世间百态,更在科室里听见时间冷暖,更在手术室中经历过上千的生死离别。 将近六十年的光阴,才铸就了如今的她。 “说着你好像活了百岁一样。”齐林嗤笑。 “你怎么知道我没活上百年?”顾茗烟笑盈盈的凑到了齐林的面前,微微踮起脚尖来平视友人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嘴角上扬着笑意更浓:“这可是个秘密。” 咽了口口水,齐林看着那张姣好的面容,第一次感觉到了顾茗烟的可怕。 当年的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来跟顾茗烟交朋友的。 顾茗烟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膀:“不过段承轩早就知道了,算年纪你说不定还得叫我一声奶奶。” “你别说了!”齐林惊恐万分的后退了几步,抱着脑袋大喊起来:“我真的快相信了,如果银翘知道的话……” “银翘才不像你这么傻呢。”顾茗烟大笑起来,指着齐林的鼻子笑的浑身发颤:“这么荒唐的话你都相信,哈哈。” “你……你!”齐林瞪圆了一双眼看她。 后者却已经小跑没影,只气得他在原地跺脚不止。 顾茗烟穿过长廊,耳边尽是丫鬟下人们嘴里喊得大小姐三个字,稍稍放慢了脚步,她骤然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向成山:“我记得你之前并不喜欢我来着,怎么今日对我的举措没有丝毫的阻拦。” 成山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属下不明白小姐您的意思。” “他让你将人送来,不可能是单单让我自己处理,定然还有其吩咐,可你为何不说?反而直接让我来做决定?”顾茗烟依旧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走到他的面前,道:“比起你在试探我,我更觉得你是相信我能做出好的选择。”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成山的面庞。 不信任她的时候,的确是曾经。 “王爷说的是,让您将她囚禁于此,他实在不忍下手。”成山心虚的垂下脑袋,刚想跪在地上以求原谅。 顾茗烟则是后退了两步,像是孩子一样蹦跳向长廊,边道:“我自然是忍心对自己的脸下手的,所以还是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不听他的。” “您便甘心于屈居于此?”成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屋檐上的雨戾的大了起来,湍急的流水在院落里打着旋儿灌入洞口。 顾茗烟则踏着点稳稳的站定在地上,侧过身子,那双眼带了几分冷冽的望向成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即使不需要依靠王爷,也大可有光明的未来,更何况属下并不知晓您既然已知晓自己的父亲是尔丹人,如今却为沧澜的诸多事宜操心,来往各国也向来对各国的私事守口如瓶,属下处处提防您,可从未看见过您为尔丹送过有关于沧澜秘密的书信。”成山紧缩着肩膀,声音低低。 这些疑问埋藏在他的心里很久。 好似顾茗烟的确曾为尔丹做过打算,可她却为段承轩所在的沧澜付出更多。 送去尔丹和雁江的诸多书信之中,却从未将沧澜的秘密告知给他人,尔丹皇室的那点儿事情包括尔丹陛下未来的事情,她也从未开口告知过他人。 为什么会有人不为自己的未来,亦或是为了自己故国的未来着想? 这便是他一直怀疑她的原因。 耳边的雨声蓦地大了些,掺杂了些下人的脚步声,顾茗烟脸上的寒意却消散无踪,目光落在成山的身上:“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眼前发生这类事情。” “而你所说的,从不送情报这一点。”顾茗烟的嘴角稍稍上扬,下巴也跟着抬起:“虽然我未见过我的爹爹和娘亲,但我也知道,即使是没有我,尔丹也会一如既往的强盛,沧澜亦是如此,即使没有段承轩,这沧澜还是会日渐强盛。” “属下不明白。” “因为我和段承轩想解决的,只有段琮,这偌大天下,还轮不到我们来管。”顾茗烟对他招了招手:“既然你已经将心里话说出来,我也认为你没有威胁,不如陪我走上一趟。” 成山不解,但还是慢慢的跟了上去。 跟着顾茗烟在这下雨的日子里绕到了几乎无人问津的后院,这里之前是丞相府时所用的客房之处,如今因为长久的雨水而有些漏水,如今还在修缮,此时四周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顾茗烟小心的绕开房顶漏水的地方,拿了火折子来看清周围,过了一会儿才来到那堆积了不少杂物的床榻边上,对成山开口:“这床榻下面有一个小拇指大小大的木头,将那木头取下来。” 成山弯下身子,找了许久才摸到一块木头,花了不少力气将其取下来。 这木头倒不是平平整整的,但表面却十分的光滑。 “那边的墙壁被凿开过,里面有个盒子,用这木头将盒子打开。”顾茗烟指向了书架后面的的墙壁。 成山愣神:“这是……” “当年玉芝姐姐就藏在这里,这洞口和钥匙都是她的。”顾茗烟轻笑。 “那小姐你之前为何不说?” “人多眼杂,我本想开府之前来拿,不过那时候更怕有眼线在附近,今日却不怕了。”顾茗烟扬了扬嘴角:“今日可来了个和我一般无二的小姐,那些眼线只怕顾及不到我。” 第971章 第九百七十一章 惦念 “正如小姐所预料的那般,如今有不少小厮和丫鬟,都在顾双被关押的院子前闲逛。”成一匆匆得了消息前来。 段承轩则是扬了扬嘴角,他早就知道玉芝姐姐曾在丞相府里留下东西的事情,可当时他们二人都不相信这旧址里真的能干干净净,便想着找个机会再去取东西。 如今先是打开机关,后来又是来了个和顾茗烟一模一样的女子。 单单这两件事情就可以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而成山背后的暗卫将近十来人,在无人问津的时候围下个小院子绰绰有余。 “而且,小姐好像是和成山大人讲开了。”成二又在旁边补了一句。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是如何讲开的?” 成一和成二有模有样的将两人说的话演绎了一遍,段承轩则是拿了手边的另一份密信,低声道:“她还真有办法,不然本王还想改如何同成山将此事解开。” “但让小姐处理顾双的事情,是不是有些……” “她既然愿意那么做,那便是无碍。”段承轩将那密信上洒了些醋,看着上面的字。 这是来自于落水关的密信,上面更是提到了有关于苏玉婉和慕青的事情,两人去往落水关之后便一直在打听有关于死人的事情,以及有关于长生不老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们还做了什么?”段承轩将密信重新放入竹筒中。 “慕青好像还办了一家医馆为人诊病,不过落水关最近出了不少的神棍,说是落水关之前是福地,只可惜被人毁了,如今引黄泉入了关,这才一直有冤魂索命,但不少人都相信慕青等一些大夫的医术,但大夫和神棍之间挺不对付,慕青还被人打了。”成一捧着手里的书信继续开口道:“不过第二日,找茬慕青的神棍就死在家里,第二批人也是这样,那些神棍便不敢前来了。” “竟还有此等事情?”段承钰从门外走了进来,眉头紧皱的将染血的刀放入刀鞘之中,两手一摊:“东方氏的子孙倒是守口如瓶,不过那东方老爷子倒也是沉得住气,今日还能继续忍下去。” 看了一眼段承钰脸上还未擦干的血迹,还有那双眼底的杀气。 段承轩记得上次看见他这眼神的时候,还是战场上有人杀了他兄弟的时候。 “冷静些。”段承轩站起身来,让成一将他腰间的小刀抽离出来,边道:“他们的计谋并未得逞,之前烟儿给我的药枕你且拿去给齐柔。” “真的?”段承钰心里一喜。 “去吧。”段承钰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顿时敛去了脸上的杀意,去取了药枕之后便跑了个没影。 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们几人,段承轩只揉了揉额角:“去查查慕青背后的事情是谁做的,等会儿再让人给东方家的人好好看看伤势。” “是,那王爷今晚是否要去瞿府?”成一问。 “去。”段承轩眼底的暴风渐渐敛去,仅剩下一片平静。 唯有到顾茗烟的身边才能得到片刻宁静,不过离开两三日,他便夜夜睡不着觉,总是惦念着顾茗烟那边的情况。 待到深夜之时,他轻车熟路的换了一身夜行衣,从后门进入瞿府。 本以为她此时应当和成山归去休息,可看守在此的属下却摇头:“大小姐和成山大人还在之前的客房之中,好似说这地下还有些东西,在挖呢。” 地下的东西…… 还未等到属下将话说完,段承轩已经闪身消失于雨幕之中。 顾茗烟本站在门口听着成山带人挖开地砖,腰间却被猛地被一股子力道狠狠拽下,惊呼出声的跌进身后结实而熟悉的怀抱,背后破皮的伤口顿时隐隐作痛。 成山闪身过来,看见眼前人是段承轩后才松了一口气,堪堪收了手,躬身行礼:“王爷。” “你们挖。”段承轩扬手,另一只手则牢牢的扣紧顾茗烟的腰侧,稍稍抬起些直接将娇小的人从门边给抱了出来。 顾茗烟受惊不小,待到双脚稳稳的落在地上,她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抬起头来看段承轩:“你当真是吓死我了。” “地下再有什么东西,你都给我退开三尺。”段承轩捏了捏她的鼻尖,另一边则是捏了捏她的膝盖,并未碰到那曾柔软的护膝,当即黑下一张脸脸,径直将人打横抱起:“护膝护腰都不带上,这阴雨天便是不痛吗?” 愣神片刻,顾茗烟这才想起自己自梦中醒来后,就一直忘记带护膝和护腰。 怪不得一直觉得别扭,总想动动手脚。 心虚的挪开了目光:“我忘记了。” “鬼魅也没提醒你?”段承轩冷眼。 听到鬼魅的名字,顾茗烟只从鼻腔哼出一口气来:“他可日日陪着莫三,哪里有时间来管我,你们俩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可真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承轩的脸色更黑。 “本王不在几日,你倒是逍遥。” “自是逍遥,要处理的事情又不多,才不像你白日看公文,晚上还得担心心上人今日会不会做妖。”顾茗烟笑盈盈的抬起身子来,不顾四周下人的目光,捧着段承轩的脸亲了一口。 “不成体统。”段承轩低低训斥了一声,面上却将怀里的人掂了掂:“好似稍稍胖了些。” “说女子胖,这张嘴是不想要了吧。”顾茗烟揉了揉他的下巴,便心安理得的靠紧他温热的胸膛,耳边还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被她逗笑,段承轩的一颗心总算也放回了肚子里,只看着那双眼:“眼睛好些了?” “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模糊不清。”顾茗烟点点头,正想着他会不会说些什么正事时,却看见他稍稍低下头,低声开口道:“这样的眼睛才好看。” “之前就不好看了?”顾茗烟低笑。 “如今更好看。”段承轩看着那琥珀一般的眸子,在踏入房中的那一刻便蜻蜓点水的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没有你,本王都睡不着。” 顾茗烟愣神片刻后红了耳尖:“瞎说什么。” “今日早些睡吧。”段承轩将人放到床榻上,顾茗烟则顺势滚进里侧,草草脱了外衣,一只手揽着段承轩的腰侧,看着这高大魁梧的男人睡在自己的怀里毫无防备。 拨弄着段承轩耳边的长发,顾茗烟忍不住笑道:“还挺诚实。” 第972章 第九百七十二章 契机 段承轩鼻腔里尽是顾茗烟身上那浅淡的糕点味道,裹挟着苦涩的药味,像是陈年的茶叶,又像是入口苦涩的花茶。 不过只陪了他半夜,待到下半夜时顾茗烟便清醒的翻身下床,险些还被梦里的男人给拽下来,只好将平日用的棉花袋子塞进他的怀里,另一边则草草的戴上护膝和护腰,先去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睡得沉沉,这才走向之前的客房。 成山和立新几乎都将这整块地面给挖开,里面也只有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沉甸甸的被拖到房间的另一侧,立新则一个人将这地板重新给弄好。 顾茗烟踏入房中时,正听见咔哒一声。 巨大木箱上的锁头被成山手里的铁丝给打开,看见顾茗烟时低头行礼:“小姐。” “看来我来的正巧。”顾茗烟走上前去,此时的客房里已然被烛火照的通透,稍稍将木箱打开一些,也并未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才彻底的将整个木箱都给打开。 其间多是些简单的衣裳首饰,成山拿起来一一查看:“这些都是之前江晏的衣裳,看来的确是玉芝姐姐的东西。” “当年玉芝姐姐藏匿于此,不相信任何人,我便日夜背着父亲前来,又送来些丫鬟的衣裳给她,府中侍从众多,加之来来去去的也多,她时不时跟在我身边一直都没被发现,原来这江晏的衣服都藏在这里了。”顾茗烟回想过曾经,倒是有许多细节之处回忆不起来,但好歹也能认上几分。 其中压箱底的其中一件,便是当年初次见到她时所穿的衣服。 “看看其间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顾茗烟眯着眼睛捣鼓了半天,却也没用一双眼睛看见什么有用的东西。 成山则让立新将整个桌子都清理干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 之前那个用木头解开的木箱也被放置于桌。 多是衣物首饰,可这其间倒也能看见些江晏工艺上乘的玉饰,顾茗烟则是一一的摸过去,反倒是坐下来:“鲜少看见在玉佩上雕刻药材的。” “药材?”成山将那玉佩放在烛火下翻来覆去的看,莫约只能看出其上雕刻的是什么花花草草,但这花草背后多是些水纹之类,愈发的让人难以辨别。 可顾茗烟失明已久,指尖单是放上去便能摸到关键的那一块,细细抚摸下来,便能知晓个大概,可这药材不比其他,外形有相似,雕刻于玉佩之上也难以辨清究竟是那一类的草药。 大致心里有了个数,门外便匆匆忙忙的跑进一名下属:“大小姐,方才顾双小姐袭击了院中送水的小厮,如今正……” 话还没说完,一个玉瓶已经稳稳的落入手中。 “将这玉瓶里的东西给她服下一粒,若是下次醒来了再闹,便再服下一颗。”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过如今她闹得越是厉害,她们在客房里寻找线索的事情便愈发的不被人所知。 “记得从主院里绕路出去。”成山嘱咐了一句。 下属点头离去,顾茗烟则屏气凝神的继续摸索着剩下的玉氏,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低着头脖子发酸,抬手揉了揉,正看见门外走来一个人,略一抬眼,便同来者四目相对,顿时笑出声来:“你是小孩子吗?” 段承轩同样揉着发酸的肩膀,黑着一张脸走到她的身边来,一只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将那些玉石拿起来看了一眼:“便为了这些起身?” “几日没睡,现在不好好睡一觉?”顾茗烟将那玉石夺了过来,边横了他一眼:“还请王爷保重身子。” “你没在,本王可是梦中惊醒,更难受了。”段承轩索性直起身子来,轻轻的捏了一把她长长的发丝,从怀里掏出了之前的那根玉簪来为她绾发,惹得顾茗烟轻笑:“离天明还早的很,绾发给谁看。” “看看玉芝姐姐留下的是何物。”段承轩的声音嘶哑,手中的动作虽然温柔,但那一张脸上几乎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清楚王爷未睡醒时性子阴晴不定,成山悄无声息的带着立新暂时离开了这小小的客房,顾茗烟也不再争论,听着耳边响起的门扉关上的声音,抬手将这些玉石都一一抚摸过去:“这些药材种类繁多,放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且说来听,让成山去买些回来给你试试。”段承轩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手下的头发搅乱一团,让他不免又烦躁了几分。 “你倒是纵着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顾茗烟还是抬起手来,将一旁的箱子给拿了过来,用木头将其打开之后,露出其中的几本玉氏古书来,其中有几本是她幼时曾看过的,她只好取了其下的几本来,对着烛火边摸边看,专注十分。 待到天明时分,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 顾茗烟这才放下最后一本书,准备起身时才惊觉自己的头发还在别人的手里,当即痛呼出声,连带着背后的段承轩也松了手,半弯下身子来才将这玉簪救下。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顾茗烟头皮疼得厉害,捂着脑袋转过身来。 “一直在你身后。”段承轩举起手里的玉簪,抬手帮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面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女子的发髻的确是难。” “所以我日日就用布带绑起来。”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玉簪,并未要回,而是拉着他的手臂往门外走:“玉芝姐姐带来的书上写了不少当年天火的事情,但同我们知晓的都大同小异。” “她既然也调查过此事,是否还知道些其他什么线索?”段承轩放慢了些步伐让她跟上。 “后面留下一些手稿,她当初好似是跟云栖有所联系,两人得出来的结论却是相似。”顾茗烟说及此处,停下脚步来,拉着段承轩的肩膀踮起脚尖来,附耳道:“长生不老也好,起死回生也罢,都需得诸多的血来更换,还需得足够量的药引。” “同如今所发生的事情一样。”段承轩周身渐冷。 “而且这转变才在近几日开始,结合如今大雨滂沱的前兆,也许他的确是想做些逆天之事,更加不惧其他国家前来……毕竟一旦能做到此事,世间的国家总会被打散。”顾茗烟抬起头来,看像那屋檐上滴落成串的雨珠。 第973章 第九百七十三章 绳结 偌大的宫殿之中。 如幽灵一般藏匿于薄纱之后的女子一袭灰白的长袍,宽大的裙摆在这宫殿之中拖曳出长长的痕迹,寒铁镣铐包裹着在她的两只手腕上,半遮半掩之间还能瞧见她正端坐于桌案前。 新来的宫女颤抖不已,将热腾腾的丰盛饭食放置于薄纱之前。 “还请大人用膳。”宫女小心的跪坐于地上,低垂着脑袋等待着这位未知名的大人将饭食亲自拿走。 不知过了多久,镣铐碰撞的声音才响起。 一步,一步。 眼前的地面被黑暗影子所覆盖,那人的衣裙摇曳在眼前。 “我又不吃人,何须惧怕如此?”女子的声音轻轻,顺带着眼前的饭菜也没了踪影。 宫女颤颤巍巍抬起头来时,却正对上那一双灰白的眼眸,惊恐万分的重新低下头来,却惹来那女子一连串银铃般的轻笑声:“如今你看了我一眼,只怕是走不出去,倒不如先告诉我,皇上今日去了哪儿,又宠幸了哪家的嫔妃?” 宫女颤抖不止,却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血液飞溅。 灰白的裙摆都被染红,小宫女惊恐的神情永久铭刻于这具身躯之上。 而灰白瞳仁的女子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黑暗里暗卫们,转过身端着饭菜踏入薄纱之中,另外两道人影自薄纱后起身,为她更换衣裳,动作粗鲁的却更像是在从稻草人身上扯下破布。 女子任人摆布,那些根本不能被称作为衣裳的布条只将她重新包裹起来,只露出那双灰白的瞳仁来,待到窗外的风稍稍扬起些,薄纱飞舞之时,才可看见偌大的宫殿角落里堆满了各类的手稿。 还有被彻底染黑的画卷被堆砌于角落里,女子却又重新提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黑暗里的人将宫女拖出去,便有重新低着头的宫女前来将里间打扫干净。 宫女被扔在宫殿的门口,门口的宫女冷嗤了一声:“真是不知轻重。” “谨言慎行。”另一边年纪稍大的宫女高声呵斥了一句。 宫女悄无声息的被送出皇宫之外。 而宫殿里却传来女子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在无人时才可以将脸上的布巾给拉下,露出白皙的面颊来,而在那脖子上的布带之下,隐约还能看见狰狞的伤痕。 “大人。”薄纱里的侍女们低声提醒。 “真是无趣。”女子闷闷的笑了几声,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侍女力道颇重的重新将她面颊给围上,就连头发都被包裹于繁杂的布带之中,沉重的镣铐几乎让她的手腕弯折,阴雨日子疼痛不已。 即使如此,她还是年复一年的提笔写字。 “这是他和我都应得的……” 女子的叹息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之中。 …… 成山踏入房中,桌上还留有顾茗烟和段承轩留下来的物件。 两个箱子里的一切物件都被顾茗烟一一拿出来放置在一旁,那些被翻阅过的古书被摊开在一旁,似是不在意被他看见。 成山将东西都整理好,却不经意间从那放置古书的木箱里,发现了一个络子。 “山叔,可整理好了?铁箱子我已然搬过来了。”门口的立新低低的喊了一声,隐约还能听见铁箱拖动的声音。 “进来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好,衣裳首饰放回到木箱里。”成山将那络子放入怀中后,才许立新将这些东西都整理起来放到主院,以供来日顾茗烟想翻阅时随时翻阅。 立新小心的将这些古书都整理好,便听成山问:“王爷和小姐在哪儿?” “小姐好似是回去休息了,王爷应当也在。” “你派人好好看着,我出去一趟。”成山阴沉着脸吩咐了一句,立新则是将东西整理好后,匆匆来到主院,踏入方房中时正看见段承轩坐在桌案前,而顾茗烟则半靠在软榻上睡得沉沉,肩上还盖着薄毯。 霎时避开了顾茗烟的方向,转而朝着段承轩行礼:“王爷,方才山叔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出去,好似是发现了什么?” “他可说过去哪儿了?”段承轩放下了手中纸笔。 “并未提起,需要属下派人暗中跟随吗?”立新目光一凛。 段承轩对此只是一言不发,可软榻之上的顾茗烟却早早的听到了这简单的对话,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开口:“不必追上,倒是顾双那边解决的如何了?” 半撑着身子侧卧于软榻之上,她才刚刚躺下不久,睡眠尚浅,不过是半夜醒来看书有些疲乏。 段承轩草草看了她一眼,听着立新开口道:“服了药后便老实了,如今躺在床榻上难以动弹,连话都说不完整。” “如此甚好,你且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顾茗烟从床榻上爬起身来,径直的穿了鞋走到段承轩的身边来,攀着他的肩膀靠在一旁桌沿上,已然睡意全无,眉头上扬:“这就是你对属下的态度?” “天炎城不比其他地方,自当处处小心,就连成山自己都知晓本王派人跟踪他,又何须担心?”段承轩抬手将人揽入怀中,扬起头来看她:“你看似十分在意此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粗浅的道理,堂堂靖王殿下自当知晓才是。”挣开了男人的怀抱,顾茗烟在原地绕了个圈转向一旁的柜子。 段承轩便重新放下手来执起纸笔撰写密信。 顾茗烟既然醒来,只怕是再也睡不着,果不其然她当即抱着一摞书卷重新靠回到软榻之上,边打哈欠的翻阅着这类书卷。 两人各自专注,心里却都等待着成山的消息。 也不知道成山是因为什么消息而径直离去,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两个时辰后,成山才折返回来,手里还捧着个巨大的包袱,进门行礼后,段承轩单刀直入的开了口:“你去哪里了?” “属下发现那箱子里有个络子,方才便是去找了当年离宫的绣娘。”成山将从箱子里拿来的络子放到桌案上,又将那包袱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各个绣娘手中的物件。 段承轩细细看了一眼那络子,心里只道了一句色令智昏。 “那络子我还给你看过,你没看出来?”顾茗烟快步走上前来,见他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她半笑着趴在段承轩的肩膀上,看那络子:“这络子同宫中绣娘有何干系?” “段氏皇子亲子亲女,皇亲国戚以及入赘迎娶的男子女子,其玉饰上的绳结都有所不同。”段承轩将那手中的络子稍稍拉紧了些,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一起,一般无二。 “这是皇族正统才能用的?”顾茗烟惊愕。 第974章 第九百七十四章 宫宴邀请 比起顾茗烟这等早已忘却天炎城中各类礼数的小姐。 段承轩对于这些不成文的规定足以称的上是铭刻于骨子里的东西,小到这绳结花纹,大到礼制衣裳和华贵衣裳的裁剪和其配饰都有所不同。 轻车熟路的将手中的绳结给彻底拆开,只留下两根扭曲的绳子来。 “这手艺的绣娘可找到了?”段承轩抚摸着其中一根绳子,沉着脸接过成山递过来的小刀将其破开了一道口子,里面赫然纠缠着两根金丝。 顾茗烟看不清明,却也感觉到身边之人周身的寒意又增强了些。 暂时屏气凝神的不去询问,她只是疑惑的看了一眼成山,后者同样阴沉着一张脸,抬手将那小刀拿了回来,又从包袱里众多的绣品中取出了一张帕子来:“这是当年一个姓吴的绣娘所绣,宫中有记载,当年在宫中能用上金丝入绳结时,吴绣娘几乎只为如今的皇帝做物件,可等到皇上登基之后,她也因伤了手而不再留于宫中,而这两根金线缠绕于绳结里的手艺也没能尽数传授给其他宫女。” 说及此处,顾茗烟愈发的一头雾水。 若是这绳结当真是段琮的物件,为何如今会在云芝姐姐放置古书的木箱之中,一般在那其中都要放些要紧之物才是。 段承轩则目光阴沉:“皇兄有多年未再用过这般的绳结了?” “皇上登基之后,有关于绳结的礼制也改朝换代。”言外之意,便是不能断言这绳结对于段琮是否意义重大。 而作为段琮的弟弟,经历过当年的兄弟分离数年,当年再相见之时,苏玉婉和云栖两个女人所带来的鸿沟并未填平,即使是段琮如此信任于他这个弟弟,他也从未敢真的在他的面前直言过云栖的名字。 若是当年他能早回来一些,苏玉婉将成为他的妃子而并非是皇后,而那早已无心于皇位的兄长则可以同云栖一同做个逍遥王爷。 可如今时过境迁,早已没有如果二字可言。 “玉芝姐姐甚少提到云栖,更何况当年我娘亲同云栖相识,这么些年却也并未告知她人,只能想到是娘亲曾与云栖有所约定。”顾茗烟从段承轩的身边绕开:“这绳结送给他人,可是有什么寓意吗?” “并无什么寓意,但若是宫中半差事的人,会借着这类绳结亦或是衣裳来辨认眼前人的身份。”成山解释。 指尖轻点着下巴,顾茗烟歪了歪脑袋:“如此说来,这类东西就是用来昭示身份的?说不定是她从云栖那里拿来的……” “当年云栖出事的时候你才多大,玉芝姐姐当年与你接触的时间有些对不上,你可听云芝姐姐还跟云栖有所牵扯吗?”段承轩也转过身来,看向顾茗烟。 “其实回忆起来,玉芝姐姐小时候的情况还挺奇怪的。她不相信青黛和银翘,只相信我,但她有很长一段日子都不在府中……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些幼时的记忆只在缓慢的想起,有关于玉芝姐姐的消息更是模糊不清。 尤其是当年二人是如何认识的,更是记不清。 “她在这天炎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哪里呢?”顾茗烟忍不住的喃喃自语,细细想来,玉芝的姐姐同玉芝孑然不同,是那种安安分分的女子,平日大多也都是在她身边闲逛,又能去哪儿呢? 看着手中的绳结,段承轩只将其放下:“那绣娘可还说了什么?” “这绳结应当是皇上赠与她人的信物,吴绣娘说当时看见这绳结不见后,皇上当时就提出不用绳结,平日里只是用绳子坠着,看来十分重要。”成山压低了声音。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寂静。 顾茗烟和段承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 如果这个绳结对于段琮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那云栖拿到之后也定当会妥善保存,又为何要转手于一个异乡他客,甚至玉芝姐姐还将此物保存下来。 “属下会继续调查此事,兴许能找到当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成山说着,又将其中几个和这手艺一般无二的绣娘整理成名册放到桌案边,又将这些东西拿走后匆匆离开。 段承轩将云芝姐姐所留的络子放到抽屉之中:“你以为,此事可有蹊跷?” “此事不急,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当是皇上如今所为之事,派往天山的人还未归来,未能验证想法,如今若还想知道些其他,只能从皇上或者是太后身上下手。”说到太后二字时,顾茗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段承轩。 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段承轩眼底划过一丝辨不清的神色,看着桌案上两根被抽离而出的金丝而微微愣神,如今有关于云栖和玉芝姐姐的事情都被埋藏于宫中。 “笃笃——”门扉随后被敲响推开半寸。 “王爷,靖王府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下令邀请您同东方氏入宫……”立新探进半个脑袋来,复而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同样面露难色的顾茗烟,支支吾吾许久才开口道:“方才皇宫里还来人上了府,说是要邀请瞿大小姐一同入宫饮宴。”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顾茗烟疑虑:“这又是取的什么名头?” “如今天炎城里盛传谣言,说是王爷曾金屋藏娇,如今只不过是将心爱之人和两人的孩子给带了回来,皇上便借口于此,还要请小少爷和小小姐一同入宫……”立新登时满头大汗。 萧骁和银杏惨遭亲人抛弃,如今倒是有意愿来认顾茗烟做干娘,但此时将人送入宫中,无异于是将两个孩子送入虎口。 顾茗烟轻咬指尖,暗自头疼:“便不该将此事言明。” “你且去告诉瞿府外来传话的公公,这两个孩子是我们从郊外救回的孩子,瞿大小姐自是会去。”段承轩开口解围。 立新赶紧带话离去,顾茗烟则是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 “直接言明,这两个孩子说我们找来的物证,他想要,没门。”段承轩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走到顾茗烟的身边:“需得本王再好好教导你宫中礼仪吗?” “不必了,就算失礼了,也有你罩着?”顾茗烟笑着对他扬了扬眉头,略带几分俏皮。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可这心中还是隐约担心。 第975章 第九百七十五章 死而复生 “真的要如此隆重吗?” 顾茗烟瞧见铜镜里的女子长发绾起,珠钗玉簪一件不落,一双玲珑猫睛耳坠垂在颈侧,耳后零落的散细丝亦都择选的恰到好处。身上的衣衫金丝银线穿插其中,袖口花纹繁琐,裙摆之上是一条翱翔九天的丹鸟,其下便是祥云浪花,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腰带之上则是一颗赤红的鸽子血,更是鲜少得见的珍品。 就连脚上的一双鞋亦是做工精致,光是走上一步便沉甸甸的紧。 背后的两个小丫鬟却是不怕的掩嘴轻笑起来,为她那张惨白的脸上稍施以粉黛,顾茗烟则只好稍稍抬着头任她们摆弄。 “小姐,你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小丫鬟忍不住笑起来。 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门外则传来男人一声嗤笑:“昨夜就听到主院传来动静,你们是在闹什么呢?” 门外的鬼魅已然易容成普通的侍从,头发松散的遮去大半张脸,样貌平平不易惹人注意,一身棕灰色的侍从衣衫,却因入宫而不能佩刀,腰间挂了个玉佩。 顾茗烟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揉了揉发疼的手臂。 “昨夜小姐方洗了澡在晾头发,突然蹿了两只老鼠出来。”门外的成山接了话茬,见一旁的小丫鬟都掩嘴轻笑,只横了一眼便让这些丫鬟们服服帖帖的收敛了笑意。 鬼魅哭笑不得:“你还会被老鼠吓到。” “我只是被它突然窜出来吓了一跳,然后才撞到了手臂和腰。”顾茗烟冷哼了两声,抬手揉了揉腰侧,现在还疼着呢。 鬼魅挑眉,倒是没多说什么。 以前风里来雨里去,风餐露宿的事情不在少数,可顾茗烟亦不怕什么毒蛇毒虫,唯独怕晚上窜出来的什么黄鼠狼或是些臭鼬之类的小动物,这次只怕也吓破了胆,因此事闹得一夜未眠。 只恨不得将她当做是上好的玉石那般粉雕玉琢,待到指上丹蔻都已上好,唇脂将她的唇色染得艳红,眼角浅淡一抹红微微上挑,好不美艳。 “可好了?”顾茗烟悠然起身,任由身边的丫鬟为她抚平衣角袖口的褶皱,又为她戴上各类玉饰。 鬼魅微微愣神,他已然许久都未曾看见她盛装打扮的模样。 “看够了?”一道冷声自身后传来。 “看……看够了。”身形一颤,鬼魅赶紧让开了一条路,目不斜视的望向屋檐下难得的细雨,轻咳了几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段承轩一身玄色配金的长袍,腰间玉饰的绳结同顾茗烟的一模一样。 后者虽然如今一双眼瞳清澈,可到底也看不见那小小的绳结,只低声开口道:“怎的直接过来了?不是各自从府中去往皇宫吗?” “母后派人来瞿府传了话,说到时候要同你叙叙旧。”段承轩抬手将一把小刀放进了她的手中,这小刀刀柄之上还嵌着块小拇指大小的翠玉。 “宫中不能带刀。” “这是皇兄当年赠与我的佩刀,入宫他们也是拦不下的。”只是他平日为了避嫌而不随身带着,如今倒还有几分用处。 将这小刀放进怀里,一旁的丫鬟便蜂拥而至的将她重新整理好衣襟。 段承轩几乎被推到一旁,额角青筋突突。 一番折腾之后,顾茗烟才从一群丫鬟里挣脱而出,一边抬手抓住段承轩的袖口,边捋了耳边的发丝:“这才几日,立新便将这群丫头折腾的如此刚猛,只怕日后都不愁府中没猫抓老鼠了。” “立新可和成山不同。”段承轩描摹着她蹙眉的样子,抬手将她稳稳扶住,另一只手则绕过她的腰肢,揉捏的动作加了些力道:“幸得有了她们,不然日后你被两只老鼠这么一吓,岂不是夜夜不用睡了。” 那双桃花眼上挑着横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打个老鼠连床柱子都给劈了裂,三更半夜才刚睡着床就塌了小半。” 段承轩无奈的拽了拽她:“要不是你将那群老鼠吓过去……” “不同你讲了,还是注意着今日的正事吧。”顾茗烟不雅的白了他一眼,昨夜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意外,挣开了他的怀抱慢悠悠的朝着外面走去,耳边多了些细碎的雨声,她也渐渐的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今日是不是鸿门宴。” “就算是鸿门宴,自当也是要去闯上一闯的。”段承轩同她肩并肩的走着,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身衣裳下姣好的身材,比起那些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她的力气更大些、精力也旺盛些,偏的这身板要单薄许多。 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顾茗烟忍不住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若这次当真是鸿门宴,我只怕是要抱憾终身了。”段承轩将她重新拽回到正轨,直接将她的一只手摁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拍。 顾茗烟只好不再挣脱,问:“怎么就抱憾终身了,鸿门宴也不一定非得谁去死吧。” “你这身板没半点儿肉,本王死也不甘心了……” “不成体统。”顾茗烟抬手捂住他的嘴,脸都跟着红了一半,每每说起此事,她总会想到段承轩这几日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模样。 被堵住嘴的段承轩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快些走吧,不然该迟了。” 顾茗烟只好松了手,巴巴的跟着段承轩上了马车。 踏入皇宫之中,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杂,顾茗烟听着耳边的公公喋喋不休,如今顶着张同当年靖王妃一模一样的脸蛋进来却也无人认出,唯有来到宫殿之中,落座与宴席之上时,才看见被困于靖王府的东方氏。 东方家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无事发生,连带着季家的人也被邀请到一旁落座。 顾茗烟端坐于桌案前,同对面坐着的段承轩目光错开,手腕上的银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清响,还未开口,身边季淑的父亲已然发了话:“不过是顶着一张靖王妃的皮子,也敢在天子脚下惹事了吗?” 眉头一扬,一时分不清这里的人究竟是针对自己,亦或是给段承轩下套,她不过稍稍抬了下巴,想着她同段承轩之前做下的决定,嘴角上挑:“你又怎知我并非是死而复生?” 第976章 第九百七十六章 好戏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不知瞿小姐此言何意?”东方统领先一步的开了口。 顾茗烟对此却只是浅浅一笑,不予回应,抬手举起了手边的杯盏,对着季家略略行礼后才将其间的美酒一应饮下,背后的太监慌忙提醒:“瞿小姐,此时宫宴还未开始便饮酒,实在是不合礼数。” “沧澜皇宫中的规矩可还不少。”放下杯盏,顾茗烟的指尖点了点糕点碟子,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段承轩,后者无奈点头:“今日例外。” 顾茗烟这才放心的拈起手边的糕点放入口中,甘甜之中带了几许苦涩。 指尖复而落下,将剩下的半块糕点都重新放回到碗碟之中,手上的糖粉也都伴随着她甩手的动作而落在桌案之上,宫女上前来为她擦拭干净,又碰上她的衣袖想要好好整理其上剩下的糖粉。 “不必如此麻烦。”扬手挥走了宫女,顾茗烟眉头紧蹙的看向段承轩。 后者将盛满茶水的杯盏放下,十分赞同的看向顾茗烟的动作,复而吩咐一旁的太监:“再上些甜腻的糕点给她,让人不许碰她半分。” 四目相对,顾茗烟那双琥珀般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东方氏和季氏则是不着痕迹的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心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丝疑虑。 当年靖王妃本是顾丞相的大女儿,但其母亲云绾曾同如今的尔丹陛下交好,待到靖王妃离世后,尔丹公主前来似是也同靖王关系甚好,每每见到更是面纱遮面,如今这位瞿姓小姐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自当便是尔丹陛下瞿礼的亲女,也是之前说是离世的尔丹公主,兴许也是之前的靖王妃。 可已然死了两次的人,为何如今还完好无损的坐在此地。 东方萱儿则是死死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若说之前曾见到两个顾茗烟,其中一人眼睛灰白,而另一人的眼睛却是黑曜石般的乌黑,如今这淡棕色的瞳仁又是为何? “萱儿,你这是看出了些什么?”东方统领忍不住问她。 东方萱儿只将眼瞳变色之事一一告知父亲,东方统领则是眉头紧皱:“人的眼瞳岂能数次更改,那如今之人究竟是真是假?” “女儿亦不知晓,可今日是我们唯一能离开靖王府的机会了。”东方萱儿低声开口,眼睛已经看向不远处迎面走来的皇帝和太后,轻咳了几声后端坐于位置之上。 段琮身上的龙袍似是有些松垮,面色亦是苍白,背后跟随着的太后和皇后却是容光焕发,从东方大人身边离开之时,皇后东方氏更是扬了扬嘴角,略略点头示意他们放心。 待到皇帝落座,众人起身行礼。 顾茗烟一如之前同段承轩商量的那般,行的是尔丹的礼节,只看的齐柔和段承钰都微微侧目,唯有皇帝眼睛微微眯起,并不在意的开口道:“不必拘礼。” “谢皇上。”众人纷纷落座。 太后在看见顾茗烟的那一刻便冷下一张脸来,唯有皇后多看了几眼,这张面容同当年的顾茗烟果然一模一样,只是这双眼睛此时看着妖冶许多。 窗外细雨绵绵,耳边尽是东方氏和季氏的你来我往。 顾茗烟待到上菜之后便安安静静的吃东西,直到皇帝亲自开口:“两位爱卿。” 季大人和东方大人同时都安静下来。 顾茗烟抬起头来,连带着将碗筷一并放下,歪了歪脑袋看段琮。 “此事的确是萱儿的无心之失,还请皇上能看在老臣的面上轻罚萱儿。”东方大人从桌后直接绕到了皇帝面前,声泪俱下的开口道:“我东方氏这代便也只出了这么个有才学的孩子,还请皇上法外开恩啊。” 话音刚落,不等段琮沉思开口,对面的季大人已然拍案而起,双目发红:“东方大人口出此言,莫不是不将淑儿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没想到季家竟然当着皇帝的面都如此咄咄逼人。 一旁的段承钰赶紧起身打圆场:“两位大人何须大动肝火,不若坐下来好好商讨此事。” 东方大人和季大人这才阴沉着脸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 顾茗烟不着痕迹的看向段承钰的手,见他抬手扬了两下,装作是在拢住宽大袖口的模样,便举起手中的杯盏来,朝着皇上行礼:“皇上,我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个不情之请。” “哦?”段琮挑了眉头,扬手示意她继续开口。 “是想请皇上为我友人平反。”顾茗烟说罢,手中的杯盏砸落在地,她也半跪于桌案前,目光凛冽的落在段琮的身上:“她是钦天监玉芝的亲姐姐,玉珺,当年她本藏匿于我府邸中教导于我,可自从我去过郊外乱葬岗后不久,她便悄无声息的离开,只留下一宫中的绳结,却也在曾经府邸被抄时消失无踪。” 伴随着顾茗烟的字字句句,段承轩清楚的看见段琮脸上的神色有所触动,落在扶手上的手也紧接着收紧,问:“你认识她?” “若非是她,今日烟儿也断不会站在您的面前。”顾茗烟缓缓从地上起身,将手放在肩头后微微颔首,行的是尔丹之礼。 段琮的神色顿时冷冽了几分:“此事朕定会派人为你调查。” “可在此之前,您不该向靖王殿下履行诺言吗。”顾茗烟扬了扬眉头。 而这所谓的诺言,自然是有关于灵儿公主的事情。 虽说如今知晓灵儿公主有两位,但皇帝迟迟不愿意交出,无非是其中一人出了什么差错,或已然死去或同以前的自己截然不同,而且灵儿公主若是还记得些事情,也许对他们了解到皇帝的目的有所帮助。 段琮眉头紧皱:“倒是不知你还同靖王的关系如此之好。” “在您当初应允此等婚事时,便注定好了。”顾茗烟微微欠身后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却递了个小竹筒给身边的季大人,后者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将那竹筒收了起来。 东方大人注视着一切,心里已然起了疑心。 正在几人心怀鬼胎的想着局势之时,却听一直一言不发的太后低声开口:“烟儿,到哀家这儿来坐坐。”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始呢。 第977章 第九百七十七章 谋略相当 抬眼同不远处的太后四目相对。 却只能看见太后那模糊的轮廓,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可一股寒意已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击中脑海的回忆里,隐约还能回想起当日在白马寺里的针锋相对,此时亦是得体的缓缓起身,慢慢的走到太后的身旁落座,桂嬷嬷取了可口的糕点来放在她的手边。 “瞿小姐还是和以前的口味一样呢。” “桂嬷嬷亦是如此。”顾茗烟笑着拈了块糕点放入口中。 东方氏和季氏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这个打乱局势的女子。 季氏仗着段承轩不拆穿,而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只为能为季家争取到几分薄利。 而东方氏并非是为了东方萱儿洗刷冤屈,更多是在意皇帝对他们东方氏的态度。 可两边为家族各怀鬼胎,偏得在这破局之时叫来了个瞿小姐,说的话神神秘秘,再加之太后这一句烟儿,几人心下了然,同时却又对此胆战心惊。 若此人当真是当年的靖王妃,如今为何还活生生的立于此地? 而一旁听了话的桂嬷嬷则是脸色变了变,又倒了杯花茶,太后便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制,甚是可口。” 将那花茶推至顾茗烟的面前,后者只是轻笑着端起品了一口,挑眉道:“不知太后可听说过尔丹曾有一甘甜果子,无名无姓,不少子民……哦,不,是许多尔丹人都叫它为赤果?” 佯装说漏嘴,顾茗烟赶紧掩嘴轻笑掩饰尴尬。 前面的皇后听了之后却是笑道:“今日宫中宴席,便是特意为两位大人所准备,季淑同萱儿之事虽令人遗憾,可这两个丫头却都是心善人美,本宫倒以为,此事只是个意外。” 东方氏自然不会忤逆了皇后的意思,可季大人却是对此不依不饶。 靖王既然不拆穿此事,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们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如今眼瞧着季家的女子连皇帝都攀附不上,只能指着靖王未来称帝,自当是怒目而视,扬了衣摆走上前来,普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还请皇上能为小女季淑做主!” 只见这季大人气得脸上涨红,这三个头只磕在尊严之上。 段琮蹙眉,面上威严依旧:“爱卿这是在逼朕吗?” “老臣并非是在逼皇上!而是淑儿乃是老臣视若珍宝的小女儿,生性懦弱内敛,又倾慕于靖王殿下勇武英俊,此时方才怀孕,入府不久便因东方大小姐失了性命,老臣为人父,实在心疼啊!”如此说来,又是重重一磕头,只磕的皮开肉绽,将这宫宴染了血。 宫宴染血实在不详,众人皆停了碗筷,季家几位年轻人也都纷纷站出来跪在地上,高升想求皇上处理此事。 皇后东方氏面色难堪,季家咄咄逼人纠缠不休,反观皇帝面露难色,只觉得这宴席难吃,只得看向东方氏的老父亲,希望东方氏可千万要少许隐忍。 前面如此热闹,退居于太后身侧的顾茗烟亦好歹有了个说话的间隙。 可先开口的却是本该巍然不动的太后:“屡屡逆境重生,不知烟儿究竟是学了什么偏门之法,还是真的是那富贵命,死不了。” “烟儿只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可这困境能躲得过一次两次,烟儿也躲不过这千百万次。”顾茗烟扬了扬嘴角,见段琮在对付季大人之余还往这边看了一眼,亦不过是轻笑道:“太后您手中如今的筹码几何,烟儿不知,可烟儿手中的筹码几何,太后又知晓几分呢?” 这模棱两可的话令太后蹙眉,片刻之后才道:“你手中的筹码无非是这医术。” “死而复生的本事若只说是医术,便是暴殄天物了。”眼见着太后似是不准备露出马脚,她也自不必坐在这里继续问,站起身来就想离开,背后的太监顶替了桂嬷嬷的位置。 只可惜那藏于太监衣裳下的小刀还未亮出,一只手便牢牢的将其握住。 成山面色不改,将那因手腕疼痛而五官扭曲的小太监拉扯到一旁,对顾茗烟躬身行礼:“我家王爷请小姐到旁侧坐,有事相商。” 看着成山的动作,顾茗烟的心也跟着凉了一截。 太后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想要除掉自己,真真是胆大妄为。 “那是你的两个亲儿子。”匆匆扔下这句话后,顾茗烟只行礼离开,端正的走向段承轩的身侧,她却缓缓的将那一口浊气给呼了出来——宴席和鸿门宴,倒也不过片刻之间。 趁着混乱之间落座于段承轩旁侧,男人那有些霸道的手便也落在她的手边,假意无心碰到,复而将那不知何时送上来的燕窝推到她的眼前:“如今大家的嘴都严得很,我们的目的倒也是达成了。” “看来你皇兄当真认识云珺。”顾茗烟的肩膀稍稍松了些:“你故意让季家的人在此引起混乱,究竟意欲何为?” “季大人很适合当我的眼睛。”段承轩附在顾茗烟的耳边说了一句。 心底了然,顾茗烟的目光再次落在段琮和东方氏的身上,如今不仅是季家和东方家的战争,雁江使臣还在喋喋不休,尔丹大军压境的消息只怕不日将要送入皇宫,段琮又要如此沉默到几时。 “既然此事乃是靖王的家事,便一并交由靖王自行处理罢。”段琮缓缓站起身来,冷艳而视那地毯之上溅开的血花,复而看向了角落里的段承钰:“雁江使臣之事钰儿不必插手,便交给季大人吧,若是季大人能解决此事,朕定当帮你讨回个公道。” 顾茗烟暗自咬牙,皇帝竟然又将此事扔了回来。 段承轩安抚性的摁住她紧绷着的后腰,边点头道:“臣弟自当好好解决此事。” “如此便好。”段琮临走时看了一眼顾茗烟:“瞿小姐既是同我段氏皇族有缘,来日大可随意出入皇宫。” 众人哗然,顾茗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答应此事。 段琮如此作为,只怕是要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结束之时,段承轩同她撑一把伞,却被太后结结实实的给拦了下来:“承轩,莫要如你兄弟一般执迷不悟。” “此言原封不动的还给您。”段承轩拢紧了顾茗烟的腰侧:“听闻您近日频繁出入钦天监……” “承轩。”太后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哀家如此做,都是为了你好,勿要辜负了哀家的苦心。” 第978章 第九百七十八章 分庭抗礼 “你来了。” 薄纱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那身影也随之而动,锁链响个不停。 立于门边黑暗之中的段琮看不清神情,只是缓步踏出这阴暗的角落,目光冷淡的看向那薄纱后的女子,却只道了句:“多年未见,你竟未见朕人,便能认得出朕来。” “自当如此。”女子特意掐了嗓子,那笑声倒也是清清亮亮,指尖拢了手边的层层薄纱,却又犹犹豫豫不敢拉开。 “我怎会忘记……” “朕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问你,当年为何留下那残次品。”段琮面露愠色。 薄纱处的指尖紧了几分,声音却始终轻佻:“那不过是个丫头,又如何惹到你了?” 段琮张了张嘴,却是一言未发,只挥袖离去。 身后的女子匆匆拉开了薄纱便要上来,却猝不及防的被房梁之上落下的侍卫给摁在地上,双腿砸在地砖之上发出闷响,她死死咬紧牙关,亦不过在那门扉打开之前匆匆说了一句:“她已然不在,你还要念她到几时!” 门扉大开,那人不过步伐稍顿,便踏入一片光亮之中。 只留她独自留在这空荡荡的寝殿之中。 答案不是早已知晓了吗? …… 离了宴席,季家和东方家始终争吵不休,可是几番纠缠下来,两人的目的却都有所改变,耳根子也跟着清净不少。 顾茗烟挽着段承轩的手,同撑一把伞下,行走于这御花园中。 背后跟了十数宫女太监,段承轩也死死扣着她不放手。 “你这般作为,只怕明日我的名声便不在了。”顾茗烟被后面十数双眼睛盯着,总归还是有些不自在。 “今日之事后,皇兄只怕还要将你死而复生的事情昭告天下,如此一来,那些在落水关迟迟找不到长生不老的人,只怕是会将矛头指向你。”如此贴近,倒也方便了段承轩直接附在顾茗烟的耳边开口,背后的人却什么都听不见。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顾茗烟抱着手臂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手,如此一来,他也好,我也罢,都有些自身难保了。” “就连本王也不能置身事外,若是季大人不再追究此事,只怕朝堂之上都会对此事生疑,加上如今我便在那风口浪尖上,愈发的不好解释起来。”段承轩自当也知晓其中的轻重缓急。 从某种意义上,朝堂上的势力永远是影响整个都城最深的势力。 顾茗烟担忧的看他一眼:“若是今日我再收敛些……” “可他已然知晓,即使你收敛与否他都会如此。”段承轩低声安慰,抬手落在她的颈后轻轻的揉捏了一把。 在青天白日之下直接触碰女子的肌肤,放在宫中皆是逾矩。 更何况两人并未成婚,可背后的一干宫女太监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稍稍避开了目光。 “落枕的可舒服些了?” “脖子倒是不酸,两条腿却是不好再走了。”顾茗烟难受的弯身揉了揉腿。 段承轩不做他说,只是将她搂入怀里,吩咐背后之人:“出宫。” “可皇上吩咐过,希望瞿小姐能留下来……” “你且告诉皇兄,既然知晓烟儿是本王的人,便勿要在想,若有何交易直冲着本王来便是。”段承轩周身冰冷,愤然挥袖离去。 跟着男人加快的步伐,顾茗烟抬手也搭在了他的腰间,感觉到男人的身子稍稍僵硬,她亦不过轻笑起来:“皇上明面上不对付你,可私下却不知要如何对你了。” “今日你都说自己同玉珺有关系,只怕皇兄暂时不会动你了。”段承轩笑了笑,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直等到一路离开了皇宫踏上马车落座,顾茗烟才放松了身子问他:“你方才说太后常去钦天监是何意思?” “莫一派人监视许久,可始终未曾发现玉芝的踪影,却发现母后总是来去,便觉得这其中有所蹊跷。”段承轩抬手越过她,取了块绒毯来搭在她的腿间,又不知从哪里掏了个食盒来,里面放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顾茗烟边吃着肉包子边开口道:“所以你刚才是在诈她?” “母后若是真的在意此事,今夜钦天监便该有所动静,你且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段承轩为她将头上沉重的饰品都一一摘下,凌乱繁杂的青丝之间,倒也能看出别样风情,段承轩的呼吸没来由的紧了紧。 她总是这般令人喜爱。 顾茗烟注意到他那些炽热的目光,回过头去无辜眨眨眼:“你已然三十,有些冲动不是证明还有活力吗。” 驾车的成山和鬼魅都咳嗽起来。 段承轩则摁着她还发酸的脖颈,将人摁进怀里:“愈发的口不择言了。” “若非是你盯着我有些不自在,我自也不会这般说话的。”顾茗烟只好讨饶,闹腾了一路,等回到瞿府门口时,本还准备回嘴的顾茗烟已然沉沉的睡了过去,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就连身边的杂音也不能将她吵醒。 段承轩面色凝重的将人横抱着往里走,鬼魅为两人撑伞时不免问:“王爷,你这幅着急的样子……” “如今她毫无防备的沉睡时,都难以唤醒。”段承轩沉着脸将怀中的人拢了拢,可顾茗烟只是蹙着眉下意识的往温热源里蹭了蹭,那双眼始终并未睁开。 鬼魅也沉下脸来,成山则已然早早的去找张良山。 将人放到床榻之上时,张良山已经带着药箱匆匆前来,这一次却是屏气凝神的诊脉许久,又为她施针,最后才低声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不通,加上当年旧疾,她的确很容易疲惫。” 段承轩蓦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张良山开口道:“可她闻到的血味却是甜的,应当是醉雪对她有所影响,我还需得翻阅古籍。” “这醉雪可有解法?”鬼魅匆匆询问。 “醉雪无人可解,她此番作为,本就是孤注一掷。”张良山沉痛的摇了摇头。 第979章 第九百七十九章 揭老底 醉雪存于甚少的古籍之中,所见所寻之人早早成了醉雪的肥料。 即使是在古书之中,亦不过寥寥数语。 张良山看着这一屋子段承轩找来的古籍,他对此却毫无头绪,一旁从济世堂送来的两个小药童正在整理药材,生怕这连日下雨的日子里让这些药材都给染了潮。 鬼魅亦同翻阅着本穴道按摩的书,看张良山:“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王爷第一个饶不过的便是你。” 被如此一说,张良山也跟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当时她用醉雪的时候你们却也没拦着。” “艾枝和玉芝两位都说此法可行,我们不会医术,又如何晓得。”鬼魅揉了揉眉心,只道是当年种种不知事,这才落得如今无能为力的地步。 张良山细细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当时艾枝和玉芝似是在她的药里下了些什么,当时还说是为了确保什么。”鬼魅突然开了口,当时艾枝似乎是不放心这药的作用,特意用了些蛊毒,可他却不知晓是个什么。 “她知道吗?”张良山惊愕。 “她是知晓几分的,不过对于蛊毒她的见解不多,亦没能说上话。”鬼魅将手中的书卷一应阖上,起身抽了旁边的书来细细翻看,只想着能否找到当时玉芝和艾枝当时所放的东西。 张良山的眉头轻扬:“你们都疯了,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为这长生不老折了性命,你们还敢匆匆将人推上去,这不是胡闹呢!” “莫气莫气,且想想该如何解开。”鬼魅上拍拍他的肩膀。 经历过如此多的事情,顾茗烟死里逃生的次数甚多,几乎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他反倒是不怎么担忧,可望着窗外的细雨,回想起当年的雨夜。 那夜滂沱大雨之中,顾茗烟曾站在屋中对他开口。 而如今回忆起当时顾茗烟所说的话,鬼魅的心里却产生了一股子异样,攥着纸页的手也跟着不安的紧了紧,收回目光来。 若是她想的一切都将成真,那么她会如同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再在另一处重新开始吗? 此事无人可知。 不过是沉沉睡去,顾茗烟懒懒醒来时,段承轩衣冠齐整的坐在桌案之前,手中还握着笔杆奋笔疾书,她却半趴在棉花袋子上,身子沉甸甸的,只是稍稍抬了头,她便猛地打出个喷嚏来,喉咙里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 段承轩回过头来看她:“偶感风寒,且好好躺着。” “何时你也精通医术了?”顾茗烟不过是翻了个身,发觉身子沉痛的厉害便不再动弹,加之阴雨天中的双腿都酸麻着,也不过是稍稍蜷缩起双腿又舒展开来,以此类推。 “你睡得太久了,故而我将张良山叫了过来,为你把脉。”段承轩放下了笔杆起身来到床边,瞧着她揉捏着鼻尖,只将帕子放到了她的手中:“季大人马上便要过来,可要听听?” “你许我出去?”顾茗烟拿了帕子擦拭过鼻尖,看他。 “自是可以,但近日渐凉,等会你可不许乱动。”段承轩听着门外的侍从报了时辰,让顾茗烟躺好后将人给横抱起来,怀里的人却是抬手环住他的肩膀:“我可还未洗漱。” “你平日都是邋里邋遢,又何须在意洗漱。”段承轩抱着她离开。 而此时,顾茗烟才发现这里并非是瞿府,而是靖王府。 府中的下人们看见两人纷纷避开了目光,顾茗烟则是不解:“此时你倒是不准备划清界限了?” “你可知短短一夜过去,朝廷中有多少人知晓你的身份了吗?”段承轩认真的看着怀里的女子,目光凝重。 正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段琮已然预感到不少事情的真相都被暴露出来,所以这次被顾茗烟这般询问之后,段琮索性直接暴露了真面目,同样也戳穿了顾茗烟的这层窗户纸。 如今落水关的长生不老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如今若是知晓当年的靖王妃如今死而复生,甚至屡次三番的回到天炎城里,无异于在昭告世人——顾茗烟手中有死而复生亦或是长生不老的法子。 顾茗烟方醒来,哪里顾及这些,只大大方方的攀着他的肩膀抬起身子来:“知晓你是我男人了?” “说反了。”段承轩将怀里的人稍稍抬起了些,好方便她攀着自己。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瞧着他那似是又冷冽了几分的面容,道:“你这水性杨花的男人竟然还好意思说,身边都是烂桃花,连个痴情的都没有。” 嘴角一抽,段承轩也没法反驳。 无论是苏玉婉也好还是东方萱儿也罢,更别提顾子衿和季淑,这两个女人可以说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来到书房屏风后,顾茗烟半躺在软榻之上,整个人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旁的丫鬟伺候着她洗漱了一番,那季大人便也匆匆而来。 季大人甚至黑袍加身,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直接来了靖王府。 季大人同东方统领年纪差不多,当年也是被东方统领给挤掉了统领之位,后来凭借着天灾水患时的功绩而重新爬了起来,如今虽不能掌管宫禁,可整个天炎城的大小事宜也需得他来点头。 两家的梁子当时便结了下来,如今加上两人的女儿在这靖王府里出了事,也怪不得季大人再怎么咄咄逼人,皇帝也都会觉得理所应当了。 如今季大人朝着段承轩行礼后,直言道:“靖王殿下日后有何要事,大可吩咐老夫。” “季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如今本王手中兵权不少,却也架不住几个皇子背后的势力。”段承轩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说到皇子二字时,那双冷眼里更是多了几分轻蔑。 季大人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笑了:“靖王殿下莫不是说笑?” “季大人是何意?” “皇上可是拟了一道圣旨放于匾额后,太医院也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的身子……”说及此处时,季大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段承轩:“只要您手里还有兵权,那么这皇位,不还是您的囊中之物吗?” 段承轩蹙眉。 第980章 第九百八十章 心通 季大人踏入雨幕之中悄然离开。 顾茗烟也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能靠在此处看见他的身影,低声开口:“就连对自己妻妾都不好的男人,你还指望他能懂得孝道亲情?” “这和妻妾有何干系?”段承轩揉捏着眉心,便想到方才季大人所说之事。 “就连枕边人都不知珍惜,莫不是还要指望他能在大事之上讲义气吗?”顾茗烟冷冷嗤笑了一声,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倒也是多看了段承轩一眼:“你当初不也是将我折磨的死去活来,倒也没看见你同如今这般接近皇位。” “有理。”段承轩听罢倒是认同。 说罢,他径直的拿起手边的季大人送来的公文翻阅:“你以为,我究竟该不该带兵造反?” “你若是名正言顺,便无需带兵造反,你若不是名正言顺,也无需带兵造反。”顾茗烟从软榻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随意的坐在主座的另一侧靠着段承轩的手臂,探头去看那公文。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几个字,公文便被段承轩啪的一声阖上。 顾茗烟惊了一跳,拍拍胸脯问他:“是写了什么?” “没什么。”段承轩起身将这公文扔到一旁,问门外的成山:“皇宫里可有灵儿的消息?” “皇上说是明日便将灵儿公主送来,只是宗平王殿下此时焦头烂额,将将被东方大人找上门,带着几个孙子给大闹了一顿,最后还是被齐小姐给下了逐客令。”成山尴尬的开口。 顾茗烟则心虚的揉了揉发酸的鼻尖。 她昨日也不知道皇帝已经被逼的下手,如此处境的确是难办。 “只不过,东方氏如今和季氏势均力敌对王爷您也有所益处,方才门外的护卫说有不少的大人都要上门拜访,还送来了贺礼……”说及此处时,成山的目光落在顾茗烟的身上。 顾茗烟被看的莫名其妙,段承轩则问:“送什么贺礼?” 成山干咳了几声:“说是祝贺靖王妃归来。” 睁大了一双眼,顾茗烟倒也不知道他们竟然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段承轩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为何不直接将这贺礼送到瞿府去?” “似是朝堂上都听说了风声,说是皇上已然决定了下一任的皇帝,但不少武将文官都知晓您手里的兵力甚多,只怕是想前来笼络一番。” 这还真是来的快。 顾茗烟似笑非笑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且去忙吧,等会儿还是将我送回瞿府的好。” “成山。”段承轩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说了几个大臣的名字说要相见,这边成山则是吩咐了成一成二紧跟段承轩,这边则是走到顾茗烟的身边:“属下送小姐回府。” “你不去看着他?他手上的伤口还未好呢。”顾茗烟正想着府中剩下的软膏和药材都放在哪里。 “王爷自会照顾好自己,属下跟着您,是怕您来日被召入宫,王爷如此繁忙只怕也不能处处亲自护着。”成山躬身行礼。 如此一来,顾茗烟倒也没有拒绝,跟着成山上了马车,一路从小门入了瞿府。 药房之中,张良山带着两个小药童一一翻阅屋中的各类古籍,鬼魅也立于书架旁侧翻着书卷,顾茗烟进来时屏气凝神的走到桌案前,正听见鬼魅开口询问:“之前你用醉雪时,艾枝和玉芝加进去的蛊毒是什么?” “怎么想到这个了?”顾茗烟小声回话,不去打扰张良山看书。 “你近日来还咳血吗?”鬼魅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卷给阖上。 “还好。”顾茗烟支支吾吾的开了口,见鬼魅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继续开口:“当时的事情我都忘得一干二净,玉芝只说加了些蛊毒,我当时在路上也没细问。” 鬼魅看了一眼张良山,后者此时已然放下了书卷,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看着顾茗烟,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玉芝和艾枝如今可都联络不上,反倒是瞿府今日快被踏破了门槛。” “我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家宅,你让立新吩咐着不迎客便可。”顾茗烟无所谓的开口,指尖落在桌案上的些许药材上,拿起来放到鼻尖轻嗅后,又道:“这几日宗平王府和烟雨阁只怕也忙碌不已,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做什么?”鬼魅有些不好预感。 顾茗烟的嘴角扬起,眼底划过一丝狡黠:“这次不弄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弄点银子呗。” “什么意思?”张良山赶紧站起身来。 “卖点药呗,多赚点银子好给段承轩造反。”顾茗烟笑着拍落手里的药草,对门外的丫鬟扬了扬手,低声道:“就说近日连连下雨,瞿府不仅收孩子前来读书,还特意辟了两个院子诊病,若有任何病即可来看,只开药,不抓药。” 丫鬟微微一愣,不解道:“可府邸门外还有不少大人……” “一概不见,我只见来读书的孩子和病人。”顾茗烟摇头,瞧着那丫鬟满头雾水的去找了立新说起此事。 鬼魅和张良山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门口的成山则将此事转达给下属,在靖王府中的段承轩听闻此事后,只是无奈摇摇头,低声道:“将院子里以前那块匾额给她送去。” “是写着倾世仁心的那块?”成一愣神。 见段承轩点点头,成一这才派人去搬匾额。 段承轩更吩咐着人要高调做此事,顾茗烟则吩咐将一些有关于醉雪的古书拿出来,由她一一将其撕去些许后交给立新:“将这些古书都放到以前的药宅里去。” 几人疑惑,鬼魅却是走上前来:“你以为有人会从你以前住过的宅院动手脚?” “若是他们想到,倒也是没白长脑子。”她可故意的将一些无用的东西都放在那药宅之中,兴许他们能看见这有关于醉雪的事情,即使此时再去寻,也得瞧瞧时间够不够。 而在艾枝的手里,还有仅剩的半份,她早早的就送了消息过去,让艾枝想办法将这半个醉雪给送过来。 与此同时,那块匾额也被原封不动的送到她的面前。 “这是王爷让属下送来的。”两个抬匾额的人几乎是直接从大街上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顾茗烟对二人扬扬手,让人前来躲雨时,笑道:“他果然明白我的意思。” 第981章 第九百八十一章 双生 “倾世仁心……” 段琮将这四个字留于唇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冰棺中的女子。 厚重的冰棺近乎透明,可段琮却也看不清其间女子的容貌,心里却记得她鼻尖稍弯,嘴唇较薄,纵然俗话总说薄唇之人也寡情,可印象里的女子却总是活泼动人,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可此时那双眼睛紧紧闭着。 段琮的指尖小心的放在冰棺之上,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而他则是低低的开口道:“世上大夫千万,有这仁心之人又有几何?” “若是朕亲手杀了顾茗烟,你又会因生气而醒来怪朕吗?” 对着这冰冷的冰棺喃喃自语,大殿之外的宫女们来来往往,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坐了多久,段琮才动了动已然僵硬的手臂,站起身来将这冷硬的手臂给藏于宽大的袖口之下,临走时弯身看着冰棺中女子的容颜:“若有机会,朕定当弥补当年的过失。” 说罢,段琮踏出这偌大的宫殿,等候已久的黄公公已然开口道:“皇上,灵儿公主已然送往靖王府,您……” “他们总归是要知晓当年的真相。”段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走向御书房。 多日阴雨即将消失,天空之中厚重的云朵也都纷纷消失于天边。 傍晚时分,难得能见到夕阳西下的光景,皇宫外的马车缓缓驶向靖王府中,若是细细从那飞扬的车帘之中看去,还能看见那马车之中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 成一成二早已在大门前等候多时,可等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之时,两人还是吃惊不小。 灵儿公主本是天盲,可这其中一人眼睛明亮却疯疯癫癫不知事,另一个女子端庄贤淑可眼底却是毫无神采,本该是轻易辨认谁是真的那个,可自从知晓两人是一同养大,就连段承轩也说不准究竟谁才是真的那个。 天盲的女子拉着疯疯癫癫的女子,压低了声音:“你们叫我灵儿便是,唯有叫她一声敏儿才会答应。” 果不其然,听见敏儿二字,那疯疯癫癫的女子倒是安静的盯着灵儿。 灵儿只是将她的手稍稍拉紧了些,轻笑道:“入了这门,便不可造次,不然其主子只怕是要将你一刀砍了的。” “晓得的,刀嘛。”敏儿学着那路边乞丐的腔调开了口,痞里痞气。 灵儿只是笑笑,牵着已然乖巧的敏儿往里走。 成一和成二对视了一眼,为何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丝毫没有排斥? 在书房之中等候多时,待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女子时,段承轩也有些恍惚不定,想着当年的小姑娘若是长大了,便该是这般拥有姣好的容颜,将将起身,便听见灵儿先将二人介绍了一番,随后才无奈道:“我本以为这世上是无人能待在皇叔身边,如今得见那皇叔同顾茗烟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灵儿甚是欣喜。” 女子眼里无神,可说话之时却更像是个老者。 这同段承轩心中所想截然不同,轻咳了两声;“你同这敏儿。” “敏儿亦是公主,她乃是我的胞妹。”灵儿感觉到敏儿躲到自己的身后,亦是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敏儿天生痴痴傻傻,行走坐卧皆是模仿他人,有些奇怪,还请皇叔莫要在意。” 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段承轩走上前一步,细细瞧着二人:“你们并非是有一人是拟造的吗?” “自是不同,光是一个顾茗烟养起来都费事,遑论一国公主的替身。”灵儿掩嘴轻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皇家的贵气,可若是细细瞧着,倒是能看见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伤痕,就连脖颈处都有些还未痊愈的伤痕。 反之,敏儿身上却几乎看不见任何的痕迹。 "灵儿。”段承轩终归是放不下心来,抬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若是本王当年不那么冲动,今日你便吃不得这么多苦了。” 灵儿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旋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皇叔何时也如此温柔了?当年灵儿可是日日跟在您的身后,都并未听您说过一句温柔话。” 但笑不语,段承轩便瞧见敏儿也将脑袋伸了过来,只好也揉了揉她的脑袋,正听见她开口道:“皇叔?吃苦。” 倒真的是将她们二人的话学的真真的。 “敏儿有趣,说不准能同烟儿说上几句话。”段承轩加重了些力道,门外的成一成二赶紧拿了些糕点来哄敏儿,不一会儿便将她哄得服服帖帖,乖巧的坐在一旁啃云片糕。 灵儿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段承轩揉了揉肩膀,细细打量了一番:“灵儿当真是生的好看,虽你们有些疲累,但好歹还是去烟儿那看上一看,说不准你这眼睛,敏儿的疯病都能治好。” “当真?”灵儿一愣。 “这个自然。”段承轩松开了她那瘦小的肩膀,心里更是发疼。 灵儿和敏儿长得甚至比顾茗烟还要娇小许多,明明是女子,可揉上肩膀时却明显觉得硌手,随后看了一眼天色:“晚上我偷偷带你们去。” “如此这般,不会打扰到她睡觉吗?”灵儿倒是懂事。 “她睡得少,更何况有些事情也无需她一一经手。”段承轩几乎揉乱她的脑袋,看着那发黄的头发,到底还是按捺住继续询问的冲动。 只待到夜深人静时,他带着几个属下,连夜从瞿府的后院入了里面。 顾茗烟果然还未睡着,正从萧骁的房间里走出来,在长廊上便被一个女子扑了个满怀,踉跄了几步,眼前的女子便被段承轩提着衣领子拽走,身边还站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 揉了揉脑袋,顾茗烟堪堪扶着柱子,问:“这两位美娇娘又是哪里来的烂桃花?” “你且想吧。”段承轩将敏儿交给一旁的灵儿,独自走到她的身边,将灵儿的事情草草说了一遍,随后便道:“让张良山来解试试,他若是解不开你再来试试。” “他且忙着呢,这些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可累不着我呢。”顾茗烟的手肘在段承轩的胸口上锤了一把,从怀里掏了块糖来递给敏儿。 眼前的人却一蹦三尺高,趴在灵儿的肩上大喊:“有毒!” 第982章 第九百八十二章 挑衅害怕 敏儿这一声,连带着隔壁屋子里睡觉的鬼魅也都吵醒。 几人只好来到顾茗烟的屋子里,偌大的屋子才不过几天便被各式各样的木箱盒子堆满,唯有这入门的桌案边稍稍好些。 顾茗烟早早的将那糖扔给了丫鬟,这才安抚了敏儿坐下来。 几人围坐一团,鬼魅拉紧了外衣,无奈道:“我还以为是有刺客。” “你拔刀冲出来的时候连我都吓到了。”顾茗烟更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她方才本就被敏儿吓了一跳,后来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银光一闪,敏儿和灵儿都更高声叫起来,连带着她都浑身一抖,吓得不轻。 段承轩安抚性的揉捏她的后颈,将热腾腾的蜂蜜水递到她的手边。 顾茗烟先喝了一口,才为敏儿诊脉,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从怀里掏了块玉牌来塞进她的手里,见她盯了半天没将其握住,便道:“给点血可好?” “点血?”敏儿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顾茗烟先是微微愣神,将自己和段承轩的小刀都抽出来,将一把塞进敏儿的手里,另一把则自己拿在手上,似乎是准备对着自己的手指来上一刀,敏儿也跟着学。 段承轩赶紧将那刀抢过来,在自己的指尖上划开了个口子。 敏儿楞了一下,学着将手指破开,又学着段承轩的动作将血滴进杯盏里。 顾茗烟神色怪异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待到足够这才赶紧将他的手拉回来,往上倒药。 “我……”敏儿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玉瓶来,鬼魅只好将自己止血的玉瓶掏出来给她上药,敏儿这才喜滋滋的坐在椅子上扭扭捏捏。 “灵儿姑娘,你最好也取些血给我。”顾茗烟将段承轩的手放回原位后,才道。 灵儿了然的出了血交递到顾茗烟的手里,看着杯中的血,顾茗烟拿了银针先稍稍试了试,同样并未发生异样,可疯病的人不可能如此乖巧听话还会一直模仿,顾茗烟皱眉,拿着两杯血站起身来。 段承轩拉住她:“去哪儿?” “去叫张良山起来,我有些药材看不清,弄错测错就不好了。”顾茗烟赶紧道。 段承轩把人拉下来,叫立新:“去将张良山带过来,马上。” 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乖巧的坐在一边,拿了两双筷子搅拌血,生怕这血凝固在杯子里,那样子颇为滑稽,敏儿和鬼魅都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唯有段承轩黑着脸将两杯血交给了门外的丫鬟,瞪她:“平日对人颐指气使的,碰到这些小事便不知道叫下人了。” “忘了。”顾茗烟说的理直气壮,大手一挥:“来人,去厨房取些吃的来。” 话音刚落,方才还坐在椅子上的敏儿又冲过来趴在她的脊背上,学着她的模样抬手喊道:“吃的来!” 顾茗烟稍稍用了些力气才能撑住她,见灵儿着急着起身,她只是笑道:“这么晚了她兴致还这么好。” “这么好!” “去睡觉?”顾茗烟试探性的看她。 “睡觉?”敏儿也歪着脑袋看她,见顾茗烟做了个睡觉的姿势,敏儿又眨了眨眼睛跑回到灵儿的身边,附在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灵儿脸上的表情也释然,拉着她:“我带她先去睡觉,等会儿再同你们讲……” “不急于一时,吃了东西先睡,有事明日你们醒了再说。”顾茗烟摆摆手,自己也跟着站起身来,看段承轩:“你且去陪着两个侄女吧,她们来到我这,可算是人生地不熟。” 用看孩子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段承轩无奈道:“不准备留下本王?” “不准备。”顾茗烟摇头,乖巧的往床榻边走去。 待到段承轩三更半夜将两个侄女安慰到睡着,再折返回来时,张良山已然离开,顾茗烟房间的烛火却还通明,他心下了然的将人强制的塞进被褥里,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后才道:“不老实?” “你怎么还返回来了?” “因为我了解你。”段承轩冷声让她睡觉,顾茗烟才不甘不愿的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却不知门外经过去厨房的鬼魅又折返回去,笑着要去给云绾写信。 现在王爷当真是可以把她吃的死死的了。 次日天还未亮,顾茗烟便早早的醒了,轻车熟路的跨过身边的段承轩翻身下床,倒也并无偶然风寒时的嗜睡,段承轩也被她这一番动静弄醒,道:“起如此早作甚?” “甜味更重了些。”顾茗烟指了指两个杯子里的血,揉乱了一头青丝:“我方才不过恍恍惚惚醒来,可闻到这味道便彻底醒了。” 想到她一直闻到血的味道都是甜的,段承轩忧心忡忡的起身:“可有什么不同?” “按理说这味道应该渐渐变淡,如今越来越浓,只怕是用了些偏门的药方,我且翻翻书。”顾茗烟匆匆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便往外面走。 看来倒是比他这个王爷还要忙上几分,他只好紧跟到药房附近的侧屋,让人将公文都一一送来,还问:“今日可有上门诊病亦或是来读书的人?” “今日大家都且观望着,无人敢入门来。”立新揉了揉脑袋。 之前一大群大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门来看看,亦或是将几大箱的礼物给送进来,可如今门扉大开,反而无人敢入,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何打算。 而一旁翻阅古书的顾茗烟倒也听见,笑道:“这就像是个计谋,若是真的有求于我的人,自当是顶着陷阱也要爬进来求上一求,如今他们都不愿进入,不过是事态还没发展到需要顶着陷阱进来的程度。” “可我们这府中什么也没有。”立新继续揉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可也要他们信才行。”顾茗烟笑着继续翻阅古书,问段承轩:“你对她们是双胞胎的事情并不意外?” “就算她们不是,又如何?”段承轩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顾茗烟不可置否的笑出声,翻到下一页:“你说是就是。” “你以为呢?”段承轩终归有些不安。 “我以为……”顾茗烟同样将书放了下来,目光阴冷的看他:“这是挑衅。” “本王却以为,这是害怕。”段承轩侧头去同她对视。 段琮竟然敢直接将两个人都送过来,究竟是吃准了他们二人知道背后的事情会成为他的棋子,还是挑衅于他们,段琮如今已经做完了所有准备,灵儿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第983章 第九百八十三章 母胎之毒 杯盏中的药水变了颜色,顾茗烟目光凝重的注视着这杯中的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又在张良山的目光之下将之前铁铃铛的解药也放入进去,那颜色也并未改变半分,张良山并不理解这其间的含义,只看见顾茗烟的面色又阴冷几分,目光凝重的将那杯盏放到一旁,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是什么意思?”张良山不解的看着那杯盏里的颜色愈发的浓重,将银针置入其中,银针马上就爬上了大片的黑紫。 “之前一直都没看出来她中了毒和生病,自是理所应当的。”顾茗烟缓缓的将口中的浊气吐露出来,扬手将这杯盏推远了些,吩咐门外的立新:“去顾双的院子里,取些血过来。” 一旁处理消息的段承轩抬头:“发现什么了?” “这毒是从她们的娘亲和父亲那边得来的,故而不易被察觉,敏儿疯疯癫癫应并非天生,而是幼时有人曾喂了些什么药来妄图解毒,只可惜这毒经由母亲的身子已然发生改变,故而解药无用,反而让人痴傻。”顾茗烟扶着桌沿站起身来,死死攥紧了拳头:“如此看来,应当是其母亲身上带来的毒,沉淀许久,如今就算想要解开,也是难题。” 段承轩手里的信纸被捏的皱皱巴巴。 不过一会儿,立新便将顾双的血给取了一些过来。 顾茗烟按照之前的办法试了试,果不其然变了颜色,可毒性却没有敏儿体内的那样深。 张良山正好奇这般检验毒性的办法,段承轩则吩咐了人将灵儿叫过来,顾茗烟的面色又凝重了一番:“我现在亦不知她究竟是天盲,还是因为娘亲体内的毒物所致。” “若是毒的话,可有解法?”段承轩也停下来。 “大可一试,但不要抱太多希望,这可是出生时便带来的毒。”顾茗烟轻轻摇头,还未继续说些什么,便听见门口传来萧骁和银杏的笑声,她远远透过窗户看去,正看见敏儿被两个孩子围在中间,高高举起手里的糖人,闹得不亦乐乎。 而灵儿也跟着丫鬟慢慢的走到门边,听着敏儿的笑声,道:“敏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来说吧。” 丫鬟扶着她坐到一旁,立新则吩咐无关紧要的人早早离开,让几人能好好谈事。 灵儿听着门扉关上的声音,才低声道:“皇叔,当年我去往你师父师娘所在的地方,是因为想寻找凤凰胆和玉龙雪,这是父皇当时的命令。” 开门见山的说法令段承轩惊愕:“那时皇兄可并非是皇帝。” “当年皇爷爷病重离世,皇叔你并未觉得蹊跷吗?”灵儿蹙眉:“当年我尚且年幼,诸多事情并不分明,却也知道敏儿是我亲妹,若是我找不来凤凰胆和玉龙雪,只怕敏儿会在宫里吃苦,我只好答应下来,而在我临走之前,父皇便已然对皇爷爷下了手。” 灵儿口中的皇爷爷,自然便是已逝的先皇。 见二人沉默不语,灵儿这才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 “当年皇爷爷听信谗言,认为皇叔您是不折不扣的妖星,暴戾难训,便下了一道密诏交由父皇之手,密诏中说只要父皇亲自杀了您,这皇位来日便是他的。父皇不从,皇奶奶便出了主意,便拉拢宫中之人在皇爷爷的饭菜里下药。”说及此处,灵儿的指尖也攥紧了些,继而开口道:“我当时还想将此事告诉皇爷爷,这才被父皇赶走要求去找凤凰胆和玉龙雪……” “那山野并非是凤凰胆和玉龙雪的生长之地。”顾茗烟愈发不解:“就算让你去了,又如何能找到?” 被问到这里,灵儿的神情变了变,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嘴道:“皇叔的师父手中便有,当年我为了救敏儿一命,才不得以偷了凤凰胆出来,但我始终没找到玉龙雪……” 原来当年的凤凰胆是偷过来的。 相比于顾茗烟的释然,一旁的段承轩却眉头紧皱:“师父手中怎会有此物?” 在他印象里,师父向来是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人,武功并非顶好,容貌家世更是普通,而这凤凰胆和玉龙雪又是从何而来。 “皇叔你一直都不知道吗?”灵儿惊讶的出声。 “知晓什么?” “皇叔的师父师娘并非是皇奶奶选的,而是当年皇爷爷身边的云氏女子选择的,您的师父师娘和那云氏女子是至交,当年您出生之时,也是她寓言说您是妖星,要送去那边镇压邪气,可并非是当年的钦天监测算出的。”灵儿端坐于凳子上,反而不解:“这些事情人尽皆知,皇叔一直都不知道吗?” 又是云氏女子? 顾茗烟心中默默算了一下年龄,若是皇族每一代都要送来云氏女子,加之皇族变迁极快,差不多十五年左右就要送来云氏女子,那么这一位云氏女子应当是娘亲的前一位。 段承轩对此事大多是道听途说,幼时被人厌弃身边无人自然不知晓。 可如今想来,他却只是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母后对此只字未提。” “也许太后从一开始就不想放弃你,而那云氏女子可能看出了什么,让你去师父师娘那是为了避开天炎城的纷争吧。”顾茗烟靠在椅背之上,还细细的想了许久。 玉氏云氏同宗,就算真的有人有推演之法也并非不可。 细细算来,无论是顾茗烟还是段承轩,两人都对各自的世家了解太少,这才遗漏了许多线索,若是如此,灵儿所说的一切便可以解释的清。 “我也不太清楚,当年我偷了凤凰胆之后便受了伤,醒来时已经回到天炎城里,那时候敏儿好似是为我伤了父皇,后来我们二人还未见到父皇,便被扔到了郊外山庄,没过几日,我的死讯便传遍了整个沧澜……”灵儿对此只是抿了抿嘴。 顾茗烟似是听见了那言语里的一丝哭腔,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现在正是用膳之时,不如一起先去吃个饭?” 张良山在一旁将那变了颜色的杯盏收起来。 灵儿却身子僵硬的眨了眨眼睛,拽住顾茗烟的袖子:“可那山庄……” “山庄可跑不了,此事不宜着急。”顾茗烟笑着将她拉起来,对段承轩使了个眼色后,带着两个孩子加上这对姐妹一同去用膳。 张良山看了一眼目光凝重的段承轩:“这毒的事情,还是过些日子再告诉她吧。” “多谢。”段承轩挥袖起身,始终想不到他那护短的兄长,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甚至以女儿的性命来要挟另一个女儿。 第984章 第九百八十四章 入山庄 两个孩子陪着敏儿大块朵硕,顾茗烟这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给灵儿碗里夹菜。 “我这眼睛也还没好,若是夹到蒜瓣什么你可得扔出来。” “你的眼睛也瞎……失明了吗?”灵儿的声音轻轻,拿起碗筷的动作却是轻车熟路。 “并非失明,只是看不太清。”顾茗烟为她添了汤放到左手边,边拉着她的手指了指,这才自己吃起饭来,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她的手腕上。 风卷残云的吃了饭,顾茗烟吩咐着人好好看着她们吃饭,边往外走边对灵儿说:“我先去给你皇叔送饭菜。” 灵儿点点头继续吃饭,顺带着让两个孩子和敏儿都安生些。 却不知一踏出大厅外的顾茗烟当即冷下一张脸来,琥珀色的眼底流露而出的寒意令身边的丫鬟都打了个寒颤,她带着几分不安的揉捏着掌心,怒气堆积在胸膛之中。 迎面而来的段承轩同样盛怒,当两人在拐角处遇见,对视。 “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他倒是真的敢下手,我刚才拉着她的手时,发现她手腕的骨头都因为镣铐而扭曲了,还有小指也向里弯曲。”顾茗烟愤愤的跺脚,焦躁不安的在这长廊之下来回踱步。 “去一趟山庄,也许那里能知道她们中了什么毒。”段承轩将她拉拽住,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还是冷静些。”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顾茗烟依旧气得跳脚。 手腕上的骨头都已经被影响到,她甚至想不到这镣铐一直在她身上戴了多久,而青黛当年的死状似乎在脑海里闪回着,如今的灵儿同青黛当年的年龄差不多,更是同样的沉着冷静,愈发的让她不安起来。 段承轩半拖半拽的将她拉着往外面走,意识到她焦躁有些过头,才像是恍然想到什么一样将人摁进了怀里,低声道:“她不是青黛。” “她们都那么年轻……”顾茗烟埋在他的怀里,甚至还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手臂:“你不许提她的名字。” 他将一生都为此恕罪。 段承轩不去管手臂上的疼痛,只将人拢紧了些,直等着顾茗烟冷静下来后,抬起头来同他四目相望:“我们还是带上灵儿一起去吧。” 甩了甩被掐疼的手臂,段承轩摇头:“她不需要知道。” “我想知道。”一道声音从段承轩背后传来,一如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丫头那般。 灵儿小步子的跑上前来险些撞上段承轩的脊背,幸得顾茗烟挣脱怀抱堪堪将她扶住,蹙眉看向段承轩:“未知更可怕。” 灵儿也跟着点点头:“我想知道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子,段承轩揉了揉眉心:“好。” 向来拗不过顾茗烟,几人一同上了马车,灵儿才说道自己对那山庄几乎了如指掌,可是正如皇帝的命令那般,山庄里的人从来都不被允许告诉她们那些草药的名字用处,她看不见东西,却听敏儿说过这里有很多死人。 一路聊下来,灵儿都乖巧的坐在顾茗烟的身边,轻轻的拉着顾茗烟的袖子。 直到事情讲得差不多,路途还有些距离时,顾茗烟才笑着将比自己还娇小些的女子拢进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你是不是怕他呀?” 灵儿眨了眨眼睛,也看不见段承轩脸上抽搐的神情,只小心的开口道:“我毕竟偷了他师父的东西,还骗了他……” 顾茗烟忍不住笑,揉揉她的脑袋。 “而且他可凶了,骂人还打人,一言不合就翻脸。”灵儿扒拉着顾茗烟的肩膀,小声说道:“你最好不要惹他,世上男子多得是呢。” 愣在原地片刻,顾茗烟忍笑看段承轩那一张臭脸。 就连自家侄女都不向着自己。 灵儿闹了个不明白,顾茗烟却拢了拢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道:“还有些时间才能到,先睡会儿吧。” “不困,我能问问敏儿身上的病……” “自是有办法的,但还需要些时间。”顾茗烟打断了她的话,生怕自己情急之下将真相脱口而出,压抑着怒火安慰她:“反倒是你受的伤更多,回去让我看看可好?” 灵儿拉紧了自己的衣襟,反倒是没说话。 顾茗烟虽有不解,但却没说什么。 几人来到郊外山庄之时,已然是傍晚时分,背后火红的天际将这无人的阴森山庄映的慎人,顾茗烟下马车后将灵儿护在身后,段承轩只好站在两人身侧,先吩咐人去探路。 郊外的山庄通常都要比天炎城里的宅院要大上许多,只是背后的土壤肉眼可见的被人更换过,而仅剩的屋子里都是一片狼藉,不少屋子里都是牢狱中的摆设,还有不少的镣铐和锁链。 顾茗烟循着灵儿的说法,找到了一个还算比较正常的院子。 “这里就是我和敏儿之前住的地方,还有你……不,应当说是你的替身。”灵儿拉着她往里走,似乎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 可顾茗烟却看见地上长长的锁链,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来,问她:“你们之前都在这里做什么?” “我和敏儿只是被困于此,可你的冒牌货却可以来去自如。”灵儿回过头去看她:“而且敏儿见你掏了吃的出来以为有毒,便也是因为她。” “她给你们吃的东西有毒吗?”顾茗烟愣神。 “给敏儿吃过。”灵儿抿了抿嘴,垂下脑袋,失落道:“可她平日人也很好,所以敏儿喜欢她,我却有些害怕她了,她之前还来这里挑选过人,说是要带去试药,一点儿都不排斥这里。” 话音落下,门外的护卫匆匆而来,对着两人道:“王爷让两位小姐在此等候。” “怎么了?”顾茗烟抬手捂住灵儿的耳朵。 护卫小声开口:“附近屋子里的尸体有人动过,外面好像有一队人埋伏在外。” 尸体有人动过? 莫不是是皇上的人就在附近埋伏。 第985章 第九百八十五章 山匪 没有烛火的房间阴恻恻,连带着顾茗烟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房间里并排摆放着两张床榻,屋中的书架都被两人拿来放置衣服和一些平时用的器物,就连桌案都没有任何的抽屉,多余的帷幔都没有,只怕是为了监视二人不能动太多的手脚。 顾茗烟在房间里搜寻到一些早就腐坏的药渣,已然辨别不清这些药材最原始的样子。 灵儿乖巧的坐在房间的一隅里,同她说话:“皇叔脾性不好,你又如何看得上他?” “他好歹是你皇叔,这样说倒也不怕让他寒心。”顾茗烟忍不住轻笑,手中却把玩着屋中唯一的几个木盒,里面的粉末隐约还能闻出些味道来。 “我父皇还是我父亲,可依旧如此待我,我自是向着公理的。”灵儿轻声开口,就连笑时也会轻轻掩着嘴,甚是得体。 “可他却是担忧你们的,当年是他年幼无知处处莽撞,如今成熟许多,自不必如以前那般生气发恼,而且你的死,他可一直铭记于心,从未忘却,千万莫要因不信失了人心。”顾茗烟将几个木盒都放了下来,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抬手为她整理脸侧的碎发:“他这次要的是你,的确是为了知晓皇上的心思,却也是存了几分你还活着的心思。” 灵儿那双无神的眼睛眨了眨,鼻尖也酸了起来:“可我被困于此,一点儿忙都没帮上……” “如此足矣,这些日子你可不能只缠着我,倒也去缠缠你那皇叔,他定然是欣喜的。”顾茗烟捏了一把她的面颊,从怀里掏了半包蜜饯来放进她的手里:“你且留些给他,亲自给他听听是如何说的。” 乖巧的点点头,灵儿还是自己先吃了一个,听着顾茗烟继续在屋中翻箱倒柜的寻找些什么。 “混蛋!兄弟给我上!” 院子外猛地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顾茗烟赶紧走到灵儿的身边让她坐在床榻里侧,将段承轩给自己的小刀握在手中,而那些人的声音却渐渐靠近。 “怎么了?”灵儿蜷缩在床榻上,小声询问。 “别动。”顾茗烟将荷包里的药粉也拿在手里。 “咻——”一道袖箭刺破窗户纸插入墙壁之中。 顾茗烟惊了一跳,反身紧靠在墙壁之上,心里道了一句运气不好。 “你这贼人!勿要再往前走一步!”这是护卫的声音。 顾茗烟小心的透过破开的窗户纸看了一眼窗外,几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男人已经受伤,几个人被护卫们围堵在角落里,其中一个光头大喊起来:“想要金子的!就给老子冲出去!” 背后几个人也跟着喊了一声,护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茗烟冷着脸抓着药粉就要冲出去,却只看见眼前人影一闪,烛火之下的刀刃如同带着火焰,还未等到顾茗烟推开门扉,那光头已经被削了胳膊,而段承轩正甩去手上刀刃的血,那双眼瞳里的颜色也跟着浅淡了几分,面上带着几点猩红,如同地狱修罗。 看着那人染血的背影,背后护卫们匆匆将几人抓起来的动作也不清明起来。 段承轩回过头来,看着她手里攥紧的小刀和药粉,眼底的杀意减淡了许多,步履平缓的走上前来,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被吓到了?” “有些……”顾茗烟鲜少看到段承轩真正出手的样子,也不曾知晓为何他是天炎城里如同恶鬼一般的存在,可如今稍稍仰着头,看着那双眼睛被门外的火把映照的发红,刀削般的面颊染上血色时,她便知晓了。 段承轩愣神片刻,抹了脸上的血色,佯装生气:“明知外面有危险还要出来?” “我若不出来,她们伤了你侄女,你岂不是要跟我拼命?”顾茗烟掏了帕子为他擦脸。 冷面男人稍稍弯下身子方便顾茗烟的动作,边道:“那也是你侄女。” 顾茗烟手里的力道加深了几分:“尽说些有的没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莫一之前说过的,在天炎城附近徘徊的山匪,只是没想到这山庄如此阴森可怖,他们也还敢进来搜刮东西,当真是胆大。”段承轩冷笑了一声,只好自己拿了帕子来擦脸,看她:“说是这里有金子。” 顾茗烟沉着脸,摇头:“难不成皇帝也要在这里藏些私房钱?” “不清楚,等会儿派人将这些金子都带回去,以免此地再被人盯上破坏。”段承轩扬手,手中的长刀便已然扔进了下属的手中,复而揉了揉顾茗烟的肩膀以示安慰后踏入屋中,索性直接将灵儿给背到背后,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尸体腐烂不说,还留有不少不认识的草药,待到回去再细细研究。” “好。”顾茗烟点点头。 这些山匪来的这么蹊跷,真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因为背后有人操持。 重新回到马车上,几个下属按照灵儿所知晓的屋子里去细细翻腾了些木盒子带回去,成山清点黄金之后爬上马车,低声道:“王爷,这里有两万两的黄金,好几大箱子,另外还有一盒子女子的珠宝首饰。” 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两万两黄鸡!只怕是比如今国库里的还要多吧。” “此事的确有蹊跷,还是快些回去。”段承轩担忧的看了一眼顾茗烟和灵儿,想着到时候他只怕还要自己带着人亲自过来一趟,不然她们二人跟来,总归是令人担心。 顾茗烟认真的点点头。 这段琮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 夜深人静时,黄公公匆匆从皇宫大门口一路跑回到皇帝的寝殿。 本该是休憩之时,段琮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坐在床榻侧,手中握着一本不知何人的手稿细细品读,瞧着黄公公连滚带爬的冲到自己的眼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喊道:“皇上不好啦!今日靖王殿下带着灵儿公主去了那山庄,还被那群山匪碰了个……” 段琮从手稿里抬起头来,一双冷眼让黄公公将仅剩的话都给咽回了肚子里。 “明日早朝之前,让瑞儿到御书房里一见。” 说罢,他又埋头于手稿之中。 既然当初将灵儿和敏儿送出去,他便知晓这个弟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第986章 第九百八十六章 烧尽落火 独坐御书房中,段承瑞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他已然多时并未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朝中的大臣都记得笼络那被皇帝宠上天的靖王,亦或是同靖王交好的宗平王,不过寥寥数人可还记得他这个三皇子也是文韬武略,且不居功自傲,担心着他何时会反扑而上。 时至今日,还记得他的人更少。 黄公公小心的送了些早日的茶点来,放到段承瑞的手边:“皇上还在更衣,殿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多谢黄公公。”段承瑞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谢,也不过是草草喝了两口茶,问:“父皇今日秘密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殿下耳目众多,老奴不宜多说。”黄公公讪笑两声便退了下去。 到门外时却多轻蔑的瞧了一眼那御书房的门边,在他看来,三皇子的气数已尽,他不如等着机会来拉拢靖王殿下才是。 段琮迟迟而来,踏入御书房中便看见段承瑞,挑眉挥手示意他不必起身行礼,道:“朕今日叫你过来,不过是因为山庄之事。” “儿臣昨晚便已知晓,只是那群山匪去的太不是机会,不然那些黄金也不至于落入皇叔之手。”段承瑞躬身行礼,始终并未敢抬头。 段琮拂袖坐下,目光打量着他这最优秀的儿子,把弄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问道:“你便不怕朕将你当做弃子。” “与父皇为敌才是不合算。”段承瑞虔诚开口,字里行间都听不出来任何逆反之心来。 眼睛微微眯起,段琮重新审视过这个儿子,反倒是扬了扬嘴角,道:“靖王如今功高震主,朕怕他有逆反之心,恰巧你六弟不争气的听信谗言,如今朕只能将兵权交由你的手中。” 兵权! 段承瑞心底一惊,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起身,摇头:“儿臣至多会出谋划策,这兵权是万万要不得的。” “朕可喜欢诚实的皇子。”段琮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被放到了桌案之上。 段承瑞对此只能尴尬的沉默以对,只待到段琮已经拟好圣旨交由黄公公后,他才看了一眼御书房紧闭的大门,问段琮:“父皇,天火究竟何时才会落下?” 段琮从那翠玉扳指上挪开了目光,这次才彻彻底底的看向了他:“待到天上被烧得干干净净,便轮到这土地了。” 段承瑞蹙眉,而段琮却扬了扬嘴角,道:“朕要处理公文了。” “儿臣告退。”段承瑞躬身倒退至御书房外,却看见段琮嘴角的一抹浅笑,不经意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下紧闭的大门。 不知从何时开始,御书房在无人时便大门紧锁。 就连宫女太监都甚少随身伺候。 段承瑞几乎对段琮的行踪无从下手,仿若整个皇宫都被笼罩于黑暗之中,让人难以窥探其真面目。 …… 马车缓缓驶入天炎城中,顾茗烟拍拍段承轩的脊背:“便将她们二人放在我的府中疗养,自是不会有所亏待的。” “本王不在,只怕你连睡觉都省了。”段承轩嘱咐了灵儿几句,多是让灵儿看着她早些入睡,亦或是白日勿要多吃糕点之类,灵儿都一一记下,临走之时才将那包蜜饯拿出来,递了一块给段承轩:“皇叔。” 段承轩一眼便瞧见这蜜饯袋子是顾茗烟平日吃的那款,接了蜜饯揉揉她的脑袋:“府中随意些。” 说罢,段承轩已经策马而去。 顾茗烟牵着灵儿入了府,吩咐着人将那些带回来的东西都放置在无人别院之中,看了一眼清晨时分的天光破晓,只怕段承轩回府匆匆换了衣裳便要去上朝。 而她之前打开机关的位置应当也不再有毒,她自当要带人去看看其下究竟有没有东西,便理所当然的将灵儿交给了鬼魅,嘱咐道:“可得好好照顾,还能让莫三给她聊聊江湖事。” 鬼魅一个头两个大:“敏儿公主那边我还未理清,如今你倒是会给我添麻烦。” “找个地方我待着就好。”灵儿小声开口,面对鬼魅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她本就双目失明,只知道眼前的人叫鬼魅,心下便以为他是个如鬼一般的男人。 顾茗烟见她身子僵硬,走上前去附耳开口道:“他长得一张白白嫩嫩的脸,不知比段承轩要温和多少。” 鬼魅耳尖将其听得一清二楚,横了一眼她,却见她一溜烟小跑离开。 只好抬手让灵儿搭着,却听灵儿开口:“她怎知我心里想的什么?这是不是云氏女子的本事?” “只怕她当时失明醒来后便也是如此想我的。”鬼魅拉着她往莫三的房里走去。 顾茗烟则是让立新找来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下人来帮忙,坍塌的屋子里日日都被浇上药水,其下的毒性早已消失,只可惜附近土地里的杂草都无一幸免。 以防万一,顾茗烟还是想办法弄来了些布手套,往里塞了些油纸,免得那些剩下的毒性都翻腾上来伤了人,几个手下将其上的瓦片都弄开,立新拿了铁锹往里挖了挖,不过一会儿便朝着长廊下的顾茗烟开了口:“小姐,这里面的确有东西。” “看看能不能挖出来。”顾茗烟还想走上前来,却被成山拦的结结实实:“小姐还是在此地等待,王爷上了朝便会归来。” 顾茗烟只好在原地等待。 一直等到段承轩上朝之后匆匆而来,告诉她:“皇兄要将我手中的兵权分给段承瑞。” “他都已然相信天火之事,如今得了几分好处自是应当。”顾茗烟对此亦不过小小惊异,他们能借着皇帝的宠爱胡作非为,皇上自然也能将这宠爱收回去,以此来打压他们。 段承瑞瞧见她死死盯着那坍塌的屋子,皱眉:“你在着急什么?” “好奇。”顾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顾诚会在这里留下什么?” “许是一些难以带走的物件,不过看着其下这么多毒汁,只怕里面剩下的只可能是石板之类……”段承轩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捏着下巴微微出神。 “你想到了什么?”顾茗烟凑上去拽住他。 “云氏先祖的洞府里,倒是有不少石板……” “打开了!” 第987章 第九百八十七章 千年寓言 汁水浸泡过后的土壤变成了凝重的黑色。 而在这层土壤被挖开的空洞之中,却躺着一块被烧得发黑的石板,段承轩弯下身子将其上所有的灰烬都给拨弄下来,露出它本来的模样,立新带着人将其洗刷干净。 “小姐,王爷,这石板只怕是千年前的东西,但这上面刻的字看起来却并非是一个时间刻上去的。”立新小心的打量着这块石板上下不同的字迹,只是落在最后的几个小字时,立新却辨认不清,抓耳挠腮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的文字。 顾茗烟弯身触碰,指尖从这刻字的凹槽之中细细摩挲过去。 “上面写的是,天火降世,是为劫,千年再临。”立新咽了一口口水,若这真的是千年前的东西,岂不是说的就是今日。 四周的丫鬟小厮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茗烟却只是摸着下面那后来人刻上去的小字,摇头:“背面可有提到什么?” 段承轩绕到石板的背后,细细读过其上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小子,蹙眉:“我们所知的云氏先祖是渔村出身,这里所写的云氏先祖却是天火前的巫族?” “看来渔村出生的云氏先祖是之后的血脉。”顾茗烟蹙眉,指尖落在那些细小的纹路里,她早已对这些简单的现代字体了如指掌,不禁令她好奇,为何当年先祖知晓真相却不用这里的古字,只用这鲜少人知晓的现代文字。 缓缓站起身来:“阴山山神的图腾便是当年天火前云氏所信奉的神明,而千年前的天火浩劫之时,云氏出了唯一一名有推演能力的男巫,世人皆以为此男巫乃是祸端之始,可在天火落下之日将其杀死,天火亦未曾停歇。” 立新不解的看着石板下面。 段承轩却是阴沉着脸:“是你们的字?” “只有我们认识,虽不知当年先祖从何处寻来这等消息,但她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即使这片大陆上有天火,至少也得等上千万年,世物变迁可比人要慢上太多。”顾茗烟褪去手上的手套,看向段承轩;“她只用我们的文字将此事传承,可能是怕有人故意将她的劝诫毁去,只可惜我知晓这石板的日子太远。” “如此说来,当年云氏本就是巫族,占星推演?”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 “兴许如此,我那梦中的场景,只怕便是那男巫同心爱女子赴死的时候。”顾茗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复而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立于土地之上的石板,额角突突:“但她当时为何没有将这石板毁掉……” “小姐,这不是石头。”立新摇摇头,将其上的灰烬都擦拭干净。 其下是一大块整整齐齐的刚石,坚硬无比。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她还未从未见到过如此大的刚石。 “看来她想摧毁也毫无办法。”段承轩沉下脸来,当年竟然有人能找到这么大一块的刚石,且将一个寓言留在上面,自然是更加的令人相信这个天火的寓言。 若是云氏先祖真的会推演,为何又要留下这个寓言。 顾茗烟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却还等不到思虑半分,只看见屋檐之上的暗卫踩踏屋檐朝着孩子们住的别院过去,顾茗烟一愣:“发生何事?” “待着。”段承轩轻轻一拍她的肩膀,纵身跃上屋檐,朝着别院里快步而去。 顾茗烟看了一眼背后的石板,问立新:“现在也没有办法将其破坏吗?” “破坏太难了,这下面的字也不是直接刻上去的。”立新说着,拿了一个大锤子来,将其砸开,却发现上面的寓言是一整块刚石,而下面却是石头,没人知道这样的工艺从何而来。 顾茗烟蹙眉,若是说当年顾诚得到了这块石板,为何他不等待天火的到来再复仇呢。 “快来人啊!”远处传来丫鬟的叫喊声,顾茗烟愣神时分,便听见成山已然开口:“张大人已然过去帮忙,小姐还是随属下去安全的地方。” “发生何事了?”顾茗烟跟在他的身后。 “别院被袭击,看起来目的好像是那小子。”成山言简意赅的开头。 而此时,段承轩手起刀落,最后一个刺客也已经人头分离。 孩子们所住的别院之中一片狼藉,孩子们都被七七八八的带走,段承轩只来得及抱着小腿受伤的孩子,将手里的长刀扔给下属:“如此大费周章,可不像是皇兄的作为。” 孩子抽抽搭搭的趴在他的肩头,而整个院子里却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尸首。 血水堆满所有的砖缝。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追?”下属走上前来。 “派人跟上。”段承轩拍了拍肩上孩子的脊背,折返回去:“让所有的孩子都主院旁的侧院住着,若是要上课的话再辟出一片地方来。” 回到顾茗烟的身边,她正在为灵儿和敏儿的病研制解药,看见段承轩身上的血渍时惊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将方才的事一一告知,随后只是拿了帕子擦拭过身上的血渍,摇头:“那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天晓得,不过天火的事情我算是放心了,先看看灵儿和敏儿的药能不能做些。”顾茗烟抬手帮他抹去脸上的血渍:“山庄里药材张良山看的七七八八,解药自然也容易调配。” “这么忙?”段承轩弯下身子来让她好擦,边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着抱着蜜饯的灵儿,眼神冷冽了些:“成山,加派人手。” “会不会太张扬了。”成山皱眉。 “不要让本王重复一遍。”段承轩声音压低了许多,顾茗烟却拍了拍他的面颊:“他们的目的不是你,就是我,别怕。” 被顾茗烟的话逗笑,如此说来,岂不是要不是他死,就是顾茗烟死。 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吉利,可两人倒也坦坦荡荡,顾茗烟退回到桌案前,段承轩还准备亲自去追,却看见下属匆匆赶来,沉声道:“那些人离开之地,是太后身边桂嬷嬷的旧宅,属下们冲进去时,屋中已经没人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段承轩开口:“我入宫一趟。” “一切小心。” 第988章 第九百八十八章 玉珺替身 太后找到那个小子,有何益处? 顾茗烟捣鼓药材的时候还忍不住对此想入非非,那小子无论如何看见的都是皇帝的秘密,太后又为何要造如此杀孽的将那小子带着离开,实在是有些难以说通。 一旁的灵儿将剩下的半袋蜜饯重新打包起来,问:“皇叔便没有其他要询问的事情吗?” “还有什么事情吗?”顾茗烟不解。 “比如,那个同你一般的女子。”灵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顾双? 顾茗烟纵然不解,但瞧见灵儿这般支支吾吾的模样,只好派人将顾双完好无损的送到这里来,下人刚刚离开,敏儿便匆忙的被鬼魅提了过来,身上尽是些泥沙,就连鬼魅自己也狼狈的很:“她情绪突然就暴躁起来,你且看看。” 说着,便将敏儿摁在了椅子上,让顾茗烟给她把脉。 微微蹙眉,顾茗烟拿了药丸给她吃,无奈道:“她方才是不是碰了山庄那边的草药箱子?” 鬼魅点点头:“她似乎十分在意,立新又说里面有毒的东西都处理过,我便放着她去看了。” “无碍,只是吸食了些草药的味道罢了。”顾茗烟揉揉她的脑袋,去一旁配药。 鬼魅只好在此桎梏住她,别看敏儿身材娇小,力气却大,附近除了成山他们,只怕也只有他能毫不费劲的将人困住了。 不过一会儿,顾双便被人摁着肩膀送了过来,她将将醒来,这几日服下药后便不省人事的感觉让她觉得双腿虚浮,看向顾茗烟的眼神也狠毒了许多:“你……” “并非是我找你。”顾茗烟不明就里的让人将灵儿牵过来。 可灵儿还未开口,只见敏儿猛地从鬼魅的桎梏里窜了出去,力道之大以至于鬼魅匆匆起身还想将人拉住,可敏儿只是扑到了那顾双的身上,后者僵硬着身子将她推开了些,嘴里还恶狠狠道:“别过来,小心毒死你。” “毒死你!”敏儿高兴的往顾双的身上爬。 后者也并未拒绝,只是恶狠狠的看着顾茗烟:“你想知道什么?” 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错愕,顾茗烟听见灵儿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才恍然的开口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再说说你和她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放了你们三个。” 顾双眼底果然划过一丝犹豫,敏儿锲而不舍搂着她,笑的眼角弯弯。 灵儿也添油加醋的开口:“皇叔一直都不见我们……” 顾双咬咬牙,抬手将怀里的敏儿抱紧了些:“我的存在,是为了隐藏玉珺在丞相府的事情,再就是想从当年顾诚的口中知道些……长生不老的事情,但十几岁的时候便无法隐藏我的存在,皇上便想杀了我,但我读了你的医术,好歹也算是有些造化,这才堪堪保下一条命来。” 匆匆说罢,顾双也早已没有之前那股子折腾的劲头,只死死的搂紧了敏儿。 隐藏玉珺的存在? 顾茗烟这才想起,为何自己和玉珺在一起的时候,青黛和银翘都并未发现任何的蹊跷,只怕是因为顾双那时游走府中做了大小姐。 可私下里她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隐藏玉珺的踪迹?” 顾双先是微微愣神,旋即轻笑着看向顾茗烟:“原来世上还有你不知晓的事情。” “我又并非是神佛妖怪,怎能知尽天下事?”顾茗烟反笑一声,走过去将敏儿从她的身上拉了下来,交给身后的鬼魅,吩咐道:“你还是带着她去玩吧,这里交给我了。” “你不是说会放走我们三个的吗!”顾双大喊起来,她的两条手臂被下属牢牢攥紧。 “灵儿和敏儿算来是段承轩的侄女,我自然是不会亏待,如今你道出真相又是我的替身,我自当得拦着你一心寻死。”顾茗烟走上来将一个玉瓶塞到她的手里:“吃了这个你会舒服些。” “休想再控制我。”玉瓶霎时被摔了个粉碎。 其中的药丸滚落了一地,顾茗烟挑眉,灵儿也赶紧走上前来:“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让我来跟她说吧。” 顾茗烟这才敛去脸上的怒容,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蹲下身子来,将滚落一地的药丸一颗一颗的收起来,又道:“玉珺和云栖当年的事情,你们三人可知晓些什么?” “玉珺是娘亲!”门外还未离开的敏儿大喊起来。 顾茗烟愣神的看向灵儿,玉珺当年怎么会有两个女儿?那父亲又是谁? 想到之前段承轩手里的绳结,顾茗烟惊愕:“你们怎么是……” “我们是云栖的女儿,只是敏儿更喜欢玉珺,因为玉珺总是喜欢听她说话,任何话。”灵儿拉着顾双低声开口。 顾茗烟却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顾双你藏在丞相府是皇上的命令,但为什么皇上会在乎玉珺的死活?还是说玉珺和云栖之间有什么联系?” 灵儿和敏儿都应该是云栖的女儿才是,可玉珺不过是个前来沧澜寻找脸上刺青解药的女子。而且如果按照时间算来,玉珺可能在她出生不久就已经藏匿于丞相府中。 但玉芝又说她姐姐近几年才离开玉家。 究竟谁对谁错? 顾双咬紧牙关准备一言不发,只有一旁的灵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拉住顾茗烟小声道:“我本以为你会问一些重要的事情,怎的如此在意当年云栖和玉珺之间的事情?” “因为如今还不知晓你父皇的目的为何。”顾茗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拍落药丸上的灰尘将其放回到桌案上,看灵儿:“你也知道?”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你们要探寻的事情是当年的真相。”灵儿的声音小小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没将他们想要的说出来,一边摸索着抓住了顾双的手:“顾双知道的不多。” “说来听听呗。”顾茗烟一拍脑袋,她之前倒是只顾着担心,完全没想到灵儿可能还知晓些什么,只好对顾双背后的下属扬扬手:“有灵儿看着呢,你们且在旁边等着吧。” 两个下属应声退下,顾双闹了个不明白,却听见灵儿开口:“我娘亲只是玉珺的替身,父皇因当年云氏寓言皇叔妖星之事,一直讨厌云氏女子……” 还未说完,段承轩却正从门外走进来。 第989章 第九百八十九章 为情 百味楼顶阁,方才出宫的段承瑞看向门边。 许久未曾露面的六皇子段承烨踏入屋内,敛去当年的稚嫩和冲动,不过几月之内的打压,便让他彻底的看清了这朝中的事态冷暖,眉头紧皱着挥袖而坐,段承烨面露不耐:“三哥今日叫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不过许久未见罢了。”段承瑞似笑非笑的亲自为他添了杯上好的美酒,复而轻声开口道:“只是今日看见那绣娘被人送离出宫,特意来问问烨儿你是否知晓此事。” 段承烨面露惊愕,当即拍案而起:“这是何时的事儿!” “就在昨日,那绣娘在宫中犯了事,当即便被横着送出了宫。”段承瑞面色晦暗不明的看向他,见他恼羞成怒就要离开,开口将人叫住:“以你如今的本事,就算真的入了宫,又能如何?” 段承烨回过头来,双目赤红:“总归是要为她讨个……” “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听三哥一句劝,勿要冲动。”段承瑞端起杯盏之前,却将一本厚重的名册放到段承烨的面前,低声开口道:“便要为了区区一个绣娘,丢了这许多将士的性命吗?” 段承瑞同样眉头紧皱。 六皇子回过头来草草瞥了一眼,眼底纵然诧异,手上却已然拔刀落在了段承瑞的脖颈之上,却迟迟没有下手,只是额角青筋突突的望向他。 若是段承瑞当真想揭露自己的狼子野心,今日这名册也不该在此了。 “那她的性命,便不是命了吗!如此的父皇,你却也要为他效力!”段承烨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眼眶染红,唯有几分理智让他少许的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即使不造反,我也会亲自去向父皇要个说法。” “说法?”段承瑞挑眉开口,声音拔高了许多。 “她的命,我自会亲自去赔。”段承烨匆匆扔下这句话,手中的小刀也跟着落在桌案之上,还在桌案上轻轻震颤。 看着六弟的背影,段承瑞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又见阴沉的天气,微微出神。 不过是一份情,却又如何值得为之送命。 段承烨翻身马背直冲皇宫,他便在这百味楼的顶阁里呆呆坐着,直到耳边雨声不绝,窗外的雨丝砸落在他的脸上,满身雨水的封瓷踩着沉重的步子爬了上来。 耳边所有的杂音都化作安静。 唯有封瓷的轻声伴随着穿梭雨里的各类眼线。 “六皇子……入宫造反,被就地格杀。” 脑海里嗡鸣了一声,段承瑞蓦地捏碎了手里的杯盏,指缝里溢出殷红来。 “这名册之上的人都入宫了?”段承瑞毫不在意的将那些碎屑都攒入手心。 “从未。”封瓷字字掷地有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消一个时辰,整个天炎城大乱,东方统领带着人寻遍这名册之上所有的名册,段承瑞只是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却不料那东方统领却亲自上了楼,对着他揖手:“三皇子殿下。” “东方统领前来,所为何事?”段承瑞面色宁静的回过头去。 “皇上让属下将一人托付于您,并转达一句话。”伴随着东方统领的声音,门外也踏进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她呆呆的被推落在他的脚边,连带着东方统领的声音:“人生来不公,一命换不得一命。” 说罢,东方统领浩浩荡荡的带着人离开。 跌落在桌边的女子半笑半哭的看着自己的怀抱,泣不成声。 段承瑞静静的端详了她许久,终归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吩咐封瓷:“痴情人,便该交由痴情人看护,且告诉她,若再执迷不悟,她与皇叔之间应当也是这般下场。” 封瓷怜悯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点点头将其拉起来离开。 越过滂沱大雨,封瓷带着人一路来到了瞿府,两只手并用才能勉强让哭泣不止的女子站定在原地,立新还想将人带进去,可封瓷却咬紧牙关:“让你们家小姐亲自出来,她认识。” 顾茗烟听闻消息后匆匆而来,裙角濡湿也并未发现。 待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颜之后,她睁大了一双眼,走上前去从封瓷的手里将她给拉到身板,用袖口为她抹去脸上的血渍,双手止不住的打颤:“她根本就没死……” “死的是六皇子殿下。”封瓷将段承瑞的话一五一十的重复后,便离开。 顾茗烟当然还记得身边的女子,当日虽不过只看清了个轮廓,可她却记忆尤深,她方才还未注意到六皇子逼宫被就地格杀的事情,却惊觉绣娘并未死。 段承烨愿意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献出生命。 段承轩匆匆而来,看见那女子时更是愣神走上前去,顾茗烟却是冷冷看向他:“段琮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六皇子是他的儿子!他怎么敢!” “从六皇子开始拥兵时,皇兄只怕就已经看不惯他,可……”他也并不知晓他会如此去折磨自己的亲儿子,看着那满身是血的绣娘良久,他终归是吩咐成一:“将其送回故乡。” “不!”女子惊叫了一声,死死的攥紧了段承轩的衣袖:“我要在天炎城里看到最后!” 顾茗烟被她的动作推开些,踉跄了几步。 段承轩抬手将她拉住,随后只对那女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本王送你去靖王府。” 成一带着她离开,顾茗烟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看着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已然大雨滂沱,默默不闻的六皇子狼子野心还未付诸行动便因女子而死,连带着那些有造反之心的大臣和帮手。 “怎么了?”段承轩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虎毒尚且不食子。”顾茗烟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过身去:“人和蝼蚁无差,只是人本多情多思。” 段承轩牵着她冰凉的染了血渍的手往里走。 “云栖如果只是玉珺的替身,那云栖之死,皇兄又为何要介怀?”顾茗烟抬头问他。 “也许她们都死了,而且这样也能解释,为何母后手里还有皇兄不敢动的筹码了。”段承轩弯下身子来,附在顾茗烟的耳边开口:“钦天监被母后一手掌控,玉芝便在其中。” 而玉芝是玉珺的妹妹。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对爱人之妹都如此用心,为何还会对六皇子……” “人皆如此。”段承轩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正如当年我也不在乎你性命那般,若在心中毫无地位,那人与蝼蚁的确无差。” 琥珀色的眼瞳里只有他的身影。 雨幕之中,整个天炎城都因严查而陷入混乱。 雨已然落下,何人能独善其身。 第990章 第九百九十章 旁人清 六皇子之死不日昭告天下。 尸首不入皇陵,死名不留清白,六位大臣私屯重兵被株连九族,大雨滂沱之下,菜市口已然被染成血河,众人惊愕有余纷纷关门不问世事,唯有朝中大臣还派人明探暗访还有谁人同六皇子有所牵连。 唯有茶楼的说书人也敢拍了板子,道上几句:“这六皇子一生忐忑,上有靖王战功赫赫,下有三皇子聪慧过人,从那开始失踪归来,到如今的人头落地呀……” “不过便在那心思一刹,今日!便让老夫来说上一说!” 满堂喝彩,倒是不记得那菜市口血流成河,反倒有人叫嚣着大官权贵不得好死。 顾茗烟独坐一隅,瞧着人间百态不免唏嘘。 这故事还未开口,便是起了个满堂彩,若是这故事开始了说,只怕这小小说书人也不知六皇子死于情,亦活于情。 背后的成山将她吃了许多块的糕点推走了些,低声道:“这已然是最后的说书人,当年天火之事,只怕再无人知晓了。” “且听呢。”顾茗烟挑眉,再想拿那糕点却是不得。 心中郁卒,她还恍然想起当年初识六皇子那般嚣张跋扈,从那时他便能为了挚爱奋不顾身,如今有始有终,在她心里,却不知比这段氏皇族中人好上多少倍。 瞧着顾茗烟从昨日黯然伤神到今日,成山还是将那糕点推了回去:“还请小姐节哀。” “今日我还未此忧虑,兴许只是我见过的生离死别还不够多。”顾茗烟低垂着眼睑,却只难得的拿了酒盏一饮而尽。 她又并非再对六皇子留有余情,心里却始终过不去那道坎。 窗外雨势渐大,留于宫中处理各类事务的段承轩,一身黑衣注视着偌大宫殿中的那具尸体,他手里赫然握着自己的那把小刀,脖颈处的血蔓延一地。 整整一夜,无人问津。 段承轩冷眼看向一旁对皇上马首是瞻的桑宁,怒火中烧:“将其放任在此整整一夜!皇兄此行究竟是何意!” “不过是提醒您,您的身份和作为。”黄公公赶紧迎了上来,紧赶慢赶的说道:“皇上身体不适,实在无心于此,特意请您来处理此事!” 言外之意,便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死活。 更警告段承轩勿要真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如今看来,当年兄长对自己的信任和纵容,多是虚妄之言,此时要对顾茗烟出手,便对他如此警惕起来,甚至不惜用儿子的性命来警告! 死死攥紧拳头,段承轩双目赤红的弯下身子来,将那始终睁开的眼给阖上。 临死之前,他眼中映照而出的应当是那绣娘的影子。 “本王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也当是还了当初你陪伴烟儿的情谊。 目送着他的遗体被抬走,段承轩还想去见段琮一面也是不可能,只得看向桑宁:“洪霄可还好?” “还好,有劳靖王殿下挂心。”桑宁赶紧揖手道。 “如此便好。”段承轩冷脸离开,倒是半分没提到要见皇上的事情,黄公公蹙眉,目送着段承轩头也不回的离开皇宫,微微出神。 靖王殿下面冷心冷,对待着曾经的情敌倒也能如此心平气和,也不知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离宫之后,段承轩闻讯知晓她去了茶楼,踏入楼中时,说书人手中的抚尺将将砸于桌案,声色骤收,满堂喝彩。 段承轩的目光越过重重的听客,落在顾茗烟的身上。 她正挽了袖子半撑着面颊,呆呆的看那收银子的说书人。 走上前去落座,便瞧见一滴泪从她眼里滑落,坠在手臂之下悄然滑落。 “昨日听闻无事人,今日却哭得如此没出息。”嘴上如此说,可他到底也没拭去那滴泪。 “我亲耳听闻,怎的也比不上旁人的那么一句。”顾茗烟胡乱的抹了眼泪,半哭半笑的问段承轩:“他死的可痛快?” “痛快的很,亦是心甘情愿。”段承轩也看她红了一双眼眶,问:“旁人说了什么?” “他这一生纵忐忑,却也比在座众生,轰烈那半分。” 话音落下,按说书人鬼使神差的看了角落一眼,却只瞧见桌上明晃晃的一锭金子,而段承轩则已然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给搂入怀里匆匆离开,耳边是雨声,胸膛里却是哭声。 纸伞遮了七分雨,段承轩只怀抱着人轻拍后背:“城里倒也有清白之人。” 成山远远的落在背后,恍然想起那说书人的几番言语。 “六皇子边关镇守多年,可惜生不逢时无大功绩。” “即便如此,边关马匪流寇听他名皆闻风丧胆!” “这般皇子若存于他世,哪里容得世人这般侮辱!他一生为正,居功不自傲,从未伤无辜之人,如今死不入皇陵,生不留清名!但那千百马匪却还牢牢记得这名字!” 那说书人只怕是信口胡诌几句,只为得些赏银美酒。 却平白惹得顾茗烟落下泪来,旁人的误打误撞,于她却是心底的六皇子。 段承轩气恼于那说书人如此惹哭顾茗烟,如今却又只能将人搂着:“本王日后会好好照顾那绣娘的,他这清名,本王也来洗刷干净。” 怀里的人这才眼眶发红的抬起头来:“他要的哪里是一世清名!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得找你哥哥赔上这条命!” “好好好,这次我绝不拦着。”段承轩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段琮为皇帝无功无过,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明君。 可一条命,便也是一条命。 本以为怀中的人还在哭泣,却听得几声咳嗽,顾茗烟停下脚步来靠在他的怀里,死死攥紧他的衣角咳嗽不止:“我欠段承烨一份真情和道歉。” “怎么了?”段承轩沉着脸反握住她的手腕。 “可段承烨欠段琮一份忠诚,这笔账,还轮不到我来算。”顾茗烟咳嗽了几声,从他胸膛里抬起头来,嘴角一抹血渍还未擦拭到段承轩的衣上,却依旧就咬牙切齿:“这七家世族,会一一讨回!” “我们回府。”段承轩惊慌失措的看着她嘴里溢出的血沫,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第991章 第九百九十一章 支持 专情于人,徒伤己身。 顾茗烟视野模糊不清的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胸口一抽一抽的发疼。 段承轩扶着她的肩,怒目而视张良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是急火攻心也不该……” “王爷莫急!”张良山恼怒的打断了段承轩的话,惊得背后得知消息匆匆前来的段承钰都迎上去将张良山往后拉了一些,却听张良山怒声道:“这些不过都是淤血,这些日子好好调养一段日子便是!王爷可否冷静些!” 任谁熬夜一宿被叫起来教训一顿,都该是这火爆脾气。 顾茗烟又呕出两口血沫子来,指尖攥住段承轩的手臂,忍不住道:“别急。” 胸口剧烈起伏,段承轩黑色的衣襟都被血浸湿,只瞧见顾茗烟这幅模样便足以令他慌了心神,此时只能帮她顺背:“可要躺下?” 顾茗烟连忙摆手,胃里一阵翻腾,只怕是没完没了。 张良山则顶着雨要去一趟济世堂,同贺老先生商量一番,段承钰带着齐柔离了屋子,不听里面的咳嗽声,只从成山那儿将今日发生之事听了个清楚,段承钰更气:“父皇如今不许我们入宫!原来是为了杀六弟!” 齐柔拉住他的胳膊,知晓他近日为了雁江使臣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只好柔声道:“六皇子已死,与其如今气势汹汹的前去讨个说法,倒不如解决此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吩咐成山好好照顾顾茗烟便匆匆离开。 离了瞿府,还未走出一条街,便看见月清撑一把纸伞立于街市正中,将他们拦下后转达了句话:“三皇子殿下特意让我过来传话。” 齐柔将暴躁不堪的段承钰摁在马车里,自己拉了车帘问:“何话?” “皇上不许的事情,便不要做。”月清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便颔首退到一旁,将这宽阔的道路给让了出来。 齐柔缩回到马车之中,倒也清明在六皇子入宫之前,便是在百味楼里见过三皇子的。 却没想到,他们还未上门讨个说法,反倒是三皇子自己开了口。 这三皇子,又是打的什么心思? “既是如此,我们还是折返回去吧。”段承钰沉声开口。 齐柔不解:“你便相信三皇子的话?” “不是相信,而是三哥害死六弟并无益处。”段承钰郑重其事的摇头,人做事总归是有个目的,六弟一没威胁三哥的地位,二没夺人所爱,并无利益冲突,又何须做此事。 更何况月清雨中拦车,更像是提醒。 带人折返回去后,顾茗烟已然将淤血吐的干干净净,沉沉睡去,段承轩换了衣裳坐在床沿,将她冰凉的手放入手心里紧紧攥住,听见段承钰和齐柔的话,他不过是冷脸:“不论他究竟是何意思,如今皇兄的所作所为已然不合常理,你且好好处理使臣之事。” 段承钰只好叹了一口气,看床榻之上的顾茗烟:“你是不知,如今顾诚还在我的手里,求死数次未果,若是尔丹使臣也要上来找麻烦,我恐怕只能将顾诚给推出去……” “写信去问。”段承轩横了他一眼。 段承钰赶紧小心的后退了一步,这才想起来段承轩一直未将此事告诉顾茗烟,而且当时顾茗烟的意思也是要将顾诚交给云绾处理,他当真是说错了话。 小心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还睡着,他才心虚的双手合十:“断没有下次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齐柔将一个小木盒放到段承轩的手边,里面还放着不少的银票:“便当是我对你们二人的祝福,无论明日生死。” 看着那盒子里些许银票,段承轩同齐柔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紧张。 正如今日的六皇子那般。 兴许来日便是他们其中一人殒命身亡。 “多谢。”段承轩将盒子放到顾茗烟的枕边。 齐柔这才摆摆手离开,决定陪着段承钰回府。 门外的张良山带着贺老先生匆匆而来,好好的为顾茗烟检查一下,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日渐消瘦,贺近愈发的不待见起段承轩起来,侧过身子将张良山一直拉到门外才开口:“她之前失明时曾施针过,只怕是稍许影响,等会儿你按照我教的来施针。” 张良山听了一会儿,断没有想到顾茗烟是借着他们武人打通任督二脉,从而听声辩位的本事来施针,如此强行的用外力破开经脉,从而做到耳清目明,实在冒险。 屋内的段承轩听得一清二楚,倒是想起顾茗烟曾在他的书房待过一段日子,连带着那些杂书也看过不少,愣神之际便只有心疼。 直到深夜之时,顾茗烟才悠悠转醒,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醒来时更淡了些,直瞧着段承轩那张藏匿于黑暗中的面庞,微微眨了眨眼,动动手却被男人施了些力气给压回去:“去取些吃食来。” 此言像是对门外的护卫们吩咐。 顾茗烟回握住他温热的掌心,问道;“不过是有些情绪失控,这才急火攻心到吐血,无碍的。” “我知道。”段承轩的声音喑哑,攥紧了手正同顾茗烟十指相交。 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下人送了可口的饭菜到门边,段承轩还想将门推开来,手却被顾茗烟死死的攥住,她那清清亮亮的声音便也随之入耳:“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我知道。”段承轩重回到床沿落座。 “那便让我入宫一趟,玉珺和云栖是死是活,知道这一点,便知晓皇上是野心勃勃还是痴情如旧了。”顾茗烟松开他的手从床榻上爬起身来,趁着几道雷电照亮那张还惨白的面容:“我却怕你不肯放手。” “若是我不放手,同他们有何区别?”段承轩却蓦地笑出声来,指尖掠过她手腕上的红绳,带着几分浅淡的凉意:“世人皆道本王霸道,却不知有女子能比本王还要霸道上几分。” 听着段承轩的话,顾茗烟蓦地笑起来。 自古以来便是男人为天,女人为地,男人包容女人似乎是理所应当。 可段承轩却从开始的霸道男人,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她:“无论生死,你要去做什么,便去做。” “那你呢?” “本王要做些什么,亦无人敢拦。” 黑暗之中,两道人影纠缠于一处,门外的下人等了良久,亦不过耳边雷声更大了些。 第992章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两声提醒 休养数日,不问世事。 顾茗烟一袭月白长袍裹身,拿了半卷书悉心教导院中的孩童。 这几日皇上借身体不适为由不上早朝,所有公文奏折尽数交由段承轩和段承瑞叔侄二人处理,段承钰飞鸽传书还未得消息。 天气渐凉,雨势却不曾减慢。 “今日便说到这。”顾茗烟说的口干舌燥,瞧着孩子们各自收拾,亦不过远远的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成山便端了苦涩的汤药送上前来:“小姐,该喝药了。” 放下书卷,顾茗烟轻咳两声,多看了成山几眼:“这些小事交给丫头们做就好,日日你这亲自跑上一趟,可知这天炎城中人都要将我的故事都给说出花儿来了。” 成山来回于两个府邸之间,风雨无阻,就连在外酒楼小摊买东西,也对背后的靖王和将要去的瞿府毫不避讳,天炎城中的说书人却真还将她说出话来,有人说她是当年未死的靖王妃,却有人说她是富家之女远嫁而来,最最离谱的,更道她是阴山里山鬼变得的女子,魅惑了靖王心思,连带着染了帝星重病不起,是祸国的妖星。 纵这些流言蜚语不断,可她平日派人教书,救助灾民,倒也没人真的敢拿她如何。 成山听了,却是笑了:“这些日子王爷同朝臣们你来我往,属下前来,也好让王爷放心些。” 孩子们起哄似的对她做了个亲亲的姿势,便抱着书卷纸笔跑了没影,臊的顾茗烟红了一张脸,匆匆拿了汤药一饮而尽,遮去那张大红脸,之后才道:“他可找到什么让我入宫的法子了?” “王爷说,太后最近往钦天监走的勤,说不准这些日子还真有动静。”成山压低了声音开口,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回到食盒里,准备带回去交差。 顾茗烟回过神去细细想来。 这钦天监里关着的是玉芝,雁江使臣闹了许久也未见他们放人,如今太后又走的这么勤,倒是有可能皇帝有了什么动作,故而太后有些着急,这才想着看住玉芝当做筹码来。 若是如此,太后自然也想要得自己手中这一份。 心里还未转过弯,立新便匆忙的从庭院之中跑了过来:“小姐!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听闻瞿府有一妙手回春的医女,又是靖王殿下的妾室,特意请您入宫一趟。” 顾茗烟同成山对视了一眼,低声道:“你且去通报,便说我换个衣裳便来。” 立新出外通报,成山则提着食盒,大大方方的从正门离开。 瞧着那领头的人竟是桂嬷嬷,成山赶紧加快了步伐回去报信。 顾茗烟换了身厚实些的竹青长裙,让身边的丫鬟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便来到门外,见到桂嬷嬷时,亦不过冷脸相待,踏入马车之中。 桂嬷嬷笑盈盈的爬上马车,便听顾茗烟开口:“之前入宫又并非没有见过,今日两个名头压下来,看来太后是生怕别人不知晓我的身份。” “殿下说的哪里话,自那日白马寺一别,太后娘娘对您可甚是想念。”桂嬷嬷话音落下,顾茗烟便看见她手中沉甸甸的镣铐。 瞳孔微微收缩,她虽已记不清当时究竟同太后说了什么。 可如今,她却知晓这一次入宫,可能只是作为筹码,这局她都上不得。 与此同时,成山匆忙的向段承轩提起此事,段承轩犹豫再三,还是心神不宁的派人去将莫一叫来:“他在宫中的眼线,终归是能帮上忙的。” 太后的传召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可等到莫一踏入院内后,背后却还跟着许久未见的孟旭。 莫一早早便听说了顾茗烟的打算,本该是早早的吩咐过宫中的眼线。 可孟旭却行礼之后低声开口:“莫大人在宫中的眼线,都已经被臣调换干净,靖王殿下还是不要同六皇子那般做错事的才好。” 褪去一身书生气息,孟旭拉下帽檐低垂着眼眸望向主座上的他,眼里带着几分警告。 “啪——” 双掌重重的击落于桌案之上,袖口翻飞。 段承轩周身杀气迸发而出,怒目而视:“你怎敢!” “比起您,现在更为安全的地方当是皇宫。”孟旭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即使汗如雨下,胸口憋闷,他依旧死死咬紧牙关,将之前想好的话都一一告知:“您该做什么,你要去做什么,比她的性命都要重要。” 话音落下,段承轩扬手,宽大的袖口撞击在一起发出声响。 而在孟旭的背后,十数弩箭整装待发,弩箭皆指向孟旭的脑袋。 一旁的莫一同样扬手,背后的弩箭和人才总算是消失于黑暗之中。 “你有什么把握。”段承轩周身的杀意稍稍收敛。 “我并没有任何的把握,今日过来只是希望靖王能看清如今的立场。”孟旭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 段承轩眉头紧锁,许久之后才坦然的坐下来。 “莫一,带人将之前带回来的金子都带走。”段承轩靠在椅背之上,目光阴沉;“将这些金子都融了打成简单的金饰卖了,已充军备。” “王爷您这是……” “有人妄图对皇兄图谋不轨,臣弟自不会明哲保身。”段承轩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总算明白了什么。 莫一了然于心的下去吩咐。 两个时辰之内,段承轩的军队包括郊外的军营都悄无声息的挪开到不同的地方。 而宫中的段琮得知消息时,微微蹙眉后放下了碗筷,问黄公公:“方才,你说太后召了谁入宫?” “瞿府大小姐。”黄公公赶紧应答,复而又多问了一句:“靖王殿下如今带兵聚于……” 段琮冷冷扫视,黄公公便不敢多言,只是退居到一旁。 等到段琮酒足饭饱后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吩咐:“去太后寝宫。” 黄公公高声传话,天边一道惊雷,顿时雨落满地。 而段承轩这是得知郊外军营移动的消息,攥着手里公文微微出神,片刻之后才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众人数次提醒,说的始终不过一句。 皇帝终归是万人之上。 第993章 第九百九十三章 母子情谊 入了太后寝殿,当日荣光早已不再。 唯有落叶满地,宫女太监寥寥熟人随身伺候,昔日金碧辉煌如今只剩下灰尘满地。 寝殿之后的佛堂早已无人打理,可太后却也坐在这蒲团之上,着了一身素雅的灰白长袍,宽大的衣袍拖曳及门槛,头上不再有金步摇碧玉簪,灰白的青丝交错落于肩头,年岁苍老,依旧不合礼仪。 顾茗烟在门边行了礼,背后的屋檐下雨滴成串,砸落水花溅湿裙摆。 “烟儿。”太后侧对着她,轻声唤了一句。 “太后。”顾茗烟回答的极其冷淡。 太后这才回过头来,那双染了俗世污浊的眼倒映着顾茗烟的身影,端详着那微微挑起的眉,还有那带着几分凉意的眼角,衬着那桃花眼,竟也多出几分清冷来。 “若是知晓你能走到如此地步,哀家当年定不留你。”太后的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愤恨。 顾茗烟却是嘴角扬了一抹笑意,言语苦涩:“早在当年索命串出现时,我便该想到,从一开始你便希望我能包揽罪业,再一死了之。待到当年假死之后,你才彻彻底底解了心结,如今却也未曾料到自己的亲子已然不在。” 这说辞,是她之前同段承轩编的。 她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何事,如今装模作样一番,倒也能看见太后脸上神色微动,片刻之后她才肩膀打颤泽着轻笑出声:“谁曾想到我这女子看清世间多是负心汉,偏得两个儿子都栽在女子的身上!” 语末之间带了几分悔恨。 总归是有人喜欢将所有人都混为一谈。 “世上又有哪一片落叶是一模一样,你的负心汉,总归同世人各有不同。”顾茗烟轻轻的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太后这几日之间仿若苍老了十几岁,继而开口道:“太后究竟是何处不适,不若让烟儿瞧瞧。” “你会如此好心?”太后冷眼而视。 “若太后无愧无疚,今日便也不会怀疑烟儿的用心了。”顾茗烟拢了背后的裙摆蹲在这佛堂门边,瞧着那尊佛像,却是心里一动,索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小女心不诚,亦不专,一生做过错事无数。” “唯有一点,小女为医从未有愧于心,今在此对佛祖言明,至死不破此誓言。” 拜了三拜,顾茗烟在太后和桂嬷嬷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来,那双桃花眼里的冷情却被愤怒一扫而光,声音亦狠厉了几分:“太后可敢在这诸天神佛的面前,立下誓言?” 太后瞳孔微微收缩,回过头去,却只看见那端庄肃穆的佛像。 耳边仿若还有平日的念经诵佛之声,可她周身却空无一物,只叫她脊背发凉,嘴巴轻颤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桂嬷嬷眼瞧见事情不对,赶忙将太后从佛堂之中给搀扶了出来。 顾茗烟自始至终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佛像,又看向太后。 她明明便是不敢面对满天神佛,这便是信了神佛,可她亦敢在神佛眼下胡作非为,这亦是不敬。 太后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手指着顾茗烟的鼻子:“你们云氏女子皆是妖女!你方才定然是对哀家使了什么法,才让哀家说不出一句誓言之词来!” “有人说,善恶只在一线,如今于烟儿看来,善恶并存,世间哪里有什么神佛鬼魅,不过是您心中有鬼神。”顾茗烟轻轻的扬了扬嘴角。 当日她便说过。 这天炎城人杰地灵,正水所经之处多是善良之人,如今想来,应当是那天火改变了这些人的劣根,真正的神佛却被认作是天灾,复而来相信这尊冷冰冰的佛像。 本就是本末倒置。 太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还想争辩上几句,身边的桂嬷嬷却开口道:“您今日叫顾小姐来,是为了……” 这才恍然大悟,太后愈发头疼起来,开口道:“谁同你说些乌七八糟的。” 顾茗烟对此只是沉默不语,感觉着有人的手臂爬上了肩,两只手的力道加重了不少,才堪堪将她固定在原地,却并未逼着她一定下跪于太后。 “将她送去钦天监,只要有了她在哀家的手里,皇帝无论如何都会向哀家低头的!”太后死死攥紧了桂嬷嬷的手臂,猛烈的咳嗽起来。 顾茗烟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拉扯自己,可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来:“你可明白皇帝二字是何意?” “什么?”太后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话音未落,门扉被破开之声窜入耳朵。 皇宫侍卫鱼贯而入,而在那重叠不清的一片深蓝之间,一抹明黄显得格外惹眼。 太后只觉得脑子里嗡鸣了一声,还想叫人来将其拦下却已然来不及,只见四五十名黑衣暗卫的尸体堆积于板车之上送了进来,血腥之气冲天,于顾茗烟来说,却是令人厌恶的甜腻味道。 太后脚步虚浮,险些在桂嬷嬷的搀扶之下厥过去。 “皇帝,你……”太后指着段琮的指尖都跟着轻颤起来。 “三千禁军,多亏得母后能将其藏在皇宫各处十数于年。”段琮目光冰冷,纸伞边落下的雨珠亦浸湿了他的衣袍。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三千禁军,总算也知晓为何太后可在这宫中制衡。 “您将这三千禁军,藏于嫔妃身侧,隐于内务府,亦或是藏匿于这佛堂和钦天监,却一直未曾动过半分,不过便是为了提防我同承轩二人吧。”段琮嘴角溢出一抹冷冷的嗤笑,负手而立:“前几日,六皇子带人逼宫之事传入你的耳中,你依旧未动这三千禁军……” 段琮的脸上爬上一丝痛苦,声音亦跟着轻颤:“你我母子,此生当无缘。” 皇宫侍卫将整个太后殿都围的的密不透风。 那纸伞之下的明黄龙袍第一次如此黯然失色,太后眼里落下豆大的泪水来,偏的那双浑浊不堪的眼里却尽是狠意:“若是如此,你我母子亦不必做了……” 太后的目光扫向顾茗烟,却被鲜血溅了满脸。 那竹青长裙之上绽开朵朵血花。 太后的黑衣暗卫也好,皇帝的皇宫侍卫也罢,腿上都被狠狠的刺了一刀。 而顾茗烟便握着段承轩所赠之刀立于檐下,袖口坠下血珠子来,她却亦不过踏入雨中一步,目光落在段琮的身上:“你用六皇子的性命,来赌母子情谊,同太后有何分别?” 她不看太后背后落下几个侍卫,亦不看段琮亲手杀了那几个暗卫。 只被雨水遮了眼,紧紧握住发疼的手腕,对段琮说道:“我此生不愿做棋子,你若想要我救人,便于我对弈一场。” “赌什么?”段琮将手中被扼了喉咙的人扔开,如对草芥。 “便赌段承轩,他至死不负母子之情、兄弟之情。”顾茗烟的目光落在那一地尸体上,背后唯有声声惊雷。 第994章 第九百九十四章 记忆有异 四目相对,顾茗烟眼里并无半分惧意。 段琮脚边尸首被人清理干净,顾茗烟袖口处的血水连成珠串落下,手中那柄小刀都被洗刷干净,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在这厚重雨幕里精神依旧。 背后的太后已然被桎梏住,桂嬷嬷被迫跪于皇帝面前,狼狈不堪。 “哪怕是将钦天监掘地三尺,亦要将玉芝完完整整的带回到朕的面前来。”段琮阴沉着一张脸,上前一步用那染血的手拉住顾茗烟的手腕,将弟弟的心爱之人拉入了这薄薄的纸伞之下:“朕还以为所有的云氏女子都是医者仁心。” 手腕上的力道却是不重,却让顾茗烟愈发看不清段琮的真面目来。 黄公公莫名的看着两人,便听见太后撕心裂肺的吼叫出声:“云氏女子!皆是妖星!” 顾茗烟悠悠回过头去,还想看上太后一眼,却被段琮亲自抬手捂住了一双眼,目光阴冷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低声开口道:“太后病了,这偌大寝宫也不必日日住着,将其送到别宫之中,连带着那三千暗卫一同。” “皇帝!”太后蓦地叫喊出声:“这三千暗卫可都是哀家为你一手……” “若朕当真是你亲子,今日你便不会偏袒于承轩了。”段琮冷眼而视,拽着顾茗烟从此地离开。 目不能视,手腕亦是渐渐被捏的发疼不已。 在这路上踉跄了数步,她也未曾知晓太后如今的下场如何,只等到眼前一片清明时,眼前只有飞舞不清的帷幔轻纱,其后燃了烛火,映出个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 似是听闻门扉大开之声,其间女子恍然起身,匆忙起身来将薄纱拉了开。 “咔啦咔啦——” 锁链之声回荡这偌大的宫殿之中,而那女子着了一身长布,只露出一双眼来靠在红柱之上,目光落在顾茗烟那被抓着的手腕上,目光阴冷几分,唯有那声音还喑哑着:“这又是你哪个新宠?且让我开膛破肚来瞧瞧。” 话音方落,顾茗烟便被推到宫殿正中,跌坐于拖曳于地的薄纱之上。 双腿发酸,更遑论她满身血水,仰起头来看那女子时,更是狼狈不堪。 “她是顾茗烟。”段琮自大门处走上来,却始终同那女子隔着数步。 女子面露惊愕,旋即却扬起嘴角:“你上次说她多余,今日便交由我杀了便是。” “她死而复生过。”段琮只留下这句话后,便折返离开。 黑暗里的大门重重关上,顾茗烟眯着眼睛从薄纱之间爬了起来,那女子还妄图走上前来,却被背后的两个人影给攥住了锁链的那一头,硬生生将她拉扯了回去,同样跌坐于地。 顾茗烟从未认识眼前的女子,却只听得她冷冷嗤笑一声:“我穷尽一生都未探寻其中奥秘,却没想到你这不学无术的小丫头能窥探其中秘诀,真恨不得剐了你的胸膛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倒是无人会阻拦她如此的发言。 顾茗烟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想想倒不如直接扯了块薄纱来擦拭面颊,少了块薄纱,她才看见这薄纱背后是手稿成堆,而那左右拉着锁链的却是两个宫女,看起来年岁都大了,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手中的那块薄纱。 “被困于一方天地中,还想窥探天地之道,才是痴人说梦。” 顾茗烟拿了薄纱继续擦拭衣裳,边细细打量她,这才瞧见她身上的是一块长长的布条围着,此时才忍不住屏气凝神的看她:“你又是何人?” “知晓我的名字亦无用,他将你扔到我这里来,不过是让我同你拉拉关系话话家常,说不准来日你便松了口,将这死而复生之法一一道出,他也好舍了我这条贱命。”女子痴痴笑着,可泪水浸湿了布带,半露出的指尖都哭得发颤。 如疯子般的女人。 顾茗烟心里暗道皇帝玩的什么把戏,明面上却还得看那女子,纠结再三索性盘腿坐下,边擦着头发边道:“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对此事不开口即可,省的我也被人追杀。” 说到这里,薄纱后的女子微微愣神,扬眉看她:“你便甘心困于此地?” “我本就是自愿入瓮,何谈甘心与否。”顾茗烟不免觉得好笑。 这偌大空旷的宫殿,怎么也比荒郊野岭的破庙好上许多。 那女子自顾自的嘀咕了一阵,便爬上桌案写写画画不再言语,顾茗烟索性也又拉扯几块薄纱下来,垫在冷硬的地板上,独自蜷着。 门外的段琮听了许久,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黄公公倒也没想到这两个女子皆是怪胎,入了皇宫便是一条命被皇帝攥在手中,竟也敢如此放肆,赶紧道:“不若奴才派人将她们教训一番?” 段琮冷眼,久久沉默后才冷声开口:“将她绑出来淋上两个时辰的雨。” 身旁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辨不清皇帝指的是谁,黄公公踹一脚身后的两个太监,低低的喊了一句:“靖王妃殿下哪里是能轻易得罪的!” 两个太监点点头,不过一会儿便将那满身裹布的女子给拉了出来,强摁着她的肩膀跪在这滂沱大雨中,顾茗烟匆匆迎上前来,被困在门边,瞧着段琮:“皇上这是何意?” “你何时说,便何时将她带进来。”段琮冷声道。 “她同我非亲非故,我何须在意?”顾茗烟淡漠的注视着一切。 这女子蛇蝎心肠,只是让她淋雨,顾茗烟心里连半分内疚都没有。 段琮却看她;“你不认识?” “我该认识吗?”顾茗烟挺直了脊背半靠在门框旁,见那女子对着雨欣喜若狂,反倒是更是好奇。 “当年云栖和云绾交好,云绾便是一句都未曾同你说过?”段琮眼睛微微眯起。 未曾说过,亦无画像。 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雨中的女子,倒是同她心中的云栖截然不同。 不过她也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 她是死过一次才回忆起幼时之事,后来娘亲云绾对云栖之事全然不知,而在许久之前,段承轩曾说云绾同二皇子也有交际,可云绾依旧是对此全然不知。 仿若,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些记忆。 而这些记忆的共同点,只有两人。 玉珺和云栖。 第995章 第九百九十五章 痴情一生 思绪清明,面上却不漏痕迹。 顾茗烟不知何时对此已然运用自如,恍然想起那一月自己瞒着他们自己所想之事,此时脸上的震惊并未减退,她被侍卫的一双手给拦在殿中,腰间的薄纱缓缓落在脚边。 “娘亲同云栖交好,于此事何干?”顾茗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你对她见死不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那千里迢迢归此讨人的娘亲。”段琮负手立于屋檐之下,对那淋雨大笑的女子眼中无半分怜悯。 顾茗烟不知娘亲归来天炎城讨人,亦不知云绾云栖当年情谊几何。 耳边纵是雨声笑声交杂一团,顾茗烟定了神后退一步,却笑:“若是我一直不说,皇上便让她去死吗?” “自当如此。”段琮冷眼:“将她囚禁数年,为的不过今日。” “那烟儿自当是该问上一句。”顾茗烟侧了身子回过头来看段琮,继续道:“您究竟是为了死而复生,还是长生不老?” “两者皆为。”段琮沉声。 如此一来,却也不知段琮心意几何。 可如今已然身在宫中,位于局上,她便坦荡荡的开了口:“世上哪里有一成不变的药方,唯有病症不一的伤者。” 琥珀色的桃花眼里氤氲了些水光。 两厢对视良久,互不相让,到底还是段琮挥袖:“随朕来。” 段琮头上一柄纸伞,顾茗烟便随之踏入雨中,两只腿深深发疼,却不料一柄纸伞遮了头顶的雨,回过头去,便看见桑宁就站在身侧,颔首道:“殿下。” 段琮往后草草瞥了一眼,并无多言。 桑宁效忠于兄弟二人,对待顾茗烟爱屋及乌也并非不可。 唯有顾茗烟瞧着桑宁,心底微动,轻笑道:“若是无他,今日我只怕是尸骨无存。” 微微一愣,桑宁这才反应过来此言的意思。 半路,段琮随意扯了理由打发了黄公公,身后的宫女太监也渐渐消失无踪,才听见段琮开口询问;“他伤你害你,护不住你,你又为何还留在他身侧?” “太后伤云栖害玉珺,如今囚了其妹玉芝,你又怎知她定然恨你?”顾茗烟开口反问,她眼睁睁的看着四周寂寥无声的宫殿被抛诸脑后,而这背后的寝宫却是干干净净,踏入长廊之中,还能瞧见皇宫中少见的喜气。 廊上都挂了红色的丝带和灯笼,一尘不染。 “你比她们都薄情。”段琮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许多,只带着顾茗烟踏入了宫殿的里间。 一年四季冰霜不褪,冰棺之中的女子脸上都爬满了冰晶,可身子却始终完好无损,那张脸上干干净净并无刺青,眼睛紧闭着,若是细细瞧见,倒也能发现她的眉目同玉芝有几分相似,身上一袭雪白的衣裳,却偏偏着了艳红的腰带。 段琮小心的走到冰棺旁侧,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拂过冰面。 顾茗烟缓慢的走上前来,便有丫鬟为她擦拭过身上的水珠,却并非是为她。 只怕那些细碎的水珠落在冰棺之上,只擦拭干净后才得让她靠近冰棺,端详着那冰棺中的女子,草草看不出什么,可她的指尖还未落下,便听段琮道:“朕当年痴心于她,才使得她落得如今下场。” 手停留在半空,顾茗烟迟迟未真的将手放下,低声道:“天火寓言,皇上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就连一名女子都救不回来,为何要相信那灭世天火的存在。”段琮似是对此嗤之以鼻。 这一次,顾茗烟却是真正的收了手,悄然的后退了一步。 段琮不解的看她,仿若是好奇她为何还不为玉珺看病。 可顾茗烟却只是摇摇头:“她尘封已久,若非有万全之策,我并不想打开这冰棺。” “你拖延一日时辰,朕便从承轩身上讨回来。”段琮目露凶光。 “皇上急躁一时,赔上的便是玉珺的一条性命。”顾茗烟抬了抬下巴同他对视,转过身却碰到桑宁拦路,她却只是开口:“在外殿为我准备笔墨纸砚,书桌药材,还得些器具一应俱全。” 桑宁的目光越过顾茗烟,探寻段琮的意见。 “你当真有法子?”段琮惊愕。 “自当尽力一试。”顾茗烟抬手推开了桑宁,全身湿漉漉的染了血味,只令她难受十分。 段琮扬手,一众宫女太监便忙着为她去准备东西。 包括床榻衣物,贴身宫女亦都齐齐整整,空荡荡的外殿便成了她的居所,四周皆有目光扫视而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段琮本还想亲自试试她的本事,可因六皇子之事,朝臣们几乎要将御书房的门槛踏破,他便只得硬着头皮去御书房中,派人看守此处。 段承轩数次要求入宫觐见皆被拒绝,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闭门不出,无人知晓发生何事。 便是在如此的安静之中,段琮疲累不已的回到这冷冷戚戚的宫殿。 依然是灯火通明。 顾茗烟的床榻书桌皆在大殿正中,一旁的长桌上早已被放满了各类药材,贵有千金,便宜的随处可见,太监说是太医院的药材都被搜刮了个干净,而她则是捏了药粉,一只手在书卷之中和宣纸之上来来往往,即使皇帝进来,众人行礼,她也未曾抬头。 “她的手稿如何?”段琮问。 一旁的宫女匆忙的拿了一叠乱七八糟的手稿来,其上有图亦有字,凌乱不堪。 “殿下的手稿已然拿去太医院看过,太医们只说是用药大胆,还有几味药他们也没听过,便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宫女小声开口,将东西也给交递上去。 段琮看不清这些乌七八糟的,过了一会儿便听顾茗烟开口:“良山,将那第二个玉瓶拿出来,辅以右手边的药材重新碾碎了,再去熬煮两个时辰。” 被叫错名字的宫女也不恼,慢悠悠的找到了东西去弄。 看着那埋头苦干的顾茗烟,段琮的心仿佛被重新点燃。 绕过前殿,他缓缓的走到了后垫中的冰棺前面,专心致志的看着玉珺,低声喃喃自语:“待你醒来,我便一处处的向你赔罪。” “这天下,我也不要了。”弯下身子亲吻冰棺。 整整一夜,宫殿的烛火未歇,皇帝亦未归。 第996章 第九百九十六章 还一报 被困于冷宫偏殿之中,抬头的四方天空也跟着锐利了几分。 太后垂首独坐在这凄冷的宫殿之中,想当年她在宫中做妃子遭人陷害时,到底也是来过几趟,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冷凄凄的看了一眼院中的是二十名侍卫。 千算万算,她未曾想会栽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哀家为皇帝机关算尽,纵不是亲子,却也养育他到登基为王……” 太后声音凄冷,只想着是那玉芝还未寻来,皇帝才留下她最后一口气。 正在她想入非非时,冷宫的门扉也被推开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宽大的凤袍,金凤盘旋于袖口,落于心上,端的是金凤下凡,母仪天下之姿,可东方氏生的清清秀秀,如今不施粉黛便着一身华贵凤袍,反倒是格格不入。 如今本该权势最高的两个女子,此时相遇却是双双发笑。 太后眼睛微微眯起,朗笑了几声:“哀家甚少参与这后宫纷争,如今也没想到会被个小丫头看了笑话。” 皇后东方氏不卑不亢的迎上前去,端庄贤淑的行了礼,面色惨白不见半点血色,才做不久的凤袍如今便松松垮垮了几分。 “母后,今日只怕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东方氏声音轻柔。 太后看着她,却也记得当日那个含蓄的美人,借着管理后宫的本事一步步爬了上来,外人总瞧着她当时做惠妃时如何受宠,却只有皇宫中的旧人才知晓,她那一双儿女皆不是亲子,不过是皇帝风流了的孩子。 她却日日宝贝着,将其捧在手心。 如今成了皇后,亦不过是皇帝看中了她背后那势力庞大的东方氏。 “若你不生在世家,便不会如此了。”太后苦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东方氏悄然落座,不经意间往她的手里塞了个简单的绳结,笑道:“命运如此。” 说罢,她亦不过是重重的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后,坦然离开。 待到夜深人静时,冷宫传来几声闷哼,而最后一辆运送泔水的车也离开了皇宫。 皇后寝殿灯火不熄,她亦不过只是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早已不似当年询问皇帝今夜宿在谁的宫里,只道:“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可皇后娘娘,若是被皇上知晓……” “我这条命,早已不重要了。”东方氏撑着脑袋,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 段承轩被拒宫外,第二夜却始终难以入眠。 而许久未见的东方萱儿便站在他不远的身后,拳头里都渗出血来:“姑母她……” “她这条命无论如何都不得活了。”段承轩声音低沉。 当年他同先皇后有所勾结,如今自当不会放过这个新上位的皇后,他想着被收买的黄公公已然露出马脚,不再被皇兄相信,却也能在皇后那牵线搭桥。 皇兄,你究竟在做什么事? 偌大的紫禁城如今却成了来去自如的地方,他便不在意其他宫殿的情况,亦不在乎亲信的背叛,就连枕边人都放了最危险的那个。 “靖王殿下又如何明白深情二字!”东方萱儿猛地走上前来,声音连连拔高数声:“我姑母哪怕是回母家的几日,便也日日念着、想着皇上!更将他一夜风流所生的孩子视作亲子,如今你却让姑母去……” “深情错付,又当如何?”段承轩眉头紧皱的回过头去。 如今于他看来,当年同苏玉婉的点点滴滴仿若是一道好不了的伤! 当初以为有多深情、有多专心于此,此后便也多伤。 他注视着东方萱儿,瞧着这丫头的年岁将将是当年顾茗烟假死的年纪,不忍放柔了些声音:“不识深情,便去向你姑母讨教讨教。” 东方薰儿如今愈发的厌恶起这道貌岸然的靖王殿下来。 当年只想着他是如何杀伐果断、文韬武略,却也不曾想到他也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更知晓权衡利弊,轻易放弃那些别人都不舍得放下的东西,倒是显得薄情寡义。 “就连挚爱也舍了进去,我当真是瞎了眼。”东方萱儿红着眼眶愤然落座,自当还是忘不了前几日靖王对她们东方氏打压的事情。 段承轩不同她争辩,只等着这雨夜里的消息。 世人皆说深情是为爱人放弃,可顾茗烟却总是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同他说。 我爱的是你,并非是那个爱我的你。 他们之间的情谊多是势均力敌,亦或是相互扶持,顾茗烟身怀有孕亦不愿将此作为累赘,他处处关心亦不愿亲自做了金丝笼给她。 雨幕骤然被破开,太后被黑袍紧紧包裹着送入府中。 东方萱儿咬牙不敢上前,唯有段承轩冷脸将母亲给慢慢的扶了起来,太后还未站稳,便直接抬手给了段承轩一巴掌,只打的这满室寂静,摒气不敢出。 段承轩被打的头偏向一旁,只是淡漠的回过头去,正视母亲。 太后昔日荣光不再,如今就连出宫都还需得如此小心翼翼,一身染血的灰白长袍早已被泥水染得脏兮兮,那双眼更是红了不止一圈,手臂颤抖不已。 “母后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段承轩冷脸而视,他抬手将太后直接交到了成山的手中,低声嘱咐道:“好好照顾。” “承轩!你才是哀家的唯一亲子!”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唯一的亲子。 “并非如此,我不仅是您的儿子,更是皇兄的皇弟。”段承轩摇了摇头,抬手将太后两只冰冷的手放于手心,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只是想着当年顾茗烟的字字句句,便也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后宫安宁,便是太后您和皇后治理有方,沧澜强盛,亦是皇兄之功,我们母子三人从未无愧于皇族段氏之名。” 说及此处,段承轩沉默着按压住喉咙里的教训,声音又低沉了一个度。 “即使如此,你同皇兄害死的无辜之人,也该用己身来偿。”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段承轩的面色已经黑的可以滴出水来,可平日意外嚣张的靖王此时却只是缓缓挺直了脊背,目送着成山将太后带离此处,看着窗外的雨水。 而在皇宫中奋笔疾书的顾茗烟,猛然停下。 袖口之中的那一截红绳跟着滑落而出,她捏了捏发酸眉心眺望窗外,蓦地笑了。 你可在想我? 段承轩久站窗前未离。 第997章 第九百九十七章 信口雌黄 烛火骤然熄灭。 顾茗烟抬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却见整个宫殿之中清清冷冷,平日来回看住她的侍卫们还尽忠职守,藏于黑暗,而那些伺候笔墨的宫女太监睡了两个窝在角落,便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捏了捏眉心,她的眼睛也并未真的好全,可如今细细算来,她也在这宫殿中坐上几日,满地手稿无人轻易敢动,床榻却总是整洁。 如今无人上前添蜡,她索性准备靠到床榻上小憩。 待到天明醒来时,这偌大的宫殿里已然多了个人,软绵绵的靠在墙壁旁侧的软垫之上,双目紧闭颤抖不已,顾茗烟细细瞧上几眼,只知道是云栖,碍于四周目光看着,她狠下心来,越是表现的在意,越是将人往火坑里推。 重归于桌案之前,宫女送来了些洗漱用的东西,小声道;“还请殿下今日打扮打扮。” “怎的?皇上是准许我离开了?”顾茗烟冷冷一瞥,想也知道不可能。 “并非如此,只是前些个日子太后突然没了踪迹被朝臣知晓,连带着知晓您之前被太后娘娘传召入宫,一番兴师问罪下来,皇上只得让您出个面,道自己是前来医病,同太后娘娘的事情无关。”宫女声音极小,那双眼却是时不时的看向一旁的云栖。 顾茗烟眼底神色黯然。 看来无论她明面上护不护着云栖,皇帝都要将她们二人视作一体。 而且皇帝定然是不希望那些朝臣或是后宫妃嫔,真的来将她从冷宫里给挖出来,她的出现并不要紧,但若是这云栖和玉珺被藏于此,只怕是朝中动乱。 想罢,她也只好更衣走这一遭。 只是这一身深蓝长衫挂在身上,倒是让她有些分不出男女来,宫女只道是越是不知越好,她便只好任由几个宫女摆弄。 “这次又是设宴?”顾茗烟被弄得烦闷,忍不住问。 “便是在御花园里邀了文武百官来,连带着几位娘娘也是要去的,您如今入宫看病本是不得上座,可方才皇上才封了您圣医的名号,去时便名正言顺的坐在皇后娘娘的旁侧,只当是位高权重之人。”宫女说到这里,手中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沧澜从古至今,能被封上圣医的人寥寥无几,这等殊荣,哪怕是坐在皇帝身侧也并不失礼。 顾茗烟还从未听说过这圣医的位置,只当是皇帝信口胡诌的。 待来到了御花园,她跟着几个宫女入了座,顶着这么一张熟悉的脸,再加上这圣医的封号,免不了要被这些朝臣和妃子给指指点点一番。 顾茗烟拢了宽大的袖口掩住半张脸轻咳了一声,一双桃花眼扫视过在座众人,独独不见靖王和宗平王二人,一时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便听见皇后驾到的声音。 众人匆匆行了礼,便看皇后随意摆摆手:“皇上身子诸多不适,今日便不来了。” 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说着些宽慰奉承之言,更有人大着胆子问顾茗烟:“不知圣医可能助龙体安康?” 目光齐刷刷的扫了过来,顾茗烟敛眸轻笑:“若我无用,今日又为何坐于各位大人之前?若大人想知皇上病症如何,大胆问了便是。” 那位大人顿时如遭雷劈,登时满头大汗,如此僭越便是大罪。 偏的顾茗烟向来不嫌事儿大,反之若是她这尔丹公主未死反倒是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若是尔丹想要名正言顺的找麻烦,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身份给剐了去,复而开口道:“大人何得如此窘迫?不知是不是耳清说错了什么?” 耳清? 众人皆是一愣,却不知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那大人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赶紧道:“微臣,不过是担忧龙体康健,反倒是想问问耳清姑娘师从何处?” 如此硬着头皮的来套话,也实在是不容易。 就连皇后东方氏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倒是没打断了话。 反而是顾茗烟细细想来,莞尔一笑,道:“家师无名,百年前于天山风雪中出生,滚落山崖被附近村落的猎户捡了去,拜了当年途经天山取药的医仙为师,三十年前耳清亦是在天山惨遭遗弃,被师父捡了去,身后还有两个小师弟,却没得我有本事了。” 众人唏嘘,听起来更像是话本里的故事。 可一旁的几位老臣细细算来,当年被称作医仙的老者百年前倒是真的去过天山。 后捡了两个小徒弟还曾入宫小住了几年,宫中册薄上可记得清楚。 那大人不依不饶:“敢问家师……” “耳清同两个小师弟学艺不精,家师仙逝前曾有嘱托,不许我们借他名。”耳清面露遗憾,眼角弯弯,而那宽大袖口下的手也露出来,若是细看,倒是还能看见几点脂粉在其上。 可在其他大臣看来,却纷纷疑虑起来。 若真的是顾茗烟,为何将当年医仙捡孩子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更何况顾茗烟可是说三十年前,本还以为是骗人,可人的一双手却是不会骗人。 这哪里是大小姐该有的一双瘦弱的粗手,肌皮更是松弛着。 顾茗烟被看的不自在,只将自己的手重新藏了进去,竟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来,正因当年医仙带了徒弟来宫中小住,记录在册,如今因缘巧合入了宫倒也是名正言顺。 皇后东方氏静静的注视着顾茗烟许久,这才朗声道:“圣医生于江湖,只怕惹了各位大人也不知。” 说及此处,东方氏更是轻轻笑了起来。 几位大人也都纷纷笑而不语,如今皇后也向着她说话,又是为何? 顾茗烟心里也打鼓,本以为按照皇后是东方氏的人,她还以为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自己这么将这假身份坐实,如今不好多问,只能品酒。 却并未注意到侍卫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悄然离去。 远在靖王府中的段承轩听着下属将宫宴之上的话一一告知,只是浅笑:“看来皇后是不惧同皇兄翻脸了。” 皇后今日如此维护,立场鲜明。 而藏匿于寝宫的段琮虽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亦不过是一派淡然的拦下要去惹事的黄公公,低声道:“无妨,朕倒要看看扶不起的皇后能掀起多大的波澜来。” 第998章 第九百九十八章 美酒旧土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 顾茗烟想不清皇后如此作为是为何,只是面前的糕点却是要小心再小心,也不知是不是背地里有人在暗中窥探她,硬生生的将些有问题的糕点送上来,待见她收手不吃,又悄无声息的送了回去,几位大人的目光始终时不时落过来。 今日这大人的逼问,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待到宫宴结束,几位大人都心照不宣的早早离开,心里更是对这位新上任的圣医起了疑心,更有人索性留在宫中从小太监那里探查口风。 顾茗烟则被皇后给独自叫到了这御花园的凉亭中。 “若你身在皇宫之中,只怕是这一众妃嫔都并非是你对手。”皇后东方氏扬手屏退了众人,端的还是那皇后的架子,面上浅笑不改。 “只可惜我并未困于宫中。”顾茗烟旋即开口,末了不过是自己取了盏清茶来品,见皇后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继续道:“我倒是好奇,为何那些大人如此耿耿于怀我的身份。”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将这几日天炎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这些日子天炎城的朝臣们几乎如履薄冰,皇上是一面都见不着,但日日的奏折却是没有纰漏,加之以前奏折都是分发,如今奏折却要求在特定的盒子里送回去,其中有些什么多的东西,无人可知,反而闹得人心惶惶。 顾茗烟听了一头雾水:“这于我何干?” “皇上卧床不起难把持朝政,但这奏折日日不曾停歇,倒是不少人怀疑是你对皇上下了什么巫蛊之术,其二便是你瞿家大小姐的名号惹来不少人怀疑,另一边又同长生不老、死而复生有关,大臣们自己倒是不奢求,但只要你是皇上心尖上的重要人,那便要拉拢,可若你只是被囚的尔丹筹码,他们自当该冷眼而视。”皇后将这其中的玄妙一一道来。 这还真是……繁杂。 顾茗烟揉了揉发酸的额角,料是她也不能忙于药理,还要来思考这朝中的勾心斗角。 不过被这么一说,她倒是愈发的好奇起来:“世上难道真无人窥探得这长生不老的玄妙?” 东方氏缓缓摇头:“哪怕是当年的云氏先祖也未曾得到真正的长生不老。” 若是得到,如今又如何只成为了一具枯骨。 顾茗烟心里一惊,倒是回忆起自己遇到过的种种事情,冥冥之中仿若真的有一双手在无形的推动着她,仰起头来看向天空,她突然觉得天命二字并非是妄言。 “你小小年纪便能破了这千百年之局,当真不凡。”皇后亲手为她添了一杯酒。 顾茗烟不过是细细瞧了一眼,甚至连探查都无用,只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将这酒盏放到顾茗烟的面前,皇后这才拢了长袖收了手,声音依旧轻轻柔柔:“我这辈子只怕是要负了他,但我总归是这一国之母。” 酒盏中的美酒醇香,只可惜如今加了一味鸩毒。 小小酒盏中于两人眼中,似是都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若是你当真一心为苍生,便将此酒喝了,明日,我自当陪你去黄泉走上一遭。”皇后的声音更轻柔了些,拿了帕子放在手边,似是已然准备好在她死去后为她整理容装。 琥珀色的眼瞳缓缓向上,顾茗烟始终不明白:“你帮了我,却又要我死。” “帮你是为我那一双儿女做打算,来日靖王殿下会好生对待这两位侄子侄女,而今日要你死,为的是帝星归位,灭了他的念头,兴许……事情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皇后目光坚定,可此时四下无人,她却亦没有要逼着顾茗烟的冲动。 凤袍加身,亦是担负起这一半的万里江山,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因长生不老,无数人惨死于郊外山庄渔村,落水关里莫名死伤无数。 如今雁江尔丹纷纷前来兴师问罪,若是处理不得当,来日便是民不聊生,战火万里。 东方氏端坐于石凳之上,全身上下并无一丝一毫的气势,唯有那双眼里总是冷冽透彻:“明日,我亦不惜这条性命。” 怪不得如今依旧是太平盛世。 顾茗烟蓦地扬起嘴角,无奈摇摇头,将那杯盏给拿了起来,虚晃的敬了一次皇后,声音淡淡:“若我当真生于皇宫,亦做不得您这般。” 皇后脸上方才有一丝喜色,却只看见那杯盏脱了手。 鸩毒美酒洒落一地,杯盏滚落于台阶之下,惹得宫女太监纷纷看了过来,却心知肚明的不敢上前,而顾茗烟也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她:“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我并非是皇后,更觉得你在这深宫之中,错的彻底!” 字字句句,便是要惹人生气。 不知哪里的太监上来喊了一声放肆,却被皇后沉着的扬手打断,看她:“难道我说的有错?” “怀璧无罪,贪念有罪。” 话音落下,顾茗烟转身离去。 只听见背后衣料摩挲的声音,皇后像是慌了神,问她:“若是段承轩身死,你又该如何?” “我会替他看遍名刀,年年为他赠上一杯好酒、一抨旧土,享这数十年的孤寂。待到死后入了地府,我也得让他知晓,我这下半生孤独凄苦,皆因他不惜命离去所致。”顾茗烟大笑着扬扬手,一席话洋洋洒洒的坠在这皇宫之中,落在前厅还未走的大人们耳中,却落得几声荒唐,和几方涟漪。 顾茗烟坦然的回到了那凄冷的宫殿之中。 还未落座,角落里的云栖已经凑了过来,闻着那股子味道,笑了:“竟有人给你下了鸩毒,还如此明目张胆,当真是愚蠢万分!” 说着便捧腹大笑起来,两只手臂上的锁链都跟着颤动起来,发出声响。 而顾茗烟却只是看着那双眼,问:“皇上让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自当是用你的脑袋,配上我这医术,才好找出真正的死而复生的法子来。”云栖停了笑意,锁链再长亦不过只让她能趴在桌案上,身子前倾着开口道:“他不信你,却能信我一辈子。” “他信你,还将你绑起来?”顾茗烟看不懂两人之间。 “自当,是我欠他的!”云栖话音还未落,那层叠的布带之下也露出缝隙来。 “小心!”桑宁的喊声近在咫尺。 第999章 第九百九十九章 栓不住 “笃——” “砰——” 接连两声在耳畔响起,顾茗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云栖已然被桑宁死死的摁在桌案上,而就在她的手边,赫然插着一根簪子,刺入桌案之中还在轻轻摇晃。 可见云栖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身上的布带缓缓垂落,露出云栖那张同顾茗烟有几分相像的脸来。 四目相对,顾茗烟慌张起身,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不免觉得不可思议。 桑宁死死摁住她的肩膀,看顾茗烟:“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无事。”顾茗烟摇摇头,任由宫女上前来稍稍抵住她的脊背。 云栖双目赤红,死死咬紧牙根着被桑宁重新扔回到角落里,两个丫鬟各自拽着手中的锁链,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固定在墙壁和地面的角落之中,而那簪子也被桑宁拿起来递给身边的宫女,看云栖:“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可是你如今的保命符。” 多看了一眼桑宁,顾茗烟才发现桑宁也是方才知晓这些事情,便安静的抱着手臂听一个答案。 却见云栖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几分,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茗烟的面颊,低声道:“那张同我有几分相似的脸,便是我的催命符!” “我与你虽都是云氏女子,可我们之间应当并非血亲。”顾茗烟皱眉。 “正因你我并非血亲,生得这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才让我落得日日掩面的下场!”云栖愤愤的挣扎起来,手腕都被沉重的镣铐磨破皮,可她却浑然不知,朗笑道:“如今有你出现,他便愈发的不愿留我了!” “他?”顾茗烟微微愣神。 正在此时,门扉打开,明黄龙袍加身的段琮慢步踏了进来。 众人跪地行礼,顾茗烟只是挺直了脊背,重新走回到桌案之前,细细想来当日第一次去往猎场之上,皇帝亦是多看了她几眼,她当时以为皇帝求得不过是她手里的秘方,如今想来,只怕从那时起,皇帝便看不上自己了。 面容相似,总是勾起几分回忆。 皇帝的目光淡漠的扫视过顾茗烟,更像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可落在云栖身上的目光,便是一片冰凉,厉色道:“若是她死了,你这条命朕亦不会留。” “若是她死了,接近长生不老的便只有我一人!”云栖一见到他,当即眉开眼笑的开了口,毫不顾忌自己此时狼狈的坐在角落里,被摁压过的脊背还生生作痛。 段琮沉默不语。 “她甚至长的还不如我呢,你为何对她如此宠爱?”云栖当即话锋一转,颇为委屈。 这话听起来颇为奇怪。 顾茗烟亦是眉头一挑,看她:“我同皇帝并无干系,若是细细说来,他当是我兄长。” 段承轩总归是要叫他一声皇兄,顾茗烟也早将此事认下来,说来并无半分不妥。 可听在段琮的耳里,却是掀起小小的波澜,他轻咳了一声,面染怒气:“可笑至极,你同承轩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同朕势如水火,你还真的敢叫朕一声兄长?” 话音落下,顾茗烟脸上淡然的神色也变得冷硬,拍案而起:“自当如此,我既同你赌了,你也未再追寻太后之事,我自当也不会失约。” “若是段承轩弑兄杀母,你该如何?”段琮目光一凛。 “那我便陪你和太后去黄泉路上走这一遭,便让他段承轩独守空墓了却残生。”顾茗烟说到此处,更是一掌重重的落在桌案之上,道:“你今日过来不过是为了催促玉珺之药,如今我也提出我的条件来。” “你可有谈条件的资格?”段琮冷冷一笑。 黑暗中的侍卫们皆上前一步,寒光无数。 被困于此,大多人会为了保命而让步。 可顾茗烟只感觉到心脏传来的阵痛,以及喉咙中那几乎压抑不住的一口淤血,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便让玉珺永远躺下去。” “你当真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人有解药吗!玉芝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只要朕找到她……” “她自当知晓我死而复生时用的是什么,可她又怎知我曾种下铁铃铛之毒,后又饮了数种毒药乃至被下了蛊,一桩桩一件件,就连段承轩都不能说知晓,皇上又是何来的信心!”顾茗烟毫无惧意的绕过桌案,径直的走到段琮的面前。 无数寒光皆落在她的肩上、抵着她的脖颈处。 可她只是捏紧了颤抖的拳头,挺直了脊背抬起下巴来看他:“我敢笃定,世上能救下玉珺之人,唯我一人。” 狂! 段琮看着这要矮上自己许多的女子,眼里浮现的却是当年段承轩十几岁时的情愿,那时的段承轩亦是这般不怕死的冲到他的面前来,字字句句的说他要去打仗,将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有本钱,亦不惧死。 这般的人,世上亦无锁链能栓得住。 “朕随时都可杀了你。”段琮强压住心里的怒气,抬手攥紧了她的下巴,乃至青紫。 “大可一试。”顾茗烟倨傲的不肯松嘴。 角落里的云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等到段琮总算松开了手,顾茗烟的下巴更是隐隐作痛,却好歹换来了简单的一句:“什么条件?” “来日三皇子登基,靖王宗平王归封地,我若死,归还尔丹下葬,我若生,许我一世沧澜来去自如。” 沉默良久,段琮才看她:“我要她醒来。” “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段琮头也不回的离开。 唯有顾茗烟颓然落座于椅子上,未等到宫女上来擦汗,反倒是吐出一口血来。 染红了桌案之上的白纸黑字,亦染红了那双琥珀色的眼。 触碰醉雪者,无一长寿。 宫女慌乱的迎上前来要为她擦拭嘴角,却不过被她自己抬手抹了去,盈盈一笑:“生死有命,且将这桌案整理好吧。” 那小宫女只好匆匆整理起桌案,顾茗烟则是绕了屏风换衣服。 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至今也未能弄清醉雪的药性,指尖抚上喉咙,低低咳嗽了几声,偏的嘴里还未吐出的血却还是甜腻的味道。 当真是疯了。 第1000章 第一千章 生为药引 烛火摇曳,云栖仿若忘却今日事,趴在墙角倒也能睡得香甜。 顾茗烟踏着份份手稿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落座之时,云栖豁然睁开了一双眼,在那墙角处稍稍施力的爬了起来,同顾茗烟四目相对:“你还敢到我的面前来?” “总归是有人护着我的,你却无人护着你。”顾茗烟索性盘腿而坐。 这几日好歹雨势暂歇,今日不知为何又窸窸窣窣的落下细雨来。 云栖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细细打量着她:“你同你娘亲不过两分相似。” “灵儿和敏儿倒是同你没有半分相似。”顾茗烟刻意接了话。 听见灵儿和敏儿这两个名字时,云栖明显愣神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见到她们不惊讶?” 顾茗烟自是不愿将府中的事情一一告知,多看了云栖几眼:“她们很好,若是你这辈子都出不去,段承轩自也不会亏待于她们姐妹二人。” 蓦地嗤笑一声,云栖扬起头来靠在墙壁之上,仿若是在想些什么有趣之事。 随后便攥紧了身上厚重的布带,低声开口道:“当初我和你娘若是你的一半本事,如今兴许便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眼瞧着云栖就要将陈年旧事说出来。 平日连她多说上一句话都要上来制止的宫女太监们,此时都只是安静的立于一旁。 仿若是皇帝故意让顾茗烟知晓当年之事。 云栖见不收惩罚,心下了然,索性向顾茗烟讨了两杯苦涩的清茶来,将当年的旧事一一告知:“你可知晓太后当年还为妃嫔时,便被我族之人测算天命?” 顾茗烟对此倒是记不清,便听得云栖继续道:“那天命之中曾说,太后终会死于自己儿子的手中,便是那个时候,她才起了心思将如今的皇上给接到自己宫中居住,别人都笑她竟然不为自己亲子打算,却不知太后这一路皆是随命而行,听了寓言后,可是怕的紧。” 愈发不解,顾茗烟昂忍不住问:“为何要抱另一个孩子来?” 云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顾茗烟像是个傻子:“自当是为了两个儿子相互制衡,算来应当是这多年来在宫中的经验。” 顾茗烟只好沉默不语,等到她细细讲来。 原来太后虽然出生于当年的老臣之家,又是嫡女,本该是掌上明珠好生对待,可她当年出生之时大雨倾盆,两岁时身边的两个伺候丫鬟无故跌入湖中溺亡,十岁生辰时,同她交好的私塾先生死于生辰之上,后寻来了个人测算天命,只说她有凤凰的命,偏得一生没法儿涅槃,最后只能无疾而终。 “这好歹也是凤凰的命格,她父亲依旧将她当做未来的皇后来培养,就连几个皇子都听闻此事,纷纷要将她娶回家,最后抱得美人归的自然是先皇了……” 云栖说到这里,倒是沉重的摇了摇头。 可这命运使然,她入了先皇的府邸便是正妃,可荒谬的是府中同她作对的下人不是染病,便是无故而亡,先皇的母妃听闻了此事,又叫了算命先生来算上一卦,只说当年那算命的是个神棍,太后这一生都是凄苦的命格,如今让那神棍的一句话改了命,自当是要别人的命来赔。 顾茗烟却是觉得可笑:“那又如何说第二位先生不也是个神棍呢?” “若是信,那你便是神佛,若是不信,哪怕你缥缈升仙,那也是神棍。”云栖也跟着笑起来,那双桃花眼的笑意如此纯粹,惹得顾茗烟多看了几眼。 “后来如何了呢?”顾茗烟往她身边靠了靠。 “先皇的母妃自是不许她再出面,囚禁于府邸之中,可最后,她入了宫一路打拼,果然并未坐上皇后的位置,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后,倒也是符合第一位先生所说的,那时皇上才初登大宝,那位将死的族人便为太后卜卦。”云栖连连摇头。 原来那云氏之人说太后会死于儿子之手,而当年的两个先生,不过都是真正的神棍。 顾茗烟挑眉:“这其中莫非是有人动了手脚?” “自是如此。”云栖笑着点点头:“原来她幼时府中之事,便是她父亲一手策划,只为传出个来日成皇后的命格来,引得各个皇子都注意着。” “那为何到了先皇的府中,却又境遇不同?”顾茗烟面露惊愕,倒也没想过太后的一生亦是坎坷。 “是先皇心中有人,偏的她占着正妃的位置,这才出此下策。”云栖无奈的摇摇头,挪动了身子半分后直接躺了下来:“到后来,她发现这是个骗局,那云氏女子也已然病逝,她从未同那女子有什么交集,可这女子却知晓这不过是骗局,她便死死的相信了日后会死于儿子的手中。” 原来如此。 顾茗烟却是将当年的事情细细想来,若说当年段承轩离开是有人护着,可没准这其中也有太后的手柄,毕竟段琮并非亲子,而段承轩才算是她的儿子。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顾茗烟回过神来。 “当年我同你娘亲一同逃离,却还是被她捉了回来,碍于我曾经诞下两个孩子,太后还指望我制约皇帝几分,便当时找了具女尸来替代我的尸身,可谓是机关算尽。”云栖反手握住了两手的锁链,缓缓站起身来:“只可惜,我不过是玉珺的替身,只因我这医术可为她续命,才留下了我。” 初闻此事,顾茗烟扬起头来看她:“玉珺之前便……” “的确如此,谁知玉珺之后说想去见见你,他便让玉珺去了,玉珺同幼时的你找出了几分方子,回来时却被太后发现了这个秘密。”云栖无奈摇摇头。 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因果。 “那你同我娘亲,还有玉珺同我娘亲之间……” “我们年岁相差许多,但更像是友人,我当初逃窜,便是希望云绾不要生下你,只可惜我被困宫中消息闭塞,回过神来时你已然长大了些。”云栖随后淡然的看着她:“你出生之后,可知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顾茗烟恍然站起身来,摇头:“我不明白。” “那时候云绾早已暗中被喂了药,你当时是被作为玉珺续命的药引生下,只可惜你身无毒,皇上当时恨不得杀了你和丞相,但玉珺却开口留下了你,且觉得有愧于你。”云栖冷冷的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了里间的冰棺上,笑道:“她本的确当你是药引,偏的那几年她待在你身边想取血,再让另一个假货取代你,谁知那时的你聪慧过人、生死看淡,反而开解了她。” 顾茗烟脑海里倒是响起了幼时顾茗烟的话。 “我想做一条鱼。” 只怕那时,她便看淡生死,惧人心。 第1001章 第一千零一章 环环相扣 “你虽并未成为药引,却也不知是云绾所服之药的缘故,待到识物时便格外的聪慧。”云栖目光柔软的看着她,丝毫没有今日狠毒下手的那般凶狠,声音更柔软:“你从出生便注定并非平庸,纵然云青阳希望你平安喜乐不再要求你学医,可如今,这长生不老还是被你解开了。” “这才是你是命数。” 伴随着云栖的话落下,大门也被缓缓的推开。 今日来过一次的皇上此时草草披了件衣服走进来,背后还跟着方才伺候身侧的宫女。 只怕是这宫女听见两人的对话,去将皇上匆匆给叫了起来。 云栖一瞧见段琮便巴巴的迎了上去,偏的两条锁链让她挣扎不得,而她那疯狂的神色又一次的染上了面容,段琮却是淡漠:“你都知晓了?” “天炎城中人,果然是机关算尽。”顾茗烟冷笑着重新回到桌案旁。 先有太后被人摆弄一生,如今还信陌生人之言,后有先皇和段琮的阴谋,她当初出声之时,皇帝还未荣登大宝,能同丞相勾结,只怕是当年将死的先皇也是打着将自己作为药引的心思。 而当初段承轩更是相信她的孩子骨血可入药。 当真可笑! “若是真的只要吃人便可延年益寿,又需得我们大夫作何用?”顾茗烟只觉得此事愈发的荒唐起来,可眼里却盛了沉甸甸的泪水,指尖摩挲过纸上的镇纸,忍不住的问:“当年我和娘亲都失去玉珺云栖记忆的事情,是否是……” “玉珺于你们有愧。”段琮开口道。 这算什么朋友! 怪不得云绾不记得和二皇子有过沟通的事情,亦对玉珺的事情毫不知情,而她亦是在死过一次后才想起此事,如今这皇族闹了这许多事情,如今却都报复在她们的身上。 段琮蹙眉:“当年之事都已过去,如今只要你救下玉珺,日后朕定会让你一生无虞。” 顾茗烟对此沉默不语,好似明白为何当年要放了云氏离开。 不过只是为了玉珺一人之歉意。 死死攥紧了拳头,掌心里一片殷红也不见顾茗烟皱眉半分,只是看段琮:“当年你们喂了娘亲什么药?” 段琮挑眉,却是记得那药方,但他看不懂顾茗烟:“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若是不知晓我当年究竟服下什么,我又如何知晓我死而复生之法,可以让玉珺醒来?”顾茗烟怒目而视,看着段琮皱眉的模样,她却有些被气笑:“你们当时加诸我身上的草药,如今都是玉珺醒来的阻碍。” 伤人伤己。 段琮只觉得呼吸一窒,匆匆道出当年的药方后挥袖离去。 云栖依旧在旁边捧腹大笑,而顾茗烟听着那药方愈发的觉得不可思议,如此多的毒物加身,为何娘亲还能将自己顺利生下,而自己出生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而在门外的段琮受了气,面色阴沉。 待回到御书房中,黄公公抹了额头的一把汗水,忍不住问:“皇上,太后娘娘如今有了些下落,可……” 眼见这黄公公一时说不出个什么来,段琮恼怒的将手边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怒声呵斥:“说!” “兴许是在靖王府上。”黄公公赶紧带着一干人等匆匆跪下。 段琮目光闪烁,末了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吩咐什么。 而远在冷宫中的顾茗烟才知晓,段承轩身边蛰伏的利刃,反而是如今的太后。 …… 被困于靖王府中,段承轩也从未克扣过太后的用度。 衣食住行皆是上好,请来的两位大夫更是悉心照料,即使如此,太后身边却也没个贴身之人,就连府中的侍从丫鬟也只能恭敬的喊她一声:“老夫人。” 她看着铜镜里愈发苍老的容颜,歇斯底里的大笑出声。 门外的侍从丫鬟惊得发颤,却是不敢动。 已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待到笑声暂歇,太后颓然的靠在床榻一侧,凄凄切切的望着窗外,再是一言不发。 而在细雨中的天炎城中,暗流涌动,段承轩从其他各地调来的精兵安营扎寨于那奇怪渔村的旁侧隐秘山林,大部队隐于山中凹地,静静注视着另一处的士兵聚集,两方互不干涉。 同样在百味楼的顶阁之中。 段承轩一身暗金纹玄色衣裳,宽大袖口之上纹着不知名的鸟雀,偏的那张脸对待他人时总是冷漠,此时看着桌案对面的段承瑞,他开口道:“今日叫本王过来,便是准备第三次提醒于本王了吗?” 被问及此处,段承瑞反而笑了:“不过两次,皇叔便知晓了?” “只是本王始终不喜受制于人。”段承轩冷冷一笑。 段承瑞当然知道段承轩召集士兵的消息,今日闹得如此僵局,段承瑞亦不拐弯抹角,直愣愣的开了口:“若是不同你纠缠,我可保顾茗烟性命无虞,平安归去。” 竟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顾茗烟。 段承轩目光一凛,周身的气息又降下了许多,怒目而视:“你还对烟儿贼心不死。” “我得不到她,却也不能眼见你一步步的毁了她。”段承瑞同样冷眼看去,在他的心里,顾茗烟自从遇到了段承轩之后就从未过过一日的安生日子,如今伤痕累累,怎的还该卷入这旋涡之中,当即攥紧了段承轩的衣襟:“你我对她的誓言一一被毁,如今你还想让我信你几分!” 被揪起衣领而不得不抬起身子,段承轩注视着这许久未见的侄子,反而冷静:“若是当初你先遇上她,她也会为你倾尽全力,这是命数。” “可笑!”段承瑞几乎要爬上桌案,皇子的自尊却强迫他甩开了段承轩的衣襟,纵然段承轩周身流淌的气息几乎要让他窒息。 段承轩抬手理了理衣襟:“瑞儿,她是我的妻。” “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段承瑞愤愤挥袖离去,只在临走时匆匆留下渔村二字。 段承轩静坐于这百味楼的顶阁。 不知当时六皇子是否便因了这句话,闯入宫中,最后殒命。 他手里的杯盏化作齑粉,而门外等候已久的灵儿也款款踏入屋中:“皇叔,灵儿愿意陪您去渔村走上一遭,将那些腌臜之事都掀出来。” 挥手散去手中的齑粉,段承轩带着灵儿头也不回的离了天炎城。 他早已为顾茗烟的任性,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 却不知,他离去之时,另一道身影窜入了靖王府中。 第1002章 第一千零二章 来日皇后 段承瑞独坐桌前,一盘散棋未变。 许久未见的常一琴乖顺的靠在他的肩侧,眼底却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那双美目花了许多年才得以清明半分,如今倒映着段承瑞手中的字条,其上字字句句,却又恍然落下泪来,浸湿了段承瑞的衣袍。 “你要的,便是如此的女子?” 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顾茗烟对皇帝所提的要求。 上来便是希望三皇子继承大统,倒是比后宫诸多女人数年的枕边风还要有用上许多。 段承瑞却是字字句句的来回翻看,直到手中纸条褶皱不堪,常一琴已然喝尽案上的美酒,月清款款落座于他的身侧,却只奉上杯清茶,多年来对顾茗烟的诸多不满,如今仅剩一腔委屈。 凄凄的看着段承瑞:“三皇子殿下,那小子已然送回到太后娘娘的身边了。” “如此便好。”段承瑞恍然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纸条放了下来,眺望那远方的二层竹楼,当初他便是为顾茗烟做了这小楼,可惜她还未能住上几日,偏的数年过来,顾茗烟始终一如既往的要帮她登上皇位。 这情,说不清道不明,但绝非爱情。 “若是三皇子殿下愿意,属下愿倒是将她绑来你的身边。”月清忍不住多看了段承瑞一眼。 数年来,亦唯有顾茗烟的事儿才能让他笑上一笑,如今却是孤寂的很。 “她若不愿,当能逃上一生,反倒是我,亏欠她太多,如今已然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日子。”段承瑞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吩咐一旁的封瓷和封月:“去将那二层小楼尽数拆了,其中的物件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到靖王府中。” “殿下!”封月心底一惊。 “拆了罢。”段承瑞低声重复,她们也不好多问。 想他身边多少贴心女子,可真正能助他达成心愿的,却也不过一个顾茗烟。 当年初见是意外,他犹记那日的波光粼粼,飞溅而起的水珠仿若星辰,那时被困于靖王府中不得出、不得诉的靖王妃,不怨不恼不试探,单单只是说上几句话,便能惹得他心神荡漾。 后来合作,她便信他到底,最后遭月清捉弄背叛,她也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的将话说开,之后又例行公事那般同他合作,而那屋中数日的共房,却比任何一夜春宵都来的令他舒心。 痴痴念念已有数年。 靖王府的枯树方有一线生机,便被当年的雨水砸落个半死。 而三皇子府邸的二层小楼,纵有他日日入内处理公文,却始终空空荡荡。 月清本想为他处理掉这皇帝送来的秘密纸条,又看见其下还有一行字,颇为不可置信的看向段承瑞:“殿下,她……” “我同靖王都曾寻来赤玉泽,可她始终不用,只怕此话不假。”段承瑞淡淡一笑,索性接了那纸条扔进了火盆之中,那火焰便也跟着窜起老高。 中毒至深,伤痛遍身,她还能活着便是奇迹。 而在那火光之中,隐约还能看见将死二字。 月清蓦地松了一口气,看段承瑞:“殿下,您要去宫中看看她吗?” “是。”段承瑞点点头,临走时只多看了一眼常一琴:“当年你害了顾茗烟,如今数年服下赤果也算是还了罪,今日本皇子便去瞧瞧,这赤果可有解法。” 酩酊大醉的常一琴却只是止不住的哭,连雨声都给盖了下去。 月清赶紧跟在段承瑞的身后,为他更衣。 来到皇宫之中,皇帝似乎早就知晓他今日来的意图,大大方方的让人将他带去了那凄冷干净的宫殿,辅一推开门扉,他便看见顾茗烟趴在桌案手稿之上,似是听见门扉阖上的声音才揉着额角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段承瑞看的是她那日渐消瘦的身子,顾茗烟的脑子里却是百转千回,到最后,却是带了几分自嘲的笑道:“你早就知道?” 不然皇帝也不会让他直接来到此处。 “我幼时便已然知晓。”段承瑞走上前去,目光不过是在角落里的云栖身上匆匆划过,最后坐在顾茗烟的对面,注视着宫殿中的一切:“不然,在这偌大皇宫中,人多眼杂,为何这里的吃穿用度都不为人所知呢?” 揉了揉还模糊的双眼,顾茗烟注视着眼前的人,低声道:“那之前所说的天火……” “我以为你会信。”段承瑞坦言告知,见顾茗烟面上微微愣神,只继续道:“我只求一份权势,你可愿给我。” “我区区一介女流。”顾茗烟轻笑出声。 “若你愿给我来日太平,我便允诺你,断不会让父皇和皇叔自相残杀。”段承瑞说的斩钉截铁,又将一叠杂乱无章的手稿来放于顾茗烟的面前。 其上多写的是如今的局势。 顾茗烟将其细细看过,满目惊愕。 其上写到几个藩王如今都蠢蠢欲动,想要上来分上一杯羹,而因尔丹雁江使臣前来讨个说法,两国的军队都已然逼近边关,其中却有不少首领成了他人的棋子,整个边关乱作一团,而当年段承轩这一辈仅剩的两个皇子如今已经暗中招兵买马。 更不用说就连朝中的重臣都不仅仅倒戈于皇子,甚至有的人准备拥兵自立为王。 而更详细的,便是沧澜领土如今早已四分五裂,不少地方多是藩王王爷各自为政,倾颓之势初现。 “怎会如此……可之前……” “那不过是天炎城中的假象,若要将其一一平反过去,我得需要兵权,和你。”段承瑞倾身上前,俯身看着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只需得你为我为后两年,待到我日后登基平定众乱,我便放你归去。” “以我为质,段承轩不会轻易造反,尔丹亦不会轻易出兵,你便是这般想法?”顾茗烟蓦地轻笑出声,淡然的望着他。 背后势力错杂,顾茗烟如今也当知晓,她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之人。 即使她可凭着本钱在皇帝面前狂妄至极,可她亦不能不顾来日皇帝的威胁。 “若我不答应该如何?” “那父皇的密旨便会昭告天下,我便要娶尔丹公主齐柔为妻,靖王私屯重兵,意欲造反,来日再无容身之所。”段承瑞说及此处,却是难得的软了脾气,声音渐渐低了。 顾茗烟攥紧了指尖,却未曾想到会将挚友推到这般境地。 第1003章 第一千零三章 兵不血刃 “皇帝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段承轩。” “他不会,我却会。”段承瑞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来日我登基为王,所有朝臣都会将他视作眼中钉,即使是逼,也要逼着我除掉他。” “应当还有其他的办法……”顾茗烟死死攥紧了拳头。 一时无言。 即便是她身死,段承轩始终是那个功高震主的靖王,哪怕新帝能护他一时,亦不过是一年两年,待到日后安上罪名,哪怕段承轩想要投靠尔丹,也得问问是否还在乎两国邦交。 她若不死,如今段琮所放出的消息已然惹得武林动荡,连带着其他各国都对此忌惮不已,更遑论若是那天火的石碑若是落入他人之手,还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听见两人的沉默,一旁一直不动弹的云栖却疯了似的笑出声来:“你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前有权势,后有长生不老的药方,到底要引得多少人为你大打出手。” 顾茗烟的拳头反而稍稍松开了些:“怀璧无罪,我为何要为所谓的大义献身?你可知晓别说是两年,我若是能安安稳稳活过这一年便是万幸,更何况我还有……” 话及至此,顾茗烟反而是没继续说下去。 她的目光扫视过四周站定不动的侍卫,他们并未上前阻拦。 仿若想到什么,平复了心底的那些焦躁不安,低声开口:“皇上也知晓你今日过来之事,你和皇上究竟达成了什么协定?” “父皇要的不过是挚爱之人重归,而我要的,是兵不血刃。”段承瑞目光灼灼,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人都给烧起来:“我一路走到如今,距离帝位不过只剩下一步,你帮了我这许多,如今只要再陪我两年,我便放你自由。” 一旁云栖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刚想开口,拉着锁链的宫女却像是早就发现了那般堵住了她的嘴,她只好闭口不言,静静的看着。 “你要的兵不血刃,是借我之手用段承轩的兵力?你还需要他为你平定内乱、为你讨得那雁江周围的余城,却还要我以平民女子之身为你扫清后宫中的各类阻碍。”顾茗烟总算反应过来,缓缓的从位置上坐了起来。 这手稿之上的内乱和祸心。 被彻底揭开了真面目的段承瑞只是身形稍稍一顿,低声道:“的确如此。” “你大可自己寻人平定内乱,段承轩为要为你抛头颅洒热血?”顾茗烟咬牙,她怎能让段承轩在这时候为沧澜出头,若是只有外境之忧也好,可如今去了便是腹背受敌,更遑论到时候又有许多人得揣测段承瑞的心思,明里暗里要对段承轩放冷箭。 段承瑞此时打定了主意,趁着段承轩离城之时过来,便是为了将话说清楚。 可如今被顾茗烟这么一番说辞砸下来,他亦没了平日的耐心:“烟儿,你当知我不会害你。” “那你如今为何苦苦相逼?我做了靖王妃,更做了军师和大夫,如今就连这皇后之位也需得我吗?”顾茗烟同样苦涩一笑,只是细细想起当年段承瑞条理清晰的将事情整理明白,又一一提出对策。 可如今,为何偏得知剩下这般的选择? “即使今日你不答应,来日一道懿旨,你也会是来日的帝后。”云栖急急的开口,两边的宫女已经来不及捂住她的嘴。 顾茗烟蹙眉而视,而黑暗里的侍卫皆是走上前了一步。 段承瑞额角青筋突突,扬手示意他们无需再靠近,待到宫殿之中恢复平静后,他才低声道:“即使你拿出了药方,父皇也会将你当做药引。” “为何!”顾茗烟惊了一跳。 “因为世上唯你一人知晓长生之法。”一道声音自门边传来,大门被缓缓推开,今日只随意着了一身常服的段琮慢慢走进来,见段承瑞当即沉默不语,只是冷笑了一声:“朕为长生和复苏之法杀了许多人,自知这其中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是万万不能活下去的。” 面对这对莫名其妙的父子,顾茗烟只是冷冷一笑:“你们当真将我当做是三岁的孩童?” 段承瑞面色惨白,却听段琮开口:“不能让你的聪慧落入尔丹之手。” 冷冷嗤笑一声,顾茗烟如今倒觉得,不如当时便喝了皇后的那一杯鸩毒美酒才好。 颓然落座,顾茗烟已然分辨不出段琮究竟是想毁了沧澜,还是要救下沧澜,只是心底不免自嘲:“若我不愿,你们又当如何?” “说不定喝了你的血,玉珺便能醒来,她本身亦是医术超群,醒来后自当也能如你这般为自己解毒。”段琮睥睨着她,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嘲弄:“而且,朕倒也想看看段承轩痛失所爱的模样。” 唯有这次,顾茗烟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看错了这对父子。 段琮钟情所爱,却也记得这偌大天下,段承瑞一心朝着帝位而去,却并非是孤身一人,他甚至知晓云栖和玉珺的事情,足以见得他知道此事良久。 算来算去,段承瑞和段琮早早的就准备除了段承轩。 “当年你对苏玉婉痛下杀手……” “是为了逼他造反,却没曾料想他还记得兄弟情谊。”段琮冷笑。 “那你早就属意三皇子为皇帝,为何却从不言明?”顾茗烟的指尖里溢出一抹殷红,只是淡漠的看着段承瑞。 "他并非第一人选,当年若非二皇子马失前蹄,朕也不会看到这个无权势的儿子。”段琮走到桌案之前,拿起那散落着手稿,反而笑了:“皇家嫁娶从来不说真情,我儿娶了你,更许你一个皇后之位,有何委屈?” 顾茗烟扬起头来看他,今日的段琮不带一丝情谊,字字句句更是威胁着她。 她复而看向一旁的段承瑞,却见段承瑞除了脸色苍白些,再无其他的神情,淡然的绕过桌前,走到她的背后,看段琮:“父皇,不知儿臣可否带她出去单独谈谈?” 段琮挑了挑眉,还是点头应允下来,并未派人跟上。 方来到无人的长廊之上,顾茗烟便听见段承轩低声开口:“父皇对皇叔好,只希望他能造反,最后落个叛臣之名。” “为何?” “因苏玉婉碍事,父皇痛失所爱,那时便怀恨在心。”段承瑞脸上突然染了几分苦涩,转过身来,将她冰凉的两只手都轻轻握住:“父皇心中所想绝不如此简单,唯有你在我身边,才得周全。” 顾茗烟环顾四周,低声问:“何意?” “即使是父皇也不会伤害未来的皇后,你且听我一言,答应下来,之后我们再作打算。”段承瑞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桑宁身上,复而抬手将顾茗烟给拥入怀中。 第1004章 第一千零四章 无情帝王家 靠在段承瑞的怀抱之中,顾茗烟清明的脑子却是转不动了。 莫非段琮心里还打着什么心思,而段承瑞苦苦追寻自己许久而不得,如今却也不知道他此番话究竟是真情还是权宜之计,而且这几日如此多的事情一口气给她听了个全,更是不清不明来。 便将眼前的人给轻轻推开来,目光清亮了几分:“皇后之事再说,如今我且问你,皇帝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段承轩。” 没想到她只扭头就大刺刺的将这话给问了出来。 段承瑞脸上变了又变,最后话到嘴边,却也不过一句:“日后只要有我护着你,要那劳什子的负心汉作甚?” 话音刚刚落下,顾茗烟恼羞成怒的便要开口,便被一连串的咳嗽声给打断。 只见段琮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背后还跟着被人架着的云栖,边对段承瑞开口道:“天炎城如今不安全,瑞儿便同烟儿在宫中住上几日。” 说罢,两个小太监已经巴巴的走了过来,说要带顾茗烟去寝殿之中。 段承瑞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面上却还是勉强着答应下来。 不清不白的被送入皇子殿旁侧的宫殿之中,两人便马上被关进了屋内,门口的宫女太监纷纷等待里间人的命令,段承瑞却是头疼的落座于椅上,顾茗烟却想着自己已经为人母,便也对坐于他对面,小声:“皇上如今不怕玉珺不醒来了?” “此事是我之前太急,未同你讲清楚。”段承瑞一只手抵着额角。 “你现在可同我说清楚。”顾茗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么多事情稀里糊涂的纠缠一起,她早已记不清这其中的牵连。 “当时你故作姿态让我以为你是假的,后来等到分辨清楚,你却不让我入府一叙,这才错过了。”段承瑞连连摇头,看她:“你以为,父皇为何一定要找到玉芝。” “因为她是玉珺的妹妹,皇帝应当是希望她……” 还未说完,段承瑞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急急道:“长生不老之法,便有说,要心爱之人骨血入药,而在皇族古书中有所记载,至亲之人的骨血亦可用。” 这谣言早早的被顾茗烟抛诸脑后,如今被翻出来,依旧震惊不小。 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东西是否有用。 可如今反应过来,如今她有药方,她的骨血更有可能让玉珺苏醒,后有各类药材归云栖来写方子,最后,玉珺的妹妹身在天炎…… “可他同段承轩只能算得上是同父异母,也能算吗?”顾茗烟愈发觉得不对。 “同心,便是至亲。”段承瑞苦笑:“无论是六弟也好,还是我的两位皇兄都好,父皇都将他们的骨血留下一截,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荒谬!” “你在我身边最为安全,他已然找不到其他机会找到下一任太子。”段承瑞如此说着,指尖抚上她的耳后,正在顾茗烟妄图拒绝之时,只觉得后颈一疼,眼前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段承瑞则是抬头,看向顾茗烟背后站着的桑宁。 那双翠绿的眸子此时满是恭敬,直接将顾茗烟扛在肩上扔到床榻之上,自己却折返回来走到段承瑞的面前:“皇上可从未允诺您说的如此之多。” “可我也要她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其他事情都已经打点妥当了吗?”段承瑞的面色冷了下来,拂袖起身。 “黑水的人不好打发,殿下您若想来一遍大清洗,还需得同靖王殿下商量。”桑宁眉头紧皱,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欺骗于她。 段承瑞冷眼而视:“想必皇叔能明白我的苦心。” “那属下便在此处……” “我同她早就无缘,自不会乱来。”段承瑞无奈嗤笑一声,只慢慢走到了床榻旁侧落座,指尖落在她的面颊之上,看向桑宁:“如今你我才是笼中鸟,烟儿如此相信皇叔,我们便拭目以待。” “若是靖王殿下难以破局?”桑宁愁容满面。 “那我便夺了烟儿做皇后。”段承瑞脸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偏的那双眼却黯淡无光,唯有指尖的动作极其温柔,生怕惊醒了那被打晕的人。 亦或,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桑宁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阴山旁侧。 段承轩方带着人离了城郊,藏匿于林中探查山庄和渔村的消息。 还未天黑,便听到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要将瞿大小姐嫁于三皇子,两人更是夜晚宿于同一寝殿之中,段承轩当折断了下属们搜罗上来的木柴,不知道这三皇子先前通风报信后,又如何做出这般的事情来! 灵儿被吓了一跳,肩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赶紧道:“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本王信不过他。”段承轩怒意未消,反而更盛。 灵儿缩了缩脖子,这一路上倒是乖乖的将玉珺和云栖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包括当年替身之事,以及玉珺为何会出现于丞相府中的事情,说完之后,段承轩几乎怒火中烧,但旋即想来这些旧事也不太重要,这才消了火气。 此时坐在篝火之前,天色已然黑了下来,细雨也早已停下。 “如若这般,皇兄如此咄咄逼人,又是为了什么?”段承轩眉头紧皱,不明白为何以前皇兄对自己都是放纵,如今一如既往的放纵,可却更像是给他上了一张网,带走了顾茗烟便让他逃离不开。 如今顾茗烟更是同段承瑞同榻而眠,他只恨不得直接杀回去。 可惜当日顾茗烟曾同他说过,段琮亦是个明君,更未曾直接杀了他或者是夺了他的兵权,他亦依稀觉得皇兄总归是不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可如今山庄渔村一条条性命,他却为此愤愤不平,又怪母后当年所作所为太过。 当初,亦是他为了红颜而不顾一切。 桩桩件件,反倒是他欠了皇兄更多。 如此倒也敛去杀意,静静的坐着,问灵儿:“皇兄待你们姐妹不好,可恨可怨?” “恨也好,怨也罢,终归是父皇对我们并无情谊。”灵儿嘴角漾起一抹凄凄惨惨的笑意来,只将披风拢紧了些,柔声道:“哪怕是三皇子,父皇看重的只怕也是他接任的才学。” 段承轩面色阴沉。 最是无情帝王家,当真无错。 第1005章 第一千零五章 互敬 梦中醒来,已然不知过去几个时辰。 顾茗烟恍然揉着脖子从这偌大的床榻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未动,就连被褥亦被她压在身下,细细回想着被打晕之前的话,她始终是一头雾水,刚准备翻身下床,双腿却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段承瑞被她这刚醒就起身的习惯惊了一跳,只来得及匆匆将人扶住。 下一刻,顾茗烟却已然抬手将他给挥开:“牛头不对马嘴!你之前讲得都是些什么!” “你且细细想来。”段承轩沉着脸将她重新扶回到床榻之上,见她眼底水光流转,只抬手帮她揉捏了一番太阳穴,小声道:“我说的句句是真。” 顾茗烟横了他一眼,抬手攥紧了他的衣襟:“你将我打晕,还给我下药!” 两人的鼻尖都紧贴在一起,可段承瑞却明明白白的看见那双琥珀色眼瞳中的杀意,心惊也跟着平复稍许,他只攥住那骨节分明的手腕,同她对视:“这般你才能冷静些,倒是细细将我方才的话想一遍才对。” 顾茗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终归是抵不过段承瑞,重新靠到床榻上,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当即合上眼来细细考虑着方才段承瑞说的字字句句,才惊觉见到玉珺之后,她便总是听着他人说故事,却忘了将点连成线,一时头疼不已。 许久未同顾茗烟走的如此接近,段承瑞只是安静的坐在旁侧,瞧着那薄如蝉翼的眼睫随着她每每皱眉而轻颤,更打量着她消瘦的身子,终是开口打断:“你便如此不愿做我的皇后?” “我此生忙碌,只为断绝麻烦本源,好得来日一世逍遥。”那双眼缓缓睁开,彻彻底底只剩下一片清明,理智回笼,那声音也跟着清冷了几分:“你又为何执迷不悟?” “我何曾执迷不悟了?”段承瑞蹙眉。 “我想要这一世逍遥,今日便扫清障碍日后无忧,你想要坐拥天下改变这沧澜,又为何分心于我这情爱?”顾茗烟咬咬牙,撑着这疲软的身子微微前倾:“我细细想来你方才的话,也只能不答应了。” 这般的女子,他难以握住。 这短暂的想法不过一瞬,却是醍醐灌顶。 段承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来:“你便不在乎段承轩日后如何吗?” “被人追杀也好,千夫所指也罢,他所求不过赎了年轻妄为的罪,来日求得与我同行。来日黄泉路上,我同他共行便是。”那个神采奕奕的顾茗烟又回来,之前所看见茫然的她,亦不过是昙花一现,甚少得见。 顾茗烟有些支撑不住,只好无奈的靠了回去,喉咙里涌出一丝腥甜,她便面色不改的压了回去,只抬手抚上脖颈,待缓过来才道:“你让我做你的皇后,是为私心?” 段承瑞不过是敷衍一笑,起身:“你拒绝了我三次,我也不会再做纠缠。” 回过神去,段承瑞负手而立于床前,看着这一屋亮光,只道:“你可想明白我之前所说的话了?” 顾茗烟顿时眉头紧皱,复而笑了:“你当时说了那么多,不过一句,这事轮不到我插手,是段承轩自己的劫数。” 不过是你私心如此。 最后半句话顾茗烟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段承瑞并无过人执念棒打鸳鸯,亦无伤害过她半分,总归机关算尽处处相逼,却也并无逾矩之意。 而她亦从未放弃为他夺得皇位,两人从一开始便是各自扶持,从未相欠。 如今不过是斩断情丝,想必段承瑞也知晓帝王孤寂的道理。 “这一切都因段承轩而起,他兴许生命垂危,你也不去帮忙?”段承瑞还是忍不住问。 “他若愿意做了药引,来日我定和他死不同穴,若他死了,我便如旧去看他。”顾茗烟扬了扬嘴角,靠在床榻的一侧,也懒得去管这皇宫里的隔墙有耳:“我能做好的,便是救醒玉珺,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 生死有命。 顾茗烟之前怕过惧过,如今死到临头,却什么都不怕了。 段承瑞回过头去看她:“好好睡上一觉吧,明日云栖便该有所行动了。” 自知是当时皇帝将云栖带走的事情,顾茗烟想的是,皇上认为一切都准备妥当,而如今要用云栖,另一边则是来探探段承瑞和自己之间的执念和情谊,顺势想来,顾茗烟却道:“世上本无长生不老,纵他杀尽天下人,也换不来。” “你既未长生不老,又怎能如此断言。” “生来,便要死,若想长生不老,不出生便可。”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眼角弯弯,嘴角却有一抹殷红止不住的垂落而下,段承瑞慌忙的走上前要叫太医,却被顾茗烟攥紧了手腕,昏睡之前,只留下浅淡的一句:“别再给我用药了……” 失策了。 段承瑞只将昏睡的人背起,准备直接将人带去太医院。 而在门外将两人对话都听得清楚的黄公公,则是原封不动的将这话告诉了皇帝。 皇帝近日阴晴不定,此时却是真真切切的放下了笔杆,脸色微沉:“通透如斯,看淡生死,她倒是比云绾还要妖上几分。” “皇上……三皇子殿下口不择言,几乎将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奴才是不是该派人将此事藏匿,以免靖王殿下……’黄公公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耳膜猛烈颤抖着听不到声音,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疼。 只看见明黄的宽大的袖口复而落下,段琮目光阴冷如鹰鹫:“若是顾茗烟死了,让整个太医院赔命。” 黄公公含着嘴里的腥甜,慌忙逃了。 而屏风背后的云栖也缓缓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当初段承轩和段承瑞送上来的两张方子,低声道:“还差一味,是醉雪。” 段琮看她:“待此事达成,朕便放你走。” “我只要你。”云栖拉扯过身上的布带,不看四周的宫女太监都仓皇而逃,只慢慢的走到桌案前,痴痴的看着那张面容,柔声道:“世上并无长生不老法,玉珺醒来又能陪伴您几日呢?我可做她的替身。” 段琮眼底燃起一团火,不再压抑的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满色春意,却只有段琮一声声的唤着:“玉珺……” 云栖的手却散散的落在身侧,闭着眼睛回抱那人,有泪划过脸颊:“是我欠你的。” 第1006章 第一千零六章 暗下勾结 套套环环,皆已落下。 段承瑞和段琮一唱一和,如今将段承轩引来这阴山荒凉之地,可待到深夜时分,段承轩不过是去黑暗里走了一遭,回头灵儿便没了踪迹,一群人便折腾起火把来处处寻找,只恨不得将这阴山给翻个底朝天。 而此时的灵儿却同成山同乘一马,前面是真正的段承轩策马而行。 灵儿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她早已将玉珺和云栖之事尽数告知,段承轩听罢后,便召集士兵藏于阴山,又演了这么一场闹剧,借灵儿之名拖时间。 可在马上颠簸,灵儿眼前始终只有一片沉甸甸的黑,寒风刺骨,疾行十数里后才忍不住问成山:“我知晓此事有诈,可皇叔如今究竟要去哪儿?” “再行数里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其中多是王爷的眼线。”成山小声开口,又稍稍的离开了一些灵儿公主,到底是男女授受不清的。 灵儿歪了歪脑袋,实在是不解。 等来到这小镇之时,才知晓这里竟然有两条街都是段承轩的囊中物,找了一处知晓底细的客栈入内,两匹看来便不凡的马匹这被藏于马厩后的小棚之中,灵儿也拉着成山的袖口走到了这客栈之中。 在如此小镇之上,即使整个客栈都空荡荡的也并无人会起疑心。 段承轩一坐下,便有人将文房四宝送了上来,段承轩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五张纸才作罢,冷面而视这里的掌柜,取了巴掌大小的玄铁盒子来,又将其锁好:“将这交送到瞿昊的手里,他如今应当入了沧澜境内。” 掌柜的小心翼翼将这东西收好,吩咐身边的人快马加鞭的送走。 此时更是躬身行礼道:“外面的军队已然集结完毕,可沧澜之下已然小乱不断,王爷当真要先处理这些小乱?” “如今,唯有日子是不值钱的。”性命才值钱。 他听了灵儿所说的故事之后,本以为皇兄和母后皆是执着于己身之事,可当段承瑞决定让他去渔村时,他才恍然觉得事情不对。 特意的将如此多的消息告诉于他,倒不像是让他来解决麻烦,或者体谅兄长。 而是为了声东击西。 如今看来皇帝手中的兵权并不多,明面上更是信任他和段承瑞两位皇族,可若是细细想来,段琮如今根本就不怕大军压境,更不怕他直接逼宫造反,想必其下定然还有自己的势力。 细细一探查,将平日的公文以及密信细数下来,所谓‘意图谋反’的地方倒是不少。 可待到他同成山细细查证之后,才知晓黑水镇的爪牙遍布于这些地方,联想到如今黑水镇为皇帝所用,前有顾茗烟被朱家兄妹掳走于黑水镇,皇帝不闻不问,后有顾茗烟的各类习惯和记忆,皆是因这黑水镇隐藏颇深。 若是这些所谓‘意欲谋反’之人,本就是段琮的爪牙。 那便说得通,皇帝为何不惧任何人,光是这些零散的势力加起来,也足以在他离世之后,将这沧澜闹得满目疮痍,而如今表面的明君,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段承轩眉头紧锁,扬手:“吩咐下去,不可直接将人就地斩杀,若是可以,细细搜寻证据藏于暗格之中,一月之后,本王会派人一一去取。” 掌柜的了然,可心里却想的是各个地方的暗格藏于不同的地方,若是到时候中途出了什么纰漏,只怕是会遗失…… “王爷,此事不可急于一时。”掌柜的赶紧将这其中缘由告知。 却见段承轩眼底杀意骤现:“烟儿如今受困于宫中,这区区一个月都是委屈了她。” 惊了一跳,掌柜的亦不敢再说,赶紧退了出去。 灵儿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皇叔,若是您此时同尔丹太子有书信来往,只怕到时候……” “背负骂名又如何,本王不过是在做分内之事。”如今他手里的兵权已然转送一半到段承瑞的手中,他如今死死握着未来储君的位置,自然不会逼宫,而是安心等待,以免惹祸上身。 如此算来,这一半兵权加上天炎城的将士,却是他的绊脚石。 加之四处叛乱的军队,只怕是让他腹背受敌,他必须得准备好另一条路才对。 灵儿先是愣神,旋即便听见段承轩开口:“如今以你的名义搜山,便是为了让段承瑞知晓我已然在陷阱之中,不如你……” “我可以去一趟白马寺。”灵儿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 “为何?” “奶奶断不会孤注一掷,她虽说当时是被困在白马寺,也难说她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更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灵儿那双无神的眼此时染上了些神采。 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可灵儿虽然聪慧又善人心,可到底天盲诸多不便。 “多派些人手跟随。”段承轩吩咐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过头来:“白马寺是落水关到天炎城的必经路之一,若是你看见叫苏玉婉和慕青的人归来,切记送信归来。” “那还请皇叔加派人手,与其在一条必经之路上等,不若设起关卡。”灵儿说到这里微微蹙眉,她那日身死之前的确是看清了苏玉婉的蛇蝎心肠,此时更是多添了几分防备。 段承轩便由她去,本想甩袖离开,却蓦地想起顾茗烟平日是如何对待小辈,便又走了回来,学着顾茗烟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咳了几声,道:“一路小心,若是寻不得什么蛛丝马迹也不必介怀。” 这还是我那个面冷心冷的皇叔吗! 灵儿听着皇叔温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盈盈笑起来:“灵儿自当会的,皇叔也可别弄丢了自己的王妃。” “去吧。”段承轩只一路将人送到了马背上,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决定折返归去。 灵儿靠在侍从的怀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方才被段承轩揉过的脑袋,低声的问道:“皇叔,他还真是变了许多呢……” 那侍从反倒也跟着笑起来:“自当如此,这一切可都是大小姐的功劳呢。” 灵儿不免好奇:“你且同我说说,他是如何对待大小姐的。” 侍从这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说来,却不知这侍从之言,让灵儿对皇叔又心生间隙,这却也是后话。 待到段承轩重归阴山时,天边方亮,成二从天炎城匆匆而来:“王爷,尔丹太子亲自前来的名目,已然拟好了。” “哦?是何借口?”段承轩虽然惊愕于尔丹唯一的太子直接来到天炎城,可一想到瞿礼和瞿昊对待顾茗烟的态度,便也觉得正常。 “为死去的妹妹祈福,再参加义妹的大婚,皇上无可奈何,如今只好将大婚之日再提前,此事在天炎城里掀起轩然大波。”成山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婚之日……提前…… 第1007章 第一千零七章 大婚提前 “本王的大婚岂是他人的玩物!” 段承钰听闻消息,当即拍案而起。 之前下毒之事,齐柔便不眠不休的整理了数日,搜罗诸多线索也并未找到蛛丝马迹,这些日子只带着张良山手中的银针来细细探查存货,而他更是为了使臣之事忙碌不已,尔丹书信未来,他更不能贸贸然将顾诚推出去挡刀。 宫中而来的黄公公缩了缩脖子,自是知晓这些时日的宗平王也不好惹,压低了声音开口:“大婚提前,实属无奈,还请宗平王殿下为大局着想。” 如此说着,黄公公索性带着一干人等尽数跪下,只求宗平王勿要再闹。 却只感觉到耳边传来破空之声,有温热的血顺着耳侧落了下来,而那被折断的毛笔便刺入那地毯之中,惊得他顿时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段承钰双手撑于桌案,胸口剧烈起伏:“父皇前些日子说推迟就推迟,如今说提前就提前,当真是将本王这个儿子当做棋子来看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惊得身边侍从都赶紧跪下,若离头皮发麻的还想上前劝阻。 却听见门边传来一道声音。 “口不择言,小心引火上身。”来者一身淡粉的长裙,脸上妆容得体,提着裙摆越过门槛,亦不过是冷冷的瞥了那黄公公一眼,走到桌案前同段承钰使了个眼色。 段承钰恼羞成怒,如今见齐柔眼底又些许斥责的意思,半委屈半生气的重新落座,手边空空如也的杯盏却也被扫到地上。 重重叹了一口气,齐柔只好回过头去,看黄公公:“既是皇上的口谕,儿臣们自当应下,只是大婚仓促将至,不若还是让我同王爷去往皇宫一趟。” “齐小……宗平王妃因何入宫?”黄公公恍然想起方才她自称的‘儿臣们’三字,匆忙改了口。 “黄公公当知晓我的身份,若是我出嫁之前在皇宫受宾客礼遇,想必……皇兄会更高兴才是。”这话皇兄二字,只叫的她愈发的不顺口来,连带着段承钰也跟着黑了一张脸。 若是齐柔认了瞿昊当哥哥,那她同顾茗烟便算是姐妹了。 而顾茗烟却是他皇叔的妻。 还有个孩子。 思绪渐远,段承钰脸上的神色变化未定,待到齐柔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如何了?” “黄公公只是将我的话禀告给皇上,反倒是你,突然做起白日梦了?”齐柔反倒以为他是因这几日疲惫精神不佳,下一刻便被段承钰握住了手腕,笑道:“柔儿,成婚之后,我们也要个孩子可好?” 一旁的若离惊掉了下巴。 齐柔却是从脖颈红到了耳尖,推开段承钰便跑了个没影。 段承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若离:“算来顾茗烟还比柔儿小上一两岁,我为此着急难道不该?” 若离平日伺候,更是老实。此时只得连连咳嗽,小声提醒:“王妃只怕是羞了。” 段承钰想了想,还是先追上去的好。 谁知来到门外,他寻不得齐柔,却看见皇叔府中的人在门外徘徊,便将其拉住询问。 下属瞧了他一眼:“靖王殿下方才派了人来带齐柔小姐去府上一趟,说是大婚事宜需得人手,让她到靖王府里去挑。” 自己看不住自己的妻子,如今竟还连齐柔也叫了过去。 段承钰总归不满,跑到靖王府中却又扑了个空,几个下属为他牵来了马匹,又备上面具和腰牌,撺掇着他去阴山。 不过是随口一言,他便寻了齐柔整整一日。 来到阴山旁侧的帐篷附近,段承钰方一进去,便看见齐柔肩上披着厚重的披风,正款款坐在这帐篷里的木桩上品茶,见到段承钰,脸色又红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段承钰赶忙走上去,却被齐柔狠狠的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段承轩拿着东西进来时,便看见平日如胶似漆的两人都面露尴尬。 “怎的了?”背后紧跟着的鬼魅也是一愣,旋即便对齐柔行了礼,笑道:“我已然准备好了,明日你若是入宫,我跟着去也不打紧。” 齐柔点点头,刻意避开了段承钰的目光,单独将鬼魅给叫了出去。 待到两人走远,段承钰一屁股坐下来,将今日所言抱怨了一顿,却被段承轩周身的寒气惊了一跳,许久未曾被皇叔教训的段承钰先是一愣,旋即僵直了身子坐着:“皇叔……你……” “若按身份来算,如今齐柔也算是烟儿的姐姐,你说话便如此不过头脑?”段承轩砰的一声将木盒子砸在桌上。 段承钰心虚的摸了摸脖子:“皇叔,我说你这爱屋及乌是不是及的太远,我可是你的亲侄子。” 一道眼刀扔了过来,段承钰只好低垂着脑袋装鸵鸟,等着段承轩的吩咐。 段承轩这几日焦躁不安,如今只按捺着心里的火气,将那木盒打开了来,里面还放着半个巴掌大的小笼子,里面有几只飞虫嗡嗡叫着,旁边又放着一包银针和数十包不同的药粉,叫段承钰过来拿走。 段承钰看着这一木盒的东西,惊愕:“耳濡目染四个字当真不假,皇叔你如今都善医术了吗?” 额角青筋突突,段承轩沉声道:“这是烟儿留给你们的东西,皆可以用来测毒,待到大婚当日清晨,你需得派心腹之人将东西一一验过。” “可这大婚好歹影响到两国邦交,当真有不长眼的敢动手?”段承钰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世上不长眼的人多了去,皇兄虽不会下毒,你也得看看这朝野中有多少,想学着雁江推翻暴政的大臣。”段承轩平复了心中的愤怒,复而低声开口吩咐:“此行入宫,代我去看看她。” “皇叔放心,柔儿当她是亲妹。”段承钰这才大着胆子溜了出去。 独留段承轩满帐凄寒。 烟儿若要铤而走险,他如今倒也想着任性一回。 而在帐篷之外,齐柔同段承钰四目相对,见鬼魅悄然离去,只轻声道:“皇叔可嘱咐你什么了?” 这声皇叔听得段承钰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嘱托我们去看看她,更嘱托了我不可出言不逊,令你害羞。”段承钰笑着走上前去,将这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女子拥入怀中,紧紧拥住。 齐柔不比荔湾,这大婚纵然仓促,他也要给她最好的才是。 第1008章 第一千零八章 迷糊 鬼魅不合时宜的轻咳了一声。 齐柔当即回过神来挣开段承钰的怀抱,将一路奔波而零散的发丝拢到耳后,却惊觉自己的耳尖都跟着发烫,愈发不好意思的退回到鬼魅的身边,将齐府的牌子递给了他:“有了这牌子,你便可以在齐府来去自如,到时候若是想藏人,齐府中还有不少空宅。” “多谢。”鬼魅收了腰牌,意味深长的看了段承钰一眼,便道:“齐小姐马上就要入宫小住几日,我先带着她回去收拾些东西。”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段承钰见齐柔正站在鬼魅身边,心里总是憋闷的慌。 “爹爹前些日子刚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你再一去,他只怕是要从榻上爬起来给你行礼,而且你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同皇叔商量吗?”刻意咬重了皇叔两个字,齐柔纵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淡然的看着他:“鬼魅跟着我入宫,你自当放心。” 我怎能放心! 段承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魅带着齐柔同乘一匹马离开,心里早已醋海翻波。 他愤愤挥袖走入帐篷之中,见段承轩气定神闲的看着各类信件,气恼的一拍桌子,低低喝了一声:“柔儿何时同鬼魅这么要好了!” “要怪,你便怪自己的出身吧。”段承轩被侄子这么一番质问,心里亦是来气。 “我出身如何?” “你能日日陪着她?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们?还是说你能不顾身份的日日粘着她们,将她们推到风口浪尖上?”段承轩声音又低了几个调子。 反应过来之后的叔侄二人都阴沉着一张脸。 如此说来,总是跟在齐柔和顾茗烟身边打转的鬼魅,的确是比叔侄二人所陪伴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 这该死的鬼魅! 叔侄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片刻之后才冷静稍许,讨论起正事来。 一路疾驰的鬼魅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背后的齐柔却是笑道:“只怕是莫三想你了吧。” 鬼魅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只是笑道:“我和莫三都不打紧,只是入了宫你还得处处小心,我身为男子也不好在后宫中闲逛,只怕去见烟儿的事情,只能嘱托于你。” 齐柔自当是应答下来。 一路回到天炎城中,已然是天光破晓。 回到齐府之中本想再多收拾些衣裳,想着顾茗烟的性子入了宫只怕是拿了什么衣服便往身上套,若是换了身妃嫔的衣裳被段承轩知晓,那还不得翻了天。 齐林知晓姐姐要入宫,赶忙前来帮忙,看着这大包小包的衣裳,笑了:“姐姐你这是准备将衣柜都给搬进宫里去。” “你哪里懂得。”齐柔索性叫了侍女进来整理。 还未问父亲如何,便听见齐林一拍脑袋开了口:“爹爹方才把鬼魅叫了过去,我本是来跟你说这件事情了。” “爹爹叫鬼魅作甚?”齐柔不解。 “说,你如今既承了尔丹公主之名,那日后齐府便也不能置身事外,如今是要跟鬼魅谈谈尔丹太子来天炎城之事。”齐林只将爹爹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齐柔反倒紧张,她本想着日后齐家便算是跟宗平王绑上,可如今同尔丹绑上…… 只怕大婚之上的有心人不会放弃。 她心中不安,匆匆来到爹爹的房间里,正和走出来的鬼魅碰上,问道:“你同爹爹谈了什么?” “老爷子说是要让太子直接住到齐府来,无论如何,要将这身份坐实,定不能让你嫁的没有牌面。”鬼魅亦是无奈,目光落在齐柔脸上的震惊上,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肩而过。 并未提到势力之事。 亦未提到来日齐府和烟雨阁的处境。 只求女儿不做她人无关紧要的替身,嫁的得体。 齐林赶来之时,正听见屋内传来姐姐低声的抽泣声,还有爹爹的安慰声。 父女心结随时间流逝解开,齐林只安静的站在门边,过了一会儿才见眼尾泛红的姐姐走了出来,有些窘迫的挪开了眼,他便轻咳了几声,道:“我会好好照顾爹爹,姐姐还是先理理自己的人生大事才好。” 弟弟何时也如此成熟了。 齐柔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去找鬼魅一同入宫。 齐府外停了皇宫的马车,众人议论纷纷,道是当年那病怏怏嫁不出去的齐家二小姐,如今却一朝升天,顶了强国公主之名,又是家财万贯,更嫁入皇室为妻,有人唏嘘嘲弄亦有人暗自羡慕。 齐柔却只是放了车帘,听着马车中的丫鬟低声开口道:“小姐……” “如今,该叫我一声殿下。”齐柔指尖轻动,声音亦跟着冰冷了几分。 “殿下。”丫鬟匆忙改了口。 一路入宫畅通无阻,鬼魅拿了尔丹皇室的腰牌以证身份,纵然不少旧人都知晓他本是靖王身边的心腹也无可奈何,而皇帝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以身体不适并不招待,却叫宫中的段承瑞带着顾茗烟来招待。 阳光正盛,秋日的寒气却爬上脊背。 顾茗烟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手里捧着冬日才有的热茶,瞧着齐柔于自己对面落座,先是微微愣神,只想着她自吐血后便睡到现在,现在过来还未清醒。 段承瑞落座于顾茗烟身侧,同鬼魅四目相对,只是拱拱手:“别来无恙。” “殿下。”鬼魅恭敬行礼,脸色淡淡,只将两包衣裳放到桌案上推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她没自觉的穿着这宫中妃嫔们的衣裳,脸色又阴冷了几分:“以前学的礼制都去哪了?” 被骂的莫名其妙,顾茗烟脑子里还混沌不清,只将包袱收了,看齐柔:“怎的入宫了?” “你不知晓?”齐柔惊愕,赶忙将自己大婚之日提前之事一一告知。 顾茗烟这才回过神来,痛苦的摁压着额角,声音哑哑:“原是如此,只可惜我现在也无能为力。“ 鬼魅还想问她究竟如何,却见段承瑞已然伸了手帮她揉了揉额角,对鬼魅道:“她昨日吃了药,这头疼是难免的。” 过了一会儿,段承瑞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也不好说些肺腑之言,只好离去。 末了,齐柔派人送信告知段承钰,让人送个贴心的大夫进来,也省的顾茗烟自己出了事情无人照料。 第1009章 第一千零九章 宫中风波 张良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他尚在府上为顾茗烟的任性妄为收拾残局,那坍塌一片的院落和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藏匿之所,他都得一一吩咐,平日银杏和萧骁也就跟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更别提还要应聘夫子,账房银两,吃穿用度。 顾茗烟一走,段承轩便再未来过,他操持着一家勤勤恳恳。 如今段承轩人还未见到,只送了十数个下手来打理府邸,王爷的腰牌亲自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入宫照料顾茗烟,气得他踹断了一根桌角,黑着脸入了宫,惊得太监宫女都纷纷退避三舍。 “张大人您是男子,又是身份未明,只怕宫门下了钥便要离开,白日在宫中也请再三小心。”身边的小太监深知此人背后不过一个靖王,本无什么来历,更不知晓礼数,生怕他惹了什么事情。 “我自然知晓,公公只告诉我她在哪儿即可。”张良山眼底乌青,言语之间更是诸多怨怼。 小太监为难不已:“皇上还未允诺,只怕是要让大人多等些时辰了。” 好嘛,将他叫来了却还是见不到人。 小太监只将他待到一处鲜少有妃嫔经过的凉亭处落脚,隔了两个弯儿便是那无人问津的冷宫,张良山刚落座时,正看见个不过是十七八的美人被拖拽向冷宫,花容失色的喊道:“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皇上的一颗心,岂能是你能捂得热的。” 几个太监当即变了脸,领头的管事当即赏了那美人几个耳光,又瞧见凉亭里坐了个不认识的男子,当即怒斥那美人:“李美人可要慎言,若是被人听去,只怕你母家的性命……” 话及此处,尽是威胁。 那美人当真是咬紧了一口贝齿,愤愤被拖走,压如那荒芜的冷宫之中。 张良山添了盏茶,连连摇头。 这皇宫中人处处提防,竟连他这个陌生人都得防着。 本想着再等等,却瞧见一抹艳色迎了上来,瞧着那妃嫔打扮的女子婷婷袅袅的上了前,先是细细打量了张良山一番,随后才幽幽的开了口:“你便是那圣医的徒弟?” “是。”张良山面色清冷,钻研医术,向来不喜美色,此时神色寡淡。 那美人眼底划过一丝阴狠,那青葱玉指捏着团扇也紧了几分,只掩嘴轻咳了几声,特意拢了拢那衣袖,将手腕子放到桌边,又道:“李美人便是下毒陷害于我,我本想着让那位圣医姑娘来为我平反,却是没请动,害我白白在那地板上跪了一夜,你且说说,这宫中是不是当真无情。” 美人哀叹连连,眼尾泛红,看似将将就要落下泪来。 张良山平日行医,却也是个温和的性子,声音放柔了些:“张良山在此为师父陪个不是,不过师父她如今为皇上所用,能不能帮忙只怕得看皇上的意思,娘娘还是勿要迁怒的好。” 倒是个护短的主儿。 美人面上不动声色,只凄凄的掩了半张脸,将手腕子递了过去:“那不若,你这个圣医的徒弟来给我把把脉?” 张良山刚想拒绝,眼前的女子已然自己起身后退了两步,跌坐于地上。 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拢着衣襟大喊起来:“来人呐!” 几个小宫女鱼贯而入,赶紧将她护在身后,另外两名侍从也不知从何而来,一左一右的压着张良山的肩膀挣脱不得。 流年不利,他就是跟顾茗烟犯冲! 一旦跟她扯上的事情,便没有好的! 张良山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那美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方才如何轻薄了他,说的真真。 “我乃是靖王府的人,若是这位娘娘说我轻薄了她,不若找人来当场对峙。”张良山无可奈何只好报下靖王府的名头,那美人却哭泣的更狠。 侍卫们心底一思量,还是通知了皇帝和靖王那边。 皇上说让他们自己处理,靖王却是为了个大夫要入宫调查此事,惊得无人敢真的对张良山不利。 一时僵持,靖王却在入夜之时匆匆而来,正赶上下钥,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在宫中睡上一晚。 段承轩只消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是徐家之人,当年先皇后徐氏惨死于宫中,至今还未能寻得凶手,而这丫头却是徐氏主族中的一支,敢如此大刺刺的惹上靖王,只怕也是知晓当年之事,想为姨母讨个公道。 心里的气消了几分,段承轩冷眼而视:“张良山平行端正,断不会欺侮了你,若你再咄咄逼人将此事闹大,便是本王日后也没法儿对你说情。” 果不其然,那女子当即红了一双眼,指尖攥紧,屏退了众人,只看靖王:“靖王为何不愿为我姨母做主!如今我徐家纵然繁华还在,但已然有了倾颓之势,两个弟弟已然遭人陷害,只因我姨母当时卷入你们的纷争之中!” 美人低低嘶吼,满心满眼的尽是委屈。 张良山呆愣在原地,段承轩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你也不该找寻如此办法来解决。” “圣医之名,几人能当,我知晓靖王殿下同她渊源颇深,只要您能说……” “此事,本王自会给你个交代?”段承轩内力不稳,竟是几道杀意喷涌而出,吓得那美人跌坐在地,瞳孔微微收缩,却只看见一双令人骇然的眼:“你且说说,这宫中的人又是如何看待圣医的。” 美人牙齿打颤,想到宫中的那些流言蜚语,却是不敢再言。 只可惜四周弥漫的杀意如同利刃锥心,她只得支支吾吾的开口:“姐妹们都说……圣医是皇上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当年亦是有女子同她有几分相似,如今还在宫中藏于屋中……” 原来如此! 段承轩四周的内力当即阴寒了几分,带着一层薄霜染上了袖口。 张良山起身:“所以,这位娘娘是希望让她去……吹枕边风?” 话音落下,门外的人只听见屋内叮哐响动,打开门时,段承轩衣袍一甩,带着张良山愤愤离去。 而屋内已然一片狼藉,唯有那美人呆愣愣的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曾经的那个靖王,又回来了。 第1010章 第一千零一十章 笃信 张良山万万没想到,宫中之人是将顾茗烟当做是娈宠替身来看。 而看着眼前杀意凛然的段承轩,张良山只想到方才他那副嗜血的模样,竟觉得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竟然连呼吸都是奢求,双腿发软,步履虚浮。 这才是当年那个无人敢同他直视的靖王。 咽了咽口水,纵然张良山平日敢顶着段承轩的一双眼责怪顾茗烟,今日却只剩下胆寒:“靖王殿下,今日之事都是我……” “与你何干!”段承轩恼怒偏过头去,硬生生掐断了张良山的说辞。 后者只好闭口不言,今日还未见到顾茗烟,便已然惹了不该惹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段承轩火气不发已有数月,只因顾茗烟平日在身边劝着逗着,今日不过是被几句谣言激怒,就连内力竟都稳固不住,当真懈怠。 将翻腾的内力尽数收起,段承轩敛去眼底的几份杀意,看身边太监:“将他带去太医院便是。” “是,靖王殿下。殿下您的寝殿已然整理好,不若找几个宫女伺候……”小太监正想着要找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去伺候着,却见段承轩听见宫女二字就变了脸色,赶紧解释:“找几个奴才伺候。” 段承轩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挥袖而去:“本王要见皇上一面,急事相商。” 不过一会儿,黄公公便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皇上愿与殿下于御书房中一见。” 上下打量着段承轩,黄公公心里又是一惊。 又是谁不长眼的惹了这瘟神? 段承轩来到御书房之中,只见主座之上的兄长又憔悴的几分,宽大的龙袍几乎只能算得上搭在身上,面色苍白眼下乌青,连带着那双眼都浑浊了些许。 而段琮同样打量着段承轩。 他这年纪相差甚大的弟弟如今已然是而立之年,却依旧风姿依旧,星眸剑眉,一双眼始终炯炯有神,可当年的倨傲之气卷土重来,愈发让他想起当年旧事。 段承轩行礼落座一气呵成,段琮便坦然屏退了所有的人,连带着房梁上的暗卫。 方一开口,兄弟温情便不在。 “靖王重兵驻扎于天炎之外,里外施压,便因区区一个女人?”段琮啪的一声将那送上来的密信拍在桌案之上,连带这几份老臣宽慰的奏折,只道段承轩此举兴许只是为了铲除天炎城叛党,这才未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可兄弟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段承轩目光一凛,声音喑哑:“皇兄应当还记得臣弟本来的模样。” “就连顾茗烟也没法儿驯服你这野兽?”段琮冷笑一声:“你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朕取而代之,先是正大光明的将母后从宫中掳走藏匿于府中,如今,这是准备拥兵造反吗?” 字句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怒意来。 段承轩第一次看不懂皇兄。 幼时皇兄要的不过是他们母子平安,待到他出生之后,皇兄的要的不过是他平安长大,日后同心爱之人携手白头,等到皇兄登基之后,要的是四海升平,沧澜强盛。 可如今皇兄瘦弱不堪,那双眼底的浑浊也被一扫而光,带着几分怒意:“你我兄弟,朕以为你总是明白,你却不听不闻不见,沉溺于苏玉婉那虚伪的温柔乡,搅乱了朕全盘的计划。” “皇兄……”段承轩低低的唤了一句。 “若非当年顾茗烟倾心于你,你又需得那一口心头血,顾茗烟如今早就入了三皇子府邸为妃,今日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朕的挚爱只怕早就有了治疗之法。”段琮脸上带笑,眼底却是暴风酝酿,不过多时,只冷声道:“朕替你做了皇位,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你还真想造反不成?” 怪不得当年段承瑞第一次见到靖王妃时,神色有异。 但当年之事,已成过眼云烟。 段承轩早已不愿纠缠不绝,更没法儿理个对错是非,只道:“一个月。” 段琮冷冷嗤笑:“你还真是朕的好兄弟。” “皇兄当真以为尔丹会不了了之吗!”段承轩同样拍案而起,怒目而视:“你为了一己之私杀人试药,如今又明知烟儿身份敏感多样,偏的非要将其压入宫中。加之如今的尔丹皇帝以前是沧澜质子,受尽欺凌,如今哪怕带着大军压境,只怕是尔丹大臣都要拍手称赞。” “我沧澜地大物博,又怎怕区区一个尔丹。”段琮没来由的咳嗽起来,抬手将手边苦涩深棕的茶水拿起一饮而尽。 可话音落下,兄弟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沧澜面上欣欣向荣,步步强盛,不过在段琮手中十几年便改变诸多。 可这其下,却是用无数的银子和精力揠苗助长的结果。 江晏洗牌化作雁江,尔丹日渐强盛,而沧澜近两年却显出颓势。 有多少藩王盯着眼前的这块肥肉,又有多少边城县官想要趁着乱世投奔他人,又还有多少乱臣贼子想借着皇帝即将薨逝的由头大揽油水,在这层叠之下,被消耗的唯有国之根本。 更遑论,如今兵权两分,内乱不断,如何能同尔丹正面相冲? 沉默良久,段承轩始终是耐不住性子拐弯抹角,只道:“本王自当不愿看战火四起,天炎城外的兵,是尔丹与沧澜的防线,只有一个月。” “如今事态紧张,你联络尔丹,当真不怕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段琮也稍稍冷静。 “我,问心无愧。” 段承轩留下寥寥数字,再也不多做停留。 段琮这是注视着桌案上的奏折层层叠叠,不免觉得好笑。 世人皆说靖王功高震主,将有不臣之心,他却想这弟弟性子乖张,来日只怕要为女人同自己反目成仇。 可如今,为何如此大义凛然,更不惧皇帝一声令下,他这通敌叛国的帽子便戴上。 百思不得其解,他还是派人传召于顾茗烟。 却见顾茗烟已然换上了厚重的棉服,听了段琮之言,却是坦然笑了:“他是你弟弟,你是他兄长,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 段琮疑心的看了她一眼:“你便不怕朕杀了你?” “那日太后殿前,皇上让人为我遮雨时,我便知晓了……”顾茗烟无奈轻笑:“自己痛失爱人,又怎会让亲人痛失所爱。” 第1011章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流言噬人 “既是兄弟,如今他大军压于我天炎门外,是何意?”段琮眼神凛冽。 “不知。” “既不知,我之间的赌约……” “只要他一日未曾伤到你,那我们之间的赌约便还作数。”顾茗烟缓缓起了身,只想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错过了见段承轩的机会,到底是不该睡上那一觉的。 也不知段承轩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想着,却还未踏出御书房的门,只见门外窜进二三身手矫捷的宫女,竟是重新摁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肩上的力气并不重,可顾茗烟却挣脱不开,只疑惑的看着段琮。 “明日自会让你见到他,今夜,便在此地。” 段琮留下此话,兀自去了御书房后的偏殿就寝,独留她被按在此处无法动弹。 她自知段琮愈发的不想让和自己和段承轩有过多接触,哪怕灵儿公主可能早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他始终不愿看见他们二人身在一处。 她却想不到自己有哪里值得提防的。 “打个商量,你们且将我松开,在为我取几本书来可好?” 反正皇帝也没有说不让这些宫女们出去。 其中一个宫女马上就为了她取了书来,只当她是心血来潮。 直到夜深,顾茗烟迷迷糊糊的捧着卷书睡得沉沉,御书房的烛火才彻底熄灭。 便是此一夜,宫中所有的妃嫔都知晓皇上身子不爽,却在御书房住了一晚,身边还有圣医服侍,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不少嫔妃都有些坐不住。 次日清晨,顾茗烟揉着脖子从椅子上醒来,坐着睡觉便是一夜酸痛。 本想着皇帝还要在此处理政事,抬眼却正看见两名婷婷袅袅的女子端坐于一旁,两双美目都死死的盯着她,只令她胆寒。 定然是皇上的妃嫔了。 顾茗烟记不清这许多的女儿,只赶紧起身给两人行礼。 却听其中一人开了口:“圣医当真是生了副好容颜。” “圣医医术了得,日夜为皇上操劳只怕也累了。”另一个女子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恨不得将她身上那妃嫔礼制的衣服给盯出个洞来。 脊背发寒,顾茗烟暂不想惹来这些心思诡谲的妃嫔,赶紧道:“娘娘们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臣……该做的。” 所以圣医到底该怎么自称! 她这么一句话说不清,听在两位妃嫔的耳朵里,却是她平日自称为我,如今是改不了口,当即冷下一张脸来,那女子又道:“你连宫中规矩都不知?” “小女生于乡野,哪里知晓天家礼仪,若有错误之处,还望两位娘娘海涵。”顾茗烟额角一抽一抽的疼,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令她有些头晕目眩。 正在两位还要刁难之时,皇后东方氏款款走了进来。 众人齐齐行礼,皇后东方氏却只是淡漠的看了那两位妃嫔一眼:“两位妹妹早日未来请安,便是到皇上的御书房里来训人了吗?” 东方氏声音低沉,两个妃嫔心里暗道不好,面上却道:“臣妾今日过来,无非是为了服侍皇上,瞧见圣医姑娘不懂礼数,臣妾正想着要找个嬷嬷来教导于她,断没有开罪的意思。” “皇上已然去了早朝,两位妹妹怕是要失望了。”东方氏款款踏至顾茗烟的身侧,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瞧见她俨然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低低的叹了一句:“圣医大人终是女子,落座别院又无人照顾难免出事,皇上特让本宫将你带回到宫中休憩。”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东方氏如今早就知道自家不保,皇后亦对皇帝无情,之前更想一杯鸩毒美酒让她回老家。 如今皇帝又让皇后带她去皇后的寝殿中落脚,便不怕自己被皇后给杀了?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跟在皇后的身边,到底是要比跟这些妃子们待在一起的好。 她当即行礼谢恩,索性直接躲藏到东方氏的身后,却见东方氏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端庄贤淑的瞧着那两味妃嫔:“今日请安之事,本宫自不会计较,只是还请两位妹妹勿要驳了皇上的心意,开罪于圣医,不然日后若是出事,本宫亦求情不得。” “谢皇后娘娘提点。”两人顿时脸色苍白的跪了下来。 顾茗烟则是啧啧嘴,只庆幸自己每每来到皇宫都有恃无恐,更庆幸于当年她穿越过来,并非直接嫁给了皇帝,不然只怕她这条命早早的就没了。 这些女人若是将心思用到正途上,只怕是连段承轩都比不上。 东方氏带着顾茗烟离开,她正想开口询问,却听皇后道:“昨日柔儿似是给你送了衣裳,日后你便不要穿宫中的衣裳,省的惹人非议。” “为何?”顾茗烟丝毫不觉得身上的衣裳有何不妥,只是觉得冗杂。 东方氏蹙眉,身边的宫女掩嘴轻笑,赶紧道:“您这身衣裳虽是皇上吩咐的,但若是循着宫中礼制,您身上这件,算得上是嫔位的衣裳,可您又并不戴珠宝首饰,有些不伦不类,但也能让后宫其他的娘娘误解。”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那些宫女看自己的眼神都奇怪的很。 “不过昨日,你那小徒弟轻薄了后宫嫔妃,虽有段承轩做主,如今却还是叫人不依不饶的纠缠着,本宫实在不愿料理,让他关上几日再来见你,且等。”东方氏声音清亮,脚下的步伐更是缓缓,十分优雅。 可走出几步,却发现背后之人未跟上,回过头去,只见方才按乖巧的人已然折返了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但我那小徒弟既是清白,便受不得一点冤屈。”顾茗烟眼底一冷,原来段承轩便是为了此事入宫,而张良山无依无靠,若是在这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她这师父断不会允许的。 小宫女急得跳脚:“圣医大人为何如此急躁!皇后娘娘你且劝着……” “如此这般,让她闹上一闹,倒也热闹。”东方氏懒得理睬此事,只吩咐了人紧紧跟着,自己继续往宫中走去。 思绪却回到上朝之前,她正为皇帝戴上帽子,便听见冷冷的一声。 “你若伤了顾茗烟,说了不该说的,那你自小带大的两个孩子……” “臣妾知晓。”东方氏脑海里划过自己的回应,指甲也跟着嵌入肉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段琮又如何狠心至此。 第1012章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闹剧一场 徐家女子,自小只知晓琴棋书画,多出才女,不过是近日才将将有陨落之事。 今日被一区区圣医给找上门来,徐贵人依旧是面色不改,气定神闲的拨弄手中的古琴,丝竹声声甚是惬意,刚接了顾茗烟一礼,反倒是笑了:“我不过区区一个贵人,哪里容得圣医向我行礼。” 顾茗烟身子一顿,面露尴尬——她是如何都分辨不清这后宫品阶的。 徐贵人昨日招惹是非,纵然被段承轩吓了那么一下,一夜未眠,如今瞧见顾茗烟前来兴师问罪,愈发觉得姨母死的不明不白,当即眼尾泛红:“倒是你们靖王府的人,却是一个个咄咄逼人,倒是不将我姨母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此生,顾茗烟最受不得的便是女子的眼泪。 一时无措,顾茗烟心里还憋屈的很。 她还未并未开口兴师问罪,眼前的女子已然哭了起来,更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段承轩,这靖王府嚣张跋扈之人,除了她,亦不过段承轩一人。 她的身份诸多人都知晓,却并未点明,她刚想走上去细细安慰,却只见那徐贵人悠悠站起身来,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刀来,直指顾茗烟,双目泛红:“你既是圣医,又是段承轩的女人,如今自当该为我姨母讨个公道,若是不然,我定要将你的这条命留在这里。” 背后的太监宫女惊叫一片。 心里咯噔一声,顾茗烟万万没想到这宫中的女子竟都如此有胆识。 顾茗烟见她似是有委屈,只扬手吩咐身边的人:“今日之事,是我同徐贵人的私事,你们速速退下。” 宫女太监们见顾茗烟一派淡然,赶紧离开,却又不动声色的往这边瞧着,偷摸又叫来了十数名侍卫,生怕这两人当真出了什么事情。 待到人们散去,顾茗烟才恍然的退开了一步,挑眉:“若是段承轩欺负了你姨母,你该找他去才是。” “他不愿帮我姨母平反,更不想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徐贵人凄凄一笑,跟着顾茗烟后退的动作上前了一步,眼底尽是疯狂:“我惹不得他,可幸得天命护我,他的心爱之人就在此,如今更是直面于我,如此大好机会,我只要一个答案,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徐贵人,你姨母究竟是何许人。”顾茗烟悄然举起双手,全然没了方才过来兴师问罪的气势。 “我姨母便是当年惨死于宫中的先皇后,她明明就是被三皇子所杀,靖王手中证据确凿,却迟迟不愿将其呈上,当时代理朝政时,更将我姨母之死抛诸脑后,至今还未将罪人缉拿归案……”徐贵人如此说着,手里的小刀又往前了几步。 门外的侍卫们已然纷纷拔刀,准备上前来救人。 顾茗烟脑子里一懵,先皇后又是谁?究竟是谁杀? 她失忆诸多,偏的这场子却无人说过,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见那小刀渐渐靠近,顾茗烟赶紧道:“我并不知晓此事!可若是你的姨母是被下毒至死,遗体尚且还在,我倒是可以用医术来为她正明……” “此言当真!”徐贵人当即喜形于色。 门外的太监宫女们却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皇后如今已然入了陵寝,哪里说能拿出来验尸就可以的,太医院中的太医们无人敢应。 今日倒是给这不知礼数的圣医给答应下来! “你可不许骗我。” “自当不会,可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慢慢来……”眼前的小刀霎时又进了几分,耳边风声呼啸,徐贵人脖颈之上也架了刀,可她却还是眼睛微红,逼得顾茗烟赶紧开口道:“靖王如今就在宫中!不若叫他当面来给你个答案!” 话音落下,徐贵人手中微微一顿。 “圣医大人请离开!” 只听见侍卫们的一声惊呼,顾茗烟只觉得自己被拉开了一些,而方才用小刀指着自己的徐贵人已经被桎梏住,宫中的宫女赶紧迎上来说是娘娘痛失姨母、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顾茗烟还想上前一步将她拉住,却被一堵堵人墙隔开。 只见领头之人对她略略拱手,做了一个请离开的姿势,边道:“徐贵人竟然敢对圣医大人做出如此之事,属下定会将此事禀告于皇上,还请圣医大人随属下去往院中,将您的徒弟给带出来。” “她并未真的伤到我。”顾茗烟始终担忧。 那女子迟迟不肯下手,只怕拿出刀来只是为了谈条件。 “圣医大人,还是不要插手后宫之事的好。”领头之人眼底划过一丝阴翳。 抿了抿嘴,顾茗烟到底不会为了一个用刀指着自己的女人多添烦忧,只跟着人来到了偏院之中,见张良山凄惨的被关在其中,赶紧迎了上去,将他从这潮湿的干草上给扶了起来:“宫中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岂是你能染指的!” 张良山脖颈之处的青筋突突,下颚紧绷。 “还害的我被用刀指着。”顾茗烟喃喃自语着,边亲手为他将两只手上的绳子给解开。 刚一解开,张良山就已经攥住了她的衣襟,恨不得将她直接给提起来:“我不曾如此!算来倒是该将此事怪在你和靖王的身上!” 被这么一说,顾茗烟愣神:“又于我何干?” “宫中都说你是皇帝的新宠,那些娘娘能不羡慕嫉妒吗?”张良山又攥着衣襟将人提起来了些,凶神恶煞的死死盯着她:“你可知晓偌大的府邸,我根本就打理不来。” 被瞪了两眼,顾茗烟马上就心虚起来,踮起脚尖让自己不至于窒息,对一旁还想上来救她的领头人摆摆手,带着几分讨好的拍了拍张良山的手背:“就当是我的错了,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你再敢说我染指……” “不敢了,我知道我家徒儿向来洁身自好。”顾茗烟赶紧说道,愈发觉得张良山近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总算被松开了衣襟,顾茗烟抬手理了理衣襟,笑眯眯的讨好这暴怒中的徒弟,将软膏递给他,让他好好的揉搓被绑了一晚上的手腕。 “皇后娘娘请两位去用膳。”门外走来一个小太监。 顾茗烟却看见那徐贵人正被两名侍卫拖走,脊椎发凉。 顺着顾茗烟的目光看了过去,张良山愣神片刻后,才对顾茗烟道:“这次,师父要听徒弟的。” “凭什么?” “凭你走到哪里惹事到哪里。”张良山挖了一指的软膏,又将盒子扔回到她的怀里,愤愤离开。 顾茗烟只好巴巴的跟上,谁叫她污蔑徒弟在先。 第1013章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避子药 宫中当真风云诡谲。 一路走向皇后的宫殿,师徒二人心中皆有此想。 入宫才不过两日,这次难得未有段承轩保驾护航,真正的置身于后宫之中,便已然在陈贵人身上惹出诸多事端,听闻张良山方才所说的谣言,顾茗烟更是闷闷不乐,只想着自己身份百变,唯独……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后宫妃嫔。 而张良山则是对顾茗烟多有担忧。 顾茗烟失去记忆始终还未恢复,加之近日事情繁多,只怕是她也并未恢复什么记忆,如今在这宫中只怕被人找上门来,也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如此被动,实在为难。 皇后的寝殿总是华贵,不过是片刻未见,皇后已然换了一身稍稍平常些的衣裙,可依然是雍容华贵,头上的珠钗步摇随着她放书的动作轻轻摇晃,张良山匆忙行礼,顾茗烟呆愣片刻后跟着行礼。 却听东方氏开口:“无人之时,不必多礼,说来你们本就并非是皇宫中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好赶紧落座。 满桌菜肴皆丰盛,可皇后的宫中却从来轮不到她们自己动手,只用指一下,便有人为她们盛菜盛汤,叫顾茗烟吃的愈发的难受,张良山亦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端看皇后,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顾茗烟点了点那冬瓜汤,想着这是哪里来的家常小菜,却不等身边的太监为她夹菜,东方氏已然幽幽开口:“满桌美味佳肴,怎能让圣医大人吃这般的粗食。” 这可是您宫中的伙食。 顾茗烟心里不解,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疑惑,不顾礼仪的起身自己倒了一小碗。 东方氏的脸色变了变,在她将要喝进去之时开了口:“将这汤撤下去。” “可这冬瓜汤是皇上亲口吩咐,要日日送来的。”一旁的宫女却是不敢。 顾茗烟眼神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蹙眉将这汤递到了张良山的手边,又听宫女道:“若是张大夫想喝,奴婢再为您盛些。” “这汤我还未动过,何须浪费。”顾茗烟微微愣神,将那汤又推了推。 张良山试了试这汤,当即变了脸色,看向皇后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桌下,张良山却敲了敲顾茗烟的手臂,在她耳边低声开了口:“避子药。” 瞳孔微微收缩,顾茗烟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一片。 这偌大的皇宫,真当是疯了! “这汤,是从何时开始送的。”顾茗烟抬手揉了揉额角。 “数年之前便开始了。”东方氏亲自接了话,抬手屏退了众人,见顾茗烟脸上的不可置信越来越浓,她反而笑的更加开心:“若非如此,本宫又如何能坐到今日的位置。” “你从未怨过?”顾茗烟想不明白,一国之母日后无所出,自然是坐不起这个位置的。 更何况在这满桌珍馐之中,皇帝毫不介怀的将这朴实无华的冬瓜汤放于桌上,单是想想这其中的不屑一顾,便觉得屈辱。 被如此说着,东方氏却笑:“怨又如何?当年先皇后痴心于皇上,处处奉献,即使是徐家一直在打捞油水,皇后亦能大义灭亲,可到后来,亦不过是觉痴情错付,日日只同当日身为惠妃的我哭诉此事。” 说及此处,东方氏却是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苦涩入喉,回味又如何甜的起来。 她盈盈笑着,看顾茗烟:“如今入了宫,你亦无其他选择。” “皇后娘娘,此言何意?”顾茗烟紧了紧指尖。 “她有意让你为挚爱寻得草药,又执意要污你声明,你之前应当听说云栖替身之事,如今还想不到吗?”东方氏凤眸一挑,挥袖起身,又恢复平日那副端庄贤淑的模样,嘴角一抹得体的浅笑:“再多,本宫便不能说了。” 说罢,皇后施施然离开。 顾茗烟当即明白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是我疏忽了。” “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 “如今不少人知晓我身份,又传出我与皇帝发生了些什么的消息。”顾茗烟气息不稳的蹙眉,看张良山:“当年云栖为玉珺做替身,如今,便是我来为日后所发生的祸事背黑锅。” “红颜祸水,只要有这借口,众人的目光只会放到这上面来,如此一来,祸水东流,无人再去探寻皇帝究竟想要什么,也会将段承轩平日所行嚣张之事,说是一怒为红颜。”顾茗烟指了指自己,更不忘掐了自己的脸蛋一把。 却只能掐起一层皮来。 “那王爷所行的道义之事,也会被人曲解?”张良山问。 “这些也就算了,朝臣们总不会如此蠢顿,关键是在后宫之中我怕是站不住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发现了玉珺和云栖的事情,惹得我要出来背锅。”顾茗烟愤愤的将杯盏砸落于桌案上。 而窗外将话听完的皇后却是扬了扬嘴角,消失于拐角之中。 一场午膳不欢而散,顾茗烟没吃饱,却也只能带着张良山来到了偏殿,两人略一商量,顾茗烟还是看张良山:“这宫中的药材不知为何药力如此孱弱,你且为我施针通通气脉,不然只怕来日我服药时又该疼痛难忍了。” 张良山从善如流的将所带银针拿了出来。 可正在顾茗烟准备褪去外衣时,怔在了原地,赶紧摁住了她的手。 “不可。” “恩?”顾茗烟下意识的挥开他的手。 看着顾茗烟的动作,张良山还是额角突突的拦住她,憋出一句来:“男女授受不亲。” “施针又没让你动手。”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若是面对医生还男女有别的话,那就不知有多少病人因此死于非命,拍开他阻拦的手,眨了眨眼:“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靖王会断了我的一双手。”张良山还记得昨日段承轩盛怒的模样,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没有医德,为师是怎么教导你的?以人为本!”死死咬重了最后四个字,顾茗烟自顾自的爬上了床榻,屏退了众人,将肩上的外衣轻轻褪去。 见张良山依旧局促不安,她想了想,大不了扎到哪儿露到哪儿,反正这次施针都在脊背上。 才爬上床榻将将肩上的衣服褪去,露出其下的肌肤来。 张良山叹了一口气,捏着针坐在床沿,针还未落下,却听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顾茗烟还在愣神,只觉得耳边像是风声呼啸,自己的衣服已然归了位,张良山也跌坐于地上。 “不孝徒!”熟悉的声音。 张良山嘴角一疼,正看着那瘟神反手将顾茗烟捂进被褥里。 他发誓,他这一辈子都绝不再入宫了! 根本没好事! 第1014章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情字难堪破 气血上涌,双目赤红。 方才顶着一众嫔妃的冷眼入了皇后偏殿,却正瞧见她香肩半露,背后还坐了个男人! 顾茗烟只觉得面颊被摁的一疼,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扒拉着被褥露出半个脑袋来,一双眼尾泛了红的桃花眼此时盈了些水光。 段承轩心中怒火被彻底点燃。 顾茗烟哪里晓得自己在段承轩眼里是这幅含情脉脉的模样,只愤愤的将那雪白的手臂伸出来拽住段承轩的手,生怕他用被子再将自己埋进去,声音也嘶哑了几分;“你是想闷死我吗?” “男女授受不清!”段承轩脖颈的青筋突突,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臂也拢了回去,淡漠的瞥了一眼地下的张良山,后者识时务的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还吩咐着勿要让人打扰,惹得门边看守的小丫鬟看着青天白日,红了一张脸。 待到一室安静,段承轩才按捺着怒火将她从被褥里拉出来,目不斜视的为她将衣服重新拢好,却被本就趴在床榻上的女子搂住了腰侧,仰起头来看他,眼底还带着几分笑意:“不过是让他为我施针,你这醋坛子就打翻了。” “施针?”段承轩的脸色稍稍平静了些。 顾茗烟对着地上努努嘴,果不其然还躺着一套针,其间两根银针已然落了地。 “医者难自医,更何况治病救人,哪里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清。”顾茗烟如此说着,也自知理亏,本以为今日是断见不到段承轩的,如今只好低下头埋在他的腰侧。 段承轩只觉得脊背一僵,却也不知顾茗烟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总是擦过不该碰的地方,引起一阵颤栗。 顾茗烟满脸无辜,猝不及防的在他腰侧狠狠的摁了一记:“你可知晓徐贵人和先皇后的事儿?” “如今你也算是半个后宫的人,勿要惹事。”段承轩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两口起来将顾茗烟的手掰开,背后床榻上的女子便软趴趴的靠在他的背上,头也放在他的颈侧,一双桃花眼斜斜的看他:“怎么?你罩不住我?” 这女人……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短短几日便从妃嫔身上学了些蛊惑人心的手段。 唯有段承轩知晓,顾茗烟总是有这种心血来潮的时候。 耳边声音轻柔,呼出的气息却是如星火燎原,惹得他口干舌燥。 但此地是皇后的侧殿。 “罩得住。” “既然罩得住,那你说说,为何要带兵将这天炎城给围了,是生怕别人不给你扣帽子,还是嫌皇上找不到理由将你捅个对穿?”顾茗烟抬手直接架住了段承轩的脖子,学着锁喉的样子稍稍施力,段承轩明显是任由她胡闹,边被勒的扬起头,却还的侧过脸去看她。 “这是女孩子家家该操心的事儿吗?”段承轩神色如常,只稍稍用了些力气不至于被她拽到床榻上,他皮糙肉厚不怕,背后这要当人肉垫子的却是骨瘦如柴,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 顾茗烟愤愤,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动不了段承轩分毫。 电视里果然都是骗人的,锁喉也是需要基本功的。 放松了些,顾茗烟见他是铁了心不说,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将我放在这宫中,也不怕我受委屈?” “其一,是你自荐要来,其二,本王说罩得住你,自不会让你受委屈。”段承轩手下便是顾茗烟身上的裙纱,入手丝滑,只快将他最后的理智也都消磨殆尽。 顾茗烟总算是放开了他,懒懒的躺回到床榻上:“罢了罢了,如今你都不愿事事告诉我,还是早些走了将张良山叫进来伺候吧。” “如何伺候?”段承轩捏了捏紧锁的眉心。 “自是先从揉肩捶腿开始,之后嘛……” 话音还未落下,男人盛怒的脸已然贴近眼前,呼吸急促,顾茗烟仿若早就知晓那般捏住了他的下巴,在那薄唇之上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吻,指尖也顺势滑落于他那滚动的喉结,稍稍用了些力气:“为什么不愿告诉我?” 段承轩倾身上前的动作戛然而止,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若你不知,来日何等后果便我一人承担。” “说的好像我愿意为你去死一样。”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抵着段承轩的胸口将人推开了些,在床榻上挪了挪,翻下床,一双玉足便垂在床沿轻轻摇晃,两只手也撑在床侧:“你选的路,与我无关。” “我知晓。”段承轩苦笑。 “你知晓我入宫解决此事的目的?”顾茗烟始终不解。 “你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各国权贵都会知晓尔丹公主未死,而如今你身系长生不老的秘密,若是此时归去尔丹,不过是祸水东流,害及尔丹,但若是入宫,名正言顺的在沧澜解决,那么一应后果皆为沧澜承担。”段承轩深谙其间道理,见顾茗烟那双好看的眼微微睁大了些,又继续道。 “不仅为此,沧澜福地天山落水两处,天山神殿已失,活水不再,落水真正的福地亦被你填埋消失,若是在落水得长生之事失败,哪怕后者有人找到福地之所,也会知晓并不成功。解决此事,日后云氏不再成为众矢之的,而若是本王未有记错,铁铃铛之毒后,外祖父墓碑立于天山之下时,你已然是云氏的族长了。” 段承轩声音缓缓,字字句句的将这公私之事都说的清明。 顾茗烟张了张嘴,脸上的笑意却变了些:“你都知道。” “我好歹是沧澜王爷,深谙其中道理。”段承轩轻笑,抬手捏了捏顾茗烟的下巴:“而且我知晓你一直好奇长生之术,更是用心钻研医术,如今来到宫中,兴许有两分是为了自己的喜好之物。” 顾茗烟沉默不语。 她自认为藏起的很好,别人都道她是大义凛然的要解决长生之事。 却从无一人知晓她好奇此事,更想将其解开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还不至于为了你入宫。”既然知晓,顾茗烟也不愿继续扯些乌七八糟的理由。 “无妨,来日漫长,这颗心总有一日会挽回的。” 段承轩依旧倾身上前,指尖绕过那层层缕缕的青丝。 青葱玉指也搭上那肩膀,鼻息相融,久久未能离开。 第1015章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少知则安 鼻尖相碰,顾茗烟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段承轩的脸。 “你可怨我动机不纯?” “你失去记忆,又只为自己身份而为,并无不妥。” 段承轩心底却想起当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他对顾茗烟有所亏欠,如今哪怕顾茗烟真心利用,不带一丝真情,他亦会做她手中的利刃,披荆斩棘。 顾茗烟被那双眼看的面颊发烫,将人稍稍推开了些,问:“听闻瞿昊不日将要入天炎城,我是该将我失忆之事告知,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他是个如何的人?” “瞿昊待你如亲姐,你到时候就知道,鬼魅在宫中多有不便,可需我送几个贴心的人儿来。” “即使送来,于我也是无用。待到我让玉珺醒来后,再作打算。”顾茗烟摇摇头。 她想起那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来去的宫女太监都是少话,甚至有许多人从始至终都并未抬起过头看上她一眼,更何况当年段承轩在宫中放了诸多眼线,也并未注意到云栖和玉珺的存在,可见段琮将他们藏匿之深。 两人的目光都渐渐严肃了几分。 段承轩想想,该交代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便不准备多做停留,临走之时,亦不过是指尖点了点她的耳后,低声道:“只能施针,不可逾矩,不然……” “当真小心眼,快走吧。”顾茗烟红着脸推了他一把,无奈道:“待得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胆大包天的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 段承轩无奈摇头,快步离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宫女抱着柔软的被褥闪身进来,目光闪烁。 “圣医大人,可需要奴婢更换被褥……” “干净的很。”顾茗烟的耳尖都被臊红。 这宫中的宫女可不比府中的黄毛丫头,各个人精的很,就连那些密事儿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宫女微微一愣,赶紧跪下道歉:“奴婢知罪。” “此处是皇后殿,日后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了才好。”顾茗烟轻咳了几声,扬手:“不过还是将张良山叫过来,再从太医院里拿套针来。” 宫女心里释然了些,赶紧去了。 去太医院拿了针来,应当不会有人再说些什么。 顾茗烟只好继续趴着,将将睡着时,小宫女才匆匆而来:“张大夫方去太医院挂了名字,如今正在宗平王妃的小殿里伺候,只怕……” “那便明日吧,我乏了。”顾茗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趴在枕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宫女小心翼翼等了许久,才见她睡得深,悄无声息的关上门窗在外守护。 这圣医大人,在后宫之中究竟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与此同时,在齐柔的小殿之中,张良山坐在一旁生闷气,鬼魅也觉得一股子寒意爬上心头,两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都是一副怂样,齐柔反而先忍不下去了,将杯盏往桌案上重重一砸:“你们二人不就是见了靖王一面,几句话便将你们俩说的如此胆小了。” 鬼魅连连摇头,赶紧道:“王爷也不知是被谁惹恼,放在以前这般生气,那可是得杀人的。” “我想出宫。”张良山的脸黑的能滴出水来:“我也不做她的徒弟,那宅子我不要了。” 齐柔嘴角一抽,很想不雅的骂上两句,可始终没开口,只道:“可她方才叫你过去施针,是不是这身子……” “近日头疼,腰背也疼,是经脉不通所致,而服药的话终归是三分毒,隔些日子施针才是上上之选。”张良山说到这里,倒是同鬼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冷静了些。 齐柔看了个不明白,但也知道此时宫中人多眼杂,顾茗烟让张良山亲力亲为,也是以免有人找了机会接近探查到什么事情,顾茗烟自己倒是不会被毒害,可若是连带着暴露了皇帝想隐瞒的事情,只怕会难办。 “不若,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如此一来,靖王也不会为难于你了。”齐柔提议。 张良山的脸色阵青阵白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两人便来到皇后这请安,末了才来到偏殿,却被宫女告知:“圣医大人昨夜晚归,方才睡下,还请宗平王妃和张太医稍等片刻。” 昨夜晚归?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想不到顾茗烟究竟去了哪里。 而此时睡得正沉的人昨夜才从玉珺的宫中回来,手稿写了不少,手里的药材也收了个七七八八,一时研究的入了迷,这才等到白日才归来,带着一身寒气便睡下,睡得并不安稳。 听着门外细小的声音,顾茗烟迷迷糊糊的爬起身子,声音嘶哑的开了口:“是皇后娘娘来了吗?” “是宗平王妃和张太医。”一旁伺候的宫女小跑过来回答,见顾茗烟外衣都未脱下,还想上前帮忙整理,却见顾茗烟桃花眼微微眯起,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之上,埋在枕头之间闷声道:“将两人叫进来,再将昨日的针取来,若是之后再有人来,就说张太医正为我施针,勿要冲撞进来。” “可皇后娘娘说圣医大人今日要去管管陈贵人的事情……” “陈贵人既是先皇后的侄女,又是一时冲动,我并不追究,后宫之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定夺的才好。”顾茗烟将话说圆,话里话外便是不想管这劳什子的事儿。 宫女被噎了一下,只好按照吩咐去做。 齐柔带着张良山进来,张良山只好先将门锁死了,才为她施针。 齐柔却是问:“听闻你昨夜晚归,可是……” “并未有人为难于我,但你们还是知晓的越少越好,省的引火烧身。”顾茗烟的声音还闷闷的,那片脊背也彻底的落入张良山和齐柔的眼中,倒是有些浅淡的伤疤,只看的齐柔皱眉不止,尤其是那手臂上才好不久的伤口,越发叫人心疼。 顾茗烟被齐柔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好别过头去,笑她:“来日大婚,你可准备万全了?” “还未准备妥当,先得将尔丹太子殿下恭迎入天炎城的才好。”一说起大婚之事,齐柔便忍不住的扬了扬嘴角。 顾茗烟扬了扬嘴角,又问:“银翘怀孕如何?” “这几日便要生了,齐林在家急的直跺脚,爹爹也跟着着急上火。”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聊成一片,顾茗烟则是忘却了脊背上的疼痛,只是笑笑。 第1016章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冰棺续命 雁江休养生息,如今的尔丹和沧澜便成了唯二强国。 平日不过是两方使臣亦或是皇子走动,可今日尔丹太子亲自入天炎城,只为为那义姐证婚,又打着同沧澜交好的名号,沧澜全国自然是严阵以待,而后宫之中宗平王妃的门槛都要被踩破,烟雨阁更是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只想沾些喜气。 这齐二小姐究竟是多么幸运,能得如此殊荣。 可背后知晓顾茗烟身份的众人,却都知晓瞿昊这次是为亲姐姐讨个公道,可如今顾茗烟和皇帝的谣言传遍后宫,又想起她曾是靖王妃,而后同皇子多有牵扯,整整一个红颜祸水,众人都思忖着该如何妥善处理此事。 偏生宗平王大婚将至,又不免众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生怕出事。 红妆十里还未准备妥当,可凤冠霞帔已然送到宗平王妃的殿中,就连后宫嫔妃都一茬一茬的送来珠宝首饰,更有心攀谈,齐柔习惯于生意那套,自然是来者不拒。 鬼魅半步不敢离开,更怕大婚之前齐柔先出了什么事情。 反观顾茗烟几日未回到皇后偏殿,只一心在玉珺的宫中细细研读,总算找到了一丝解法。 云栖还嗤笑:“你这丫头即使没日没夜三日,又能找到什么。” “三日,便足矣。”她自是用了些现代早就发现的本事。 在知晓玉珺当年是旧病缠身,时日无多,后有云栖替身被太后识破,遭太后毒手命悬一线,皇上无奈,只得将先皇藏于密道中的冰棺取出,来将玉珺放置于其间。 这冰棺并非是冰石所刻,而是用的当年的药石所做,可保人一条性命,可这毒亦无人能解开,云栖被困于宫中日日冥思苦想,也只能找出法子来吊着玉珺的一口气——将所制药丸放于冰棺之中,又月月在她指尖鼻尖抹上一层续命之药,才得以活到如今。 故而,第一步便是要为她解身上之毒,再遏制住那旧疾。 听来简单,可两厢难顾全,云栖死死难以突破这瓶颈。 顾茗烟却放弃解毒,将自己之前的赤玉泽拿出来为她续命,从旧疾下手——这旧疾才是置她于死地的病根。 “皇上何在?”顾茗烟将药丸压扁了些。 “今日尔丹太子来到沧澜,皇上宴请,难以脱身。”宫女低声应答,目光却落在顾茗烟手中的药丸之上:“圣医大人,这药丸……” “让门口的侍卫进来,将这冰棺打开,让我将这药丸送入她的口中。”顾茗烟挥袖,带着这药丸朝着后殿走去,只听见锁链叮里哐啷的响了起来,背后传来云栖的喊叫声:“若是玉珺出了事儿,他定然会将你千刀万剐。”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自不会做。” 赤玉泽的确比想象中的更有用,且赤玉泽功效长久,而她手里的赤玉泽足够延缓她体内被冰封起来的毒性三月之久,若是玉珺能清醒,说不定能为自己续命。 而且,唯有玉珺才能阻止段琮。 顾茗烟心里害怕,若是段琮真的起了些什么天火的心思,想要将人置于死地,也并非不可。 毕竟当年纵容丞相,又将云绾嫁于顾诚,后来又喂药,细细想来,当年顾诚和皇帝定然是有所约定,既然如此,那块寓言石板之前的主人不知道,后来的主人又上了机关,只怕皇帝也见过。 只怕段承瑞的话要成了真。 入殿之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 最近的雨,的确是太多了些。 “你未免自视甚高。”云栖的嗤笑声便在脑后。 几个侍卫自也不敢真的将这冰棺打开,顾茗烟便索性自己铆足了劲儿去推,众人不敢拦,只有几个宫女还想上去阻止,却被顾茗烟吼开:“今日便是喂吊命之药的日子,若是这吊命之药喂了下去,我这药便无用,你们若是误了时辰,害死玉珺,该当如何!” 惊得众人纷纷后退了一步,哪怕是他们因阻拦不当被赐死也不过一人。 可若是因错过时机而害死玉珺…… 顾茗烟便趁着这冰棺开了一个小口,将这药丸给塞入了玉珺嘴里,又将上个月的药给取了出来。 片刻之间,顾茗烟将冰棺阖上之时,手上都已然没了知觉。 雪白霜花将她整条放入的手臂都包裹起来,轻轻一动,便如柳絮飘落。 忍不住多看了这冰棺几眼,顾茗烟的眼睛都跟着微微发亮,若是她也有这东西就好了。 “圣医大人,皇上请您速速换了衣裳,前去饮宴。” 宫女的声音传入耳中。 顾茗烟蹙眉,她早就说好不参与此事,今日皇上又是想的什么。 不理睬云栖的冷嘲热讽,顾茗烟匆匆换了身浅淡的月白长裙,腰间配了流云白月的玉饰,头发简单的用两个青鸾玉簪高高绾起,略施粉黛,便已然显出清雅脱俗之态,洗净双手,几人还要将玉镯戴上,却看见那一抹红绳。 “这红绳有些不搭。” “那这玉镯便不戴了。”顾茗烟懒懒摆手,将那玉镯推到一旁。 “玉镯不戴,实在不妥,您且等等。”宫女一咬牙,想着既然这红绳去不掉,索性又找了条嵌着碧玉的红绳来放于右手之上,其下挂着火红的流苏和金铃铛,而那发间亦绕上两根红绳。 红白交杂,倒也好看。 顾茗烟还惦念着方才的冰棺,也未注意到那眼尾多上一抹浅淡的红,不易看清,却平添几分媚意,几个宫女都点点头,紧跟于她身后离去。 入座之时,宴席将半,皇后大方的介绍她为圣医。 本以为还是坐在皇帝身侧,宫女却也不知如何将她引到段承瑞身侧落座,顾茗烟想绕开,而那几个武功高强的宫女又凑了上来,几乎是将她摁着坐下。 “我非得坐这?”顾茗烟一落座,便甩了甩被捏的发疼的手腕,嗔怪的看了一眼这几个宫女。 “圣医大人,皇命不可违。”宫女调笑道,又为她奉了两碟糕点。 并不知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顾茗烟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段承轩,莞尔一笑,眼尾那一抹红却仿若鲤鱼尾扫过心尖,漾起一片涟漪。 手中的杯盏险些落了地,段承轩轻咳两声,瞪了她两眼——怎的打扮的如此招摇? 顾茗烟被瞪得莫名其妙,垂头拈了块糕点连连摇头。 我又如何了? 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呀。 第1017章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吃味 舞娘娇艳动人,款款入了高台。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动人心弦,身形柔美,媚眼如丝。 顾茗烟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从未发现尔丹的女子竟也如此好看,不似沧澜女子温柔,尔丹女子平日亦有不少人练武,身材凹凸有致,却也不乏些许肌肉,甚是好看。 不经意间,身边的段承瑞轻碰她的手臂:“别看的入迷了。” 哪里有女子好女色? “美人在前,岂有不看的道理。”这些舞娘可是比宫中那弱柳扶风的女子要好看多了。 她的目光远远的绕过舞娘之间的缝隙,落在东方萱儿的身上。 东方萱儿随段承轩而来,端坐于他身侧,一袭火红长裙,眼尾一抹艳色,如今的名义上看来,东方萱儿已然是靖王府中唯一的女眷,只是因之前东方氏和季氏的争论而鲜少外出,如今两家暂时冰释前嫌,她便得以外出。 皇后瞧见顾茗烟的眼神,蓦地笑了。 在段承轩面前,顾茗烟便是那个游刃有余识大体的女子,理智到没有嫉妒。 “萱儿同靖王重归就好,本宫甚是欣慰。”皇后东方氏低声开口,只让身边的段琮听得一清二楚,夫妻二人双双看了过去,正看见东方萱儿将糕点推送到段承轩的面前,带着几分讨好。 “姑母无恙,多谢王爷了。”东方萱儿微微颔首。 “理应如此。”段承轩面色不改,看着对面的顾茗烟已然端起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段承瑞却并未阻拦,只轻笑着看她,眼底一片温柔。 这小子…… 这么多年了还是贼心不死,说过多少次放下,如今还不是执著于此。 顾茗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瞿昊身上,瞧着那张脸唇红齿白,一袭深蓝长衫同这宫中繁华格格不入,身姿笔挺,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瞧着她。 这便是自己那忘记的弟弟。 想来,顾茗烟勾了勾嘴角,手中酒杯对着他虚晃了一下后才一饮而尽。 瞿昊却是皱眉,他来时倒是听闻鬼魅说她已然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方才那一抹笑颜,却同以前无常,只好面上随意应付着沧澜官员的祝贺,边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齐柔,低声道:“姐姐不日大婚,却不知该送些什么好。” 被这声姐姐叫得一愣,齐柔恍然回过神:“太子殿下,我……” “叫我瞿昊就好,家姐任性将柔姐姐卷入纷争之中,我和叔叔断不会坐视不理。”瞿昊将声音放轻了些,并未在大殿之上将贺礼呈上,而是从袖口里掏出一串天珠来放到齐柔的手边。 天珠同琥珀有几分相似,其中却有点点星光流转,故而得此名。 而这简单的一串,哪怕是尔丹中亦是可遇不可求,齐柔愣神:“这有些太过贵重。” “既是一家人,便无贵重一说。”瞿昊蓦地笑起来,袖口大揽饮了一杯酒,又从怀里掏了不少尔丹的小物件来放到齐柔手边,只叫各位大臣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尔丹太子倒真像是齐柔的亲弟弟,齐柔便也大大方方的收下。 顾茗烟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头晕目眩,想着兴许是同她体内的药性相冲,远远的看了段琮一眼,她只吩咐着身边的宫女:“我身体不爽,便不在此叨扰,只求皇上能让我见一面弟弟。” 宫女了然而去传话。 顾茗烟方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便身形一晃。 段承瑞匆匆将人扶住,拉着那纤细的手腕稍稍用力了些,另一只手却搭在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带着几分嘲弄的扔给段承轩一个挑衅眼神,这才柔声道:“我带你去一旁稍事休息。” 顾茗烟脚步虚发的点点头,抬手揉了揉额角。 远处的段琮和段承轩都注意到这角落里的小小插曲,又见段承轩一声不吭的离席而去,段琮只是冷冷平了嘴角,低声道:“太子殿下舟车劳顿。” 四目相对,瞿昊方才瞧见顾茗烟离席便知,当即面露难色:“我第一次来到沧澜,的确是身子不适,只是今日见到家姐,甚是欣慰。” 段琮朗笑了几声,道:“太子殿下若是身体不适,不若让圣医为您调养身子,莫要误了大婚之事。” “多谢皇上。”瞿昊笑着点点头,故作不爽的离了席。 尔丹太子离席,众人的目光自然都放到齐柔的身上,齐柔亦是游刃有余,边不时为段承钰接下话头,免得他一个不顺心说了不该说的,却未瞧见段承钰愤愤不平的眼——瞿昊对柔儿当真是好,他却并未为齐柔买过什么东西。 跟着宫女来到后院,瞿昊还未踏入殿中,一道倩影已然扑了过来。 顺势接了个满怀,鼻腔里的药味和酒味交杂一处,而比自己矮上一头的顾茗烟靠在他的肩上,殿中的两个男人脸色都难看至极,却也无人敢上前来将顾茗烟拉走,只得将人拢着往上拉了些,低低的叫了一声:“姐姐。” “我们去旁边坐坐,别理这两个脑子不清白的。” 顾茗烟眼尾泛红,更是不忘攀着瞿昊的肩回过头去,眼底水光流转,那葱白攥紧男人肩膀的指尖愈发刺眼,段承轩眼瞳发红,却只耐着性子点点头:“她醉了。” “我即使醉了,也知晓你们二人说的尽是废话。”顾茗烟美目一挑,带着几分媚意的瞪了二人一眼,柔软的身子也稍稍挺直了些:“你们若不准备告诉我,便别来招惹我,惹人心乱。” 说完这话,她只哼哼的了几声勾住瞿昊的肩膀,默默的将一个香囊塞进他的手里,浅笑:“长久放在身边,便能辨毒了。” 瞿昊点点头,赶紧扶稳了她,小声道:“你和姐夫……” “你且跟我说说自己吧,我还不知道你这弟弟如何呢?”顾茗烟笑的开朗了些,就着瞿昊拉着自己的动作稍稍侧了脑袋:“我一点儿都记不清你和娘亲的容颜,你给我说说呗。” “好。”答应下来,瞿昊不好意思的将她放在石桌前落座,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以前的事情。 顾茗烟便捧着脸认真听着。 字字句句,铭刻于心。 第1018章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亲人血脉 “青则如今也提得起剑了,一招一式竟也学的有模有样。” “逸则如今长大了许多,日日咿呀咿呀的出声,黏在云姨身上都不下来。” “银翘当日显怀时,齐林还以为银翘是得了什么重病,连夜敲门将那城中的大夫给提了过来,如今快要生了,听闻像是个双胎,银翘欣喜,说是染了逸则的喜气。”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待到瞿昊回过神时,顾茗烟已然趴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着的姐姐已无平日的半分锋芒,睡颜柔和,长睫轻颤,那横卧于石桌上的手臂露出小半截来,瞧着其上总能看见骨头的轮廓,瞿昊只觉得她愈发的清瘦,只得抬手将她的袖口给拉扯下来,闻着那浅淡的酒味未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同瞿礼亲如父子,算来也是血脉相连。 而瞿礼这辈子除了云绾都未再娶妻,瞿昊便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幼时还能任性几番同那看门的獒犬玩闹几日,可随着年岁渐长,先生们悉心教导,嬷嬷们更是日日看顾,便渐渐觉得寂寞,可寒夜漫长,叔叔繁忙,偌大的皇宫并无半点妃嫔的脂粉,亦无为母的庇护,只得一人对着偌大宽敞的寝殿,久久未眠。 后来便有了个姐姐,顾茗烟虽甚少同他单独而出,字里行间却是关照。 血亲之人,不过几面便已然亲近,如今知晓她不记得,只当她会冷漠相待,却是毫无保留。 在他说话之前,顾茗烟已然将如今的处境,将要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醉酒之间言语轻佻,却是声色并茂,将件件事情都说的细致入微。 “太子殿下,不如让奴婢带圣医大人回殿,若是受了寒便不好了。”伺候已久的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垂着头不敢看着尔丹太子,只听闻尔丹粗鲁。 瞿昊不过随意摆手,独自起身将顾茗烟给拉了起来,问:“靖王殿下可还在宫中?” “皇上方才派人叫了靖王殿下入座,是为处理雁江玉清一事。” “如此,便有劳姑娘带我去一趟柔姐姐的寝宫了。”瞿昊浅笑。 尔丹纵然宫规森严,可平日说话皆是如此随意,竟叫那小宫女惊慌失措,忙不迭的说了几声恭敬之言才想起柔姐姐指的是宗平王妃,赶紧指路。 背着人还未走上几步,几个小太监便匆匆上来,生怕传出去倒是让尔丹太子来收拾残局。 “圣医大人同家姐长得七分相似,便当是成全了我的心愿。”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却不料顾茗烟豁然增开了一双琥珀色的眼,搭在瞿昊脖子前的手臂暗暗收紧,带着几分笑意:“我怎么就睡着了?” “无妨。”瞿昊说的声音轻轻,背后的人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姐姐不若趁此机会,同我归去。” “在过一段日子我便回去。”顾茗烟闷在他的背上蹭了蹭:“我这一出现,便给你多认了哥哥姐姐,你可怨我?” “如若哥哥姐姐宠我,我便毫无怨言。”瞿昊轻笑。 “自然是要宠着你,你明明才不过二十,就要即位,我定要向陛下讨个说法,再宠你些日子。”顾茗烟听着瞿昊柔软的声音也是欣喜,说来她还挺羡慕齐柔有那么个捣蛋的弟弟,便睁大了一双眼:“你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 “那姐姐得全身而退才好,我已然从鬼魅哥哥那儿听说了。” 瞿昊的脸色变了变,背后的人已然轻巧的跳了下来。 身形不稳的落在地上,顾茗烟依旧笑着同他并肩,扬起头看他:“想这么多作甚,我倒是瞧见你生的俊美,如今哪里是需要哥哥姐姐的年纪,当是娶个美娇娘的年纪了。” 被这么一说,瞿昊当即红了脸,干咳几声。 顾茗烟眼睛一亮,倒是并未注意到身边的宫女太监面露惊愕,蹦跳着弯了身子看他:“别害羞嘛,到时候姐姐帮你把关。” 瞿昊的耳尖都红了。 只怪他宫中并无母妃,朝堂之上将他当做继位之人,从来也未曾提到过嫁娶之事。 如今猛然被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顾茗烟的酒已然醒了大半,踮起脚尖来碰了碰他脸侧凌乱的发丝:“若是有时间,你也该向他们撒撒娇。” “这事该是你来做才对。”瞿昊愈发的不好意思,心里却是欣喜。 “我……我不太会向爹娘撒娇,只怕适得其反。”顾茗烟倒是想不到自己撒娇的模样,此时才看见背后的宫女太监,稍稍放缓了步子,看他:“方才我同你所说的事情,可都知晓了?” “明白了几分,只是姐姐如今……” “你自不必在意于我,但凡有人招惹到你,你尽管放手一搏。”顾茗烟眼神一凛,同他并肩朝着齐柔的府邸上走去:“也不必在意你那所谓的姐夫,国事家事公事私事,事事分明才易破局。” 说到正事之上,瞿昊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既是如此,我便不留余地。” “我亦会如此,若是赶得及时,兴许来年新年我还能赶上。” 顾茗烟面上浅笑,心底却不得不在意那胸口的疼痛。 得了姐姐的承诺,瞿昊也释然许多,一路将人送回到齐柔的府邸之中才离开。 可顾茗烟方才入了皇后的宫殿,见瞿昊离开之后,却又悄然离开,身后的宫女太监顺势换了一拨,她只揉捏着发疼的额角,问他们:“皇上非要让我去宴席之上,便是为了见瞿昊一面?” “这是尔丹太子的请求,若非如此,尔丹太子便要撕破和平协定,将沧澜害死尔丹公主之事昭告天下。”背后的宫女赫然便是之前那身手了得的那位。 “有靠山的确是不错。”顾茗烟嘴角漾起一抹浅笑。 如今段承轩的重兵在外,尔丹的大军亦镇守边关随时决定撕破如今的安定。 这其中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她那么简单。 段承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若非有他通风报信,瞿昊作为一国太子断不会为了大婚之事深入敌营。 重兵在外,听起来像是紧逼天炎城。 如今听来,这些重兵,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 第1019章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黑影 宴席未歇,黑夜已深。 仿若是借此宴席来洗净这皇宫之中的血气,段琮虽身体不适,却始终从头陪到夜深,反叫朝中群臣都不敢离开半步,瞿昊见那些大臣们推杯换盏,满心满眼却都看着段承轩身边的东方萱儿。 如今只因为东方萱儿是段承轩后院中唯一的妾室。 那姐姐同他便是见不得人的关系,而那被封了小王爷的青则,只怕也早已从段氏皇族之中抹去了名姓。 醉意上头,段承轩已然有些坐不住。 身边的东方萱儿悄然递了一碗醒酒汤到他手边:“王爷还是再撑撑吧,明日只怕还要上朝的。” 尔丹使臣和雁江使臣都已然在天炎待下,他们自然还有许多要事相商。 纵然不会上朝,也定然要去御书房里一聚。 想及此处,段承轩还是将那醒酒汤一饮而尽,身边的东方萱儿却瞧见马上有人将空空如也的碗给拿了下去,而高台之上的皇后却已然借口身子不适离了宴席,她便低声开口:“王爷,妾身想去看看姑母。” “勿要轻举妄动。”段承轩阴沉着脸警告了一声。 “不会打扰王爷计划的。”东方萱儿似是有些不满,自从段承轩借姑母的手将太后从宫中给偷出来之后,她就难以相信段承轩当真会帮他们东方氏。 若是让其他人知晓,皇后东方氏私自将太后绑走,那么她们东方氏只有可能是死路一条。 可偏偏姑母已然答应,背水一战也要给了段承轩这个情。 离了宴席,她绕到假山背后,一眼便看见了凤袍加身的皇后,当即迎了上去:“姑母近日可好,有无人知晓此事?” 皇后挥手屏退众人,眼神温柔的注视着东方萱儿:“这些日子委屈你同爹爹了,等会儿你将王爷安置好,便来我的宫中小坐片刻,好叫姑母多动知晓些东方氏的事儿才好。” 说着,又将自己的玉簪交到她的手中。 又让身边之人奉上一碗醒酒汤。 “如此甚少,等到明日王爷下朝之后,我便随他一同归去。” 如此一来,她去往皇后的宫殿之中也算是有个名头。 皇后了然轻笑,带着人款款离开。 不过多时,宴席散去,瞿昊借口同齐柔的身份要暂住于齐府之中,孟旭说到近日操劳身体不适,特此请了太医上门诊病,另外又讨了三个月的假期,让几个得体的新官来顶替,明面上有心培养,皇帝当即允诺下去。 而对于大婚细节之事,众人似乎都并未开口。 段承轩指尖轻叩于桌案之上,喝了这么多酒,如今又吹了些冷风,自当是难受的紧,但他始终多看了段承钰几眼,见他始终是愁容满面的样子。 自然也知晓这些大臣一个个都是人精,只怕前几日齐柔大肆寻找有问题的东西,到底是让人看到了几分去,加之之前东方府邸被下毒的事情被不了了之,更之前就有皇后身死宫中之事,如今只怕是人心惶惶。 生怕每每遇到大事,就会有人下毒。 “王爷,我扶您去休息吧。”东方萱儿此时归来到他的身边,将那皇后所赐的醒酒汤放到他的手边,她也是困乏,便见段承轩喝了醒酒汤后,让身边的太监宫女小心看着。 一路回到准备齐全的殿中,段承轩脑子里一片混乱。 脑海里落下一片温热的火星,不过多时便叫嚣着席卷过仅剩的理智。 东方萱儿离开之时,只觉得后颈一疼,再没有了意识。 门扉被砰的一声关上,藏匿于黑暗中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轻笑一声,带着其他人快步离开此地,又消失于黑暗之中,只留下极为浅淡的咔哒一声。 巡逻队缓缓走来,点亮了那点儿黑暗,却并未发生什么。 “是错觉吧。”几个禁军喃喃自语,继续巡逻。 而一墙之隔的屋内,段承轩攥紧了拳头独坐于床榻边沿,脑海里闪过顾茗烟那张姣好的面容,那双狡黠的双眼,有凝黑如夜、亦有雪落白的,连带着那带上些许伤痕的身子都衬的白皙了几分…… “怎么回事……” 段承轩暗暗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一抬眼,正看见一抹火红的影子躺在冰冷的地板之上。 烛火摇曳,只衬的她肤色雪白,唇瓣柔软。 “烟儿。”低低的唤了一声,他脑海里百转千回过的是她的巧笑嫣嫣,也是她附在自己耳边那低低的呼唤。 下腹一紧,他不过是半蹲在地上将那一抹火红给横抱起来。 他想起今日筵席之上她眼尾的那一抹红,仿若同怀中的艳红交相辉映。 如视珍宝的将那人拥入怀中,瞧着那人意识全无的被他放到软榻之上。 红衣艳如嫁衣。 蓦地,脑海里有一抹浅淡的银白坠落于地,溅起点点血花。 那双眼瞳里倒映着段承轩的身影。 他身形一晃,俯身而下。 帷幔层层落下,窗外蓦地划过一道惊雷,燃起眼底的一片雪白。 远在玉珺宫殿中的顾茗烟,没来由的心里一悸。 攥紧了胸口的衣料,她神色不清的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愈发心神不宁起来:“方才是打雷了吗?” “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门边的宫女低声开口。 顾茗烟下意识的去看本坐在角落里的云栖,那人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云栖人呢?又被皇上叫走了吗?”顾茗烟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每次看见云栖便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云栖每每却对段琮言听计从,可如今过去又是所为何事呢? “皇上说,不让云栖姑娘在身边叨扰。”宫女说的小心。 顾茗烟这才点点头,末了又折返到那冰棺旁,细细打量着冰棺中的玉珺,神色微微黯淡了些。 指尖抚上那冰棺之上,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若非是玉珺将那黄符交给顾茗烟,只怕她也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便死在了前一世的医院之中。 “下雨了,圣医大人还是早些休息,明日皇上定然会过来询问的。”宫女带着披风走上前来,瞧着顾茗烟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到时候玉珺还未醒来,反而将她这个大夫给累垮,到时候只怕是要被皇帝赐死。 肩上落了衣服,顾茗烟却不自觉的看向窗外的细雨。 这心底的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020章 第一千零二十章 春花一夜 一袭火红衣裳铺洒于地,珠钗首饰点缀其间。 身上锦被半遮半掩,藏不住那大片雪白,唯有一头黑如鸦羽的青丝垂落至腰间。 东方萱儿指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锦被。 宫女们入门之时便看见这一幕,还未出口贺喜,东方萱儿却扑簌簌的落下泪来,哭泣之声却被窗外的细雨绵绵点缀的模糊不清,宫女们不敢再多言,乖巧的为她更衣,更将那染了点点血花的被褥都给收拾干净。 春光不再,独留一室凄冷。 有宫女悄然离开,入了皇后的宫殿。 诸位妃嫔方才请安离开,东方氏却并未忘记昨夜之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就连那些妃嫔都并未出言不逊,难得乖顺。 只因,她那心爱的侄女,昨夜便爬上了靖王的床榻,消了前些日子夫妻不和的谣言,更是稳固了她如今在靖王府的地位。 “可属实?”东方氏挑了眉,眼底一片冷色。 “奴婢真真切切的看见,确是落了红,待到方才公公前去叫靖王殿下去御书房时,靖王殿下才神色匆匆的从殿内离开,神色阴冷。”宫女笑意盈盈的跪在东方氏面前,又补了一句:“昨夜,应当是成了。” 东方氏脸色晦暗不明,便听那宫女低声询问:“奴婢这就传信于东方大人……” “流言如风,何须你去传信。”东方氏冷冷一瞥:“萱儿为何并不高兴?” 宫女面色一僵,细细想来,随意的扯了个由头:“只怕是靖王殿下专心于那顾茗烟,清醒之后说了些什么伤人之语,待到来日小姐同靖王殿下多多相处,自然不会委屈大哭了。” “如此便好。”东方氏自顾自的摘下了发间的玉钗,低声道:“便说本宫照顾皇上,身体不适,晕倒于宫内,这几日便不要放人进来了,除了圣医大人。” “是。”宫女点头离开。 偌大的宫殿之中,东方氏却只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蓦地笑了。 一滴清泪滑过面颊,她看见铜镜中的另一个人朝着她缓缓走来,释然的闭上了眼。 “夫妻之实,足以保住我东方氏的一份血脉了。” 她喃喃自语,背后的人影却是停下了脚步,高扬起手…… …… “啪——” 两本奏折被砸落于地,惊得两位上奏的大臣低垂脑袋不敢再言。 “靖王为沧澜出生入死,如今还得受各位爱卿的指责,这功高震主四个字你们用了几时!” 段琮拍案而起,眼底颓色尽数被怒火点燃烧尽。 诸多大臣眼见事情不妙,当即齐齐跪下高呼有罪。 圣医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诸位大臣心里都想圣医当年本该是靖王之人,如今入宫已然成了皇帝的人,兄弟二人如何能共得一女子,加之昨夜皇帝当面斥责段承轩不知礼数,匆匆离席。 正好孟旭又不在,他们才敢大胆觐见,将天炎城外重兵看守的事情一应告知。 见状,一旁呆坐的段承轩回过神来,走上前来:“皇兄,若是此事无需再议,臣弟这便离开。” “哦?”段琮火气尽消,倒是真真的宠溺于这个无法无天的弟弟。 “大婚之事还有诸多事宜未曾确认,此外,臣弟的重兵不仅为尔丹太子,更为戒尺一道,还望诸位大臣勿要生起杂念,以免成为刀下亡魂。” 冷睨一眼,段承轩未等到段琮开口,甩袖离去。 若是放在平时,这便是以下犯上,不尊圣颜。 可如今,瞧着那地上零散的两份奏折,却是无人再敢提一句,却是各有所思。 段琮并未责难,不过是知晓沧澜诸多地方都蠢蠢欲动,无论是那些藩王还是占山为王做那一片地方的霸王的人,多少都同天炎城的诸位大人有所牵连,有了重兵看守,两边不通气,得不到消息。 若是碰上个莽撞的,如今只怕已然露出马脚来。 若是碰上个谨慎小心的,得不到消息自是不会轻举妄动。 但唯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将此事怪罪于段承轩的头上。 既然段承轩想要去背这口黑锅,段琮不过是颜面上过不去,自是不会责怪,只是眼睛微微眯起,让人再议其他事宜。 段承轩匆匆离开之后便去了齐柔的殿中,得知顾茗烟未来,不免担忧:“她这些日子便是宿在皇后宫中?” “大多如此,不过皇后那儿甚少见到她的身影,只怕是夜晚去了其他地方。”齐柔为他添了杯热茶,又道:“不过她不愿告知太多,应当是背后和皇帝有什么约定。” 段承轩想起玉珺和云栖之事,倒是安心了些。 若是顾茗烟夜晚是在宫中解决此事,那兄长定然是不会动她。 但同样的,如今她身在皇宫之中,那陈贵人也不知受谁的挑拨,上来便动了刀子,而这后宫背后的势力如同前朝般错综复杂,今日他将事情揽在身上,今后也不知会不会又妃嫔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只觉得心乱。 齐柔见他愁眉不展,只道:“这后宫的女人实在不简单,若我听见风声,还能借着这身份护她几日,反倒是你,为何要定出一个月的期限。” “一为你和钰儿大婚,二为瞿昊要在此停留。三便是给顾茗烟一个救人的时间。” …… “将她搬出来,再去通知皇帝。” 顾茗烟离了冰棺不过几步之远,吩咐着四个宫女将那寒冰冻住的人给抬出来。 冰棺之中常年寒冰,而段琮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无论春夏秋冬都将地窖里囤满了冰块,日日放在这冰棺下的凹槽之中,故而将人抬起之时,她全身僵硬,身上的素衣也都不动分毫。 “将这其下的冰棺挪开,只将她放在这冰块之上。” 顾茗烟赶紧开口道。 太监们匆忙的将冰棺挪到一旁,宫女们才恍惚的将她放了下来。 点点霜花包裹于玉珺的身体,顾茗烟便自己找了个软垫放在凹槽旁,身子前倾着为她把脉,顺势将她口中的药丸拿了出来,道:“那些清水来。” “圣医大人,皇上若是知晓……” “若是不拿清水过来,她就死了。”顾茗烟说的云淡风轻,只听见耳边脚步声错杂,不过一会儿便有一盆清水放到她的手边,顾茗烟便用清水为她轻轻擦拭过身体,又屏退了众人,将药水抹到她的唇上,扬了扬嘴角,擦拭过她那僵硬的指尖。 “纵然你醒来,皇上也已然做错太多。” “那一条条性命,你该如何?” 她想不清这罪孽该如何偿还。 第1021章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心绪起伏 怎么敢! 段琮发疯一样的冲进了宫殿之中。 “顾茗烟,你……” 话音还未落下,他便已然看见玉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身上冰霜所覆盖的衣裳已然被顾茗烟亲自更换成干净清爽的素衣。 没有那冰棺里凄冷之白,也无冰棺之中的气息全无。 她的胸口肉眼可见的轻轻起伏,而那本该僵硬的指尖此时柔软的扣在顾茗烟的手掌之上。 见段琮就要扑上来,顾茗烟当即捏紧了几分玉珺的手,沉声道:“皇上勿要靠近,您身上酒气未散,又带着雨丝冰凉。” 如此说着,顾茗烟的指尖撩开了二指长的袖口,为玉珺把脉之后,继续道:“她已然有了呼吸,可距离醒来之日还需得八九日,再过一个时辰,我还是要将她放入冰棺之中睡上一晚,纵然她会冷到呻吟,也请皇上勿要动她。” “为何会如此!她都已经……” “冰棺寒气侵入她的体内,如今两厢难分离,自当是慢慢来,但也因她已然被唤醒,受冷受寒会痛苦呻吟也是情理之中。”顾茗烟不耐的解释,稍稍松开了些玉珺的手,复而让身边两个宫女将她扶起来,指尖从她的各个穴道一一划过,额角渐渐的渗出了些汗水。 段琮呆愣在原地,背后的侍卫却已经想要拔刀而上,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同皇上这样说话。 “不必。”段琮沉着脸拦下侍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后殿。 而昨夜并未归来的云栖,此时还是重新被戴上镣铐,蜷缩在墙角处,轻轻笑着:“你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你这条命也活的差不多了。”段琮目光阴冷,仿若要将眼前的云栖给活剐。 嘴角溢出一抹浅笑,云栖的目光隐约还能看见顾茗烟那认真的侧脸,指尖不自觉的轻轻颤动起来:“若是她醒来后并未看见我,你又该如何解释?” 沉默以对。 段琮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唯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后殿之中的顾茗烟对着一套针微微出神,许久后才颓然的将这些针都重新卷好,吩咐宫女们:“等会儿将她重新放入冰棺,药丸不可忘,做完事情后以药汤泡澡,不可沾染半分,可知?” 宫女们点点头,便看见顾茗烟神色有异的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捏着额角踏入前殿,见段琮眼底尽是担忧和好奇,只简单的行了礼后,道:“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冰棺容易给她留下不少的后遗症,只能等到她醒来后调养数年,而她之前所得的病症更像是衰竭之症,如今得益于冰棺有所缓解,终归时日无多。” 雀跃的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段琮的指尖死死扣在扶手之上,还想继续多问几句。 “皇上不必再问,此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若是您当真心系玉珺,便耐心等待,兴许只靠着她自己就能借着几年找出解决之法。” 将之前说死的话又给说活。 可只有顾茗烟自己知晓,如果是在现代,唯有将衰竭的肾脏给更换才有一丝活路,但是在这般毫无科技的古代之中,衰竭之症唯有一死,若说还有什么办法,应当只能找到些医术外的办法,例如之前召唤她而来的黄符一类,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朕会派人在落水关搭建神台,你定然有办法用自己那死而复生的法子为她延长寿命的。” 段琮说的十分认真笃定,眼底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几乎被段琮这番话压得喘不过气来,顾茗烟攥紧衣襟跌坐于椅子上:“这法子难得法门,当初即使是我也是九死一生,还幸亏是玉芝往我胸口上开了个口子,才得以救活。” “你还活着。” 这便是成功的佐证。 段琮冷眼而视:“玉芝还未寻得,你可愿为朕从段承轩那儿打听到些消息?” “玉芝的消息,他又怎会知晓?” “他将太后从朕身边带走,钦天监也已然被朕翻了个底朝天,始终不见玉芝人影。”段琮冷眼而视:“若你还想齐柔的大婚成功举行,朕给你一个机会。” 成功举行? 顾茗烟脸色一变,心里已然是掀起滔天巨浪,不可置信的看向段琮:“段承钰是你亲儿子,齐柔更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为何……” “谁叫他们同你和段承轩来往甚密,若非有他们当做筹码在,朕还真的栓不住你们。” “你究竟……” “朕要你救活玉珺,更要段承轩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担起这本该是他的江山。” 言简意赅,段琮的声音之中却始终带着几分愠怒。 多年来同段承轩的兄友弟恭断不是作假,可心中滔天恨意亦不是朝夕可解。 这江山便是当年他同玉珺之间的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亦是他们母子离心时揭露真面目的一把割皮刀,多年来段琮兢兢业业从不懈怠于朝政,为的不过是无愧于心,亦是为了给他一个残害他人的理由。 他都已然做了个明君,将这沧澜治理的井井有条。 杀几个人为玉珺醒来,又如何? 正邪难分,才是诛心。 如今顾茗烟看着段琮那双平静如水的眼,淡然道:“你还不如做一个暴君。” “奈何我从未如此想过,皇家子弟诸多束缚,比不得你们肆意而为,但如今,纵然玉珺醒来朕已然满手血腥,可这几年四海升平,却不是还该夸赞于朕。”段琮冷冷的笑,那寒意钻入顾茗烟心尖的缝隙,掀起阵阵疼痛,字字句句也落在她脑海里:“是整个沧澜将生杀大权交由朕手,朕为公为私杀人,亦都是你们给我的权利。” 得到权势,便是为了可以不用罪孽加身的杀人。 若是放在平时,顾茗烟定然是要说一声可笑,可如今,她亦不知晓黑白对错。 “随你如何,我既然答应你救活玉珺自不会半途而废。”顾茗烟懒得再去纠结此事,只是低声道:“但玉芝之事,同我无干,你若想要用我做什么,便拿出值得我动手的筹码。” “齐柔的大婚,你并不在意?” “那是他亲侄子的大婚,也是我义姐的大婚,皇上若是敢动手,那沧澜便是要开战,内忧外患,死人怨恨化作罪业,兴许不会落在皇上您的身上,因,一切皆由红颜。”顾茗烟扬了扬嘴角,突然想起陈贵人的事,又问:“先皇后徐氏之死,同三皇子有关?” 段琮先是被问得一愣,旋即摇头:“瑞儿的人朕早就拦下,徐氏之死,同他无关。” 第1022章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徐皇后之死 “为何问到此事?”段琮挑眉:“当初徐氏莫不是被段承轩所用,惨死宫中始终未能找到凶手,不过是段承轩不愿找人当自己的替罪羊。” 其实顾茗烟并不知晓当年之事。 可陈贵人说凶手是三皇子的事情却令她十分的奇怪。 陈贵人算来的确是和当年的皇后徐氏沾亲带故,可最后得知她当年是在先皇后死后才入宫,也因对先皇后又愧才直接封了贵人,应当无人告诉她凶手是三皇子。 更何况,就算是她母家说同三皇子有关,如何又能一口咬定,并且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说是段承轩并不愿意揭露当年的真相,如今细细想来,段承轩若是有了证据,应当是早早下了定论,如今这件事情始终未曾解决。 那便是此事高悬未解,故而大家似乎都没有去碰徐家的意思。 如今问来,才知事情并不简单。 “此事绝非是段承轩所为。”顾茗烟当即摇摇头:“徐贵人找上我的时候信誓旦旦,而且用刀子对着我,如此剑走边锋,只可能是笃信此事。但如今无人去找徐氏的麻烦,徐氏断没有再断送一个妃子的理由,故而,徐贵人不惜一死也要找我要个说法,这不是自己断了徐氏日后借后宫妃嫔起势的路吗?” “你为何不信是瑞儿杀了皇后?” “我相信他会为了利益作出此事,但他却从未有办法挑唆陈贵人,我便想到了皇上您。”顾茗烟这样想,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皇帝既然一心想让东方氏当替罪羊,徐氏这个皇后无论如何都是要推下来的。 而能在宫中挑唆嫔妃人并不多,唯有皇帝。 但皇帝似乎没有让自己和段承瑞离心的理由,她便直接开始问出了口。 段琮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看她:“朕这般做有何好处?” “我同段承瑞离心,宫中无可信之人,自然只能受制于您。”毕竟皇上已经将段承轩的眼线都拔除的干干净净。 当日段承瑞说要娶自己为皇后,只怕是段琮想要保下自己,另一边也是不想自己和段承轩联手,不如让自己和他信得过的继承人结合,如此一来,段承瑞就会帮皇帝去阻拦自己和段承轩的见面和消息传递。 但若是自己不相信段承瑞,那么她就将在宫中孤立无援,难得消息。 “你实在思虑太过。”段琮此时却嗤笑出声:“朕想要困住你,还不至于如此。” “是我想太多。”顾茗烟也跟着轻笑,可两人的眼底却都是露出一分疑惑来。 背后有人想要让顾茗烟得不到外界的消息,而又要将当年徐皇后之死推上牌面,为的只有可能是污了三皇子的声明,可又能得到什么?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人,除了皇帝和如今家世显赫的人,又有谁? “来人,去将徐贵人带过来。”段琮面色一冷,也意识到当年之事并未有如此简单。 而顾茗烟则是阴沉着脸开口,问:“皇上,东方府邸下毒之事,是否同您有关?” “当时下毒的那小子已然被东方老爷子看穿,但最后老爷子还是决定将错就错,甚至还自己加了毒进去,这件事情是您所为吗?”顾茗烟不放心的又提点了这么一句。 “自然不是朕,想来应当是东方氏想引起众人注意,好叫朕难下手才是。”段琮眉头紧锁。 “兴许如此。”顾茗烟不确定的说着,问道:“这些都是下毒而死的事情,我还以为背后会有什么牵连……” 话音还未落下,顾茗烟只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段琮的身边。 她惊了一跳,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附在段琮的耳边说了许多,段琮的脸色则是变了又变,招来一旁的宫女,问:“宫中因毒而死的人有多少?” 宫女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道:“皇上,四个月前您宠爱的美人便是中毒而死,是砒霜。” “当时可查清是何人所为吗?”顾茗烟惊愕,宫中吃穿用度都该是有记录,砒霜这样的东西也能滥用? “并未查清,这砒霜来历不明,后来调查之时,发现那砒霜是那美人自己带进来的,皇上当时说此事不打紧,便就无人问津了。”宫女低低的开口,又道:“半年之前,亦有一名宫女夜半猝死于小道之上,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但最后始终也没能找到那毒蛇的踪迹。” 于宫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是鲜少人问津。 正当段琮心里有疑惑时,门外之人匆匆而来,跪在地上:“陈贵人已然服毒自尽,临死前说是写过一封书信,可如今书信无踪。” “服毒?”顾茗烟此时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攥紧了袖口,神色晦暗。 看来此事的确是十分蹊跷,段琮冷眼:“母后身边可有善毒之人?” “似乎并无这般的人在旁侧伺候,但……太后总是来往于各处的寺庙,其中不乏医术卓越亦或是些其他能人。”宫女没敢继续再说下去。 顾茗烟听得头疼,不禁奇怪:“我不过是心有疑惑,随口这么一问……” “派人去彻查此事,定要还陈家一个公道。”段琮指使了下去,复而起身:“玉珺在此处,朕有些不放心。” “宫中竟然还有皇上您不知晓的势力存在,我也不安心。”顾茗烟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待到段琮从后殿看着玉珺重新被放入冰棺之后,才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事不解。” 段琮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为何你当时要阻拦三皇子杀死徐皇后,你明知他是想堵住徐皇后的嘴,又为何阻拦?如此一来,您正好顺理成章的将东方氏扶上位。” 沉默片刻,段琮身边的黑影像是意识到什么,消失无踪。 段琮脸色十分难看:“她身怀有孕。” 呼吸一窒,顾茗烟的眼神变了又变,她彻底搞不清段琮是喜欢自己的孩子还是讨厌了。 他明明方才轻而易举的杀了段承烨,如今为何又为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打乱自己的计划? “我以为你……” “无论如何,那是朕的发妻,哪怕没有那个孩子……东方氏都已然是惠妃。”段琮神色痛苦的离去,独留顾茗烟呆坐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耳边还响起云栖的笑声来。 “他呀,就连自己的心意都分不清。” 第1023章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刺杀 “不过,玉珺真的能醒来?” 云栖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目光好奇的往内殿里瞧着,身上的锁链叮里哐当的响个不停,仿若是个兴奋的孩子,那双眼睛都睁的大大的。 对于云栖的阴晴不定,顾茗烟早已熟知。 之前曾为她把过脉,除了筋脉之间有些奇怪,其他并无不妥,如今这幅疯癫模样便也是因当年银针入体所致,故而便日日用锁链将她困在此处。 “莫约是能醒来,当初你喂她服下药物才能与冰棺中保住一命,可至热之药如今却碍着我难以施针下药,只得另寻他法。”顾茗烟低声解释,另一方面却是好奇:“方才我同皇上所说的事情,你可知晓?” 云栖疯癫笑着,摇头:“他从不让我同人接近,每日不过只给我开扇窗户,月月夜晚出去走上一遭,免得了无牵挂的我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又开始疯了。 顾茗烟没再多问。 不过转念一想,敏儿也是疯疯癫癫,怕不是也有遗传的因素在里面。 正微微出神时,云栖的神色又正常了许多,指尖捏着锁链瞧她,那双眼底的神色危险了几分:“不过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你们方才所说的幕后黑手,为何要对那些人下手呢?” 顾茗烟捏着笔杆的动作微微一顿。 如今段承轩将东方萱儿带来,应当不是为了和东方萱儿喜结连理的意思,当是要为东方氏出头的模样,皇后又将太后救了出去,她自然没有不帮段承轩的道理。 似是将之前的鸩毒抛诸脑后。 顾茗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悄然的离开了宫殿。 云栖则是自嘲般的将手边的锁链拉了拉,对着一边的宫女低声开了口:“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反而是我呢?” 宫女们只当是在看一个傻子。 就连知晓云栖存在的人都少之又少,如何会有人来害她。 当顾茗烟顶着细碎的雨丝信步走来时,还并未走到皇后的寝殿,心里想着那人已然毒死了陈贵人,如今究竟是会偃旗息鼓还是一鼓作气将眼中钉都尽数铲除。 却在经过一处假山时,无意间听见那饲养池中鲤鱼的宫女们低声开了口。 “萱儿姑娘只怕是要坐上靖王妃的位置了,只是这坐到靖王妃位置的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呢。”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虚言,谁不知道靖王殿下属意圣医大人,如今只是碍于皇上抢了人,正是兄弟斗争呢。而且听说这圣医大人就是当年医术了得的靖王妃。” 另一个宫女瘪瘪嘴往池子里投了几份鱼食,连连摇头。 “可今晨我明明瞧见萱儿姑娘落了红,听闻殿中一夜红烛,是那烛火烧尽了才熄灭,更遑论其中那颠鸾倒凤的声音了。” 一旁听着的宫女当即瞪大了一双眼,啧啧嘴:“没想到这靖王殿下也不是什么专心之人,如今看来,我们自是不能得罪圣医大人了,没准这圣医大人日后能做个嫔妃呢。” 顾茗烟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却被顾茗烟阻拦的不能靠近半步去做提醒。 面色苍白,顾茗烟却也不知是该不该信。 昨夜东方萱儿一袭红衣似火,美艳过人,做事细致入微,为人处世也算是圆滑,加之她姑母为段承轩将太后救了出去。 反观自己,同太后算是有仇,在段琮杀了六皇子段承烨后,也算是结下梁子。 她心里一时烦闷,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始终未能想到个答案,只是皱眉:“靖王殿下此时可还在宫中?” “奴才这就去问问,还请圣医大人到凉亭里小坐稍等片刻。” 小太监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而东方萱儿的事情更像是顾茗烟心里的一根刺,不上不下的让她难以现在直接去往皇后殿中询问,便只好落座于凉亭之中,眼底却融不进半分娇艳的花色。 不过多时,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萱儿姑娘好似晕了过去,靖王殿下已然将人抱着离了皇宫,如今,怕是已然出了宫门。” “好端端的,怎会晕过去?” “这……好似是昨夜……”小太监涨红了一张脸,愈发的不敢看顾茗烟的眼。 顾茗烟头疼不已:“说。” “太医匆匆而来,只说萱儿姑娘是昨夜太过……操劳。”憋出操劳二字,小太监便看见顾茗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一颗心胡乱蹦着,生怕圣医大人说些什么。 可自始至终,顾茗烟只是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昨夜,靖王殿下当真是……” “奴才们可不敢胡乱编排,此事闹得后宫人人皆知,今晨都有不少娘娘趁着请安的间隙去恭喜了一番皇后娘娘,若是圣医大人不信……” “不必了。”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顾茗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中却想着究竟是不是皇后的套路,边揉了揉额角,思虑良久后还是决定去一趟皇后的寝宫。 就算皇后说这件事情是她一手操办的,顾茗烟也断不会吃惊。 方来到皇后的宫殿之前,顾茗烟还未踏入其中,只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皇后娘娘!”接踵而至的便是众人慌乱的声音:“快去请太医来!皇后娘娘还活着!” 顾茗烟心底一惊,提着冗长的衣裙快步跑了进去。 踏入殿内,厚重甜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那飞溅的血液便流在顾茗烟鞋子旁,而那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发丝凌乱的歪倒在长椅之中,胸口上方插着一柄锐利的长剑,几乎是将她固定在椅子上,双拳紧握应当是有过挣扎,而这些血里却带着些其他的味道。 “都出去。”顾茗烟脸色一变,惊觉这血的味道似曾相识。 “可……皇后娘娘……” “圣医大人医术卓群,尔等还不速速离开,去太医院将救人的东西取来!”顾茗烟背后的小太监大喝了一声,众人不敢多留,匆匆离开。 小太监还想踏入屋内,却被顾茗烟抬手阻止:“你们都在门外等候,只许放太医进来,再将我那闹脾气的徒弟给叫过来,就说这是凤凰胆根茎之毒,让他带东西过来!” 小太监匆匆离开。 顾茗烟则是看着那把刺穿胸膛的长剑,将雪白的外衣脱下来,目光一凛。 这里怎么会有凤凰胆根茎之毒? 耳边骤然想起刀刃碰撞之声。 第1024章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杀招 张良山同太医推开门扉时。 一柄满是鲜血的银刃正被扔到脚边,顾茗烟手中的衣袍已然被鲜血染红,脸上绽开片片淡红,长长的裙摆拖曳于地上,其上却赫然躺着一个黑衣人的尸体,桑宁腰间的长刀入鞘,弯身将那尸体给踹到一旁,将止血的药物拿了出来。 “不必,止血之事交由良山来处理。” 顾茗烟如此说着,见张良山马上接手,当即站起身来:“胸口上方不致命处,这人特意等到我单人时出现,也顺带着给皇后娘娘留下了一条性命。” “你直接将剑拔了!”张良山的声音连连拔高,甚至怀疑她是想直接杀了皇后。 “并非是我!是他突然冲过来拔剑,想直接用这把剑杀了我。”顾茗烟也跟着拔高了声音大喊起来,她根本没注意到桑宁是什么时候跟在自己的身后,只在被血染了一身时冲上前去为她堵住伤口。 如今只好蹲在张良山的身边,将他腰间的药箱打开,顺势将那些草药和软膏都拿了出来。 “这些治标不治本,等我一会儿,我记得这里有小厨房来着,你且保住她的性命。”顾茗烟蹙眉,匆匆跑到外面去。 不过多时,她便带着一碗白色的液体冲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幸好桑宁及时的拉了她一把,她径直的半跪在那些血上,叫几个老太医匆匆离开后,对张良山道:“将东西拿开。” 张良山一放手,顾茗烟便像是刷酱一样将这白色粘稠的东西给糊上去,皇后也恍然睁开了眼,抬手想要碰上胸膛,却被张良山抬手捂住,而顾茗烟自也是大汗淋漓,见那东西还未干透,夺了张良山手中的针,让他将人扶正:“扶稳了。” “你还想……” “四十八针足矣,勿看,关门。”顾茗烟来不及说再多,径直的用剪刀将那凤袍从背后剪开,露出那已然染血的脊背来,又看张良山:“不要用手碰,拿袖子。” “我已然戴了手套,幸好你派人告诉我。”张良山露出一双手来。 顾茗烟这才放心下来,手中翻飞,立于一旁的太医不敢看凤体,心里却是有些不相信。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茗烟已然是满头大汗,可也只下了十八针,她见那白色粘稠的液体已然凝固,低声道:“注意她的脉搏,将……” “已然喂了药,你继续。”张良山赶紧重新闭上眼。 顾茗烟这才放心来。 而在皇后宫殿之外,已然有不少嫔妃闻讯而来,皇帝更是沉着脸站在屋外,询问一旁的太监宫女:“究竟发生何事!禁军何在?” 为首保护皇后的禁军当即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回皇上的话,属下并未看见可疑之人入内,是宫女们先发现其中异常,后在圣医大人入内后也无黑影入内,只怕是之前就藏匿于皇后娘娘宫中。” “奴婢们本想送东西给皇后娘娘补身体,一进门,便看见满地都是血,一把长剑就插在皇后娘娘的心口上……”见到方才发生何事的宫女赶紧开了口。 小太监们也纷纷应是。 段琮只好在外静静的等待,同时派人去将所有的宫殿都搜查一遍。 这么大一个人若是真的藏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段琮有些按捺不住将其间无事可做的太医叫了出来,问:“皇后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东方氏如今立场有误,皇后位置更不可能拱手让与她人。 加之宫中还有一神秘人操纵全局,段琮实在不放心其他的枕边人,便十分焦急。 “地上的血并非是皇后娘娘的血,可这血中带着剧毒,圣医大人已然为皇后娘娘止住血,如今正在施针保住皇后娘娘的最后一口气,方才针毕,如今当是在解毒了。”太医语速极快的说着,更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圣医大人年纪轻轻便能施展四十八针,当真无愧于此名,臣等无能,还请皇上赐罪!” 说着,两位老太医匆匆跪了下来。 虽然比不得顾茗烟这般的年轻女子,可两人依旧谦逊。 段琮只摆摆手斥责他们不好好研习医术,想亲自进去一趟,却见门扉被推开,顾茗烟面色苍白如纸的扶着门扉走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衣襟袖口,声音轻轻:“将我的药箱给取来,这是凤凰胆根茎之毒,已然祛除了大半,将那石膏拔下后将软膏敷上。” “我来吩咐,你且去找宗平王妃好好休息一番。” 张良山在里面大喊起来,桑宁便随之而来,扶住了顾茗烟,对段琮行礼:“皇上,不如属下……” “带她去宗平王妃那儿,再将宗平王叫到宫中,切勿要让尔丹太子闹事。”段琮见顾茗烟双腿打颤,只赶紧道。 如今瞿昊就在天炎城,更是为了顾茗烟而来。 若是如今连顾茗烟都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是尔丹当真要动手。 顾茗烟才走出两步便脚下一软,倒在了桑宁的怀里。 桑宁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老太医得了段琮的眼神匆匆站起来把脉,当即道:“圣医大人只是劳累过度外加身子虚弱,这才支撑不住。” “劳累过度?”段琮挑眉。 “皇上有所不知,施针并非易事,而这四十八针极大的消耗施诊者的体力,讲求的是一个时辰内步步不错,轻重都不可有半分乱,还需得随病人的身体以做调整。”太医赶紧道,趁这机会又开了几幅补药来。 桑宁则赶紧将人抱到了齐柔的宫殿之中。 齐柔方听了消息便是心中忐忑,此时见顾茗烟满身是血的模样,刚想上去触碰,却被桑宁躲开:“凤凰胆根茎之毒实在霸道,宗平王妃不宜冒险。” “凤凰胆根茎?这东西如何还会出现?”齐柔不免惊愕。 “暂时不知,还请宗平王妃和宗平王殿下拦住尔丹太子,勿要惹出事端。”桑宁直接将她平放在了软榻之上,拳头死死攥紧。 若是自己晚去了一步,如今只怕皇后和顾茗烟都要葬身宫殿之中。 究竟是何人…… 第1025章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线索零散 瞿昊得知顾茗烟晕厥的消息匆匆而来。 未等到齐柔和段承钰上前阻拦,瞿昊已然神色淡然的坐在了床榻边,心里百转千回的想着云姨送他来的药物可否有有用的,顾茗烟那双眼便已然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里倒映出瞿昊的脸,思绪回笼后才低声开口,指尖落在瞿昊攥紧的拳头上。 “我不过是有些累了,可吓到了?” 她已然看见瞿昊的眼眶都红了一圈,想来他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瞿昊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握住顾茗烟冰冷发颤的手:“姐姐,你便不怕……” “别说此时是凤凰胆根茎了,平常毒物只怕也入不了我的眼,反倒是你若是碰了我身上的血污记得好好清洗。”顾茗烟半撑着床榻坐起身来,想来她不过是疲累过度才晕了过去,休息片刻便已然无碍。 乖乖点头,瞿昊赶紧吩咐着人拿了些补汤进来,逼着她喝下。 喝的肚子里水当当,见瞿昊还送来了一碗,赶紧缩了缩身子,求助似的看向了段承钰。 她实在没法儿直接开口拒绝弟弟的好意! 作为顾茗烟的侄子,云绾眼里的好男人,段承钰赶紧上来将那一碗补汤给夺了下来:“太子殿下,你若是再喂下去,她只怕要补得流鼻血了。” 顾茗烟赶紧点点头,瞿昊有些不好意思:“是我……” “姐姐知晓你一片心意。”顾茗烟见不得瞿昊这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挪了挪身子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脊背:“皇后之事你暂时不要妄动,切记是为大婚之事而来,在宫中可要处处小心。” 瞿昊靠在姐姐的怀里,手足无措:“可是姐姐,父皇让我过来,实则是朝臣施压,说是沧澜皇帝修习禁术,还找到了什么天火寓言,想要借长生不老掩人耳目,实则是想踏平百川。” 顾茗烟脸色一变:“这是哪里的谣言?” “落水关的暗探,如今各国都盯着那处,好似是有一对男女在传此谣言,且说的有理有据,还说皇上手中曾有一块刚玉石板,便寓言了天火之事。”瞿昊见四周皆是可信之人,才敢开口。 正当几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时。 “那男人,好像叫慕青,是个大夫。”瞿昊开口接了下句。 失策了! 顾茗烟心里只划过这么一句话,突然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何要将苏玉婉给放走了。 “他们为何知晓石板之事?”齐柔走上前了一步,也坐在顾茗烟的身边将她拨弄了过来,省的继续让瞿昊手足无措下去,看她:“而且,皇后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如今事态至此,难道还有一处遗漏些什么?”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若说是皇帝自导自演,也大可不必将天火寓言一事告知,如此一来不是等着沧澜被人盯上吗? 就算他真的想拉着沧澜当垫背,如今自然也不会留下东方氏在其中周旋,亦或是善待尔丹太子。 思虑繁多,顾茗烟过了一会儿才揉了揉脑袋,问段承钰:“比起这些,我且问你,昨夜段承轩同东方萱儿之事,你可知晓?” 段承钰才不过昨夜睡了四个时辰,方才匆匆入宫,当即摇头:“昨夜那么晚才散席,能发生什么?” 好似说的无错。 顾茗烟心里好歹释然了一些,毕竟那些不过是宫女们的流言蜚语罢了,她何须为此怀疑段承轩。 段承钰却咽了咽口水。 说实话,他对皇叔身边的烂桃花向来是敬而远之,有多少女子要给他戴绿帽也要占住地位…… 齐柔同段承钰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的对他使了个颜色,旋即对瞿昊道:“前些日子她又捡了两个孩子过来,一个叫萧骁一个叫银杏,你且让她同你说说,我同段承钰去一趟皇后娘娘宫里,总归是要知晓发生何事。” “路上小心。”顾茗烟还是不放心的多嘱咐了一句。 瞿昊则巴巴的听着顾茗烟说萧骁和银杏的事儿,倒也跟着高兴。 尔丹偌大的皇宫里没有妃嫔,孩子也少,青则在练剑,逸则只会咿咿呀呀的发声,若是再能带回两个孩子,哪怕不给名分,只日日在宫中当个继子来养倒也是极好。 顾茗烟本以为会给瞿昊添麻烦,此时见瞿昊也喜欢有几个小家伙,当即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而齐柔则是一路将段承钰给拉到了门外,见桑宁乖乖的在门边站着守护顾茗烟,低声道:“昨夜只怕真的出事了。” “当真?”段承钰的眉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齐柔只好将自己在宫中的听闻一一告知,生怕段承钰不相信,她又道:“我得知此事后,当即买通了洗衣坊的宫女询问此事,的的确确是有落红,而且听闻昨夜的熏香里加了些东西,附近的护卫都撤远了,而且,早上靖王当真是走了出来,烦躁不堪。” “竟会如此!我去找皇叔说个明白!” “且等,方才我听说东方萱儿出了事,靖王已经带着她出宫了,你若是慌忙离开,顾茗烟再生疑心可如何是好?”齐柔赶紧拽住了他。 “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叔做个负心汉吧,他不要逸则这亲儿子,我可想要这弟弟!”段承钰越说越气,他从以前见到顾茗烟时,便没法儿护她周全,如今顾茗烟帮了他和齐柔这许多,他总不能坐视不理。 齐柔也是一时难办,沉默下来。 “咔哒——” 一声脆响唤回了两人的思绪。 两人齐齐回过头去,正看见张良山手中的东西落了地。 糟了!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 在张良山出声之前将他拉住,段承钰则是堵住了他的嘴,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给顾茗烟一个交代的,你千万不要刺激她了,太医说她体虚。” 张良山拨开段承钰的手,点头答应:“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看着张良山慢慢的踏入屋内,齐柔还是不放心的跟了进去,只看见张良山为顾茗烟把脉后,冷声道:“大限将至,说遗言吧。” 众人呆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只见顾茗烟暴跳如雷的攥紧了张良山的衣领,和他争斗起来:“瞎说什么呢不孝徒!” “你这个师父不还是找了个色令智昏的男人,他打你徒弟我怎么不许我报复回来!”张良山将她摁回到瞿昊的怀里,几乎吵翻屋顶。 这对师徒有些不正常。齐柔默默退了出来,不明就里。 第1026章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不会一退再退 “你的身子如何,自己该知道。” 伴随着张良山这轻描淡写的落下一句话,方才还跳脚不已的顾茗烟此时安静了些,侧过头去看他:“我自是知晓,但我从不知道你能说出如此不孝的话来,就这么想看着我……” “凤凰胆根茎之毒如今的确伤不到你,可你自当也知晓那血的味道对你体内的醉雪极富吸引力,若非刚才是我拉着,你是不是真的当那食人恶鬼?” 张良山挑眉,见一旁的瞿昊似是明白过来,直接扔下一句话:“血腥沉重的地方,你都离的远些,醉雪饮血后会长出枝丫,你若是饮了血,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此言毕,张良山将几瓶补药放到一旁,径直走了出去。 顾茗烟咬了咬唇瓣,心有不甘。 方才在寝宫之内,血腥之气仿若是糕点的甜美香气,几乎是将她的心都给勾走。 可只有她从艾枝和玉芝的口中知晓,她在服下醉雪之前就已经将血闻成了淡淡甜味,故而当时能发现那东西是醉雪,如今浓重的血腥之气更像是点燃了她体内的瘾,只让她愈发的追求于此。 今日若非是张良山拉住她,她兴许真的会下意识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一想到自己会去贪恋人血,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手被轻轻的攥紧,瞿昊呆呆的看着她:“姐姐如今觉得可好?” “一切如常,莫要听他瞎说。”顾茗烟反握住瞿昊的手,这才惊觉自己双手都被擦拭干净,可其中不知何时却粘腻着汗水。 匆忙收了手,顾茗烟揉着额角:“我再睡会儿。” “恩。”瞿昊点点头,临走时又将自己身边两个亲信一并放在此处,且对桑宁直接开了口:“还请好好照顾姐姐,若有何问题,我尔丹断不会一退再退。” 年纪轻轻,周身气势如此阴寒。 桑宁心里不着痕迹的夸奖了一番这尔丹太子,面上自然是冷脸答应下来。 而屋内,顾茗烟自顾自的换了一身血衣放到木桶之中,唤来人倒了热水沐浴。 周身热气袅袅,屏风后的两个宫女正带着手套帮她处理那些染血的衣物。 而她却坐在氤氲之间,乌黑鸦羽般的青丝垂落于浴桶之外,那指尖从手臂各处流连划过,这身子上的伤痕被她一一拂过,却不知这些浅淡的肉色几乎难以用肉眼辨别,而在心口上的那道伤痕已然彻底的痊愈,只留下一片浅淡的粉色。 千疮百孔的身躯早已经不起什么折腾。 她只扬起头来靠在浴桶旁侧,一双晶亮的眼盯着房梁,问:“皇后娘娘那儿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并未有个结果,圣医大人可还需加些热水?”宫女小心的将一桶热水放到屏风后来。 顾茗烟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宫女才小心的踏入屋中。 顾茗烟向来不喜有人在自己沐浴时伺候,如今宫女却瞧见那双桃花眼仿若浸泡在温柔乡中,柔软可怜,半歪着脑袋眼睛半阖,那条搭在旁侧的玉白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 “圣医大人生的好看极了。”年轻宫女红扑扑着脸蛋拍马屁。 “后宫佳丽三千,你该多去看看她们才是,我这皮糙肉厚可一点儿都不好看。”顾茗烟可记得那些妃嫔日日涂抹香脂软膏,更有人直接泡牛奶浴,她自然是比不得的。 宫女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为她添了水后又来为她擦背。 顾茗烟累极,便放任宫女去做。 正觉得身子泡得发软昏昏欲睡之时,门外伺候的宫女却匆匆而来:“靖王殿下好似要冲进来,不知圣医大人……” “砰——”门扉猛地被踹开。 两个宫女都惊了一跳,慌忙的想要为顾茗烟先穿上衣服。 顾茗烟也恍然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往水里一缩:“我在沐浴!” 门口的段承轩脚步一顿,这才看见地上水渍还有那已然浸泡在药水之中的血衣。 屏风之后热气袅袅,而那屏风后的宫女涨红了一张脸堵在屏风侧面。 隔着这半透明的屏风,他隐约还能看见其中的影子。 “我……本王等你出来。”段承轩只觉得窘迫非常,快步离开。 顾茗烟也没了泡澡的心思,从浴桶里走出来,任由两个宫女为她换上清爽干净的衣服,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还是执意先穿上了冬日的厚衣,这才来到厅中。 齐柔和段承钰都已然在此坐着,张良山却不见人影。 段承轩轻咳一声屏退了众人,走上前来细细打量着顾茗烟:“可有伤到哪里?” “并未伤到哪里,不过是救皇后之时用了些心思,如今有些累了。”顾茗烟无奈笑着抬手捧住了段承轩那微微凹陷的面颊,嗔怪道:“若非是你匆匆而来,我只当是沐浴后就去睡觉了。” “如今去睡也不晚。”段承轩抬手放在她的手背之上,在她的掌心中轻轻蹭了两下:“这次幸好有桑宁在。” “其实你还得感谢张良山呢,若非有他,我非得晕在里面不可。”顾茗烟任由男人半拖半拽的将她拉到主座上坐着,也懒得理睬另外两个电灯泡揶揄的眼神,索性靠在段承轩的肩上打了个哈欠:“我倒真有些困了,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倒是觉得有件事情该和你们说说。” 如此,她将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这背后可能另有他人的事情。 话音落下,首当其冲觉得不可思议的便是段承钰:“竟会如此?我一直认为那些事情都是父皇所为。” “今日这人明显是想要我和皇后东方氏的命,皇上如今需要我的医术和皇后的忠诚,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顾茗烟当即开口道,她蓦地想起皇后那杯鸩毒,某种意义上,在她无视玉珺生死想要将她置于死地之时,便注定东方氏称得上一国之母的名号,更无愧于皇帝。 如此忠心之人,皇上在如今局势未明的情况断不会舍弃。 段承轩同顾茗烟对视了一眼,指尖却只是从她湿漉漉的长发中滑过,沉声道:“若是这背后有人,你以为是何人?” 却见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瞧他:“苏玉婉同你一起长大,如今她参与此事,你难道就没想过这背后之人拉拢了她?” “本王不识苏玉婉真面目,如今只怕是……” “你且想想旧日时光可有何纰漏吧,我先去休息了。” 顾茗烟想起昨夜他同东方萱儿的流言,更是气得哼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段承轩在原地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心里一团乱麻。 也不知她究竟可有听闻昨夜所发生的事情。 第1027章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钻牛角尖 “皇叔,我说你这烂桃花当真是灭了一茬又来一茬。” 段承钰品了一口茶后,颇为不雅的学着那地痞流氓般啧啧嘴。 “怎么?”段承轩眼神凛冽,只叫段承钰闭了嘴。 “他不过是想问问昨夜之事的真假。”齐柔只好挺身为段承钰说话,见段承轩神色有异的沉默不语,话锋一转继续询问道:“此外,靖王殿下当是该注意身份才好,您同顾茗烟有一亲子,还有青则这个义子,如今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我齐柔断没有站在你这边的意思。” “此言何意?” “若是靖王殿下当真对不起她,那日后便有劳靖王殿下和宗平王殿下叔侄二人协作。”齐柔淡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皇族叔侄二人,目光微凉:“这些事情皆有你们段氏而起,纵然这背后之人还未可知,但定然是朝着你们段氏而来,如今只要与你们二人分道扬镳,我同顾茗烟便可以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点醒梦中人。 齐柔同样挥袖而去,段承钰也难得没有以为齐柔要抛弃自己,而是同段承轩对视了一眼。 无论是先皇后徐氏,还是如今的皇后东方氏,加之中毒而亡的宫中內侍,宫外的慕青苏玉婉传言天火寓言,道皇帝修炼禁术,为的不过是让人将矛头指向段氏皇族。 背后那人的目的从来不是顾茗烟本人,而是段氏皇族有关之人。 段承钰沉下脸来:“那柔儿方才说同我们分道扬镳……” “是分道扬镳,并非是划清界限。”段承轩站起身来,从段承钰身边走过时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此后,我们还是少通消息的好。” 段承钰眼神一凛,点头答应下来,面上却还是诸多不耐:“柔儿当真是生我气了。” “等到大婚之夜好好安慰,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为上。”段承轩嘱咐了一句后匆匆离开。 若是按照齐柔这番话的意思,只怕是希望他们各自调查自己所在意的事情,毕竟若是几人一同商量一件事,难免会被一个人的想法带走。 除了段承钰脑子稍笨些,他和齐柔却都是人精。 段承轩完全可以注意朝堂上的动向,能做如此多事的人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势力。 而齐柔如今还未嫁入宗平王府,若是假意吵架离宫归去府邸,还能将瞿昊一同带回到齐府之中,走商路,毕竟这背后之人能操纵皇宫中事,背后要传消息,无非是走官道信任之人,亦或是走城中散路传递消息。 如此一来,顾茗烟身在宫中,哪怕不收集后宫嫔妃的消息,但只要背后之人还想对顾茗烟下手,皇帝自然能看出端倪来。 背后之人露出马脚,他们要做的,并非是怀疑,而是找出证据来确认这人是谁,面上更不能打草惊蛇。 段承钰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瞿昊那儿演上一出戏。 他同齐柔分离,总归是需要个契机不是。 而段承轩则是闪身来到了顾茗烟的屋中,果不其然见她正捧着一本书靠在床榻之上,见到他来时不过是扬了扬嘴角:“你知道我在等你?” “瞧着你那副故意示弱的模样,便知晓是引我独自前来。”段承轩撩起衣摆坐到床榻边,抬手握住了她微微发凉的手:“你不相信段承钰和齐柔吗?” “自然不信。”顾茗烟无奈摇头:“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可以在烟雨阁的东西里做手脚,且数量庞大,我不相信会是那些雇佣来的江湖人亦或是什么外人。” “你可还记得齐雨?” “我记得,齐家大小姐,如今不是已然……”顾茗烟说到此时才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卷阖上,饶有兴趣的撑着床榻身子微微前倾,眼睛微微眯起:“你早就猜到,还去调查了?” “齐雨当时的确是没落,甚至差点儿死去,但齐老爷子暗地里却将这女儿给安置在天炎城外的院子里,之前若非是红丫头去整理郊外的孟府,只怕也很难发现。”段承轩讨好般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诸事繁多,我也不能事事同你报备不是。” “倒也是,我不过是操劳草药和尔虞我诈之事,纵观大局,排兵布阵,却都是你的事儿。”顾茗烟探了探身子,段承轩便了然的将肩膀送上来给她靠着,她便抬了眼看他:“所以这背后是齐雨搞的把戏。” “齐雨不懂医术,藏匿于郊外院子里,唯有半个月时才回去齐府见上老爷子一面,如今看似是改过自新,可暗地里却同她以前的那个几个弟弟妹妹有所牵扯,你可别忘记,这天炎城的烟雨阁当时是给了几个弟弟妹妹,如今齐柔回来又抢走的,纵然他们不说,可不代表对齐柔没有怨言。” 原来如此,倒是她忘记此事了。 齐府当年的儿女加起来少说有五六个,加之老爷子之前还收养了两个兄弟的义子。 若是这些人想要加害齐柔,倒也是情理之中。 “为何不说?”顾茗烟反问。 “老爷子年迈,求得不过是阖家平安,如今并无半点儿证据,自然不用说,我只将此事告知了尔丹使臣,让他们在齐府之时处处小心些。”段承轩抬手拈了一缕她的发丝在手中把玩:“没想到如今可信之人,反倒是那些使臣了。” “你担心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他们虽不知其中轻重,但只要是为了瞿昊的安全,自然会将此事看个清楚,不过我记得这件事情是齐老爷子提出来的,是不是齐老爷子知道了些什么?”顾茗烟可记得是齐老爷子主动提出要求让尔丹使臣住在齐府之中的。 段承轩对此只是扬了扬嘴角:“知晓这个就这么重要吗?” “自然重要,唯有知晓,才能看清齐老爷子究竟是真的为齐柔好,还是……” 被段承轩抬手捂住了嘴,顾茗烟愈发不解的看他。 “只要齐柔认为老爷子是对她好,便足够。何须要刨根问底弄个清楚?”段承轩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什么事情都经不起考验。” 顾茗烟的睫毛轻颤,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拉开他的手:“是我钻牛角尖了。” 第1028章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榆木疙瘩 “还好。”段承轩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尖,目光凛然:“关键是,若这些下毒之事真的是齐雨和兄弟姐妹所为,那他们的手脚未免太干净了些,那么多毒想要解决可不是容易之事。” “若是这背后之人精通医术,那处理身上毒物便十分简单。”顾茗烟歪了歪脑袋,看段承轩:“可如今慕青苏玉婉远在千里,皇后宫殿里怎么会出现凤凰胆根茎之毒,那刺客明明都把长剑带进来,何须还带着自己一身毒血进来。” “兴许是他受了伤,才流了血来?”段承轩话音落下,同顾茗烟对视一眼后,两人当即想到。 若是那第一波刺客当真是受伤后才流了血,皇后宫殿里自然会少了些什么东西来当做凶器,而那刺客身上也会有对应的伤痕,且应当也有那凶器的下落。 但顾茗烟则是靠在床榻里侧,想着究竟是谁给刺客服了凤凰胆之毒。 段承轩不过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桑宁后,又折返回来。 顾茗烟被他吓了一跳,看:“你怎么回来了?” “此事本王不好直接出面,便交给桑宁去传话,我便在此处守着你。”段承轩重新折返回床榻旁侧,直接将她捞入怀里,让顾茗烟盖着被褥靠在他的腿上,看着那双眼:“昨夜……” “我相信你,不必解释。”顾茗烟才想起他为何又匆匆过来。 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顾茗烟只是缓缓的阖上了眼,在他的腿上找了个舒适的方式阖上眼睛:“若是这背后下雨之人是齐雨,那么之前在东方氏府邸上下毒的小子,又是如何?” “他是母后的人,如今母后被拘禁于靖王府中,那小子还未出现过一次。”段承轩抬手为她整理好脸侧零散的头发,又将那被褥稍稍往上提了些,指尖不自觉的滑落在她的眼角,只想起那一抹艳红,心尖荡漾起层层波澜。 顾茗烟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段承轩却已然了然她纠结之处,当即开口道:“我派人看死母后的动向。” “你……”顾茗烟复而缓缓的睁开了眼,带着几分惊愕。 “那虽是我的母后,但到底她也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元凶,本王时刻记得发妻的教导,断不会忘记身为皇族,沧澜天下安危自是要比亲人一条命来的重要。”段承轩如此说着,指尖又轻轻的点在顾茗烟的鼻尖:“每每见面,便总得说些正事。” “你我结缘于此,这辈子注定琐事缠身。” 顾茗烟梗着脖子说出这番话,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段承轩这是嫌弃她太过强势严肃了吗? 可转念一想,她平日同段承钰和齐林倒是能说些闲话,可面对段承轩却是什么闲话都说不出。 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模样,段承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本王当初喜欢的可是对本王千依百顺的女子,应当是有些不伤大雅的娇惯任性,平日该是灵巧活泼,话多可爱,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比男人还男人的榆木疙瘩?” “我……”顾茗烟气恼不已的爬起身来,一拳砸在段承轩肩上:“你竟然说我是榆木疙瘩?” “不会撒娇就连醋都不会吃,不是榆木疙瘩难不成是那万年不化的顽石?”段承轩抬手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打的地方,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她的嘴角,稍稍用了些力道:“有什么委屈也不愿说,事事都自己扛着,叫本王连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 顾茗烟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又砸了他一拳:“这不是还给你省了麻烦吗?” 噗嗤的笑出声来,段承轩无奈的将这气红了耳尖的人给搂紧在怀里,指尖从她的脊柱上一路划到腰上,恶趣味的在那柔软上轻轻揉捏了一把,见怀中之人就要挣扎,只道:“你看的如此透彻,同齐老爷子对齐柔的事情有何区别。” 因为看的太清,反而只会让人望而生畏。 纵然段承轩足够聪明到同她并肩,可就连段承轩也会有求于她,也会带着几分讨好撒娇的同他亲近,可顾茗烟却始终仿若是孑然一身,自始至终都从未想过有人会来搭救自己,而是坚信唯有自己一双手难以骗人。 被抱了个满怀,顾茗烟埋在他的胸膛里,闹中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她那颗心给砸成了几瓣。 两世为人,她身边似乎少有可依靠之人。 如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她才惊觉自己的习惯未曾改变,而那个冷面无情的王爷已然褪去了冰霜的外衣,将一颗心都放在他的面前。 “我习惯了。” “那证明我还做的不够。”段承轩的轻笑声伴随着胸腔里那颗心跳声传来,那指尖流连在她的腰侧:“皇兄近日说不定不会许我入宫了。” “为何?”顾茗烟的声音还闷闷的。 “你如今为玉珺做事,若是再放我进来,将你也给一并掳走该如何?皇兄如今知晓母后在我的手中却并不斥责,只怕便是为了换你好好的呆在宫里……唔。”腹部直接被怀中之人重击一下,他皱着眉头将怀里的稍稍放开了些。 “这就是你所说的做得不够?”顾茗烟眼神危险的看着他。 当段承轩被她扑倒在床榻之上时,眼中只有她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和苍白的唇色,藏匿于晃动的青丝之间越是燃起情欲。 顾茗烟抬腿直接跨坐在他的腰间,不顾他瞳色发深着倒抽一口凉气,只伸手攥紧了他的衣领,低声道:“如今宫中危机四伏,你就不怕我出事?” “我……” “方才说过的话难不成都是逞一时之快吗?”顾茗烟倾身而下,看着那双凝黑的眼:“我且问你,你要我依靠于你,你来护我周全,是也不是?” “……是。”段承轩堪堪两只手放在她的腰间,生怕她直接砸了下来。 “那我再问你,你是希望我能为你吃味,又想我再韧性些,露出本性来,是也不是?” “是。”段承轩这次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太强势了,不喜欢我想再去找个温柔可人的,是也不是?” “是……不是!”段承轩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第1029章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色令智昏 慌忙收了手撑着床板起身来,鼻尖轻撞一起,他越发慌乱:“我这么会再去找……” “那你为什么说我是榆木疙瘩!?”顾茗烟攥着他的衣领将他给拉了起来:“而且昨夜的事情,你给我从头到尾说上一遍,但凡你碰了她一根手指头,我都要让儿子不认你当爹。” 段承轩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将人搂进怀里。 “我说我说。” “别搂搂抱抱的,刚才要把我扔在宫里还让我深明大义的是谁?” 接踵而至的是什么东西砸在床板上的声音。 门外还未敲门的张良山黑了一张脸,愤愤离去。 桑宁神色怪异的同张良山擦肩而过:“你不进去?” “前辈大可一试。”张良山皮笑肉不笑的略一拱手。 桑宁匆忙从皇后殿归来只为护顾茗烟周全,顺便警告靖王勿要得寸进尺的连连入宫探望,可方走到门边,只听见里面传来段承轩的一声闷声,甚至带上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委屈。 “我错了,消消气可好?” 段承轩讨好的爬上床,将那已然裹成一团的人给搂进怀里。 “有什么好消气的,反正我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哪里比得上萱儿姑娘的柔弱无骨,剪水秋眸,只怕是昨日一夜靖王殿下把持不住酿成大错,我区区一个大夫实在是高攀不起!” 听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之后,顾茗烟愈发的来气。 虽然昨晚他被下了药,但他依旧咬破了手臂未能发生什么,但今日竟然说她是榆木疙瘩! 变着法儿的说她不解风情,不温柔,真真是气死个人! 被这么一连串的话噎的不知该从何道歉起,段承轩偏的心里温热一片,面上也只好讨好的蹭了蹭她的发间,低声道:“你方才那一脚踢得甚好。” “我瞧着一点儿都不好,应当踢到你断子绝孙,将你不举的消息散遍这天炎城的才好。”顾茗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翻过身子将他推开些,眼神冷冷的:“你若是敢说我是性情大变,无理取闹,日后你便当我是陌路人算了。” 千不该,万不该。 段承轩只怪自己心里不满足,连带着招惹出了顾茗烟这隐忍许久的一腔怨怼。 不过如今看见她脸上多样的表情,段承轩只好揉了揉自己被踹疼的小腹,乖乖的坐到床边:“日后你该多生气些。” 换来的是砸向面门的一个枕头。 段承轩抬手将枕头接了,刚想回击一番,那人的面容却早已近在眼前,唇间相贴,只将他仅剩的那点儿气息都给夺走吞咽,顾茗烟的指尖落在他的肩上,跪在床榻上继续攻略城池。 段承轩被迫仰着头,抬手放在了她的后颈上稍稍用力。 她总是如此霸道。 霸道的席卷过每一处,就连那双手都不矜持的处处往下滑落,可无奈于两人如今的位置无法继续下落,顾茗烟便坏心眼的轻轻咬了一口那被动而来的舌尖,见段承轩眼里染上几分苦涩,眼角弯弯的分离开来:“没想到你喜欢被人踹呀?” “唯有你。”段承轩舌尖泛疼,稍稍起身来爬上床榻,径直的将人拢进了怀里,却被顾茗烟的手摁在了颈后,她还坐在他的腿上轻笑:“那方才我那无理取闹的模样,你也喜欢?” “怎么样都喜欢。”段承轩揉捏着她的腰侧,只恨不得马上就将这霸道又可爱的女人拆吞入腹,而顾茗烟倒是顺遂他心意的凑了上来,一双晶亮的眼睛如今似是更大了些:“那我可要闹了。” “怎么闹?”段承轩将怀中之人搂紧了些,另一只手却捏了捏她的大腿:“大腿也这么瘦,怕是山鬼来了都不愿意吃你,免得骨头太多咬碎了一口牙。” “是啊是啊,我就是吃不胖,哪里像靖王殿下这两瓣双丘还如今紧致。” 顾茗烟大大咧咧的往那处拍了一把。 段承轩只觉得面上发热,下腹的火烧了心,烫的难耐。 “这些粗鄙之语是从哪里学的?”段承轩捏住她的后颈。 “无师自通,你真当我这桃花眼是摆设吗?”顾茗烟笑盈盈的将他推开,毫不在意方才自己处处点火的事情,只碍于后颈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倒也未能彻底分开:“以后要将我一人独自扔在这皇宫里,也不怕我这桃花眼撩人,或者是将英雄救美的戏码让给了别人?” “你敢。” “我当然什么都敢做,反正都是你兜着,是也不是?” 顾茗烟如此说着,眸中闪现一抹春色,连带着轻轻眨了眨眼。 当真撩人。 “你要出去找野男人,还让本王兜着你?”段承轩稍稍用力,另一只手这是滑过她的发丝:“看来本王不能让你一人独居于后宫之中。” “那你该怎么做?”顾茗烟拍了拍他的面颊,笑盈盈。 “强攻使不得,兄弟之情用不了,你觉得该如何?”段承轩佯装头疼,不去理睬那只还在点火的手。 “那你安慰安慰我把。”顾茗烟蓦地将他腰间的牌子给摘了下来,其上赫然写着一个靖字。 她自是不知晓这牌子又多么重要,只是日日看着段承轩带着。 段承轩的脸色变了变,只将她给拉到怀里来:“牌子给你,今日你便归我,如何?” “这牌子比的上我一日光阴吗?”顾茗烟顿时有些嫌恶。 “有这牌子,我手下的兵将任你动,你觉得值不值?”段承轩稍稍起身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一头青丝胡乱散在床榻之上,段承轩将那牌子放到枕头之下,在顾茗烟说出任何拒绝之言前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顾茗烟只有喘气的份儿,趁着段承轩解开腰带的间隙轻轻捶打他的肩背:“外面的事儿……” “你再踹我两脚,日后外面的琐事你便不要管了,如何?” “你嫌我碍事?”顾茗烟美眸一挑就要将这男人给踹下去。 捉住那小巧玉足,段承轩倾身上前:“从未嫌弃过你,只是夫人操劳消瘦,为夫心疼。” 只堵得顾茗烟涨红了一张脸,这一脚是踹不下去了。 屋内的动静渐渐变了味道,门外的桑宁只好顶着一张黑的可以滴出水来的脸快步离开。 色令智昏四字,不无道理。 第1030章 第一千零三十章 如亲见靖王 清晨之时,圣医屏退了所有前来伺候的人。 一袭清浅的素雅青衫便走了出来,头上的珠钗玉簪都被平稳的放进首饰盒里,唯有一根桃木簪将头发绾在脑后,肩上背了那个简单的小药箱,白纱掩面,唯有腰间的那块牌子令众人疑惑。 而背后紧随而出之人则是一身王爷衣裳,长袍加深,腰封将那精瘦的腰凸显的一览无遗,偏的平日冷面之人此时还睡眼朦胧,神色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还未醒?”顾茗烟用手肘轻轻一撞他。 段承轩的身子动了动,带着几分无赖的将手搭在她瘦弱的肩上,半个身子都歪了过去:“地板凉,你也舍得?” “自是舍得。”顾茗烟笑着挑了挑眉头。 段承轩揉了揉发疼的脖子,还想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却被她一把拍开,眼角弯弯:“不合体统。” 段承轩眼神锐利了几分,只好收了手:“早膳可准备好了?” 门外伺候的宫女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你就不必在宫中用膳了,可还记得大婚之事?”顾茗烟抬手拉住他的袖口,复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次别忘记托人将眼药给我送进来。” “何时如此小气了。”段承轩的另一只手还揉着脖子。 “对外大方,对内小气,你还有何问题?”顾茗烟随手推了她一把,自顾自的走上前厅。 四周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却见段承轩脸色阴冷下来,却还是乖乖的按照顾茗烟的吩咐,径直离开,不准备在这宫中多待,至死临走时还是吩咐了桑宁一句:“她腰间的牌子是本王给的,你看着她人时也看好那牌子。” “王爷此举实在不妥。”桑宁如何能认不出那牌子来。 “有何不妥,江山美人择一罢了,此外,你还是亲自去保护皇兄为好,让洪霄来照顾她即可,年轻人们在一起也好说话。”段承轩如此说着,更是淡漠的看了桑宁一眼。 后者心里了然。 这话是段承轩说的,院中的太监宫女可都听见了。 面上要洪霄,是因为洪霄曾是在齐柔身边伺候的人,可只怕只有段琮和段承轩心里知道,他这是故意要卖个桑宁一个人情,如此说来,皇上兴许当真会答应,待在顾茗烟身边总比待在皇帝身边来的好。 段承轩从宫门的另一边离开。 而顾茗烟来到前厅时,众人都在,就连段承瑞也来此。 几人见到顾茗烟时神色各异,段承钰和齐柔两人眼神意味深长,而张良山的眼神充满了怨怼,唯有段承瑞佯装不知晓昨夜今早发生何事,低声道:“可睡得安稳?” “安稳的,三皇子殿下怎的今日过来了。”顾茗烟疑虑着坐下,并不知晓这之前还让自己去当他皇后的三皇子,今日一派淡然而来是所为何事。 “四弟的大婚之事还需的诸多事宜,父皇特意命我前来将四弟归送回府。”段承瑞如此说着,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顾茗烟的手边,声音不免又低了几分:“此外,昨日皇后殿中的事情闹大,我便来看看你如何。” “一切都好,三皇子殿下放心。”顾茗烟干笑着敷衍,见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自己的身上,终是忍不住道:“若是着急,三皇子还是早日同宗平王回府的好。” 段承钰看着对面一夜未理睬自己的齐柔,恨不得捏断手里的筷子。 他愤愤看向顾茗烟,好像是顾茗烟断了他哄人的时机。 瞧见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顾茗烟也跟着冷哼一声,笑的任性:“宗平王殿下应当自己操劳婚事才对,不然若是让齐老爷子知晓这一切都是三皇子殿下独自操办……” “三哥,时日不早,我们还是早些离宫吧。”段承钰当即放下碗筷来。 段承瑞蹙眉,看顾茗烟:“你便……” “之前之事我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你已然有自己的妻室,何必互相招惹。”顾茗烟小声开口,不经意间露出腰间的腰牌来,见段承瑞脸色白了些,她只道:“世上没那么多如果,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珍惜眼前才为真。” “眼前无人。” “那是你目中无人,你身边有哪一个女子不出类拔萃?偏的你只瞧见了我。”顾茗烟微微抬了抬压下巴,径直站起身来走到齐柔身边落座,十分嫌弃的对段承钰摆摆手。 段承钰只好死拖硬拽的将段承瑞给拉了出去。 待到吵闹之人都离开,齐柔屏退众人让鬼魅也一同用膳,顾茗烟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方取下面纱端起碗筷,便听见齐柔问:“我比你大上两岁。” “好像是的。”顾茗烟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但我日后岂不是比你小了一辈。” “噗——”顾茗烟呛咳了一声,就连鬼魅都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辈分突然大了起来。 连连咳嗽了几声,顾茗烟才忍不住看她:“那张良山是我徒弟,就和你同辈了?” “瞿昊的辈分也比我大。”齐柔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顾茗烟一时无言,只好乖乖低头吃饭。 待到酒足饭饱后,顾茗烟刚准备去玉珺的寝宫里走上一遭,便看见小太监将洪霄送回来给顾茗烟当护卫,洪霄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躬身行礼:“圣医大人。” “你且随我来吧。”顾茗烟随意点点头,径直离开。 她方才走出不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天炎城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靖王腰牌兴许当年并不值钱,只是个身份的象征,可待到之后,但凡见到靖王腰牌便是见到靖王本人,若是有靖王的命令,那么这腰牌便可以调兵遣将。 便是在顾茗烟一头扎入玉珺宫殿不久,段承轩一道军令发下去,见腰牌于圣医,如亲见靖王,若见腰牌流落他手,格杀勿论,惊得天炎城的一众朝臣愈发相信段承轩的不臣之意。 顾茗烟并不知晓此事。 她只是重新将玉珺给搬了出来,将手法告诉宫女后让她们日日定时揉捏,自己则是告诉段琮自己需要需要醉雪这味药材,后她便一头扎进药方之中,无人敢上前打扰。 窗外细雨渐渐的大了。 第1031章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情深至今 雨势不歇,殿中也泛起稍许潮湿。 玉珺久居于冰棺之中,身子根基已然不比当初,如今越发的潮湿反而会加剧她体内的药力。 坐在床榻边侧,她尚且不知晓宫里宫外乱成一团,只揉捏着玉珺的手臂。 身边的宫女前来送些饭食,恭声道:“圣医大人还请吃些东西吧,不然只怕皇上要怪罪下来。” “你来为她揉捏手臂,力道轻些。”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前殿,轻车熟路的宫女们早已经上前动起手来,细细的揉捏着,更小心的观察着玉珺。 而之前在冰棺之中还尚且不能看清那张脸。 如今玉珺彻底被搬到冰棺之外,那张脸却叫顾茗烟心悸。 不仅仅是她和云栖长得有些相似,如今的玉珺几乎也和她们二人长得有三分相似。 按理说同一血脉中除非是双胞胎,极难会找到两个面容相似的人,可如今,三人的年岁应当是依次递增,中间相差不过八到十岁,但两者同宗,却出现了三张相似的面容。 也怪不得有人会相信所谓的天火寓言,毕竟三张同样的脸一同出世就已然十分不正常。 此外,皇后殿中所发生的事情同样是匪夷所思。 “皇后殿中的事情可有眉目了?”顾茗烟忍不住低声询问。 “皇后殿外的护卫的确看见有黑影掠过,只是那人离开的甚是快速,身手了得,整个皇宫之中都人心惶惶,却始终未再找到其他的蛛丝马迹,太医还说皇后当时应该是被刺杀过了许久才发现,故而也错过了找到凶手的最佳时机。” 慕青并不在天炎城内,而凤凰胆根茎之毒存于那刺客的体内,应当是时日无多,而那些碰过染血物件的宫女太监应当也会出事,但如今看来,这凤凰胆根茎之毒像是被谁压制。 需得背后之人医术了得,又得手中有稀有药材。 这样的人选几乎没有,如此便愈发难以找到线索。 两件事情交杂于一处,她总觉得这些事情看似零散,但应当都有个共同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正在此时,一旁的宫女又开了口:“不过倒是在一处荒芜的宫殿处,发现了九皇子的贴身物件。” 顾茗烟又是一愣,之前不是说九皇子被人掳走,而那刺客的身手了得。 莫非是其他地方的势力所为?可明明知晓九皇子身上的凤凰胆根茎之毒无解,又如何要用? “如今皇上已然召了九皇子入宫吗?” “并未传召,听说九皇子府中前夜遭人行窃,昨夜就开始找东西了。”宫女摇摇头。 这事儿倒是蹊跷。 不过想来,顾茗烟反而没那么头疼了。 九皇子失踪的事情只怕是段琮自己要拦下来的,去往九皇子府邸肯定会继续寻找线索,而如今看来,皇帝之前没有解决掉九皇子,如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九皇子这个逆子没死,竟靠着毒素走血,将这凤凰胆根茎之毒给带了出去。 如今返回来将他信任的皇后伤害,后宫佳丽三千,暗流涌动,又有哪个枕边人可信呢? 扬了扬嘴角,顾茗烟自顾自的用过膳,重新回到玉珺的床榻边,本想帮她揉揉小腿。 “唔。”顾茗烟突然听见那几不可闻的细小呻吟。 回过头去,只看见玉珺睫毛轻颤。 不疑有他,顾茗烟当即纷飞前殿的宫女太监:“去取些易消化的白粥来,可加些细碎的肉末和青菜,切记要细。” “可是玉珺姑娘……” “离醒来还有一段日子,不必惊慌。”顾茗烟懒懒的扬手,说的随意。 不过多时,便有小太监送来了丰盛的肉末粥,顾茗烟将其拿过来吹凉了些才慢慢的喂入玉珺的嘴里。 多数都落在枕头上,可顾茗烟还是慢慢的喂着。 身旁的宫女太监想将碗勺给拿过来,却被顾茗烟拒绝:“不必,只是喂粥这般小事我也是会的。” 一碗粥渐渐见了底,顾茗烟方将剩下的白粥放到一旁,却听一颤抖的声音自上传来:“珺儿可是要醒……” 她恍然抬起头来,只觉得一滴温热的泪砸落在脸侧。 眼睛微微睁大,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段琮落下泪来,指尖轻颤着迎上前去握住了玉珺的手,仿若是握着什么易碎的瓷器,又好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目光虔诚。 顾茗烟站起身来退开些:“还有一段日子,皇上可以适当陪陪她。” 她还未离开,段琮已经将那冰凉的手附到面颊之上,如视珍宝的落下个浅淡的亲吻,嘴唇翕动,似是在说她们当年的旧事。 说到皇宫的高墙如旧,谈及傍晚的天边晚霞,又忆起当年相遇后相伴而望的第一场雪。 唯独摒除了他的满手血腥、弑子囚母,亦或是这些年来求而不得的委屈。 顾茗烟也不免动容,悄然离去后殿,只吩咐了宫女太监:“我今日便去齐柔的殿中就寝,劳烦找位公公来带下夜路。” “还请圣医大人一路小心。”宫女轻笑着让开路来,找了四个手脚伶俐的太监为她带路。 雨中夜路模糊不清,树影摇曳似鬼影。 两盏提灯亦不过能照亮脚下之路,路经皇后殿时,其中还能看见灯火通明。 拐角之处,便有一人独自执伞,手中提着一盏灯站在那儿。 走近才发现,那当是该被段承轩亲手送回去的东方萱儿,她独自站在角落里,面色惨白,肩上轻轻搭着的披风摇摇欲坠,只被她用伞柄紧紧的拢着才未落下。 “我以为你本不会来了。”东方萱儿一看见她便是双目赤红的迎上前来,扔了那纸伞冲上前来,却被另外两个太监给牢牢按住,大雨冲刷过后,满身狼狈。 “那是无解剧毒!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有!那夜我同靖王之下并未发生什么,不过是姑母一手策划,你便下了狠手如此对待姑母,如今还要做好人逃脱嫌疑吗!” 东方萱儿不管不顾的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双腿打颤似是在这此地等待已久。 顾茗烟眉头紧蹙:“你以为,是我杀了皇后,又来救她?” “太医已然跟我说了,那是凤凰胆根茎之毒,宫中同这毒有过牵连的,只有你!” 当真是无妄之灾! 第1032章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第三势力动手 若是天炎城中所说的才女便是这般的人物,顾茗烟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执伞向前了一步,隔着淡薄的雨幕静静的注视着她:“我的确和凤凰胆根茎之毒有所牵连,可我还不至于会愚蠢到去跟你们东方氏为敌,既然段承轩站在你这边,我自不会伤你们,可你若是污蔑了我,他会让你母族陪葬。” 抬起手来将纸伞交给了一旁的条件,顾茗烟转身走到另一伞下。 “我不想解释,你倒是更该想想可在宫中发现什么可疑之人,那才是你该怀疑的对象。” 同小太监缓慢的朝着齐柔的宫殿走去。 顾茗烟懒得去听背后那些无关痛痒的诅咒,更加也不在意今日东方萱儿的歇斯底里会传播到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届时,只怕不少人都会将矛头对准于她。 毕竟一个她们可以提防的敌人,总是要比未知的敌人要好。 沉溺于权势之中的人,总会如此自欺欺人。 而背后被擒住的东方萱儿总算被人给松开,狼狈不堪的弯身捡起地上的纸伞,雨水落入她那双执意不肯闭上的眼里,却也泯灭不了半分顾茗烟离去的身影。 “你只是个凶手。” 她冷冷的放下狠话,却扔了那唯一留下可以照亮道路的提灯,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树影绰绰之间,隐约能看见在那黑暗之处还有另一个身影。 那人的声音仿若是被烈火烧过喉咙一样嘶哑不堪,声音起起伏伏,令人胆寒。 “是时候去一趟宗平王府了,拿到她想要的筹码,她才会说实话。”那人低声开口,将一枚钥匙送到了他的手里,嘴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凤凰胆根茎世上早已经没有了,只有她的血里才有,可她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东方萱儿紧握着手里的那把钥匙。 “她是不想我夺走他最爱的男人,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听从姑母的话,如果昨日我醒来后能主动一点就好了。”她凄凄惨惨的笑出声来,似是嘲讽自己那般弯下身子笑个不停。 多亏了姑母已经给她制造了那么好的机会,可她却还怕段承轩会翻脸,今日却让姑母遭难。 若非是宫中谣传她和段承轩发生了什么,顾茗烟又为何会下手? “顾茗烟……你是最有可能想要置我姑母于死地的人。” 姑母曾赠毒酒,将我推入靖王怀抱,我不可能猜错! 那黑影看见东方萱儿脸上改变的神色,轻笑一声,便悄无声息的离去,散于黑暗之中。 …… 雨夜行来,寒风入体。 第二日醒来之时,顾茗烟埋在被褥之间,鼻子喉咙都觉得被堵得严严实实,难受的紧。 若是给她第二次机会,她甚至不会跟东方萱儿多说一个字。 齐柔亲自带来的侍女敲了门也没听见里面传来声响,只好着急的将齐柔给叫了过来。 将门推开,正看见顾茗烟正坐在被褥之间吸了吸鼻子,衣服都松散开来,眼尾泛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有些操劳过度。” “终于醒悟了。”齐柔让侍女将早膳搬到这里来吃,不可置信的碰了碰她滚烫的额头:“他刚走你就染了风寒,只怕他要将我一层皮都给剥了。” “不至于,我再睡会儿,你按着方子给我去抓药喝了就好。” 顾茗烟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怎么也比之前全身疼痛的难受好上许多。 “恩,等会儿我派人去通知靖王一声。”齐柔说的小心,生怕顾茗烟拒绝。 却听见她轻笑起来:“只怕他想入宫,皇上还不许,你且告诉他吧,再补一句,不能让银杏和萧骁只顾着闹腾受了风寒,再用我的钱买些沧澜的冬衣送给青则和逸则,我这个做娘亲的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语毕,她方一抬头就撞进齐柔意味深长的眼里,小心的攥紧了怀里的棉花袋子。 “你变了。”齐柔斩钉截铁的给出一个答案,复而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发丝:“以后这样都挺好的。” “我只是染了风寒。”顾茗烟歪了歪脑袋,倒是被她揉捏的挺舒服。 “如果是以前的话,你定是不会让我将此事告诉靖王,免得惹他烦心的。” “是吗?” 顾茗烟疑虑,混沌不堪的脑子细细回想了过去种种。 她以前的确是从来没有依赖人的习惯,更没有打扰别人的习惯。 齐柔亲自去布菜,顾茗烟则在床上打了个滚,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始终觉得自己现在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最后还是齐柔耐心的将她从被褥里挖起来吃饭,她才能不为齐柔说的话忧心。 洪霄探了脑袋进来,低声道:“大事不好了。” “何事?”齐柔先是好奇,后来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不是银翘来了信?母子平安吗?” “咳咳……什……什么!便是这几日出生吗!”顾茗烟被呛咳了两下,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两人都瞪圆了眼睛看向洪霄。 洪霄也是一愣,旋即想起齐林的夫人的确是在尔丹要临盆了,可此时只赶紧摇头摆手,道:“并非是此事!是顾诚在宗平王府的地牢里消失了!没人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早上地牢的卫兵都已经消失,靖王殿下和宗平王殿下已经在派人调查此事了。” 好端端的,顾诚怎么会消失无踪。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深深的疑惑。 虽然顾诚是面对雁江使臣最后的杀手锏,可雁江如今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国,到时候若是处理得当,即使不用交出顾诚也可以解决此事。 那么顾诚还有什么用处呢? 不仅是她们二人好奇于此。 此时的宗平王府已然为大婚之事做准备,可地牢处却是一片狼藉。 段承钰立于一旁,神色阴冷了几分:“这刺客既然有本事直接从地牢里将人悄无声息的带走,那么我大婚当日,他们自然也有办法混进来。”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当年本该是将顾诚交给云绾带走处置,可因为皇兄注视此事,迟迟未将顾诚归还,如今背后又是哪一队人看上了顾诚,将其掳走?” 若是没了顾诚。 那么烟儿曾说要让云绾亲自从顾诚身上讨回来的心愿,岂不是作废了。 两个男人此时却不约而同的想到自家那口子,眉头紧蹙。 宫中的齐柔和顾茗烟齐齐打了个喷嚏,顾茗烟当即就被齐柔用枕头砸了脑袋。 “好好养病,不要传染给我!” “唔唔!”我没有! 第1033章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闲来无事 既然有两个男人去忙宫外的事情,她们自然是安心。 顾茗烟又沉沉的睡了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只听见窗外的雨势不减反增,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剧烈的声响,还伴随着银白的落雷,愈发的让她难以入眠。 既然睡不着,顾茗烟索性自顾自的用冬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从长廊下走出没多远,她一眼就看见了同样衣衫齐整而出的齐柔。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皇后殿。” 末了,两人都浅浅的笑了起来,各执伞踏入雨幕之中,背后跟着洪霄和几个宫女太监,洪霄有意将背后的人压得很后,方便两人在雨中说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借皇后遇袭的事情对你下手,是得不偿失的事情。”齐柔低声道。 顾茗烟点头:“的确是得不偿失,算来皇后娘娘只是皇上的傀儡,背后之人知晓那么多东西,很难遗漏这一点,纵然没有遗漏傀儡这一点,她们光是刺杀皇后就足够,为什么要找一个身上中毒的人来,后来又想连我一起杀了,听起来是一石二鸟,实际上成功率太低。” “虽然皇后娘娘有所挣扎伤了那刺客,可实际上只要你在,便不可能让皇后去死,而后来杀你倒是可能点,但无论怎么想,她甚至在宫中暗处对你出手都好,为什么偏偏选在了皇后殿。”齐柔认真点点头。 关键就在于,那背后之人为何一定要将动手的地方选择在皇后殿。 皇后白日总归是要出去一趟,而她作为圣医,平日也是要出门,想要解决她们完全不必在寝宫之内,寝宫之内侍卫众多,他们既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入内,后引顾茗烟上钩杀人,为何不直接派人半路刺杀,都要比这来得快。 两人想不通,只好去皇后殿找线索。 可来到皇后殿门口,黄公公似乎还在这里处理皇后娘娘遇袭的事情,见到两人面露难色。 “皇上下了令,不许圣医大人再靠近皇后殿一步,此外齐小姐来日大婚,还是莫要沾染此地的血腥之气才好。”黄公公说着,倒是多看了洪霄好几眼,使了几个眼色。 洪霄只好笑盈盈的凑上前去,安慰两人还是早些离开。 黄公公便在此时走过来,将一张字条放入了顾茗烟的手中,低声嘱咐:“还请圣医大人以大局为重。” 大局?什么大局? 顾茗烟全然不知,在这种情况未明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大局。 折返归去,齐柔坚持要到顾茗烟的房间里谈事,顺势将她重新塞回到床榻之间。 鬼魅这几日在宫中不方便行走,如今屏退众人,他也好出现入了门,亲自熬了药端过来,顺势还想将那字条拿过来细细瞧见,却见顾茗烟已然将纸条撕得粉碎,美名其曰:“知道太多对你们并无好处。” 鬼魅气得牙痒痒:“应当让瞿昊来教训你才是。” “他是我弟,你是我哥,怎么也没瞧你们管住我?”顾茗烟轻笑着埋进棉花袋子,面色泛红的看他:“反正意思就是这件事情不要我们管了,让我多注意注意大婚之事,看来皇上也不想让这次大婚出意外。” “皇上让大婚出意外有什么好处?”鬼魅不解。 “没什么好处,只是当时多了个制约我们的手段,如今瞿昊都已经过来,除非他不想要两国邦交,自然可以搞事情。可如今发现背后另有其人,且隐藏至深,那比起我们这些明面上都在帮他的人,自然是先一同解决掉背后那个人,才是上上之策。” 顾茗烟闷闷的开了口。 皇帝之前苦苦相逼,担忧的就是她不愿意去救玉珺,如今她虽然答应下来,皇帝却害怕她会不会动些什么手脚,而且从段承瑞那里已经听说,皇帝的确是想报复段承轩的,但并不知道是如何报复。 另一种说法,就是想让段承轩和玉芝做他和玉珺的药引子,而自己则是开方子的人,云栖爱慕于皇帝,相当于不会背叛皇帝,如同如今的皇后东方氏一样,是一个坚实的后盾。 如今两两制约,倒是平衡了不少,皇帝自然没有打破平衡的道理。 但如今这第三方势力陡然插足其中,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齐柔明显也明白过其中的曲折,复而又不解的看向顾茗烟:“如此说来,如今你我无事可做。” “字面上是这么个意思,毕竟大婚之日就算出什么差错,也只会是当天下手,按照被后人的机警程度,我们很难找到踪迹。”顾茗烟认真点点头,爬起身来将依然微凉的汤药喝下,味道苦涩,她也不过是略略皱眉就重新躺了下去。 耳边满是细密的雨声,吵得她愈发不得安宁。 瞿昊中途来过一次,说是要将齐柔的嫁衣稍作修改,加上一些尔丹的饰品以证明身份。 顾茗烟靠在床榻之上看着窗外始终未曾停歇的大雨。 冬日将至,也不知为什么沧澜竟会有如此多的雨水。 这些水究竟流往哪里,不得而知。 …… 与此同时,段承轩方才从宗平王府回来,便听见了顾茗烟感染风寒的消息。 “本王不过方才出宫,她便将自己整理成这副模样了吗?” 嘴上愤愤不平,面上却还是吩咐了人将顾茗烟平日的被褥衣裳一并送了过去,又叫来萧骁和银杏两个孩子过来写了两封信一并转交。 银杏总是害怕段承轩,故而牵着萧骁的手,小声道:“我们是该叫你叔叔还是……” “你们想叫什么都可以,来日在你们找到新方向前,我和烟儿都会好好照顾你们。”段承轩神色柔和的揉了揉银杏的脑袋。 同那些上蹿下跳的男孩不同,银杏只怕也是他收养的为数不多的女孩儿。 就连后院之前招收进来的孩子,也大多是男孩,只怕是有些女孩儿已经被贩卖到各个地方去,但这约定俗成的事情总归没办法一朝一夕解决,他也只能暂时护住眼前的人。 银杏红了脸,凑过去扑到段承轩的怀里,小声道:“叔叔。” “乖。”段承轩抬手将她抱起来,心里却不免想着再要个女儿。 床榻上躺的好好的顾茗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又被鬼魅抬手用被褥给捂住。 “别传染给别人。” “唔唔!”你们怎么老捂住我! 第1034章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灯火俱灭,窗户半敞。 顾茗烟衣冠齐楚的坐在窗前,指尖还把弄着段承轩所赠的牌子,膝上的绒毯上正趴着只腿受了伤的小猫,赫然是当是在靖王府中的小花,却也不知为何跑到这深宫之中还受了伤,盘着身子靠在顾茗烟的小腹上,一搭一搭的舔着自己的小肚子。 门外换班的宫女见状,慌忙进来:“这是哪家宫中的小猫,圣医大人切不可因其可爱便留下,恐生事端。” “靖王府中的小猫,却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来了。”顾茗烟懒得多言,只帮着小花揉了揉发痒的肚子,又轻轻捏了捏它的下巴,看那宫女:“你且去看看小花能吃的米糊糊煮好了没。” “是,圣医大人。”宫女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顾茗烟便索性将小花抱到了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绒毯上,指尖小心的碰了碰它的耳朵,换来几声亲昵的喵呜声,想必小花是循着她身上散不尽的药味寻来,一如当时。 她此时偶然风寒,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始终强打着精神。 细微的脚步声自外传来,顾茗烟半撑着面颊的动作微微一顿,当即回过神来循声望去,果然见到那双黑暗里的翠绿眼眸,并非是洪霄那般冲动,而是如深潭一般的寂静,只叫人看不清其中。 “既来了,是今日需要带我而去,还是约定明日?”顾茗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复而浅浅一笑,拨弄着那翻动不停的小花:“这小花,是他托人送进来的,还是你让人将其带了进来?” “靖王殿下钟情于您。”桑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答案虽不言而喻,还是多说了一句:“谁知猫咪顽皮,被宫中太监无意压了腿,这才如此。” “还好,未伤及根本。”顾茗烟的声音清浅,听起来好似已然要沉睡过去,却还是执拗的看向桑宁:“皇上不让我参与此事,实则也是害怕我卷入其中,更怕有人跟踪于我暴露玉珺的位置。可这许多年来,皇上为何能将玉珺藏在这人多眼杂的皇宫之中,还不被人所知呢?” 桑宁亦没想到她竟如此单刀直入,当即道:“宫中的确人多眼杂,但正因如此,才是最好的藏人之所,皇帝身边的亲信不止一批,而想要隐藏玉珺和云栖的存在,根本无需秘密行事,只需得将那处借口隔开即可。” 顾茗烟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 原来这几年来,都以修缮的名义日日请工匠时不时前去,而宫中妃嫔众多,新人旧人交杂一处,都只盯着对方的寝宫,如何会注意一个修缮的地方。 此外,为了不让太后发现,段琮特意在太后身边埋了眼线,只为掩盖此事,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眼线去做,也不需要联系,那人也彻底得了太后的信任,故而从未知晓。 “这便是传说中的灯下黑了吧。”顾茗烟忍不住轻笑。 “今日过来,只是想问问玉珺姑娘该如何照顾,若是能让宫女代劳,便不劳烦您走上一趟,专心为宗平王和未来的宗平王妃解决大婚的问题,再安抚好尔丹太子的情绪,勿要在最近几日间惹事。”桑宁如此说来。 顾茗烟早已心领神会,而且玉珺的照顾之法和流程她之前就同宫女说过,便将早就写好的纸条交到桑宁的手中,复而又问:“尔丹是发生何事,还需的我安慰?” “小姐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桑宁蹙眉。 “别忘了,从血脉上讲,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尔丹人。”顾茗烟浅笑,大有你不说我便不帮忙的架势。 桑宁皱眉片刻后,低声道:“皇后之事,成了最后的导火索,还请大小姐安分守己些。” 之后的事情桑宁闭口不谈,只说这些事情一应交由靖王殿下来处理,便匆匆离开。 顾茗烟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此时的宫里宫外已然闹翻了天。 尔丹太子如今身在沧澜,边关之外已然是尔丹大军压境。而两任皇后接二连三的遭人刺杀且都并未寻到背后之人,段琮无法只能斥责于段承轩接手此事却并无成果。 另一边有不少大臣暗中弹劾段承轩带兵集结于天炎城之外是兵变,想要趁此机会将段承轩一把给推下去,而孟旭并不在朝堂之上,他的党羽此时只成一片散沙,反倒是有些老臣和肱骨大臣,说此时情势不明,不能轻易动靖王,不然根基不保。 此外,大婚在即,天炎城人心惶惶,却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传言说尔丹公主未死,不日将以天火惩罚于这顶替大婚,而正逢秋日多雨,四处人心惶惶。 若说有不少人能从混乱中捞到好处,可作为皇帝和靖王,此时唯有手忙脚乱。 顾茗烟对这一切都并不知晓,只是喂了猫之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之时,方一抬头,便看见一支羽箭堪堪钉在床头。 而洪霄正立在一旁将那羽箭拔下来,见顾茗烟迷蒙醒来,只低声道:“无事,这是用来送信的羽箭。” 纵然如此,顾茗烟还是猛地坐起身来,惊得身边的猫咪险些跌落床榻。 手疾眼快的为顾茗烟圈住小花,洪霄赶紧道:“那人清晨而来,突然发难,我只能先到殿中来一看。” “上面写了什么?”顾茗烟匆忙接小花小心的捞回到床榻边放好。 在这手背森严的宫中,竟然有人能如此的胆大妄为! 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背后之人竟然敢直接射箭进来,想必根本就不害怕暴露。 洪霄将其上帮着的纸卷打开来送到顾茗烟的手上。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简单的两句话看的洪霄一头雾水。 顾茗烟却是神色有变。 这前面的一句话当是说他亦有冤屈,今日做这些事情都是情理之中。 而后面的这句话,指的却也不知是她将皇后给救活,还是将玉珺从冰棺里唤醒。 顾茗烟翻身下床,洪霄匆匆拿了衣裳过来,问:“此事要不要……” “不用让他们担心,他既然有意送信,只怕是提醒我。” 衣衫翻飞落于肩上,顾茗烟目光平静:“我倒是好奇,天道轮回,她究竟是想报复皇上还是靖王。” 第1035章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身不由己 若是要警告皇帝的话,这羽箭应当是落在皇后殿里。 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屋内,而且听见外面一片平静,那人过来同洪霄交手的时候应当是并未惊动到殿中的其他人,奇怪的是鬼魅没有动手,反而是洪霄先动手。 按理说,鬼魅的武功在洪霄之上。 没有洪霄发现,鬼魅却并未发现的道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武功高于二人,却只故意让洪霄发现,让自己来看到这封信。 洪霄细细想来倒也明白过来,当即一拳砸在掌心之中:“若是目的是王爷的话,那为何要对皇后出手?” “我若是知道,今日也不会如此慌乱了。”顾茗烟将衣裳穿好,却抬手将那纸卷给扔进了水盆之中,墨色晕染,只是让洪霄先将羽箭送去给鬼魅看看,问问他们能不能找到什么眉目。 而在殿外的阴暗之处,一抹身影轻笑一声,隐入黑暗之中。 鬼魅拿了羽箭,细细观察:“这羽箭箭头不齐,这羽上带了血渍,是你伤的他吗?” “并未。”洪霄摇头。 两个武人皆是疑惑,顾茗烟看向两人对着一根羽箭沉默的模样倒甚是有趣,却也有没坐看他们如此困扰的必要,只道:“既是传话的羽箭,那人不慌不忙应当是不会出差错,我只是好奇这羽上的血从何而来。” 宫中见血的地方实在是不多,说来的确是有不少宫女太监受惩罚都会流血,可仔细想想,宫中在外向来是甚少见血,毕竟晦气。 而这血沾染到羽箭之上,羽箭平日应当是放在身后的箭筒之中,更是难以沾染。 唯一的可能性…… “虽不知为何,但这血更像是他被羽箭上的羽毛划伤了手,故而留下的。”鬼魅复而开口道,又看了一眼洪霄的指尖,抬手将这根羽箭交到了顾茗烟的手里。 看着那羽箭上的一抹血色,顾茗烟同鬼魅对视了一眼:“你以为,那人是故意留下这血的?” “谁知道呢?”鬼魅挑眉。 顾茗烟只好轻轻一嗅,的确是些许甜腻的血的味道,复而拿了些许药粉来洒在上面,颜色略变,顾茗烟沉默:“凤凰胆根茎之毒,只当是那日刺杀皇后的凶手。” “不知那日皇后用来刺伤那刺客的东西找到了没?”齐柔抬眼轻声的询问了一句。 那日他们都怀疑是皇后反手伤了那刺客,可至今为止,并未发现皇后宫中有什么东西遗漏,加之一地的血中都有凤凰胆根茎之毒,那些处理之人都要小心再小心,只怕还需的一段时间才会有人真正的去翻找。 顾茗烟微微出神,正在愁眉不展之时,殿外的护卫们却走进来向齐柔行礼:“齐林公子拿了帖子入宫,说是……喜得贵子。” 护卫们话音刚落,并不知晓这喜得贵子是祝福或是其他。 鬼魅和洪霄却只看见两个女子蹭一下站起身来,齐柔更是急急的让他们赶紧将人放进来,竟是当即红了一双眼,捏着帕子在房中来回踱步,顾茗烟更是喜形于色,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的说起孩子是男是女该起什么名字好。 洪霄还未反应过来,鬼魅已然轻咳开口:“当是银翘生了孩子,送信而来,想来应当是母子平安。” 尔丹距离沧澜千里之遥,送来的消息莫约是半月之前,鬼魅倒也能跟着放下心来。 当日那个年幼无知的丫头如今已然为人母,而再看顾茗烟,当年生下逸则之时,不过也是为了死后不留遗憾,更不负段承轩之情谊和撒手人寰抛弃青则的歉疚。 齐林一冲进来就大喊起来,一个大男人举着手里的信哭得天昏地暗。 “龙凤胎!银翘生下是的龙凤胎!三人平安……呜呜……我竟然都没去陪着银翘。”齐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带着顾茗烟和齐柔三人竟都哭成一团。 鬼魅看着顾茗烟看着皱巴巴的信纸哭的一塌糊涂,只蹲下去小声安慰:“这不是该高兴的事情吗?” “我就是高兴。”顾茗烟埋进鬼魅的颈窝里泣不成声,声音发闷:“银翘以前做我的丫头,后来又去照顾齐林那个不着道的男人,但现在……我知道她很幸福,齐林很爱她,现在三人平安,真是太好了。” 鬼魅无奈的拍拍她的脑袋,同门口方才过来的瞿昊相视一笑。 “这不是挺好的吗,别哭了。”鬼魅小声道。 “可我还是很高兴,最起码有人能得到一份单单纯纯的幸福了。”顾茗烟索性埋进鬼魅的颈窝里,哭湿了他的衣襟。 鬼魅却恍惚的看向那边正在安慰齐林的齐柔,心中早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在座众人,都曾经身不由己。 瞿昊失了骄纵任性的年轻,齐柔失了二十多年不被理解的光阴,他曾眼睁睁的看着青黛被污蔑后离开人世,就连洪霄都背负着族人死去的枷锁。 他们都卷入旋涡之中难以自拔,可如今,唯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改变。 像是认同她们之前的尽力回护都是有用的。 当夜,齐家姐弟和瞿家的姐弟,四个人坐在屋顶上喝的烂醉,为两个出生的孩子只恨不得将此生所有美好的字句都说上一遍。 美酒入腹,抵得住月光戚寒。 洪霄和鬼魅严阵以待,并未发现黑衣人的踪迹,半夜时分才将四个烂醉的人拉下来,顾茗烟却死死的抱着瞿昊不放手,还对鬼魅笑道:“他是我弟弟。” “我还是你哥哥呢。”鬼魅被她逗笑,一直同这两个烂醉如泥的姐弟耗到了清晨才沉沉的睡去。 洪霄正将齐家兄妹送回去塞进被褥里,归来时却看见门扉大敞。 抬眼一看,除了顾茗烟完好无损的缩在床榻上,喝的烂醉的太子殿下正拽着鬼魅的袖子叫姐姐,鬼魅只好坐在一旁任两个弟弟妹妹去闹,烦躁摆手让洪霄将门扉关上。 洪霄摸了摸鼻尖刚想离开,鬼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扔了瞿昊将他拉进来,看他:“你们俩年岁差不多,你陪着吧。” 洪霄惊愕,瞿昊却已经拉着他的袖子叫姐姐。 鬼魅还笑:“这是我弟弟,也是齐柔的义弟,过些日子让齐林带着你们俩去好好玩。” 说着,还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洪霄的肩膀:“别总跟着王爷打仗,去玩玩。” “鬼魅大人……”洪霄简直哭笑不得。 第1036章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我欠她们 翅膀敛至身侧,信鸽稳稳的落在成山的手臂之上。 白马寺的信笺,成山看过一遍之后将其送到段承轩的手中:“王爷,公主殿下发现了苏玉婉和慕青的踪迹,说他们正在赶往天炎城。” 看过信笺上的字字句句,段承轩沉默以对。 当时虽不知顾茗烟为何将苏玉婉给放走,但两人此时应当是无依无靠,又如何敢来天炎城触自己的眉头,还是为了找自己和顾茗烟报复。 之前若非是灵儿自己提出要去白马寺寻找线索,他当时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在白马寺留人,就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别人自然无从探查,那么苏玉婉和慕青应当也不知晓他们入城的消息传来。 所以,她们是想偷偷入城。 不管目的为何,段承轩总觉得这些事情并非是杂乱无章。 当年同他们有所牵连,渊源颇深的几位此时都消失无踪。 九皇子寻觅不到踪影,顾诚也不知为何被人带走,慕青和苏玉婉反而要来天炎城,而且,至今为止他还并不知晓孟旭为何要称病三月不上朝。 冥冥之中,似是有人将人牵引至天炎城中。 不疑有他,段承轩当即决定:“将苏玉婉和慕青的画像发下去,若是再看见两人的踪影,将其关押于就近地牢之中。” “是。” 语毕,成山行礼而退,成一却在此时走上前来。 “王爷,东方小姐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让她进来。” 段承轩因之前的误会本就不想同东方萱儿多做牵连,加之那日不知是谁盛传他将东方萱儿抱出皇宫的流言,这几日加上皇后遇刺,本以为东方萱儿此时应当会在皇宫之中。 而此时东方萱儿换了一身清雅月白长裙,顺从的向段承轩行礼:“靖王殿下。” “何事?”段承轩冷冷一瞥示意她不必多礼。 “前夜我在宫中见到一名神秘人。”东方萱儿走到段承轩的桌案前来,面色如常,一双手却小心的拧着袖口,似是不安。 段承轩轻轻扬手,让屋中的人都出去。 门扉阖上,东方萱儿才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指尖不安的抱着手臂,小心翼翼的看向了段承轩那张冷脸,低声道:“他趁着我当时因姑母遇刺慌乱之际,说要为我血刃凶手,只要我帮他将宗平王府地牢的人给放出来。” 段承轩拿着公文的动作一顿,蹙眉。 “他还说了什么?” “他只说了这些,我当时的确是想顺从他的意思找到害我姑母的凶手,可最后我在宫中四处打听,也并未有人知道这宫中藏了人,我惴惴不安,装病回了东方府邸,昨日又听闻宗平王府出了事情,我就慌了。” 东方萱儿脸上血色尽失,只是小心的抱着手臂喃喃自语:“思来想去,我还是想来同王爷说上一声,以免来日惹祸上身。” 东方萱儿作为东方氏的女儿,想要依靠段承轩这座大山,自然也要拿出十分十的诚意来。 而且东方萱儿口中所说的事情的确有人办到。 要不然就是东方萱儿贼喊捉贼,要不就是另有他人做了这件事情。 不过在段承轩的眼里看来,东方萱儿并没有这个能力去宗平王府的地牢里将人给救出来。 “钰儿,你以为如何?”段承轩埋头继续看公文。 东方萱儿微微一愣,旋即才看见宗平王段承钰正从旁侧的屏风后绕了出来,手中正捧着一份没有名字的书册,冷眼而视:“那人寻得你帮忙,自然是认为东方氏有本事入本王的后院,从本王后院的地牢里将人带走。” 面色惨白,东方萱儿慌忙站起身来:“宗平王殿下,我东方氏断然没有如此大的本事,故而才迟迟未动。” 听闻此言,叔侄二人也并未为难东方萱儿,段承轩则是直接让她离开。 东方萱儿虽然有诸多不满,但她此时前来坦诚的目的已然达到。 悻悻离去,书房中的段承钰则是将那朝廷官员的名册放下,问段承轩:“皇叔,你以为此事真假?” “成二方才已然去调查此事了,只需知晓她这几日是否真的躲藏于东方府邸,又或者是她在宫中真的派人寻找过那神秘人的身份,这样便知晓她所言真假。”段承轩沉着脸将那名册给拿了过来,目光落在书房屏风后敞开的窗户上。 段承钰明显是知晓东方萱儿前来,而直接跳的窗。 “东方萱儿过来,你紧张到跳窗?”段承轩调侃。 “并非如此。”段承钰心虚的揉了揉鼻尖,意味深长的看了段承轩一眼:“齐柔如今算是瞿昊的义姐,那顾茗烟岂不是也能跟我攀上亲戚了,我总得帮着自家人看着,免得皇叔你红杏出墙。” “咔嚓——” 方才被段承轩按出来的信筒被折断,露出其中的密信来。 “红杏出墙?”段承轩冷脸重复。 “毕竟皇叔你的烂桃花也不少,这东方萱儿又是天炎美人才女。”段承钰干笑着后退了几步,当即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我倒是好奇你将灵儿送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便不怕她出事吗?这几日敏儿缠着莫三,可日日念叨着灵儿的名字。” 被转移了话题,段承轩的脸色才稍稍缓解了些,放下东西,低声道:“就让她在那儿待着,还比较安……” “放开我!” 伴随着女子熟悉声音的低吼,门扉毫无预兆的被猛地推开来。 和顾茗烟有着同样面容的顾双匆匆而来,甩开了两边还想要桎梏住他的护卫,双目赤红的看着段承轩:“我都听到了,你怎敢让你的亲侄女涉险!” 段承钰一愣,想来她应当是没听完两人说的话就进来,刚想解释,却看见段承轩冷冷一瞥,似乎是让他住嘴不要解释。 而段承轩自己却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当日给敏儿喂毒的人,可并非是本王。” 顾双的脸色当即一变,旋即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那……亦是迫不得已,她们姐妹二人此生已然足够辛苦,我……求王爷能看在她们是您侄女的……” “只要你愿意代替顾茗烟,我就答应你将灵儿接回来。”段承轩抬手挡住了还想解释的段承钰,低声开口。 顾双微微睁大了眼,仿若是这辈子都做她人替身的委屈也涌了上来。 “若你不答应,来日本王会将敏儿也送走。”段承轩冷声道。 “我……我答应,只要你好好照顾她们!”顾双忙不迭的上前了一步,指尖攥紧成拳,一滴清泪划过面颊:“这是我欠她们。” 第1037章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凶手 凤冠霞帔,金银龙凤烛。 成衣铺的绣娘恭敬的将这些东西送到了齐府,府中上下齐整,齐老爷子只是小心的拂过这精美的嫁衣,却也不知是多少绣娘日夜赶工而绣,就连这绸缎都顺滑,而凤冠更是精致非常,连同那日的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放于一侧。 女儿出嫁,齐鸣只看着这些便红了眼睛。 绣娘巧笑嫣嫣的开了口:“齐二小姐来日嫁入宗平王府,自然是幸福美满。” 简单的祝福之语,齐鸣却乐的笑弯了嘴角,吩咐人包了大红包赠与各位绣娘,出手阔绰,只让成衣铺的姑娘们笑得合不拢嘴,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等祝福之言一一抛出来,厅堂之间热闹非常。 却无人发现那绣娘悄悄的将东西交递给一旁的小厮。 一只雪白的手腕却横了过来,将她手中的凤冠霞帔给拦下。 甫一抬头,正撞进一片柔软的桃花眼中,可绣娘身形却不自觉的一颤:“靖……靖王妃殿下……” 绣娘声音不大,却惹得不少人都纷纷回过头来,眼里惊愕不小。 这些日子有关于当年已死的靖王妃和尔丹公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已然有不少人知晓圣医大人同那两位十分相似,就连平明百姓都想这是皇家秘闻,实际上这三个都是同一人。 可此时,那张同样的面庞出现于此,而圣医大人却并未有离宫的消息。 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并无问题,且收着吧。”顾双轻声开口,目光落在那角落里的贺近身上,微微点头。 贺近便顺势走上前去,待到那凤冠霞帔被拿了下去,才看那绣娘:“佛曰,不可说。她如今已然是济世堂的大夫,名为耳清。” 听见耳清二字,倒是不少人心里都有了定论。 当年的耳清大夫本来说是江湖上的大夫,后来又在济世堂坐诊,实则是不少人都知晓她其实就是靖王妃,如今连当日所用的姓名都并未更改,便是承认的意思了。 那如此说来,宫中的那位圣医又是何人。 而当年的靖王妃究竟是不是尔丹公主,却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趁着齐府众人都在的间隙特意让顾双出现,便是为了混淆视听。 意外的是,段琮此时也并未说出顾双的事情,算是默认,只希望那背后之人能暂时被混淆。 可是始终有人觉得奇怪,此时便有人派了侍从来送礼,顾双假意检查,实则是让贺近在身旁看着,而指尖方落到那夜光杯上,顾双便在贺近之前微微蹙眉:“来人,将他拿下。” 特来送些小礼物的大人们具是一愣,却只看见那侍从不知从何地掏了一把匕首冲上前来,刀刃泛冷在空中留下一片长长的痕迹,众人惊呼。 “咔嚓——” 顾双只觉得眼前一花,接踵而至的便是那侍从双腿跪地的闷哼声。 段承轩坦然收了手,站在顾双的面前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那侍从捂着翻折的手腕嚎叫不已,冷声道:“将这夜光杯砸碎了扔回去,再将送礼的人给本王抓来。” 顾双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若是段承轩不来,她只怕是要将一条命都搭在这里。 而眼前昨日还出言威胁的男人,此时却转过身来,弯下身子来对她说话:“戏已做足,此地危险。” 在外人看来,便是段承轩对她青睐有加,而顾双则是知晓她外出自由已尽,强颜欢笑的站起身来,同贺近离开。 而众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方面是好奇谁敢送有毒的东西前来触霉头,另一方面却是见靖王和这耳清姑娘如此亲近,那么靖王同那圣医之间的事情又是否是真的呢? 众人不知,段承轩的目的已然达到,自然是假意跟着顾双离去。 顾双神色黯然的同贺近从小门离开,却听贺近问:“方才,你如何知道那杯子有问题?” “色泽不对。”顾双对待这位老先生自当是恭敬,神色淡淡:“夜光杯不同于其他杯盏,故而那些无色无味的毒在上面会为其增加些色泽。” “你也懂医术?”贺近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略懂,毕竟顾茗烟本就是云氏后人,我自该学些。”顾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贺近则是停下脚步来目送她上了马车,待到马车缓缓离去,他才看向了身后跟来的段承轩:“这也是个好丫头。” “那便劳烦前辈多多照顾了。”段承轩放了几张银票到他手中:“她生于计划,长于阴谋,此生困苦,无人可渡。” 贺近愣神片刻,还是将这银票放入了怀中。 段承轩竟也是对他微微一拱手后,翻身上马离开齐府。 看着靖王殿下的背影,却也不知当年那个嚣张跋扈,乖张暴戾的王爷去了何处。 天炎城中风声四起,诸多人都分辨不清这几位女子究竟谁真谁假。 而居于宫中的顾茗烟自然是也听到了这消息,另一边是讨厌段承轩竟也不庆祝银翘诞下双生子的事儿,另一边却也明白过他这般良苦用心。 如今只是碍于宿醉头疼,她只能半撑着面颊靠在贵妃榻上,瞧着瞿昊千里迢迢的离了尔丹还需得回信,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却也不知父亲为何如此苛待弟弟,才不过二十的年岁,竟活的如此老成。 正在她绞尽脑汁的想要找个办法逗弄这弟弟时,门外宫女却款款而来:“东方大小姐前来,想要见圣医大人一面。” “如此,便在院前石桌前相见吧。”顾茗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同那宫女离开。 不去打扰瞿昊。 来到院门前,顾茗烟才想起那雨夜时的冷言冷语。 脸色阴冷下来,连带着眼神都跟着覆上一层冰霜,顾茗烟款款落座,扬手屏退了众人,只瞧着东方萱儿眼下乌青,脸上妆容潦草清淡,唯有眼眶红了一圈尚有些血色。 “你究竟是何人?”东方萱儿低声质问。 “我便是顾茗烟,东方大小姐为何如此询问?” 顾茗烟但笑不语,严重冰霜尽散,反倒是如春日桃花落满地,眸色温柔如春水,嘴角轻扬。 “你不可能是顾茗烟,你就是那个杀了我姑母的凶手!”东方萱儿脸色一变,疯狂的扑身上前。 顾茗烟攥紧了袖口中的药粉,却只看见一道身影轻晃,便有温热殷红砸落在脸上。 微微睁大了眼,顾茗烟慌乱起身,却只听那人浅淡一句:“可伤到?” 第1038章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失踪 “伤到的,明明是你。” 顾茗烟皱着眉头将眼前之人给拉开来护到身后,眼底春色尽散,唯有一片冷然。 “东方大小姐可知晓伤了皇子是何罪名?” 东方萱儿的脸色当即一遍,手中垂落的刀刃之上,点点红珠坠落于地。 而顾茗烟背后被护着的段承瑞只是无奈,目光落在顾茗烟的肩上,只道:“不过是些小伤。”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顾茗烟愤愤将手中的药粉砸落于地,看那东方萱儿:“来人,东方大小姐伤及三皇子殿下,亲自派人将其送出宫去,这是靖王殿下的命令。” 说罢,顾茗烟将段承轩给自己的牌子直接砸在了桌案上。 门外护卫了然,将其带离。 顾茗烟则从怀中掏了止血的伤药来放进段承瑞的手中。 她最不愿的,便是再欠段承瑞的人情! 可段承瑞却只是脸上带着一抹轻笑:“我本是来告诉你今日齐府所发生之事,便看见东方萱儿腰间银光一闪,这便来了。” “这次还是多谢,可我还是希望你知晓,我与你并无情分,更不想欠你什么。” 顾茗烟的声音轻轻柔柔,到底是不想伤了段承瑞。 段承瑞纵然对她一往情深,她却给不了他身上,但至少,不能伤他太多。 说来是优柔寡断,可段承瑞从未强取豪夺,更是未因她而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这般男子,为何要白白受了情殇,倒不如来日用时光磨平一切,空留这朋友情分足矣。 “我知道,这次不过是个意外。”段承瑞干笑几声挪开了目光,刚想将齐府所发生的事情,却听顾茗烟继续开了口:“我已然知晓。” “你同皇叔总是心有灵犀,我自是不必帮忙解释了。”段承瑞嘴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容,又对她开口:“我府中的二层小楼已然拆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日后,我自当将你当做皇叔的妻子,尊之敬之。” 说罢,他更是微微拱手,面色痛苦。 明明说了那么多次已然放下。 顾茗烟也跟着不好意思的拘谨起来,她向来难以接受他人炙热的情谊,便只道:“世上比我好的姑娘多了去了,三皇子殿下来日会遇到更好的。” “可唯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做,你……可否同我……”段承瑞似是羞赧,面色如血。 甚少看见段承瑞露出这般模样来,顾茗烟反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何事?” “以前你我身在同一屋檐下,我心中便已然心生欢喜。”段承瑞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只是我们从未单独对酌,只希望最后能同你小酌一番,看看月色,说些闲话。” “为何?”顾茗烟挑眉。 话音落下,正看见段承瑞眼中戚寒席卷而过,声音轻颤:“皇宫高墙,是笼。只希望登上皇位之前,了却这简单的心愿,只怕日后相见,我也难再同皇叔讨到你的几分闲了。” 听来,这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段承瑞所有的力气。 他眼底带着几分希冀的看向顾茗烟,顾茗烟却是难以拒绝。 来日后一切尘埃落定,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所面对的便是心思各异的后妃、黑白难辨的朝堂,却注定难得一片宁静真心。 即使如此,段承瑞自始至终都知晓帝位戚寒,仍旧是从不回头。 而顾茗烟同样苦笑:“好,今夜如何?” 段承瑞当即笑逐颜开,倒是像极了瞿昊高兴的年轻模样,笑道:“今夜,我便带着好酒而来。” 顾茗烟点点头,还想给他包扎,那人却欣喜的跑了个没影。 “真是……只是喝杯酒就这么高兴吗?”顾茗烟只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般小心翼翼、求而不得的爱恋。 不过那二层小楼已然拆掉,段承瑞从未趁虚而入对自己做些什么,她也是放下心来。 将今夜共饮的事情告诉了齐柔,齐柔只问她:“你如此相信他?” “其实他们段家的人都很好,只是容易因为女子走偏而已。”顾茗烟浅浅一笑,靠在齐柔的肩膀上合上眼:“不知何时,我们都成了一家人。” 齐柔浅浅一笑:“靖王那般维护顾双,你就不醋?” “醋,他也不知道。”顾茗烟哼哼了几声,齐柔则是无奈。 待到傍晚时分,段承瑞吩咐御膳房的人做了不少的好菜,更是寻来了醇香美酒,随着顾茗烟来到了这无人的偏殿之中,两人坐在院中小酌,段承瑞则是说着以前他在宫中所发生的小事情。 或是调皮惹得先生生气追打,亦或是看了话本去调戏那些年岁尚轻的小宫女。 顾茗烟惊愕于他竟也有如此调皮的日子,只说起自己入了靖王府后倒也能遇上些有趣的事情。 深秋寒风冷入骨,却也抵不住醇香美酒入腹,暖了身。 聊得越多,吃的喝的便也越多,待到银月被乌云所遮盖,消失无踪,顾茗烟只觉得身子沉重,竟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耳边还传来段承瑞的低低惊呼,最后却都只剩下沉默。 齐柔恍然从梦中惊醒,惊觉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眼前的册子都是大婚那一日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不想出错便着急看着,如今醒来忘得干干净净,只揉了揉额角抬眼看外面天光大盛,叫了贴身侍女进来:“三皇子殿下他们喝酒喝完了吗?” “还不知道。”侍女摇摇头,瞧着这日头也将近中午。 正在齐柔疑惑之时,便看见洪霄匆匆而来,面色慌张:“不好了!三皇子殿下方才发现被打晕在殿中,大小姐她消失无踪!宫中无人看见!” 齐柔当即拍案而起:“怎会如此!那尔丹太子……” “太子殿下方才已然带着人去找皇上了,就在方才,皇上下了密令要将大小姐找回来,太子殿下正在写书信回去通报。”洪霄更是急得跳脚。 齐柔顾不上其他,穿着昨日的衣服出去找瞿昊,免得瞿昊着急惹了事儿,另一边这吩咐着人将此事告知于段承轩。 而带着瞿昊来到那偏殿,唯有段承轩所赠的牌子平稳的放在石桌之上。 四周并无半分血迹,而三皇子段承瑞还躺在里屋一直未曾醒来。 齐柔攥紧拳头。 究竟是谁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将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第1039章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所行之事,皆不悔 靖王府,别院。 太后居住于此,身少人知晓她的存在。 而此时东方萱儿乖巧的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看向佛祖,问身边正敲着木鱼潜心礼佛的太后。 “太后,我姑母已然做到皇后的位置,也是不够的吗?” 眼眶泛红,委屈至极。 “皇后不过虚名,能笑到最后才是胜者。”太后缓缓睁开了一双眼,淡漠的看向她:“只要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日后无论做什么恶事,你这一辈子也不会被愧疚缠身。” “多谢太后提点。”东方萱儿站起身来,重新披上披风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别院。 祠堂之中的太后轻蔑的看向眼前的佛像,冷冷嗤笑一句:“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哀家从未想将其放下去成佛,只寄希望于屠刀能为哀家劈开一条路来。” “哀家这辈子所行之事,皆不悔。” 更不惧满天神佛,亦不惧自己所为恶事。 …… 段承轩得知了齐柔送出宫的消息之后,当即派出人去满城搜捕。 可那皇宫中消失了的人,无论是皇宫之中还是皇宫之外,都并无看见其踪影,甚至连出宫入宫的粪车和菜车都已然调查清楚,并无任何的不妥。 可是顾茗烟的消失,就连线索都并未留下半分。 段承轩毫无预兆的捏断了今日的第三杆笔,一旁的段承钰当即身子一僵,正撞上皇叔那双凶狠的眼里,赶紧小声道:“我已然派了剩下的人手去大肆寻找,更让人去守好了城门,无论如何,顾茗烟肯定就在城中的某一处地方。” “私宅。”段承轩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神色淡然的去拿第四杆笔。 “这……”段承钰蹙眉,想来这天炎城中大大小小宅邸众多,更遑论背后都有其各自的势力,若是真的大肆调查起来,不仅是数量众多,更是难以轻易入内寻得。 可看见段承轩那突然淡然下来的神色,段承钰还是将这命令颁布下去。 有的人不发火的时候反而更加可怕。 当年段承轩打仗之前,也是这般故作冷静,待到上战场时,那便是杀红了眼。 段承钰不想触霉头,也不想顾茗烟便如此失踪,只好匆忙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段承轩面色平静的捏断了第四杆笔,找来成一:“去将顾双叫来。” 顾双如今为了和当年的顾茗烟分别开来,挑选的都是些淡紫浅粉的衣裳,此时款款而来,目光却是冷冷清清的:“不知王爷找我所为何事?” “如今烟儿不见,你若是出现,他们石壁会出手,辨明真假。”段承轩抬眼看她。 顾双面色一白,答应下来:“我答应王爷的事情自然会做,希望王爷也遵守约定。” “自然。”段承轩点头,挥手让人将她待下去。 以前往齐府的名义离开,并无不妥。 顾双兴致缺缺的带着两个丫鬟朝着齐府走去,这傍晚的小路之上行人匆匆,不过多时便走到无人的地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突然抱住肚子:“小……小姐,肚子好疼,媛儿能否……” 当真是为了顾茗烟,不惜一切的引人上钩。 顾双故作紧张的扬扬手,示意她早些归来,自己便带着另外的丫头来回踱步,似是想找个能坐下暂歇的地方,而在不远处高墙上的成一只看见远处屋檐上落下个人影,脚尖轻点,如离弦之箭朝着顾双而去。 “当——” 顾双脸侧青丝胡乱飞扬,眯着眼睛只看见两人刀剑银光乍现。 身后小丫鬟低呼一声将她拉到一旁,成一却早已和眼前之人对上数招,听着那人冷嗤了一声,成一面色一沉,左手暗器飞出,分别刺入那人的小腿肩膀。 那人闷哼了一声,拔了暗器抬腿就要跑。 成一欲追,却只见那人袖口一抖,烟尘扑面而来,他只得连连后退几步将顾双和丫鬟挡在身后。 顾双趁机会抬手拿了帕子捂住成一的嘴。 烟尘散去,地上只留下两柄染血的暗器。 从未有人会将暗器直接拔下后离开,如此作为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成一走上前去将那染血的暗器给收起来,心里想这些莫不是又和那凤凰胆根茎之毒有关。 背后的顾双脸色苍白了些,成一不敢多待,匆匆将她和两个丫鬟齐齐给带回去。 只是比预料的时日尚早,顾双还未踏入房内,便听见敏儿的吵闹声,心下一惊,却是拉着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成一听见敏儿公主的声音暗道不妙。 但转念一想,王爷磊落,被听见了倒也正好,便不再入内。 “我是你皇叔,偏生记得那个喂你毒糖的丫头,当真是欠收拾了!” 段承轩本就心思杂乱,被敏儿撒娇的要去找灵儿这么一闹,也是有些气恼,却也不敢真的将背上的丫头给拉下来弄伤,唯有莫三巴巴的上前将敏儿撕下来,无奈道:“再闹,你皇叔该揍你了。” “可是灵儿……”一到莫三的怀里,敏儿便乖巧下来。 段承轩横了一眼敏儿,自知这丫头对待女子便不疯,只叹气,看向成山:“西南的宅子可搜了?” “已然再搜了,王爷无需着急。”成山恭恭敬敬的开头,手里抱着方才搜寻过的各类宅子,而段承轩则恨不得将城中建造房屋的工匠都给找来,再重新将隐蔽之所的房子给翻了个遍。 令人为难的是,顾茗烟曾留下些能找到她的虫子,现在这些虫子放出去又回到笼子里,实在让人找到她究竟身在何处。 寻不得,找不见,更是毫无音讯。 怎会如此。 焦躁不安,却听敏儿趴在莫三的怀里要找灵儿,只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赶紧派人去将灵儿接回来,一路小心伺候,勿要让人发现。” 成山了然,出门之时淡然的同成一和顾双打了照面,只对顾双道:“王爷从未苛待过两位殿下,顾姑娘今日帮忙,来日王爷必定报答。” 顾双微微一愣,想起方才敏儿和段承轩说的话,只是抿了抿嘴,对成山轻轻道了声谢。 踏入屋中,成一将方才的事情一一告知,还说已然有人跟上那刺客,后将暗器放上前去。 顾双却将其接过,拿了贺老先生赠与的粉末轻轻一撒,见颜色有变,点头:“的确是有凤凰胆根茎之毒。” 段承轩拍案而起,双目发红:“本王亲自去追。” 他定要将这人给揪出来! 第1040章 第一千零四十章 步步错 凄冷宫殿,若无顾茗烟书写翻看之声,仅剩下一片安静。 段琮今日只着了一身便服独坐于这床榻边上,手中安静的握着玉珺冰凉的手,心乱如麻。 没有了顾茗烟的存在,他也就不知道玉珺是否有醒来痊愈的一日。 顾茗烟为人小心谨慎,在那日背着他将玉珺从冰棺之中按搬出来的那夜,便写下了日后每一步该做些什么,该喂她吃什么药,什么时候停药。 可即使如此,顾茗烟也并未找到能延长她寿命,解决旧疾的办法。 段琮张了张嘴,对着那张沉睡多年的脸,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外殿依旧被铁链所桎梏住的云栖只能趴在绒毯之上,眼眶红了一圈,指尖攥紧到几乎渗出血来,她的眼里只剩下段琮的侧脸,还有那深情的眼睛。 为什么? 云栖永远都没法儿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深爱着冰棺里的将死之人,亦不知段琮这般三心两意的男人,竟是能痴守她这许多年,盗名欺世的将她大刺刺的安置于宫中,却并不为人所知。 “除了顾茗烟,便只有我可以救她了。” 云栖半撑着身子轻笑出声,有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亦浑然不觉。 段琮身形一僵着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云栖:“你若真有这本事,朕便不需要去找顾茗烟了!” 猛然起身,段琮挥手屏退了众人。 一步步的走到云栖的面前,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只恨不得将她整个下巴都卸下来。 “那日我想将顾茗烟杀了,你却告诉我你并不知晓该如何叫醒珺儿。” “她同我弟弟大婚之前,我本想将她囚禁起来为玉珺炼药,你却骗我说她是珺儿的妹妹!” “如今,你还想骗我!?” 下巴生疼,云栖眼睁睁的看着段琮的眼中升腾上一片怒火。 这一点痛楚对于她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只是癫狂的笑起来,从那件简单的衣服里挣脱而出,赤条条的勾着他的肩,攀着他的脖颈,忍着下巴那里渐渐加大的力道,轻轻的哭泣着。 “我不要你爱我,但我要你,你也得要我,我可以让玉珺明日就醒来,投入你的怀抱。” 两行清泪簌簌落下,云栖撑着身子想要去触碰那人的脸。 她知道,段琮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去碰他的面容。 即使是那些嫔妃也不行。 果不其然,眼前的男人面对满目春光,面对那张同玉珺又几分相似的面容,依旧可以做到挥袖离去,只留下满地的慌乱。 段琮并未让其他人进来,看见云栖那具身子。 “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许别人多看我一眼。”云栖痴痴的笑起来,随意的拢了衣服爬起身来,她拖着厚重的锁链,亦不过只能靠近那床榻半分。 不再顾忌脚腕上被拉扯得破皮发疼。 用尽全力的将一颗药丸送入玉珺的嘴中,蓦地轻笑起来:“你得早些醒来呢。” 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小心的趴回到只属于她的绒毯上,细细浅眠。 夜深人静时,宫殿的大门缓缓的被推开,桌上唯一的那盏灯被点亮,映着整个宫殿之中都裹上橙黄昏暗的细纱,而云栖早已在绒毯之上恭候多时,看着段琮醉酒的模样,她依旧痴迷不已。 “我知道你会来的。”云栖轻笑着感觉着那人温热的手。 段琮看着那张同玉珺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痴痴的弯下身子,跪在那简单的绒毯上将人捞起来放入怀中,褪去那些碍事又令人浮想联翩的素白衣衫,汲取那些清浅的气息,埋在她的颈间。 “许久未见了……” 这是对玉珺说的话。 云栖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笑着将他拥入怀中,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却还是将男人揉进自己的怀抱之中,亲吻他的耳边:“是啊,我心悦你。” 段琮像是被这句话给激恼,手下的动作渐渐变快。 醉酒的男人从未注意到里殿的床榻上,那人半撑着床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只看见云栖的眼里盈满了春色和柔软,唯有眼泪流个不停。 我只能偷到你的东西,可他也不那么干净了。 你知道吗?玉珺。 雨声又起,寒冬将至,唯有凄冷殿中留下大片春色,还要那床榻上无人听闻的清泣。 …… 清凉的水滚入喉中,即使勉强着撑开眼皮,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和自己那因为灌水而呛咳不止的喉咙,整个身子都跟着轻轻打颤,却也能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 “再喝些。” 男人的声音传来,顾茗烟的思绪还不清明,唯有颈后传来一抽一抽的疼痛。 一双粗粝布满伤疤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半强制的将剩下的哪些水一起灌了进来,大多却都顺着她的面颊和下巴缓缓滑落,流入单薄的衣裳中。 衣领便粘腻在她的身上。 等到喝完水,男人才松开了她的下巴。 下巴还是有些疼,顾茗烟忍不住道:“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溢出一声轻笑:“我们只要你留在这里,好好活着就行。” “不会有人找到你的,等到你离开那日,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乖乖的。” 男人甚至拍了拍她的面颊,却被她别过头躲开。 男人的声音嘶哑低沉,最后也只是踹了她右腿一脚,便径直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一片诡异的石头摩擦的声音之中。 耳边恢复了宁静,顾茗烟本来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背后两只手上的镣铐却是被固定在墙壁上,而发出铁链碰撞声音的,却是她脖颈上重量轻轻的小链子。 尝试着身子前倾,竟是能缓缓躺下,而双手的镣铐竟也可以转动。 慢慢的躺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上也有细小的铁链子,可那铁链子却是更长些。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但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这被褥之下放的都是些干草,眼前的布巾如何也无法摘下,正在她回忆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识来到这里的,却听见那石头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只要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会解决。” 顾茗烟身子一僵,迟疑的叫出了那个声音的名字:“苏玉婉……” 第1041章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那声音渐渐近了,身下的被褥微微凹陷,而冰凉的指尖也落在了她的脖颈上轻轻游弋。 顾茗烟的确甚少记得她之前所为之事,却也知晓她也曾坐上尔丹公主之位,却又瞬时跌落神坛,亦知晓她是自己放走的,除此之外,再多的细节便已然记不清。 而眼前的布巾被拉扯下来,映入眼帘的是烛火摇曳的石室,四周墙壁之上更有许多形状奇怪的裂痕,难以辨认离开的大门存在何处。 抬眼而视,眼前的女子生的好看,脸上却带着不少的伤痕,一袭黑衣坐在身侧,把玩着从她眼睛上摘下的黑布,眼睛微微眯起:“当初你既保下我的一条命,如今,我自也不会对你下手。” 是吗? 顾茗烟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保全她,又将她放走。 苏玉婉轻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段承轩发了疯的找你。” “这不是应该的吗?”顾茗烟轻轻的笑起来,丝毫不害怕惹怒眼前的女人,佯装冷静道:“反倒是你,为何会出现在天炎城,还有本事将我从皇宫里带出来?”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操心。”苏玉婉脸上划过一丝阴狠,可那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指始终没有收拢,而是慢悠悠的说着:“你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我却……”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以为空有一副好皮囊就能走到最后?”顾茗烟勉强着抬起身子来,身上的铁链发出一连串响声砸落在夙愿的身上,还带着顾茗烟那倨傲的眼神:“你是凭着皮囊走到这里,还是凭着慕青走到天炎城的……” “啪——”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而顾茗烟不过是轻笑了几声重新躺下,舔舐去嘴角的血渍。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日也轮到你来和我谈条件了?”她轻轻的笑着,琥珀色的瞳仁此时平静如水,即使是躺在这干草和褥子之上,她的眼里也并未有半分的怯懦,唯有一份挑衅:“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做什么?” 苏玉婉咬牙,还想给这双高傲的眼睛一个教训,却看见不远处的石块缓缓的挪开,同样是一袭黑衣的慕青走了进来,抬手止住了苏玉婉所有的教训,冷冷的看着顾茗烟:“非要打得你皮开肉绽,才知晓自己的处境吗?” “你既知晓我是将死之人,又何须威胁?” 顾茗烟缓缓的放松了身子躺回去,看着他:“我的孩子们都在尔丹,双亲只怕已临边关,周身再无人能作为你们要挟我的筹码,我又怎会怕区区的皮开肉绽?” 若说她之前还思虑着该如何自救,如今看见了慕青,却是有了希望。 如段琮囚禁于她只为救下玉珺一般,慕青也会为了其目的救下自己。 有趣极了。 “杀了她!”苏玉婉挣扎着冲上前来。 慕青抬手便能将苏玉婉给牢牢抓住,沉着脸将她打晕了搂在怀里,看顾茗烟:“我有救你的法子。” “你杀了我吧,我不想答应你们任何的条件。” 顾茗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慕青惊愕的目光之下甚至蜷缩了一下身子,继续道:“只要作为阶下囚一日,我都不会答应任何人的条件。” “你!” 慕青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将苏玉婉打横抱走。 而顾茗烟此举不过是不想同这两个人谈交易。 背后之人竟然能将她从皇宫里给带出来,实力非同小觑。 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回笼。 晚上两人月下小酌,段承瑞说起当年旧事,忆当年两人并肩作战,城门上下,大捷前后,表明当年如今心意依旧,便到了半梦半醒之时。 顾茗烟坦言拒绝,本想借还未烂醉时归去屋内,却听段承瑞大喝了一声小心。 而后她跌坐于石凳之上,看段承瑞和那人缠斗,只可惜还未看许久,便觉得后颈一疼…… 之后的记忆唯有一片片沉淀的黑暗,少许梦中的光怪陆离,再无其他。 不过多时,石门再被打开。 依旧是慕青走了进来,却带着钥匙为她解开身上的镣铐,只留下了脖子上的镣铐并未摘下。 背后鱼贯而入的黑衣人则是从其他的门扉里搬来简单的床榻和木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温热的饭菜茶水也都一样不少,尽数放在她的眼前。 “这样,你便愿意谈交……” “长生不老的方子还需的一味醉雪,其他的药材我都不会说,直到你们将我放出去的那一日。”顾茗烟径直的拉过椅子坐下来,看慕青:“我不知道你的靠山想要什么,但我能给的东西同样都是我的筹码,不能轻易告知。” “不要得寸进尺。”慕青冷眼。 “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待我如何?”顾茗烟轻笑了几声:“而且,我若是将真正的药方告诉了你们,你们又会相信吗?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将我困在此处罢了。” 慕青的脸色彻底的变了,让她好好待着不要逃跑,便离开了石室。 而顾茗烟则是一派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了这群人的存在,她如今算是和段琮站在了同一阵线之上,玉珺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当做筹码,而背后之人先是想于皇后殿杀她,但如今却将她留下来自然是有原因,亦或是那日行刺的人根本就是两批人。 无数的可能性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可以确定的仅仅只有一件事情。 她的存在太过碍事。 无论是在医术之上,还是所掌握的情报上,乃至于在地位上。 自从瞿昊来到她的身边,靠山就已经十分牢固且足够。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被囚困,顾茗烟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的确是至关重要,还是该苦笑于这些东西日日都在为她招来灾祸。 …… 城郊,尸横遍野。 段承轩的袖口滴落殷红,半张脸都被他们的血所覆盖,身边戾气极重,成山亦不敢轻易靠近。 “他们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山匪。”紧随而来的段承钰小心翼翼的开口。 他实在是不放心将快要疯魔的皇叔放出去,他才刚到就看到这满目狼藉。 段承轩收了手,冷声问:“段承瑞醒了没?” “已然醒……皇叔你且等等我!” 第1042章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苏醒 殿中,段承瑞方才醒来不久。 便被齐柔带着人来将昨夜所发生之事一一告知,末了却只觉得头疼欲裂,抬手扶着额角:“那黑衣人武功高强,我与他缠斗许久,却不料还有另一人帮忙,我见她被带走略一分心,这才着了道。” 话音落下,一旁的太医则是略略点头:“此人掌中带了几分毒,若非是殿下收手及时,只怕今日都醒不过来。” 太医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亦并不知晓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齐柔见那太医迟迟不肯离开,只好将其遣走。 整整一夜,宫中该知晓此消息的人都已经知道,不该知晓的便只知道最近风声鹤唳,哪里都不太平。 而宫中竟然能出现这样的人,只能证明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正在几人愁眉不展时,段承瑞已经派了身边的亲信去调人寻找顾茗烟的下落。 “三皇子殿下。” 只听见门外一人轻声开口,众人齐齐回过头去,正看见一身素白长裙的东方萱儿正款款走进来,她眼瞎乌青只怕是一夜未眠,双目里的血丝似是又厚重了些,她半跪于床榻旁侧:“宫中竟然有贼人作祟,殿下为何不派人将宫中详细查探,却要在乎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 这便是有些兴师问罪之意了。 齐柔面色一冷:“东方小姐的意思,便是说三皇子殿下有失偏颇了?” “不仅是三皇子殿下,宗平王殿下亦不是如此?”东方萱儿不敢直面皇子,到底还是敢和齐柔说道上几句,眼里尽是愤恨:“靖王殿下曾将先皇后遇刺一事交由宗平王殿下,如今此事还未水落石出,姑母又遇袭,今日更是连累了三皇子殿下。若非是两位殿下皆是皇族,只怕此时已然人头落地了吧。” 一番话竟是堵得齐柔都难以回怼,只气红了一张脸不愿多做争辩。 此事的确是靖王和宗平王二人办事不利。 段承瑞则是蹙眉爬起身来:“东方小姐如何知道,毒杀先皇后刺杀东方皇后,皆为一人?” 此言一出,只见东方萱儿挑眉不耐:“不过是些许猜测。” “不过些许猜测,东方小姐便敢到本皇子和未来宗平王妃面前来讨说法吗?” 段承瑞冷声开了口,见东方萱儿脸色惨白,依旧继续道:“若非念及你孝顺于母后,今日便该让你领上三十鞭,以儆效尤。” 字字句句皆是警告之意。 东方萱儿面色苍白,还是跪在地上微微拱手:“请三皇子殿下责罚。” 段承瑞扬手:“东方大小姐切记,此事还无需得区区一位大小姐参与。” 温润如玉的三皇子也会露出这般骇人的神情,东方萱儿不过是浑身一颤,再不敢继续问下去。 此事竟被如此敷衍,东方萱儿心中不满,不过方才除了殿门,便道:“明明顾茗烟就是杀了姑母的凶手,他们却非要事事包庇,在我看来,她即使是死了,也与我们沧澜无……啊!” 东方萱儿不可置信的捂着火辣辣的面颊,跌坐与地。 只见眼前一片黑影掠过,接踵而至的便是段承钰的一声冷笑:“如今还敢有人触皇叔眉头,这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 段承钰匆匆跟了进去。 东方萱儿却是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却清楚的感觉到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哇的一口吐出血来,身边的宫女叽叽喳喳的叫着些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这一巴掌,不比三十鞭少。 …… 皇宫之中,流言如风。 而段琮却始终停留于玉珺凄冷的宫殿之中,小心翼翼的将玉珺的手包裹在掌心。 昨夜旖旎今日化作一片冰霜,初冬寒风凛冽而来。 躺在软垫之上的云栖,却只是懒懒的用那冻红的指尖将自己唯一的衣裳给捡起来,随意的拢在身上,两名宫女上前来为她解开带了多年的镣铐,手腕得以自由,她脸上还总是带着那一抹轻蔑的浅笑,同冰棺中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却让宫女们微微愣神。 “扶我起来做药就好。” 云栖抬起手来,宫女们便如同搀扶妃子那般将手递了上去。 换来云栖几声发自内心的轻笑,可那衣衫之下的青紫红痕却只叫人不敢多看上几眼。 宫殿之中恢复了一片凄冷,段琮死死守在玉珺的身边,并不在意这双手方才已然触碰过其他的女人,可作为一国之君,待到小太监大着胆子第七次来请皇上去御书房时,段琮才冷眼起身,从云栖身边走过。 却猝不及防被那人拉了袖口,时光仿若回到了从前。 云栖脸上带着几分坦荡的笑意,道:“我不会跑了,你让他们不要看着我,好不好?” 兴许是昨夜尽兴,亦或又是为了玉珺未来能醒来的事儿,段琮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却嘱咐了宫女太监们在外看守,不可将她放走。 云栖自然是十分高兴,目送着段琮离开。 待到众人离开,门扉紧闭。 十几年来,终于没有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而云栖始终面色苍白,缓缓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玉珺的床榻边上,神色黯然。 “既是醒了,为何不说?”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一双眼,那瞳色依旧是浅淡些的琥珀色。 玉珺嘴唇翕动,却只是溢出一声轻笑:“世上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吗?” “不是还有你吗?”云栖冷冷一笑,弯下身子来看她:“他本就不值得你留一份温情,昨夜又为何为此情殇?竟是连自己也搭了进去也并不在意吗?” 玉珺脸上闪过一丝伤痛,只可惜双手没什么力气,不过只能气喘吁吁的撑在床榻边上:“你呢?所求为何?” 云栖却只是同她对视冷笑,带着那一身的痕迹离去。 玉珺却只能缓缓的重新躺下,眼带泪花的发出声响。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这座宫殿的主人已然醒来。 不过多时,小太监便将段琮给叫了回来。 如视珍宝的将玉珺抱在怀中,泣不成声。 却并未看见两个女子眼底的寒霜。 第1043章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险地 无功而返。 满身血腥未散,段承轩从段承瑞口中听不见任何有关的线索,唯一可以知晓的便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带走顾茗烟,并无伤害之意。 可又一次将她给弄丢了。 段承轩焦躁不安的回到靖王府中,陈兵于天炎城外的精兵两千都已然调去寻找顾茗烟的下落。 城郊地势复杂,群山环绕处需得派人一寸寸的寻找。 皇帝却一道命令下来,说是皇后旧病沉疴,命不久矣,要寻来圣医为其诊病,闹得人心惶惶,就连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员都想分一杯羹,去寻圣医下落。 毕竟靖王殿下和皇帝同仇敌忾之时,甚少,如今统一战线,势力庞大,众人只好屈服于此,心里更想着莫非当真是兄友弟恭,靖王不会有不臣之心,如若是此,那么他们想要站队拥戴各皇子亦或靖王登位的算盘便算是打了水漂。 有了皇帝圣旨,天炎城中便好寻找。 上至丞相府,下至百姓居所,无一例外一一搜寻,段承钰将人理得井然有序,亦不至于怨声载道。 段承轩戾气未退的踏入府中,让人将此事瞒下,不能让萧骁和银杏知晓,自己继续去调兵遣将,哪怕能找到丁点儿线索,都可继续。 夕阳西下时,便有人匆匆而来,几乎是跌到段承轩的面前:“王爷!门外有一更夫说昨夜曾看有人背着一人影从西门逃窜,据西门守卫说,清晨送出城的车似乎多了许多,当时皇上未下命令,便并未在意。” 早晨守卫换班,各处城门又居于远处,只怕段承轩在宫中闹得人心惶惶也并未传达至此。 听闻消息,段承轩当即起身前去。 西门处,护卫已然将所知之事一一告知:“今晨马车的确多了些,但都一一查验并无不妥,只是不知靖王殿下的人出门所为何事,故而未查。” 段承轩立于一旁,手中还攥着顾茗烟身上落下的那块牌子,手指稍稍用力:“本王何时派人从西门而出?” “可那人手中的确握着靖王府的牌子……就是您手中这一块!” 那护卫眼尖的看见了段承轩手中的东西。 这牌子至关重要,众人皆知,而那护卫又忙说:“且那人便是王爷之前送来画像上的女子,是靖王之前嘱咐,若是见到此牌子和那女子,自当是放任通行……” “咔——” 那块牌子骤然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痕。 段承轩自己的牌子如何会不知晓其材质和独一无二之处,而城门守卫从未认得清这类东西,如何能够认错,加之那画像一样的脸,倒是没想到竟成了他人的好事! “这牌子以铁桦所制,派人去寻遍城中工匠可有人最近用了这东西,此外牌上的雕刻手法亦需得技艺高超者,派人去查。” 段承轩冷声吩咐,而那所谓同一张脸,要不是易容,要不然就是她昏睡时被人操控。 如此想到,段承轩冷声道:“给本王牵一匹马过来。” 城门守卫赶紧去牵来一匹马,便看见段承轩翻身上马,一路离开西门疾驰而去。 西门外走出去多是山路,往前行走十里远,便是群山环绕之地,前几日雨多,群山之下一片泥泞,而在段承轩离城门三里时,便看见从旁窜出许多人马,齐齐跟上。 城门守卫看的心惊肉跳。 “若是放在以前,有王爷敢在天炎城外屯兵,只怕是要治罪砍头的。”那守城将士咽了咽口水,见靖王殿下甚至连隐藏的意思都没有,心下亦是一片骇然。 “可靖王殿下都已然到了天炎城外,却始终按兵不动,如今若非为了这圣医大人,亦不会如此。只是自古红颜祸水,也不知皇上同靖王殿下是真的兄友弟恭,还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同仇敌忾。”另一个将士却直接将那窜出来的人马当做是没看见。 两人不敢再多说,恭敬的守在城门边。 寻至城门落下之时,段承轩亦是骑马而归。 归来时直奔那更夫家中,冷声道:“城外痕迹鲜少,并无线索。” 成山则是匆匆跟上,一直来到那更夫的小茅屋之中,却只看见一片狼藉。 而在屋中,那更夫已然被人割喉而亡,鲜血满地。 却唯有墙壁之上赫然用黑墨写着四个大字——因果报应。 成山走上前去,冷声道:“是用废刀杀得,那人武功平平。” “可这墙壁上的字却是刚劲有力。” 段承轩目光微微眯起,不急不缓的侧过身子。 破空之声骤然而起,几个棱暗器刺入小茅屋的石壁之中,力道之大,竟是裂缝深深。 门外黑影闪过,段承轩纵身而去,径直追上。 月光之下,屋檐轻响。 段承轩武功高超,不过多时便将人截住,而几个同伙却仿若并未注意到,而段承轩眼前的黑衣人却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从那屋檐之上滚落下去,竟是气息全无。 “啧。”段承轩目光阴冷,复而紧追却不追上。 又一次回到西门,却不见夜晚换班的守卫,城门却始终大开着。 段承轩稍稍一扬手,背后便有人了然的去处理此事。 而追至城外,山林之间,月光时隐时现,保持距离更难。 背后紧跟而来的成山身边却还有另一个身影,那人动作比成山更快,一直同段承轩并肩而行:“王爷勿要焦躁,气息不稳,再救人更是徒劳。” 见鬼魅竟不知何时出宫前来,段承轩只好平复心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眼前数人武功了得,却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是城中禁军,而是江湖上的人。 只若是这些江湖人,又为何会有人为他们将城门打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只怕唯有段琮一人。 可段琮已然将顾茗烟留在宫中,何须自导自演,更何况他大军在外,段琮也不可能愚蠢到夜里将城门打开,这岂不是自断后路。 段承轩心里百转千回,眼前却见一道极浅的银光闪过,当即拦下身边之人:“是陷阱。” 鬼魅眼睛微微眯起,才看见那几不可见的细丝,若是方才贸贸然的冲了上去…… 却见那银丝之后走出一道身影来,那人微微发福,脸上却还带着几分笑意,一根烟杆懒懒的举着:“王爷果然厉害,可既然入了这陷阱,便也难再出去了。” 看见那张面容,鬼魅瞳孔微微收缩。 她为何会在此处! 第1044章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择一复仇 暗器齐飞,几柄长剑勾一抹银丝进进退退,竟是做了个小阵。 阵外那人却见段承轩双目赤红,手中烟杆转了两圈又落回掌中,眼角带了几分浅笑多是轻蔑:“为了一女子执迷不悟,段氏皇族从来皆是如此,不知情深何处,亦不知情爱二字更像是诅咒,苦苦相求,才脱不开这身。” 又是段氏皇族…… 段承轩眉头一皱,轻轻落在树梢之上,那阵法竟也跟着停下,暗中人只是挑了银丝细细瞧着,却竟真的并未动手,反倒是鬼魅和成山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 阵外那人蓦地嗤笑了一声:“靖王殿下好胆识,只不过皆是无用功罢了。” “何时,黑水镇叛主为他人所用?” 段承轩冷眼视之,骨节分明的手却握紧了那把长刀,却迟迟未动。 “看来殿下并不知晓我黑水镇究竟是为谁所用。” 杜大娘冷冷嗤笑出声,看着段承轩那愁眉不展却始终不知背后人的模样,只觉得可笑非常。 她之前曾为顾茗烟解决顾诚时出现过一次,之后便归顺与靖王段承轩,可之后黑水镇之人因其穷凶恶极的程度,段承轩迟迟未能用上,更遑论黑水镇同桑宁一般,效忠于段氏皇族而并非是他一己。 可如今杜大娘端着烟杆站在树下,身边还跟着之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店小二。 “她在哪儿?” “她在任何地方都比你们身边安全。”杜大娘脸色一变,手中的烟杆却被她轻轻转动,从那层表皮之下露出小小的缺口,一封信纸落于手中,将其放在地上后,冷声道:“靖王殿下与其为了顾茗烟担忧,倒是不若去翻翻古卷,曾经种种事情酿下的恶果。” 话音落下,杜大娘提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隐入黑暗之中。 段承轩起身前去,却被几名死士以性命相拦。 血花飞溅,那张字条上一抹嫣红的躺在泥泞地上,天边阴沉似是又要冬日落雨。 而段承轩不过是长刀入鞘,弯身将那一份字条给拿了起来,其上不过草草写着一句话:“段氏皇族,一朝倾覆。” 血腥味窜入鼻腔,一团火却从胸口灼烧而上。 杜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背后鬼魅捂着受伤的肩膀匆匆而来,看了一眼那字条:“王爷,那杜大娘莫不是为云氏做事的意思?” “可为何如此?”成山同样狼狈不堪的冲上前来,沉思道:“段氏云氏自古联姻,此世一朝解脱不再捆绑于沧澜,何来如此深重的仇怨。” 不过多时,手中的字条化作齑粉。 段承轩眼底的血色尽褪。 若是杜大娘真的是为了云氏所为此事,自然也不会伤害顾茗烟。 而望向这厚重凝黑的林间,寻不得线索,找不到踪迹,要找到那些工匠更加并非一日之功,如此一来,他倒是不如真的归去调查典籍,勿要耽误时间,再出差错。 鬼魅和成山还未反应回来,眼前染血身影已然纵身而去,折返往天炎城中。 未到西城门,却已然看见天炎城里的守军乱作一团,天子脚下竟然出现此等事情,众目睽睽之下在夜晚城门大开,而守城将士血染城墙,竟是连背后之人都寻觅不得。 段承轩纵身离去,只留下靖王府的牌子辨认身份。 城中将士乱作一团,就连平民百姓都夜不能寐。 何时开始,天炎城便同那落水关成了一样让人胆战心惊之地? 夜晚不得入宫,段承轩院中书阁之中却有许多留下来的古卷残本。 待到成山和鬼魅匆匆追来时,段承轩已然看完了一整本,低声道:“不过是前几任祖先的丰功伟绩,竟是连云氏都未提到半分。” 声音平淡,脸色极差。 成山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叫来了管家和看守一一寻找,生怕招惹了段承轩。 当年旧事一一被人挖起,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为何? …… 而在光线昏暗的石室之中。 纵然顾茗烟已然熟知被人绑走后的对待,可无药材傍身,亦无热饭热菜果腹,就连壶中的茶水亦总是些许些,她任由自己紧靠在这简单床榻的角落之中,哪怕四周无人,她却总觉得始终有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指尖泛冷,她蜷缩着捂住了发痒的喉咙。 床榻边还有些许变了色的血液,她只听见石室重新打开,还有人低低的惊呼声。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慕青那双惊慌的眼,只是看向她更像是在看一个工具。 “不声不吭的死在这里,便能让段承轩安心吗?”慕青为她把脉,可她的身体早已不同寻常人,他哪怕医术高超也难以破开先人们都未曾解开的醉雪。 凤凰胆根茎之毒无解,醉雪无解,却在她的体内一片平和。 唯有杂乱的毒性堵塞在经络之中,如同蚂蚁啃噬过那些地方,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抖。 “若是如此,你们随我陪葬倒也不错。”顾茗烟只是轻笑,她掏了掏空荡荡的衣裳袖口并未留下任何的药瓶,只是绷紧了下巴看着慕青:“离了药,我几个时辰都活不过。” “你……” “但只要你救了我,我就能为你所用。”顾茗烟强打着精神攥紧了慕青的衣领。 她本以为自己平日里都伪装的很好,将那些药粉和药丸融入水中,塞进手中的糕点里服下。 大夫们难以仅仅凭着诊脉而知晓她命不久矣,张良山更是以为她服用的不过是补药。 可这就这么短短十几个时辰过去,一旦离开了药物的她几乎快要睡过去。 醉雪正在一点点的吞噬她,像是习性一样想要将她作为肥料而杀了她。 “不可能,但你这条命留着还有用。”慕青咬咬牙,离开了石室去找药材来。 顾茗烟缩瑟着身子,看见苏玉婉又一次缓缓的走进,这一次她同样是目光柔软,却是拉着那链子将她从床榻上给硬生生的拉扯起来:“你现在连慕青都想勾引了吗?” 无力于同她辩驳什么,方才慕青不过是为了方便而揽住她,才好露出她埋藏于小腹上的手来把脉,只能微微扬起头来看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在……害怕我夺走他吗?” “我很想杀了你。”苏玉婉的力气大了些,最后却还是将她重新扔回到床榻上:“可我只能选择向你和段承轩其中一人复仇。” 第1045章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似是情劫 很疼。 只是被重新扔回到床上就已经足够疼了。 意识涣散之前,顾茗烟的脑海里划过的记忆依旧是杂乱不堪的。 分不清那些记忆都分别出现在什么时候,亦分不清为何那一身火红的嫁衣马上就被鲜血所浸染的改变了原本的模样,书生的面容和段承轩的面容交杂着出现,其他的面孔来回游弋,直到她彻底迷失于自己的记忆里。 在疼痛之前,她好像又回到了丞相府中自己的小小院子里。 玉珺正抱着爹爹送她的砚台细细端详,活像是要将那砚台拿出去卖了换钱,而她只是摇晃着双腿坐在窗边的桌案上,端着那些野孩子的动作无法无天的摇晃着双腿,几张凌乱的杂文手稿被扔了满地满桌。 窗外是火红落叶铺成的小路,却只有风声飒飒。 “你说玉氏有什么诅咒,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难道跟你不是同族吗?”那时候的顾茗烟边说边气恼的将手边的手稿都给扔过去,却在空中打了个璇儿落在地上。 玉珺还是捧着砚台不愿放手,只是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总归是要死的,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免得到时候接了你身子的人听了去,被人知晓就不好了。” “如此也罢,你且说说,以后我这身子会不会死?”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长命百岁。”玉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目光却像是直接看见了梦境中的顾茗烟自己,轻轻一笑:“偷来的东西,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接踵而至的疼痛唤醒了这场回忆。 顾茗烟恍然睁开了一双眼,整个身子都像是从水中打捞而出,衣裳粘腻在身上令人十分难受,而她不过是抬起身子来死死的攥紧了胸口,嘴里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 “你醒了?”慕青淡淡的将碗勺放到一旁的凳子上。 他被顾茗烟的动作惊了一跳,但还是表现的平常:“那些药粉不太够。” 顾茗烟反应过来他所指的那些药粉,复而扬了扬嘴角:“你是在找我要药方吗?” “难不成,你是不想活了?”慕青反问。 “你连给我续命都做不到,何谈留下我的一条命为你们所用。” 顾茗烟缓缓的躺了回去,可方才梦境里的一幕幕似乎并未消散,还在脑海之中徘徊不清。 慕青本还想刨根问底,那石门却已然打开了些,背后那人对慕青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慕青纵然有所不满,却还是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顾茗烟直到那门扉关上时也并未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她根本不需要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是谁,只需要想办法回忆起当年和玉珺做朋友的那段日子里,究竟还发生过什么其他的事情。 玉珺和以前的顾茗烟有所约定,但那份记忆始终不是自己的。 过了片刻之后,她沉沉的睡了过去,迷蒙之间还能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影,将那还剩了小半碗的药碗给拿了出去,而在石门关上的时候。 隐约还能听见轮椅轮子滚动的声音。 而苏玉婉则代替了其他人进来看守,看着那床榻上沉沉睡去的人,苏玉婉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是顾茗烟留下的她一条命,虽不知原因为何,可在当时离开之时,唯有顾茗烟给了她一份安心,亦或是在山间遭人侮辱,亦或是险些被人取了性命时,一路走去,顾茗烟纵然冷声冷语,却是始终维护着她。 “所以我选择报复段承轩,你不过也是个同我一般的可怜人罢了。” 她坐在床榻边喃喃自语,知道顾茗烟现在肯定是不会醒来,只是抬手捏了一缕她的发丝放到手中慢慢的揉捏把玩,复而漾起一抹浅笑:“段承轩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段承轩明明就是想要利用你,才待你如此之好。 情爱二字,如诅咒无异。 殊不知,沉沉睡去的人却将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诅咒二字,从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 “第三任皇帝登基三日后,云氏女子跳入正水再无踪迹。” “第七任先祖登基为王不过两年,郁郁寡欢死于殿中,殿中尚有丹青两份,皆为云氏女子。” 细细数来,就连当日落水关下身死二人的历史之上,也曾有人说是那女子妖媚祸国,后戎马皇帝为其征战,终归是无人能寻得两人尸骨,后来由他的第二个儿子登基,不过八年光阴便因重疾去世。 历史上能活到六七十岁的段氏皇族寥寥无几,而为情所困之人,大多同云氏有所牵连。 上至登基君王,下至无名皇子。 若是真的想要将真正的秘史都要寻摸清楚,无非还要去宫中的藏书阁走上一遭。 只看结果会觉得有异,可若是配合当时所发生的各类事情,段氏皇族的死似乎都是情理之中。 毕竟段氏和云氏的婚约已然有许多年,为情所困实在是平常不过。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只说是情爱二字是诅咒,同段氏皇族有何干系?” 鬼魅不便于翻腾书房之中的各类典籍,可只是看着成山密密麻麻的将消息都记录在册,愈发的不解起来。 如果说是段氏负了云氏,为何如今又将身为云氏的顾茗烟给抓了回去。 既然能直接打开城门,何不保下六皇子亦或是九皇子,来日只要将城门大开,凭借着两个皇子手中的兵力和要挟,想要夺得皇位并非是难事。 甚至不用刺杀皇后,而是直接刺杀皇帝,这样更是一劳永逸。 可如此几番波折,又是为何? “若想知道答案,还有个办法。” 段承轩从层层书卷之中抬起头来:“大婚之日,我会带着顾双前去。” “他们入得了宫,自然知道顾双是假的。”鬼魅蹙眉。 “可他们却不知晓烟儿失忆,而一些细节的事情,顾双却可以知道。”段承轩挥袖离去,看来也是对顾茗烟的处境稍稍放松了些。 鬼魅微微睁大了一双眼,明白过来。 如此一来,她们又该如何辨别谁是真的顾茗烟? 第1046章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鱼钩 镜中人,容颜未败。 顾双简单的穿着平素喜欢的鹅黄长裙,肩上白纱腰带素白,眼角染了半抹粉黛,胭脂点唇,此时站在铜镜之前,背后跟着吵闹不休的三个孩子,她却是十分不解。 成山恭敬立于旁侧,低声道:“如此,便足矣。” “我同顾茗烟孑然不同,她不喜粉黛,亦不喜打扮,就连玉簪都用的极少,至多一条长长发带便足矣,如此出门,自当是要露出马脚的。”顾双微微蹙眉,却还得分出手来将一旁玩闹不休的敏儿给拉住,莫要让这疯疯癫癫的小妹带坏了两个小家伙。 这一举一动,倒是像极了顾茗烟。 可成山却也知道,顾双最讨厌的人便是顾茗烟,但凡在府中听到这个名字,都会露出不耐的神色冷眼而视,更遑论今日段承轩要让她成为真正的顾茗烟去混淆视听,若非是知晓段承轩亦是守护灵儿和敏儿二人,她是断不会答应的。 可多年模仿,早有许多东西深入骨髓。 顾双并不知晓,顾茗烟也曾着浓妆、衣贵高雅的来往于诸位大人之间,更不知晓顾茗烟面上清冷高傲,却也曾在床榻之上热情似火。 二人一点儿不像。 “越是不同,便越是能成功。只是顾双小姐您,同大小姐终归是不同的。”成山此时的笑意里多带着些无奈,缓缓的让开了门口的路:“您演戏的这段日子,大多随意,只是时不时要同王爷表现的恩爱些,最好在外人前,将那多年的委屈都倾诉而出。” 顾双微微愣神,不过无奈一笑:“我的委屈,无人可听,也没有说的必要。” 语毕,顾双不过是简单的安抚了身边的敏儿,放任她继续去同两个小家伙玩乐,银杏却巴巴的拉着她的袖口:“双姐姐。” 顾双最喜欢的便是银杏。 银杏入府不过几日,便能将她和顾茗烟分清来,小丫头虽不是聪明,性子也愈发的唯唯诺诺起来,可总是一张笑脸迎人又乖巧听话,实在是讨喜的很。 顾双见成山点头,便停下来将她给抱起来:“银杏叫姐姐何事?” “干爹说,委屈憋着不说,日后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而且双姐姐同干娘虽然样貌一样,可内里是不同的。”银杏只将前几日听来大人的话堆砌起来,杂乱无章,却让顾双好奇。 “如何不同?” “干娘照顾我和萧骁的时候,是希望我们好好长大。但双姐姐照顾我们的时候,好像是担忧我们出事……”银杏趴在顾双的肩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可干爹将我们照顾的好好的,双姐姐自是不必担心的。” 成山蓦地笑出声来,都说小孩子眼睛澄澈,果真不假。 顾双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面上则是将她放下来:“那姐姐该怎么做?” “姐姐的父母既然都不要你了,姐姐为何还在乎她们?血脉相连也好,银杏只知道,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要是天天对我做坏事,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你……以德报什么来着?” 银杏呆呆的站在地上,拉着顾双的手往外走,两条眉头都皱在一起。 见状,顾双只是浅浅一笑,揉揉她的脑袋:“姐姐明白了。” “明白就好,等双姐姐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跟干娘吃饭好不好?” 银杏高兴的甩了甩顾双的衣袖,临到马车前,银杏才恋恋不舍的挥挥手同她道别,直到那马车消失在拐角,银杏才提着小裙子回去书斋里找小伙伴们玩。 一路来到皇宫之中,顾双乖巧的用清雅的斗篷将自己包裹其中,唯留出一双眼的位置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皇宫大门,低声道:“我如何才能让东方萱儿看见?” 这声音比平时说话不知多了多少底气。 “随意就好,若她在意,流言随风总归是会知晓的。” 成山同样微微弯曲着脊背跟在顾双的身后,行走于这皇宫之中,尽是走些无人经过的小路。 段承轩今日不过借着寻找圣医归来为皇后诊病的借口,入宫来见上皇后一面,再同皇帝商议了寻找神医为皇后诊病的事宜,而叫来顾双,面上是端着皇帝的旨意,实则不过是段承轩的局。 顾双穿着斗篷来往于宫中,那双眼让人辨认不出,可终归是有许多人见过成山。 去往皇后殿中,久久未出。 东方萱儿听见风声而来时,皇后殿外却意外的将她阻拦了下来,为首的护卫绝非之前皇后殿中的人,脸上一道长疤,俨然不是禁军,更像是哪里送来的边关守卫,一身沧桑,只消一个眼神便足以吓退东方萱儿背后的两个婢女。 “我乃是皇后娘娘的亲眷,今日前来探望,又为何不让见?”东方萱儿眼睛微微眯起,径直走上前一步,同那交错的刀刃几乎紧贴于一处:“你们又是从何而来的护卫?” “属下们乃是皇上亲自调选而来。”护卫拿了牌子举到东方萱儿的面前,低声道:“皇后娘娘凤体有欠,兹事体大,涉及国本。故皇上命属下们前来日夜看守,待到皇后娘娘身子有所好转才可暂离,在此期间,唯有太医院的太医同从外重金寻来的大夫才可入内?” “可那靖……” “闭嘴。”东方萱儿呵斥背后婢女所言,当即见到这护卫眼睛微微眯起,赶紧改口道:“我自皇后娘娘出事以来,便日日前来照顾,今日单凭你们简单说辞,便匆匆将我打发了?莫不是真当我东方氏都是吃干饭的。” 此时却轮到背后的两个婢女来劝她,生怕如此挑衅,将这把火烧到了东方氏身上。 “属下们并非是天炎城中人,只听信皇上一人,族中无人可供要挟,东方大小姐还是慎言。” 护卫二人齐齐收了长刀,却是同时一步将那大门阻挡的滴水不漏。 东方萱儿气恼不已,却听背后一信得过的宫女匆匆而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奴婢方才瞧见,顾茗烟已然从皇后殿的侧门偷偷离开,并未惊动任何人。” 听罢,东方萱儿气恼的挥袖而去,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你不过是个冒牌货,如今竟也能端上靖王府的名号了吗? 第1047章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何须依靠我 还未行至御花园,便撞上两位宫中娘娘。 顾双步履匆匆却不慌忙,漠然同成山一路走到御花园中,途中却遭黄公公将人拦下,一双眼细细的扫过顾双的那双颜色略浅的一双桃花眼,匆忙道:“靖王殿下唤成山大人前去一趟,却是没叫这位……” 成山下意识的看向顾双,顾双宽大袖口下的指尖攥紧,佯装淡然。 “你去罢,我且去……那看看。” 那几个字的声音极小,可黄公公却也听见了瞿昊二字,宫中可从未有人敢直呼尔丹太子殿下的名姓,他略一皱眉,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小心的弯下身子来。 就连他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此时都不禁疑惑。 若是眼前之人是冒牌货,为何又要如此小心翼翼的行走于宫中,又将这两个字细细的藏起来。 成山像是注意到了黄公公的脸色,略一拱手,小声道:“黄公公应当知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成山大人所言甚是,便同咱家走上一遭罢。” 心下了然,又是带着三分震惊,黄公公之前可以为那圣医大人便是之前的尔丹公主,再之前的靖王妃,可如今瞧见眼前人这平平淡淡的一双眼,加之这声音和成山的冷眼警告,倒是有了几分怀疑。 顾双不过是向黄公公微微一颔首,便施施然的朝着瞿昊的偏殿而去。 大婚在即,这位尔丹太子于这皇宫中久待的日子也已然不太多。 只是未有人因她的出现而上钩,不免心焦气躁。 若是放在以前,她纵然并非心甘情愿也会去当顾茗烟的替代品,可时至今日,到了她一厢情愿为靖王去当一个替身之时,却已然是另一个心境,倒是害怕有些做不好了。 如此想来不免加快了步伐。 “你可是早已忘却自己的名姓了?” 只听见一道俏丽的女声自背后传来。 顾双面色阴沉的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东方萱儿早已派人将这窄小无人经过的小路给团团围住,而她只是一袭紫衣的站在她的面前,眼里始终带着那些许的傲气,从未将她放在过眼里。 袖口之下的纤纤玉指已然刺穿了掌心,有殷红和疼痛顺势落下。 将帽檐拉上些,也从那厚重的衣服之中抬起脸来,浅笑三分:“我的名姓,还不至于让东方大小姐一一告知。” “是吗?”东方萱儿走上前来,倨傲的抬了抬下巴:“许久未见,你竟然也知晓借着这张脸去勾引靖王殿下,让他来做你的靠山了。” 靖王殿下从来并非是我的靠山。 若是靠山,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可顾双只是按捺住心中的痛苦,冷声道:“我还需要段承轩来做我的靠山吗?” 她步步走近,如银杏所说的那般不去压抑,只是将那宣泄的口子变了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走到东方萱儿的面前,眼尾的那一抹红也带着几分恨意:“你以为我需要你这般,借着样貌、家世,再加那么一点点可怜去靠近段承轩吗?” 眼前的人哪里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 她从来无名无姓,就连知晓真相的下人也只会嘲讽似的叫她一声:“顾大小姐。” 那声音阴阳怪气,那表情带着重重的轻蔑,甚至为了让她同那真正的顾茗烟一般清秀瘦弱,留下来的大多是残羹冷炙,亦要逼着她学着顾茗烟那样风卷残云的吃饭,落下隐疾亦从不在意。 而眼前的人咄咄逼人,两人甚至鼻尖相贴,可一双眼里染着半分恐惧,另一双眼多是得寸进尺的宣泄,那声音也跟着微微拔高。 “还请东方大小姐让开一条路,勿要做条拦路犬。” 顾双的声音极轻,眼角弯弯笑意不减。 眼前人,究竟是谁? 东方萱儿纵然狐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轻咳两声:“你难道不愿效忠于东方氏?” “区区东方氏,与我何干?” 顾双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顾茗烟乃是尔丹皇帝唯一的子嗣,若是瞿昊不同她争夺皇位,顾茗烟甚至可以做个女皇帝。 身份高贵,除非东方氏推翻了段氏皇族自立为王,不然绝无可能攀附一二。 不再多留,顾双重新拉下帽檐朝着瞿昊的府中匆匆走去,背后的东方萱儿还要追上来,却在靠近之时看见段承轩从拐角而来,半是亲昵的将她拢入怀中,‘顾茗烟’亦是巧笑嫣嫣。 “有人。”顾双假意咳嗽几声,倒是斜斜的看了段承轩一眼。 靖王殿下竟然也会如此保持距离,稍稍侧开些,只是装个样子来敷衍罢了。 听闻这两个字,段承轩果然退开了些,却还是负手而立跟在顾双身边,随她一同去瞿昊那儿走上一趟,到底是没有欺骗烟儿弟弟的道理,需得好好解释,也好来日不落误会。 东方萱儿似是看见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顾双见段承轩已然冷下脸来,倒是奇怪:“她如今下落不明,又何须小心翼翼让此事人尽皆知。” “烟儿向来道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话不说开来日徒增烦恼。” 说起顾茗烟时,段承轩稍稍扬起的嘴角也带了几分苦涩。 他们之前亦从未将话说开,那误会便也彻底解不开,若非世上再无并肩之人,他们二人的缘分只怕早已尽了,如今兜兜转转却又有这许多的事情来打扰,也唯有小心翼翼维护着二人的关系,哪怕来日共赴黄泉,亦没有亏欠。 顾茗烟看似不重情爱亲人,却也惦念着青则和逸则,屋中小箱子里放着许多未完成的木雕石刻,看似对父母毫无记忆,却也曾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瞿昊,想着他该是一副少年模样,总不该是这般年少老成的样子。 而他不过是捡起责任,直面于自己的出生和责任。 少人得见靖王沉湎过去,沉溺于回忆,顾双微微愣神之际,反倒是笑了:“同王爷做一对,倒是这天底下最累的差事了。” “我的确并非是个好夫君。”段承轩无奈。 “非也。”顾双怔神的看着他,第一次觉得堂堂靖王殿下是个傻子:“世上无论男女,总归希望有个依靠,就连王爷你都惦念着她,依靠着她,为何不想想她也想过依靠于你?” “她……” 何须依靠我? 第1048章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慕青试探 石室里一片寂静。 除了简单的饭食和专人盯梢,似乎再无其他。 醒来之时,身侧床榻之上冰冰凉凉,冬日将近,石室里却陡然寒冷起来,如置身冰窖。 索性直接蜷缩回在尚有余温的被褥之中,残羹冷炙足以果腹,却不足以带给她更多的温热,在这样密闭的环境里点上炭盆无异于是杀了她,那些人不至于如此愚蠢,却也不愿找个汤婆子来给她暖暖手脚。 今日就连汤药都是冰凉,刺激着她的喉咙也跟着嘶哑起来,鼻腔发堵。 许是多年再未被人苛待,这矫情的身子竟是在这寒冬之中愈发的寒凉起来,就连被褥里的余温也有散去的架势,她只好蜷缩着大喊起来:“我要冷死了,能换个地方拘着我吗?脖子上的铁链子我都捂不暖。” 一片安静过后,石室的另一扇门扉又被推开来。 黑衣人只是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放在桌案上,冷声道:“不要大喊大叫。” “热水帮不了我什么,再不救我,我真的会死的。”顾茗烟牙根都轻颤起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肯定不过多时就会直接死于寒冷。 那黑衣人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来,顾茗烟趁机将被褥里的手抽出来拉住他的手。 放在被褥里的手竟是没有那黑衣人手半分的暖,可唯有汗水粘腻在手心之中。 黑衣人蹙眉:“我给你找个……” “不找个暖和的地方给我点两个炭盆我就死了。我对你们难道就这么不重要,可以随便去死吗?醉雪你们会用吗?台子你们会搭吗?”顾茗烟死死的扣住他的手腕从床榻上爬起来了些,身上甚至还穿着厚重的冬衣。 被如此一一质问,黑衣人还来不及回话,便听见顾茗烟连珠炮似的继续发问:“你们难道要用慕青那个庸才?亦或是找苏玉婉来用美人计吗?想想你们的计划和目的,再考虑是给我一个更好的环境,还是让我在这里等死。” 说罢,她不等黑衣人的回答,直接缩回到被褥之中。 被褥里好歹还有一些温暖。 而她,突然一点儿都不想死。 好像曾经她曾经也能直面过死亡,敢于借着这身子去做些危险的事情。 可她还从未看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还未想起父母面容,更未能捡起当年所有的记忆。 体温渐渐溜走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受,像是在用锯子慢悠悠的砍断她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要将那名叫寒冷的锯子给缓缓挪动一分,带来伤痛。 黑衣人什么时候离开她已然不知道,只知道脑海里闪烁过无数的未来,她却连给自己治病都做不到,直到她的手臂被人拽着从被褥里拖出来。 眼前的女人长得笨重发胖,手下力气却不少。 顶着一张笑脸将她给揉进一个暖和的怀抱里,嘴巴里吚吚呜呜的发出声音,却是如何都连不成一个句子,只将她骂骂咧咧的从这石室里给拖了出去,遮住她的眼睛带着她七万八绕的走到了一间简单的屋子里。 就连被褥之中都是暖的。 她被无情的扔到那烫热了的被褥上,缩进被褥里时微微蹙眉:“我见过你。” “吚吚呜?”胖女人歪了歪脑袋,眼神却跟着冷下来。 “小时候我见过你,那个时候你的块头就很大,是天炎城南边小街上卖艺的孩子。”顾茗烟对此似乎记忆犹新,小时候的她十分贪玩,虽然很少带着玉珺一同出去,可无论是去城郊外的河流旁钓鱼捉虾,还是青天白日的从后门窜出去在天炎城中找乐子,自是要认识些奇形怪状的人。 胖女人却又愣了一下,咯咯笑起来点点头。 顾茗烟却想,是不是自己失去记忆里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曾见过她。 不过胖女人只是帮她拍了拍被褥就出去了,而所有的窗户都被紧锁起来,唯一能让碳火飞散出去的地方,也只有微微敞开的大门了。 想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背后之人看来是利用苏玉婉对段承轩的仇恨来利用于她们。 可如今就连皇帝都不能说可以威胁到段承轩的地位,这背后之人又是如何让两人信服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她便抬手打翻了手边的瓷碗,门扉陡然被人推开,她佯装惊愕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蹙眉:“我的手好像用不上力了。” 门外的黑衣人走上前来清理地上的瓷碗碎片,不过多时,慕青便提着药箱匆匆前来。 慕青的脸色似是比前几日还要苍白许多,此时却是直接落座于她的床榻边上,为她诊脉,皱眉:“你的手……” “只是想将你叫过来,谈谈交易。” 顾茗烟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可那黑衣人却是置若罔闻的带着碎片离开。 “他们都听命于我,就算你再想挑拨离间,亦是无用。”慕青冷冷一笑,但还是发现她脉象起伏巨大,但她本人还能在床榻上撑起身子来,又道:“你可知,那假的顾茗烟如今正得段承轩的喜爱?” 顾茗烟微微愣神,凝滞的思绪一时让她想不到段承轩为何如此作为。 见她出神,慕青不免又继续道:“那个冒牌货倒是同你长得极为相似,听闻如今正在寻找以前黑水镇的手下,看来是想越俎代庖,取代你的位置。” 说到黑水镇这三个字时,慕青更是淡淡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将顾茗烟蹙眉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顾茗烟对此沉默不语,放在被褥之下的那只手攥紧了许多。 黑水镇的事情她的确是听去不少,可若是更详细的那部分,她的确是知晓不多。 “当年你从黑水镇逃离,可还记得去往何处?”慕青又问。 “我……与你何干?”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复而见到慕青眼底的疑惑,只愈发的烦躁不安起来:“若你想试探我的口风,这般伎俩未免太拙劣了吧。” 并未再多问,慕青径直离开。 顾茗烟却呆呆的蜷缩于床榻之间,一时之间竟也是想不起来之后的细节,只有脑仁隐隐作痛。 那些记忆,好似大多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 第1049章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早冬 脑海里的记忆糅杂的不成样子。 顾茗烟再次清醒过来时,桌上还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之前还需闹出点儿动静才会过来的慕青,此时将桌子上堆满了东西,而她的脚上也多了两条冰冷的锁链,稍稍一动便知道自己连床都下不去。 可怜她甚至只懂得些拳脚功夫,却如同武林高手一样被制约着。 想及此处,她故意闷哼出声,蜷缩着去碰那发出声响的锁链。 慕青循声看了过来,手下的毛笔亦是一顿,面上冰冷:“你可还记得蜃楼之事?” “这事儿同你有何干系?”顾茗烟冷眼反问,蜃楼之事更是略有耳闻,只知道朱家兄妹所为,却已然想不起那件事情的本末。 蹙眉不已,慕青看着顾茗烟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好似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靖王府里。 任由段承轩如何压制,她也始终是端着这样一副好面容,清清冷冷的望着他们。 眼前的人当是顾茗烟无疑,可她又如何会忘记善林镇那般重要的位置,如今的孟旭便是出生于那,亦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一想到顾茗烟总是许多花花肠子,他更是容易想到,顾茗烟是不是故作不知,借此混淆视听。 “当年若非是我一力护下你,如今你已然是个死人了。” 慕青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询问,那一次的顾茗烟九死一生,不该会忘却才是。 可顾茗烟眼底的一丝疑惑却还是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被褥之下的指尖死死攥紧,陌生的恐惧感几乎扑面而来。 她根本想不起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更无法相信慕青竟然曾经救过自己一命。 而段承轩和鬼魅并未提到当年的事儿,不过是因为那些事情都无关紧要,甚至不愿让她失去这些痛苦的记忆之后又再去继承。 记得青黛离开人世的惨状,多多少少也记得当年在靖王府遭遇过的不公。 可总有那么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只剩下一片沉甸甸的黑暗。 见她执拗的沉默不语,慕青又道:“你忘记了。” “那又如何?”顾茗烟佯装淡然的重新躺回到床榻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总有人会帮我记得。” 换来的唯有慕青一声轻轻的嗤笑。 不过多时,就连慕青都卷着桌案上的东西离开。 看来顾茗烟真的忘记了什么,或者说,她也不过是段承轩的一枚棋子。 慕青在另一间屋子里找到了郁郁寡欢的苏玉婉,为了不让她打乱计划,慕青迫于无奈的将人用柔软而结实的布条将她困于床榻的方寸之间。 苏玉婉发丝凌乱,挣扎过的手腕和脚腕都青紫发胀。 “只要你好好的呆这里,他们也不会为你绑上布带。”慕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末了不过是为她将身上的布条稍稍解开了些,将那塞在嘴里的帕子也拿出来,抬手为她整理发丝。 苏玉婉勉强着不落下眼底的泪水,看着他:“你都不了解她,你怎么不知道她就是在骗你!她和段承轩是一样的,他们都擅长伪装,但有错的人,是段承轩。” “你为什么要维护她?”慕青皱起眉头来。 “因为错的人是段承轩!”苏玉婉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几乎用尽全力的大喊出声,泪流满面:“如果没有她,我之前就死了,我知道,她根本就不爱段承轩,只是死死被纠缠着,她带着我逃离天炎城,她没想杀了我!” 她永远都记得在那黑暗的森林里,那一双双手摁住她的时候。 是顾茗烟挺身而出,将她拉上马背,说着些讥讽的话语,最后彻底的放了她的自由,甚至给她留下了些赶路的盘缠和衣物。 慕青的眉头现在可以夹死苍蝇。 顾茗烟究竟给婉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抬手摁住苏玉婉的肩膀,慕青低声道:“但是她不是真正的顾茗烟,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我怀疑段承轩把她掉了包。” “我不会认错的,这个就是顾茗烟,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苏玉婉整个人都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曾经折磨过顾茗烟,看见她眼底无声的绝望,也看过她躲藏在段承轩背后的脆弱。 可笑的是,她相信自己比段承轩更加清楚的认识顾茗烟。 因为顾茗烟从来都不敢在段承轩面前示弱。 好像一旦示弱,段承轩曾经的暴戾便会破土而出。 她们两个曾经深爱过段承轩的女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相信段承轩。 慕青却只是叹了一口气后离开,关上门不去听她的大喊大叫。 从苏玉婉开口维护顾茗烟的时候,慕青就已经怀疑苏玉婉不知被顾茗烟用什么办法给收买,按照苏玉婉曾经对他这个所谓无情男人的憎恶,有可能会选择从顾茗烟身上赌上一把。 但慕青赌不起。 他看着门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人拉上帽檐,露出那张姣好的面容来。 东方萱儿冷着脸听着他背后的呼喊声,声音低沉:“连你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都是为人办事,东方大小姐还是收敛脾气的好。”慕青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东方萱儿背后甚至还跟着几个武功高强的家丁护院,复而道:“苏玉婉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轮不到你来说些什么?” 东方萱儿当真没再继续追究,只是走上前来,派人将平日基本要用的东西都一一送达:“那个和顾茗烟一样的女人,究竟是冒牌货还是正主?” 慕青只好将方才所说的一一告知,例如这个顾茗烟并不知道当年的旧事。 “这么说来,我还得回去再试探一次?”东方萱儿睁大了一双眼,恍然想起之前‘顾茗烟’在宫中那副冷淡高傲的表情,竟是连她都难以辨认清楚。 “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段承轩马上就会想起你留下的漏洞。”慕青沉重的摇了摇头,将几包粉末交到了她的手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个人都抓来。” “你以为我真的能只手遮天吗?” 东方萱儿猛地将那几包粉末给抓了回来,眼底满是愤恨。 “你可以去找他们,他们的确可以只手遮天。”慕青折返回去,独留东方萱儿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重新爬上马车离开。 风云变幻,冬日的第一道寒风吹遍整个天炎城。 孩童玩闹,大人们却隐隐担忧。 这个冬日,来的格外早。 第1050章 第一千零五十章 暗道暴露 以靖王府管家之名,顾双心安理得的暂留于宗平王府,在两位王爷为各类事情忙碌不已时操持大婚,实则背后操持诸多杂事儿的人,却是紧跟在她身边的成山和立新。 段承钰陪同段承轩离开之前,曾嘱咐过府中上下小心照顾。 不免让一干下人以为是自家王爷心悦这位姑娘,想要在大婚之后将人纳为侧室,可派来献礼的不少下人却都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微微愣神。 顾双便在成山的指导下端着架子,懒懒的靠在桌案边看着名册,倒是比平日装作大小姐还要舒服些,忍不住问:“她平日是如此散漫随意的吗?” “兴许比您如今更加的随意。”成山尴尬道。 在以前他就按照王爷的吩咐细细观察,若是四周无人,顾茗烟的确是会做些肆意妄为的事情,虽无伤大雅,却也难登大堂。 顾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像顾茗烟。 段承轩有意让她默默来到宗平王府,实则是为了让她避开东方萱儿,以免露出马脚,另外便是太后之事,段承轩到底存了几分私心,更担忧于她因东方血脉的身份而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这时,她才觉得段承轩那些肆意妄为的流言都是假的。 段承轩如今大肆派人搜寻圣医下落,看似无头苍蝇,可暗中却派人去寻找工匠踪迹,皇宫外的每一处高墙都有他的眼线,他做事虽不算是滴水不漏,却也是小心谨慎,更是从未直接踏入皇宫寻找,只因那是雷池,不可跨越。 可即使在宗平王府,她还是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东方萱儿。 名义上,东方萱儿还算是靖王如今唯一的夫人,纵然只是妾室,却也该轮到她前来赠礼,方一见面,顾双还想调整坐姿,背后的成山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她只是冷睨了她一眼:“东方大小姐当是代靖王府而来。” “既是知晓我是代靖王府而来,该当称我一句夫人。” 东方萱儿细细打量‘顾茗烟’的一举一动。 可她并未回过头去,更多是置若罔闻,只在那册子上添下一笔,动动指尖让人将东方萱儿背后的物件儿收下,声音温柔:“没想到靖王殿下的眼光倒是不错。” 成山适时的轻咳了几声,顾双便佯装才发现的收敛了神色,回过头去看东方萱儿:“若无事,东方大小姐可早早归去复命。” “我可不是靖王府的奴才,还不需要回去复……” 话音还未落,‘顾茗烟’那双冷眼已然扫了过来,落在她的肩上和脸上,另一只手则懒懒的撑着面颊:“东方大小姐不必作践自己,堂堂东方氏大小姐,何须沦落到一王爷家做个无名小妾,倒不如讨个恩典去做他人正妻,光明正大,亦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冷嘲热讽。” 顾双可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 东方萱儿紧皱眉头,刚想离开,却见顾茗烟接了一份礼来写在册子上,方一接到便变了脸色,东方萱儿便故意停留下来,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青花瓷瓶,乃是她找人混入库房之中,今日清点,她亦是故意找了这个时间而来,方才一番讲话倒也拖延时间,竟是让她等到,不必借他人之口告知。 其上有毒,可量微,难察觉。 顾双觉察有异,只蹙眉着将这东西放下,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衣角,复而看向成山:“这东西等会儿再拿下去。” 末了,顾双更是心虚的看了东方萱儿一眼。 是不是不能让东方萱儿知道这次大婚所赠之礼有毒的事儿? 她不清楚这其中盘综错节,却见东方萱儿脸上表情奇怪的离开。 “我刚才,做错了什么吗?”顾双小心的询问身边将瓷瓶包住的立新。 立新却笑了:“您方才做的无错,只怕那东方大小姐,已然知道这瓷瓶上有毒。” “她该知道吗?”顾双惊愕。 “这瓷瓶本就是她托人送到库房之中。”成山走到顾双的身边,背后沉默不语的侍从送来了清水放到顾双的手边,又听成山道:“故意试探你的医术如何,如今目的达到,您方才的沉默不语和眼神,倒是让她更加确定了此事。” 顾双恍然大悟的将手置入水中。 误打误撞,她本意虽不如此,却还真的叫那聪明的才女跌了一跤,倒是轻轻的笑了起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还能骗上她一次。” …… 而在离开了宗平王府后,东方萱儿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男人,冷冷的嗤笑一声:“这个顾茗烟也察觉有毒,根本难以辨别。” 黑袍男人的身体僵硬了几分,并未出声。 “若是你能亲自出马,就能直接辨认,如今倒好……” 东方萱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 马车缓缓驶离,黑袍男人才总算低声开口:“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如果你没法儿辨认出来的话,就直接再将她也给带走吧。” “我已经这样告诉他们了。”说到这里,东方萱儿的脸色更冷:“我本以为只要留顾茗烟一口气就可以,他们却让我不许伤害她,如今若是将这个顾茗烟也给捉了去,只怕再过两日我就该暴露了。” “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黑袍男人冷笑了几声,整个身子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这才止住了笑声咳嗽几声。 东方萱儿便不再说话,只是不安的拧着袖口,眼底一片寒霜。 为了东方氏的未来,她可以做到任何的事情。 与此同时,段承轩亲眼看着东方萱儿的马车回到了东方府邸,再没有任何的动静,复而离开此地去了城南的小院,其中已然是一片狼藉,温热的血此时只剩下棕红发黑的痕迹。 成一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段承轩:“那些工匠的学徒都无一例外的被杀了,皆是一刀毙命。” “东方萱儿这几日真的都安生的待在东方府吗?” 段承轩冷声开口,背后紧跟着落下几个黑色人影来,几人半跪于地:“东方大小姐从未离开,倒是去陪伴了太后一段日子……” “是吗……” 段承轩喃喃自语。 第1051章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火海祭天 木鱼声不歇,其余唯有呼吸声。 这是段承轩第二次踏入母后的院落。 他不能原谅母后为了一己私欲而将两个儿子当做棋子,更不能容忍她为了让兄长段琮不再有软肋,而直接将那名叫玉珺和云栖的软肋给拔除。 尤其是她始终认为自己无错,即使满手鲜血、谎话连天,却还是敢站在佛祖的面前祈求保佑。 太后像是感觉到唯一亲儿子的到来,坐在蒲团上缓缓的睁开了一双眼。 “何事?” 淡淡两个字,段承轩却从其间听见了一份怨怼不平。 他挥袖走上前一步,不去看这位母亲,只是看着眼前的佛像负手而立,一身锦衣华服在这纯金佛像之前也黯然失色,唯有那双眼却如同倒映佛光,熠熠生辉:“母后可是将那宫中密道告诉了东方萱儿?” 太后却只是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我为何要告诉一个东方氏的人?我从未做过一国之后,但亦是皇帝头上的人,这等宵小之辈,又如何能从我口中得知些什么?” 段承轩神色复杂的看向白发苍苍的母亲,却像是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骗子:“您已经杀了云栖,舍弃了她的两个孩子,如今,您还想让孩儿舍了她吗?” “红颜祸水,哀家养你们两个人长大是让你们沉迷美色的吗?”太后骤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身边再无桂嬷嬷搀扶,她只能踉跄着稳住身形,指着段承轩的鼻子颤抖不已:“你们生来便是皇族子弟,生来便是要同兄弟相争!” “可我不想……” “你不想又如何?”太后怒目而视,眼底倒映的段承轩却始终是个孩子:“世人脚踏江山,可这偌大皇宫,繁荣天炎,却是你们的牢笼,唯有你们担起责任,抛弃情爱,才可爬上高位,挣脱而出!” “哀家只是在教导你们,好好活着!何错之有!” 说到情急之处,太后已经落下泪来,看着段承轩的目光却始终狠辣,走上前一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我沧澜都城,却叫天炎这个名字?” “世人皆道,冰炭不同器,水火不容,如此起名相悖,又是为何?” 于段承轩来说,这不过只是两个地名,而这天炎城的选址便在此处,想来应当是当年云氏先祖所赠之名,起的如此潦草,想来并无更多的意思。 太后却走上前来一步,捏着手中的佛珠串,看着他。 “天炎城,本就是段氏皇族骗来的东西,而这偌大沧澜,当年并非是段氏皇族之物。”冷笑一声,太后看着自己这仍旧无知的儿子,沉声开口:“是你们先祖,从云氏玉氏先祖手里骗来的东西,当年玉珺云栖皆是天纵奇才,方一来到天炎,便同你那兄长纠缠不清,你当真以为她们是来谈情说爱的吗?” 段承轩蹙眉:“那已然是过去之事。” “当年皇帝放云氏离开,你当只是为了玉珺云栖吗?”太后脸上的笑意此时带了些轻蔑,从一旁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小木盒过来,那木盒虽然精致华贵,却俨然是个古物,其中放着几张软皮,印着当年旧事:“世上从未并未有天火浩劫这东西,唯有毒物遍天下,死伤千万……” “待你看清了这东西之后,再来同哀家说,这云氏和玉氏,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来?” 话音落下,太后敛去脸上所有的神色坐回到蒲团之上。 段承轩捧着手里的小小木盒,只是吩咐着人去死盯东方萱儿的一举一动,今日母后转移话题太快,想来这东方萱儿便愈发的可疑。 但母后今日所说的天火之事虽然不要紧,但归根结底,也是了解兄长今日所为,以及找到背后人如此行事的缘由。 可待到将这几张软皮彻底的看完,段承轩面沉如水的叫来了张良山,问他:“烟儿以前是不是做过天火和婚礼的梦?” 张良山细细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一次,但顾茗烟那时说起的时候却还是模糊不清,并未说出太多的细节。只好点点头,算是知道这件事情。 神色有变的让他离开,段承轩的目光落在那几张软皮的末尾。 比起流传市井的野史,反而是这刻有段氏皇族徽样的软皮来的正宗。 云氏和玉氏,当年同为一族主族旁支,其祖先建立了如今的沧澜之地,并未立为国家,而是此处野地的一类外族。 玉氏多为女子,善毒善医,观天象,通天地,曾被人称作沧澜巫女。 而云氏却多是根骨强健的男子,武艺高强,开疆扩土。 且两个家族不分你我,亦不排外,当年招揽诸多能人异士,打下如今天炎城处的第一片江山。 反观他段氏皇族,在天火浩劫降临之前,不过是山中倭寇,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后来是因为沧澜有功而提拔而上,同样骁勇善战,竟是云氏和玉氏手边的一把手。 “太可笑了……” 云氏玉氏为主位,竟是有四百年的光阴,可这些却并未流传下来。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段承轩惴惴不安的拿起东西再折返回到母后的院子,却见她已然坐在厅堂之中,手边放着两杯清茶,像是知道他会回来找自己。 屏退了所有下人,段承轩将几张软皮啪的一声砸在桌案上。 “整整四百年的王朝,如何能做到在历史上不留痕迹?” “因为整个沧澜的人,都死了。” 太后平静的看着段承轩,神色变了又变:“你看完了,为何不信?” 说着,太后自己伸出手去,将那一张软皮给抽了出来,平摊在桌案之上,图画里的人如置身于火炉之中,被火焰灼烧过的皮肤翻卷着脱离骨血,人们都匍匐于地嚎哭着,而在正中央的高台之上,唯有两个人影相拥于烈火之中。 段承轩只觉得这个画面同顾茗烟的梦境十分相似。 “天火浩劫,从来都是假的。” 太后将那张软皮给翻了过来,背后写着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可段承轩也能看见那几个简单的字眼。 炼狱,毒人,屠城,烧死。 “云氏男丁被屠尽,玉氏女子被拉入火海祭天。” 第1052章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一场背叛,一国来偿 “仅剩下来的族人,在段氏祖先同一云氏女子的大婚当日,以人炼毒,五座城城门紧闭,百车毒药入井水河水,那些无辜百姓躺在地上,只能看见满目天火坠落,浑身滚烫。” “那不过是沙漠之中致幻的毒草,名为蜃楼。” “待到三年之后,城门大开,所有尸体皆是被自己生生剥开血肉而死。” 太后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指尖缓缓拂过杯壁,眼底带着无尽的愤恨:“不仅如此,这些毒流过河流,被野兽所食,想那当年的沧澜国土乃是如今三国之地,可因高位者皆身死,无人可为民而守,发狂野兽肆虐,血中带毒,一切荣光尽数倒退,直到阴山旁渔村的那一位云氏女子出现,沧澜才重归其位。”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里此时再也看不出更多的情绪来。 她已然将这个秘密隐藏的太久:“我本只想让你们兄弟利用她们,制约她们,可你们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她们一族的女子有多么可怕。” “一场背叛,她们要一国来偿。” 最后一张软皮之上,只看见那无尽的尸首和野兽的尸体从高山之巅,一路堆积至正水河畔,鸦鸟满天,而那远处城池却是光华依旧,只是门边死尸成堆,而只怕是在那城中,也早已再无活人。 段承轩也曾久经沙场,也曾看过人堆砌而成的小山。 可此时,一双手都在轻轻的颤抖。 “这和今日之事,再无干系,烟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是我们。” 太后竟也没想到事已至此,自己的儿子还敢为云氏女子开口说话! 当即拍案而起:“这许多年来,段氏皇族都将云氏困于岭南,玉氏驱逐于江晏自生自灭,而这许多年来,你同那顾茗烟竟一一破开长生不老之谜,所找寻到的福地,便是当年的五座死城!你竟还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简直愈发的不可收拾起来。 直到段承轩离开母后宅院的时候,心神还未彻底平静下来。 朱家兄妹一脉本就是云氏旁支,当年起名为蜃楼,同当年所谓天火浩劫时所下的毒名字一模一样,寓意亦是虚妄之物,如那毒后见天火,自杀而亡,亦如沙漠蜃楼虚影,寻得一片虚无而死在沙中。 云氏有武功高强者,天盲圣手老者,亦有朱家兄妹这般武艺高强。 再说玉芝形式诡异,却的确擅长蛊毒,亦是能看清局势全身而退。 诸多事情令他摇摆不定。 只是此时,他正碰上了从宗平王府归来的顾双,看着那张和顾茗烟一般无二的脸,段承轩的心却跟着软了下来,迎上前去。 “今日如何?”段承轩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成山身上。 “东方大小姐的确有异,只是还需得她做下一步,我们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成山低声回答,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双,低声道:“大婚之日在即,不知顾双姑娘究竟是亲自前去参加大婚,还是……” “亲自前去,悄悄的去。” 既然东方萱儿有意试探顾双,那证明她们心中也开始怀疑烟儿的真假。 可若是直接放任顾双光明正大的前去,反而是不好,又嘱咐了一句:“尽量不让她被人发现,也不要露出马脚。” 那背后之人竟然有本事拉拢东方萱儿知道密道所在,自然也能发现他偷偷的将顾双给藏了进去,如果他们并未发现且并未动手,反而更好让大婚顺利举行。 虽不知为何之前段琮一定要在大婚之日下手,可如今兄弟二人都要将背后之人给揪出来,如今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断没有阻挠大婚的意思。 在段承轩准备离开时,顾双开口叫住了他:“若是他们真的动手,你是会追上去将人带回,还是……” “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 匆匆留下这句话,段承轩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双沉着脸,一时竟不知道这靖王殿下是有情还是无情。 派人去调查天火浩劫之事,他终归是不能彻底相信那莫须有软皮上的故事,但也不能将其视若无睹,若是两族之间的确是有这般血海深仇,也的确应该提防,即使那是烟儿的娘家也不例外。 借着即将大婚的名头,宫中的桑宁倒是直接找上门来。 在段承轩去调查那些工匠之死的时候,拦下他的去路。 “王爷,如今找寻圣医大人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桑宁冷淡的抬眼而视,负手而立,背后还跟着许多城中士兵,数量甚多。 “本王如今便是要去寻找蛛丝马迹。”段承轩缓缓走上前一步:“替本王给皇兄带句话,无论当年旧事如何,今日的沧澜便是我段氏皇族的天下,大好河山,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世事变迁,改朝换代,从无对错之分,皆是顺人心而为。” 段承轩眼底一片寒霜,扬手撤去周身的威压,从桑宁的身边擦肩而过。 脊背挺立不带一丝愧意,一身傲骨,自是不会被这区区往事所牵绊。 桑宁听得莫名其妙,却也未再阻拦,不过是派了人紧跟于段承轩的身后,好好去调查那几个工匠,这铁桦的打造工艺,若是真的被别有用心的贼人拿了去,只怕是要惹出乱子,就连皇帝也并不放心。 而段承轩的步伐极慢,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着那软皮之上的诸多事情。 若是如此,当年顾茗烟执意要嫁入府中,是否也是目的不纯? 母后在此时将这件事情告知,究竟是让他提防玉珺云栖,还是烟儿? 而那块天火寓言的石碑,言之凿凿,又是真是假? 不知这些事情答案,段承轩只是穿梭过市井,寻找工匠下落。 而此时,尔丹公主同宗平王之间的大婚,如今已然在长街之上挂了红绸子,整个天炎城才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便在那些无人看见的阴暗角落中,杜大娘拎着烟杆,指尖轻叩了两下,无奈道:“这段承轩亦不在乎府里的那个顾茗烟,如此慢吞吞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乎那个顾茗烟的样子……我看着段氏皇族都是冷血无情。” “慎言,早早帮了忙离开,我瞧着她如今都有些难以自保了。” 背后的黑衣人冷声开口,杜大娘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腰,跟着他隐入黑暗之中。 第1053章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宗平王大婚 大婚当日,红妆十里。 宗平王府和齐府皆是热闹非常,齐府兄弟姐妹一同归来迎接宾客,面对齐林这个年岁尚轻又无用的弟弟却也是恭恭敬敬,而反观宗平王府今日便要迎来个女主人,更是欣喜非常,只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摆出来。 齐柔端坐于铜镜之前,背后的贴身丫鬟为她披了红盖头。 自己最小的弟弟齐林倒是不讲面子,顶着老爷子齐鸣的面儿哭了个泣不成声,道是姐姐这般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惹得齐鸣老爷子拄着拐杖将他追了一路,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小林愈发不成样子,都是做爹的人了。”齐柔紧张的捏着衣角,只来得及缓和气氛的打趣一二,旁侧的婆子笑盈盈的甩了帕子:“那还不是小少爷没真真瞧见小娃娃,若是现在去了尔丹将娃娃抱回来,便该是个大人了。” 一旁的丫鬟都跟着笑起来。 之前都道是小少爷取了个丫鬟做正妻,又不纳妾,后来成了亲几年未生孩子,却还是将小夫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直将个小丫鬟捧成了娇俏小姐,如今更是妻管严。 若是叫他开口将孩子从娘子那儿抱过来,只怕还得被小夫人哭啼啼的锤上一顿,才得消停。 齐柔瞧着一群人说话愈发不成样子,只好挥手让她们噤了声,复而小声问道:“靖王府的人可来了?带来什么消息了没有?” 贴身丫鬟歪了歪脑袋,连连摇头:“没得消息呢,不过小姐您那朋友倒是来了,如今当是在前厅寒暄几句便要过来,奴婢现在去请也可以?” 身子一顿,齐柔还是点点头,让她去将人叫来。 当年那个跟着弟弟翻窗进来的顾茗烟没在,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冒名顶替的,她心中倒还有些失落。 多年生意交易,做了朋友也不是特别亲,可一想到字今日大婚,结了良缘。 而她还毫无踪迹,就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得,心里便是焦躁不安,实在难以踏实。 不过多时,丫鬟带着顾双款款而来,还笑道:“奴婢们还是早早的出去,让小姐同朋友说上几句体己的话才好。” 那婆子还笑盈盈的说是朋友相送,能讨个好彩头。 可顾双只是听见门扉关上的声音,略尴尬的坐到一旁:“我并非是……” “你有助于她,我自当也是感谢的。”齐柔同她还隔着个红盖头,两人互相看不见对方,齐柔的声音还是温柔:“你只需做好你自己就好。” 顾双疑惑的看着被红盖头遮住的女人。 从前只有人告诉她,她是顾茗烟的替代品,随时都可以被他人所用。 可自从来到靖王府之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做个自己。 她踌躇不安许久,才在门扉被婆子敲响的时候问她:“你不担心顾茗烟吗?” “唯有蠢蛋才会毁掉有用的人,所以她很安全。”齐柔的声音强硬了许多,听着门扉被打开,一众丫鬟和婆子鱼贯而入,鞭炮声就响彻在门边。 顾双细细咀嚼着这句话,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低垂着脑袋似是不舍的看着齐柔的背影,上前一步,却想到自己并非是顾茗烟本人,只是讪讪的将手收了回去,余光却瞥见一抹黑影落下。 段承轩自门外健步而来,身姿轻盈并未惊扰到院子外的一众宾客和新娘子。 立于顾双身边,柔软的袍子一抖,竟是传来些许破空之声,两个银白的暗器跌在地上,掩藏于屋檐旁侧的人飞身而起,想要将暗中的刺客给尽数解决。 顾双惊魂未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屋檐,却被段承轩宽阔的肩膀遮去所有的视野,他目光冰冷,却一只手安抚性的溜过她的肩膀,弯下身子来低声开口道:“随本王过来。” 顾双便放松了身子跟随他离去:“他们真的出手了,我难道不是该直接被他们带去,你们也好……” “若是轻易得手,他们只会怀疑。”段承轩言简意赅的开了口,边侧目去看她:“等会在宾客之中,你便装作无事,只需笑脸相迎,其余都有我在。” “顾茗烟兴许正等着你去救她。”顾双反而着急了起来。 段承轩并未看她,更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将她拉入宾客之中,觥筹交错。 仿若方才的刺客从未出现过,而这一次的大婚筹备齐全,并未有任何纰漏。 …… 在那寒冷木屋之中,顾茗烟又一次被人唤醒。 慕青厚衣未换,身上还带着些许冬日寒风的萧肃之气,声音泛冷:“今日宗平王大婚,十里红妆,天炎城上下祝福不减,你那心爱之人却将个冒牌货拥入怀中,参加你朋友的大婚,可笑不可笑?” 这两日来因被喂药而长时间昏睡不醒。 顾茗烟困顿之中竟也觉得心脏泛疼,眉头紧蹙:“今日已然是大婚了?” “只可惜你无缘见到。”慕青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实则是试探:“无论是当年天炎城繁华,还是那日天星镇节日,到如今友人大婚,桩桩件件,你皆是错过,如今又为何坚持?” 她错过了这么多东西吗? 兴许还错过了这天炎城中的美味佳肴,戏台子上的艳俗戏子,诸多节日她都唯有幼时的印象,可自那日在雁江醒来之后,好似再从未看过一片好风景。 好像还真是错过了。 平了嘴角,顾茗烟艰难的换了个姿势靠在床榻上,同慕青对视:“我不知道。” 慕青脸色变了变,指尖轻叩在桌上:“只要你愿意写下长生不老的药方,我们便护你周全。” “再说吧。”顾茗烟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沉重的睡意席卷而来,她便放任自己沉沦:“在你们的手里,我不过只是个废人罢了。” 呼吸渐渐平稳,她安心沉沦于睡梦之中,不去想烦闷糟心的事儿。 慕青死死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顾茗烟看出一个洞来。 可思忖良久,他只是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愤然离开。 屋内又是一片安静,仿若无人在此。 第1054章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自愿入瓮 大婚当夜,诸多大人们觥筹交错,直至深夜才零零散散的离去。 屋内龙凤红烛未灭,一夜欢好,无梦半夜。 顾双便跟着段承轩来往于宗平王府上下操持诸多事情,实在走不动便独坐于廊下,任由段承轩为她披上厚软的披风,成山为她送来汤婆子暖手。 冬夜凄寒,可这整个宗平王府里却是火红一片,倒是叫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不远处的东方萱儿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悻悻离去。 待到天明时分,段承轩才将顾双带回靖王府,同住一间,待到日正中天时才偷偷的将人送回到靖王府的偏院之中,小心谨慎,似是不让任何人发现。 顾双却揉捏着肩膀,想着段承轩明明是办公一夜,竟还是让她睡了个地板,如今正是全身酸痛,加之寒气入体,倒是有几分染了风寒的不适,只拖着沉重的身子想回去给自己开上一副药,却听背后的成山开口:“王爷那儿还有许多事情并未做完,等会儿属下派人送大小姐回去。” “恩,你且去罢。”顾双懒懒的摆了摆手,这几日被靖王的几个下属给宠溺的不成样子,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带着性子也愈发骄纵起来。 成山点点头,悄然离开。 换上两个人贴身伺候,紧随于身后。 直到顾双推开自己院落的门扉,又一次看见了东方萱儿的身影,才放下了那捏肩的手,迎着那东方萱儿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开口:“不知东方大小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就连个冒牌货都能爬上靖王殿下的床榻了吗?” 东方萱儿敛去脸上的半分笑意。 “我就算是冒牌货又如何?”顾双笑盈盈的走上前去,身子微微前倾着,纤长的手臂垂落于桌沿,一双同顾茗烟相似的桃花眼染上几分笑意,似是春日桃花满地的柔软:“你也曾高高在上,可如今你就算知道我是冒牌货又如何?” “你是冒牌货。”东方萱儿死死咬紧了牙根。 以前的冒牌货从来不会对她这样的大小姐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更加不会从眼底流露出这般自信来,正在她想入非非之间,她的下巴已经被眼前的女人轻轻抬起。 简单两指,稍稍用力。 顾双看着东方萱儿那双清亮的眼,蓦地笑了:“东方大小姐的这张脸的确是生的极好,却终归连个赝品都算不上。” “你!” “何须生气,茗烟所言,不过是事实罢了。”顾双轻笑着抬手点了点她的嘴角,退开两步去,准备回房间休息,自是也注意到了这屋中的味道,自顾自的取了药瓶,还未来得及放入嘴里,肩膀便猛地一疼。 顾双整个人都被重重的摁在了地上,双膝疼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药瓶咕噜噜的滚到了东方萱儿的脚边,东方萱儿闻着里面简单的解药。 这个顾茗烟竟然也会医术,还会解毒。 可按照之前所说,那个冒牌货应该是只懂得皮毛,但今日这浅淡的味道又是如何让她警惕的离开,甚至将真正的解药拿出来的? 说不准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东方萱儿只是弯下身子看着她吃痛的模样。 “无论你是真是假。” “你们未免太贪心了些。”顾双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心底悬着的一块石头却是落了下来。 只是她也没想到东方萱儿不过是看见她从段承轩的房间里出来,便直接在靖王府中动了手。 但这条大鱼,总归是上钩。 直到消失于一片黑暗之中时,顾双却还想着自己有所亏欠的两个姑娘。 她的生死并不重要,只要灵儿和敏儿能在亲人身边得到一份安宁,便足矣。 …… 顾茗烟又一次在睡梦之中被人唤醒。 只是这一次并非是衰减的药力,而是有人拽住了她脖颈之上的铁链,硬生生的将她从沉沉的睡梦之中给拖拽而出。 “唔。”闷哼了一声,她才惊觉自己的脊背已经彻底离开柔软的床榻,微微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慕青,那双迷蒙的眼还未彻底看清一旁的人影,便觉得身子一疼,也不知是什么重物砸落下来。 那重物甚至也跟着闷哼了两声。 竟然还是个活的!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着,顾茗烟只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要……喘不过气了……” 脖颈上的铁链一松,她便整个人都重新被砸到床榻之上,脊背发疼。 而那坠在她腰上的人也哼哼了几声,被慕青背后的黑衣人给扔到了窄小的床榻之上,正在两个人都未清醒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听见了同样熟悉的声音。 “从外表上根本无从分辨。” 带着些许轮椅轮子滚动的声音,那人的声音渐渐近了。 床榻上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正看见那张熟悉而苍老的面庞,只是他此时却坐在轮椅之上。 “顾诚。” 两个人此时更是异口同声,随后对视了一眼。 那是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立于床榻旁侧的慕青和顾诚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看着两个人的目光好像在看着一面镜子中的自己。 顾茗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有本事将顾双给抓过来,但转念一想,既然顾双就在这里,那么段承轩肯定是有办法借着顾双找到这里。 段承轩从来就没有放弃她。 不然按照他们对顾双所说的话,顾双绝对不会继续和自己变得相似。 而顾双亦同样没想到,他们会将自己同真正的顾茗烟放到一起,那么一切事情都变得十分简单起来。 她十分擅长于学习身边的人,而现在顾茗烟这个原主就在身边——她断然没有露出马脚的意思来,更遑论成山将她所经历的事情讲得更加详细,且真正的顾茗烟失去了许多记忆,甚少人知晓。 两个人心中都已经决定配合对方,可顾茗烟向来喜欢做进攻的那一方。 “我也许真的是个冒牌货。”她开口时,眼里还带着化不开的笑意,旋即只是冷眼看向了一旁的顾诚,她自然是听说过她是如何对待顾诚的,低声道:“但我们多年的父女情分,您便辨认不出吗?” “既然你是冒牌货,他又何从辨认。”顾双行云流水的接了话,冷笑着:“但我还不想给你背锅,我才是那个冒牌货。” 慕青的眉头都彻底的拧在了一起。 而顾诚却是沉着脸,只觉得莫名其妙。 没想到这两个人所争的是冒牌货的位置。 第1055章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镜中人 “你们以为将两个人捉过来,事情就会有所转机了吗?” 顾茗烟微微仰起头来,铁链子不停的发出声响来,她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继续道:“我命不久矣,即使你说段承轩再如何喜欢她,我也都不在意了。” “我医术卓群,又如何会将自己弄得没了半条命?”顾双顺势接了她的话,眼底带着几分轻蔑,可那指尖却扣上了她脖颈上的锁链,靠在床榻里侧,冷声道:“虽然我身受重伤,还不至于半死不活。”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过是同样笑着别开了对方的目光,不去看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 明明两人所说的话毫不相同,可顾诚却还是眉头紧皱。 顾茗烟向来就是个说话颠三倒四的人,今日她能对你信誓旦旦的保证,扭头又去做双面间谍,可时不时她一旦相信一个人,便也会彻底的相信,令人捉摸不透。 正如两个顾茗烟都在眼前,却同样说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顾茗烟懒得开口,索性闷闷不乐的重新躺回到被褥之中,看顾诚:“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何重新卷入此事之中,难道是不想要这条命了吗?” “是你留下我的这条命。”顾诚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放过任何试探的机会。 顾双美目一挑,看向了他。 而顾茗烟还隐约记得些什么,面上却只是轻笑:“因为你欠娘亲的更多,当年你想利用我做许多事情,可我未曾如你所愿。” “难不成,你还是想追求长生不老?陛下?” 顾双顺势接了话,她好像记得他也曾当过几天的皇帝,可那一切都是无用功。 顾诚冷下脸来,慕青这才走到了床榻边上,看着被锁链所困住的顾茗烟:“这就是那个和你爱人同床共枕的冒牌货。” “噗——”顾茗烟骤然爆发出一声大笑,似乎听见慕青的这句话而让她觉得十分畅快,她猛地从床榻上抬起头来,眼底只剩下一片灿烂的星光:“兴许,我才是那个爬上段承轩床榻的冒牌货?你们不是我的仇敌吗?为何就连我是冒牌货也认不出?” 慕青被她眼底的疯狂吓了一跳,就连顾双都稍稍逊色,可她总是擅长学习她人。 在顾茗烟的疯狂之下,她只是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既不辩解,亦不开口。 这更像是顾茗烟可能会做出的两个选择。 咄咄逼人的点燃他人的怒火,亦或是保持安静、轻蔑的望着他们。 “无趣。”顾茗烟摆摆手重新躺下,又看了一眼顾双:“既然你医术也不赖,不若你和慕青合作把我治好算了,那我这个冒牌货做的也不亏。” “我这冒牌货可不会写药方,字还丑。”顾双笑起来。 两双眼睛此时互相倒映着对方的面容,却只剩下一片冷然。 好似方才还默契十分的人,现在便将对方当成了仇敌,变脸之快,令人发指。 可唯有顾茗烟和顾双才惊觉,两人就像是双胞胎姐妹一样,十分有趣。 只可惜却苦恼了他人。 本可以从她们的药方里来找到那个医术卓群的人,以此辨认真伪。 可听了她们二人的话之后,慕青更担心两个人故意在药方上动手脚,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身份,或者是拟造自己的身份。 按理说知道另一个冒牌货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是一件无法忍耐的事情。 可两个顾茗烟几乎都能在药效过后的混沌之中,继续保持着轻松快活的语调,而那铁链加身的顾茗烟衣领还微微敞开着,其下苍白的肌肤上还带着散不去的纹理,另一个衣衫整齐的顾茗烟,只是浑身无力的靠在床榻里侧,那双眼里却带着笑意。 好似这一次到这里来是情理之中,本该怀疑,可因为她是段承轩身边的人,却让她们怀疑这是段承轩和顾茗烟共同想出来的计策。 疑心重重,反而混淆视听。 便在此时,里侧的‘顾茗烟’艰难的抬起手拉住了那条锁链,几乎将另一个顾茗烟拉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她那疑惑的神色,蓦地笑了:“做自己,很重要。” 顾茗烟先是微微愣神,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看见那双眼里深不见底的笑意,才跟着轻笑出声:“那你就做自己,为什么要跟我抢身份?” “因为很有趣。”顾双跟着轻笑起来。 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对话。 慕青和顾诚都被视若无物,只好退出房间,只让人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其中有一个人露出马脚来。 却不知,自听见顾茗烟开口的那一刻,顾双便没有继续再演戏了。 那些模仿已然深入骨髓,即使是模仿于顾茗烟,那也始终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但她发现,即使是在困境之中,顾茗烟也正如段承轩所说的那般——并非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她在沧澜并无牵挂,更知晓他们难以对唯一亲人瞿昊出手,唯一的突破点却是起点极高的段承轩,加之她身体日渐衰弱,自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加之她知晓自己对于任何势力都有用,故而可以肆意而为。 顾双本以为,女子便该是乖巧的等着心爱的男子来拯救。 可顾茗烟却是在看见她时面露欣喜,无需任何一个字,顾茗烟好似就确定了段承轩对她的信任,放肆的同她对话,更相信她会接下下一句话。 “太好了……”却听见顾茗烟侧卧在床榻上,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来,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沉痛。 不,她同普通女子无异。 顾双看着她又一次闭上眼,脸上的云淡风轻都在门外的安静后被击败。 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子。顾双这样想来。 “你害怕段承轩抛弃你吗?”顾双直接开口询问。 “你不怕吗?”顾茗烟闭着眼睛轻笑出声,那双眼睛并未睁开来,却又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我只是累了。” “我也是。”顾双硬着头皮为她这句肺腑之言圆了谎,跟着躺在了床榻里侧,触碰到了那几乎紧扣在床榻上锁链,猛然睁大了眼睛:“她们也会给我戴上镣铐吗?” “你很期待吗?”顾茗烟笑出声来,这次却是睁开眼睛看着她,认真的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掌心里写下一个个字。 屋中重归宁静,门外看守的人悄然推开门,只看见两人挤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却未曾看见两人不曾停下的双手。 第1056章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忍不了 顾双万万没想到,顾茗烟竟然愿意将药方毫无保留的告知。 她怔怔的被人拖拽到对面的另一张床榻之上,轻巧的镣铐扣住她的脖颈,却不似顾茗烟那般就连双腿都被固定在床榻一角。 对床的顾茗烟已然沉沉的睡去。 “别想着逃跑。”黑衣人低声警告,又放了个包着馒头的油纸包在她的手边,故意放大了声音后又看向另一张床榻上的顾茗烟:“这是你们两个人一天的干粮!” 顾茗烟被叫醒,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那油纸包,只是冷笑一声:“无妨。” 顾双拿捏不准此时的顾茗烟该做什么,只好学着她相反的模样,浅浅一笑:“多谢。” 那边床榻上的顾茗烟又噗嗤着笑出声来。 “你要是行将就木,便不该执着于吃食。”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顾双从善如流的接了这下句话,对面的顾茗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出声来,背对着她重新躺了下去,脚上的镣铐像是被拉扯了两下,最后那双腿只能无奈的放了回去。 那黑衣人疑惑的带着东西离开,想来晚上应该还是会带着热腾腾的饭菜回来,顾双这样想着,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锁链,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唯有冬日将至的寒冷将这锁链包裹的如同冰凌寒霜。 她看了一眼顾茗烟,不知道她是怎么可以睡着的。 而在顾茗烟的梦境里,有自己未曾见过的烟火满天,也有花灯之下,河流之上交叠的人影,她的脑子已经被日日送来的汤药而灌溉的神志不清。 醒来之时又是一片凝重的黑暗。 不同于顾双的拘谨,她总觉得这种被软禁的感觉似曾相识,身体放松的靠在柔软的被褥之中,碍于两个脚腕都被固定在床尾,她都不好靠着,直接开了口:“外面有人在吗?” 顾双从浅眠里被她叫醒,只是在黑暗里睁开了眼,静静注视着。 不过一会儿,慕青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走了进来,点燃了油灯看她:“你究竟还要耍多少把戏?” “段承轩不会傻到将两个顾茗烟都送给你。”顾茗烟低声开口,在慕青的目光之下掀开被褥,指了指自己双腿上的镣铐:“他会派人跟踪你,不打草惊蛇,直到时局稳定了再袭击你,将我们带走,你现在已经被他盯上了。” 顾双心里一惊,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本意。 慕青却笑了:“别想再说这么些逞强的话,你只是想让我解开你的双腿,是不是?” “是的。”顾茗烟对此直言不讳,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比你更了解段承轩,他比你们都懂得耐心,对于我也是这样。” 像是害怕慕青不明白,她又眼带泪光的说了一句。 “他从未去过善林镇,不是吗?” 他没有去接自己。 而她却记得那水里刺骨的寒冷,还有全身湿漉走在路上的无助,甚至到了那善林镇中遇到好心人落脚,她却自己执着的归来,复而又被埋藏在土地里,假死离去。 当年零散的片段从梦里回来。 慕青左右看了一眼两个顾茗烟,想来应当是有一个人不知道善林镇的存在,还是说……有一个人失忆了? 不,段承轩和顾茗烟都是聪明人。 不知道眼前这个顾茗烟打的什么心思,而一旁的顾双则是淡淡的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除非是我命悬一线,不然他会静观其变,不会贸然行事。” 那笑意里带着了一些苦涩。 顾双攥紧了指尖,她想象不到一个女子孤身被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怎么样的感觉,更一时忘记了她日日模仿着的顾茗烟亦不是个小姐命,在靖王府里也曾吃尽苦楚。 慕青一时有些恍然,低声道:“他……” “慕青大人,我们得马上离开了!” 门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慕青回过头去,却只看见远处的山林已然燃起火光,鸟雀振翅飞散,在昏暗的天空里掠过片片白影。 慕青还想踏入屋中将其中一人带出,却只听见耳边破空之声响起,身子被人猛地拖拽,紧接着身子便高高悬起,几个下属杂乱无章的叫喊着马上离开、撤退一样的字眼。 而屋内的顾茗烟则是看见那刺入门框中的羽箭。 若非是慕青身边的人及时将他带走,那羽箭应该早已将他贯穿。 火光灼灼,那道黑影亦伴随着马儿长嘶之声快步而来。 顾茗烟被揉进一个满是血腥的怀里,放在她腰背后的手臂慢慢收紧,脚腕上的铁链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连带着男人的头发和衣袍都被翻腾不止的滚烫内力震得零散飞扬。 段承轩双目赤红,恨不得只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顾茗烟愣神片刻,最后只是怔怔的回抱住他的脊背,埋在他的肩颈里磨蹭了两下,随后便是平稳而安心的呼吸落在段承轩的每一个毛发上,抚平了身上所有的硝烟。 “你知道我来接你了,对不对?” 段承轩低声开口,如视珍宝的将人拥入怀中。 背后紧随而来的鬼魅将顾双给解开桎梏,将人背起时却被询问:“她方才说,靖王只会静观其变。” “我也这样以为。” 鬼魅自己都惊了一跳,将顾双背起后往外走去。 段承轩坐在马背之上,宽大的斗篷将顾茗烟整个都拢入怀中,一只手拉拽缰绳,消失在那山林之间的火光之中。 鬼魅背后的顾双惊叫出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山林里的血水蔓延。 而段承轩只是在踏入城门之前将人藏匿于怀里,冷声告知城门守卫:“他们跑了,派人去找寻线索。” “是。” 守卫们尽数散开,并未注意到浓重夜幕之下的厚重衣袍。 放缓了步伐,段承轩将怀中之人稍稍抬起了些,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声音柔软:“醒的这么早?” “我以为你会等待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茗烟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汲取着那点儿温暖,有些嫌弃:“我还可以再忍忍。” “可我忍不了。”段承轩恼怒的将她揉进怀里,恶狠狠道:“我可以担起做王爷的责任,也可以担起做你男人的责任,不是吗?” 回应他的,只有顾茗烟浅浅的笑意。 第1057章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雨夜之言 步步为营,本不该如此草率。 城西郊外山火未歇,浓黑烟雾侵蚀夜色,整个天炎城似是都能闻到树木烧焦的味道,却不知是哪里来了醉酒的老头子,拎着个摔破了酒坛在城里跑着,叫着。 “是天火!浩劫要来了!” 众人只当是疯老头的狂妄之语,却还是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整个天炎城一夜无眠,寻回顾茗烟却密而不告的段承轩只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天色发亮,柔软被褥里的人才缓缓睁开一双眼来,稍稍抬起身子,那雪白脖颈上的红痕便刺痛了段承轩的眼,连带着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顾茗烟惊得缩了回去,还未清醒的脑袋只晕乎乎的看着段承轩俯身下来,埋在她的颈窝里不放手,倒像是那被掳去的人是他,可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揉捏着她脖颈的红痕:“我本是想借顾双钓大鱼的。” “我知道。” 在顾双扮演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然知道了答案。 将顾双一并送过来,再着人暗中跟随知晓他们的下落,久久不戳穿,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只可惜…… “我当时可能脑子有点儿不清楚,只想着……” 回去。 那未出口的两个字被顾茗烟堵回了肚子里。她有些手足无措的回抱住怀里的男人,僵硬着身子一时说不出话来——都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她怎么还是如此软弱。 即使她并未说出口,段承轩也知道。 他一个大男人反而有些委屈了。 他究竟是多么的没用,才让顾茗烟太过自强,只声音颤抖的开了口:“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凭借你的本事,能将那幕后黑手给找出……” “放长线钓大鱼的方法甚多,我还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困在那里。”段承轩抬起身子来,一只手撑在顾茗烟的脸侧,看见那双眼底的惊愕,自己却红了一双眼:“你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你记忆不清,我本不该骗你,我会一件件的将旧事说给你听。” “只要……你多信我一分,别再逞强了……“ 段承轩的两只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甚至不敢去看顾茗烟的眼睛。 这算什么? 顾茗烟咬咬牙,想起那些晦暗不清的记忆,只愤愤的踹了他一脚,随后抬起身子来,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任由眼泪濡湿他才换上不久的衣袍,又恼怒的锤了一下他的背。 “你凭什么还委屈了?” “我不该委屈。”被质问的段承轩只心疼的感觉到脊背上轻轻的那一拳,索性直接爬上床榻将她拥入怀中,指尖流过那已然黯淡无光的发丝,愈发心疼。 她好像永远都长不了几两肉,却愈发的清瘦起来。 “那现在情况如何……”顾茗烟的声音又轻了许多,带着几分试探。 “我将你藏在府中,皇帝也不可知。”段承轩低下头去时,那人已然红着眼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指尖只抵在他的脊背上。 犹豫许久,顾茗烟才轻声道:“我帮不上你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醒来时一定要回到沧澜。 也不知道为何在有了那些灰暗的回忆之后,还会重新折返回段承轩的身边。 现在想来。 兴许是人世百年,并肩之人,难寻。 像是那点儿微末的存在都被否定,可身子却还是被男人炽热的身体给抱了个满怀,心里反倒是没有半点儿空虚,感觉着男人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愈发剧烈,只是往他的怀里蹭了蹭:“饿了。” 甚少见到顾茗烟这般撒娇的模样。 段承轩愣神片刻,才想起身来为她取些饭食,却被顾茗烟抓住了衣襟:“你要是走了,我这幅狼狈模样叫人看了去该怎么办?” 段承轩只好拔高了声音叫门口的侍从,复而浅笑着躺回到床榻上,倒是并未脱了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为顾茗烟将长长的青丝都梳理好:“再睡会儿?” “不困,只是没什么力气。”顾茗烟稍稍用了些力气将他推在床榻之上,两条腿分开在他的腰侧,两只手都撑在他的胸膛之上,稍稍喘气:“你得听我说一件事情。” 小心扶着她的腰际而不让她跌落在地,段承轩看见她缓缓俯下身子来,在他耳边轻声开了口。 “我早就猜到,兴许有一日我命不久矣,便在当年雨夜时同鬼魅做了个约定。” 一炷香之后,鬼魅只听见院落之中传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段承轩两只手抱着被锦被团团裹住的顾茗烟走了出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而顾茗烟只能小心的伸出手来攀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拼命的抓住了一旁的鬼魅:“我可以跟着鬼魅。” “休想。”段承轩瞳孔收缩着将她给扯回到怀抱里。 满目怒火的将人攥的死紧,一旁的鬼魅还未明白发生什么,只当是段承轩又因什么事情情绪不稳,走上前去将人拦下:“发生何事?你要带她去哪儿?” “厨房。” 语毕,鬼魅张了张嘴,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吞进肚子里。 只是去个厨房,为何一个人气势汹汹想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偏的顾茗烟还委委屈屈的被他攥紧在怀里,只露出一只手来对他摆呀摆,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像是被欺负了…… “去厨房的话,王爷欺负她作甚?”鬼魅还是担心的走上前去,想要将顾茗烟给挖出来,却未曾想到一股内力骤然袭来,鬼魅落在身后三步之处,不可置信的看向段承轩。 眼神一凛,鬼魅当真是以为段承轩受了什么刺激,却见顾茗烟慌乱的拉住了段承轩的脖子,让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硬生生的踉跄了一步,那双眼底的怒意和血色却并未褪去:“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不是!”顾茗烟急红了一张脸,看了看鬼魅又看看段承轩,暗暗咬牙:“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兴许只是不愿意告诉你……” “你不愿意告诉我?”段承轩的声音骤然拔高。 被这么一吼,反倒是顾茗烟眼尾更红,声音也大了起来:“我现在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第1058章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药未尽 段承轩颓唐的坐在台阶上,神情恍惚。 一旁的成山看着自家王爷脸上的巴掌印,咽了咽口水,却还是直言相谏:“王爷的话未免说的太过,若是大小姐真的喜欢鬼魅,之前就远走高飞了。” “我知道。” 段承轩头疼的揉捏眉心,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浑然不知,脑海里唯有顾茗烟被莫三拽走时那双浸了泪水的眼。 他明明并不想将此事闹大的。 天色大亮,莫三将顾茗烟连带着锦被都背在背上,一旁的鬼魅纵然想上前帮忙,却也碍于段承轩对自己的敌意而不敢轻易靠近,只是愈发心疼的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都是我不好,我之前就应该在你失忆之后将事情告诉王爷的。”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就是这么冲动。”顾茗烟委屈的埋进莫三的颈肩里。 莫三到底是个武人,背着个消瘦女子根本算不上什么,此时耳边却传来细微的呜咽声,反倒是让她僵硬了身子,朝着身侧的鬼魅投以求助的目光,又小声道:“要我说,这件事情你们俩做的也不太对。” 两双目光顿时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莫三将背上将要滑落的人掂了掂,无奈道:“你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也不想想靖王殿下也会担心。更何况你都和靖王殿下是结发夫妻,如今却偷偷将你可能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诉鬼魅,即使你告诉的并非是鬼魅这般男子,而是齐柔小姐,靖王殿下还是会生气的。” 鬼魅微微一愣,却是想起在那雨夜。 隔着一扇窗,顾茗烟便说过自己兴许日后命不久矣,但若是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钻研医术,兴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来日好歹能长命百岁。 但若是段承轩问起,便让鬼魅帮忙隐瞒,她会自己解开毒后,在善林镇重聚。 可若是她从未出现在善林镇,那便是她已然身死,无需再告诉他,让段承轩担忧。 如今的顾茗烟好歹是将当日的模样记得清楚,可此时却是有些迷惑。 “你定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但你和鬼魅将此秘密藏起来的时候,可曾问过靖王殿下,他究竟要不要你们这一片好心。”莫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复而颇为不赞同的看向鬼魅:“你认识的靖王殿下是如此软弱的人吗?更何况,如果你心爱的人背着你一个人去闯险境,你不知他生死,而身边的人却还跟着她一起欺骗你,你又作何感想?” 鬼魅只觉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目光落在莫三那双责怪的眼里,只攥紧了拳头:“我不愿如此。” “你亦不愿如此,当时为何又答应了你妹妹来一起欺骗靖王殿下?”莫三无奈的看着他。 鬼魅答不上来,只是那指甲都快刺入掌心。 顾茗烟脸上还挂着泪珠,思绪万千,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好似一碗苦药入喉,解了惑,却苦进了心里。 “是我错了。”偏生这还脆弱不堪的身子却先一步的缴械投降,任然是趴在莫三的肩膀上簌簌落下泪来,两只手臂稍稍收紧了些,声音也跟着仓皇无措:“我方才还打了他一巴掌……我以为他不信我,不需要我了。” “他会原谅你的……别哭别哭。”莫三亦跟着慌乱的安慰起来,顾不及太多来,施展了轻功,将这突然就脆弱起来的女子给送回去。 鬼魅呆呆的看着莫三的背影,沉思良久,还是先去将张良山带过来。 现在的顾茗烟截然不同,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开了窍! 肯定是那些药物还没有清理干净! 段承轩刚迈出院落,便看见莫三匆匆而来,他只来得及将顾茗烟拥入怀中,看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盈满泪水,泣不成声的道歉个不停,只将人抱紧了些,听莫三开了口:“她哭个不停,还请靖王殿下自己照料吧。” 说罢,莫三又贴着墙壁爬上了砖瓦,不过一会儿便如燕子般腾起,消失在拐角处。 “都是我不好,刚才太急躁了。” 他实在是太怕顾茗烟哭了。 曾经的顾茗烟很少哭,每次哭却不是带着浓重的恨意,便是忍到无路可退时的绝望。 可怀里的人又一次哭得泣不成声,单薄的身子只是靠在他的怀里,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攥着他的衣襟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若是之前被各类事情冲昏头脑,如今冷静下来的段承轩隐隐注意到事情有所不对。 烟儿好似并不清醒。 匆匆将人送进房里,顾茗烟只是攥着他的衣领不放手,眼泪断了线的往下落。 “他们给你喂得药可能还没解开,我让成山去将张良山找来。”段承轩不敢也不愿将人就这么推开,只松松的弯着身子撑在床边,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总算回归了些理智,指尖才轻柔的滑过她的脸侧耳后:“你不用说对不起……” 顾茗烟那双眼睛稍稍睁大了些,小心的松开了一只手来,抚上他脸上的红痕:“我不该不跟你说,我也不该瞒着你,还打了你。” 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从来都没有被人甩过巴掌。 可此时感觉着那冰凉的指尖,段承轩方才升腾而起的怒气彻底化为虚有:“我的确很生气,但这不过只是区区一巴掌。” 说罢,他的手缓缓的移到了顾茗烟的后颈,稍稍用了些力气。 感觉着衣襟被松开,段承轩敛去脸上的半分笑意,阴沉着脸来将她塞进被褥里,走到一旁取了浸水的帕子才敢小心的为她擦拭过脸上的泪痕。 门外,鬼魅也已然带着张良山过来。 张良山匆匆走上前来为她把脉,又取了血来,冷声道:“她身子同常人有异,这毒难解,只能少刺激她些,此外,方才就说过她毫无知觉时被人取了血,身子虚弱,靖王殿下如今又是因何事将她气成这副模样?” 张良山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气,看着顾茗烟的丈夫和兄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要再刺激她了!不然她这身子只怕撑不过一年,我还得回去翻阅古书!” 说罢,又提着药箱匆匆而去。 段承轩静静的守着她,看鬼魅:“就连张良山都说无解,不若本王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鬼魅沉默良久,才小心开口:“王爷,兴许我该作为她的兄长,同你谈谈。” 第1059章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喜欢你的霸道 余毒未清,而这身子却经不起任何多余的药性。 顾茗烟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日又是什么日子,如今是什么时辰,唯有一片杂乱无章的记忆沉甸甸的坠在脑海里,堆砌一团,她却懒得整理。 四周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唯有缝隙里送入屋内的冬日寒风发出呜呜声响。 往被褥之中缩了缩身子,却被一只手拽着后衣领给拽了出来。 “再埋进去,要如何喘气。”段承轩的声音带了几分无奈,眼里满是担忧的摸上她的面颊:“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男人宽阔的肩膀遮去那一室的空旷。 顾茗烟却笑了:“你又将我当成是花瓶了,哪里有那么脆弱。你这么温柔的同我说话,我还以为是他人假扮的。” 谁料话音刚落,段承轩的手僵硬了几分,问:“我以前说话不温柔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经常吵架吧,更何况你我势均力敌,总归是会咄咄逼人,一旦语气温柔,哪里能说得过对方?” 此时的顾茗烟头脑清明,似是还未记起睡觉之前的荒唐事情。 直等到自己爬起身来时,眼前的男人已然递了手上来,直接将她大横抱起,又缓缓的放到床榻上,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靠着。 “日后我都让着你,可好?”段承轩声音更加轻柔。 却叫顾茗烟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看不懂眼前这个靖王殿下,只攥着被子看见他亲力亲为的将饭菜都端到床边,舀了一勺排骨汤来递到她的嘴边。 “我可以自己来。” “你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吧。”段承轩讨好的将勺子往前递了递。 顾茗烟面露尴尬,还是将排骨汤喝了下去,直到一碗汤见了底,她也有了些力气:“齐柔大婚,情况如何……” “她们都好得很。”段承轩此时才有些强硬的打断她的话,目光阴沉的要喂她吃饭:“昨天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茗烟登时僵硬在原地,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倒像是醉酒太过,朦胧记得一些。 当她微微出神的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顿时面色苍白,慌忙的拽住段承轩的手腕,饭菜从那碗边落下,簌簌滚落在床边和地下。 张了张嘴,顾茗烟却不知自己能对段承轩说些什么。 兴许若非是身上余毒未清,她定然一个字都不会告知于段承轩及双亲。 莫三说的对,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段承轩要不要。 “你给我一巴掌是对的,如果我以前没有做那些事情害你受伤,令你心伤,如今你也不至于独自苦撑,从来不将你心中所想告知于我。” 段承轩先一步的开了口,放下碗勺来握住了她轻颤的手指。 如若从一开始他在发现自己对她的一往情深后,便好好相待。 纵然他顾念责任不会抛弃苏玉婉,却也不至于处处怀疑纠结,徒让她被人所欺所囚。 如若早在之前他便能常伴她身侧,兴许如今她不会连对待自己都小心翼翼。 如若他能早些有主见,而不是听他人之言,酿下如今苦果。 桩桩件件,因果循环。 两人倾心之后,早已忘却最初靖王府中嚣张跋扈的对方。 顾茗烟身处困境,周身皆是敌人,亦能当着他的面出言讽刺,借着一身本事傲视他人,敢于触碰他当时逆鳞,却也敢同他谈条件理论。 其下却也有万般苦涩,云青阳当年之死,她无人可诉,青黛惨死,她早已屏退了鬼魅, 独自于棺木中醒来再无音讯,早已习惯无人可诉,如今又如何敢告诉段承轩。 “我只是认为,这是我自己的事儿。”被安抚过后的顾茗烟靠在床榻之上,笑意苦涩:“我孑然一身来到这世上,自当也希望孑然一身的去死。” “我的确总是想着最坏的打算,又在生死之间挣扎数年。” “但你也看到了,我什么事情都遇到了,可我还没对苏玉婉彻底的复仇,顾诚也并未彻底交到娘亲的手上以作教训,就连我同青黛的约定也辗转数年,兴许我当真在此事结束之后了结性命,许多遗憾不得。”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正当段承轩担忧她是不是又被药力所牵制之时,那双澄澈通透的琥珀眼瞳却淡淡的看了过来:“可你为当年旧事为我付出众多,我父母亦健在,我不愿让你们因我苦痛。” 说来说去,她早已不是那个毫无顾忌,只为逃离靖王府的顾茗烟。 而是靖王段承轩的神秘爱人,亦是尔丹已死的公主,更是沧澜的圣医,她有亲朋好友,亦有所牵挂。 但此时,她唯一的牵挂就在眼前。 深吸了一口气,顾茗烟鼓起勇气决定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个明明白白。 “而且,我兴许还有机会活过来。但你一旦知晓这件事情,兴许比当年我死在你的怀里还要来的难受,你兴许会守着我的墓碑了却残生,但你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顾茗烟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那因病弱而瘦弱的手臂,却坚定不移的抬起来。 冰凉的指尖落在段承轩的脸上,似是在寻找一个答案。 可那答案在唇边流转了一圈,却让段承轩不免发笑,红着眼眶的附上那冰凉的手。 “我不知道。” “你知道。” 顾茗烟同样苦笑起来,像是知道段承轩那逃避的样子:“你是落霞水寨里那个愿意摒弃心爱之人,愿意同我演戏的靖王,亦是那个水灾之时殚精竭虑为救人性命的靖王。” “我喜欢的是靖王段承轩,不单单是你。”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段承轩那渐渐明亮起来的双眸,最后却化作一抹浅淡的笑意:“我要你做你自己,不是那个为苏玉婉误事的段承轩,也不是为了我改变诸多的夫君。” 已然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了。 在天炎城里,所有人都迷失了自己,为所有的事情而改变自己,欺骗自己。 而他自从为苏玉婉做了那许多蠢事之后,早已不记得自己所求为何。 “我……” “还记得我们曾在山上看着城中血流成河的模样吗?”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那时候我们无悲无喜,便注定我们并非平凡之人,如今,你为何要因我而唯唯诺诺。” “我向来喜欢你的霸道。” 倾身上前,那蜻蜓点水的吻在男人的唇角。 不过多时,那些气息都被男人霸道的掠夺过去。 第1060章 第一千零六十章 默契 院门外的鬼魅焦躁不安。 莫三同样忐忑不安,毕竟她从未看过靖王殿下同女子讲道理的模样。 更何况,如今这位女子身上余毒未清,脑子兴许都不太清明,若说说错了什么话激怒了靖王殿下,兴许靖王殿下不会还手,但两人最终还是会不欢而散。 可等待了将近两个时辰,鬼魅都已经有些站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你别着急啊,靖王殿下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莫三匆匆将人拦下。 “他若是真的不想做什么,为什么都不让齐柔和太子殿下前来探望?”鬼魅侧身从莫三身边走过,绕开她的步伐往里走。 莫三一时也答不上来,更无从知晓靖王殿下心中所想。 正当两人在门前纠缠不清时,门扉被缓缓的推开来。 一身戾气的段承轩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她先睡下了,晚上再让其他人来看看她。” “靖王殿下,您现在要去哪儿?”莫三无可奈何的抬手堵住鬼魅的嘴,在他一跃而起冲上前去将他死死拦在自己身后。 “必须得将她藏好,除了本王之外,不能再让其他人找到她。” 匆匆留下这句话,段承轩已然雷厉风行的离开。 鬼魅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商量了什么事情,只沉着脸入了屋内,看见顾茗烟神色淡然的侧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却只是因昨日的哭喊而眼角泛红,并无其他异处。 深吸了一口气,鬼魅还是走上前去守在了床沿,低声对莫三开口:“我就在这里守着她,她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没办法和太子殿下交代。” “我陪着你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莫三走上前去。 既然这两个人并没有吵起来,而鬼魅和段承轩之前的交流又有什么成效呢? “那日,你同靖王殿下说了什么?”莫三十分好奇。 “我只是告诉他,逸则想完好无损的见到他的娘亲。”鬼魅痛苦的抬手抵住额头。 他从来不知道,即使是孩子,有时候也没法儿牵制住他的双亲。 当时段承轩的脸上只是划过了些许的惊异,随后那双眼便被满满的愧疚感给填的满满当当,那结实的手臂在宽大的袖口之下颤抖不已,发红的眼睛沉痛的闭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的几句,宽阔的肩膀都跟着颓丧下来。 往日雄姿英发的靖王反倒像是个无措的孩子,而鬼魅当时也说不出半分话来。 他们兴许在正事上有所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和一个字就能知晓对方下一步所为。 可在感情之上,段承轩只记得往日的愧疚,想要尽力补偿顾茗烟,而顾茗烟却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挣扎摇摆,加之失去些许记忆似乎对她打击不小,令她情绪不稳。 鬼魅作为旁观者毫无办法。 莫三只能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再看向床榻上方才睡去的人,喃喃自语:“等她醒了,再好好陪着她就好。” 三人都不知道,靖王府的凤鸣苑此时燃起熊熊大火,连带着顾茗烟曾经的药。 炽热的火舌席卷过天炎城中诸多宅邸, 天炎中人,只记得这日漫天都是火焰的灰烬。 而天炎城外大火烧山,天炎城中,同样是火光弥漫,令人心惶惶。 无论外面如何遮云蔽日,当顾茗烟从睡梦中缓缓苏醒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莫三的那张脸,她惊了一跳,恍然清醒过来才放松着躺回去:“吓死我了……” “才是你吓到我了。”莫三同样心有余悸的直起身子。 顾茗烟这才感觉到嘴里苦涩一片,而莫三手里还端着碗勺,想来是方才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喂药,这才贴的如此之近。 门扉被人推开,才休息不过片刻的鬼魅急匆匆走了进来。 只恨不得将床榻上的人从头到脚,从里至内都好好检查一遍,顾茗烟被他翻腾的手足无措,匆匆拉上了被褥看他:“我不过只是被人捉去了一趟,你们怎么一个个面对我都如此小心?” 听她将自己被绑走的事情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鬼魅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索性直接将人连带锦被一同卷起。 “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竟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知你自己已经睡了两天两夜,我一定要直接将你送到张良山那不可!” “两天!”顾茗烟被扛到鬼魅肩膀上时传来一声惊呼。 莫三匆忙的在鬼魅身后帮顾茗烟调整了一下姿势,着急道:“靖王殿下两日流连城郊未归,你之前所住的凤鸣苑和药宅也都在一夜之间被烧了个精光,短短两日发生诸多事情,你却迟迟不醒,鬼魅都两夜未眠了。” 任由鬼魅和莫三将自己送到了张良山这里。 此时夜色正浓,而莫三和鬼魅两人轻功了得,当是连府中上下的侍从都未能见到她。 可此处并非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处宅邸。 这宅邸等同于四个药宅,四四方方,却如何也称不上大。 同街市唯有一墙之隔,却也可以看见墙外似是灯火通明,可她仰起脸来看银月高悬,如今至少是三更天的时辰,外面如何会灯火通明。 一直到被放到床榻上,将手腕子递给张良山,她才忍不住问:“外面如何灯火通明,可是又有哪里走水了吗?” 却猝不及防的被染湿的帕子径直砸在脸上,遮挡视线不说,还叫她的一团思绪亦被打散。 “自己为大夫,竟不知此时脉象紊乱吗?”张良山说的咬牙切齿,那把脉的动作也变成较劲的一掐:“勿要动气,少忧愁,方可痊愈,我瞧着你是不想活了。” 被自己徒弟这么一说,顾茗烟平日强势气焰顿时消失无踪:“我没想过……” “那些火光不过是最近夜巡将士增多。”莫三坐在床榻边侧为她掖了掖背角,对两个男子做了个嫌弃离开的手势,只道:“城外有靖王殿下大军压境,城内如今是平日的三倍兵力,白日出门,街市上士兵比百姓还多。” “是该多派些兵……” “这些事情无需你操心。” 这声音伴随着烧焦的味道,顾茗烟鼻尖微动,扯下脸上湿漉漉的帕子,看着满身灰尘的男人,蓦地笑了:“我不操心,你别生气。” 第1061章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重归 段承轩沉默不语的坐在床沿。 莫三见门外的兄长一个劲儿的打眼色,慌忙将鬼魅和张良山都一并给推了出去。 侧卧于床榻之上,顾茗烟感觉着那指骨分明、带着厚茧的手指扣住自己的手腕,鼻腔里尽是男人身上灰烬的味道,不禁掩了口鼻瞪视一眼。 “山火还未被扑灭吗?缘何这一身灰味儿,有些呛人了。” 那只手又慢慢离开,段承轩将灰尘扑扑的外衣给脱了下来,扔到一旁的架子上,又从房里摸了件斗篷来搭在肩上,重新折返回来。 却被床榻上的顾茗烟拢了手臂,堪堪一只手撑在床榻之上,好笑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这么想我?”段承轩另一只手捏了捏顾茗烟的鼻尖,又道:“过几日给你寻个好去处,将你锁在那儿,叫谁也不知道。” 话说开之后,段承轩骨子里的霸道和邪恶也喷薄而出。 如若真的可以将这惹事不停的心上人锁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日日都同她谈天说地,纵然是阴暗的地牢似是也无所谓。 “这才是你心里的腌臜想法吧。”顾茗烟对此只是笑笑,攀着他的手臂和肩膀抬起身子来,青丝长泄于身后,那白皙脖颈高扬,露出那大好,却只是衣衫凌乱的埋进他的颈窝,两只手用力着将男人一并给拉倒在床榻上。 美人在怀,段承轩却只是躺在她的身上,提气不压着她,另一边则揽住了她的腰际,低声道:“你的药宅和凤鸣苑都已然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两日我闭口不言,只是奔走多日,这几日便在你身旁修养身息,可好?” 听他所言,顾茗烟当即反应过来。 “你这是让他们去猜,我究竟在哪儿?” “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我并不多言,他们又能猜到几分?”段承轩邪邪一笑,指尖落在她的细腰上,沉声道:“这几日未醒,又瘦了。” “我都不知自己睡了两日,方才醒来,被鬼魅和张良山齐齐训斥了一顿,可委屈着呢。”顾茗烟瘪瘪嘴,言语之间却带着几分笑意,指尖勾了勾段承轩的衣摆,低笑道:“若是我不在了,你这些计划是不是只能同成山说上一二了?” “再说这般话,当真让你下不来床,再让你给我生个娃娃活下去。”段承轩恼怒的压了压她的腰侧,惊得怀里的人下意识的往另一旁缩了缩身子,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你医术了得,若是连自己都救不活,还做什么大夫?” 顾茗烟反倒是气急,抬手砸在他的后颈:“哪有大夫自医的道理!” “你就是学艺不精。” “我要生气了!”顾茗烟猛地抬起身子就要动手。 段承轩笑着让她锤了几下,反而心疼她拳头没什么力气,找了个间隙将人制住,用披风将她给团住抱了起来。 “我有点儿饿了,一起吃点儿东西?” “我想吃麻婆豆腐。”顾茗烟两条腿赌气似的放在他的腿上,轻轻锤了两下。 像是猫咪挠过一般,抓心挠肝。 段承轩表面答应下来,却是没有离开半步,只吩咐了门外之人去准备些,后又让人将小花和小白一并抱了过来,猫咪的腿儿好的差不多,一沾到顾茗烟身边便喵喵叫着,尾巴轻轻一甩,盘在顾茗烟的身边求摸。 笑眯眯的捏了捏猫咪的下巴,顾茗烟无奈道:“你真的准备将我藏起来?” “我们来日方长,不求这几日相聚。”段承轩颇为认真的点点头,将那准备往顾茗烟披风里钻的小白给提溜出来,自己抱在怀里,只可惜他身上味大,小白虚挠了一爪子,跳回到顾茗烟的腿上盘着。 顾茗烟被小白逗笑,顺了顺他脊背上的毛发,饶有兴趣道:“这时候倒是看开了,之前咄咄逼人不让我走的是谁?明明当时以为我死了,还立了个碑,在那儿一个人饮酒……寂寞的很呢。” 语毕,却见段承轩脸色变了又变。 “你想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顾茗烟亦是一愣,只是将以前的记忆慢慢的找了回来,她并未觉得有所不妥,这才想起自己并未说,见段承轩的神色愈发颓丧,她抬手拍在他的脑门上,力道之大,手心都连带着泛疼:“你就那么喜欢脆弱不安、情绪不稳的我吗?” “不是。”段承轩连连摇头,想要倾身上前,却被顾茗烟的手支棱在原地,反倒是被自己这幅被吃的死死的模样气笑,哭笑不得道:“这不是怕你一言不合又跑了吗?” “……” 这次轮到顾茗烟收回手去,摸了摸鼻尖。 她的确会跑,最可笑的是她常常跑远了又换了个身份折返回来。 “这个先不提,你倒是说说将我藏起来之后,你要做些什么?” 心虚的转移话题,段承轩便顺着她的话回答:“我自然是处理皇兄之事,你只需安心的为自己打算,只可惜张良山在城中露面多次,若是消失只怕会让人起疑心,到时候只有顾双和两只猫可陪着你。” 无论是瞿昊身边的鬼魅,还是莫一大人身边的莫三。 他们都已然露面,而段承轩的计划便是误导众人,有人夜袭凤鸣苑和药宅,可能将顾茗烟带走。 故而如今要将顾茗烟藏起来,也要做的滴水不漏,而顾双同她长的一模一样,自然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反倒成了可以陪伴她的人。 段承轩本想着这也算是另类的囚困,不知她是否能适应这般日子,就见顾茗烟皱眉:“我要在那里呆多久?”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初春想来就可解决。” “那就好,而且之前我记忆缺失有些事情考虑的不全面,如今想来,却有一件事情,当时我说错了。”顾茗烟撑起身子,看着段承轩:“之前从段承瑞那拿来的种子,并非制造幻觉那么简单,还会让人痛不欲生,亦是当年所谓天火之毒的其中一味。” “怎的突然提到此事?” “常一琴居于其内,并无这般中毒之相,兴许知道些什么。” 顾茗烟可还记得,莫三和鬼魅只道是那常一琴浑噩无常,只当是失魂之症。 第1062章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心上一捧清水 谁知听闻此言,却是段承轩蓦地笑出声来。 “此时你倒是怀疑起他来了。” “我不怀疑他。”顾茗烟话锋一转,好笑的看着段承轩脸色骤变,在他发火之前便开了口:“他可不同你色欲熏心,自始至终都将权贵国家天下尽收眼底。” 腰上被重重掐了一下,男人只压着不松手,恶狠狠道:“他就这么好?” “你看,如今你口口声声质问于我,何时管过这天下家国了?”缩了缩身子,顾茗烟只哭笑不得躲开他些,正色道:“段承瑞满心满眼唯有家国天下,只有那皇位,对我的喜爱半分是因我亦在大势之中,而另外半分,不过是那颗心寂寞的久,偶然尝上一口便恋恋不忘的美酒,日后频频想寻得当年妙味,却也是时过境迁,寻不得、找不到了。” 顾茗烟一双眼灿若星辰,夸起自己来却不带着丝毫的自傲。 反而是安抚性的揉捏过段承轩的后颈至脊梁,带着几分调笑的瞧着他。 衣料摩挲之间,顾茗烟本想趁此机会再问问张良山究竟是如何立下种种医嘱,叫鬼魅都生气的责备于她,却不料段承轩的脸色愈发阴沉,却沉默不语,叫人看不透。 片刻之后,段承轩才意犹未尽的挣开她的怀抱,低声道:“好好休息,我再出门一趟。” “不陪我用膳?”顾茗烟半撑在床榻上,好奇的看他。 “你不是能逞强吗?等会儿便让鬼魅来陪着你就是。”段承轩淡淡的说了一句。 若是细听,倒是能听见那其中的两分醋味。 不等顾茗烟开口阻拦,段承轩已然步履匆匆的离开,反而将张良山和鬼魅都一并叫了进来,甚至将方才劝架的莫三都给拒之门外,害的鬼魅的脸色又黑了几度,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后,便抱着手臂坐在凳子上看她。 “你点的麻婆豆腐。”鬼魅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气势亦凶狠。 顾茗烟巴巴的看了一眼盘子里的小葱拌豆腐,只能巴巴的将这东西当麻婆豆腐吃。 睡觉之前还表忠心道歉的男人,怎么在她睡了一觉之后就变了模样。 她咬着筷子许久,竟也想不出他究竟要去哪儿。 便在此时,天炎城中乱作一团,段承轩却带着一众下属来到了阿兰这小小的火锅铺子。 清晨未明,铺子已然被敲响。 守夜的店小二和清晨准备东西的人都纷纷迎上前来,看见眼前乌压压一片黑的官兵时,几个胆小的忙不迭的将阿兰给叫了过来。 阿兰匆匆换了衣裳,还未开口便被段承轩的属下扔了两锭金子到怀里。 只笑眯眯的指示着店小二收了银子,扭扭捏捏的迎了上来,若是说起当年,她还是在靖王府中待过一些日子的,自然知晓靖王殿下那霸道的性子,忙不迭道:“不知靖王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搜查,奴家定分吩咐着人带各位官爷去查查。” “叫你主子出来见上一面。” 段承轩大手一挥,长袖一扬,当即寻了个宽大正中的位置落座。 店小二伶俐的上前添了茶水,阿兰面色一僵,倒还想着要打个马虎眼去盖了此事,却不料段承轩举了杯盏至那薄唇边上,并未饮下,唯有一双冷眸扫来:“如若不然,本王叫你这铺子如天炎之名这般。” “靖王殿下恕罪!” 一想到这几日城中的走水之事,阿兰匆忙的看了一眼放在段承轩手边还未撤走的油锅,当即一个激灵。 想来靖王殿下来的气势汹汹,想来其下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暗暗咬牙,阿兰赶紧捏了帕子对着后院的个小哑巴挥手,那小哑巴匆忙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将那脏抹布往肩上一抡,低眉顺眼的缩着身子到阿兰身边。 “还不快去将那位请来,从后院儿走,小心些。”阿兰拿了帕子轻轻敲了他脑门一下。 小哑巴赶紧捂着嘴跑了,若是细细瞧见,那嘴里舌头还在,却已然没了舌头的模样。 见他去通风报信,阿兰这边也不做作扭捏,当即走上前去,撩起衣摆大大方方的跪在段承轩的身侧,正色道:“当年大小姐帮我找了个好人家,亦算是我恩公,无论靖王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阿兰发誓,若是见到大小姐一面,定然是会将此事告知靖王府,绝不隐瞒。” 段承轩这才饮了那杯酒,提到顾茗烟时,心情好上了许多。 “这话,也是瑞儿教你说的?” “三皇子殿下哪里能教阿兰说些什么,若我当真是其心腹,手下也断不会就这么几家铺子了,三皇子用阿兰,不过只是因为阿兰是个妾室上位的,心思多。但如今阿兰丈夫早死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哪里敢多信我一分。”说及此处,阿兰竟是急的落下两行清泪来:“唯有大小姐当年做我靠山是为真,方才那话,自然是无错。” 之前倒是听顾茗烟说起过这阿兰,加之其后红丫头将顾茗烟和阿兰见面所说之事一一告知,段承轩不过收敛了些许戾气,低声道:“如此主动认错,可还想告诉本王什么?” “这便看靖王殿下想要知道什么了?”阿兰当即破涕为笑,眼角弯弯。 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可段承轩对此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再未多说。 阿兰碰壁,只是面色不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一旁等着伺候。 不过多时,趁着天色未亮,小哑巴已然将段承瑞给带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顾茗烟消失之后便销声匿迹,假借受伤之名将自己关在府中的段承瑞,此时同段承轩那般一样着一身玄色长袍,只是段承轩束腰之上并无饰物,衣摆袖口皆是有所收敛,衣摆之下的双腿紧紧绑缚,其中金丝银线交错,纵然灰尘扑扑,依然不失武人风范。 而段承瑞除开一袭黑衣,无论是宽大袖口之上的金鲤跃湖,亦或是腰封之上所坠饰物一二,皆是书生打扮,可平日温文儒雅的皇子,此时看起来却像是运筹帷幄的棋手,脸上并无惊慌,唯缓缓上前来同段承轩对坐,气势不减。 “皇叔如今前来,所为何事?” “烟儿不愿做你那恋恋不忘的陈年美酒,只愿做本王心上的一捧清水。”段承轩疾言厉色,腰间长刀啪的一声被拍在桌案之上,木头俱裂,摇晃不已,他却依然字字掷地有声:“若你识相,将人速速交出来。” 第1063章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真假药方 “东方萱儿?” 顾茗烟不解的看向鬼魅,反问过这名字后又轻笑出声:“她虽然是段承轩名义上的妾室,到底是没有夫妻之实,你为何要为这个置气?莫不是东方萱儿对段承轩做了些什么?” 听她如此说,鬼魅只觉得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反倒是一旁捣药的张良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又开始套话,真当鬼魅是傻子吗?” 这次反而轮到顾茗烟自己不说话了,方才酒足饭饱,才听见门外成一的声音,说什么东方萱儿如今身体已无大碍,还有什么段承轩让她闭门思过,之类的话,多提了几句东方萱儿。 鬼魅当即就黑了一张脸,说这个东方萱儿心机颇深,竟然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什么事儿来,顾茗烟便当做鬼魅是在为自己这个义妹生气,这才有了方才的对话。 不过后半句话,的确是带着些许套话的意思。 段承轩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她不过是想逗逗他,并未有更多的意思。 如今心里抓心挠肝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找个突破口,自然是要问问。 “你的身子如何,自己可有解法?”张良山又问。 恍然回过神来,顾茗烟方才就给自己搭脉过,此时只靠在床榻之上无奈摇头:“这般身子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几乎是不可能,唯有慢慢调养尚有一丝生机。” “可若是慢慢调理,你的身子莫约撑不过一年,时间不太够。”张良山将自己找寻到的诸多药方都一一拿了出来,似乎是想在顾茗烟的身上进行尝试。 但这些慢性调理的药物,时间长的有五到八年,短的至少也要三年之久。 纵然调养续命,这残破身子如何也撑不到两年半。 顾茗烟却是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其实我觉得我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什么意思?”张良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心上人所用的冰棺,可以将我封存许久,此外,我闻着血味是甜的,兴许喝血也是一种续命之法,不过想到醉雪的习性,只怕我一旦喝了血,便会长睡不醒。”顾茗烟语速极快的说完,最后才得出结论:“我之前所想的办法,便是喝了点儿血沉睡,然后将自己封存到冰棺之中,再等着你来为我细细调理,直到找到解毒之法,这般的胜算最大。” 鬼魅面色有所缓和,张良山身为大夫却知晓这其中的关窍。 “封存冰棺之中,唯有日日以药物来续命方可不死。” “而想要再离开冰棺,不必你所说的玉珺那般旧疾缠身那般延缓病情,你体内的醉雪生于雪山之上,区区冰棺又能冻住它多少时日,别说延缓病情了,只怕日日都要以血入药喂着,届时才可解毒醒来。” “如若无解毒之法,亦无法将你唤醒,三年之后,你就可以同那冰棺一起下葬了。” 张良山将这其中因果款款道来,身边的鬼魅听得胆战心惊。 哪怕日日只送一滴血,却也得日日在身上开个口子,而这三年豪赌,其成功的可能看来也是微乎其微,他不禁道:“你如何会想到这法子?” “张良山的调养之法虽多,可不知是否有效,算来调养三五八年,实则试药少说半年方才知晓哪一种更加适合。”顾茗烟昂从床榻上爬起来了些,苦笑道:“我之前亦准备细细调养,只可惜那时候我失忆,担忧玉芝和艾枝二人不可信,又并未来得及留下手稿,如今回过神来,早已错过了最开始调养的时机。” 千算万算,她又如何能算到自己会丧失部分记忆。 而此外剩下的手稿又因她对人有所防备而一一看去,竟是将当时失忆的自己都给蒙混了过去。 此时当着张良山和鬼魅的面,她倒是直言不讳。 “实际上失忆的我,记得的长生不老药方是从手稿上看出来的,那手稿已经都被销毁……”顾茗烟心虚的挠了挠自己的面颊:“我始终不敢真的相信艾枝和玉芝,所以那手稿上的药方,都是假的,而且从一开始,台子长什么样都是我臆测的,真正的台子只需要有活水和简单的机关就行了。” 一时无言。 鬼魅和张良山对视了良久,最后还是张良山暗暗的骂了句自作孽不可活便愤愤离开。 也不知是说她无意之间引导失忆自己错失调养良机,还是总怨恨她心机深沉、伤人伤己。 鬼魅神色难辨:“那你当时为何不同我说?” “其一是你不懂医术,其二是我万万没想到会丧失记忆。” 顾茗烟的肩膀跟着耷拉下去,指尖也不安的拧着被褥的一角。 鬼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那真正的药方是什么?” “凤凰胆根茎之毒,加上醉雪,最后还有一味,赤玉泽加寸芍,那寸芍只是寻常草药,却和赤玉泽相冲,所以之后我给段承轩和段承瑞的药方,根本没写赤玉泽和寸芍,而那凤凰胆根茎之毒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我根本就没写到手稿上。” 顾茗烟当即哭笑不得,如若段琮真的以为那药方是真的,并且付诸行动。 那她岂不是落了个弑君的名头。 鬼魅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庆幸她之前所给的药方是假的,还是该为王爷抹一把辛酸泪,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你自己去同王爷说罢。” “说就说,我又不是故意的。”顾茗烟瘪瘪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她自己竟然是将自己狠狠的坑了一把! 说出来真丢人! …… 而此时的店铺之中,段承瑞只是小心施力方才稳住这岌岌可危的桌子。 眼前的皇叔眼中布满血丝,指节泛白,仿若是那从阴间爬出来的修罗,叫人不愿同他视线相交,可段承瑞却顶着这许多压力直视于他,冷声道:“皇叔难道不是早就将人带走了吗?” “是吗?”段承轩挑眉而视,手中长刀亦用力了几分。 纵然段承瑞稍稍用力,这桌子亦在两人动手之中发出吱呀声响。 段承瑞额头渗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才难从段承轩十成十的力道之下博得几分颜面。 “若你未藏烟儿,又如何知晓本王已然将人带走?” 第1064章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哑谜知不知 刀下长桌轰然坠地,锅油翻倒在地,险些染上段承瑞的衣角。 而段承轩不过是草草将那长刀扔给一旁下属,热油便随着那劲风四散而去,无一沾染,旁边接刀的下属咬牙接了刀,竟也是踉跄了数步才停下。 四周再无旁人敢待。 段承瑞面色坦荡,并无半分被戳破真相后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草草拢了衣袖,在这木屑灰尘之间已然端坐于段承轩面前。 眼前唯见银光一闪,刀刃撕破铺内细风,尖锐之声陡然在耳中炸开。 带着十成十的内力,直叫段承瑞当即脸色一变,身子轻颤了半分才堪堪坐稳在这长凳之上,死死咬紧牙关方才将那翻涌而上的血腥之气压制于胸腹,怒声道。 “皇叔,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吧。”段承瑞强忍不适,扯出一个冷笑来。 眸光微闪,两人身后下属已然齐刷刷的拔刀相对,只因眼前长刀不过咫尺,甚至已然在段承瑞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痕,不远不近,细痕虽有,却不落半分血珠。 长刀杀意不减,段承轩面色阴沉,手中举刀亦是不动半分。 “你将烟儿归还于本王,本王自不会仗着皇兄的纵容而任性妄为。” “更何况,你既是本王的亲侄,自是没有无证据就杀了你的由头,不过抓你几个身边人也并非是不可。” “比如那……三皇子妃?” 邪性一笑,段承轩手中长刀骤然一收。 众人只听见耳边如天雷炸开,耳中嗡鸣,回过神来,那长刀已然入了这砖地半分,不仅未裂开,更是寒意逼人,而段承轩双腿张开而坐,两只手便懒懒的收了左右搭在大腿之上,身子微微前倾。 “若皇兄残暴不仁,那我便将他拉下马。瑞儿聪慧,今日与其再苦苦相骗,不若同本王密谋上一把,也好不负烟儿对你的一番信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拔高,那双眼底却是风暴酝酿,看来并未给段承瑞其他选择。 谁知段承瑞脸色变了又变,末了才轻咳了两声。 “皇叔这是何意,父皇已然有意将皇位传给我,如何需要……” “是否需要,届时派人来寻本王告知即可。只是今日前来,本王只想告诉你,若你不动烟儿好生照顾,来日高位拱手奉上,愿做个臣子,可若你要为一己之私,还妄想这求而不得的美酒,那便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话音落下,段承轩这才悠悠站起身来。 唯有此时,段承瑞才看见了他背后所站着的人,正是本该陪在齐柔身边的洪霄。 那双翠绿眼眸死死的盯着他,最后只是弯身将那地里的长刀拔出来入鞘。 无人知晓洪霄是何时过来,更不知洪霄何时将这长刀交递到段承轩的手中。 若是段承轩想取自己的性命,方才已然做到。 负手而立,段承轩临走时不过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带着人离开,看离开的方向,似是决定打道回府,再不准备去城郊寻人。 眼前满目狼藉,段承瑞陡然呕出一口血来。 阿兰匆匆上前将人扶住,半跪在地上:“殿下可还好?不若让阿兰去找大夫前来?” “无妨。”段承瑞撑着阿兰的手臂直起身子来,袖口金丝银线都被殷红所浸染,叫他皱眉不已:“顾茗烟究竟身在何处?” “看方才靖王殿下的模样,当是大小姐当真没了踪影。”阿兰急匆匆的掏了帕子出来交递到段承瑞的手中,又道:“方才阿兰表忠心想问问靖王殿下究竟所为何事,靖王殿下却丝毫不为所动,方才又来势汹汹,只怕是坚信大小姐就在您手里。” 接过帕子抹了嘴角血渍,而窗户之外已然天光大亮,摊贩上街,热闹一片。 段承瑞沉思许久,才问:“他为何会这样以为?” “阿兰亦不知。”阿兰无奈摇头,正在起身之时,却看见那桌子的一片狼藉之中还有一抹红色,当即弯身将其捡了起来。 段承瑞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将这红绳给拿了过来。 阿兰奇怪:“这红绳两边俱断,是何意思?” “看来,他并非是来找我要人的。” 段承瑞喃喃自语,挥袖起身,不着痕迹的将那半截红绳放入衣服之中。 这红绳,正是顾茗烟手腕上常戴着的红绳。 留下这一半,不是威胁,又是何意? 匆匆离去,阿兰唯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蓦地笑出声来将一干店小二给招了回来:“还不快些打扫了,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要开门了!” 众人忙碌不已,她却匆匆将那小哑巴给叫到了一旁,低声道:“你可看出些什么了?” “不关你事,勿问。”小哑巴一张嘴不懂半分,却发出声音来。 阿兰瘪瘪嘴,径直的去忙,临走时,她只是冷眼看了那小哑巴一眼,不着痕迹的将方才同红绳在一起的纸条给收了起来。 …… 段承轩回到靖王府,不出两个时辰。 城郊外所有的士兵尽数散去去往近侧的落霞水寨等候吩咐,天炎城中又是一片哗然,不少大臣都不明白靖王殿下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还未等到人登门拜访,靖王已然让心腹成山守在大门口。 “王爷四处奔波,路上遭歹人袭击中毒未愈,此番修养,不见任何人。” 成山如此开口之时,府门骤然打开,一众护卫鱼贯而出,在府门前一字排开,甚至不许有朝臣亲信在门外多待,却不在乎平民百姓路过。 城门一个时辰内加强守备,人手翻了两翻。 而此时在府中的段承轩不过是从上到下好好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白色的武人装扮,洪霄便跟在他的身后,笑道:“是该好好洗洗再去见大小姐了。” “最近没法儿在齐柔面前说俏皮话,倒是有胆子打趣到本王头上了。” 段承轩冷睨了他一眼,洪霄却只是笑嘻嘻的不说话,紧赶慢赶的跟上。 本想好好去见一趟顾茗烟,却在门口被鬼魅告知之前所知晓的长生不老之法都是错的,他只好去里面好好听顾茗烟亲口说一遍。 方到门口,却正好听见里面传来莫三的询问。 “你喜欢猫猫狗狗,又寻了许多养子,莫不是贪恋家的感觉?” 段承轩脚步一顿,听里面沉默了片刻,顾茗烟的声音裹挟着猫咪的呼噜声:“兴许是吧,我其实不怎么 第1065章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闺中密谈 女子之间的话题总是细腻。 此时的屋内不仅有莫三和两只猫咪,早就修养好的顾双也被莫三一并给叫了过来,说她在府中未免太过拘谨,修养好了也是足不出户,她正好也有些问题想问问顾茗烟,便来了。 此时听见顾茗烟的话,她笑出声:“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还不至于向你这般去认这许多养子养女,只怕你当即认下银杏和萧骁,也是念着你那两个儿子,只可惜距离太远,只好借此来弥补心里的愧疚。” “说愧疚也不至于,只是我对青则向来严厉,生下逸则后又当即离开,也不知道他们还亲不亲我,银杏和萧骁嘛……只是觉得两个孩子无辜可怜,我又一直想要个女儿,但碍于这身子,我是绝不会想着再生个女儿了。” 说到这里来,顾茗烟自己都止不住的发笑,靠在床榻上看莫三:“想来当初怀上逸则,一方面是想着若是离世也要给段承轩留个念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青则没有兄弟姐妹怪是无趣,但如今想来,兴许只是我一直都想要个孩子。” 莫三和顾双两个没孩子的听来,心里都有些堵得慌。 别提门口的段承轩,他抬起准备推开门扉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之中,迟迟未曾落下。 “你身体不好,大多还是跟王爷有关系吧。”莫三突然开口。 顾双想来也是知晓此事,顾茗烟反而笑了:“当然是跟他有关系了,当年他那个焦躁的性子,为了苏玉婉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呢。” “可你现在还是回来了。”莫三听起来都快哭出来:“我若是你,绝对是不会回来了。” “我本来也不想回来的,但谁叫他喜欢美人呢?追着我不放。”顾茗烟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我当时心底咬死了不回去,说什么都不跟他牵扯上,但偏偏我这人铁石心肠,只有爱人这方面心软,稍稍一磨,我又乖乖跟上去了。” 莫三嫌恶的看了她一眼,顾双都无奈摇头:“我看见靖王就是个疯子,当时他明明对灵儿敏儿都好,还诓我吓我,不像是个好人。” 说来说去,竟是连王爷都说上了! 洪霄冷汗直冒,害怕按照这几日王爷的性子,只怕是饶不了顾双了! 段承轩的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那只抬着的手却放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但我只觉得,缘分天定,既然纠缠不休,他又能迷途知返,我也不用处处抗拒。如果真的要比谁更好,那自然还是段承瑞。”顾茗烟毫不知晓门外有人,还继续道:“他都不舍得吼我打我,只可惜我自己不喜欢顺心的,就喜欢并肩跳脱的。” 跳脱的!? 段承轩心里默默重复了这三个字,额角青筋突突。 门里的三个女孩儿闻言都轻轻的笑了起来。 顾茗烟便揉捏过小白的耳朵,无奈又道:“说了这么多,你们就不能告诉我点如今的情况吗?” “不行,鬼魅说我们可以陪你谈天说地,外面的事儿一概都不能说。” 莫三抬起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还笑眯眯的看了顾双一眼:“不过我要去找哥哥一趟,便让顾双陪着你吧,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不出什么。” 顾茗烟当即苦下一张脸来:“给你听了这许多八卦心事,也不肯告诉?” 莫三匆匆起身,将自己的那长刀给背到身后,俏皮笑道:“只有一点可告诉,东方萱儿可是被王爷折磨到奄奄一息,之前鬼魅就想同你说这事,却被你一句话给岔了过去。” “言尽于此,先走了。” 说话说到一半,莫三匆匆拉开门便要离开。 恍然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还未惊呼出声,便看见洪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当即脚尖轻点在门槛之上,捂着嘴爬上了屋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王爷刚才肯定什么都听见了! 莫三想来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想到去给顾双顾茗烟通风报信,几乎是一路逃回莫府。 门扉被段承轩悄然关上。 屋内有着同一张面孔的二人只当是风声,顾茗烟沉默良久才道:“你这几日可还曾听到什么?” “我前几日都在靖王府里。”顾双扬了扬眉头。 “那你肯定是听到什么了,莫三是莫一的妹妹,自是不敢忤逆了他,你偷偷同我说道一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顾茗烟倾身上前些。 顾双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还是在顾茗烟紧紧追问之下败下阵来。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东方萱儿之事我不仅是略有耳闻,晚上睡觉之时,倒是还听府中的下人说起过。只是不知她犯了什么错,那一日王爷遣人将她禁足于院中,一夜喊叫不止,次日王爷从东方萱儿的院落里出来,袖口之上沾染了些血迹,又叫了张良山过去,之后便去城郊将我们给带了出来。” 顾茗烟听得心悸,想来这东方萱儿到底还是东方氏的大小姐,可是听顾双这般描述,段承轩只怕是将人好好严刑拷打了一番,听了半天也不知为何。 “所以那日他冲动而来,可能是因为东方萱儿?” “兴许如此。”顾双点点头,将小花重新放回到她的膝盖上:“我听来的也只有这些,不同你多说,我该趁着还未走的日子去同灵儿和敏儿好好道别,之后还有长的时间来陪你。” 没想到她倒是心甘情愿的来陪自己。 顾茗烟只道谢了一声,便看见顾双好似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 她闷闷不乐的靠在床榻之上,自然知晓自己不该情绪波动,更不好多动弹,但这一次段承轩未免将所有的消息都遮掩的太好,竟是让她找不出半分端倪来,可若是未知,反而叫她一颗心惴惴不安,难以落下。 莫约一炷香的时辰,顾茗烟正掀开锦被,想要下床去将逃跑的小花和小白给提溜起来。 门扉才被打开,换了一袭白衣的段承轩弯身将两只猫咪提溜到怀里。 顾茗烟看着那一身白衣,眼睛都发直:“你怎么换了一身……” “总是一身玄色衣袍,不干不净。”段承轩抱着猫走上前来,弯身将两只猫咪放到床沿,问:“这一身如何?” 从未被段承轩问过这般的问题,她只抬起手来帮他将两只猫咪踩出的灰印子拍干净:“好看!” 第1066章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小心谨慎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可时至今日,却还是顾茗烟第一次看见段承轩着白衣,虽然依旧是武人打扮的装束,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只叫顾茗烟爱不释手,那纤细手臂挂在段承轩的肩上便不松手。 段承轩便由她去,只是松松搂着她的腰肢不松手。 “近日过的可开心?” “自当是开心的。”顾茗烟只是盈盈笑着,另一只手却将他的手臂拢到自己的腰侧上,认真道:“怎的又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莫不是之前我并未说清楚?” 只是惊觉我不懂你罢了。 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被段承轩自己按捺着压进了喉咙之中,只换了个说法,手中的力道加紧了些:“怕你说没就没了。” “自是不可能的,我当是知晓自己的极限在何处。”说到这里,顾茗烟本想将后半句话藏匿于心中,不叫段承轩担心。 可看着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只得将那平日藏匿于心中的话说出来:“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将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习惯,我改就是。” “你何必为我改变?”段承轩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欣喜于她如今坦率直言,却又担忧于这些言语,不过也是她那临死前的详细安排。 “因为你亦是这般对待我的,彼此平等、谦让,难道不对吗?”顾茗烟却是笑着反问,那肩上的手也缓缓挪到段承轩的脖颈处捏了一把:“我有些困了……” “我先去……” “陪我睡会儿。”顾茗烟用了些力气抵着他的脖颈。 晃神之中的段承轩猝不及防的被她拉下床榻,惊得两只猫咪尖叫着跳下床榻去,却也撞到两个人鼻尖都发红,可顾茗烟还是执拗的睁开眼来:“虽不知你听到什么,但我们尚有数十年纠缠,你难不成还担心还不清当年的罪吗?” “我不是想……” “还是说,你因为害怕就要放开我了?”顾茗烟的语气愈发的激动起来。 段承轩慌乱的看着那双眼渐渐沉沦于混沌,在她意识不清之前将她死死的搂进怀里,侧卧在床榻之上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低声在她耳边说着那些再简单不过的安慰之语。 “我一直都在。” “对不起。” 等到怀中的身子渐渐平稳,他才敢小心翼翼的将人松开来,掌心不合时宜的擦过那柔软长睫,带起阵阵涟漪。 他可在外做回那个肆意潇洒的靖王。 却怎么也做不回肆意潇洒的段承轩。 本想离开,段承轩却又想到方才她的咄咄逼人,终归是褪了那白袍钻入被褥之间,细细将她的指尖和脚心都一一捂得发烫,这才跟着她浅眠片刻。 门外的洪霄等候多时,终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让人在外看着去。 张良山和鬼魅倒也是来过,却被洪霄淡淡一句话给打了回去。 “靖王殿下同大小姐正在屋里睡觉。” 当即气得张良山又气又恼的走了,鬼魅更是一张脸阵青阵白,反而是追上了张良山的步伐,问他这样究竟会不会伤到顾茗烟,反而叫张良山没好气的说要叛离师门。 而屋内却一直静悄悄着,倒是让洪霄怀疑起自家王爷的本事来。 闲来无事的人总是想的额外的多。 等到顾茗烟醒来之时,两人四肢纠缠于一处,屋内安静温暖好似一切都归于平静那样,她想抬手揉揉发疼的额角。 却有一只手先伸了上来,那声音还带着方才醒来的嘶哑。 “睡前情绪不稳,是该疼点儿,长教训。” 被迫埋进男人结实的胸膛里,就算是顾茗烟这般厚脸皮,如此肌肤相贴的感觉着对方的气息,还是叫她红了耳尖。 不过一会儿,段承轩便轻笑着起来,胸口起伏,更让顾茗烟抗拒起来。 带了几分玩闹的心思将人从床上揪起来,段承轩难得将人摁在床沿,细细的为顾茗烟一层又一层的套上衣服,顾茗烟也难得乖巧的任由他摆弄,只是被他弄得痒了,才挪开几分,复而嗔怒的看他。 “你挠我作甚?” “无心之失。”段承轩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倒是一脸坦然,半跪在地上为她套上鞋袜,复而无奈道:“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大可来问我,何须要从顾双那儿听假消息?” 晃神片刻,顾茗烟才睁大了一双眼来瞪他:“那之前你不是全部都听到了?” “听了七七八八,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在意此事。”段承轩同样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见顾茗烟脸色变了又变,只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东方萱儿究竟是因何被我教训的吗?” 见段承轩没有生气的意思,顾茗烟才点点头,表示想听。 “皇后东方氏曾帮我将母后从密道里送出来,母后如今被我藏匿于别院,唯有东方萱儿频繁去看她……” “所以,是太后将密道告诉给东方萱儿,让她将我从皇宫里带了出来?”顾茗烟一下便明白过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指尖死死攥紧了些:“那东方萱儿背后是何人?太后又为何如此怨恨于我?” “你且细细听我道来,之后的细枝末节,你再听东方萱儿去说。”段承轩安抚性的揉了揉她的额角,顺带着拂过她的颈后揉捏以示安慰:“顾双是东方氏的血脉,你同她长的一模一样,兴许能借她身份问出更多来。” “你便不怕我毒发又意识不清?” 这次却轮到顾茗烟自己退缩了一把,方才她是如何睡着的,竟像是喝酒断片那般不记得了。 “有我在。” 段承轩只为她将脸侧的碎发都拢到脑后:“只是这发髻之事,我帮不了你。” 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等到段承轩将侍女叫进来为自己梳头,这才听着他像是个忠心下属一般,将那些陈年旧事都一一告知。 云氏玉氏,同段氏当年的天火浩劫,事无巨细。 顾茗烟亦是小心谨慎不让自己情绪不稳,另一边等到所有事情都听完之后,她才道:“如此说来,那些福地里墙壁上的赤果,当是那些死城里的毒物被冲刷至那儿,最后渐渐封闭,那毒便粘腻在墙壁之上。” 只不过是那致幻毒物的赤果罢了。 第1067章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两种可能 顾茗烟神色如常,却只是轻轻扬手屏退了背后两个侍女。 她侧过头来端详起段承轩的神色,忽而开口道:“天火浩劫既是蜃楼所致,那看来云氏玉氏最开始的祖先,想必是苦心经营,才能让整整五座城的人赔上性命。” “你相信?”段承轩蹙眉。 “自然是相信的。”顾茗烟反倒是点点头,看着脑袋上松松散散的发髻,最后还是抬手拆了,草草拿了玉簪绾起,又道:“若是如此说来,玉珺和云栖为的是复国,可当年旧事已有千百年,即使掌控了段琮,她们也不能真正的得到这天下才是。” 古往今来,倒是有不少人想要复国。 可这复国谈何容易,玉氏和云氏如今人丁稀少,更无骁勇善战之徒,在朝堂上几乎亦毫无建树,玉珺和云栖若是想联手借段琮之手复国,未免太过可笑。 “的确不能,可是这江山漫漫数百年,更迭姓氏却是可以。”段承轩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铜镜里的顾茗烟,不免继续道:“若非是更迭姓氏,那她们兴许会让天炎城的人来赔命。” “两种可能性都有,但她们兴许也有两手准备。”顾茗烟悠悠扶着段承轩的手臂站起身来,手腕和脚腕都还酸涩着,掌下的手臂更是稍稍施力让她起身能轻松些。 “此事聊得差不多了。” “看来你是找到什么眉目,不愿同我说。”顾茗烟抬起一双清亮的眼来看了过去,见段承轩但笑不语的模样,心下肯定他是找出什么端倪。 既然段承轩看出了些什么事情,那她自然也不必在意。 只是伸手钻进他的拳头里,将他的手指磨得松散开来,再将自己的手指嵌入那缝隙之中,更是轻轻挠了挠他的指背:“我去见见东方萱儿。” “你还怀疑其他什么?” “并非怀疑,亦非套话,只是要在离开之前摘了这朵烂桃花。”顾茗烟攥紧了他的手,踮起脚尖,倾身抬头看着段承轩:“比起我来,她如今可是毫无用处。” 反正段承轩肯定已然心里有数。 点了点她的鼻尖,段承轩只好挣开她的手,虚虚的托着她的腰际将人带着往外走去,门口的洪霄恍然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又道:“天色已晚,大小姐还未用膳呢。” “待会儿再准备。”段承轩抬手为顾茗烟披了件黑色的斗篷,彻彻底底的将人搂入自己的怀里去。 洪霄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段承轩已然将那黑色斗篷之下的女子打横抱起,踩着这方才洒落的一片月色离开此处。 顾茗烟紧紧搂着段承轩的肩膀,奇异的是耳边安静一片,在这纵身之时亦是并无半点儿风声,她便小声问他:“我是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你?” “还有许多未曾同我说过。”段承轩将怀中之人搂紧了些。 沉吟良久,顾茗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习惯性将那些想法都藏匿于心中,最后只是轻咳了几声:“待到我今日问了再说。” 段承轩加快了步伐,稳稳落在那小院之中。 顾茗烟双脚方才沾了地,段承轩便为她将帽檐压低了些,她亦小心的拉扯着帽檐紧跟着他的步伐。 而东方萱儿所住的别院其下竟是另有乾坤。 像是段承轩早就为东方萱儿决定好了结局。 只是这地牢看来是许久未有开启用过。 潮湿气味充斥着鼻腔,没有光照的地牢楼梯里布满了青苔和一些看不清的粘腻玩意儿,段承轩稳稳拉着她的手臂,在她将要滑倒之时将人拉住,顾茗烟一颗心起起伏伏的走过这长长的台阶。 唯一一条离开的走廊只供两人并肩,却并未有任何火光,只有一片沉甸甸的黑。 段承轩提了灯过来拉住她,顾茗烟却横了他一眼:“你陪我去会暴露的。” “不会。”段承轩强硬的将她拉入怀里,提着油灯陪她走去。 越过黑暗的长廊,耳边便隐约能听见虫类爬行的声音,顾茗烟猝不及防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段承轩却只是安抚性的拂过她的肩膀,藏匿于背后的黑暗之中。 这地牢之中唯有左右两条路的地牢。 顾茗烟顺着左边那条路看去,两个看守正站在那黑铁栅栏之前,昏暗的灯光之中,隐约还能看见血红和雪白交杂的一团匍匐在其中。 她提着油灯缓缓走了过去。 踏着粘腻着的地砖,耳边那几不可闻的喘息声亦渐渐大了起来,她坦然行至于那黑铁栅栏前,举起了手中的靖王府令牌,却不叫人看清自己的面容,低声道:“离开。” 两名侍卫弯身行礼后,并肩走了出去。 而这地牢一隅中,唯有她们二人。 寒冬将至,地牢阴冷。 可东方萱儿身上唯有血水未褪尽的衣裳,顾茗烟并未细瞧,却也知晓段承轩手下的人都并非善类,只是听着东方萱儿喘气的愈发厉害,最后却只能在那层叠的干草上翻个身子来。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倒映出顾茗烟的身影。 “你竟然还活着?”东方萱儿艰难的抬手指着她,大喊起来。 顾茗烟却不知道她所指的究竟是谁,只弯下身来将那油灯放在地上,她亦拢了裙摆弯下身子来,抬手拂过那锁头,淡漠的看着她:“被困在这里的感觉如何?” 东方萱儿眼里闪过一丝迟疑,眯起眼睛来:“你是……” “我就是顾茗烟。” 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顾茗烟有意扬起嘴角来。 “怎么可能!顾茗烟怎么会在意我呢!”东方萱儿哑着嗓子继续大喊大叫起来:“你是我东方氏的人,为何却不懂我东方氏的苦心呢?” 顾茗烟只是微微蹙眉,随后正色道:“我为何要明白?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东方氏的一点点好处,你们甚至让我亲自去喂毒给敏儿!你们又可知我将她们视作亲妹妹。” 顾茗烟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 而那东方萱儿却是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对着顾茗烟低声开了口:“可她们是云栖的一双女儿,日后总归是无法母女团聚。” 顾茗烟和段承轩不约而同的蹙眉。 为什么说不能母女团聚?明明三人俱在。 第1068章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段承轩指尖骤然一紧。 东方萱儿已然说到顾茗烟所不知晓的事情,她又该如何回答? 而顾双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顾茗烟心里打鼓,却见东方萱儿眼里带了几分试探,只洒脱道:“为什么说难以母女团聚?她们年纪虽小,可云栖未死,总归是有再相见的一日。” 一颗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末了却看见东方萱儿轻轻的笑了起来:“你倒是惦念着她们二人,却不想她们哪里是你的妹妹,你才是我的妹妹,有自己的名字,只要等到爷爷和父亲清君侧后,我定然接你回来。” 清君侧? 清的是谋权篡位的皇子,还是那藏匿于深宫中的玉珺云栖? 顾茗烟面上却只是冷笑:“你们何曾遵守过诺言。” “只要你想办法将太后放出去,她会解决所有的事情。”东方萱儿竟是强撑着从那叠叠的干草之中直起身子来,目光凛然:“太后经营数年,就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她,趁着太后身边之人还在奔走,我们尚有一搏之力。” 顾茗烟沉默不已,只是垂头沉思。 她一时想不到能接什么话,反而是身受重伤的东方萱儿先熬不过去,忙声道:“灵儿和敏儿是云栖的孩子,她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惨死吗?” “什么……” “我只能言尽于此。”东方萱儿死死咬紧牙关,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害敏儿和灵儿的人,从来都只有皇帝一个人,而将太后放出来,她自然会好好管教这个儿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顾茗烟还想问什么都难以问出口。 问的再多,反而会让东方萱儿起疑心。 故而她缓缓站起身来:“你们又想利用我?” “利用你,换灵儿和敏儿的下半辈子平安,不好吗?”东方萱儿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血沫子顺着她嘴角溢出,那声音却不改分毫:“我已然将顾茗烟的所在告诉了段承轩,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如若不做点什么,你和灵儿敏儿都会死。” 说罢,东方萱儿便彻底翻过身去不再理睬。 顾茗烟只好从里间退了出来,将那一盏油灯留在了地牢深处。 东方萱儿看着那那一抹明亮的光线,沉重的阖上眼皮。 拐角处的段承轩将一切都收入眼中,复而拉起顾茗烟冰凉的手来:“地牢太冷,出去再说。” 微微点头,顾茗烟思绪飘远的跟着他离开,又趁着月色回到了那小小的宅院之中,脚不落地的被段承轩脱了染脏的外衣,连带着鞋袜都被扔到一旁,直接塞入了被褥之中。 洪霄匆忙赶过来将一个汤婆子递过去,瞬间被段承轩塞进她的怀里。 看着两人一连串熟练的动作,顾茗烟方才所想的头绪也被堵在脑海里出不来,只尴尬的道了声谢,忍不住开口:“我真的没那么娇弱,你们也不必如此熟练。” 洪霄尴尬的站在一边,看了段承轩一眼:“王爷说,只要是关于您的事情,都得事无巨细的理清楚,若您少了一根汗毛都得打板子。” 剩下的话也被段承轩一记眼刀打回了肚子里。 洪霄站在段承轩的背后苦哈哈的望向顾茗烟,顾茗烟亦是轻笑了几声,抬手将段承轩拉到了床沿坐着:“你这惩罚未免太重了些,且弄得我都不记得要说些什么了。” 那搭在段承轩肩上的手稍稍一摆,洪霄得了令,赶忙离开留守门外。 知晓她的小动作,段承轩亦只是无奈的往床榻里侧靠了靠:“说正事,你以为那东方萱儿是个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顾茗烟并未回答,反而是狐疑的看着段承轩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是段承轩未能想清楚什么,又如何会是这样一副坦然的样子。 当即拽住了段承轩的衣襟,将人拉到面前。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被这习以为常的动作给拖拽过来,段承轩反倒是忍不住的笑:“我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来听听你的想法。” “你先说你的想法。”顾茗烟不满。 “平日都是你叫我看不透,今日我便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刻意拖长了调子,段承轩脱了鞋袜爬到顾茗烟的怀里,埋在她的颈间里像是委屈的模样,那结实的两条腿却意料之中的将顾茗烟困死在床榻上,唯有仰着脸看着这房梁两眼发直。 “你这是撒娇?”顾茗烟感觉着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忍不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这是欲求不满,更是埋怨你总是将事情掩藏不告。” 段承轩的声音连连拔高,两只手倒是霸道的将她锁紧在怀里:“等你说完了自己的见解,我再说我的。” 看来自己不说,这大猫一般的男人是不会离开。 丝毫不知这般缠人作法是鬼魅教导,顾茗烟还是整理了思绪,小心将那汤婆子扔到一旁——有段承轩在身边,汤婆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东方萱儿数次提到云栖,看来云栖和玉珺并非是一条心,而要救下太后才能保全云栖,那证明太后和云栖是一条路上的,而皇帝和玉珺是一条路上的。” 顾茗烟细细推想,身上的人此时稍稍起身了些,减轻了些重量。 可肩上却被轻轻咬了一口。 收了牙齿,段承轩才懒懒的问:“那你以为段承瑞又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那要看黑水镇究竟是效忠于谁的了。”顾茗烟猛地抬起手脚,将段承轩从身上掀开。 从未料到会被顾茗烟大力推开的段承轩,身子一歪,半个身子都重重的砸在地上。 门外的洪霄只听见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忙不迭的叫了一声:“王爷!” “无事。”这是顾茗烟的回答。 她爬起身子来用那温暖的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愤愤看着那面色不善正往床榻上爬的段承轩,道:“一口一个段承瑞,没完没了。” 段承轩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更是怒声道:“怎么?本王连他的名字都不能提了吗?”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吃醋的模样。”顾茗烟抬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许他爬上床来:“也不许咬我,你是属狗的吗?” “这么霸道?”段承轩还是黑着脸攥紧了她的手腕,倾身上前。 “你明知我身上带毒,还敢咬?”顾茗烟眼睛微微眯起。 “如何不敢!?” 门外的洪霄,不负众望的又听见里面传来重重的咚的一声。 第1069章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招惹不得 骁勇善战的靖王竟然接连两次败在女子手里。 只是这第二次,他却也再懒得去触顾茗烟的霉头,只担忧她气急又毒发,只如那在战场上时盘腿坐在地上,乌黑的头发也不比平日那般整洁,零散于耳边。 强强联手,总归有人要退让一步。 段承轩倒是乐于瞧见顾茗烟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此时一想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竟将自己踹下床,后竟又以两人不能亲近为由恼怒自己,他这一颗心便剧烈起伏,只恨不得将那段承瑞掰开了揉碎了摔进土里。 懊恼的揉乱了一头乌发,顾茗烟倒是瞧着那鸡窝似的头发,掩嘴忍笑。 “想笑就笑。”段承轩坐在地上横了她一眼:“先说正事儿。” 见他没再提段承瑞的名字,顾茗烟这才敛了脸上的半分笑意,郑重的说道:“黑水镇如今名义上是为皇帝所用,可实则你之前说见过杜大娘,她俨然是维护于我云氏,看来更像是玉珺或者是云栖的人,而后按照玉珺醒来的时间太晚,黑水镇如今在云栖的掌握之下可能性更大。” “云栖被皇兄藏于宫中,如何能笼络外人?” 段承轩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腿之上,边扶着脑袋看顾茗烟。 从下至上看着这身量纤纤的烟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更瞧见她脖颈处并未破皮,只是染上了一圈淡粉的压印,那笑意亦是变了味道。 瞧见那怪异眼神,顾茗烟只匆匆捂住方才被咬过的地方,耳尖发红。 面上却还是强撑着一派正色:“这个我也不清楚,而段承瑞虽为了皇位可以做许多事情,却独独不会做对子民无益之事。” 段承轩脑子里的旖旎风光腾地炸了个没影。 “不让我提,倒是你自己提起了?” “婆婆妈妈,有完没完?”顾茗烟一记眼刀甩过来,段承轩只好气哼哼的将那斥责之言乖乖吞回肚子里压着。 “段承瑞此前所为不同你和其他皇子,并无不妥,更遑论此时他继任皇位,可比你这个带兵围城、恃宠而骄的靖王要更得人心,且如今兵权分了许多给他,他来日就算逼宫篡权,亦是群臣支持。”顾茗烟怕这大猫再闹脾气,招来屋中的两只猫咪来扔进段承轩的怀里,又快速道:“此时的他,并没有帮段琮的必要,更没有夺皇位的必要,他只需要等。” 段承轩佯装委屈的抱着两只猫咪。 小白却踩了两脚那松散的衣袍,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来。 顾茗烟看了一眼,便轻咳着挪开了目光,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床沿。 段承轩摁住那在自己怀里作祟的小白,又将小花放到顾茗烟的手边,才接了下面一句话。 “但他始终还在参与此事。” “不仅如此,玉珺纵然可以操控皇帝,但若说起复国之言来,那最起码玉氏大半人都有了这心思,玉芝玉泓如今都下落不明,兴许她们所说的玉珺的一切都是骗局,是为得到我的信任,再得到长生之法。” 抬手将小花也放进自己的怀里,顾茗烟斜靠在床榻之上望着段承轩。 “在雁江之时,艾枝和玉芝都已然知晓大多药方,可那都是假的。”说到这里,顾茗烟才想起自己还未将真相告诉段承轩,隐隐心虚起来:“而且,我之前失忆归来后给你的药方也都是假的,是我记忆失了许多,那手稿上所见的药材,是玉芝和艾枝都知晓的,可真正的药方……” 说到这里,段承轩的脸色却好了许多。 见顾茗烟如此愧疚于当年并未相信任何人,他却不怒反笑:“如今也算是转危为安,算是你的运气不错。” 顾茗烟好奇的抬起头来,这一眼带着几分询问,倒是纯净乖巧。 “你不怪我?” “世事无常,怪你作甚?”段承轩不禁发笑:“可此事已然并非是长生不老这么简单,之后事情我都会一一调查,若有时间便同你去讨论。” 有时间再去讨论? 顾茗烟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些:“我明日便要离开?可还未见到过瞿昊和齐柔一眼,更不知齐林是否收到银翘的消息。” “来日方长,若你能数年十年的长久活下去,都能一一知晓。” 段承轩这才缓慢的站起身来,坐到床边将小白亦扔进她的怀里,柔声道:“若你不想死,便多给自己留些念想,想的多了,这时日便过的慢些、这生命自然而然也就长些。” 被这逗弄孩子的话给逗笑。 顾茗烟倒是笑的眼泛泪花,还未落下便被段承轩抬指拾了去。 “你已然告诉我这许多东西,若还未能好好将此事解决,倒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担心了。” 顾茗烟浅浅一笑,复而从枕头底下掏出两份药方来交递到段承轩的手里。 “玉珺和云栖都善毒,若是云栖能与我们站在一边是更好,可若她和玉珺分庭抗礼,又将你卷入其中,这两份药方,便是为你同盟之人所准备。” 这药方还是借莫三之手写下。 顾茗烟说的认真,更是为段承轩做足了打算。 而这所谓的同盟之人,却叫段承轩犯了难,无奈上前:“你可知孟旭去了哪里?” 摇摇头,顾茗烟对此事丝毫不知。 “他称病三月不上朝,实则派人去往福地画出地下水路图。你猜猜他如今究竟是为何人做事?” “无论为何人做事,你如今都有了线索,何须故意来告诉我孟旭去向?”顾茗烟倒是恍然回过神来,将段承轩给拉到身边来。 鼻尖相贴,反倒是段承轩不满起来。 “他亦是曾心悦于你……” “我看你还是别上榻的好。”顾茗烟咬咬牙想要将他推开。 只可惜事不过三,这一次段承轩倒是结结实实的将她也给一并拽了下来,顾茗烟惊了一跳,却也不认为自己会受伤。 一阵闷响之后,段承轩只两只手扣在她的腰上,见她还是一副淡然模样。 “真不怕我将你摔了?” “我还会怕你?”顾茗烟作势便索性趴在他的身上,两只手来捏捏他的面颊,小声道:“你不仅要将我藏得好好的,还该好好利用我一番。” 顾茗烟正好坐在个不合时宜的位置。 段承轩倒抽了两口凉气,抓住那不安分的女子:“别闹。” “今日不闹,还等明日吗?”顾茗烟不安生的动了动身子,只叫他一张脸都涨红,两只手收紧,却还是不敢动。 “……小祖宗,消停会儿。” 打不得、骂不得。 如今更是招惹不得。 第1070章 第一千零七十章 以血养病 玩耍嬉笑,段承轩都不记得曾有过这般潇洒日子。 金鸡报晓,他却只无奈的将两只醒来便要折腾的两只小花猫从床榻上扔了下去,猫身柔软轻盈,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只半是生气的回过头来对着段承轩喵喵叫了几声,便循着那鸡鸣去那边挠门。 门外的洪霄听见,自是会将门打开,再将这两只无法无天的猫咪给抱走去喂。 而段承轩便两只手来遮住顾茗烟的一双耳朵。 叫她不被吵醒,想来两人折腾到半夜,顾茗烟恨不得将他全身都揉捏了个遍,却又借着他不敢动手的间隙将他惹急,最后乖乖的被他塞进被褥里睡觉。 那姣好面容未见半分衰老之势,只是深陷的眼眶和那眼下乌青都惹人怜爱。 “若是能长长久久这般的待下去就好。” 饶是段承轩都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总是充满戾气的一双眼里却被满满的歉疚所填满。 他并未带顾茗烟去享乐太多,更未带她行走四海百川。 可她却已然数年都在生死之际苦苦挣扎多年,苦痛加身。 蜻蜓点水般的吻在她的额角,却不料那长睫轻轻一颤,那双眼浑浑噩噩的睁开,混沌一片亦映不出段承轩的面容,却是两只手轻轻一揽,将人揽入怀里,还将他的脑袋也摁进自己的颈窝里。 “睡觉。”方才醒来的声音沉闷浑浊,带着几分嘶哑。 听了顾茗烟这命令式的语气,段承轩哭笑不得的寻了个不会压到她的位置,就着这被顾茗烟所保护的姿势沉沉睡去。 顾茗烟却只当是那调皮的萧骁,亦或是温温柔柔的银杏。 甚至抬手抚了抚段承轩的脑后,低声道:“我在这儿,睡吧。” 说罢,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发顶,身子微微弓起着彻底将他整个人都拥入怀中,段承轩汲取着怀中人的那点儿草药香味,沉沉睡去。 待到日上三竿时,门外才乱成一团。 洪霄挡在门前,对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鬼魅和莫三道:“王爷和大小姐还未起,鬼魅大人和莫三小姐进去了也是无用。” “从昨日晚上便这样说,可昨晚他们亦是笑闹着不吃不喝,现在都过了七八个时辰,不吃不喝是想修仙吗?” 莫三背后背着一柄长刀,手里却提着个精致的食盒,面色不善。 他不过是将自己和顾茗烟顾双的闺中密谈告知,便被兄长训斥了一顿过来送饭,竟谁知这不知轻重的两人竟还在床榻上厮混! 亏她之前还为顾茗烟担心来着。 反倒是鬼魅稍稍正常些,轻咳了几声:“白日宣淫,对顾茗烟身子不太好。” 不等洪霄回话,只听见屋内传来顾茗烟的大喊声。 “我才没有白日宣淫呢!” 门外当即安静一片,片刻之后,才看见顾茗烟匆匆披了外衣踩着鞋子走了出来,看见这初冬阳光时更是微微眯起眼睛来。 背后匆匆而来的段承轩抬手帮她捂住眼睛,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带了进去。 “才醒就折腾什么!” 段承轩可以说是被门外的三人吵醒,黑着一张脸将顾茗烟禁锢在怀里,连带着自己的外衣也跟着落在她的身上。 “鬼魅竟然说我白日宣淫,肯定是因为你平日同女子厮混多了,他才会以为我们白日宣淫。”顾茗烟被捂着眼睛,嘴巴却依旧不消停。 想到昨日便是被这张嘴给逗弄,在发火的边缘摇曳不定。 此时被吵醒的男人索性将手挪下来,一把将她的嘴巴给捂住。 “白什么日,宣什么淫!病还没好就跳下床,真当捉不住你了是吧。”如此说着,段承轩并未注意到背后三人都已然悄咪咪的跟了进来,径直拢着人到床边,轻车熟路的将人塞进锦被里。 一碰上被褥,顾茗烟便攥紧了锦被将头埋进去睡觉。 段承轩将两件外衣扯出来,连带着将她的脑袋也跟着拔出来一点。 旋即黑着脸将外衣草草穿上,从那屏风里绕了出来,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何事?” 气势逼人,一时之间竟让莫三咬咬牙,说不上话来。 鬼魅亦是没想到王爷如之前那般暴躁不堪,想来昨夜只怕并非是芙蓉帐暖,而是真正的欲求不满,当即抬手撤了那四散的内力叫莫三喘口气。 “王爷,莫三只是奉莫一大人的命令,来送些吃食赔罪,说是昨日同顾茗烟聊天时出言不逊。”鬼魅帮着莫三开了口,顺带将那食盒也放到桌上。 在看见那食盒的时候,段承轩才总算收敛了那不受控制的内力。 一直从昨晚闹到今晨,想来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加之之前一直都并未好好睡过,段承轩自然是暴躁不已。 但如今理智回笼,他才想起昨夜开始顾茗烟就没吃什么。 “多谢。”简单说了两个字。 段承轩便走上前去将那食盒提着往屏风后面走。 将被褥里的人给挖出来,好好洗漱一番,才将食盒里的饭菜一并放在床榻旁的两个凳子上,将碗筷也递到她的手里:“吃了饭再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顾茗烟随意的点点头,抵着困意吃起东西来。 而段承轩则是洗漱整理一番之后,便带着三人离开了屋内,又让人去看看顾双,若是她已然和灵儿敏儿打了招呼,就将她带过来和顾茗烟作伴。 几人来到侧屋,鬼魅便直言道:“藏身之处已然整理好,东西也都连夜送去,今夜就可将顾茗烟送到那里去躲藏。” “哥哥也已然找了不少医书来,加上张良山大夫之前搜罗的医书,满满当当两个大书架,想来是够用的了。”莫三也跟着回了话。 唯有洪霄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旋即问道:“可是那冰棺还未寻得?” “什么冰棺?”段承轩抬手取茶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此时三人才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鬼魅脸色变了有变,没想到顾茗烟自己竟然没有在段承轩的面前坦白? “顾茗烟需要冰棺续命,这只是办法之一,不急于一时。”鬼魅小心开口,随即才将当日所言一一告诉了段承轩。 他听得认真,直至最后,他却抬头道:“既然如此,这冰棺我自会想办法弄来。” 鬼魅一惊,王爷听说以血养病之后,竟是没有半分生气? 第1071章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自有帮手 屈指轻叩桌案,段承轩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许多朝臣都在打听当年靖王妃、以及如今圣医之事,毕竟顾茗烟顶着一张脸做了许多事情,可因为每一次更换的身份都高贵且从不互相牵连,反而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些老臣都只是以为长得相似。 可如今圣医失踪,段琮派人大肆寻找。 一时之间她的地位陡然升高,虽不知皇上是当真需要圣医治病,可但凡能帮到皇上,这都将是大功一件,故而亦有人发现了其中关窍。 当年靖王妃是前丞相之女,名为顾茗烟。 可尔丹公主和圣医几乎并不知晓其姓名,而靖王妃和圣医还有一个共同点——医术。 导致如今就连济世堂都被人盯梢,幸得贺近处理得当,并未有人发现济世堂和靖王府有所牵连。 “他们即使发现又如何?”段承轩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免心力交瘁的揉捏过眉心:“如今时局大变,有人静观其变,有人却觉得这是一次机会,随他们如何,只需将兵力四散于百里之外,但凡出现异心之人,直接拦下。” 成山听闻,皱眉不已:“皇上似乎有心要分走您手中兵权,已然下了两道圣旨让您带着军印虎符入宫觐见,可您尽数拒绝,若是惹急了皇上……” “皇兄所见本王之事绝非兵权这么简单。” 段承轩骤然抬起头来,他的兄长纵然以前也给了他滔天的权势,却也会在入宫之时敲打一二,叫他嚣张跋扈可以,却断断不可触碰家国律法,亦不能挑战天家职威。 除此之外,与其说是段琮信任于他,不若说是段琮一心于朝政诸多细枝末节的要事,而非是来管他在天炎城里不痛不痒所招惹的小事儿。 “当年本王在边关再无敌手,入了天炎城更是功高震主,皇兄倒总是借着我打压诸多朝臣,让后宫妃嫔的娘家都讨不得半分好处。如今若想削了我的兵权,也该想想我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猛虎。” 淡淡一笑,段承轩挥袖站起身来。 他为段琮的朝政助益良多,共享这太平盛世。 如今段琮执意要打乱这一波平静湖水,他自然是要与他同甘共苦。 “王爷要去哪儿?”成山紧跟其后。 “烟儿应是醒了。” “大小姐早已醒了,却并不在屋内。”身旁的小厮突然开了口,见王爷冷着脸看过来,忙声道:“大小姐找到鬼魅大人,说是要回靖王府一趟。” …… 四方天,红高墙。 玉珺兀自端坐于藤椅之上,仰起头来所看见的不过是萧瑟冬日,捉不住的流云,留不下的飞鸟。 疲软的身子牢牢的嵌入这藤椅之中,消瘦的面颊不施粉黛,那一双潋滟秋水的眼眸里裹挟着流云寒风,削瘦的身子被厚重的貂裘和棉衣紧紧包裹着,唯有一双被冬风吹红的指尖拨弄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四周环跪着十数的宫女太监,身侧最近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冬风寒冷,还请玉珺姑娘早早入了殿内,勿要受寒。” 如今不过只让她冻红了一双指尖,还不知皇上看见要作何惩戒。 若再继续下去…… 只怕她们性命不保,众人默契的齐齐对玉珺磕头。 却唯有殿内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意,那镣铐触动的响声便随之传来。 只见云栖一头青丝散于脑后,脚上的镣铐俨然已经拉伸到极限,而她脸上却带着浅淡的笑意,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卷:“你还在想该如何得到她吗?” 玉珺的眼睛微微眯起,指尖也死死的扣住了扶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玉珺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我怎会知道,当年她不过只是个黄毛丫头,反倒是你当时同她交往至深,还许诺了一纸黄符教她死后找人替代。” 云栖喉咙里溢出一声尖锐而短暂的笑声,旋即便用那书卷遮掩住嘴。 玉珺的脸色变了又变:“那些日子里,我瞧见她总是无所事事,对医术更是不比云绾那般具有天赋,而那黄符……呵,我不过只是希望她当日死去而已,你可知那黄符里我下了多少毒,她日日捏着,如今竟还能活着!” “那可是我们的族人,主族血脉的一条。” 云栖毫不避讳的开口,复而轻轻的拽了一把锁在自己身上的镣铐,继续道:“若非是我当年做了你的替身,你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这世上能与我这般说话的,也只有你了。”玉珺冷眼而视,从那厚重的貂裘之中钻了出来,在一众宫女太监的惊呼之下,将那皇帝钦赐的貂裘搭在了云栖的肩上,且同样跪在那冰凉的地板之上。 “皇上说过,不许您接近云栖姑娘……” “日后你们都是我玉氏云氏的奴才,还敢来质问我?”玉珺怒目而视,美眸一挑着揽住了云栖的肩膀,低声道:“被困十数年,你便毫无怨言,还想同我作对吗?” 云栖拢了拢身上的貂裘,轻笑:“同你不一样,我还有所牵绊。” “她同你非亲非故,牵绊什么?”玉珺眼神一凛,复而狠狠的钳住了她的下巴,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还是说,你当真以为,你亲手整疯了自己的女儿,她们还能原谅你吗?” 云栖的瞳孔骤然收缩,抬手挥开了玉珺:“住手吧,当年的旧事早已……” “那对于我来说并非旧事。”玉珺冷冷嗤笑了一句,满是怒火的攥紧了云栖的肩膀:“天火浩劫,历历在目。我从未想到会用这腔子再见到他,而你又猜猜,顾茗烟用了那黄符未死,腔子里住着的又会是谁呢?” 云栖沉着脸:“你就是个疯子,那只是你的梦,不是你的前世。” “可在那无尽的梦里,我听见他背叛了我,我也亲自带着他共赴黄泉。”玉珺痴痴的笑出声来,指尖却恨不得要嵌入云栖的血肉:“我们才是同族……顾茗烟亦是。” 云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不在乎。” “只要段承轩背叛了她,她就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如此可笑。”玉珺轻笑着捧起了云栖手腕,那已经因常年镣铐加身而扭曲的手腕。 “云氏和玉氏的血里,流淌的一直都是仇恨,所以他们亦可以为我所用。” 玉珺轻笑着开了口,云栖则看见了那大方跟随太监进来的女人。 “云氏有蜃楼不识,我们玉氏,自当亦有帮手。” 第1072章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立于不败之地 蒲团一二,打坐诵经。 漫天神佛倾听,可此地唯有信徒一位。 顾茗烟毫无阻挠的踏入太后暂居的院内,两边青竹杂草未修剪,大门之外却有层层暗卫藏匿于黑暗之中,不让院内之人离开,亦再也不让院外之人靠近一步。 初见太后是慈母,可当她一点点幡然醒悟,能越过皇帝做到这许多事情之人,唯有太后之后,她便渐渐的将她看做一个心机深沉的后宫嫔妃,甚至不再是段承轩的母亲。 白马寺一谈,她却已然明白太后为了这个位置,可以付出多少。 站定在门口看着那尊佛像,顾茗烟垂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那诵经的太后亦是在听见背后脚步停下之时,同样止住了诵经的动作,却并没有回头,等待着背后之人说出心中所想。 “好久不见。” 顾茗烟抬手拦下了身边的鬼魅,却只是站定在这门边。 “无礼,你如今已然是承轩之妻,竟还对哀家……” “无论我是谁的妻子,今日前来,并未是为私事,自然不顾念私情。”说罢,顾茗烟此时才下定决心了那般缓缓踏入其中,同样跪坐于一旁的蒲团之上,上香祈祷。 也唯有此时,太后才回过头去多看了她一眼。 她愈发消瘦,两颊眼眶微微凹陷,仿若将死之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太后在她祈祷之时,忍不住问。 “东方萱儿说唯有将您放走,事情方可有所转机。”顾茗烟缓缓睁开眼睛,两条手臂稍稍垂落,轻轻的搭在膝上,声音依旧轻轻:“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转机,我也很奇怪,您和云栖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你同云栖本是同族吗?” “是为同族又如何,我同您一般都是沧澜人,您又何尝饶过我?”顾茗烟挑眉浅笑:“此次前来,我并非是同你谈条件的,是来威逼利诱的。” “可笑至极,你休想从我口里知道任何东西……”太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可捏着佛珠的两只手却轻轻的颤抖着。 “那我当然也可以让承轩同你背道而驰。”顾茗烟的袖口里滑出一个玉瓶,把玩于掌心:“猜猜我若是死在您的手里,他会如何做?兴许他不会杀了您,但您也许可以去陪着东方萱儿住在那地牢里。” “你们一族究竟要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太后瞳孔收缩着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身形轻晃了两下才勉强的扶着桌案站稳。 隔着那香烟袅袅,顾茗烟抬起头来看她:“我只是想让承轩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 “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怎么会被你这妖女……” “您真的爱护您的儿子吗?”顾茗烟蓦地笑出声来,看她:“事到如今,我发现皇上从未动过杀了承轩的念头,但当日在白马寺想杀我的那个刺客,却不顾承轩在场伤了他,我一直都以为这是皇上所为。” 顾茗烟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抬起。 门外的鬼魅不着痕迹的将门扉阖上,却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缝隙。 “你什么意思?”太后死死的攥紧了桌沿。 “那一次的刺客,应当是您派出来的。”顾茗烟悄然将手藏匿于袖口之下,淡然开口道:“东方萱儿说您可以扭转局面,可我一直想不通您为何可以扭转局面,但就在方才,我想到您同云栖的联系,总觉得明白了什么。” 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云氏只想将……” “别跟我提陈年旧事!”顾茗烟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复而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激动,复而扬起头来看着那尊威严肃穆的佛像,低声道:“你就是通过提到这旧事来混淆承轩的视听,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云氏的话,为什么你会跟云栖有联系的呢?云栖被藏在那深宫之中,而玉珺亦在那里,但过了许久,你都未曾直接除掉她们二人,甚至将她们二人留到了现在。” 缓缓站起身来,顾明眼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心里的猜想愈发的容易证明。 “真正想得到长生不老的人,一直都是你。”顾茗烟笑着看她:“当时我作为尔丹公主身份离开之时,背后有一群人死死的追着我想杀了我,但后面皇帝又说我有用处,我以为其中的变数是玉珺,但她那时候还未醒来。所以当时阻止皇帝杀了我的,是你。” 她许久之前就低估了太后。 事到如今,她才借着东方萱儿的话,将所有事情连接到太后的身上。 当时的云栖虽然醒着,但她无法撼动皇帝分毫。 当时皇帝的确可以刺杀了她,以达到拉回弟弟的目的。 但数次事情可以说都是在关键点时急转直下,目的改变之快令人咂舌,背后无人挑拨便只能说是段琮反复无常,但之前……段琮对玉珺一心一意,做事更是有始有终,如何会反复无常? 除了玉珺,皇帝最在意的便是太后。 “他虽并非是你亲子,可在你逃离出宫之后,他亦并未再找人寻觅你且将你置于死地。你的一双儿子从来就没背叛过你。” 顾茗烟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似乎苍老了许多的女人,心里一团乱麻:“你不解释吗?” “你还知道什么?”太后的眼里爬满了无数的血丝。 伴随着这句话,她手中的佛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一地,有几颗滚落在顾茗烟的身边,堪堪停下。 “立于不败之地的最好办法,杀了如今两个不受控的儿子,再扶皇子即位。” 顾茗烟缓缓的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太后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杀意,更加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如果我真的按照东方萱儿所说,将你放了出去,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先杀了你。”太后她慢慢走上前来一步,咬牙切齿的开口道:“再等着玉珺和云栖联手杀了那个孽种。” “是吗?”顾茗烟慢慢的后退了一步。 “再杀了靖王,我的瑞儿便可以稳稳坐上皇位。” 话音落下,门扉砰的一声被推开。 “我总算知晓皇兄为何要将你囚禁起来了。”段承轩行至顾茗烟身边,抬手将她揽住。 第1073章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先一步 “你!”太后睁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段承轩。 心下了然,这一切都是顾茗烟设计好的! “是你先挑拨我和你儿子关系的。” 顾茗烟在太后指着自己鼻子骂之前便回了嘴,复而抬手拍了一把段承轩的肩膀,冷眼而视:“更何况,你方才将你所为之事和盘托出,并无半分惧怕我将此事告诉承轩,究竟是认为承轩一定会相信你,还是另有后手呢?” 话音落下,门外的成山和鬼魅齐齐走了进来。 背后还压着几个黑衣人,成山弯身道:“这些都是三皇子的人。” “您又是如何同他联系的呢?” 顾茗烟这一次直接对段承轩使了眼色,另一边还不忘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好生安慰。 对于顾茗烟这般私自前来询问的事情有所不满,段承轩更不满于这次她又什么都没有说便直接过来,索性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太后的脸色阵青阵白,双腿发软,甚至在自己儿子面前都有些站不稳。 “让我猜猜,您有本事在凤鸣苑下埋下白骨黄纸,应当也有本事在他被封为靖王之时便埋下人手吧。” 顾茗烟说着,对一旁的鬼魅抬了抬下巴。 鬼魅先是微微愣神,随后打了个响指,莫三便从屋檐之上轻轻的跃下,一柄长刀之上还染着森森血迹,连带着两个人也被扔了下来,她拍了拍手挥刀入鞘,冷声道:“自从看见顾茗烟之后,这两个人就想出去通风报信。” “这两人亦是当年太后安排入府之人,上下一共二十七人。” 鬼魅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名册来,哪怕爬到如今的地位,鬼魅始终都对段承轩敬畏有加,而当年跟随段承轩所发生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当年的名册,他亦从未敢忘记。 太后终是忍不住跌坐于地上,一只手臂堪堪的扶着桌脚:“先是那逆子折了宫中所有的暗探,如今又是你了吗……” “但您还有桂嬷嬷,不是吗?”顾茗烟又添了一句。 这一次莫三和鬼魅都是一愣。 段承轩却对成山扬手,成山看了门边的人一眼,不过多时,桂嬷嬷便被拉了进来,除了头发凌乱一些以外,桂嬷嬷径直的被扔到佛堂门前,一见到太后就大哭起来:“我没能去找到……” “闭嘴!”太后怒斥一声,冷眼看向段承轩:“承轩!你究竟从什么时候……” “桂嬷嬷按理说不会离开您的。”段承轩将顾茗烟惊愕的眼神尽收眼底,低笑道:“但我发现她之前去了数次三皇子那里,母后你并没有想象中隐藏的那么好。” “怎么会……你怎么会发现……” 太后忍不住大喊出声。 “并非是我发现的,而是你的瑞儿让我发现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段承轩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顾茗烟往外走去。 “我不会杀了您。”段承轩头也不回的为顾茗烟理好衣裳,只留下浅淡的一句:“死是最好的解脱,太后已经死了,如今您只是我的母亲。” “不可能!”太后猛地冲上前来,却被成山死死拽住,她疯狂的挣扎起来:“我聪明一世,我想办法让先皇早逝,为你们二人铺平了道路!如今只不过是想要国泰民安!我想要长长久久的坐在这太后的位置上!有什么错!” “我是个女子做不了皇帝!却也要胜过他,得到永生!我有什么错!” 太后的声音连带着门扉阖上的声音而消失殆尽。 顾茗烟却只是在段承轩的怀里沉痛的揉捏眉心:“我不明白……” 听闻父亲早逝的原因,段承轩的心里咯噔一声,最后却只是死死的攥住了顾茗烟的手,苦笑一声:“母后一直都好强,却深深爱着父皇。” “那她也不该执着于长生,这本就是……” “父皇当年,便是为了长生不老而抛弃她,宠幸其他女子。”段承轩焐热了她的手心,低声道:“但我没想到母后会为了这件事情……” “这个我明白。”顾茗烟却笑了,拽住段承轩的衣领:“如果你为了家国而不惜背叛我,我也会想办法毁了你所想保护的东西。” “越来越霸道了?”段承轩冷下脸来。 “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叫他们给我陪葬?” 顾茗烟低声询问,换来的唯有段承轩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有那简单的一个字:“会。” “所以啊,有时候我们认为很复杂的事情,可能起源都简单的可笑。”顾茗烟这才笑着松开了他的衣襟。 虽然她一直都希望自己离开之后,段承轩可以保持理智。 可当她听到段承轩会为了自己而疯狂时,依旧忍不住的高兴。 鬼魅和莫三紧跟其后,成山数次想询问该如何处置太后指派过来的人,却怎么都插不上话,只能紧巴巴的在后面跟着。 反倒是前面两人正经了一会儿,不过多时,便看见段承轩陡然拽了一下顾茗烟的长发。 “话说回来,你既发现了事情不对,为何不先同我说?” 捂着头发睁大了一双眼,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又何时告诉过我三皇子的事情,我甚至一直都没找到桂嬷嬷在哪儿,之前问过过你你也没说!” “对不起。”段承轩郑重其事的开口。 顾茗烟所有斥责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过了一会儿就听段承轩驻足开口:“你瞒着我,向我道歉!” 哪儿有找人道歉还这么强硬的! 可明知自己有错,顾茗烟始终在段承轩面前拉不下脸来。。 死死咬紧牙根不说话,段承轩又趁机说道:“道歉!” “我们算是扯平……啊!” 冷不丁的又被拽了一把头发,这一次顾茗烟索性抱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幼稚!” “幼稚?” 段承轩挑眉开口,迎上前去。 鬼魅眼见事情不妙,赶紧冲上前去:“怎么又吵起来了?” “你带着她来的?问过本王没有?”段承轩的目光当即落在鬼魅的身上,低声道:“但凡你来问过我,我就会告诉你们有关太后的事情,你竟然敢带着她私自行动,还让莫三帮我府上清理下人?你忘记她以前任性妄为的结果了吗!” 鬼魅被问的一愣一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三将他拽了回来,顾茗烟更气:“我一想到这件事情就急匆匆的来证明,只是没来得及……” “再说一遍?”段承轩一拳砸在了顾茗烟身后的墙上,巨响陡然在耳边炸开:“我之前是怎么同你说的。” 顾茗烟惊了一跳,又被段承轩的手轻轻搂住腰际,还是没忍住。 “我……我错了。”许久没见到段承轩这副模样。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乖。”段承轩的声音骤然柔和下来,动作温柔的将她拢了回去,挡住莫三和鬼魅同样惊愕的眼神。 第1074章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安慰 本想着揭露了太后的本性,段承轩定然是需要安慰。 可此时却是她乖巧的靠坐在段承轩的身侧,看着他处理手中的事情,更是要打点同他交好的几位重臣在朝堂上稳定局势,而在屋内还聚集了不少人,段承钰和齐柔甚至都光明正大的来了靖王府,说是要安抚靖王。 鬼魅莫三坐在一起正在说话,成山却因要处理府中上下的人,不得不离去。 想她顾茗烟何时这么乖巧过…… 她刚瞥了一眼段承轩手里的公文,就听他开口:“看了有用吗?晚上便将你藏起来。” 声音不大,却叫众人都给听了去。 齐柔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倒也没想着将她叫到身边去。 顾茗烟憋气,抬脚踹了段承轩一下:“我不坐你旁边。” “你试试。”段承轩斜了她一眼。 他之前不过出门处理事情没回来,她就敢将冰棺之事告诉其他人没告诉他,后来又和莫三顾双商谈而并未坦诚于他,而他不过处理事情的一两个时辰,她就跑到母后面前将话都说开。 虽说他之前也早就知晓此事,甚至因为如今的歪打正着,将母后之前所做的事情都联系起,但终归是没养成习惯事事都同他说,反倒是想一出是一出。 若是坐到齐柔身边,还不知又要被她听出什么消息来。 顾茗烟如今的确不敢招惹段承轩,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准备考在一旁睡了,不然被齐柔这般揶揄的看着,真真叫她尴尬。 不过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承轩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公文上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起身将她捞了起来,对一干人等开口:“等会再说。” 齐柔楞了一下,她其实只想看看顾茗烟是否安好,没什么想说的。 不过此时看见段承轩将人抱着送到旁屋里去睡觉,齐柔不免看向鬼魅:“我怎么感觉他们之间的感觉变了。” “兴许是将话说开了吧。”鬼魅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反倒是段承钰啧啧嘴:“之前皇叔对待她就像是对待苏玉婉那般小心翼翼的哄着,如今只怕是发现她吃硬不吃软,强硬起来了。” “他就不怕如一开始那样重蹈覆辙吗?”齐柔倒是想起了最开始顾茗烟嫁入靖王府时,段承轩那般强硬的模样,凶神恶煞,还待人极其不友好。 一听到这里,段承钰赶紧站起身来:“不会吧!那时候我都拦不住皇兄!” “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但我看来……她还挺吃王爷这一套的。”莫三小声的开口:“反正在我看来,一直都是她说什么,王爷就怎么做,但她许多事情都想的太好,故而做起事来勉强自己,如今被管着,倒也不错。” 众人沉默,都认同了莫三的说法。 两人关系之中,终归是有个强弱之分,如今两人强弱有分,倒也算是互补。 旁屋之中,段承轩方将顾茗烟放到床榻之上,便被眼睛都未睁开的人一把拽了下去,半撑着身子才不至于将她压住。 “我连顾诚都没能下死手。”顾茗烟声音闷闷的抬起身子来,埋在段承轩的颈间里,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脊背:“早就知晓此事,怎么也不来找我寻求安慰?” 身子骤然放松下来,段承轩趴下身子去将人死死揉进怀里,却是迟迟没说出一个字来。 任由他搂着,顾茗烟才慢慢睁开了些眼,翻身将他压在床沿。 “陪我多睡儿会,好困。” 想来这个姿势,他亦是走不掉的了。 段承轩身体高大,纵然两条腿还在地上,倒也能搂着人睡上一觉。 只苦了厅堂中的数人,本想过来探讨诸多事情,却没曾想这一‘等会’便是让他们等了一个时辰,成山归来之时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更是面露尴尬的告知众人:“还请各位去客房歇息,王爷想必……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莫三被呛了一口茶水,眯着眼睛看着成山,终究没有将流氓二字说出口来。 熟悉顾茗烟性子的齐柔却是微微一愣,似乎在她印象里,这两人都没有因私事而耽误公事的道理,见身边的段承钰还迟迟未能醒神,只低声道:“罢了罢了,有些事情明日再说也并无大碍。” “可他们未免……” 还未说出口的话都被齐柔的眼神堵回了肚子里。 段承钰赶紧跟上齐柔的步子,想来这几日大婚过后,齐柔也总是因为顾茗烟还未寻得的事情而愁眉不展,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连带着看不见一双儿女,又担忧顾茗烟的齐林亦跟着天天上门来找齐柔询问哭诉。 叫他这个做丈夫的,竟是在新婚燕尔时也跟着烦躁不堪。 如今见齐柔步伐轻快不少,顾茗烟看似除了身体不太好之外并无大碍,便巴巴的迎了上去,轻轻勾了她的指尖。 齐柔耳尖发红的看他:“怎么了?” “看见他们还好,便心满意足了。”段承钰为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无奈道:“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回鄞州可好?” “我得等等顾茗烟。”齐柔安心的反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是她将我从那不见未来的房间里拉出来,如今我自当也该带她看看外面。” 段承钰倒是笑着点点头:“说来,她也对我挺好的,等过些日子再将银翘和侄子们也接过来,咱们好好聚聚,更何况鄞州人杰地灵还有不少……” “你别总跟着齐林总想着玩,他最近好不容易有些父亲的样子了。” 齐柔猛地踹了他一脚,段承钰只好可怜巴巴的揉揉腿,又小心跟上。 莫三在后面看着嘴角直抽:“段氏皇族究竟有多少妻管严?” 鬼魅和成山不约而同的轻咳出声,倒是鬼魅讨好的走上前一步:“今日想来没什么事儿,不若……我带你去尝尝天炎城的满天星。” “好啊。”莫三笑着答应下来。 唯有成山无奈的摇了摇头,折返回了院子里听候差遣。 若是一切都能停在现在,就好了。 第1075章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红绳为记旧时墓 天色将明,小雨淅沥。 段承轩算好了今夜要送她离开,正好趁着这清晨开城门之时,顾茗烟倒也乖顺的换了身厚重衣裳,层层叠叠数层,反而让堂堂靖王看的不遂心,捏了捏她的手臂:“冬夜寒冷,是不是穿少了些?” “再多穿几件,就成团子了。”顾茗烟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复而为一旁的萧骁和银杏拢了拢衣裳:“何须将他们带上,你藏着我的地方肯定不见天日,他们不晒太阳要是长不高了该怎么办?” “陪你做个伴。”段承轩看了银杏一眼。 银杏赶紧拽着萧骁抱住顾茗烟不放手:“暗无天日也要去,这样安全。” “真乖。”顾茗烟倒是被闺女逗笑,还想弯身将她抱起来,段承轩已然轻轻的按住她的手,自顾自的将银杏抱起来塞入马车里,边托了萧骁一把,还横了顾茗烟一眼:“不许妄动,亦不许多想。” 竟是连孩子都不让她抱抱,顾茗烟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反而是让段承轩顺势将她抱上了马车,萧骁银杏四只手将人拉了进去。 顾双实在是觉得看不下去,匆匆同灵儿道了别便自己爬上马车去。 如今为了辨别两人,顾双妆浓着深色衣衫,顾茗烟便有意穿些素雅衣裳。 清晨之时唯有送货和送菜送鱼的板车才会入内。 这边段承轩则是借用了莫三要离开的名义以此出城,城门守卫们只是看见那位英姿绰约的莫三小姐撩开车帘,掏出了莫府的令牌来证明身份,还笑道:“近日风头紧,兄长叫我寻人探查其他地方的情况。” 段承轩早就提点过几位将士有关此事,故而并未搜车直接离开。 这也并非是靖王府命令下直接离开城的第一辆马车,纵然有人有心调查,这些马车都将去往五湖四海,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段承轩是在广撒网,让这些人离开天炎城后去寻觅那位圣医的下落。 顾茗烟藏匿于马车的角落里早已沉沉睡去,顾双则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即将破晓的天边,忍不住道:“我医术不过略懂皮毛,张良山又不在,王爷便不怕她出什么事儿吗?”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在她身上并无用处。”想来莫三也是当年见识过她自己给自己开药的模样,不仅没有半分忌讳,反而是什么都敢尝试。 马车缓缓的驶入竹林之间便只能下车步行。 顾茗烟被叫醒之后,只是任由萧骁和银杏牵着她的手带路,而她便坠在后面,时不时的拽上要摔跤的银杏一把,又将想要调皮的萧骁提着衣领拽了回来。 一路走到竹林之外,越过一小片树林。 眼前天光正盛,而那一大片花田却叫顾茗烟挪不开眼。 冬日已至,百花凋零。 而这花田却是当年段承轩为她立下墓碑之处,她当年在这里假死后重生,一路自愿走来,再没有靖王府里的身不由己,却独独在这里看见段承轩对着她的墓碑侃侃而谈,眼底尽是落寞。 不自觉的握紧了两个孩子的手:“他为何选了这里?” 莫三顾双皆是不知,顾茗烟却自嘲的一笑,随着莫三打开了这里的机关,其下有一条小小的楼梯通往深处,而花田四周的几座木屋却是空空并无什么不妥。 顺着这石台阶往下走,顾茗烟反而是好奇:“这里有风,不是死路。” “这其下本就只是个通道,附近的崖下也唯有这一条路才下去,除开这条路,需得多走上百里从那峡谷走来,四周都是峭壁。”莫三无奈解释,几人下了许久才到这崖下。 四周的峭壁之上多少都有些藤蔓亦或是青苔,不容易下来也没法儿爬山上去,这崖下雾气厚重有些潮湿,可立于这里的木头屋子里却是干干净净,莫三还笑:“王爷之前就派了亲信过来日日烧着木炭,生怕这里湿气重。” 而且看了柴房里满满当当的木柴,只怕没日没夜烧上一年都足够。 随意整理了些东西,莫三这才说自己要早日归去找人,莫要真的被人看出端倪来,实则她踏上台阶重返花田,看见那机关门缓缓阖上,被花草所覆盖,却只是淡然的看着眼前立于马上的段承轩。 “她来到这里时,可曾说了什么?”段承轩拉紧缰绳,目光却落在远处——那里曾是放着顾茗烟墓碑的地方。 “她只问了一句‘他为何选了这里’。” 段承轩平了嘴角,眼角都跟着染了些笑意,低声道:“暗探说,附近山中又开了一处山庄,而那渔村也重新在搭台,还美名其曰是要祭河神。” “我这就跑一趟。” 莫三点点头,吹了个口哨,藏匿于林间的马儿已然撒开蹄子跑了出来。 翻身上马,莫三背着自己的刀顿时消失于林间,而段承轩背后所跟着的所有下属都散开来,且都是打着寻找圣医的名头而去。 段承轩却在花田中徘徊许久,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让她重新回到这里,只是希望她记得曾经自己的模样。 而在崖下,顾茗烟只是看着这一木盒的红绳,重重的将其合上。 她一直都牢牢记得,当她穿过茂盛的树林,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片花海之中,段承轩便在那块墓碑之前细细说道的模样。 仿若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若是她真的就这么撒后人寰,是不是段承轩也会这般执拗的守在他的墓碑前。 她不知晓段承轩选择这里是不是故意。 但她却一直都知道,段承轩可以战死沙场,却独独放不下一个她。 “干爹说,红绳是姻缘的意思,这里有这么多红绳,那是不是干娘干爹生生世世都要结姻缘。”银杏笑眯眯的扑到了顾茗烟的怀里,那边顾双正拽着萧骁不许他走太远。 顾茗烟揉了揉银杏的脑袋,轻笑道:“不要生生世世,这一生一世就够了。” 银杏笑着拿了一根红绳来放进顾茗烟的手里,又拿了一根套在自己的手里,笑眯眯的开口:“好,我还想去看看干娘的孩子,我的两个弟弟,我不喜欢萧骁,他太吵了。” “你才吵!”萧骁冲过来揪她辫子。 顾茗烟看着两个孩子闹成一团,指腹摩挲过那红绳。 的确,她还有两个孩子呢,怎么就能轻易去死呢。 第1076章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黑水镇古怪 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时,巡逻士兵增加一番,纵然是黑夜,却也要求各个铺子点起灯笼,若有走水之事定当如实相报。 街市空荡荡,巡逻队伍方才从此地经过,一抹身影便窜入了那院墙之中。 阿兰草草披了件外衣,瞧着那身影窜入那旁侧的屋内,一番争斗声过后,唯剩下那抹染血的黑影推开门走了出来,阿兰挑了眉头:“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黑影微微点头,将阿兰带走。 此日清晨,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刚推开店铺的门,只看见其中扔着几头血肉模糊的死猪,楼上老板娘的住处里只剩下个无头女尸。 “死人啦!”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门外巡逻的守卫已然冲了进来。 草草清点人数,却又见后院本该熟睡的小哑巴被人一刀刺入心脏,满地的血污都已经开始凝固,守卫们面面相觑,已经不记得天炎城曾经发生这般诡异事情是什么时候了。 “将老板娘阿兰的尸体送到衙门去。”守卫低声吩咐了一句,旋即环顾了一眼四周的伙计,低声询问:“这人是……” “这是老板娘前些日子买回来的,没名没姓大家都叫她小哑巴,不过这小哑巴白日喜欢去戏班子里,好似是有亲人在里面,大人您看这……” “此事还未分明,来人啊,将这铺子围住,此事不宜张扬,去那戏班子里查查这小哑巴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守卫冷眼扫视过眼前的一干人等,冷声道:“你们老板娘都没了,各自去找了下家,铺子和宅里的东西不许动。” 众人只好鸟兽散去,更有人哭哭啼啼说不知要去天炎城哪里才能找到活计。 只是当几位官爷去了阿兰宅邸处时,却见到了三皇子府邸的月清姑娘,封月巧笑嫣嫣的将三皇子府邸的令牌递给眼前军官:“这宅子之前就是三皇子殿下的。” 说罢就连地契都给拿了出来,几位官爷只好进去搜查了一遍便离开。 此事作罢,月清则是回了三皇子府邸,正瞧见那坐在段承瑞身边的女子,眼神一凛:“那小哑巴能有什么用?如今天炎城里本就人心惶惶,此事一出,倒是叫许多人夜不能寐了。” “那小哑巴可是黑水镇的人。”阿兰不满的哼了一声:“若非如此,我放着那赚的满盆钵满的差事儿不做,到你们这盘丝洞里来搭窝呢。” “你!”月清恼怒,却被一旁的封瓷给拉住:“兹事体大,阿兰姑娘这般作为的确得当。” 月清愤愤挥袖而去,倒是段承瑞捏着杯盏无奈摇头:“她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封瓷浅浅一笑:“若是殿下不将阿兰姑娘接回来,亦不夜夜宿在夫人那儿,月清想来也是不会这么急躁的。” 段承瑞淡淡挑眉看了她一眼,只是沉默着放下杯盏:“备车,去靖王府一趟。” “是。”封瓷微微点头,对面的阿兰却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我为您处理掉了小哑巴,殿下为何还要将我送还给靖王殿下?” “你同他们走的最近。”段承瑞冷眼扫视过眼前的女人。 阿兰当初不过只是顾子衿身边一个小丫鬟,如今不仅出落的得体大方,却有比之前更甚的头脑,不仅杀了她那花心的丈夫,连带着几个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夫人也都一并处置,独留了个年岁最小的夫人,说是没害过她,如今还放在城郊外的别院里好好招待伺候。 爱恨分明,手段也狠辣。 段承瑞从不喜这般女子,阿兰却轻笑出声:“您一旦将我给了靖王,来日我便不为您做事了,这您可得想好。” “你向来是走到哪里便依靠哪里,随你心意便是。” 即使将阿兰放在身边,他也是不敢轻易用的。 阿兰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换了身药农的粗布衣裳套上,脸上故意沾湿了些灰尘,随着段承瑞上了马车。 来到靖王府中,段承轩早已在厅堂里等候多时。 见到段承瑞身边的女子,段承轩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段承瑞倒是巴巴的开了口:“皇叔先不要顾着生气才好,这药农可是知晓顾茗烟的下落。” “你会这么好心的带来给我?”段承轩冷冷的嗤笑一声,指尖却轻叩在桌案上有节奏的敲了两下。 段承瑞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将那药农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段承轩倒是饶有兴趣的挑了眉头:“城郊外发生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知不知道,得看皇叔是怎么选的。” 说罢,段承瑞并未多待,临走时只是看了一眼成山的神色,这才离开。 段承瑞离开没多久,段承轩便怒气冲冲的将眼前的药农带到了地牢之中,阿兰闻着鼻腔里尽是些潮湿发霉的味道,心下厌恶,面上则是乖顺的坐到了那稻草之上,将脸擦拭干净。 段承轩脸上更不见半点儿怒容:“将你知晓的都说出来。” “我本以为,靖王殿下唯有和靖王妃才心意相通。”阿兰微微一愣,旋即靠在了那墙壁之上:“没想到靖王殿下同三皇子殿下也是默契十足,便不问我为何还活着吗?” “本王知道那小哑巴的身份。” 段承轩蹲下身子来,一双剑眸此时里却多了几分杀意。 阿兰下意识的往后面缩了缩身子,低声道:“就算我把我说出来的事情都告诉您,您也不会相信,但您只要带我去城郊外走一遭,又能表现出您想找到她的焦急,我又能证明我所说的话。” 段承轩挑眉,背后的成山已然走来绑住了她的双手。 在这昏暗无光的地牢之中,阿兰只听见成山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你证明的东西最好是有用的。” 阿兰暗暗一咬牙,笑道:“难不成我还会藏着掖着?” “若非藏着掖着,当年阿兰姑娘在靖王府里为何默默无闻?那不过只是您故意不暴露本性以此谋取顾子衿的信任,成山可不相信一个人短短几年便会从根到叶都改变至此。”成山狠狠推了她一把。 阿兰跌坐在地上,愤恨成山一眼,终究是难以反驳此事。 第1077章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诱导还是真心 策马闹市,却不伤人。 靖王于马上带人去往城郊,背后马背上还有个药农粗人。 人言纷纷,大多人都好奇着这位圣医是如何妙手回春,亦好奇这靖王究竟是倾心于那圣医,还是为皇上这位兄长多做考虑,更遑论朝堂之上对太子之事多有争执,皇帝都隐忍不发,叫人捉摸不透。 车帘之外马蹄声不绝,苏玉婉在这团团绳子之间挣扎无果,只等到车外喧哗不再,慕青才打开木箱,将其中层叠干草悉数取出,才能将她勉强从木箱中带出来。 挣扎几下,慕青才为她取出口中布带。 “若你一路上乖乖听话,不再执着于顾茗烟,也不必遭罪。”慕青看向她的眼神蓦地冷了几分,边为她解开绳子边继续说道:“真不知你怎么突然对她有了恻隐之心,她可是你的仇敌。” 身子僵硬着不再挣扎,待到慕青伸出手碰到她的手腕时,她才反握住慕青的手腕,低声道:“为什么她是我的仇敌?我真正想复仇的人只有段承轩而已……他违背了诺言,欺骗了我!” 慕青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提到顾茗烟的事情,苏玉婉都会将这些罪责尽数放到段承轩的身上,转移话题不去责怪顾茗烟半分。 皱眉不已,慕青拉扯着她入了这城中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小的破院。 可暗处已然有人悄然离开,跟上靖王的队伍。 靖王一路疾驰,听闻属下低声诉说苏玉婉和慕青之事,沉声道:“派人暗中盯着即可,不需参与任何事情。” “是。”属下又悄然离开。 唯有成山马背上的阿兰听见了那些话,低笑一声:“三皇子殿下是希望靖王殿下能阻止他们,靖王殿下如何坐以待毙……” “闭嘴。” 段承轩冷声开口,背后的成山则捂住了她的嘴,继续朝着城郊中行去。 他又何尝不知道段承瑞将人送来的心思。 顾茗烟之前被囚之时同慕青苏玉婉有所关系,而他当时在城郊被人引进陷阱时,出现的是黑水镇的人,可他们却说是在保护顾茗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段承轩则是回过头去看了阿兰一眼。 阿兰执意要杀了小哑巴,如今又被段承瑞送来说小哑巴是黑水镇的人。 如果黑水镇的人是在暗中保护顾茗烟,明面上效忠皇兄,那段承瑞何须费力让阿兰胆大包天的在天炎城中杀人,想来……这黑水镇之中应当是有两拨人。 阿兰被段承轩看的头皮发麻,仿若记起当年他那副狷狂模样。 一行人行至城外悬崖旁侧的一处高坡,此地常因地势危险而鲜少有人过来,但在这茂密的不见天日的林间,却赫然有一座烧焦的屋子。 阿兰从马背上被扔了下来,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段承轩一身玄色长衫在这悬崖旁侧的大风中,亦不动分毫,刚毅的面容此时却怔怔的看着这悬崖边侧,那双叫人胆寒的眼此时却消散了杀意,无悲无喜的立于旁侧。 成山抵着她的肩膀:“做你的事。” “这屋子是之前黑水镇的人住的地方,你们若是细细瞧见,应当能发现这里还有些杂耍的东西。”阿兰对着那些烧焦的木头开了口。 成山轻轻一瞥,背后便有人入内去细细查探翻腾。 而段承轩自始至终都立于一旁,望着崖边微微出神。 不过多时,倒是有人翻出了些戏班子用的长棍还有些被做过手脚的木箱子,虽然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但是其形状尚且能发现些端倪。 “三皇子殿下只能告诉你们到这里,他说他不相信靖王有本事能照顾好大小姐,而且,他表示自己从未想要伤害过大小姐。”阿兰小心开口。 正在她小心打量段承轩神色,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来拖延时间的时候。 段承轩却袖袍一挥,只听见几声肉体砸落在地的声音。 段承轩脚边的刺客,胸口赫然唯有一根银针,段承轩长袖一甩,其他的刺客都被悉数扔下,却多是一刀枭首,或是血肉模糊,都是微微睁大了一双眼,仿若死的时候都不知晓是谁夺了他们的性命。 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段承轩看着还未脱手的银针,低笑一声:“她的这些银针倒是好用。” “王爷,大小姐会发现您拿了她的针。”成山在一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段承轩则是绕开脚边的刺客,径直走到阿兰的面前:“看来他将你送来,还在指望我帮他处理掉这些尾巴。如今黑水镇有两批人,一批效忠于皇上,是不是还有另一批在他的手里?” 阿兰不可置信的看着脚边的一滩血,终是腿脚发软的咬牙开口:“还有一批,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人,他们只是遵守约定。” “什么约定?”段承轩手中的银针刺破了她脖颈上的肌肤:“此时遇袭,只有可能是你带来的刺客,虽不知段承瑞究竟是在算计我还是想同我合作,你这条命,也可有可无。” 喉头微动,阿兰万万没料到自己回到靖王身边会是这副模样。 汗如雨下,她赶紧道:“他也不知道,只是那一批人还藏匿在黑水镇里,说是要保护大小姐,但她们看来听从的是另一个人……” 不等阿兰说完,只觉得后颈一疼,眼前一黑。 成山接过阿兰,看向段承轩:“王爷以为三皇子殿下说的话几分可信。” “他既然可以联手母后和黑水镇的人,应当是知道很多事情。”段承轩将那银针收入袖中,才冷声道:“那小哑巴听闻喜欢去戏班子那儿,而这里又有杂耍的东西,那便让人去细细查探,此外,为东方萱儿将身子养好,两日后本王带她入宫。” “王爷此时入宫,实在危险。”成山还未反应过来。 段承轩却轻轻一扬手,阻止了成山接下来的劝说之言:“我去见她。” “这就安排。”成山心下了然,吩咐着人换上段承轩的衣裳,再去往更远的地方寻觅,便当做是跟着那‘药农’找到了些新线索。 段承轩一人一马,入了那花田。 第1078章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猜猜谁是干娘 迷蒙雾气升腾,看不见月色如水,也不得一份安宁。 崖下风呼啸而过,带着一股子不属于盛都旁侧的肃杀,木屋墙壁之中虽有一层砖石,却也可听见这砸落在墙壁上的风声,闷闷叫人难心安。 小花和小白对风声置若罔闻,小白趴伏在顾茗烟的腿上蜷着,倒像是对这些药草味道习以为常,小花则在背后的架子上踩来踩去发出细微的声响。 顾茗烟是在等到萧骁银杏都已经睡着之后,才来到这药房之中,顾双因为操劳一日整理许多要用的东西,而早早睡去,只是这风声总是叫大人难以入眠。 便在此时,顾茗烟那虚掩着的窗户被风骤然吹开,她吓了一跳,未能及时按住桌案上的手稿,崖风将其吹散纷飞,小花纵身去抓空中的手稿,小白也被惊得跳下了顾茗烟的腿。 “吓死我了。”顾茗烟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上。 辅一关上窗户,便听见淡淡的敲门声。 她只好顺势去起身开门,生怕是萧骁睡不着顶着风走到门边来。 “不好好睡觉……” 打开门时,却正扎入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 段承轩顺势搂着人入了屋内,抬脚将背后的门扉也给一并关上。 “你怎么来了?”从男人结实的怀抱里抬起头来,顾茗烟倒是有几分嫌恶的张开双臂被他抱着:“怎么比萧骁还黏人。” “他平日也是这样抱着你的?”段承轩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顾茗烟笑着拍了拍他的脊背:“瞎吃什么飞醋呢?” 段承轩这才闷闷的笑起来,胸膛都跟着轻颤起来,顾茗烟便索性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蹭了蹭,两只手也放在他的腰侧上,低声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不过是不愿同他们商量罢了。” 段承轩将人抱到了一旁简陋的床榻上,竟是瞧见这床榻上被褥单薄,还想斥责手下办事不利,顾茗烟却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那般,轻轻一拍他:“是我将床上的被褥拿去给银杏了,还没来得及换上。” 段承轩的神色这才好了些,铺了床后才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告知。 顾茗烟被迫躺到他的怀里,只侧卧着一只手半撑着手臂,指尖留连在段承轩的鼻梁上,低声道:“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为什么?”段承轩不满的抱着她的腰。 “这些事情看似繁杂,可只需要知道背后的目的就好办。”顾茗烟倒是喜欢段承轩顶着这张肃杀的脸撒娇,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皇帝如果真的是要为了玉珺而将整个沧澜拱手让人,那势必来日就算让段承瑞做了皇帝,也只是做个傀儡皇帝,之后权柄下移,段承瑞自然是不可能一心一意同他交好。” “可那是他父皇,且权柄下移不是朝夕之事。”段承轩皱眉。 “是你忘记子嗣了,玉珺在冰棺中呆了那么久,醒来之后是不可孕育子嗣,可如今玉芝也尚且还在天炎城中,若是玉芝嫁于段承瑞诞下子嗣,权柄下移就算是花上百年三代,这血脉改变也是可以做到,虽不能冠上云氏玉氏姓氏,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复兴。” 顾茗烟如此说着,低下头却正看见段承轩面色阴沉,她还不解。 “看来,你这些日子倒也没闲着。” 段承轩彻底将她的侧躺下来,见她慌忙的收了目光,段承轩才饶有兴致的掐了一把她的腰侧,冷声道:“玉芝被母后和段承瑞藏得很好,此外,你的猜想倒是同我差不多,唯有在皇兄的事情上,我想他肯定另有后招。” 见段承轩那副要责罚她多思的模样,顾茗烟当即踹了他的小腿:“你明明就想到这些,还来听我说!” “若不是诓你,你只怕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百转千回的想。”段承轩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见她皱眉躲藏,惩罚似的将人拽过来:“这些事情日后都交给我想。” “我脑子要动,它要想,我能怎么办?”顾茗烟反倒是委屈起来——她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精力去帮他想这诸多事情。 “那就专心于他事。”段承轩掐着她的腰不放手,另一边却拉了拉被褥将两个人都包裹入内,一墙之隔便是呼啸风声,只让他愈发担忧起来:“独自睡在这里,可安眠吗?” “你先说皇上有什么后招。”顾茗烟也掐着他的腰不放手。 两人仰着身子脖子对视,终究还是段承轩败下阵来:“说不上来,只是至今为止,尚且不知何人伤害了两任皇后,我一直以为是段承瑞暗中做的手脚,如今看来,更像是皇兄做的。” “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正妻下手。”顾茗烟愈发不解,若是一个皇帝真的想打压皇后,何须用这样的办法。 “我也不知,只是听闻皇后将要醒来,两日之后,我准备带着东方萱儿入宫去询问一番,兴许能知道些什么。” 说罢,段承轩的指尖轻扣上顾茗烟的后颈,低下头去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睡吧。” 听了这许多事情,顾茗烟只是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顾茗烟发现自己唯剩下一套单薄的里衣,而屋内的手稿都已经放回到桌案之上,而昨夜的段承轩却已然消失不见,只能听见院子里传来萧骁求段承轩教导的声音,笑了笑,她翻身还想再睡会儿,却听见一阵哒哒声。 只见银杏也穿着单薄的衣服,踩着木拖鞋冲过来跳上来钻进她的被褥里。 还对外面的顾双招招手:“双姨快进来,外面凉!” 顾茗烟一把将银杏拽住,也对顾双招招手,顾双略微窘迫凑了过去,也坐在温暖的被褥里,有些无奈:“她醒来听见王爷的声音就跑出来找你。” “无妨,先暖暖脚,等会儿让他们爷俩去衣裳来。”顾茗烟将顾双拉下,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倒是有两人是双胞胎的错觉。 顾双了然,同顾茗烟换了个位置,银杏咯咯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段承轩才提着闹腾的萧骁走进来,见床榻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银杏则坐在两人中间,露了个脑袋:“猜猜谁是干娘?” 第1079章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信命随命 萧骁跳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揉了揉脑袋。 两人都躲在被褥里,头发零散在枕上,外侧的顾茗烟脸上带着顾双平日的那浅淡微笑,顾双则在被褥下轻轻捏了捏银杏的手臂,她便笑着凑过去。 萧骁见状,只拽着外侧的顾茗烟问道:“双姨?” “叫干娘才对。”段承轩无奈的将萧骁提起来,顾茗烟则抬起手来将萧骁给搂回来,坐在床榻上趴在他的背上,还对段承轩笑:“猜错了。” “是吗?”段承轩轻轻一敲她的脑门,低声道:“起来用膳,做菜的厨子已然到了。” 被敲红了脑门,萧骁还正揉着脑袋不知道谁才是真的。 顾茗烟和顾双一人拽着一个起了身,换了衣裳才到前厅里去,前厅简陋,他们这几日的吃食都是靠着干粮,崖下往后走些便有些泉水,泉眼便在不远处的土坡里侧,倒是十分干净。 顾茗烟拉着萧骁落座,边问问他之前和银杏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 银杏倒是能说些许多,萧骁便读的少,脑袋都快挠破了也没想到之前先生都教了些什么,段承轩还拉着她:“总不能文武双全。” “那也得认字识礼。”顾茗烟横了他一眼,段承轩便不做声。 萧骁哭丧着一张脸答应等会儿一定去好好看书,银杏笑他笨,两个孩子吃了饭就闹作一团,在这院子外的一片野花地里闹腾。 顾双放下碗筷,忍不住问道:“王爷总是能分辨我们。” “味道不一样。”段承轩意味深长的看向顾茗烟,后者则是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药味果然是比顾双身上的味道要重多,顾双则是莫名的轻咳了一声,去找两个孩子玩了。 顾茗烟早已吃完,撑着脸看他:“我以为今晨起来,你应当离开了。” “事情不急。”就算他回府了也没用。 顾茗烟倒是瘪瘪嘴:“你不急?” “急什么?”段承轩却蓦地笑,抬起手来点了点顾茗烟的下巴,声音低沉:“我亲儿子在尔丹,三个义子义女都安全的很,母后自作孽被困府中,除此之外,唯有一个你是我软肋,我需要着急什么?” 本还想拍开段承轩的手,如今却看着他眼底的认真。 顾茗烟鬼使神差的凑上前去,在那面颊上落下一吻,在男人眼神改变之前便抬起手来挡住,细细笑着:“你这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忘记你如今才是天炎城里最危险的那个人。” 他所有的软肋都被藏匿好,只要顾茗烟不会被找到,那么他就不会失了分寸。 而同样的,也无人能用任何东西威胁他。 哪怕是他的亲兄长也不可以。 “若我危险,你怎么没半点怕我的样子。” “兴许是我也再无挂念。” 顾茗烟轻轻拨开他的手,瞧着窗外这崖底难以散去的淡薄雾气,耳边些许细碎声响便叫人想入非非,脊背发寒,只起身踏出门去,看两个孩子追着猫咪们爬墙,无奈一笑:“我们这父母做的也真是失败。” “我们要做正事,自然也要有所舍弃,若想两者兼得,不过是两方伤害牵扯罢了。”段承轩随之走走出门来,捏了捏她那太过瘦弱的手臂:“若你入了那冰棺之中,可还有再醒来的一日?” “若无醒来那日,你便带着那冰棺守着我就好。”顾茗烟掩嘴轻笑,苍白的面容之下带着诸多无奈:“我这多年来的任性总算也给了我个教训,本以为解开这长生之谜我会欣喜,却没想到我纵然不想长生不老,却也踏入其中。” 得到了顾茗烟的真话,反而是让段承轩更加开心的事情。 抬手将人拥入怀中,段承轩倒是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若如此,我便守着你的冰棺,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也可骗骗他们。”靠在段承轩的怀里,顺势将冰凉的手也放入他的手里,目光温柔的落在萧骁和银杏的手里:“得到再失去的感觉难受的紧,不若让他们长久的盼着,等到有一日,他们自会知晓。” 她始终做着最坏的打算,段承轩对此事依旧无能为力。 数百年来都并未有人解开的长生之谜,她不过花了数年便将其解开,兴许她本身是天外来客,也有她天赋使然,若想再找到一个医术更加高明的人来治愈她体内的各类毒物,不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倒是宁愿同她赌上一把。 握紧了顾茗烟的手,几人难得如同是一家人般在这崖底度过两日。 第三日的清晨,顾茗烟强硬的被段承轩剪了一缕头发带走:“结发夫妻,我们可还未结发,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顾茗烟瞧着那不平整的一缕,愤愤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剪得也太多了些。” 谁料段承轩抬手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还浅浅一笑:“扶起扶起,注定是夫妻。” 拽的顾茗烟红了一张脸,连带着门外听墙脚的一大两下都故意夸张的说两人调情,只叫顾茗烟羞恼万分的让他赶紧走。 段承轩被赶到门外,却只是将一柄小刀放入了萧骁的怀里。 “保护好他们。”段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顾茗烟还气他将真刀给了孩子,却追不上萧骁,只能停留在那洞口前,看着一众下属将段承轩簇拥着离开。 临走之时,段承轩还对她开口道:“过些日子,你可能还需露面一趟。” “我知道。” 顾茗烟浅浅一笑,早在昨夜,段承轩便将所有打算都告诉了她。 段承轩这才随着人踏入那长而高的台阶之上,眼前唯有一盏油灯能照亮地下的路,而那微弱光芒之中,所有人只能看见段承轩那张冷然的脸,还有那双空洞无物的双眸。 重归天炎城,段承轩毫不收敛身上杀气,阿兰被迫在野外度过两夜,全身上下早已狼狈不堪,此时在马背之上颠簸一二便摇摇欲坠,一行人马横行于市,冲向靖王府中,早已是见怪不怪的奇景。 而唯有今日,皇宫里的黄公公到了门边要求靖王入宫。 段承轩拽紧缰绳堪堪停留于黄公公面前,逆光之下,冷眼瞧着他那颤抖不已的模样,只冷声道:“本王领旨。” 第1080章 第一千零八十章 雪狐红莲 “干娘,你为何不向干爹说,雪狐红莲可解身上之毒。” 银杏捧着那层叠的手稿坐在顾茗烟身边,顾茗烟却是无奈的瞧着这书卷上的雪狐红莲,在她的世界里,这两个明明是两个东西,如今这陡然出现的古方提到这东西,倒是让她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其一是这雪狐红莲乃是茎红叶白的花草,花似并蒂,古书有言此物因常常生于雪狐族群之中,雪狐若是服食便会当场毙命,据说这红茎乃是雪狐的血所染成,可这般东西常生于天山之巅亦或是天山崖上,无论哪一处都实在难得。 但这雪狐红莲双生双死,不可入温暖之地,亦不可风干入药。 唯有新鲜生吃后再服用其他解药,方可有奇效,而这雪狐红莲正可以抑制大多毒素,大多是为续命而用,她所用如此,也不过只能暂时稳住体内之毒,再将其一一解开。 不然以如今各类毒素互相牵扯保持平衡的模样,打破丝毫平衡便是一死,而同样的,他们的存在就足以叫她肾脏衰竭而死,实在进退两难。 “我也不知这个是否可以解毒。”更何况,若是用了此物,之后也当是一场豪赌,得赌她能在短短时日之内解毒且不死,到时还不知段承轩又是何种模样。 顾茗烟愁眉不展,银杏也揉了揉自己的脸,擦暖了手才凑过去捧住顾茗烟的脸,笑道:“银杏不怕干娘冒险。” “可萧骁还有你那未见面的两个弟弟,只怕是会担心。” 顾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还是凑过去任由她捧着脸。 “我虽是个孩子,却也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干娘是干娘,银杏是银杏,萧骁也是萧骁,干娘为我们打算那是爱戴,可若是不爱戴自己,岂不是会被天诛地灭?” 银杏自认为说的十分有道理,却不知晓这句话也曾被许多人拿来当做借口,为非作歹。 听明白银杏的意思,顾茗烟只是捏了捏她的面颊:“可我还得看看有没有其他两全的办法。” “对的,先生说这叫有备无患。”银杏又点点头,靠在顾茗烟的身边翻起书卷来。 母女二人坐在桌前看书,不过多时,萧骁也乖乖坐在一旁练字,顾双则在看医书的时候时不时询问顾茗烟这其中的意思。 崖下的生活一切平静。 …… 天炎城,靖王府。 东方萱儿浑身都疼痛难忍,却还得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气端坐于这梳妆台前,任由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为她装扮更衣,而自始至终,段承轩便在屏风之后静静等待着,就连黄公公也只有满头大汗的在外等候的份儿。 房间里只能听见衣料摩挲的声响。 片刻过后,东方萱儿缓缓扶着桌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条腿疲软的几乎毫无知觉,身边的两位丫鬟低眉顺眼的扶住了她的两条手臂,撑着她全身的力气往前走去,丝毫不在意她究竟会不会因此疼痛。 段承轩今日着一身深蓝长衫,其上鸾鸟飞散,袖口深色云纹更是透着一股子贵气,他换了这身典雅衣裳,更像是那从画中走出来的江湖剑仙,那一双眼里竟是没有半分的杀气。 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东方萱儿身边:“若将你见过顾双和母后的事情说出来,本王定然会将东方氏上下数百人都送到黄泉同你作伴。” 如此说着时,段承轩甚至还伸出手来让她搀扶着,脸上带着一抹敷衍的笑意。 东方萱儿瞳孔微微收缩,却还是小心的将手抬起来搭在了段承轩的手臂之上,见远处的黄公公早已如释重负的前去引路,这边却只能大喘着粗气跟上,手心尽是冷汗:“你究竟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已然醒了,不知她是否知晓些什么。” 段承轩将她的身子稍稍往上抬了一些,东方萱儿便发出一声闷哼来,前面的黄公公则是不忍心的看了一眼这位东方氏大小姐,却也不知这大小姐为何要赶趟上来遭这等罪,明知靖王并非是个好性子。 东方萱儿没走到门口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上,段承轩却只是想提破布一般将她拖到马车旁扔了进去,边看了一眼黄公公:“东方氏如今处境如何,公公可知道?” “奴才知晓,今日之事,断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黄公公到底明白,段承轩如今还有可能是继位之人。 可瞧见如今东方氏已然日渐衰落,弹劾的折子不断增多的情况之下,只怕这东方氏也活不了多久,只等着皇帝来下达最后的通牒,想来如今还未处置,只怕是因为圣医未寻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后娘娘在宫中遇袭,刺客还未寻得,皇帝心中有些愧疚而已。 段承轩淡淡一笑,爬上马车便看见东方萱儿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削皮剔骨的模样,当即冷下脸来:“皇兄的身子总是起起伏伏,想来同东方氏脱不了干系。” “我不明白靖王殿下所说什么意思。”东方萱儿执拗的避开眼来。 “东方氏是为数不多知晓玉珺和云栖存在的人。”段承轩打了个响指,成山便随之揭开了车帘入内,手里还拿着本册子:“这些年来,东方氏所需要的药材几乎是其他人家的十数倍,但东方氏所用的药材才不过这些的百分之一。另外有将近三成入了太后殿中,其余的药材却都在各位夫人们看望皇后娘娘时,消失无踪。” 成山语速不快,却叫东方萱儿在马车起步时身形一晃,眼里布满血丝。 就连再厚的粉黛也遮掩不住她眼中的愤恨和死气,全身颤抖的咬紧牙关:“我恨死你们段氏皇族,之前还可笑的以为靖王殿下有所不同!” “你们借了云栖的手为皇兄的补药里添些东西,只怕就连云栖都不知晓她亲手写下药方,却比不过母后身边桂嬷嬷的一双巧手。” 段承轩此时自嘲一笑。 东方萱儿倒是也跟着笑出声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 “在我知晓母后并非良善之时,便派人去调查此事。”段承轩冷眼而视:“能在皇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唯有皇后和太后。” “你便不怀疑皇后?” “那你为何投奔太后,而想要勾结他人杀了皇后呢?” 段承轩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砸在东方萱儿的心头。 第1081章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民心不失,江山永固 “杀了先皇后徐氏,再捧东方氏上位,如此一来,东方氏的地位便稳固下来。而这条件,便是要为我皇兄来日背黑锅。” 段承轩此时才淡然的开了口,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东方萱儿。 之前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两任皇后遇刺竟都是找不出端倪来,皇宫虽大,可日日入内的也唯有那些人。 可东方氏因为和太后交好,虽然东方萱儿是从太后的嘴里知晓密道的所在,可不代表其他东方氏亦是如此,东方萱儿去询问太后绝非只是密道之事,更多是讨论未来打算。 故而东方萱儿并未回到东方府去询问密道下落。 东方萱儿的脸色阵青阵白,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为何你们段氏的万里江山要用我们东方氏的血来祭奠……”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段承轩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给打断。 “看来你们东方氏和黑水镇的人如出一辙,脚踩两只船。” 段承轩的话音落下,东方萱儿才骤然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的抬起头想要辩解什么,可成山的刀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看来皇兄和母后都当真信任于你们,你们东方氏唯一做错的事情,莫约就是听信了黑水镇的话,对顾茗烟下手从而暴露。” 段承轩冷眼看着她,心里的那点儿事情早已经彻底有了眉目。 碍于脖颈之上利刃,东方萱儿那点儿无用的辩解也被理智给压了回去,只是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段承轩,死死攥紧了拳头。 兴许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看错了段承轩。 她一直都认为是顾茗烟在为他出谋划策,可如今看来,段承轩只是愿意听从顾茗烟的话,而并非是顺着她所有的命令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成山则是疑惑的看了段承轩一眼,似是不明白东方萱儿这句话的意思。 而马车之外,黄公公瞪大了一双眼带着尔丹大臣腰牌的鬼魅挂在马车后边,旋即如同一道落叶般轻轻落下,俨然将两人的话都听了去。 “这……鬼魅大人如何……”黄公公赶紧让人停下马车。 “我家太子殿下本想让我来听听,是否有我家公主殿下的消息。”鬼魅只是勾起一个冷淡的笑意,对黄公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冷声道:“还请告诉皇上,我家太子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贵国追杀我家公主殿下之事。” 黄公公当即只觉得汗如雨下——这尔丹太子都已然入了天炎城,如何说变脸就变脸,当真是不怕将他当做人质留下来吗? 鬼魅话音落下,目光却远远的看向宗平王府的方向。 只看见宗平王府浓烟骤起,城内的水龙队倾巢出动,而等到黄公公再回过神时,鬼魅已然如其名这般闪现至眼前,正弯身拉着车檐冷眼看着他:“我家太子殿下在天炎城遇袭……” “此事还未……” 话音落下,眼前的人影竟是轻轻摇晃两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消失无踪。 黄公公捂着胸口差点儿厥过去,就连马夫都险些掌不住缰绳,而马车内的成山则是出来拉住缰绳,开口道:“外邦之事,于我家王爷无关。” “兹事体大,成山大人……” “成山。”段承轩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响起,成山了然的收了刀,半跪在马车上看着黄公公:“先入宫。” 黄公公不敢想方才抵在自己身后的是一把出鞘的小刀,慌忙让人赶紧入宫。 浓烟滚滚,走水之事再起,整个天炎城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同火扯上了干系。 事情这么多,不怕再添一笔。 鬼魅施展轻功换了靖王府的腰牌,飞速离开了天炎城中。 一路疾驰而去时,他总算明白过来段承轩的意思。 既然玉珺他们想要的是复国,那自然不肯动沧澜分毫,只是越俎代庖,先从血脉处着手改变皇帝血脉再一点点渗透至内。 可就在不久之前,皇帝段琮却有意挑衅于尔丹,并不在意战火蔓延至沧澜,又如何将这万里江山完好无损的交到玉珺的手里,只求换来美人一笑。 当他快步穿过花田来到了这崖下,已然是气喘吁吁,却还是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 顾茗烟则坐在这崖下的树藤之上,两只手臂放在身侧轻轻撑着上半身,而两条腿则悬空着摇晃,身子微微前倾,认真道:“谁知道呢?兴许皇上也等着尔丹将战火带到这天炎城里来。” “为什么?”鬼魅这里反倒是不明白。 “既然我们云氏和玉氏的先祖,能为一份仇,而不惜杀死五座城的上百万人。”说到这里,她放缓了语调,眼睛里好似真的能看见那五座城中的哀鸣,就连声音都跟着悲戚了几分:“那么今日玉珺独自醒来,又是哪里来的把柄能要挟到皇帝?难不成是一片深情吗?” “你是说,玉珺也早已备下了毒物?”鬼魅挑眉——那不是城中的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自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云氏在沧澜出名,玉氏可并非如此,她早已找到了消除刺青的办法,自然也会将其送入城中为官,兴许当年先皇之死,也有她在其中出些药方毒物,不然太后和段琮并不通药理,又是如何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毒杀先皇?” 顾茗烟自己说着,倒是将自己说明白。 微微一挑眉,如此算起来,段琮的确深情于玉珺,也想过要将江山拱手让人,可当年挑衅尔丹,皇帝究竟是被人制约,还是他心中另有他想? 顾茗烟看不透,却从此事上得知玉珺应当还有其他的底牌。 如若并非是借官员之手,那么她又能将这些毒物都隐藏于何处呢? 鬼魅已经听不明白,只觉得其中错综复杂,只问:“那王爷接下来要做什么?” “段承瑞曾做过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顾茗烟从藤条上跳下来,将冲过来的银杏搂入怀里揉搓两下,才对鬼魅展开笑颜:“段氏皇族,能稳固数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什么?”银杏先抬起头问。 “这江山可拱手让人,却不可叫百姓受害,故而民心不失,江山永固。” 顾茗烟牵起她的手,对鬼魅招招手:“走吧,去吃饭了。” 银杏欢呼着去叫萧骁,鬼魅则无奈跟上去:“不担心?” “既然江山永固,有什么担心?担心承轩会跟三皇子抢皇位吗?”顾茗烟噗嗤笑出声来,掐了一下鬼魅的手臂:“你不适合在这些事情上动脑子。” 鬼魅生闷气。 第1082章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共赴黄泉 百转千回,终归算不清过往二字。 纵然情深一处,过往所为皆可作刀斩情丝。 纵然一生安虞,无错亦可被祖辈之祸牵连至死。 纵然四海升平,过往亦可借复国之言平添战火。 崖下风又起,顾茗烟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将鬼魅送至这幽暗不见光的暗道口前,按捺着踌躇不定的心思,话到嘴边,却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小心。” “被困于此,当真是好事吗?” 鬼魅跟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见天色渐晚,再不上去便难以入城,他却还是停留于此,瞧着这崖下小屋小院,四处荒僻寂寥,陡生起一股怨气来。 顾茗烟沉默不答,只上前一步将两个玉瓶放进鬼魅手中。 “红瓶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之毒,蓝瓶是可起死回生之药。”握着鬼魅的手将这两个玉瓶包裹其中,她郑重其事的开口道:“将这两瓶药都给段承轩,告诉他,若是皇帝不仁,这毒药便可由他亲自奉上。” “怎可如此!王爷向来将皇上视作亲兄弟,如何能……” 鬼魅面露惊愕,还想将这两个玉瓶送还给顾茗烟手中,却被她反手握的更紧,更是止不住的在这崖风呼啸而过时猛烈咳嗽起来,眼睛都跟着微微眯起,令鬼魅愈发看不清她的神色。 咳嗽稍止,顾茗烟才咽下喉咙中的血腥味道,无奈一笑。 “就算不由他来,段承瑞总有一日也会动手,我纵然相信段承瑞能造福百姓,更是适合登上皇位之人,却也相信……”她猛地一顿,眉头紧皱的压抑住胃中的翻腾:“他可大义灭亲,倒不如让皇帝死在段承轩手中,更有用些。” “那这起死回生之药……” “我若身死,他也需得活着,哪怕不做王爷,也该活着做孩子的爹爹。” 她的身子早已经是穷弩之末,多年来的伤疮累积不断,却从未有一日让她停下来休养生息,就算找到可循之法,也不过是一场豪赌。 可她的孩子们却赌不了。 看着顾茗烟眼底的那一抹坚定,鬼魅这才接下了两个玉瓶,踏入暗道之中。 没了熟悉之人在身侧,顾茗烟才骤然弯下脊背来,大片大片的血花从她嘴里落下,坠入地上那层层叠叠的草丛藤蔓之间,而她只能一只手撑着冰凉的石壁,等着这一波疼痛碾过四肢百骸。 崖风遮掩了她歇斯底里的咳嗽声,也遮掩了背后的脚步。 “你的身子早已支撑不住,如何还要在她们面前强撑?” 顾双那同她有几分相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连带着那只手也轻轻的抚过她的脊背,声音戚戚:“赌博不知结果,你好歹也知晓哪怕这短短数月,身边有他陪伴才好……” “他会陪伴我渡忘川,兴许也能陪我度过下半辈子,却断断不是现在。” 淡然的拿了帕子来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她缓缓直起身子来,看向顾双:“我得想办法赌赢这把,不能叫他陪伴在我身侧,徒留伤悲。” “可你方才明明对鬼魅说……”顾双愣神。 崖风暂歇,顾茗烟才掠去脸上那纷杂的长发,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我总得找个办法刺激他。” “让他早点回来见我。” …… 红墙绿瓦,天空被正正方方的切割成无数个方块。 段承轩向来觉得这深宫之中是最为陌生之地,留下来的老面孔有一日兴许便成了红墙之上的一抹艳红,而新面孔总是不停轮转,最后都只剩下一般无二的面容。 而尊贵为皇后的女人,本该是这天下最最与众不同的女子。 段承轩曾数次踏入过皇后宫殿,见证过这里不同的女子,他亦是知晓当年他的母后是如何将先皇后毒杀于宫殿之中,独自携幼子登上帝位,成为如今太后,后宫之中甚至连一位太妃都并未留下。 如今尊贵之人却面容苍白的靠坐于长椅之上,病态未从她身上褪去,身边的丫鬟和太监都被她轻轻一扬手遣散离去,独自面对段承轩以及自己喜爱的侄女。 眼里却尽是悲痛。 东方萱儿被段承轩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跌坐于地上,迟迟不肯看皇后一眼。 “皇后娘娘。”段承轩抬手行礼,眉眼之间却是一片冷然。 东方氏略一抬手:“靖王殿下不必多礼,你我都是自家人。” 刻意咬重那自家人三字,皇后的胸脯起伏的愈发剧烈了些,低低的轻咳几声,才颤颤巍巍的抬手取了那杯盏喝了一口温水,方才咳嗽休止。 段承轩上前一步,沉声道:“今日前来,不过是完璧归赵。”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苦痛,东方萱儿更是愤愤抬起头来,从开始倾心于这男人,到如今对他的深恶痛绝,她不禁咬牙:“你这冷血无情之人,当年莫不是也以这般手段对付了那顾茗烟,今日才叫她半分不信你。” “休得胡言。” 皇后低声怒喝,冷眼而视:“事到如今,你还不忘挑拨离间么?当年本宫见你聪慧,从不吝啬于教导你,却从未教导你不忠不孝,如今哪怕被完璧归赵,离了靖王府,也是你罪有应得!” “皇后娘娘,如果你尚且念及东方氏一族,今日!我东方萱儿也不会铤而走险,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就是个空有其表的傀儡!” 东方萱儿红着眼睛大喊起来,豆大的眼泪砸落在地上,指尖泛白的捏紧了袖口,全身发疼却还得咬紧牙关,那阴冷的目光扫视过眼前两人:“我不甘心……” 她和皇后好似都并未将话说的清明。 段承轩却始终泰然自若的独站于一旁,片刻后才道:“皇后娘娘,曾以一杯毒酒要借顾茗烟止了如今干戈。” “是,但凡世间无这虚妄之法,便无人渴求至忘却本性。” 皇后抬手攥紧胸口的些许布料,美目一瞪,叫门外那想要进来伺候的宫女们再次遣离。 得了答案,段承轩才再看向东方萱儿:“你伙同黑水镇之人,想要杀了顾茗烟,却又将她中途留下,又是所谓何事?” “因为我东方氏和黑水镇之人,不愿做皇帝情深的替罪羊!”东方萱儿破罐破摔的怒声开口:“为何他要将这皇位拱手让人,独享温柔乡,便要以我东方氏和黑水镇的血来祭奠!今日就算你们知晓此事,也早已无会回旋之地了!” 她癫狂的笑出声来,眼白之中满是血丝。 “你们不让我斗,那便同我们陪葬吧!” “让这万里河山一并!共赴黄泉!” 第1083章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拨乱反正 歇斯底里的笑着,东方萱儿头上的珠钗也跟着落了一地。 青丝凌乱,荣光不再。 段承轩面色如常,冷峻的脸庞上毫无多余的情绪。 “如果本王愿意帮你们东方氏和黑水镇之人呢?” 他缓步走上前来,半跪于东方萱儿的面前,指尖拂过她面颊旁侧的青丝,声音低沉着:“只要我登上皇位,可保全你们不死。” 东方萱儿眼里流露出震惊,却又警惕的看着他:“你想诓我?” “靖王殿下,你坐不了这万里河山。” 皇后东方氏骤然开口,竟是直接从那椅子上爬了起来,撑着那扶手才可勉强站起身来:“你今日过来,便是同本宫说这些的吗?你难道不是已然知晓真相才到本宫这儿来的吗?” “真相?” 段承轩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抬手捏紧了东方萱儿的下巴,同她对视:“比如她想解决了你这不受东方氏控制的棋子,再比如她们撺掇徐贵人惹事,是想将所有的祸事都拉到皇后娘娘身上,再一并发作,等你死后再定罪名。” 皇后身形一晃,东方萱儿则是死死抿着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皇后谋杀前皇后,此等大罪,徐氏断不会轻纵你们,将此事闹大,皇兄便不得不将你们全族流放,好让你们同黑水镇里应外合?” 话音落下,段承轩的手下却放松了力道。 东方萱儿此时的表情,已经告诉段承轩,他所有的猜测都没有错。 孟旭能快速爬到今日的位置,只怕是皇兄知晓朝中重臣有人早已经伙同人勾结一处,落霞水寨之事虽被一压再压,表面上看来简单,但实则所有的水流皆通正水一条河,实则大事,秘而不发,却是在暗中调换人手。 如今孟旭离开,朝中众人群龙无首,都小心翼翼不敢冒犯圣意。 可实则孟旭去了各处福地,就算被人发现也只是说为皇帝寻得长生不老之法,但按照当年形势推断,如果皇兄真的想要将江山拱手让人,断不会侵扰尔丹。 如此说来,皇兄真正意图,是让人去寻找叛徒的踪迹。 “黑水镇不过只有数百人,断不能成什么气候,但你们如此断言他们有朝一日能保下你们东方氏,必定要成为人上人。”段承轩继而开口道:“若想要名正言顺不费兵戈的得到皇位,尚有血脉二字可用。” “皇后一心为皇兄操持上下,失了皇后这层屏障,你们才可步步深入,此外挑拨我们兄弟二人,两人相争,是三皇子得益……” 段承轩说到这里便再没有声音。 皇后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东方萱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你都知道?” “我只知道,段承瑞若是得到皇位,第一件事便是将茗烟要过去。” 段承轩目光一凛,暴风酝酿于眼中,复而狠狠的扼住了东方萱儿的喉咙。 东方萱儿呼吸一窒,不得不仰起头来才得勉强呼吸。 四目相对,东方萱儿只瞧见他眼底的风暴之下,杀意骤现。 “都住手。” 皇后东方氏怒斥一声,气息微弱,段承轩却还是松了手。 负手立于东方萱儿旁侧,段承轩单手掸去衣摆之上莫须有的灰尘。 “皇后娘娘早就知晓此事?”他问。 “本宫自然知晓这桩桩件件,不过未曾料到身生父亲,血脉至亲,亦能对本宫痛下杀手。”皇后凄凄一笑,又跌坐回椅中,脊背挺如松,尊贵依旧。 皇后年岁不老,平日温柔如水的眼,此时不过浅浅一瞥,门外便走来两名贴身宫女,两位宫女皆是她当年的入宫陪嫁,此时皆半跪于地上,垂头听后吩咐。 “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所求何物,本宫总算明白。” 她冷淡一笑,眼底凄凉遭席卷而过,只留下一片冷清:“你今日带着她来,将话说开,所求不过让我继续坐在这位置上,履行职责,同家族倒戈。” “正是如此,无论东方氏和黑水镇作何事情,本王都不在意,这世上唯有两件东西本王不愿舍弃,只要皇后娘娘不轻动,本王便会拨乱反正。”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 东方氏打量着段承轩,这同皇帝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兄弟,此时不怒自威,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看来是吃准了她此时无依无靠,无路可逃。 东方萱儿同黑水镇联手之事,她亦是略有耳闻,东方氏想将毒杀皇后的罪名泼到她的身上,借此流放,而天炎城早已然被各家分据,只怕中途便会被三皇子的人带走,到时候按照东方氏多年功业,加之黑水镇手握秘密,便可助三皇子一举夺得皇位。 太后当年亦是打着这般心思,却被亲儿子囚禁于王府之中不得出。 东方萱儿步步为营,只怕留在段承轩身边,实则是为寻找顾茗烟下落,没想到被人看穿,落得如此下场。 “同这无用皇后联手,便以为你们真的斗得过那背后之人吗?” 东方萱儿一道声音打破两人僵局,咳嗽几声才继续开口:“唯有三皇子继位,皇上和她们才不会叫这万里河山一同陪葬,除非……” 她言语一顿,反倒是笑着看向了段承轩。 “除非你将顾茗烟拱手交给皇上和她,兴许他们能让你同顾茗烟继位数年,来日血脉更替,可你如何肯放?” 三皇子的胜算,不过是同皇帝以及玉珺云栖,达成共识。 听了东方萱儿的话,皇后眼底划过一丝惊愕,一瞬之间便平静下来。 段承轩了然的捕捉到那惊愕,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东方萱儿:“为何不愿让?茗烟体内何尝没流着玉氏云氏之血,只要茗烟活着,本王便可做任何妥协。” “只要她不去往那段承瑞身侧。” 看着东方萱儿脸上神色不停变幻,皇后东方氏死死捏紧了扶手。 “这就是你的答案?你可知若如此妥协,沧澜日后便不在你们段氏手中。” “无所谓。”段承轩走上前一步,静静的看着皇后:“于本王来说,皇位不过是握紧茗烟的必需之物。” “既然日后皇帝才能得到她,我便要坐上这至高之位。”段承轩冷眼而视:“皇嫂,您是愿意帮我拨乱反正,救东方氏,还是一心皇兄,日后同他共赴黄泉?” 皇后当即面色惨白。 第1084章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祸害遗千年 “既然王爷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想必已然做好万全准备。” 皇后面容苍白的叹息了一声,似是哀叹于兄弟情深不过如此,亦或是叹息为何皇族任性至今,竟是无一大臣愿意挺身而出,仿若天家血脉才是最要紧之事。 如今想来,当年顾诚在朝为官之时,倒称得上是真真的四海升平。 敌手不再,朝堂已然沦落为皇权的玩物。 她懒懒的靠坐于椅背,抬眸而视:“本宫乃是一国之后,今日无依无傍,落得这傀儡下场,难副其名,待到你们功成之时,本宫唯有一死。” 眼底星辰闪烁,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早已经无所畏惧。 东方萱儿愤愤呕出一口血来,恨不得以眼为刃,将眼前这不辨黑白,不顾家族之人给活活剜死。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选择同皇兄共进退。” 段承轩垂眸低低的叹了一声,竟是带着几分惋惜。 “本宫选择的,不过是坐好这皇后之位,皇上便是本宫的天,子民便是本宫所踏及之地,天地两物,亦是本宫所不可舍得。” 纤纤玉指轻叩于扶手,半跪已久的两名贴身侍女身形一晃,倒在地上已然全没气息,脖颈鲜血渗出,头颅咕噜噜滚落于东方萱儿脚边,惊得她喊叫着逃窜。 藏匿于各处的护卫们收了手中染血丝线,恭敬朝着东方氏下跪。 东方氏浅浅一笑,尽是风情。 “各位王爷心思,本宫已然知晓。若想借此机会趁虚而入,本宫便叫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她美眸一抬,不过是只命人将他们二人遣离出去。 东方萱儿被毫不留情的扔到地上,胸前已然被她呕出的大片血花所浸染,段承轩依然毫不在意的伸出手去,将她从这冰凉的地上扶起来,不顾她的挣脱,命宫女为她整理衣裳,再去更换,却不许她休息。 “这贱人不帮你,亦不帮他,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东方萱儿被拖拽离开时,更不忘怒目而视。 段承轩独自站在这皇后殿的大门前,看着红墙绿瓦,心中却微微有些动容。 自幼他便听了话,道这高墙之中皆是洪水猛兽,所有人都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族被屠尽再难东山再起,宫中之人不可自戕,就连生死都不可自我主宰,是个冰冷至极的地方。 可唯有今日,段承轩总算读懂每位皇后眼底的那点儿东西。 许是母后成为太后后,眼底稍纵即逝,那劫后余生的喜悦。 又或者是,先皇后徐氏眼底的容光焕发,和对皇帝的一往情深。 今日,爱子如命的皇后东方氏心无所惧,哪怕一死也不再向他求得一丝活路,甘愿在这皇后的位置上坐到死,哪怕是被做傀儡,她也从未放弃抗争。 “王爷可是想到什么?”成山适时迎上前来。 “不过是在想,女子大多芊芊弱质,又是怎么装下这山河万千,装下那情丝千百。”他脑海里划过的,始终是那日山上落雨时,那双清亮的眼眸。 他的茗烟,亦是胸中装着这家国天下,却独独装不下闲散二字。 他本以为,这般苦苦支撑是苦是累,是舍不得酿下的苦果。 如今看来…… “只是她一开始便选择了同我不同的路。”段承轩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想她当年归来不全为复仇,不全为亲眷,只为随心:“她不想做个闺中小姐,要做那天上的鹰,我本是天上的鹰,却想做豢养金丝雀的鸟笼。” 成山听的一脸茫然,段承轩却释然一笑,静静等待着东方萱儿更衣归来。 …… 崖下风声喧闹,也已然有些习以为常。 萧骁同银杏在床榻之上睡得正熟,顾茗烟却同顾双坐在那药房之中,一碗苦涩浓厚的药汤入了腹,恶心的令顾茗烟险些呕出来,顾双拍了拍她的脊背,还笑她。 “你这般吐东西,不知晓的还以为你身怀有孕了呢。” “胡诌什么。”她现在是碰都不敢让段承轩碰一下,哪里还能有孕,只得无奈的看着日渐活泼的顾双,接了那帕子来擦擦嘴,又喝了碗莲子羹才稍稍好些。 看着这一碗喝完的莲子羹,她倒是蓦地笑了:“当年我有匹马叫银耳,被鬼魅骑了去便再没见过。” 顾双挑了挑眉,她早已忘记那匹红马了。 “这崖下通往崖上只有一条路,你便当真相信他是为了保护你,而并非是变相的囚禁?”顾双又一次将这不牢靠的窗户给拉紧,想着明日定然要将这窗户给钉死才好。 她已然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这崖下的东西一应俱全,根本就像是准备已久的东西,若说是要以备不时之需,又如何同顾茗烟曾经住的房间摆设那么相似,就连东西也留的相近。 顾双生在阴谋诡计之中,自然疑心病重。 顾茗烟正挑了个蜜饯放进嘴里,倒是摇摇头。 “我也不知,只是他有时看我时,好似想要在我腰上绑个绳子,好叫他时时牵着看着才好。” 说到这里,两人都被她这比喻逗得轻笑出声。 “话说回来,你将那毒药给了他,他会不会真的杀了皇帝?” “谁知道呢。” 顾茗烟拿了帕子擦拭过指尖,只半撑着面颊翻起手中的书卷来,边看顾双:“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他该如何帮我弄到那冰棺。” “对了,你之前所说,要沉睡于冰棺之中,胜算有多少?”顾双也拿了一本书来细细翻阅。 “堪堪一成,虽然张良山天赋异禀,但对于此事不可马虎,还是需得我自己再找个万全之法才好。”顾茗烟说的愤愤不平,还叹气:“而且若是用血养我于冰棺之中,虽是办法,我却舍不得亲人流血。” 顾双一时无言,静静看她烦恼了一会儿,才又道:“你根本没把握。” 被这么噎了一下,顾茗烟尴尬的轻咳了几声,看着顾双那双冷眼:“你是我的替身,本该恨我至深,怎的今日如此关心我来。” “只是觉得,祸害遗千年,你没理由死的这么早。”顾双面色纠结的挤出一句话来。 当夜,顾茗烟笑的开怀,顾双则是嫌弃连连。 第1085章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思念不止 东方萱儿衣饰更换已毕,已然照着段承轩的吩咐为她略施粉黛。 偏生东方萱儿不愿如他所愿,可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怕。 靖王当年也曾为一苏玉婉伤害诸多人,如今她又怎知靖王不会为了美人而去争夺皇位,若是当真惹急了靖王,待到有朝一日他登基为王,那么她们东方氏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只有唯唯诺诺装作无事发生随他摆布。 纵然日后三皇子登基为王,她尚可辩驳自己把柄被靖王捏在手中,不得已而为之,哪怕只留下她一人性命,东方氏血脉也不至断绝。 如此想着,她想办法挺直了脊背走回到段承轩的身边去。 “王爷究竟还想做什么?”她低声问了一句,更不敢靠近这阴晴不定之人。 “你既然还是本王妾室,便该陪本王去皇兄面前走上一遭。” 段承轩目不斜视,直直的盯着眼前这长长的路,缓步悠然。 好似他将踏入的并非是森罗宫殿鸿门宴,而是如往常那般来见自己的兄长。 此时天边渐黑,宫门已然下钥,他们二人只怕得宿在宫中。 东方萱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想起方才皇后已然派人杀了自己两个陪嫁宫女,意思更是了然——同东方氏不再又任何牵连。 四下并无太监带路,东方萱儿仗着胆子开口:“皇后娘娘就连母族都可放弃,王爷方才又为何要将所有想法和盘托出?” “你不愿放弃母族,又何知你母族作恶多端,行的是颠覆天下之举。” 段承轩边思念着顾茗烟,倒也能缓和面容下来同她谈话。 不似段承轩说的漫不经心,东方萱儿憋了一口气要争个高低来:“若非是因皇上要杀我东方氏以儆效尤,要借我们之手做尽坏事,又如何……” “东方氏接了长生不老的差事儿,你便真以为你们单单只因效忠皇帝而为了。”段承轩被她说的来了几分兴致,颇为可笑的瞧着东方萱儿这幅愚蠢模样:“世上又有多少高位之人能躲过这长生不老的诱惑,一旦长生不老,数十年的权势家财都可留在自己手中,享尽荣华富贵。” “爷爷和父亲才不会如此!” 东方萱儿气红了一张脸,咳嗽不止。 旁侧的成山不过是稍稍支撑着她,步伐却从不减缓。 段承轩懒得同她辩白此事,倒是成山早已准备完全,低声对东方萱儿开口:“那天牢里的少年郎才是背黑锅之人,你们东方氏库房里暗室里才是暗藏玄机,相信东方大小姐细细回想,想必也能知晓一二。” “你们潜入我东方府邸?”东方萱儿睁大了一双眼。 “并非潜入,而是当日大寿出事,那少年郎被太后利用前去背了黑锅,那时候王爷便派人去暗中搜寻,果然不假。” 成山脸上此时却带了些笑意。 当日顾茗烟才将那背后下毒之事捅出,后便留了心眼细细观察,后靖王便顺势派人悄无声息的离去一趟,趁乱摸索,轻易的就找到了一些有关于长生不老的药方子。 东方萱儿俨然也知晓此事,低垂下头颅不再言语。 并未看见段承轩眼底的嫌恶。 若说顾茗烟做什么事情都有恃无恐,步步为营也从不觉得羞耻。 此事若是顾茗烟被戳穿了此事,只怕脑子里想的却也是该如何辩驳将此事囫囵过去,纵然铁证如山,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承认,亦或是插科打诨迷惑对方,叫无人敢相信她才好。 “下次若是说谎,便说到底。”段承轩喃喃自语,对上东方萱儿那惊异的一双眼,继续道:“同疑人不用是一个道理,但凡不信,但凡欺骗,便要有始有终,你开始欺骗了人,便别想着有一日会承认。” 这是在教我吗? 东方萱儿有一瞬间的晃神,好似那张冰冷的面容跟着柔和了几分。 可当她看清他脸上的笑意后,东方萱儿那颗心底对他最后的爱恋也被猛地发酵成一片,最后砰的一声炸开成无数的酸水。 “你将我当成了顾茗烟。”她斩钉截铁的开口,鼻尖都跟着发酸。 她究竟何德何能? 听见她的名字,段承轩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过是在想着,若有一日我也能这般教导她,她当是该气恼的反驳我,还该有理有据,哪怕颠倒黑白也要将我说过去。” 想及此处,他脑子里竟是满满当当顾茗烟的各类神情。 被点破时佯装冷静的模样,俏皮单纯的瞧着新物件儿的表情,还有看见欣喜草药时那双会发亮的眼,更有风情万种靠在他怀里撒娇又将他推开后的笑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些儿女情长?”东方萱儿轻咳了几声,从成山的手里挣脱开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揶揄的神情。 “她同儿女情长可毫无干系。”段承轩看着不远处团团围守的御前侍卫们,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我也许得如她所说那般,该做件相信自己的事儿了。” 东方萱儿听得一头雾水,还是同他一前一后的步入这座无名的宫殿。 东方萱儿曾经来到过宫中无数次,却从未注意到这外表荒凉的宫殿,其中却是格外的金碧辉煌,好似将这皇宫之中所有的好东西都存放于此,角落里还堆砌着许多千金难求的锦缎和珠宝首饰。 而在层层叠叠的帷幔之间,铁链轻响,那背后软榻上侧卧着的姑娘似是抬起身子来,撩开那抹薄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声娇俏的笑声,有纤细瘦弱的女子身着一袭嫩绿的长裙,光着脚踩踏在地毯上冲了出来。 眼前这张脸竟是同顾茗烟有几分相似。 段承轩微微皱起眉头来,便看见那人在原地转了个圈,衣袖长摆之间,却又缓缓的跌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上身懒懒一靠,挑了美眸瞧着段承轩。 “小丫头便是看上了你?”她开口的声音却无比阴冷,可脸上笑意却从未减淡。 而那薄纱软榻之上的女子也总算放下了书卷,冷冷看他:“她便是玉珺,我便是云栖,方才我还以为是他来了呢。” 玉珺轻笑了几声,旋即仰起脸来看那东方萱儿,目光当即冰冷如寒霜。 “你是段琮送来给我做药人的吗?” 第1086章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事出有妖,不可轻信 脊背发凉,东方萱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段承轩则是皱着眉,久经沙场的直觉,从眼前这瘦弱的女子身上嗅到了一股子灰败的气息,更多的却是带着一股子死人味道。 若非是眼前之人还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只怕段承轩会认为她是个死人——就连气息都微弱的难以察觉。 背后软榻上的云栖以书卷遮了半张脸,冷声道:“这位想来便是东方萱儿吧,没想到你明明已经娶了云氏女子,竟还敢纳妾。” 这话里带了几分愤愤,倒像是当年同顾茗烟交好的人是她云栖,而并非是玉珺。 早已知晓当年真相,段承轩轻咳了几声:“我皇兄呢?” “他还有许多要事要去做。”玉珺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退至那层薄纱之后。 段承轩跟着她一同进去,明明冬日将来,而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却是温暖一片,仿若春日,目所能及之处都被锦被软枕堆叠在一处,再无其他多余的摆设,而玉珺已然寻了块锦被缩了进去,躺倒在一片柔软里。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狡猾劲儿也跟着显露出来。 “小丫头的确有才,竟能独自寻摸出这长生不老之法来。”她指了指旁侧的两张软垫,示意他们坐下。 东方萱儿和段承轩双双落座。 她才盈盈笑出声来:“你可曾也如段琮对我这般,随我心意做任何的事情。” “未曾。”段承轩眉头稍稍一皱。 “你可曾伤她怨她,却又并无能力帮她?”玉珺又问。 “是。” “那你又如何谈爱她至深?”玉珺冷冷一笑,那目光越过段承轩的肩膀看向那背后已然起身走进来的云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段氏皇族都配不上我族女子,可笑却让你们夺得了这天下。” 云栖捏着书卷的指尖也跟着泛了白:“你这个疯子。” 玉珺却笑得更加的欢愉,从层叠的锦被下扯出唯一一条铁链,拉扯着云栖跌坐在身侧的软枕之中,捏着她的下巴冷声开口:“你难道就不恨吗?这满宫的妃子都在跟你我抢男人,你是我同族我自不忍心杀你伤你,可她们算什么?段琮口口声声说爱我,不还是同那些女人共赴云雨,你不恨吗?” “我恨不得和他一起死,只要不再见到你。” 云栖同样冷笑着,疯狂的甩开玉珺的手臂,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段承轩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场不成样子的闹剧,宫中的人早已没有了宫中的规矩,皇兄为这两个女人开了特例,而这两个女人毫无意外的都是疯子。 玉珺冷哼了一声,没再同她计较:“皇帝叫你入宫多次,今日你才迟迟而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所谓我发现了什么,今日过来,不过是想同你做个交易,但凡你同皇兄能答应,我便任由你差遣。” “哦?且说来听听。” 玉珺脸上带了几分玩味,心里却不免觉得好笑。 如今段承轩手中虽然手握兵权,但他还不能同三皇子分庭抗礼,朝臣之中亦有不少云栖暗中培养之人,虽然地位不是很高,可零零散散加起来,却也算得上是地头蛇,段承轩兵权大部分都在他处,所谓强龙南压地头蛇,只怕他需得屠城才可破开这天炎城的大门。 且,她自己还另有后手。 若是和平难以得手,她自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运筹帷幄,毫不畏惧,自信的抬了抬下巴。 段承轩脊背挺立,深邃的眼此时也跟着沉静下来,声音低沉。 “我愿意让顾茗烟做我未来皇后,诞下子嗣,改朝换代。” “你想做皇帝?”云栖先惊愕了一声,翻过身来。 玉珺也呆愣在原地,指尖轻轻的扫过自己的手背,带着几分打量的看着他:“你想诓我?” “段承瑞得到皇位后的第一件事,虽然愿意娶玉氏女子或云氏女子绵延子嗣,可一颗心却还在茗烟身上,到时候我不仅失了民心亦失了权贵,我怎可眼睁睁的看着她入了段承瑞的怀中!” 段承轩声音渐渐拔高,连带着那沉静的一双眼也跟着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凶光,肩膀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额角青筋突突。 玉珺的神色变了又变。 这段承轩究竟是在诓骗她以得到信任,再反水还是真心如此? 百思不得其解,她唯有轻咳几声拉回几人目光,认真看向段承轩:“你若想要取代段承瑞,就得拿出足够的合作诚意来。” “只要你说的出。”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我要顾茗烟,还有那长生不老之法。” 玉珺话音落下,旁侧的云栖已然以锁链为武器,狠狠打在了她的脊背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东方萱儿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玉珺更是闷哼一声跌坐到旁侧,冷冷看向云栖:“你生气个什么劲儿!” “你明明就知道长生之法是莫须有……” “目光短浅!”玉珺冷声打断她的话,叫来几个侍卫和宫女将云栖给拖到后面去休息,却没准备惩治她,只是一只手堪堪摸到方才被砸到的地上,面色又苍白了几分,落下汗水来,支撑着地面看着段承轩:“给不给我?” “她告诉我的长生之法,是假的。” 段承轩沉痛的皱起眉头来,看了玉珺一会儿,才道:“她从不相信我,我不求她能回报我的一片真心,只求她能伴我下半生……” 征战沙场的男人此时脆弱而又挣扎的低下头来,放在膝上的拳头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我得考虑一下,但你不能再让其他女人爬上你的床,诞下你的子嗣。” 玉珺的脸当即垮了下来,满头大汗的扶着身边宫女缓缓站起身来,似是低声咒骂了几句,后才慢慢的走入背后的屋内。 “请靖王殿下离开。”有太监走上前来,躬身开口。 段承轩脸上带着一丝不甘,带着东方萱儿去了另外的宫殿休息。 而在屋内,玉珺满头大汗的任由宫女们为她方才被打的淤青上药,边问旁侧的太监:“靖王殿下在入宫之时,可说了些什么?” “靖王殿下不曾说些什么多余的话,倒是方才在路上时,一直同东方大小姐聊着那叫顾茗烟的女子的事儿,好似……说是在想念顾茗烟,想她怎么做?” 玉珺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事出有妖,不可轻信。 第1087章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完完整整 皇宫礼教森严,尊卑上下不可乱。 段承轩此时靠在这殿中床榻之上,捏着手中的半截红绳儿微微出神,窗外人影幢幢,大多都已不再是皇兄的眼线,而成了玉珺的眼和手。 前朝臣子唯唯诺诺不敢探圣心,后宫妃嫔黄粱一梦尚且未醒。 数百年来的盛世,总算也到了颓败无前的时候,盛世要折了那些傲骨护得家国安稳,要辱了热血一腔作相互制衡。 可这一切,段承轩作为一朝王爷毫无所查。 倒是那段承瑞日复一日的稳固朝政,拉拢民心,做事不邀功。 成山遣了太监,独自上前隔着那长长垂帘,低声道:“王爷,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两盏美酒,说是外邦送来的酒,名曰不悔。” “收下罢。” 段承轩心下了然,看来皇后从不为自己曾送毒酒于顾茗烟之事而后悔。 白玉杯盏盛美酒,段承轩的指尖无意识扫过杯沿,银针藏匿于袖口之中,并未变色,他才取到嘴边品了一口,与其说是美酒,倒不如说是苦涩汤药,他微微蹙眉,抬手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将其饮入肚中。 成山立于一旁,压低了声音开口:“近日来,宫中嫔妃多得病卧床不起。” “太医院可曾知晓病因?” “不曾,倒是皇上借此召了许多次钦天监来调查此事。”成山摇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似乎是早就知晓这其中的原因。 玉珺方才表现的恨不得将后宫嫔妃杀之后快,只怕这生病之事多是她在其中生事,而这钦天监之事,只怕是皇兄还未寻得玉芝和玉泓二人,可未必不知道这其中是玉珺在做些什么,不过是不问不防,任她肆意而为罢了。 “天子居所,如今也容得他人肆意妄为了。” 他不免嗤笑一声,反倒是觉得可笑起来。 “王爷莫要生气,皇上不过只是被玉珺蒙了心。”成山退开一步。 若非是他已然伺候段承轩有数年时间,只怕这杀意骤现时,他已然难以靠近。 听闻此言,段承轩才收敛了身上杀意,将这白玉杯盏捏的粉碎,任酒水洒落一地,冷声道:“东方萱儿安寝了?” “并未安寝,方才还同宫女们发了脾气,又叫了许多侍卫等候在门前。” 成山一愣,倒是段承轩知晓东方萱儿这般作为,不过是因为皇宫之中还有不少三皇子亦或说是黑水镇之人,东方萱儿虽是个年轻大小姐,到底也是知道自己并未完成任务还被人掳去的结果。 这皇宫,何时遍布刺客。 这龙椅旁,何时容猛虎孤狼靠近。 段承轩命成山将东方萱儿给叫了过来,几分清粥小菜,东方萱儿一身单薄衣裳,姣好面容此时却枯瘦泛黄,那双大眼此时却轻轻的眨了两下,喝这雪蛤粥,品着段承轩的满脸怒容。 “王爷晚上叫我前来,总不可能只是同我喝粥吃菜的吧。” “之前我同玉珺所说之言你已然听见,明日一封和离书,你便归去你的东方府。”段承轩淡淡垂了眼眸,于这病弱美色没一点儿兴趣。 今夜冷静淡然之下,东方萱儿依旧是那一锅烧得沸腾的水,纵然以盖遮掩,却改不了其中滚烫灼人的本性。 东方萱儿美眸一挑,倒是愈发看不懂他来:“你既然苦苦将我折磨,之前更不许我借用太后之手做些事情,怎的如今又要将我送还回去?” “如今,你还敢用母后的人吗?”段承轩拿捏着手中的半截红绳,低声道:“你既然知晓玉珺云栖所为,母后想杀了本王和皇兄后扶三皇子继位,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是三皇子的筹码大,还是本王的筹码大。” “怎么?你还真想将顾茗烟拱手相让?”东方萱儿此时的疑心反而更重:“虽然顾茗烟同玉氏云氏同是一脉,可你也别忘了她有多么聪明,但凡你将她交了出去,那玉珺定然也会小心提防,甚至会得到东西之后将她杀之后快,不然你以为你得到皇位之后,她们会让你得到顾茗烟吗?” “不是她。” 段承轩耐心的等到她说完才开口。 “笑话,那王爷还有什么筹码?”东方萱儿猛地笑出声来。 “我同茗烟的孩子,逸则。”将那半截红绳啪的一声扔到桌案之上,再将手轻轻的搭上去,将其遮住,他才看东方萱儿:“她们要的无非是血脉相连的孩子,逸则如今才不过一岁,还并未记事,又是我同茗烟血脉至亲所生的孩子,若是我将逸则交到她手里,你觉得她会不会将顾茗烟和皇位给我?” 东方萱儿此时才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她并非没有见过那顾茗烟,平日瞧见她时是一副清清冷冷,可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之语,且段承轩从不在一地方停留太过,辗转来回,又是何时同那般女人有了个一岁的孩子。 手中的碗勺摔了一地,东方萱儿不可置信的拍案而起。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有孩子,你们不是只有个义子,名为青则,这逸则……” “那便看你信不信了。” 段承轩瞧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复而叫了成山进来:“将东方小姐送回屋内,明日出宫直接将东方小姐送还给东方府,再做什么,便由她自己定论。” “来人。”成山叫人。 东方萱儿还想再询问几句,可几个宫女太监已经将她拉扯着离开了此地。 有小太监入内来收拾这满地狼藉,倒是在自认无人看见之时,淡淡的瞥了段承轩一眼,旋即才夹杂在太监们之中悄然离开。 门扉被重重阖上,桌案之上烛火摇曳不定。 成山眉头紧皱,此时也开始不明白:“王爷,您真的不担心东方大小姐回去搬救兵吗?” “同皇后娘娘不同,她可没有一身傲骨,只是利益所驱,如何能从一而终。” 段承轩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举杯对着这皎皎月色,难以入眠。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同顾茗烟的孩子。 而且就算没了逸则,他和顾茗烟之间依旧还有三个情谊更加深重的孩子。 事到如今。 他要的不过一个完完整整的顾茗烟罢了。 第1088章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不祥预感 梦中惊醒,一身单薄里衣尽数被冷汗浸湿。 顾茗烟独坐床榻之上,打量着黑暗药房里的一切,却还是止不住陡然轻颤起来的一只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她紧皱着眉头感觉着衣裳之下,那颗心剧烈的跳跃——剧烈的有些不太正常。 并未有梦魇缠身,锦被被褥皆无遗漏,就连枕头都还如以往的位置摆放。 可偏偏一道寒意自脚而起,在脑海里炸出朵朵雪白浪花,飞溅的她不得不醒来,穿了鞋爬下床来,倒了一杯水引入腹中,感觉着身上汗水粘腻,此时崖下还未天明,可四周已然是雾气腾腾的一片。 想来离天明也不远。 “罢了,还是得去烧点儿水。” 她被手里冰冷的杯盏冻红了手,如今将将入了冬日,她不仅怕冷,双腿还僵硬难行,若是连点儿热水沐浴泡脚都没有,那她也只能躺在床上做个废人了。 清晨起身的厨子还见她对着灶台点火转来转去,当即接了这烧水的差事儿。 顾茗烟便心安理得的缩回了屋子里,天明之时,银杏便换了衣裳跑过来,像是个小炮弹一般砸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腰侧不松手,还亲昵的在她怀里蹭了蹭:“干娘今夜又没同银杏睡在一间屋子里。” “可昨夜睡得正香的,也不知是谁。” 顾茗烟笑盈盈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从柜子里取了面脂来为她抹在脸上,浅淡的丁香味儿弥漫在房间里。 被银杏拉着去找了顾双和萧骁,顺带着将这面脂给用掉了些许。 萧骁吃饭时还挠了挠脸:“黏黏糊糊的……” “不能抓下来的。”银杏拽住他,十分顺手的将一块糕点堵进他的嘴里。 萧骁被噎的直锤胸口,银杏随手将杯子啪的一声砸在他面前,还说他昨夜睡觉都不安生竟然还抢她的被褥,萧骁回嘴,两个小孩子一下子便吵成一片。 顾茗烟倒是想起初见时,这两人都是成熟谨慎的小大人模样。 如今才不过几个月,便已然是幼稚模样,倒是忍不住的笑起来。 青则乖巧听话,倒是同银杏像几分,却也不知逸则日后是像萧骁这般胡闹些,还是如银杏这般乖巧听话些。 顾双添了一碗粥递到顾茗烟的面前:“药材有些不够。” “如今我们也上不去,再等等吧。”顾茗烟说的漫不经心。 “你不觉得,我们更像是被囚禁在这了吗?”顾双却是紧皱起眉头来:“即使是将你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可这里并无逃生之路,出入只有一条道路,且他甚至没给你一把打开那暗门的钥匙,你不觉得奇怪吗?” 话音落下,顾茗烟同两个孩子都齐齐的望了过去,沉默着。 萧骁和银杏总得算来也并非是一帆风顺里长大的孩子,萧骁年岁稍大,更是马上嗅到了这其中的危险,但他还是纠结着开口:“兴许干爹认为这一切都万无一失。” “干爹不会害干娘的。”银杏鼓着面颊扑进顾茗烟的怀里,对着顾双做了个鬼脸。 顾双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丫头变脸之快。 倒是顾茗烟的指尖拂过银杏的头发,眼神温柔的为她将那未整理好的头发拢好,声音却是淡淡:“来这里之前你也并未怀疑,可如今却开始步步怀疑,是因为段承轩的保证如今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吗?” “是。”顾双认真点头:“虽然在你眼里,他不过只是他,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父亲,你的挚爱。可于我来看,他始终是当初那个贪恋美色的靖王,他曾经可以为了那小师妹不顾礼法,如今亦可以为了完全的得到你,借口将你囚禁起来。” 顾茗烟的心猛地收紧了一下。 她相信段承轩不会为了她而不顾礼法,可她也不知道段承轩会不会想为了将她囚禁在身边不问世事,而将她困在这里。 且她动了这怀疑的念头,便知晓疑心一起再难消。 “就算他把我困在这里,也是为我好。”顾茗烟此时冷眼看着顾双:“总有一日我们会离开这里,此时衣食无忧,你又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只是作为筹码被困在这里。”顾双攥紧了拳头:“如果他还将我当做是你的替身……” “你担心自己,偏要扯到我身上作甚?”顾茗烟竟是笑出声来,见萧骁还茫然无措的模样,只是安抚性的揉揉他的肩膀,表示她们二人并未吵架,复而开口道:“云氏血脉同他人有所不同,如今玉珺和云栖已然出现,你就算想做我的替身也不可能了,又何须担心。” 顾双垂下头来,似是稍稍放心了些,才低声道了歉。 银杏表情缓和了些,气鼓鼓的给她也拿了一块小糕点。 短暂的狐疑看似解开,却在顾茗烟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段承轩是个如她一般步步为营之人。 却也是个同她有所不同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窗外天光破晓,这崖下的长长天空倒更像是地上的蜿蜒河流,而这崖下雾气弥漫不散,仿若天上遮目流云,冬日甚少鸟雀飞过,可顾茗烟却瞧见按藤蔓之上赫然有几只小小鸟雀。 好似天地交替。 也不知这冬日是不是又会变天。 …… 皇宫外的两辆马车,一辆停留于东方府邸前,大小姐裹着一纸休妻书而归,流言骤起,倒是多事之秋留下的摊子太多,这冬日只怕不得安生。 而另一辆马车则是半路的了消息后,缓缓的调转了车头入了瞿府。 立新同张良山将这偌大的府邸整理的井然有序,立新早就知晓靖王要来,早早的同张良山说起此事,两人相约在书房一聚。 段承轩落座之时,立新递来一杯苦茶,低声道:“这些日子,张大夫废寝忘食的翻阅古书古籍,又细细查看了大小姐的手稿,昨日总算有些眉目,只是派人去的太晚,您已然入了宫,后要去找宗平王殿下,却又发现宗平王起火,只好今日才告知。” “查的如何?”段承轩的眼睛稍稍亮了几分。 立新压低声音开口。 “张大人好似说,那长生不老一味药中的寸芍,同他的解药中的几味都相冲,而那赤玉泽虽是解毒的良药,可同醉雪在一起效用尚不可知,需得见一面大小姐。” 第1089章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大戏为治病 张良山迟迟而来,眼下俱是一片乌色。 日夜不眠,广纳天下医书,美名其曰是为精进医术,实则不过是为恩人师父讨得几分续命之法,他也从未将段承轩当做是靖王殿下,不过是稍稍一拱手权当是行礼,主位相让以示尊贵。 “你需得见她一面方才可行吗?”段承轩蹙眉不已。 “这个自然,虽然之前已然知晓这体内有多少毒物,可若是不稍稍试上几味草药,终究是难以得来解药,且那冰棺之中寒气累积,她双腿又有疾,最好只是借那冰棺护住身子,以药草养护,而并非寒气。” 张良山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立新赶忙送来了一碗清粥放到他手边。 “那冰棺无寒气亦有用?” “自然是有用的,冰棺寒气加之草药,可令她不用进食喝水,仿若假死之中躺在里面,若是以草药加护,那便得时不时送些吃食,恢复的也比有寒气的要慢些,却更为稳固。”张良山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此时才反应过来,看他:“宗平王走水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尔丹太子下落未明,我不如趁乱去一趟……” “不可。” 段承轩砰的一声将杯盏砸在桌案上,似是盛怒。 背后成山适时走上前来,同张良山开口说道:“如今郊外有不少人在暗中观望,您不会武功,就算我带着您前去,也有暴露的可能。” “难不成只能这样拖着了?”张良山反问。 “亦不可。”段承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让张良山去也不是,叫顾茗烟前来也不是,这几日黑水镇隐匿了踪迹,唯有城中的慕青和苏玉婉并未离开,就连送东西下去都要小心再小心,哪怕是他武功高强,也不敢趁夜色前去。 进退两难,可此时顾茗烟的身子却拖不得几日。 指尖轻叩于扶手之上,发出嗒嗒声响。 “既如此,今夜便冒险前去一次,正好添置些碳火药材。”段承轩抬眼看张良山:“如今齐柔已然是宗平王妃,可到底也是烟雨阁的老板,那花田若是出了事儿,定然是要官府前去一趟的。” 话及此处,成山已然退到门边听从吩咐。 “派人毁了她那无用的墓碑,再将那郊外山庄的人引到那花田处,杀了。”段承轩低声吩咐,又看了一眼立新:“派人去宗平王府调查走水之事,再想办法告诉齐柔,叫她将此事闹大,便说郊外山庄有问题,要派人调查。” “是。”立新成山二人齐齐开口退下。 张良山本想抬头表明自己要去早做准备,却恰巧看见段承轩眼底的一丝阴冷,最后只不动声色的离开准备。 伴着夜色,一纸书信入了混乱之中的宗平王府。 信鸽落在齐柔的肩上,垂下脑袋吃了些小米才振翅而飞,四周无人注意,齐柔捏着小小信筒落座,身后丫鬟了然离开,任由她将其打开,细细看过之后不过是略一挑眉。 当年这花田本就是顾茗烟让她买下的,后成了她的一座坟墓,待到她归来之时,那墓碑已然成了无名冢,而那花田之中也开始真正的种植许多花花草草,为烟雨阁所用,如今兜兜转转,倒成了一处关键之所。 写下‘勿伤家丁’四字,齐柔将这信筒命人送到墙根之处。 段承钰归来之时,齐柔并未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只是问他:“尔丹参与此事,想来不好。” “不好的事情,还有其他的呢。”段承钰面色凝重的将她拉入怀中,面上遣散众人,将齐柔一路拉入屋内,低声道:“鬼魅今夜便要送尔丹太子悄然回国,各处已然被打通,只是今日,还听见另一事情,十分蹊跷。” “何事?”齐柔抬手关上门扉,顺势落入段承钰的怀里,两人齐齐坐在这柔软的长榻之上,手臂相贴,互相倚靠着。 “皇叔入宫之前,曾对太子殿下说,顾茗烟甚是想念青则逸则,让将两人带过来最起码看最后一眼,时日无多。” 说到最后四个字,段承钰和齐柔都纷纷沉下脸来。 他们认识段承轩和顾茗烟已然有数年之久,这两人处处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如今事情还未解决,便要将两个孩子带来一聚。 “也不知究竟是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还是顾茗烟的身子……” 段承钰话还没有说完,旁侧的齐柔已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不能说任何不吉利的话,但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合情合理。” 段承钰只好避开那字,想着该往好处想想。 此事听起来合情合理,两人也并未追究。 翌日清晨,倒是花田处的家丁满身血污的跑了回来,花田本该有八名家丁轮流看守养护,此时唯有两人回来报信,方一进了烟雨阁便踉跄了几步跪在地上。 齐柔匆忙让丫鬟将两人扶起:“这是怎么了?” 烟雨阁的小姐们都纷纷看了过来,掩嘴低声交谈着究竟发生何事,这烟雨阁的下人竟然是带着血过来。 “小姐!昨夜花田里来了群人打架,毁了大半的花田,今晨还留下几具尸体并未处理,小的们不敢参与那事儿,却还是有两人被乱箭射伤,草草包扎了一下,小的们便赶紧回来报信!” 两个家丁似乎被吓得不轻,任由两个丫鬟拖起来还双腿发颤。 齐柔面露惊异,将手边算盘啪的一声扔回到柜台前,怒斥道:“先是往我宗平王府里纵火,如今倒好,竟是连我的花田都惦记上了!小翠,去府衙走一趟,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去宗平王府告诉王爷,派人将花田围的水泄不通,未出结果便不许他人轻易离开。” 那名为小翠的丫鬟匆忙的跑了。 正在众人惊愕之时,又有几名家丁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有人身上带了些血迹,却也有人身上只是泥土灰尘。 “我们是天炎城外五十里开外镇上的烟雨阁分阁,昨夜莫名遭了火!” “小姐,南边的库房里有几人尸体。” 三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烟雨阁里说开,闹得各位小姐都听了去,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闹得人尽皆知。 齐柔气红了一张脸,怒斥道:“给我将所有事一一报给府衙!” 第1090章 第一千零九十章 才难自医 听闻是烟雨阁出事,天炎城的衙门几乎倾巢出动。 加之烟雨阁中买胭脂水粉的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一时之间此事不胫而走,闹得府衙们不得不早点处理此事,找到幕后凶手才是。 齐柔命人准备马车,顺势去后门接了张良山,让他换上了家丁的衣裳。 坐在马车之中前往城郊花田,齐柔还恨得牙痒痒:“不是说好只有花田,如何这几处都出了事儿?究竟是不是你们做的。” “靖王殿下说,这样才不容易让人起疑,更何况应当也无人猜到我只是去看看她。” 张良山对于齐柔还有几分敬重和害怕,当即乖乖低头认错。 “既是你们做的,那我便放心了。” 若是其他人做的,只怕她始终觉得她和段承钰之间的婚约不太被人看好,好似之前那一次平稳的大婚只是表象,如今才勉强放下心来。 到达这郊外花田之时,已然有间小木屋被射成了筛子,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张良山拿了钥匙,便在众人背后悄无声息的入了那暗门。 齐柔却是冷冷扫视过眼前一片狼藉。 “大人,此事定然要给我个结果。”她冷眼看向身边的府衙大人,更是怒斥道:“本来尔丹太子遇袭之事便未能找到凶手,如今这背后之人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恶劣之事,定不能轻饶。” “是是是。”府衙大人当即满头大汗,指挥着人忙碌起来。 齐柔想到马车上还同张良山约好傍晚之时见,便索性上了马车要去其他几处看看,最后再来这里处理尸体,正好掩人耳目。 张良山小心翼翼的扶着这山壁往下走,山洞深长看不见半分光亮。 便是这样的地方,又通往崖下,也不知她们住的如何,晚上可能安眠。 走了许久,他才看见一丝丝光亮,加快了步伐往下,却正被一根木头指住了鼻尖,那练功的满身是灰尘的萧骁一只手捏着根木头,另一只手还叉着腰:“是张大夫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歹徒。” 收了那根木条,萧骁带着张良山入了屋内。 顾茗烟还趴在桌案上,好似方才还在小憩,是被萧骁入门前吵吵闹闹叫着的那一声干娘给吵醒,双眼之中的茫然还未褪去,只下意识的将萧骁给捞到身边来,边看向门外。 看见张良山之时,她才醒过来些,笑着帮萧骁擦了擦脸:“这才没过几日又见面了。” “我找到了一些办法,需得你试药,只是有些副作用。” 张良山单刀直入的开口,径直走上前来,将自己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手稿尽数都放到了顾茗烟的面前,复而将自己之前同段承轩所说的话都告诉他。 顾茗烟却听得眉头直皱:“上哪儿去找人,年年日复一日的帮我按摩身子,还得日日伺候我吃喝拉撒,更遑论还要日日以血养我体内的醉雪?” “王爷可以。”张良山蹙眉。 “他不可以。”顾茗烟郑重的摇摇头:“若是要以血养我,那人还需得日日服药方可,他是练功之人,那药材必定会损伤他的身体,时日越长……” “可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我们得先来试药。” 话音落下,顾茗烟当即拍案而起,怒声开口。 “如果我醒不过来,你们便杀了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顾茗烟淡然的抬手捂住了萧骁的耳朵,郑重其事的看着张良山:“你虽然算我徒弟,可我日后醒来要多多倚仗你,你不可有事,娘亲当年死里逃生本就身体虚弱,父亲弟弟皆有要职在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若我们还是找找有什么其他办法……” “自欺欺人。”张良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扣住她的肩膀摇晃:“纵然世上有神医,却也无神医可以不用药材便治病,有些东西不是说找其他办法就可以的,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我们只能在这办法之上做好万全的打算。” 他怎么能再失去一个亲近之人! 当年他无德无才,甚至为报复而做出许多事情,可姐姐离世之时的雨中,他却连给姐姐安葬的银钱都没有。 如今他已然在顾茗烟的帮助下得到许多。 又如何要眼睁睁看着她悄无声息的离去。 而这是个顾茗烟第二次看见张良山红了眼眶,旁侧的萧骁也挣脱开来,迎向门外等候多时的顾双,任由顾双牵着他的手,边看了一眼屋中僵持不下的师徒二人,低声道:“我带着她们去打水捉鱼。” 当两个孩子被带走,顾茗烟才被张良山摁着肩膀坐回到椅子上。 “时辰不多,我得赶紧试药。”张良山将早已准备好的草药都从衣服里的包裹里拿了出来。 看着张良山发红的眼眶,顾茗烟则死死的咬住了唇瓣。 “是我糟蹋自己身子,如今倒让你们来为我操心。” 眼里盈满了泪水,张良山却不是那个可以为她拭去泪水的人,只柔声道:“你可曾找到什么其他的药方。” 指尖擦拭过湿润的眼角,带着那眼尾的一抹红,顾茗烟抬手从抽屉里取出厚厚一叠的手稿来,却只将其中的几张放到了桌案上,平复了心绪后才低声开口:“都需得试药。” “为何不用?”张良山皱眉。 “我在等他的事情结束,在这之前,我还不敢死。” 他必须得活着。 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们。 张良山的一颗心似是坠入深潭之中,他将草药扔给了厨子去熬,将那桌案上的手稿拿了起来,细细看来,顾茗烟用的药都是至刚至猛,讲求一次根除。 “你不要命了?”张良山在看见其中几个剧毒之物药名的时候,终是忍不住的叫出声来:“兴许以毒攻毒可行,可但凡有错,下场……”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找不到缓缓而治的办法。” 抬手将那几张手稿给夺了回来,她当着张良山的面将几张手稿都放入一个小小的木盒之中,没有放弃这些的打算,更是对张良山无奈一笑:“医者不自医,我本以为是病入膏肓难以动手医治自己的意思。” “如今看来,我是害怕,才难自医。” 第1091章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憋不住 恐惧同疑心无二,但凡些许,终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盘踞于心脏脑海,肆无忌惮的汲取着日渐稀少的理性。 就连顾茗烟也未能幸免。 张良山看着顾茗烟习以为常的喝下入口苦涩的汤药,将空空如也的碗放下时,顺势面色如常的塞了个果子到嘴里。 兴许是将心中害怕之物说出,顾茗烟懒懒的靠坐在桌旁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袭水绿的外衣被她方才随意拿了搭在肩上,一头青丝不过草草以根木头绾起,落在肩上垂于腰侧,尽显媚态。 似是察觉到了张良山的视线,顾茗烟回过头来瞧他。 “怎么了?觉得我好看?”顾茗烟嘴角轻扬,觉得张良山这幅呆愣模样甚是有趣。 “男人大多喜欢娇俏可爱的女子,年方二八尤为喜欢,按理说你这年纪的女人都该人老珠黄,怎反生出几分娇俏来,看了就让人觉得脊背发凉,实在不搭。” 张良山回过神来,说出来的一番话恨不得让顾茗烟直接呕出血来。 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顾茗烟更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谁人老珠黄了,我如今算得上正值盛年……” “的确正值盛年,人家身强体壮,你接下来便要卧床不起,盛年之一盛字何在?莫不是在你如今这回光返照上体现……唉,疼。” 被顾茗烟轻轻的踹了一脚,张良山还叫嚣着跌坐到椅子里,竟是捂着腿带着几分委屈看过去:“我不过是说了真相,你便这样耐不住了?” “你这嘴怎么这么毒,什么时候我这师父将你教坏了?” 似是嗔怪一句,顾茗烟单手撑着脑袋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这不是想着气死了师父,好侵吞家产么。”张良山笑了几句,顺势取了手边的笔墨纸砚,将其他几味需要试的药方一并写下,叫她自己隔几日试试。 此外,顾茗烟又将自己所缺的物件儿写下,过些日子待到四周平静些许,再命人送了东西过来以作备用。 两叠纸互换之时,顾茗烟却捏着自己的纸不松手,更是微微抬起头来看张良山,张良山虽不是什么俊美男子,可这多年来做事沉稳踏实,做她徒弟时也是无欲无求,大多时间都在钻研医术,倒是多出几分挺拔之姿来,温润如玉。 “你便没有看上的姑娘?”顾茗烟忍不住问道。 张良山亦是一愣,旋即笑着将她手里的那叠纸抽离而出:“想着时日无多,便要为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吗?” “只是好奇你这般温润公子,怎的天炎城的姑娘便没有一个瞧上的吗?”顾茗烟如姐姐般将他拉到了身边落座,脸上倒还笑着:“兴许是你平日脾气大又四死板太过,叫人不喜。”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欺师灭祖。” “果然是个不孝徒,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孑然一身,但你除了我之外连个朋友都没有,无论男女,你好歹结交几个。” 顾茗烟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从旁拿了不少银票来塞给他:“天炎城里不是有秦楼楚馆么,你不如去试着聊聊看……哎呀,疼。” 莫名被徒弟敲了脑门,张良山从善如流的将银票塞进怀里,叮嘱她不要再说些不吉利的话,才踩着点匆匆离开。 暗道之中昏暗无光,张良山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却微微出神。 兴许顾茗烟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然做好了自己未来不在的准备,好似要一一为身边的人安排好之后的诸多事宜才好。 她是当真害怕了。 张良山蹲在暗门之下,听见了齐柔身边丫鬟的呼唤声才赶紧钻了出来,齐柔正皱着眉看着地上还未清理完的尸首,以丝帕掩了口鼻,低声呵斥道:“都已然过了一日,这里怎的还是没弄干净?” “王妃殿下,这……” “叫我齐小姐便是。”齐柔冷眼纠正,边横了一眼身边那养尊处优、肥胖如猪的官员,低声道:“天炎城最近诸事繁多,我本不欲将此事闹大,可你们办事如此磨磨唧唧,看来的确需要两位王爷来好好敲打一番了。” 一听见两位王爷,府衙中的一干人等都赶忙应是,生怕有所得罪。 如今城中最不敢招惹的女子,只怕便是齐柔了。 齐柔如今是宗平王的正妻,恩爱十分,以前又曾是靖王妃的好友,及至当年靖王妃身死埋葬于这花田之后,齐柔面上更是敢对修罗般的靖王甩脸色,靖王却还日日派人去烟雨阁买了东西赠与府中丫鬟,处处照顾生意,虽不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面,却也是带着几分爱屋及乌。 若是招惹了,只怕来日若是这两位王爷任何一人登了皇位,他们这颗脑袋都不需要了。 众人无人看见重新将暗门归置好的张良山和那丫鬟。 倒是齐柔又补了一句:“回嘴倒快,难道你们不知此处葬着前靖王妃吗?若是被靖王殿下知晓你们让这花田沾了血气,不日就连我都保不住你们。” 那官员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瞪圆了一双眼:“这……这靖王妃便葬……”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无需缄口不提。”齐柔坦然一扬手,目光远远的落在那已然被段承轩破坏过的墓碑上,如今那里只剩下断掉的石板:“这几日多派人看守着,勿要让人扰了此处安宁。” “是是是,小的定然马上处理此事。” 几位府衙之人当即如被当头棒喝般,手脚也跟着灵便起来。 张良山顺势上了马车,齐柔草草嘱咐几句便离去,从张良山口中知晓几分她如今的处境,气得齐柔又冷下一张脸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可真气得我想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小姐是指靖王吗?”张良山咽了咽口水,早已熟知这位大小姐的雷霆手段。 “自然是他,他总是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却也该想明白,无论顾茗烟是什么身份,也总归是个人,但凡为人便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会痛会怕,他偏以为这一切稀松平常,几句言语便可拢了顾茗烟的心,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齐柔怒目而视张良山良久,似是将他当做段承轩的替代品。 张良山汗如雨下,片刻之后才听齐柔生气道:“罢了,改道去一趟靖王府,这口气我看在钰儿的面子上憋了许久,如今是憋不住了。” 抹了一把额头虚汗,张良山听着那声钰儿。 竟是不知这两人的称呼亦是这般肉麻。 第1092章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唯皇帝 “所以,你此次过来,只是为了教训本王?” 段承轩的眼皮子跳个不停,注视着眼前愈发骄纵且咄咄逼人的女子。 无论是以前的银翘嫁入了齐府后也变得骄纵,还是如今齐柔嫁人后也日渐变得无法无天——好似这同齐家有所关联的女子,皆是如此霸道。 齐柔啪的一声将手边的杯盏砸在桌案之上,怒目而视。 “我已经想这么做很多年了,只可惜碍于你是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而我不过只是个烟雨阁的大小姐,总是只能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可今日我已然是宗平王妃,纵然你治罪于我,我也不用担心人头落地。”齐柔眼神一凛,眼里尽是多年来难以诉出的愤恨:“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你配不上她,今日张良山说她怕,这怕不也是你给的吗?” 听着她这声声斥责,段承轩的瞳色也渐渐深些。 张良山咳嗽不止,希望齐柔不要继续再这样出言不逊,靖王虽然在顾茗烟是可容忍诸多言语和事儿,可纵然爱屋及乌也是有个底线。 可齐柔却并未停下。 “于身份出身,她并非是沧澜之人,亦不是罪臣之女,于私情,她并非是你下属仇人,而是你的妻子,你的心之所属。可如今你与其将她困于此处,为何不直接让她同瞿昊离开,回去尔丹?” 话及此处,段承轩眼底杀意骤起。 齐柔只觉得呼吸一窒,说不上来的压迫感甚至令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面上却还是在苦苦支撑,死死扣紧扶手不松手。 “她如何能从我身边离开?”段承轩的声音嘶哑如死人低语,桌案在他掌下裂隙四散,摇摇欲坠,眼白之中隐隐起了许多血丝:“她笼络人心,身边皆是为她所思所想之人,你今日能向本王讨个说法,明日便有人在她面前挑拨,若她归去尔丹,听信谗言悄然离去,本王又该去何处找她?” 拍案而起,一张小桌轰然倾塌,烟尘四起。 齐柔却是睁大了一双眼,听着段承轩这蹩脚的理由,同样拍案而起:“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亏我之前还想为你所作所为开脱!” “无需你来为本王开脱!”段承轩双目发红的瞪着她:“我失去过她那么多次,她有多少次要逃开,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再失去她的话,我会死的。”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 疯狂席卷过他眼底的清明理智,独独剩下满目苍凉。 齐柔呆呆的愣在原地,感觉那所有的压迫都消失无踪,从段承轩身上她只能感觉到那疲惫不堪气息,怔怔的说不出来话。 “你们果然配。” 愤愤扔下这一句话,齐柔扭头就走。 这两人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从不在危险之中被疯狂吞没,却都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将疯狂混乱隐藏起来,直至有一日任由这些东西将她们吞没。 如顾茗烟一刻不停的豪赌和摧残自己,只为寻求那所谓长生。 还以什么为了大局才步步深入,实则不过是她自己对医术究极的探索和好奇心——她愿意为医术付出一切。 直至她有了孩子和爱人,才堕入这七情六欲的尘世,可当初所为酿成苦果已不可挽回,只能在悔恨中继续以前的豪赌,在混乱中沉浮不定。 一如今日的段承轩——痴情成狂,被无数次的逃离伤的千疮百孔,却因愧疚从不在顾茗烟面前言说,却会在无形之中将她困在身边。 当年于边关的几月,他是如此。 今日崖下一条路,亦是如此。 从丫鬟处得知齐柔去找靖王理论的段承钰,几乎是直接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事,狂奔过来。 他自然知晓齐柔虽然明面上对段承轩几番维护,更是相信段承轩的所作所为,可作为顾茗烟的朋友,她心里始终郁卒着一口气,导致没有顾茗烟的时候,齐柔从来没待见过段承轩。 他匆匆赶到府中时,齐柔正冷脸走出来。 “柔儿。”见她冷脸,段承钰小心翼翼的迎了上去。 始料未及的被齐柔抬手挥开:“你的皇叔当真是会为了顾茗烟做出任何事情来,将她囚禁在身边就是为她好吗?” “什么?”段承钰听得一头雾水,还要讨好似的上前将她搂住。 齐柔却抬手抵住了他:“别碰我,想想等会儿你去见你皇叔,他说不定会说我同你成亲,便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斥责他!” 说罢,齐柔横了他一眼后才愤愤离去。 段承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皇叔究竟发生何事,明明之前还能装出一片平静,怎么顾茗烟才离开不过几日,所有事情都开始崩盘。 而入了门看见那一地桌子残骸,段承钰不过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段承轩便立于书架前,手捧着一本书册低声开口:“她没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是也不是?” 被说中了的段承钰呆愣着点点头。 段承轩手中的书册都并未阖上,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小心这个女人,兴许她只是为了顾茗烟才同你成婚,今日无故来到这里教训我,不顾尊卑,你该好好教育她,将她禁足半月即可。” 竟是同齐柔所说一样。 听闻禁足二字,段承钰当即大惊失色:“皇叔,你这是怎么了?我同柔儿才大婚不久,此时将她禁足,别人会如何看她……” “你同她才大婚不久,她便敢对本王指手画脚了?”段承轩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册扔到一旁,冷眼而视:“她不该仗着自己同茗烟的身份,便对本王颐指气使。” “且如今皇宫之中礼数废尽,尊卑上下皆形同虚设,你我身为段氏皇族理应以身作则,在外不可让这些事情发生,禁足之事本王待会儿会派人亲自去你府中一趟。” 话音落下,段承钰愈发的看不明白:“皇叔,你只是去了一趟皇宫,怎么就变了样子?” “只是觉得,如今的天炎,不似当初罢了。”段承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底只剩下一片清明,弯身抵着那扶手落座,他不禁道:“既然如今我想要拨乱反正,自然有些事情是必要做的。” “这些都是公事!皇叔你同柔儿说了什么,她说你想将顾茗烟囚禁在身边是什么意思?”段承钰冲上前去打断他的话,站定在他面前:“柔儿性子谦和,若非是你说出这般话,她也不会忤逆太过!” 沉默于叔侄之间弥漫开来,段承钰的心一点点的下坠,直至段承轩开口。 “入宫后才发现,世上唯有一人可不顾礼法天下,拥美人入怀。” “那就是皇帝。” 第1093章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表忠心 爱屋及乌,恶其余胥。 段承钰被靖王一道逐客令驱逐出府,这已然是数年都未曾尝到过的滋味,他印象深刻之时,还是当年皇叔尚且还将苏玉婉捧在手心,同顾茗烟纠缠不清之时。 却没想到回了宗平王府,他不过如实相告,反而被齐柔给冷眼拒之门外。 “这皇位于他若如此重要,便让他去争罢。” 门中之人说的轻描淡写,段承钰却在门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许久竟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语来,他甚至还不比齐林那般会哄女子开心,加之当初齐柔同他在一起时,也多番嫌弃过他这皇子的身份。 齐家烟雨阁在天炎城中也算得上是大门大户,同皇族打交道的次数甚多,小心谨慎便是他们所需要做的,从小到大便是如此同皇族大人打交道,齐柔从一开始便对他们有所排斥。 这许多人中,也唯有顾茗烟一人能入她的眼。 如她当年所说:“若你也能无所顾忌的为朋友做许多事情,我便能如信她般信你。” 顾茗烟的方子唯有她一家独有,任何事都可放心交付于她或是齐林,银翘入门她亦是完全放心,比起任何男人,顾茗烟同齐柔之间才是真正做到了互不相疑,不过是些许事情,多年堆积坦诚,这情谊也早已千丝万缕,难以摒弃。 既然想清楚,段承钰也跟着不依不饶起来:“皇叔既然要争这皇位,必然也是为了顾茗烟,他当年因有苏玉婉的凤凰梦而步步往上爬,今日他定也是为了顾茗烟这般所为,兴许他也有苦衷。” “你相信你的皇叔,我也相信顾茗烟厌恶皇宫。” 门里的齐柔低声开口,轻描淡写的打破段承钰方才所言:“爱并非什么自以为是的东西,靖王于顾茗烟是如此,你于我也是如此。” “我将你拒之门外,只因你我所信不同,相见生厌,不如不见。” 好一个相见生厌! 段承钰一口气郁卒于胸口,终是化作一口浊气吐出,愤愤甩袖离去。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院门也被紧紧关上,管家前来道是靖王下令,说宗平王妃目无尊卑,出言顶撞,故而紧闭半月于院中不得出。 行事之高调,让齐柔忍不住发笑。 她不愿听段承钰为靖王辩解,不过知晓人心轻贱——生怕他说那混账话太多,她便再也没法儿轻易爱上相信。 如今一道禁制,她不会认为是段承钰所为,却也不会退。 隔着一扇门,她对管家开口:“告诉王爷,爱屋及乌我做不到,恶其余胥我亦做不到,友人一日不得自由,我便一日不愿听到那人之名,这半月禁足,我无怨无悔,这烟雨阁,我也一并交给他便是。” 门扉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木盒轻巧被扔出。 管家忙不迭的冲上前去将其接住,木盒之中都是烟雨阁的印鉴钥匙,惊得管家双手发颤,可齐柔已经高声呵斥:“锁上院门,不必再等。” 管家汗如雨下,捧着木盒一路从府中穿行而过,耳边尽是同样的闲言碎语。 看来王爷和王妃也并非是恩爱非常。 一路疾驰到书房,木盒奉于桌案之上,段承钰听着管家一字不落的将话传到,众多下人都纷纷垂头等待王爷怒火,最终不过唯有一声长长叹息。 段承钰抬手将这木盒重新阖上,揉捏过眉心,竟是满目焦灼。 “皇叔啊皇叔,你究竟又在想什么啊?” 今日,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是段氏血脉。 为何段氏血脉桃花不断,心思缜密,他却还得齐柔字字句句的说与他听,做与他看。 齐柔毕生未放弃烟雨阁这家业,如今尽数交于他手中可见信任。 不可爱屋及乌,亦不可恶其余胥。 如此情话,倒是叫他一颗心都暖暖的。 “王爷,只禁足之事,是否要缩减用度以作惩戒……”管家颤颤巍巍的抬了脑袋来问,可话还未说完,便被段承钰眼底寒霜给激的浑身一颤,不敢再言。 将这木盒往前推了几分,指尖轻叩。 “皇叔有命,本王同王妃不得不从,可本王看不得柔儿受半分苦,这烟雨阁印鉴乃是大事亦不可轻纵,派人去将林少爷请来相聚,可自有出入院中,遵循柔儿之意管理家事。” “王爷!若是靖王殿下知晓您偏袒如此,只怕是要……” “本王不争不抢,唯要个女子,皇叔还能同我作对不成!” 猛然拍桌,惊得一屋子人都闭了嘴,连带着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晓此事,想来王爷既然能顶着靖王殿下的压力宠爱齐小姐,日后自然是不能轻待了才是。 得知此事,齐林匆匆而来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齐柔闻言,不过以书卷敲了敲他脑袋:“与其想这些事情,倒不如好好学习如何料理这大家,烟雨阁如今遍布五湖四海,定然是得让你同银翘的孩儿继承家业,你作为父亲如何能不好好习得?” “不说就不说,净胡扯些。”齐林捂着脑袋愤愤不平,理所应当的又被好好敲打了一番。 一墙之隔,段承钰听着齐林的抱怨声,只是浅浅一笑。 罢了罢了,纵然新婚燕尔面上难以温存,但时长日久,不急于这一时。 比起宗平王府的相敬如宾,此时的靖王府和瞿府皆如一滩死水。 张良山自会亲自去为顾茗烟采买这诸多杂物,只因他同样身为大夫名正言顺,此外再无段承轩任何事情。 从瞿府离去,归去靖王府。 成山在四下无人的书房之中,终是想起今日叔侄二人所言,躬身询问:“成山虽是下属,亦有劝谏之责,敢问王爷方才所言真假?” “哪一句?”段承轩辅一落座,便拿起了手边送来的信件看。 “大逆不道的那句。”成山说的言简意赅。 成山已然许久都未曾对段承轩行这般的大礼,此时低垂头颅,眼底却还是一片淡然。 段承轩的手微微一顿,四周压迫骤起。 “如何是大逆不道?”段承轩冷眼看他:“本王所为,不过是拨乱反正,既然当年这家国本就是云氏玉氏先祖之物,相还理所应当。” “旧事不再提。”成山浑身一颤。 “本王意愿为美人弃江山,皇兄若当真喜欢玉珺,本王日后会允诺他们死后同穴,已算是成了这多年的兄弟之情。” 语毕,段承轩扬手叫来几名暗卫,看向成山:“还是说,你不愿再忠心于本王?” “成山只是相信,王爷始终是王爷。” 行大礼,表忠心。 第1094章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是夫君 靖王训斥宗平王妃之事不胫而走。 有人道是宗平王妃未能为当年靖王妃守好坟墓,故而遭此责难。 亦有人道,是靖王同宗平王因尔丹太子失踪之事而大动干戈,互相揣测,区区禁足小事不过是杀鸡儆猴。 如此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在那深宫之中,就连玉珺和云栖都得知此事,云栖皱眉不已,像是完全看不惯段承轩这个人心中所想,倒是玉珺饶有兴致的躺在一片柔软之中轻笑不止,末了才不过裹了貂裘加身,对她盈盈笑着。 “不过两日,靖王便已然向我表了忠心,看来我这怀疑到可以打消些了。”玉珺脊背还因之前的锁链撞击而隐隐作痛,故而侧着身子斜靠着,俨然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云栖依旧端坐于长榻之上,手中书卷不轻易放下,瞥了她一眼。 “怎么?靖王如此行事,你便没有丝毫的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那日相见,我该说该做的,他都已然心领神会,倒是那东方萱儿看着十分碍眼,竟是霸占了他身侧之位,日后叫那小丫头如何同他情意绵长?” 玉珺笑声渐渐大了些,舌尖划过艳红唇瓣,眼眸稍抬着屏退众人。 偌大宫殿唯有她们二人时,她才低声开口:“你以为我这要这许多黄白之物是为享受,还是以为我当真沉迷权贵而想炫耀?” 云栖挑眉:“莫非不是?你不过是看不惯我云氏女子同她人共侍一夫罢了。” “兴许也有几分道理。”玉珺笑着从那层层软垫之上爬了下来,一直爬到云栖的身边,靠在她的膝上仰起头来,眼底仅剩下一片冷淡:“但我要告诉他的是,若他成了皇帝,这天下皇宫不过是他掌中物,我也知晓他曾为了个叫苏玉婉的女子杀伐果断,不顾草民性命,如今亦是如此。” “他会如待苏玉婉那般,待那丫头,如此这般,才能被我囚于手心。” “且他同丫头早有子嗣,可是比三皇子信口雌黄要妥当许多。” 如这软垫高枕层层叠叠,玉珺不过醒来几日,这心思已然百转千回,云栖面露疑惑心下自愧不如,将手中书册缓缓阖上:“他会如何你所想吗?” “段琮会去选,只要两人谁愿意将那丫头暂时交到我的手中,我不仅可以为她续命解毒,彻底破开这长生不老之毒,亦能解开这秘密,如此一来,纵然他段承瑞和段承轩想要倒戈,我们亦可倾覆天下,重新来过。” 玉珺巴巴的拉住了云栖那被镣铐禁锢十数年的手腕。 倒是如以前那般期期艾艾的瞧着她:“我们本是同族,这长生之法唯有我们可用,我不想到时候孤零零的一人,你来陪着我,可好?” 如今若是有人能瞧见玉珺那双眼,只怕便看出了什么。 而宫殿之中,云栖不答,唯有垂头沉默。 …… 今年的冬日似是更加难熬些。 天炎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是五六日过去,这冬日已然是遮云蔽日,白日如黑夜般阴沉,天边落下细长雨丝裹着小拇指大小的冰雹,砸断了棚架子,砸碎了许多小物件。 今年冬日来势汹汹,这两日街上已无人,生怕被这自天而落的冰雹砸开了脑袋。 马车屋檐之上噔噔直响,段承轩裹着长衣要去城郊外的校场,为来年初春的武试做准备,且皇上身子诸多不适,钦天监亦要派人于三日之后在城郊外的风水宝地为君祈福。 冬日赈灾之事秋日已然提上日程,几日安宁让人们安静下来,朝野之中的大臣们也开始忙碌于冬日赈灾之事,忙的脚不沾地。 也唯有这样的安静,最让人害怕。 若是有人因这许多事情起滔天怒火,众人闪避站队亦有避免之法。 可如今所有的事情仿若尘归尘土归土,无人看无人管,便叫人疑惑,这背后之事究竟是等着数罪齐发,还是当真归了尘土不再追究——竟是连尔丹都一片平静,仿若之前出事的并非是他们的太子。 出了城门,段承轩闪身离去,留了令一易容替身代为执掌多事。 花田百花凋零,唯有冬日菊花尚且铺了满地,便等着冬宴之时送于宫中,一道身影划过不久,此处重归平静,这寒冷天气,倒是无一人看见。 离了暗道,段承轩瞧着眼前的几个小木屋完好无损,总归是放下心来。 他并未带人前来,唯有暗道黑暗里的几个暗卫轮番守候,至此孤身一人,还未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那门扉已然被打开来。 衣冠齐整的顾茗烟手中正捧着个空碗,一点儿也不像是冬日躲懒在床榻上多睡了一会儿的样子,倒像是冬日早早起来的模样。 四目相对,顾茗烟对此更不意外,呼出一口白气来,以手挡了脑袋往药房小跑而去,段承轩忙不迭的迎上前去,将她彻彻底底的护住,才带了她的腰侧,一个纵身落到那药房的屋檐之下。 两人外衣都被冬日冻得寒冷,顾茗烟在这崖下多潮气,衣裳竟是硬邦邦的阴冷着,段承轩抬手焐热她泛红的指尖,不免声音严厉了几分:“天气寒冷,怎的起的这么早?这汤药可是张良山给你送来试药的吗?衣服不够,竟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好了好了,一开口就如此絮叨,吵醒了萧骁和银杏唯你是问。” 将那空碗塞进他的手里,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萧骁这几日正长身子,我便帮他揉了揉,谁知被银杏瞧了去,竟是冬日单衣的帮忙揉腿揉背,双双都染了风寒,顾双日日照顾竟也中了招,这不,三人都在屋里病着。” 说来还有几分好笑,本以为两个小的不懂事,顾双不过被萧骁刺激两句便也跟着犯了蠢,弄得她哭笑不得,却也只能日日照顾着。 段承轩也被逗笑,随着她入了药房,才看见那床上被褥都还未整理,想来那三人风寒,顾茗烟便一个人住在这药房里,炭盆里煤炭未尽,竟是暖和十分,就是透着股子难言的药味。 “我正好也来帮你揉揉腿,过来。”段承轩坐在床沿轻轻拍了两下。 顾茗烟先是一愣,旋即无奈一笑:“纡尊降贵为我揉腿,靖王殿下倒不如去做做正事才好。” “是夫君。”段承轩故作严肃的开口,索性起身将她拉了过来,自己去找了厨子多备些热水来才好。 第1095章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那是不举 手法熟稔,丝毫看不出此人便是天炎城里令人胆寒的靖王。 段承轩的手浸过热水,以内力保持余温,湿热的布巾为那双腿遮住这冬日的严寒,隔着一层热热的布巾,顾茗烟依然能感觉到那双有力的手。 屋檐被砸的噔噔直响,顾茗烟靠在床榻一侧,竟是搜肠刮肚的找不出个可以聊的话,感觉这片静默,倒是让她有些好奇。 “平日若是我们不聊正事,都是在做什么?”她将疑问脱口而出。 “大多是在自顾自的做事。” 段承轩此时也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顾茗烟想入非非的模样,知晓她定然是在想这般的关系是否对错,亦或又是在想若是这些正事都告一段落,她又该去往何处。 单凭一眼,顾茗烟便知晓段承轩明白自己心中那点儿顾虑,抬了抬脚,却被那宽大温暖的手掌重新摁了下来,段承轩挑眉看他:“除了看医书外,你不过就喜欢吃些糕点,就连吃饭都是风卷残云生怕别人抢了去的模样。” 顾茗烟气闷,瞧他:“你呢?平日若是并无公文一类,你又要做些什么?” 这次倒是换成段承轩沉默下来。 同苏玉婉的当年也好,同顾茗烟的如今也罢,他似乎也并未有能松懈的一日,他不喜去青楼楚馆听琴唱戏,亦不喜欢吟诗作对,竟也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门外的风声猛烈几分,两个人却是相视一笑。 在某种地方,他们倒也是如此相似。 “有些凉了。”顾茗烟还是动了动腿,笑着打破这沉默。 段承轩从善如流的换了块热的搭上去,想起顾茗烟曾在他眼下的雪地里长跪不起,冰雪风霜侵袭过她的面颊,最终留在那细密而长的睫毛之上,叫他但凡想起便开始愧疚,亦有浓浓的后悔。 顾茗烟不去提起此事怪他,他却自己过不去。 “日后,你可愿陪我去江湖走走?”段承轩无奈着开了口,笑道:“江湖人肆意洒脱,仗义之士不少,你我并无什么爱好,不若去管管他们的闲事,也好叫我们这些智慧有地可用。” 未曾料到会从段承轩口中听到这些。 这好像不是他所认识的段承轩。 “江湖也不错,只是你能抛下吗?尔丹公主已死,沧澜靖王可还好好的活着。” 她还是将这话给接了下去,任由段承轩揉捏完后为她将双腿都擦拭干净,又将她给塞进了热腾腾的被褥之中,还担忧的塞了两个汤婆子暖脚。 “那我留在天炎城,你也陪我?”段承轩又问。 他的眼里好似藏着什么。 顾茗烟犹豫了一下,最后却只是摇摇头:“我愿时不时回来陪你,却不想再卷进这些事情之中了。” “只要你能回来陪陪我,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段承轩凑上前来在她的眼角落下个浅淡的亲吻,顾茗烟微微眯起眼睛,双手却还是搭上他的肩膀,带着几声无奈而宠溺的轻笑,却独独忽略了段承轩眼底的 那一抹坚定。 得到了答案。 他自然该为此付诸行动。 只是未能讨到几分便宜,顾茗烟便无情的将他推开些,指尖抵在他的心口轻轻一推:“不可太过靠近,这几日在试药,指不定碰碰也有什么危险呢。” “就连脸颊也不行么?”段承轩丧气的捏了捏她的面颊,不依不饶的凑上去将她抱了个满怀,顾茗烟猛烈的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投入了男人的怀抱之中,任由段承轩将她当做个娃娃抱着。 抱得久了,她的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什么时候睡着,她也有些记不清了。 段承轩则是将她放平在床榻之上,看着她死死抓住自己衣裳不松手的苍白指尖,终是满眼伤痛的垂下头去,指尖拂过她那苍白如纸的面颊,忍不住喃喃自语:“如今,是比当年大雪中的你,还要消瘦苍白了。” 睡梦之中的人什么都听不见,却知晓那温热并未离去。 整整一日,厨子包办了其余三人的生活起居,等到顾茗烟醒来之时,门外的细雨冰雹已然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裹挟着牛毛般的雨丝遮了窗外的凝重的黑,崖下的风雪声比往日还要呼啸过数倍。 本想起来看看窗外,却意料之外的被一只手臂给拉了回去。 她低低的惊叫一声,才发现那人并未离开,似是怕她误会什么,竟只是脱去了外衣躺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臂还代替了枕头垫在她的脑后,这么一跌回去,竟是让两人都低呼了一声。 “嘶——”段承轩倒抽了一口凉气,倒是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手臂麻了,给捏捏?” “这不是活该么?”顾茗烟笑着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身边,避开他的手臂将自己的枕头给捞了过来垫在脑后,瞧着他这幅纠结模样,还当真碰了碰那发麻甚至有些发青的手臂。 段承轩的脸色更难看,她却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还是乖乖伸了手帮他捏捏。 男人的也跟着侧过身来,长臂随意搭在她的腰间捏了一把,被娘子这么睡眼朦胧的一瞪,倒是惹得他朗笑了几声,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是越来越瘦了,倒是离枯骨不远了。” “净说些乌七八糟的话,我还能呼冷气的。”顾茗烟顺势拉开他的衣领子吹了一口凉气,却因这口子太小,凉气打了转儿回来,两个人都冷的一抖。 这么一下,顾茗烟也不敢闹腾,只缩回被子里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吹得气,怎么怪我?”段承轩忍俊不禁。 “我还以为靖王殿下能将我的呼吸也给暖了。” 舔了舔嘴唇,顾茗烟在瞧见那双眼眼神微变时便反应过来,匆匆抬手抵住了他的嘴,摇头:“经不起撩拨。” “若是惊得了娘子撩拨,那是不举。”段承轩眼神凶狠,拉开她的手腕,对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覆了上去,唇齿相撞,顾茗烟的眼泪都被撞出来,段承轩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不撞到墙壁,边加深了这个吻。 直等到顾茗烟喘不过气来时才勉强松开,欣赏着美人羞红满面的美景,段承轩更是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换来美人娇嗔一声着砸了两拳头在胸前。 “油嘴滑舌!”顾茗烟忍不住别开头去。 “没理由钰儿那死板的人都能哄娘子开心,本王不行?” 第1096章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瞒病 “堂堂靖王,幼稚如斯。” 竟是同自己的侄子较劲儿起来,顾茗烟轻车熟路的从他身上爬了下去,久违的感觉着总是放在腰间的那两条手臂,直到她稳稳的落在床沿边上,弯身穿鞋时才识时务的离开。 拿了旁侧的外衣搭在肩上便要去开窗瞧瞧外面的天气。 可那本该在床榻上的男人却如鬼魅般靠近她的脊背,抬手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连带着被厚重的棉衣给遮住了一双眼。 “你说不准会成为第四个染上风寒的。” 段承轩在她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拖半拽的将她扔回了床上继续穿衣裳,顺势帮她打开了最近的一扇窗户,看着这崖下纷飞而落的绵绵白雪,顾茗烟只是被冷风激的缩进锦被里,只留出一双眼来看他。 段承轩衣裳单薄的立于窗户之前,感觉这崖下的劲风,还是将窗户关紧,拉了个小凳坐下,在炭盆里添了些碳火后将其点燃,娴熟的令人咂舌。 “你以前是不是也总是干粗活?”顾茗烟趴在他方才躺着的床边,探了脑袋看着他将门扉打开一条缝隙,却意外的没有风灌进来。 “行军打仗,自然称不上养尊处优,都是这许多年惯的。” “你确定不是你太过凶神恶煞,下人们才处处小心伺候着?”顾茗烟丝毫想不出段承轩是被惯大的。 想来当年他出外行军打仗,威名一方时,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都在说他狼子野心,只怕在各处都要给他使绊子,或是别有用心之人要压住于他,待到他有一日能篡位后登基为王,再重用当年帮助之人。 可他的心性未免也太难捉摸了些。 此时段承轩正被她这句话都给逗笑:“你又知道?” “自然知道,我嘛,便是那种人人看了喜欢的,你呢,便是人人看了讨厌的那种人。”顾茗烟浅浅一笑,听着那碳火发出滋啦的细微声响,眼里仿若也点燃了一团火:“他们讨厌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地位权势而致霸道横行,更因他们拿你无可奈何,改不了你的性子亦变不成你心之所属。” “这便是你如今还心悦我的理由?”段承轩同样笑着看她。 “因为我也打不过你,所以只能试试这其他的旁门左道了。”顾茗烟见房间里暖和了些,便爬起身来将手边的衣裳团团套上,复而走到段承轩的身边,弯下身子在那炭盆上暖暖手。 “这么快就冷了?”段承轩抬手捂住她的手,竟是一片冰凉。 “冬日都是这样,我当年不过向鬼魅学了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如你们这群武人般身强体健。”顾茗烟笑出声来。 心里却知晓,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如此手脚冰凉,没了热源便只剩下一片冰冷。 段承轩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两人都识时务的并没有戳穿。 “我去拿吃的。”段承轩将凳子让给了她,便不知从身上的哪里掏了条黑色的发带来,竟是轻车熟路的为她将这长长青丝一并给拢了起来,指尖落在她那冰凉的耳尖,稍稍捂了一下便离开了。 独留顾茗烟坐在这小凳之上,支撑着半张脸颊,心绪不宁。 虽然同段承轩这般闲散的日子十分难得,但她这颗心总是忐忑不安,下意识抬手攥紧了胸口的布料,连带着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可她只能在段承轩面前忍耐。 不过多时,段承轩拿了热腾腾的饭菜来,倒更像是方才在她睡觉时候,就已经让厨子准备的可口饭菜,她吃了几口便问:“可送去给萧骁和银杏了?” “已然送去。”段承轩索性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的嘴里去,边问:“你想见见逸则和青则吗?” “自然是想,可如今时机未到。” 语毕,顾茗烟却是奇怪的眨了眨眼。 方才,她好像看见段承轩的脸色和眼神有一瞬间的释然。 这释然从何而来? 她本想开口,却听见门扉被推开,身染了白雪的属下已然匆匆进来,半跪在段承轩的身边,低声道:“不好了王爷,宗平王殿下如今正在靖王府中,道是……” “准备回府。”段承轩打断了他的话,却并未有离开饭桌的打算,只是温柔的看了顾茗烟一眼:“钰儿近日愈发的没主见起来,竟是连齐柔都管不住他。” 欲盖弥彰。 “那他为何说不好了?”顾茗烟的眼睛微微眯起,更何况这暗卫身上的衣裳明明同城中守卫相差无几,她可从不知晓段承轩还豢养了一批人存放于城中守卫,只知晓其中有关系,却不至于亲近如斯。 “齐柔出言犯上,我不得不一道禁令让她禁足半月,不然若是被皇兄知晓此事,便不单单是禁足这么简单了。”段承轩目光一凛,边往顾茗烟的碗里夹菜:“钰儿来找我,只怕便是为了禁足之事。” “真的?”顾茗烟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那人。 那属下沉思了一会儿,赶紧点点头:“的确是为了宗平王妃禁足之事,说着要找王爷要个说法。” 他不过是没说宗平王匆匆而来,还提到其他琐事。 顾茗烟的一颗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那属下得令之后转身离去,她才继续问道:“齐柔究竟说了什么?” “一时气急的胡话罢了。”段承轩草草将她敷衍过去。 纵然宗平王来到府中定然不仅仅因为齐柔之事,段承轩自然也知道虽然他将齐柔禁足,可段承钰始终将这娘子当做是掌中明珠般供奉着,如何会让她吃到半点苦头。 他又从未找人施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会因为如此? 顾茗烟此时倒是相信段承轩所言,靖王府成山手下所有的暗卫都曾收到过命令,要将她同靖王一视同仁,不可欺骗,故而相信此言。 放松下来吃完这一顿饭,段承轩偏生还要黏着顾茗烟讨了个香,才从风雪里离开,顾茗烟远远的站在窗边,待那人消失于暗道之中,将门窗紧锁。 火星雀跃,一抹殷红也染了手。 第1097章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保护好自己 “你不该在这时候去见她。” 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段承瑞正站在花田旁侧,他一袭雪白的书生长衫,肩上头上都落了些许的雪花,月清便站在他的身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段承轩冷眼而视,背后那同他上来的人被一剑穿喉,大片的血花飞溅开来。 两人都并未被这惨状所打扰,成山抽刀而出,看着那背叛之人如同傀儡般摇晃着跌进雪花和泥土里,血刀一甩复而入鞘。 “你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过凑巧。” 段承轩眼底并无半点儿敌意,倒是饶有兴趣的迎上前去,看着眼前这曾经带着顾茗烟上过沙场的段承瑞,眼神愈发的冰冷:“你同黑水镇交集如此,不怕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顾茗烟信我,我自然也信你。”段承瑞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相信你不会真的对我出手并且杀了我。” 风雪骤起混淆两人视线。 当风雪渐渐消散时,段承瑞和月清已然没了踪影,可空气里还难得留着浅淡的胭脂香味,是顾茗烟所写的方子,是烟雨阁所做的胭脂。 “王爷,我们要不要……”成山挥开眼前杂乱不堪的雨雪。 “不必,这人是黑水镇的。”段承轩此时才回过头来看背后这已然身死之人:“本王说过,不可欺骗她,而钰儿不可能会前来兴师问罪。” “黑水镇之人大多是世间另类,此人……如何判定是黑水镇?”成山一怔。 “你不必知晓。” 段承轩冷眼而视,成山垂头不再开口。 有人将马牵了过来,段承轩当即翻身上马,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开口道:“成山,茗烟比起本王,更重要,你可明白?” “成山谨遵王爷之言。” 成山的头埋得更低,不知为何,这几日的王爷倒是叫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而这句话他自然会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来者是假,可顾茗烟的位置却是实打实的暴露。 段承轩匆匆回归天炎城中,还吩咐成山将位置暴露的事情送去宗平王府,成山一头雾水的告知此事,便被段承钰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怎会被三哥发现!三哥不是父皇的人么,只怕是不会放过她的!你平日都是如何在皇叔身边办的事!” 成山不敢久留,赶紧找了个由头离开。 回到靖王府中本想找人去将顾茗烟转移,却听段承轩吩咐:“不必如此麻烦,就算他们知道,此时也不会轻举妄动。” “成山不明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故而叫人拿她毫无办法。” 每每提到顾茗烟的时候,段承轩的脸上都会带着浅淡的笑意,此时亦是如此温柔浅笑着入睡,可成山却觉得他像是入了魔一般叫人难以辨清真伪。 而在宗平王府中,却已然是一片鸡飞狗跳,一夜无眠。 就在段承钰已经派人前去花田小心看守时,整个天炎城和皇宫却是意外的安静一片,段承钰再想找机会去靖王府也都被拒之门外。 整整三日,段承钰都亲自带着人守在花田之外。 齐柔三日未能安寝,齐林只好来往于两人之间,可暗门的钥匙却被人更换,此时不知段承瑞是否知晓其中法门,故而坐以待毙不敢强行突破,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蹊跷的是,这三日之间,除了冬日赈灾之事,再无它事。 打破这异样的,是另一个消息。 靖王府小王爷习武将要归来之事,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在朝野各位大臣之间不胫而走,而段承轩也没有要掩盖此事的意思,而这消息似乎是出自于段承瑞之口,只是甚少人得知此事内幕。 此时风雪未消,整个天炎城都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脚下门边便是厚重过膝的白雪,段承轩立于靖王府门前静静等候,背后还难得跟着许多丫鬟小厮,暗地里倒是有不少人都静候着。 段承钰也得知了消息策马归来。 当他到时,长大许多的青则正着了一身单薄的武衣,背着把短小些的剑刃站在段承轩的身边,而旁边的丫鬟正抱着个一两岁的奶娃娃,想都不用想便是那许久未见的逸则,正牙牙学语。 “不错。”段承轩弯身拍了拍青则的肩膀。 段承钰却是瞳孔微微收缩,策马上前来:“皇叔,你……” “叫哥哥。”段承轩抬手将青则抱起来,直接将他塞到了段承钰的怀里,小小少年正微微仰起头来看他,乖顺的叫了句:“哥哥好。” “好……好。”段承钰愣神了一下,这才想起几人的辈分来,匆匆拽了缰绳,让身下的马儿不要乱动,边看了一眼段承轩:“皇叔,你简直是疯了,现在天炎城是什么情况……” “在鬼魅离开之前,我就已经书信一封,让他们将青则和逸则送来了。”段承轩从丫鬟手里将逸则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逗弄了两下,边笑道:“知道又如何,茗烟总归是想见他们的?” “可现在……” “如果茗烟不想念青则和逸则,便也不会轻易的再收了两个孩子了。”段承轩怀抱着怀中的奶娃娃,复而抬起头来看段承钰:“你若担心,青则便交由你同齐柔照顾,如何?” “为什么!”青则先不满的叫了起来:“我想见娘亲!” 段承钰赶紧将青则搂住,拍了拍他的脑袋:“此事比较复杂,等我们回去后,叫你柔姐姐好好同你说说。” “可我还没见娘亲……” “明日,我带你去见,如今皇叔有要事在身,只怕……”段承钰实在是不忍伤了孩子的心,说来这青则本就并非是段承轩和顾茗烟亲生孩子,如今段承轩这么一番话,只怕是要叫这孩子心寒。 果不其然,他话还未说完,青则已然垂头丧气着点点头。 他正想要将他先抱回去,再同皇叔好好理论,却见段承轩已然走到了马前来,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认真道:“正因为你并非是我同茗烟的亲子,他们才不会伤害你,唯有跟着你钰哥哥,尚能保护好你,不至于让你娘亲担忧。” 段承钰睁大了眼,竟不知还有人这样对自己义子说话。 可青则从小到大便是聪慧,寥寥数句便知晓其中意思:“爹爹和娘亲身处险境……青则自然不会让你们担心,但逸则年岁尚小,不若让青则带着他……” “好。”段承轩竟是点点头将逸则递给了段承钰,更皱着眉看了一眼青则:“你们兄弟二人,缺一不可,不然我同你娘亲会担心的。” “青则知道。”青则笑着拍了拍胸脯:“之前信里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的。” 段承轩这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也得保护好自己。” 第1098章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崖下 “青则不仅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娘亲的。” 小小少年郎拍了拍胸脯,眼里满是自信。 “茗烟更希望你好好的,过几日见你娘的时候,也该去看看你的长兄和姐姐了。” 段承轩语气温和,顺势将靖王府的令牌一并交给了他。 这令牌要比青则的手还要大上些,沉甸甸的被他收进怀里。 未给段承钰低头询问的间隙,段承轩说还有要事要处理便匆匆离开,段承钰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能在孩子面前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将顾茗烟给交出去,甚至看见青则眼里的落寞。 到底还是个孩子。 “皇叔最近身处险境,顾不得你们周全。” 段承钰试着安慰,慢悠悠的带着这两个小子回了宗平王府。 逸则年岁尚小,段承钰只好派人请了乳娘照顾,又让贴身侍卫们处处看护,不要出事,这边青则离了父母倒是有些胆小,段承钰只好将他送到了齐柔那儿作伴。 入了院门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的告知。 当即被齐柔美目一瞪:“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心虚的揉了揉鼻尖,段承钰讨好的要上前说几句软话,齐柔却将青则稳稳的抱在怀里,揉搓了两下还瞪他:“王爷既然如此听皇叔的话,便该记得你的柔儿还在禁足,自当保持距离才好。”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段承钰吃了瘪,只能在一旁巴巴的看着。 青则坐在齐柔的怀里倒是颇为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的问:“娘亲何在?” “明日,便让你哥哥带你过去。” 齐柔从口袋里拿了面油来为青则擦了擦发干的面颊,惹得青则眯了眯眼。 再回过头来,段承钰那张俊美的面容已然在面前,睁大了一双眼满是期盼,齐柔的动作一僵,不轻不重的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 “哎哟,柔儿下手挺重。” 段承钰夸张的挪开了几分,脸上却传来了冰冰凉凉的触感,齐柔的指尖讲那些面油都涂抹均匀,还有些许桃花香味儿。 青则抬起头看着两人眼底的认真,微微出神。 被这么一打岔,就连齐柔都忘记要去找段承轩问个清楚,一心一意的照顾起青则起来,段承钰也只好连夜去准备人看护花田,明日便将青则给送去。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天边又簌簌的落了雪。 天炎城的百姓们都知晓今年是个寒冬,冬日赈灾更是快要耗空国库,众人心上都压着沉甸甸的影子,总觉得这一年将近,却从未太平过,唯有盼着过年以鞭炮喜庆压压这股没来由的邪气。 逸则年岁尚小,又舟车劳顿,只好留在府中让齐柔好生照顾。 这边段承钰叫了马车,和青则同乘。 青则看着外面落下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就连远处的枯枝都被沉甸甸的雪给碾压着折断,一双眼睛微微发亮,却被段承钰拉了回来:“天气冷的,等会儿陪你娘好好看。” 青则乖巧的坐在段承钰旁边,抬头看他:“青则也想让娘亲为爹爹涂面油。” 段承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只想了想皇叔被人涂面油的模样,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连连摇头:“还是别了吧,你娘亲和爹爹都不是那般矫情的人。” “怎么矫情了?之前我还瞧见外公为外婆描眉,还夸外婆好看赛神仙。” 青则愈发不满起来。 可段承钰也想象不出皇叔给顾茗烟描眉的场景。 太诡异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一路,来到花田之时,才发觉成山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青则时躬身行礼:“小王爷。” “成山叔叔好。”青则叫了一声。 成山难得温和笑笑,弯下身子将暗门打开。 成山背后的人轻车熟路的将油灯点亮,只带着青则往里走。 段承钰却被成山拦下。 “何意?”段承钰冷眼而视,远处青则静静等候。 “大小姐身子不好,受不得什么刺激。还请宗平王殿下谨言慎行。” 成山垂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可这句话已然是皇叔的警告,段承钰暗自咬牙,如今时局不明,皇叔也并未真的将顾茗烟和孩子们交出去,他又如何能信口胡诌的叫顾茗烟担忧。 “那你便告诉皇叔在做什么。”段承钰咬牙不放手。 “成山并不知晓,只是王爷绝不会伤害大小姐。”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成山没准备再继续回话。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段承钰这时候才走上前去,同青则一起入了这幽深的暗道之中,油灯的灯火微弱,段承钰只好提着青则的衣领子,以免跌落下去。 暗道之中寂静无声,青则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娘亲怎么在这种地方?爹爹难道对娘亲不好?” “是对你娘亲不好,以后你可得帮你娘亲看着你爹爹才好。” 段承钰愤愤不平的说了坏话。 这鸟不拉屎的崖下说是藏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是囚人的地方才好。 “这个当然,娘亲从小就说爹爹水性杨花,惹了满身桃花,青则时该帮忙看紧才好。” “小时候你娘说的话,倒都记得。” 段承钰忍不住笑,同他说话免得他听着这一片寂静。 有风声窜入耳中,眼前渐渐明亮。 段承钰带着青则出了这暗道,看着眼前的小院子中堆了几只鸡,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只鸟养在屋子里叽叽喳喳着,被雪覆盖的篱笆旁正站着两个孩子堆雪人,而屋檐下顾双正捧着汤婆子看着。 俨然一派宁静,更像是世外桃源。 青则一个都不认识,局促的站在段承钰身后躲藏。 “银杏,萧骁,这是青则,算来你们该叫他一声弟弟。” 段承钰轻轻的推了他一把,还对顾双叫着:“她人呢?” “喂鸟看书,腿脚不方便,便叫我盯着他们不许跑远了。” 顾双指了指背后的房间。 青则被萧骁和银杏拉过去要搭个雪人给顾茗烟看,段承钰便先一步的入了屋内,满室温暖,可那人却紧紧的缩在厚重的貂裘之中,独留一双眼。 “你怎么来了?”顾茗烟咳嗽了几声,手边还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送青则过来的,他等会儿便进来了。” 第1099章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事变 顾茗烟习惯主动出击,厌恶着被动承受。 可从段承钰的口中知晓两个孩子如今都来到了天炎城里,她却懦弱的让他将门窗都关死,甚至是连孩子们打闹成一片的嬉闹声也隔绝在外。 “为什么?”段承钰不明白。 “难道我要让青则看见这幅模样吗?” 顾茗烟执拗的反问,从厚重的棉衣和貂裘之中探出头来,脸颊和眼眶都深深凹陷着,那双桃花眼也不似平日光彩如旧,却是覆着一层沉甸甸的灰暗,这幅病弱的模样于段承钰来说,几乎是常见。 可对孩子来说,这意味着时日无多。 “你现在的逃避,跟以前有什么区别?”段承钰走上前去一步,将她重新塞进棉衣里:“你以为只要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才是最好的,现在皇叔让青则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不再逃避。” “你得亲自跟他说,不是逃避,也不能欺骗。” 段承钰静静的注视着顾茗烟,不放过她眼里稍纵即逝的脆弱和犹豫,学着齐柔段承轩那般同她说话,语调强硬:“去跟他们一起玩,我扶着你。” “齐柔会吃醋的。” 顾茗烟避开了他的手,顺势将那汤药拿过来一饮而尽。 拿了张小凳往外走,听着孩子们拔高的声音,她浅浅一笑,只是小心的将自己包裹严实后占了顾双的位置,笑着看她:“也一起去玩么,我在这儿坐着。” 顾双看着青则踩着深浅不一的步子过来,识时务的离开。 “娘亲!” 伴随着青则的喊声,顾茗烟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人搂进怀里,小小少年长高了许多,身上的肉也跟着紧实了不少,沉甸甸的。 “青则又长高了,以前明明就是个豆芽菜。” 顾茗烟惊喜的将他扶起站定在面前,帮他将头上的雪花都给拍落掉,看着那点儿婴儿肥都从他的脸上褪去,又细细以目光描摹过他的眉眼,蓦的笑出声来:“怎么长得同你外公有些像了。” “外婆也是这样说的。”青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干娘偏心!”银杏大喊了一声,却扭头扑进了顾双的怀里:“双姨,我头上也有好多雪花,好多好多。” 顾双无可奈何的帮她清理了头上的雪花,顺势将萧骁拉过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青则便要给顾茗烟捏捏腿,顾茗烟却抓了一团雪砸了青则的满脸:“小花猫!” “娘亲坏。”萧骁嗤笑了一声,捏了雪却砸在了青则的脑袋上。 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儿马上就打成一团,而银杏和顾双只能算是被殃及池鱼,在院子里打成一片。 段承钰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发现竟没有人对顾茗烟下手。 而顾茗烟也已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边的雪花,目光冷然。 短短一瞬,顾茗烟周身的气息就变得同风雪一般寒冷刺骨,段承钰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顾茗烟已然缓缓呼出一口白气来,低声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对。” “你想到了什么?”段承钰走上前去。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可以为了他们做任何的事情。” 顾茗烟往前走了一步,走下台阶靠近孩子们。 那眼底的冷然也都变成了疑惑和痛苦。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段承钰耳边陡然响起了几声屋内鸟儿的鸣叫声,可那暗道前,却井然有序的站着十数皇宫侍卫。 段承钰瞳孔微微收缩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顾茗烟则将青则和孩子们都拉到了身后,顾双也同她并肩站着,颇为好笑的看着那皇宫侍卫前面的两人,对着顾茗烟笑出声来。 “亏我之前还真的以为,只是我疑心重。” 刻意将最后四个字咬重。 “逸则已然入宫。”来者称得上是温柔的开口,一身黑色衣裳站在飞雪之中甚是惹眼,可那一双眼却是炽热着,带着几份疯狂的看着眼前的顾茗烟,走到她的面前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熟悉的气息。 温暖的怀抱。 此时却只让顾茗烟觉得恶心和害怕。 抬手挥开了他送到面前来的两只手,顾茗烟不可置信的将青则和萧骁护在身后,胃里剧烈翻腾着,铁锈味道弥漫在嘴里。 “我是为你好,张良山学艺不精,玉珺比他更清楚冰棺的用法。” 段承轩的身子僵硬在原地,却并没有半分生气,反而是讨好的对她伸出手来,柔声细语道:“我陪着你。” “条件呢?”顾茗烟冷笑了一声。 “逸则有你我的血脉。” 所以你为了救我,而让逸则做了人质。 可这句话她没能在孩子们面前说出口。 如果她不在,段承轩即使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好好相待。 “茗烟,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段承轩像是知道她的顾虑,走上前去强硬的将她拉入了怀中,而她会顾念孩子们的未来而不挣扎,只是身体僵硬的靠在他的怀里。 “青则,我们带着你娘亲和哥哥姐姐回去。” 语气温柔的开口,足以让几个孩子都注意不到问题所在。 好似他们二人还相爱着,互相信任着。 段承钰本想冲上前去,却被一旁的顾双给拉住,低声道:“孩子们都在,你想让他们觉得靖王和顾茗烟之间出了问题吗?” 段承钰同样愣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所有人带走,而他能做的,只能暂时护住顾双。 顾茗烟靠在段承轩的怀里,闻着他递上前来的玉瓶,轻轻笑了。 “我不想睡着。” “你在我的怀里,很安全。” 段承轩温柔的将那玉瓶往前推了推。 闻着那浅淡的味道,顾茗烟沉沉的睡了过去,段承轩对孩子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弯下身子将怀中人横抱起来,感觉着怀中几乎毫无重量的人儿,段承轩在马车里虔诚的吻上她的额头。 孩子们低低笑着别开了头。 没有一个孩子发现问题所在。 而段承轩的动作也愈发温柔,指尖拂过她的面颊轻轻摩挲。 “爹爹 也要给娘亲擦面油吗?” 青则赶紧将齐柔送给自己的面油递了过去。 “嗯。”段承轩扬了扬嘴角,细心为她抹上面油。 青则高兴的同新的哥哥姐姐说起面油的事儿,而段承轩则满心满眼的只有怀中的顾茗烟,指尖微微收紧,直到怀中的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他眼底的疯狂才有所消散。 他们失去过一个孩子。 如今再失去几个也无所谓。 只要他的顾茗烟好好的。 第1100章 第一千一百章 劣根难除 劣根难除,心病难消。 悠悠转醒之际,顾茗烟闻着的尽是浅淡梅花香,窗外白雪厚厚覆了瓦,风雪尚还未消散,呼啸着穿行于这空荡荡的院中,清冷泛了灰白的天满是凄凉。 窗外寒冷刺骨,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顾茗烟被迫靠坐在床榻软枕上,床边炭盆二三堆得满满当当,亦是她眼中所剩不多的光亮。 “你若再多睡上两日,我便要去拿了玉珺的命。” 段承轩风仆尘尘而来,狐裘未脱,倒是并未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而来,而是满目担忧的站定在门边,抖落肩上腿上厚重的雪,换上被烘烤暖和的外衣才踏至床边落座,宽大手掌搓暖和了才敢稍稍靠近些。 未等着顾茗烟的回答,段承轩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几日青则他们闹腾的很,我便送去了宗平王府,钰儿同齐柔虽是新婚燕尔,却也是一派和睦,她们去了好沾沾喜气,正巧为银翘给齐林传个话。” 此时,顾茗烟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段承轩话里话外,竟都是她珍惜之人的名姓,只可惜她在那崖下被困得太久,竟是一时难以分辨这些话是真是假,只紧了紧怀中锦被,默然不出声。 “他们既是你珍惜之人,我自不愿伤其分毫。” 声音温柔,偏生那只手稍稍施力捏了她那消瘦的下巴,轻而易举的对上那双仍佯装淡然的眼,桃花眼中少了几分桃花灼灼,尽是病弱将枯的柔弱,惊得段承轩赶紧收了力,蹙眉道:“疼吗?” “不疼。”顾茗烟嗓音嘶哑的开了口,身子微微前倾着撑着床榻:“这一次,是我成了苏玉婉,还是你成了功高震主的靖王。” 凄凄惨惨的笑着,自方才醒来,这屋中的丫鬟们便争前抢后的要来伺候,她轻飘飘的摇摇头,众人便如惊弓之鸟般退去一旁垂头不敢视——仿若她初来时那人心惶惶的靖王府。 听了她的话,段承轩眉宇之间的那道沟壑赫然更深了些。 “我不曾伤到她们的半分。” “那你将逸则还给我。”顾茗烟猛地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襟,不同于以往的嬉笑打闹,她愤恨的将段承轩拉至身前:“你用玉珺的药来对付我?将孩子们重新带回天炎城……” “张良山跟玉珺比起来,不值一提。”段承轩轻轻的托住了她两条纤细的手腕,边温柔的支撑着她所有的重量,边柔声安慰道:“等你痊愈时,这一切也都将结束,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我都会同你前去,不好吗?” 此时段承轩的目光看起来纯粹又充满希冀。 好似他只是个追求心爱之人的少年郎,要将这满心的赤诚都掏给心爱之人看,可在顾茗烟听来,这句话却无比的刺耳。 “我真是后悔回来……”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段承轩拉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其下心脏的跳动,反倒是无视了顾茗烟脸上的深深的沉痛,继续道:“你不愿意伤害的人,我一定都好好保全,别生我气,可好?” “如果我和逸则只能选其一呢?” 顾茗烟嗤笑着回过头去,预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暂且能被称作是回答的是段承轩伸过来的手,还要那满是怜惜的目光,其间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纠结。 坦然的开了口:“我们纠缠了数年,如何能用他人来比。” 顾茗烟气得将他轰了出去,段承轩此时倒是乖乖的离开,只是临走时看见她坐在床榻边上发丝凌乱,冷眼扫视过眼前一干下人,怒声道:“茗烟若是出了点儿意外,这一屋子人便都换了吧。” 语毕,段承轩看向顾茗烟温柔的笑了笑。 他重新踏入风雪之中,顾茗烟的指尖却因为扣着床沿而微微泛白,方才那句话,明明就是同她说的。 “还请夫人饶命!” 丫鬟小厮们呼啦啦的跪了满地,磕头声不绝于耳。 顾茗烟险些气得呕出一口血来,最后却只是稳了稳心神,重新活络起思绪来——她从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而窗外远处的屋檐下,段承轩即使隔着层层风雪,也能将顾茗烟脸上的淡然看的清楚,这表情他这几年已然许久没有见过,如今瞧见,仿若又看见了当年那初入靖王府的顾茗烟一样——被困于此,依旧巍然不动。 正在成山蹙眉想要谏言之时,段承轩已然低声开口。 “我更喜欢她乖顺的模样。” 成山陡然觉得一股凉意爬上脊背,而段承轩的下一句话也到了:“她向来聪慧,自当知晓逸则的一条性命需得她亲自见到玉珺方可谈条件……” “可若是玉珺不见到大小姐的话,又如何医治?”成山不解。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也不迟。”段承轩斜眼看着成山,微微抬了下巴,带着平日那傲气十足的模样,冷声道:“吩咐院中的人好生伺候,这院子里便要叫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所有人都不许入内,再将张良山困于此地,买药之事皆经过玉珺之手。” 成山微微愣神后,还是在段承轩的冷眼之下点头答应了此事。 三日未曾醒来,段承轩已然将孩子们送到了宗平王府中,短短一日之间,整个院子之中除了皑皑白雪,还有银剑软甲的护卫们将这小小院落包的水泄不通,张良山被困于一墙之外,除了当着几个丫鬟小厮的面把脉写下药方之外,竟是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顾茗烟脑子里最后的理智也断了线,派人将段承轩叫来。 丫鬟小厮们皆是战战兢兢,却见段承轩春光满面的入了院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顾茗烟拥入怀中,指尖死死的扣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可是想通了?” “我想见玉珺一趟。” 顾茗烟挣开他的怀抱,指尖随意的搭在他的腿上:“你不是想要我活着吗?只要我治好了病,逸则也会回来……” “逸则是我们的血脉,日后……他还有许多选择。” 打断了她的话,段承轩的手掌缓缓往下落在她的腰间,猛地收紧。 看着顾茗烟方才脸上的淡然都化作怒火,反而淡淡的笑了:“我太了解你了,可此时不该说及此事,我想晚上带你出去。” “不可能。”顾茗烟恼怒。 “那明日我便将为你再换一屋子人。”段承轩郑重的吻上了她的额头,边冷冷的看了一眼四周的丫鬟和小厮。 怀中的人身子一僵,看着那尚且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们,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第1101章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各有心思 天炎城的初雪持续的格外久了些。 街市之上甚少有人愿意将这层层又叠叠的白雪清扫干净,唯有一深一浅的来往于各处,车马难行,街市旁常看见工匠们来去着为百姓们修葺好被雪压塌的屋檐。 本来说是晚上出门,可顾茗烟如何也不愿意让段承轩趁着晚上将她横抱出去,便唯有忍着段承轩亲手为她一件件的抬套上棉衣貂裘,再一刻都不放开她的手的往外走。 踩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顾茗烟不过踉跄了几步,便被段承轩捞到了怀里搂着走,脚下甚少用力,顾茗烟却没走几步就喘起来,叫段承轩皱眉:“等到晚上,他们便将这雪都清理干净,马车可行了。”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般高调行事,又是要给谁看?莫不是非要让人以为堂堂靖王殿下另有新欢,遣了数十家丁白日开道铲雪,便叫我又落得个狐媚名声?” “我不过怕你难行。” 段承轩不免觉得好笑,这么简单的事儿到她嘴里倒成了坏事儿。 “那出来作甚?带我去见儿子吗?” 顾茗烟紧紧抓着段承轩的腰,感觉着附近几道目光,面上脸色更差。 不让她外出见到相识之人,就连张良山都被困于一墙之外,此时却要带她出来走上一遭,一时之间,她竟是一点儿都猜不到段承轩的心思,遑论如今招摇过市的亲昵,只让她愈发的焦躁起来。 玉珺若想借着血脉改朝换代。 至少也该找个信任之人的血脉,例如玉芝,亦或是云栖的两个女儿来日嫁娶,为何偏偏执着于身有反骨的段承轩和自己,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邀月楼上了许多糕点,想带你去尝尝。”段承轩索性将她抱到一旁的台阶上站定,弯下身子来让她爬上背。 看着男人这幅温柔的模样,又环视过四周层叠的护卫们,还是乖乖的爬了上去。 两条腿被他环住,连带着拢了拢那肩上的貂裘将她包裹好,无意间擦过某些地方,便叫顾茗烟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断脖子同赴黄泉,却还是忍耐着闷在他的背上,低声道:“你为何同玉珺合作……” “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会做和段承瑞一样的事儿。” 段承轩步伐平稳的踩踏在厚重的雪中,感觉着那冰凉到发硬的长发擦拭过他的耳边和肩头,鼻腔里却总是散不去的药味,又道:“段承瑞想要你,我也想要你。” “那逸则呢?” “只要我登上那个位置,逸则自然不会出事。” 段承轩将背后之人往上托了托,依旧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好似这冬日的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成沙,消失无踪。 男人的肩膀好似也有些胳人,顾茗烟心里奇怪的想着,周身的风雪都被男人遮挡着,便索性阖上了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和段承瑞一样去跟他们谈条件,没想到你竟然将逸则双手奉上,我本只想让他们都好好的,就连银杏和萧骁去鄞州的事儿,我都早早想好了。” 可一切都没来得及嘱咐。 顾茗烟沉痛的往他的背上靠紧了些:“我的生机不过一丝,你如何要用逸则去赌?” 她丝毫没有理由去责怪段承轩。 若非是她一意孤行的想要找到长生不老之法,一次又一次的为了生机而去进行豪赌,将这身子弄得残破不堪,如今也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就连生下逸则,都是她对青则的歉疚。 和段承轩如出一辙。 比起亲人和子嗣,他们都更爱自己。 既然一样,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呢? “我不会用逸则去赌,我将她放在皇后的身边,玉珺不会动他的。” 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留下顾茗烟。 若非是他当年不知轻重的伤了她,如今如何能让她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次一次的折返回天炎城,机关算尽却都没有算到终有一日会殒命于此。 可是,他怎么也不甘心。 各怀心思的两人没再说话,顾茗烟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段承轩带着皇宫侍卫们站在眼前的模样,那些侍卫们的手都紧贴在腰间的长刀之上,而他身侧的黄公公面上带笑静静的望着她,不卑不亢,亦无半分急躁。 而段承轩便那样冷面冷眼的立于他们身边,隔着风雪同他对望。 那一刻,这风雪都吹进她的所有毛孔里,一点点的钻进心里,直至彻底化作寒冰。 沉默良久,顾茗烟才低声开口:“所以你现在要带我去做什么?” “冬日你的药材具是无用,只望你这个冬日能相信我几分。”段承轩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动作轻晃了两下像是怕她在这风雪之中睡了过去,又道:“他们都无事,这个冬日,便将你彻彻底底的交给我,如何?” “我不放心。”顾茗烟紧了紧指尖:“让我去见皇后和皇帝,我要知道逸则的情况,他还那么小。” “明日我便安排,你若是不放心,我马上让人将逸则送到宗平王府中去。” 段承轩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感觉着背后的人略略松了一口气,他那颗悬着的心也缓缓的落了下来。 而一旁的成山却是满目愁容的看着段承轩。 直至段承轩背着顾茗烟入了那邀月楼,成山在矗立在门边,看着远处匆匆而来的下属来报:“逸则小少爷已然送去了宗平王府,皇上派人通报了说要接逸则小少爷入宫,不知……” “谢绝了,王爷说过,若是玉珺姑娘无十成把握能治好顾小姐的病,那便无需提条件,其余事情其余人,王爷都可鼎力相助,其他无用。” 成山几乎是将段承轩的话复述而出。 从一开始,逸则就并未被送入宫中,就连黄公公都在顾茗烟沉睡之时被打发,接着段承轩便让人将孩子们送去了宗平王府,竟是一个把柄都没有给玉珺留下。 可方才……王爷如何又要那样说? 雅间之中,段承轩满脸宠溺的看着顾茗烟对几块糕点指指点点。 成山偷偷看了一眼便将门扉重新关上,自然也并未看见段承轩随后淡淡瞥来警惕的一眼。 第1102章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患得患失 邀月楼的点心并不出名,段承轩却觉得同顾茗烟的胃口十分合得来。 只是如今忧思重重,食之无味。 方才吃了两块便没有再伸手的意思,段承轩顺势为她抹去嘴角的糖粉,看着顾茗烟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只是浅浅一笑,复而低声开口道:“平日总是有许多人在身边缠着,今日唯有你我。” “若非此情此景。” 顾茗烟淡淡的避开了他的指尖,总算从理智里挖出一点儿警惕来。 好似这几年她已然全心全意的相信了他,当真忘记了当年种种。 “既如此,我现在便派人去将逸则接来,送去宗平王府中,好歹钰儿也是宗平王,纵然皇兄执意讨要人,也总归需得几日来找个由头,更何况此时钰儿母妃的娘家可还虎视眈眈,如今后宫中的女人只怕都知晓了玉珺的存在。” 段承轩声音平淡,可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 段琮待云栖并不太好,故而去往那废弃宫殿中的物什不过寥寥,料是母后从那后宫深水之中脱颖而出,也并未料到那废弃宫殿中尚且存了两人,只当是段琮还惦念着当年玉珺曾在那里住过,时不时去探望一二。 而如今玉珺醒来,段琮便是恨不得将这万里河山都送到玉珺手中。 冷待了后宫嫔妃不说,就连前朝的重臣亦是敷衍了事,这几年来的任意妄为,到如今的金屋藏娇,玉珺又喜好大张旗鼓的讨要东西,不被发现、不被弹劾都难。 但这消息究竟如何传出,又是如何添油加醋的被牵扯到朝廷社稷。 段承轩却是最了解的。 顾茗烟细细看着段承轩脸上细微的表情,脑子稍稍一转便已然清楚,只是那颗心尚还冷着,便道:“你同皇后联手,当真是想名正言顺的夺了这地位?” “皇兄这些年陆陆续续遣散不少老臣,当年光是顾诚手下一党便下了周城上百的官员,其余老臣有的告老还乡,有的便如东方氏这般做个纸老虎,如何还有人效忠于当今皇帝。” 段承轩说的随意,又让人取了汤羹来,甚至不经顾茗烟的手,非要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 汤羹甜丝丝却不腻,正好合了糕点的甜腻味道。 而在段承轩的眼里,顾茗烟那乖顺的模样,才叫他甚是喜欢。 她的眉眼比曾经柔软了许多,这樱桃小嘴倒是还如以往那般灵巧,字字句句非要一针见血的才好,只是脸颊更瘦了许多,不那么俏丽。 如此想着,段承轩刻意的放慢了动作。 顾茗烟奇怪的顺着勺子看了上去,好似再问他为何发呆。 轻咳两声收了勺子,段承轩又道:“你竟然死死怀疑我,怎料我如今也是处处被制肘,既要玉珺为你治病,又得让我们一家老小全家而退,可知这其中难处?” 这句话顾茗烟倒是听不出来真假。 毕竟他也曾为了苏玉婉平白无故的伤人性命。 而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被无情的抛弃,也不知段承轩是否会为此歉疚。 正因为她知道段承轩对爱人的自私。 故而此时才不肯相信。 读懂了她眼里的挣扎和疑惑,段承轩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那汤羹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我无需你相信我什么,只求你好好的。” “真是个自私的人。” 顾茗烟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还是乖巧的将这汤羹喝下。 一楼大堂的说书声未断,顾茗烟却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了过去。 抬手将这昏昏欲睡的人拢入怀里,段承轩复而执了她那冰凉的指尖一根一根的焐热,而那汤羹并未被店小二收走,反倒是被段承轩身边的侍从取走。 成山慢慢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道:“药量不大,不过只有安神效果而已。” “如此足矣。” 段承轩面目冷下来,指尖却温柔的同顾茗烟十指相扣,摩挲着她指尖早已愈合的细小伤痕,不过紧了紧指尖,俯身在她眉上落下个浅淡的亲吻,那双眼却还是冷的。 他不愿听见顾茗烟一次又一次的提及他人。 只希望她能一次又一次的说起自己,聊聊其他事情。 每每相见说起正事,只让段承轩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是被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连接起来,若是当一切都真的尘埃落定,兴许她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投入他人的怀抱——毕竟他不是个什么好男人。 “王爷,戏台子都已然搭好了,可您……”有侍从上来。 “回府。” 手绕过她的肩膀将貂裘细细整理好,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后,才抬手绕过她的膝穹之下将人给抱了起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靖王府的马车。 怀中之人未曾醒来,段承轩眼底的疯狂却更浓。 …… 今日邀月楼之事,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人告诉给了宫中的玉珺。 彼时段琮方才离开去御书房面对各位大臣,更要去听听后宫嫔妃们的各类琐事,玉珺正苦恼的对着张白纸喃喃自语,听闻此消息,她同云栖皆是抬起头来。 云栖脸上带着几分疯疯癫癫的笑,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将书卷阖上放下,低声道:“他如何配得上云氏女子?” “可真是矛盾之人。”玉珺慢悠悠的爬上玉珺的软榻,同她肩靠着肩的挤着这小小的软榻,边道:“都准备好了东西想让她开心些,但最后不还是害怕她看的太多。” “你又知道?”云栖冷下脸来。 “段琮同他有何不同。”玉珺抬手夺了云栖手里的书卷,草草看了一眼便笑出声来:“若是他们兄弟二人当真不自私,如今我又如何还被困在这高墙之中,那丫头又如何被困在那虚假的温柔乡里。” 半个身子都压在云栖的身上。 云栖浑然未觉,只是看着她,道:“你同他们,又有何差别。” 玉珺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面上却只是抬了抬身子,坐在侧边躺倒在云栖的肚子上,以书掩面着轻轻的笑:“你都知道,但如今这叔侄二人都未能达成所言,我是该好好考虑后路了。” 云栖眉头一挑,径直将她从床榻上掀了下去:“你敢!” 玉珺跌落在地上,反而瞪死了她:“为何不敢!非我同族,都该死!” 第1103章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自私骗局 像是一场梦。 当顾茗烟醒来之时,她已然回到了靖王府的院中,一众丫鬟哭哭啼啼的说她睡了几日才醒,她微微愣神之时才发觉身子陡然疲乏的很,面颊不正常的发热。 旁侧的小厮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还道:“您在邀月楼里吃东西吃的好好的,陡然就倒下了,王爷将您带回找了张大夫好好医治了一番,却还是睡到今日才醒,奴才们的脑袋差点儿就……”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领头的丫鬟给掌了嘴。 顾茗烟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上几句,领头丫鬟便叫嚣着此人出言不逊冒犯了夫人,叫人将还哭哭啼啼的人给拖走,边跪在地上向顾茗烟开口。 “夫人不过是偶然风寒,修养几日便好了。” 若真是如此,便无需得赏了那无辜小厮三十板子了。 勉强的回过头去,才意识到嗓子里都肿成一片,说话都是难事,几个丫鬟匆忙的上来喂了她几口温水,她才勉强开口:“我睡了几日?” 众人噤声不敢言。 过了许久,才见段承轩步履匆忙的而来,顾茗烟眯着眼睛看向门边,竟是在他脚边看见了些许血迹,满身寒意的冲到了她床榻边上,每一步都慢慢的砸在她的心上。 她甚少看见段承轩这幅着急的模样。 他的手正垫在她的后颈处轻轻托着,将她扶着坐起来,好似在顾茗烟看不见的角度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顾茗烟任由他摆弄着,反倒是轻笑出声来。 一连睡了几日的事情,她自己还没害怕什么,倒是段承轩先害怕了起来。 “醒来就笑,精神不错。” 段承轩也跟着笑起来,让顾茗烟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比起玉珺,我更相信徒弟。” 顾茗烟下意识的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仅仅只是归来一日,便叫她一脸睡了几日,且严重到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程度,段承轩也并未责怪她亦或是说要带她入宫去看看逸则,只怕也是被她吓到了。 “我去叫人将青则和逸则带来……” “不用。” 顾茗烟贸贸然的打断了他的话,用了仅剩的些许力气拉住了他的袖口,用力到眼角都泛了红,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这幅模样,我只要知道他们无事……”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段承轩将她的手摁了回去,疾言厉色的开口道:“成山,去宗平王府……” “不用了。” 顾茗烟咬着牙拽住了他的衣襟,睁大了一双眼:“还有机会,又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话音落下,她就被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段承轩紧紧的抱着她,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子里。 感觉着自己的肩膀都跟着湿了大半,顾茗烟那颗心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反手想要环住段承轩却无能为力,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的。 她本以为要等到自己彻底动不了,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日子。 可不知是这冬日的初雪太长,还是重新见到孩子们,心愿得了。 她难得比平时还要平静,等到有所缓和了些,才攀着段承轩的肩膀坐起身来,面目苍白的看着他:“别为了我,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浑身一震,却死死咬紧牙关不出一言。 喉咙发痒,顾茗烟不甘心的拉着他的肩膀咳嗽了几声,怒声道:“答应我!” “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段承轩手忙脚乱的从丫鬟手里接了帕子为她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渍,手足无措的帮她一遍又一遍的顺着背,满目焦急着:“去叫张良山过来,你且休息一会儿。” 顾茗烟恨不得将胆汁都给咳出来,微微点点头躺回到床榻上,手指同段承轩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才稍稍安心了些。 段承轩静静的坐在床边,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守护。 窗外的天色明亮的几分,屋檐之下的冰棱落下滴滴水珠,听着那滴滴答答的声响,段承轩的脸色渐渐的平静,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顾茗烟的指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并无方才的半点儿焦急和担忧。 成山踏入屋内时,便看见了王爷这幅沉溺的模样,随后只是端着汤药走上前去,看着段承轩将这些药以嘴渡进顾茗烟的嘴里,看着她在睡梦里皱眉着将其咽下,指尖恋恋不舍的描摹着她纤长的脖颈,落在她的肩上顺势往下。 在那心口,曾有他亲自刺入的一刀。 瞳孔微微收缩,段承轩如同触电一般收回手来,惊魂不定的注视着她睡梦中紧皱的眉头,看着那长睫之下的一片阴影,再看不见那双透彻的瞳仁,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我只能将我和她一并交出去,让玉珺按照约定,将黑水镇藏匿的苏玉婉交到我的手里,慕青可以随她摆布。” 他重新抬手为顾茗烟掖好被角,一刻不停的看着她。 “我们可以自己抢夺。”成山冷然:“若是让玉珺姑娘帮忙,便是欠了个人情。” “日后,她可还需得仰仗我。” 段承轩怒目而视,冷峻的脸上满是杀意。 如今玉珺虽然有生杀大权,可她更想看见的,是城中放毒后可留存于世的长生不老药,或是将这段氏的天下重新交还到她们的手里。 而这一切,都必须在她救治好顾茗烟的前提下。 段承瑞所求是她,段承轩所求亦是她。 玉珺无路可退。 正如段承轩心中所想,玉珺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她伙同黑水镇之人继续留着苏玉婉和慕青本来另有他用,如今不是献了一个人给段承轩,并无大碍。 而顾茗烟在夜半时分才缓缓醒来。 段承轩当即从浅眠里醒来,顶着眼下的两片乌青细细瞧着她。 “饿了吗?”这柔声的一句叫顾茗烟缓缓回过神来。 慢悠悠的摇了摇头,顾茗烟侧过身子似是觉得难受的紧了,却是咬着牙没咳嗽出声,只是身子颤了两下,低声道:“张良山如何说?” “他说你需要好好休息,不可劳心。”段承轩倾身为她取了一杯温水到嘴边,边低声道:“另外,青则还哭哭啼啼了一会儿,被钰儿带回去了。” “她们来过?”顾茗烟一愣,她竟是睡得这么沉吗? 段承轩看着她喝下那杯温水,眼底疯狂更浓:“来过,只是太闹腾了些,张良山说你不宜吵闹,钰儿也怕我害了他们……” “也好。”顾茗烟喝下最后一口水,并未察觉异处。 第1104章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以血还血 被人随意的扔在地上,于她来说已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头发散落在身边,她早已不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被轩哥哥宠溺着长大的娇俏小姐,恃宠而骄的任性都已经变成了对段承轩深深的愤恨,此时没想到他如今便坐在自己面前,脸上无悲无喜。 段承轩早已经忘记了苏玉婉的模样,却还知道她亏欠了顾茗烟许多都并未偿还,他现在也不知道当年顾茗烟因为什么而留下她来,此时看着她,也和看一只蚂蚁并无区别。 成一用铁链将她的双手和双脚分别都绑死,才站起身来退居到段承轩的身边。 站在平日里成山站着的位置上。 “你想做什么?”苏玉婉只能以肩膀撑着自己,仰起头来看着那始终高高在上的段承轩,却也只能看见他衣摆的淡淡血渍。 “当年你既然能以她的血入药,今日,她自当也能以你的血入药。” 段承轩淡漠的开口,指尖轻叩两声。 苏玉婉便听见背后传来了两道脚步声,愤愤不平的张良山被成二推了进来,他的嘴巴都被布条挡着没法儿出声,成二便低声开口道:“张大夫今日又想去见顾小姐,被我们发现了。” “让他看看,能否用苏玉婉的血入药。” 段承轩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满是无奈的看着张良山,冷声道:“别以为你是她的徒弟,我便真的不敢对你做什么,若是你连她的病都治不好,我便马上将她送到玉珺的手里去,你别妄想有谁会去帮你。” 扣紧桌边的手发出咯吱声响,有木头的碎屑落下。 张良山瞪圆了一双眼,被成山解开身上的绳子和布带,猛地咳嗽了几声,才声音发闷的看向段承轩:“她不希望你这样做。” “我们都是为了她好。”段承轩陡然嗤笑了一声。 下一刻,张良山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成二死死扣住,难以呼吸。 苏玉婉被惊了一跳,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却同样被一柄长刀抵在了胸前,难以动弹。 张良山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咬着牙弯下身来为苏玉婉把脉。 面色这才稍稍有所缓和,张良山低声开口:“可以,她年复一年的服食各类草药,再辅以其他的药材辅佐,不出两月这血便可入药了。” 苏玉婉瞳孔微微收缩,惊恐的往旁边动了动,胸口布料霎时被锐利的锋刃划开一条细长的血痕,汩汩的渗出血来,成一用脚帮她稳住了身子,收了刀:“你的血还有用。” 旁侧颤颤巍巍的侍从迎上前来,堪堪贴着那把长刀为她止血。 看见此番景象,张良山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属下来迟。” 门口传来成山的声音,夹杂着成山眼中些许的迷惑。 他躬身行礼,段承轩则不如以往那般器重他,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成二,淡淡开口:“并非你的错,成二和成一也需得好好历练,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由你来做。” “是。”成山的身子弯曲的更深,悄无声息的从屋内退了出去。 成二了然于心的将张良山拉到了身边,重新将他的两只手都给死死绑好。 临走时,张良山还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苏玉婉,眉头紧皱:“罪有应得不足惜,可王爷您对她的心思,可是真的用心了吗?” “出言不逊,是该禁足。” 段承轩按捺着心中的怒火,却还是对背后的成二摆了摆手。 张良山回过头去时,成二正将长刀入鞘,佯装什么事情都并未发生。 事态俨然已经无法挽回,段承轩已然回到了曾经那副执念不消的模样。 苏玉婉的血将将止住,便被成一从地上将人拉了起来,解开了她脚上的铁链,复而拽住了前面的铁链,将她拉到了段承轩的面前。 “段承轩,她和如今的我有什么区别呢?” 苏玉婉猛地笑出声来,换来成一的一个耳光才被从身边带离。 独留段承轩坐在屋内,眼神晦暗不明。 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抓着过去不放呢? 他已经为了以前做过的事情而付出了足够的代价,难道还不够吗? 缓缓阖上眼睛,直到成二重新回到屋中,半跪在他面前,低声开口:“黄公公带了玉珺姑娘的口信,已然在门口等候。” “请进来。” 呼出一口浊气,他总算放开了已经被捏碎了桌角,复而将手放在膝盖上。 黄公公小心谨慎的入了屋内,见这屋中依旧是装饰简单,唯有些许藏品彰显其身份不凡,而段承轩静坐于主座之上,眼如利刃,叫他匆忙跪下行礼,不敢多看一眼。 “不必多礼,直说便是。” 寥寥数字,便让黄公公这般的人精听出了几分怒气来。 当即起了身也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眼的压低了声音开口:“玉珺姑娘说人已然送达,希望王爷满意。此外,之前送来的药想来圣医大人已然用的差不多,如今让奴才来问问,王爷是希望能为她调理身子减轻药量,还是要……继续如此,让圣医大人浑浑噩噩……” “本王要她痊愈。” 段承轩想也不想的打断了黄公公的话,眼底爬上血丝令人生怖。 “奴才这便去回禀。” 黄公公慌忙回答,匆匆离去。 成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依旧是矗立于门前沉默不语。 而段承轩却踏着这初雪的末尾去了顾茗烟的院子里。 这院子里种了些梅花,花香清幽,故而取名为清幽院。 院中屋子两两三三,一墙之隔外便是张良山制药的屋子,其中大多屋子是给小厮和丫鬟们居住,为了方便照顾顾茗烟,就连夜晚都有两人一同守夜,清幽院外更有护卫十数人轮流看守,密不透风,只是顾茗烟并不知晓而已。 屋内温暖如春,顾茗烟正靠在床榻上小憩,手边还放着空荡荡的汤药碗。 汤药入喉,些许嗜睡。 段承轩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落座,问一旁的丫鬟:“她可察觉汤药有何问题?” “并未,奴婢们甚是小心,之前那同夫人说话的小厮已然给了银子封口,断不会说是您指使的。”领头丫鬟赶紧开口。 段承轩点点头,成二则将银子分发给院中丫鬟小厮。 不仅是面上密不透风,信息亦是如此。 第1105章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答得尚可 “柔姐姐,我想娘亲了。” 青则带了满身雪花跑了进来,鼻尖和手指都因为练武而变得通红。 身边的丫鬟匆忙的前来帮他拍落身上的雪花,齐柔便当着段承钰的面将小子给拉近怀里,命人拿了温水来帮他洗脸,顺势将个汤婆子贴着他的手。 “让你钰哥哥送个帖子去再说,这初雪来的又长又冷,这几日还是不要穿着单衣出去练功了。”齐柔边揉着他的脸边皱眉头,满眼的疼惜。 段承钰眉头直皱,想来他平日去军营里被人教训了回来,齐柔也只是说他学艺不精,如今不过是个臭小子练功,怎的就如此关怀。 “命人去送帖子。”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段承钰还是如此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复而无奈的看了齐柔一眼:“柔儿,这练功都是从小学起的,幼时底子打得好,来日才不吃亏,且他身上的狐裘都是你千金买来的,如何能冻着?” 话音刚落,便被齐柔冷淡的扫了一眼:“你是皮糙肉厚,青则可不同。” 哪里不同了! 段承钰心里呐喊着,倒是青则被这么一说,赶紧道:“钰哥哥皮不糙肉不厚的,之前教我练功时还伤了手腕,不知好了没有。” “真的?”齐柔紧张的将段承钰的手拽了过来,果然瞧见上面一块淤青,忙拿了药酒来给他揉开。 段承钰一愣,正瞧见青则笑的开怀。 这臭小子,倒是同她一双父母那般聪明。 不消片刻,出去送帖子的下人便匆匆折返回来,躬身道:“靖王殿下送来了许多物件儿给小王爷和小少爷小小姐,又道此时事多,不宜相见。” 说罢,竟是将满满当当两箱子带了回来,其中一箱子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似乎是将之前搜罗来的玩意儿一股脑的送了过来,另外一箱子则是孩子们穿的衣服,皆是上品。 齐柔蹙眉,这靖王莫不是真的铁了心要将孩子们留在这里? 段承钰心中也有不满,面上还得顾念孩子在场,让青则将东西带去给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儿,遣了孩子后才问那侍从:“皇叔还说了什么?” “靖王殿下说,王爷既然接了人,便没有脱手的道理。” 侍从颤颤巍巍的开了口,段承钰拍案而起反被齐柔抬手给拉了下来。 “此时你同他讲不出什么道理的,不若先静候佳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段承轩俨然变回了以前那副暴戾模样,若是段承钰这般急躁的过去,只怕是往枪口上撞,到时候闹得鱼死网破,只怕两边都不好收手。 段承钰欲言又止,终是狠狠拍桌坐下,由着齐柔为他添了杯茶。 本想静观其变,却不料皇帝一道圣旨要问问他祭祀之事,要将他传唤进宫,齐柔隐隐觉得不对,唯有在帮他更衣时,才低声嘱托:“这祭祀之事本不由你一人独掌大权,此事定有蹊跷。” “这个自然,我之前多次请求入宫,都被父皇给拒了,如今让我入宫,却不知是父皇的心思,还是那玉珺的心思。”段承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接了齐柔手里的差事儿自己系腰带,边又道:“父皇手眼通天,那日皇叔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孩子们送来,今日,说不准是那玉珺要向我讨了他们。” “若他们当真讨要,你给还是不给?”齐柔抬眼瞧她。 段承钰被她这幅愁眉不展的模样逗笑,抬手捏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轻轻摇晃两下:“皇叔护了我这许多年,如今我就算赔上这条命,也是不肯交的。” “答得尚可。” 齐柔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衣襟:“路上小心。” “知道知道。”段承钰随意摆摆手,离了院子却加派了人手好生看顾,此外更吩咐了身边之人,但凡事情有变,直接将几人带走即可。 他没段承轩那般大权在握,也无段承瑞那般聪明睿智。 若事情有变,他除了逃离别无他法。 入宫觐见乃是大事儿,风雪未散,段琮却因有大臣急报冬日赈灾之事占了御书房,他便只能去往偏殿稍等片刻,黄公公命人奉茶上来,低声道:“王爷还请歇息片刻,等到大人们谈完事,皇上便可见您了。” “百姓之事更要紧。”段承钰假意一笑,竟是不知这是真事儿还是为了拖延时间,一时不察,竟是没注意身边之人,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泼了一身茶水,惊得那小太监赶忙跪在地上讨饶,却还是吃了领头太监的两脚。 “这小子是新来的!还请王爷恕罪!”领头太监拔了嗓音跪下讨饶。 冬日衣厚,区区茶水算不得什么,段承钰无心同他们计较,饶了一干人等去旁侧换衣裳,这偏殿的屋子窄小,可这屋子后却是打扫宫女们平日等候差遣的地儿。 段承钰方才解了扣子,便听见几个宫女们的说话声。 “你是不知道呀,皇上新宠的那位玉珺姑娘并无头衔,身边却有个一两岁的胖娃娃。” “想什么呢你!那孩子是靖王殿下的亲儿子,青则小王爷的亲弟弟,叫逸则,皇上和玉珺姑娘甚是喜欢,各位娘娘们都不敢轻动呢。” “瞎说什么,王爷就在旁屋里更衣呢!”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宫女们的声音才被急促的脚步声所替代。 而段承钰手边的扣子也落在地上,久久未有其他动静。 待到衣冠齐整,他尚未问问那逸则的事儿,黄公公便满脸愁容的走了过来:“王爷贵安,皇上同大人们只怕要聊到晚上,特意派了奴才来告知王爷不必再等,还让奴才传个口信儿。” “黄公公请讲。” “皇上让王爷代为传达,便说是小王爷在宫中居住一切安好,无需担心。” 此言一出,段承钰的眉头都跟着扬了起来,拳头捏的咔嚓直响,面上却还佯装淡然的点头应下——如今青则便在他府中,这边的小王爷又能是谁呢! 方才宫女无心之言,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当即愤愤离去。 而黄公公回了御书房告知此事,段琮唯有停歇片刻借用膳之名去了玉珺宫中,将此事告知玉珺:“可满意了?” “当然满意,这段承钰的确是你的好儿子,若他当真能一时冲动将那丫头夺回来,我便更加欢喜了。”玉珺凑到段琮的身边落座,美目一挑:“不过,若我们真的能将逸则攥在手里,那两人便都归我控制了。” “承轩不比你想的愚笨,他怎会轻易将这筹码给你。” 段琮宠溺的帮她整理松散的衣襟,玉珺心安理得的靠在他的肩头。 目光却不时扫向门边沉默的云栖。 第1106章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虎毒不食子 “皇上未曾见你,这流言又来的如此准确,未免蹊跷。” 齐柔听了段承钰道出今日宫中所发生之事,愈发觉得不太正常。 段承钰甚少入宫,而她家倒是同不少妃嫔们打交道,如此嘴碎的宫女活不长是其一,而黄公公有意提起此事,且皇帝不过是让他去宫中走了个场子,这也未免太过凑巧。 段承钰同样是眉头紧皱,用膳之时也觉得味如嚼蜡,只好放下碗筷。 “我之前本也是这样以为,可皇叔屡次借口不照父皇命令入宫,故而让我转达也是清理之中,其他事情不可定真假,可自那日我下崖寻得顾茗烟时,皇叔命人将逸则带走也是真。” 他归来之时,才知段承轩早早命人接走了逸则。 齐柔当时还以为是要带逸则去见顾茗烟,索性并未阻拦成山,如今想来,如今逸则究竟是尚在靖王府还是在皇宫之中,都未可知。 “如此一来,倒不如兵行险着。” 段承钰淡淡一扬手,同手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齐柔听得直皱眉头:“如此大逆不道,他若知晓此事,可会原谅你?” “若他真惦念着顾茗烟,就算知道此事,也不敢动我,毕竟我若失势,无人照料他的孩子们,且还会让这孩子们成了把柄入玉珺之手,不会将此事闹大。” 这也算是恃宠而骄的典范了。 齐柔倒是觉得这办法无赖,却是如今唯一可证明的办法。 入了夜,满眼都是灰白霜雪,风中带着纷飞雪花,叫人看不清明。 靖王府外,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翻过围墙入了里侧,游荡于黑暗之中,竟发现清幽院戒备森严,反倒是旁侧小小院落防守薄弱,且灯光仍在。 段承钰身着黑衣命人细细观察,过一会儿便来报:“其中有药炉和许多药材,药味儿浓重,兴许便是此处。” 比了个开始的手势,段承钰背后数人四散跃上屋檐而去。 清幽院外的护卫们巍然不动,倒是旁侧院子里的护卫跑了大半。 段承钰接机带人入内,强破了窗户,正同桌案前奋笔疾书的张良山对上了眼,还未开口说话,只拿了牌子认清身份,便听见有人呵斥了一声:“贼人在此!” “该死!”段承钰低低叫了一声,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空手离去。 张良山却赶忙凑了上来,低声道:“我知道发生什么……” “带走。”段承钰只来得及吩咐身边之人,抬手提刀拦下眼前护卫,背后之人一把将张良山扛在肩上就往外跑。 “快拦住他们!”有人大喊起来。 护卫们涌入院中,段承钰带的人不多,马上便落在下风。 脸边银光一闪,段承钰心中暗叫不好,眼看这一刀就要落在肩头,却听见当当两声,两柄近身长刀具被弹开,段承钰只来得及看清角落的人影,便带着人匆忙离去。 段承轩匆匆赶来时,张良山已然被段承钰带走。 院子里一片狼藉,成一询问一二,前来低声道:“看身手,是宗平王府的人。” 段承轩目光一凛,却看见地上的两块石头,突兀的躺在他的脚边。 成二此时则低声开口道:“成山不在屋内。” “夫人醒了,问发生何事?”清幽院丫鬟匆匆而来,彻底打断了段承轩的思绪。 这院子同清幽院不过一墙之隔。 如此大的动静,定然是将她深夜吵醒,此事暂且不说,如今张良山入了段承钰的手里,他却动不得段承钰,总归得考虑青则他们需要个庇护之所,且若让段承钰破罐破摔的冲入了清幽院告知真相,吃亏的还是他。 左右一想,段承轩还是前往清幽院,边吩咐道:“此事不宜声张。” 众人心下了然,而段承轩则忙不迭的赶到院中,正看见顾茗烟坐在床边想要下床,丫鬟小厮们跪了一地请她不要深夜外出吹寒风,顾茗烟似是被她们这幅逼迫弄的焦头烂额,也僵持着。 见到段承轩,她才无奈道:“她们未免太小心了些。” “是你太大意。”段承轩走上前去,冷眼扫视屏退了这一干人等,抬手将她拢进怀里后焐热了才又送回被褥里,无奈瞧着:“不过是些大臣找来的,想找到我贪了那冬日赈灾银子的证据,被发现不说,还惊扰了张良山,所以才闹出这许多的动静来。” “那你贪了?” “从未贪过,不过是段承瑞身边的大臣忍不住想找机会解决我罢了。” 段承轩低笑了几声,将人安抚到昏昏欲睡的模样,才脱了衣裳亦跟着钻了进去,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明日我将逸则带来,可好?” “嗯。”顾茗烟淡淡的应了一声,复而往段承轩的怀里缩了缩:“我差点儿就以为你真的将逸则给了玉珺她们。” “你不喜欢的事儿,我便不做。” 段承轩吻了吻她的发间,还不忘解释道:“当时我也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想着若是玉珺真的可以救了你,我同她们联手又何妨,如今你说你更想要保全孩子们,我便想办法想个万全之策,不叫你在崖下困着,也不叫你离我而去。” “世间安得两全法。”顾茗烟无奈一笑:“总是这般任性。” “可还有下一句。”段承轩收紧了手臂,低声呢喃:“不负如来不负卿。” 怀中之人却也不知听没听见,好似早早睡去。 段承轩在黑暗里睁着眼,感受着怀中人身上浅淡的味道,极尽疯狂。 若是日后没有她在身侧,他只能成一行尸走肉。 如今欺骗,是为她好。 段承轩这一夜未眠,生怕错过了。 此夜靖王府依旧安静,仿若无事发生。 而段承钰只来得及带回张良山,并不知晓那能在靖王府里帮助他的人是谁,却从张良山口中得知了苏玉婉之事,且提到逸则之时,张良山也是一脸茫然:“逸则怎会在宫中?不是在你这儿吗?” 段承钰也是惊愕,将当时他离开时,成山将逸则带走的事情尽数告知。 “不对。”张良山眉头深锁,喃喃自语:“可前几日,成山还同我说,他已经吩咐了人将逸则送到了宗平王府,难不成……是送进了宫里?” “成山可是皇叔的人,他要骗你,自然就是皇叔要骗你。” 段承钰攥紧了拳头,心下已然有了定论。 虎毒尚且不食子。 纵然妻子难两全,皇叔也不该将亲子送入虎口! 第1107章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双亲不齐 若是她能再胖些便好了。 段承轩今日也对着顾茗烟那太过纤细的手腕子发起呆来,这腰际不足盈盈一握的确是好看,他如今却只觉得胳人,锁骨轮廓未免太过分明,那云字倒是一如既往的存在,叫他愈发的看不顺眼起来。 瘦成这副模样,也不知以前是如何赶路的。 当顾茗烟慢慢醒来时,正对上段承轩那打量的一双眼,衣襟还大敞半露着,被寒风刺的冰凉,便一只手拢了衣裳,才见段承轩抬起头来同她四目相对。 “看什么?”顾茗烟声音尚沙哑着。 “看你。”段承轩帮她将面上的青丝都整理开,缩在顾茗烟的怀里不放手,搂着她的腰侧紧了紧,连头都埋进她的怀里去。 顾茗烟红了一张脸,倒也没将他推开,只是往后挪了挪,生怕他从床沿跌了出去,段承轩便顺势吃了些豆腐,反而是愈发不满起来:“你这么瘦,等会儿如何还能抱得动逸则?” “你抱着就行。” 顾茗烟如今依旧没什么力气,生怕自己为了抱孩子逞一时之快,末了将他磕磕碰碰到哪里便是不好。 不过听见逸则的名字,她的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 段承轩又不满:“你何时看见我也如此欣喜,便好了?” “你何时能不这样撒娇,我就欣喜了。”顾茗烟被他这奇怪的语气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段承轩反倒是轻笑几声,爬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听闻宗平王便是这般将齐柔给带回府上的,如何在你这儿就不奏效。” “最起码段承钰生的俊美,你这脸蛋如今愈发冷峻刚毅起来,像是猛虎撒娇,你看谁能喜欢?”顾茗烟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说的都对。”段承轩捏了一把她的面颊,起身更衣。 顾茗烟也想起床,段承轩却将她摁了回去:“如今天还未亮,等到正午暖和了我再将他抱来,受寒可怎么办?” “恩。”顾茗烟简单应了下来,重新躺了回去。 当时段承轩带着皇城的人将她从崖下带回,还给她用了玉珺的药,对逸则表现的不屑一顾,如今却对逸则如此关心,究竟当时是一时冲动做错了选择,还是另有所图? 上午数名侍从前来,催促了他去处理公事。 正午时分,成一恭敬命人备了丰盛午膳前来,连带着将咿呀学语的逸则也给抱了过来,逸则年幼不到两岁,倒是能在地上走上几步,听得几句话,只是说话这方面却是不比其他孩子,还未学会。 小孩儿脸上肉嘟嘟,眼睛圆溜溜,一张小嘴咿咿呀呀的说了一会儿,讨喜的很。 只敢让逸则在床榻上爬来爬去的玩儿,顾茗烟一只手虚虚的拦着,蓦地被小孩子的小短腿抱了个满怀,咿呀着对她笑。 “小家伙……”笑着动了动手臂,逸则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明是血脉至亲,顾茗烟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她当年怀着逸则时,身子不太好不说还四处奔波,逸则当年出生健康,不出几月才发觉身子较其他孩子要虚上几分,途中生了场大病后便亏虚。 可她这亲娘却从未做过些什么。 将逸则抱在怀里亲了亲,便被他抹了一脸的口水,旁侧的嬷嬷赶忙上前来要将小小少爷抱走:“夫人您身子虚,可不能同小小少爷玩久了。” “还好。” 顾茗烟愈发不满的将逸则搂进怀里,嬷嬷进退两难唯有在旁侧看着瞧着。 孩子不会说话愚笨些也无妨,逸则倒也是天性使然的趴在她身上不下来,但凡嬷嬷稍要将他们拉开些便要哭啼不止,顾茗烟累了倦了倒也能撑着。 而在窗边,段承轩却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们这双父母,只怕是全天下最差劲儿的了。 顾茗烟靠在床榻上同逸则嬉笑打闹,却时不时的看向门外,那人兴许是被公文绊住了脚,便又收回目光。 来来去去,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一面墙、一扇窗。 久到顾茗烟已然因着每日服的药而沉沉睡去,段承轩也站在门外看着灯笼高高挂起,难得双手都被风吹得发干皲裂,才缓缓踏入屋中,烤热了身子才爬上床榻将人拥入怀中。 顾茗烟被这小小动静弄得睁开眼,见眼前烛火摇曳,忍不住的问:“今个儿忙?” “是啊,逸则都睡了。”段承轩疲累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两人相拥而眠,门外成一成二分别立于门边两侧。 成山听着里间的话,眉头紧锁,单独将成一叫到了一旁:“逸则小少爷如何会在王府,不是已然送至宗平王府了吗?” “此事皆是王爷吩咐,成山大人不若等会儿询问。” 成一略一拱手,倒是又回到了门前。 看来是恪尽职守,实则淡淡一个眼神,是让他莫要多言。 恍然之间,成一和成二倒是替代了他的位置。 成山眼神一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清幽院。 …… 夜半,宗平王府。 夜袭之事等了一日也未等到靖王府的半分训斥,段承钰那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趁着夜色去了齐柔院中,避开了白日玩闹的孩子们,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 听罢,齐柔不免多问:“如何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帮他?” “我也是这样想的,张良山平日做事可是一板一眼,别说是找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就连身边帮忙的人都来来回回的换,如何能有人挺身相助……哎呦。” 猝不及防的被齐柔敲了脑袋。 “胡诌什么。”齐柔横了他一眼,复而淡声道:“先不论那人是谁,先说靖王这般行事,又将逸则送到了玉珺的手里,这事儿,你倒是不能插手了。” “怎么讲?”段承钰挑眉。 “你若是再动些什么小动作,靖王便不会饶过你。”齐柔目光浅淡,继而浅浅一笑道:“且他一意孤行,你若插手便是拂了他的意思计划,说不准他就真的六亲不认,但是……你若是有意将事情闹大,也无妨。” 段承钰满脸嫌恶:“我再怎么闹,也没用。” 齐柔无奈轻笑。 “所以说啊,你们如何以为昨夜出手之人,是帮张良山呢。” 第1108章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背了骂名 天炎城化雪初时,他城雪灾渐缓。 段承钰也从皇宫里送来的那一叠叠的公文里抽出身来,当即从府中调了几个口风颇严之人照顾着张良山,总叫他藏在娘子院后的小院之中也实在不是,自己则带着人去了靖王府。 数十家丁紧跟身后,生怕别人不知晓此事。 来到靖王府外,竟是成二带着人将他们一并给拦了下来。 “宗平王殿下,我家王爷近日为国事操劳,方才将将睡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段承钰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成二,当年那不听事儿的小子如今也爬到了成山的位置。 可他,到底和成山比不得。 段承钰眉头一挑,不顾阻拦的往里走去,成一腰间刀未出鞘,段承钰已然小刀滑于掌心,在那长刀方出鞘时便将其一并条开来,成一愣神片刻之际,段承钰已然一拳将人打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指骨捏的咯吱作响。 “多年未动手,倒是无人知晓本王也是沙场边疆长大了的?” “属下不敢。” 成一慌忙撑着身子爬起来行礼,再不敢有半分逾越。 段承钰轻车熟路的往里走,一草一木皆是一如既往,竟唯有当年顾茗烟居住的凤鸣苑被人夷为平地,唯有一块墓碑和花花草草,平日不许他人踏入其中,却月月都遣了人为其处理杂草。 其余,便只有这新建的清幽院了。 段承钰虽不见其中的富丽堂皇,却也能瞧见这清幽院同这冷冽的靖王府格格不入,其他地方多是简朴随意,唯有这清幽院外的长廊挂满了灯笼,就连这廊旁的小池塘都是大兴土木挖的,种了一池莲花,只等到来年夏日开出花来。 段承钰如此想着微微走神,他还从未为了齐柔做到这般地步。 想入非非,自然走神。 还未踏入那长廊之中,便只觉得周身之气压抑许多,辅一感觉到杀气躲避,只看见一支羽箭从脸边飞过,却严严实实被那长廊外的护卫以一层层棉布给接了下来,似是早做准备。 “谁敢对我家殿下不敬!?” 段承钰背后之人高高喊了一声,话音刚落便被隔空甩了个巴掌,险些跌入湖中反被段承钰拉拽了一把。 “皇叔便是这样待客的吗?”段承钰循着那羽箭飞来之处看去,唯看见段承轩一袭玄色长袍加身,倒像是刚从清幽院出来,背后几个从未见过的护卫竟是手持弓,箭在弦上,视他如死敌。 段承轩一道眼神让身边之人放下弓箭,依旧沉默不语的慢慢走来。 扔开那已然站稳的下属,段承钰看着他迎面而来,唯有开口道:“天子脚下,守卫森严的靖王府,竟需提防我这小辈到如此地步吗?” “若你还信任我这皇叔,便不至如此。” 段承轩走及他的面前,一如在边关之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是为让他放心跟着他上战场,如今,却是让他离开。 心有不甘,段承钰到底也没能挥开肩上的掌,唯有怒声道:“我该如何信任你?门外便是成一死守不通,门内便是一支羽箭迎面而来,你明知从当年你还未心属于她之前,我便待她如朋友,今日皇叔如此阻挠,是怕我害了她,还是戳穿了你那不合时宜的执念?” “执念?” 段承轩低声重复着这二字,舌尖绕了一圈,竟是笑了。 略一扬手,自有四处而来的护卫们将段承钰团团围住,似是听从了段承轩的言语不再顾忌所谓皇族王爷,长刀出鞘,纵然段承钰武功卓绝,此时也只有被一柄柄长刀架在脖子上的份儿。 立于此地,段承钰自知不该喊叫胡闹,只淡淡的看着段承轩谴退了身边侍从。 当年一袭黑衣着身,段承轩便是沙场上的黄泉修罗,如今一袭黑衣,却尽是霜冷萧索的模样,当年无畏向前的一腔杀意,如今倒是只剩下成熟内敛,反而愈发的叫段承钰看不清来。 “每每我要做些什么,皇叔都拦我。”段承钰慢慢转过身去,可肩上长刀亦未挪动半分,将将要破开他脖颈上的皮,只得蹙眉而视:“当年我拦着你伤害她,如今想来可是正确之举,今日我来,你怎知我这榆木脑子想的不是对的?” “既知是榆木脑子,便好好做你的宗平王。” 段承轩缓缓抬起头来,倒顺势从那折返回来的侍从手里接了食盒:“当初是当初,如今,自是我比你要待她好些。” “你!”段承钰怒斥一声,当即被脖子上的疼痛给止住了嘴。 唯有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提了食盒,带着两个手里端着玄狐皮的丫鬟折返回去。 四周长刀放下之前,唯有成二同他擦肩而过:“王爷从不耽搁顾小姐吃食,宗平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这说辞是愈发听不下去了。 段承钰当即甩袖离去,护卫们悻悻收了刀,却见那人还未走出几步便转过身来,隔着这话长长廊道对那清幽院大喊起来,内力厚实,震得几人耳朵嗡鸣。 “逸则便在宫中!别信了皇叔的话!” “殿下!”众人忙不迭的跟着高喊,想要将这话给压下来。 却见段承钰冷笑一声:“柔儿叫我来闹,我既闹不过,便喊上几句也无妨。” 清幽院内,方才醒来不久,精神恹恹的顾茗烟正靠在床榻边上,洗漱之时正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震天响,唯忙不迭的捂了边上逸则的耳朵,旋即也是一愣。 逸则便在身边,如何段承钰又说是在宫中?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逸则的小脸蛋,却不料小家伙当即睁开了一双眼,笑眯眯的抬手翻了个身,滚到顾茗烟温热的怀抱里,嘴里还叫着不成调的娘字或是亲字。 “可听见了?”门外传来段承轩的声音。 厚重的门帘被他单手挑了起来,手里还提着个大食盒,隔着这远就能闻到甜腻汤羹的味道。 “你为何不同他说清楚?”顾茗烟抱着逸则爬起身来。 段承轩无奈,示意身边的人将逸则抱走去喂饭,便走到床榻边上亲手添了汤羹饭菜,非要一勺一勺的喂到她嘴里,见她心神不宁的要见逸则,便委屈道:“你惦念着逸则,倒是不惦念我了?” “胡说什么呢?”顾茗烟嗔怪了一声。 “他道我无情无义将逸则送入宫中,又怪我何事不同他说,却不知那齐府上下可堆满了他人的眼线,但凡被谁听去了都要功亏一篑。”段承轩迎上前去,轻笑道:“我为保你们母子平安,可是白白得了这骂名。” 第1109章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信件周转 俯身上前,倒是将这一身凉气过给了顾茗烟。 冷不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轻轻咳嗽一声,段承轩便如避蛇蝎般退开去,冷着脸放下手中的汤碗勺子命人前来为他换了暖和衣裳,唯有一双眼警惕的看着顾茗烟。 就连顾茗烟都面露惊愕,不满道:“我不过咳嗽了一声,你跑什么?” “这一身寒气染了你,不好。” 段承轩沉着脸任由身边的人换衣服,边弯身来将两只手都放在炭盆上烘暖了才好。 顾茗烟半撑着身子看他:“我又不是纸糊的!” 被这么一吼,段承轩反倒是不说话。 只暖了身子后才屏退了一众人,慢慢的爬上了顾茗烟的床榻边,慢斯条理的躺在她的身侧,搂着她的腰仰起脸来:“钰儿如今还不信我会好好待你,当真是令我伤心。” “我去帮你同他解释如何?” 顾茗烟拨弄着他耳边零散的头发,边端详着这张已然三十的脸。 这刀削似的面庞如今倒是显得他愈发的冷峻起来,眉峰高些不怒自威,就连这一双眼都带着讥讽冷意,想来当年他的桃花也多是看重了他功勋卓著,地位超然,不然如何有人能容忍得了这无趣男人。 如今段承轩却眉眼柔和着躺在她的怀里,倒是让她想起了青则也是这般。 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我之前也想着你是不是在打其他的算盘,可当逸则回到我身边之时,我便什么都不想了。” “你是为我们好,那黄公公,不过是做戏罢了。” 两段话之间稍稍停顿了些许,顾茗烟的指尖也缓缓的落了下去,摩挲着段承轩的眼角。 逸则既然还在身边,便证明段承轩断然没有将逸则当做筹码送到玉珺的身边。 且她尚还在靖王府中,纵然被困于此终究是让她忧心思虑,可想及当年段承轩也是执拗的将她困于两国之间,边关之外,为的不过是让她好好休息几日。 当年她上下闹腾着不愿被困,如今倒是缓了一口气,不比当年逞强。 感觉到怀中之人放松下来,段承轩才低声开口道:“被钰儿骂了,我甚是委屈。” “谁让你将我困在这里,竟是连张良山都不得见。” 顾茗烟横了他一眼。 “那可不行,你这人疑心重,但凡听到些什么便要同我分道扬镳,说不定过几月又换了个身份卷土重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死死的掐住了她纤瘦的腰际,段承轩咬牙切齿的开了口,嘴里尽是些不许她离开半步的话。 “同个孩子一样。”顾茗烟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也跟着躺下来:“你且去处理公事吧,叫我同逸则好好玩玩才是。” 段承轩也不恼,知晓如今自己在顾茗烟心里还比不过一个逸则,只好答应下来。 入了书房来处理朝堂之上的事儿,有听闻孟旭又向皇帝告假,说是还要去往其他福地细细查看,这边赈灾粮食顺势走了水路,半路上却不知哪里的水贼给袭击,损失了大半人,如今正向他请示着要派兵前去剿了水寨。 他方才处理了几件事儿,这边便来了个顾茗烟身边伺候的丫鬟。 “王爷,夫人说要找个时间约了宗平王殿下,奴婢特来请示。” 这事儿到底没完,段承轩也跟着冷下脸来,低声道:“去同她说,钰儿如今不信我,我若是去请,只怕齐柔是不会让他独自前来,最好还是她书信一封,由我派人交去,请人上府一叙。” 丫鬟心下了然,将此事应下方才离开。 顾茗烟得了消息,只一想到段承轩平日在段承钰面前总是以长辈自居的模样,如今看来只怕也是拉不下脸来将他独自召回,又要担心他不会瞒着齐柔,故而才让自己书信一封,单独将他请来府上。 不是什么难事,顾茗烟寥寥几句便拟写好。 倒是旁的逸则沾染了墨水,两根手指在那信上边角按了个手印。 “调皮。”顾茗烟赶紧将他抱过来将手上的墨渍擦拭干净。 看着角落那小小手印实在可爱,顾茗烟索性直接将这信件包了起来递给丫鬟。 那丫鬟面上应下,实则还是将这信件转手给了段承轩过目。 看着那信上的小小手印,段承轩也只是无奈一笑,低声道:“送出去便是,就算钰儿知晓什么也惹不起什么风浪,反倒若是我动了手脚,他还会以为我将茗烟如何了。” 那默不作声的陌生护卫却走上前来一步:“还请王爷谨慎。” “当一切唾手可得,谨慎反而更让人起疑心。” 轻描淡写一句话,那护卫已然自知多言跪在地上领罚。 置若罔闻,段承轩只将手边的公文和密信一一过目,不再提及此事。 可这寥寥数语的一封信,却让段承钰满脸茫然。 先不说这寥寥数语都是邀他前去府中一聚,又刻意的旁敲侧击的让他勿要将齐柔带来,再说这信件一角上的小小手印,便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齐柔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她是不是又认了个儿子女儿?” “银杏和萧骁若非是卷入此事,她不会轻易认下一双儿女的。” 段承钰连连摇头,想着如今瞿府学堂里那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顾茗烟总不可能全部都收做儿女。 “那这手印究竟是从何而来……” 也不像是顾茗烟想要传递什么消息的样子。 两人翻来覆去的将这信件查看数遍,最后还是张良山看不下去将这信件一把夺了过来,低声道:“你们如何能确定这信是她写的?” “我认得她的字迹。”齐柔当即说道:“她写过不少方子给我,一一辨别方可知晓,且这纸张并无做过手脚的痕迹,向来无错。” “既如此,便只有逸则究竟身在何处这一点十分可疑了。” 段承钰直截了当的下了定论。 不等那两人还想琢磨一下,段承钰已然风风火火的让人去皇宫通报,请求入宫一趟,这边又答应了靖王府的邀约请求,无论是哪一边应允,最起码他都该亲自看看逸则在哪儿。 第1110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事急从权 “出城祈福?” 顾茗烟回过头来,万分不解。 此时天炎城初雪将将散去,正是天寒地冻的日子,先不说城中府邸过冬之物应有尽有,便是那出城之路只怕都因这下雪之事而举步难行,实在是蹊跷。 一众丫鬟们纷纷跪在地上,皆是说不出其中缘由来。 她捧着手里的书卷微微出神了许久,却只是无奈摇头道:“宗平王府的人可还说了些什么?亦或是齐府的人?” “齐柔小姐身边的丫鬟说,是避灾祸,天炎城中事情诡异杂乱,实在并非是宝地,再待下去便要灾祸缠身,胡诌这些个鬼神之说。” 那领头丫鬟面上更是冷冷的斥责了一句,想来是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段承轩派来的丫鬟的确也是个聪明识大体的,倒是顾茗烟听出了些不同的意思来,想来昨日段承钰上府大闹一场无果,回去便同齐柔商量了此事,既然不相信段承轩,便也只能卯足了劲儿的保下孩子们。 若她们当真是为了保全孩子,反倒是件好事儿。 她同齐柔和段承钰认识这许多年,性命都能为其双手奉上,如今之事实在不该斤斤计较,且逸则如今尚还在她身边,靖王府中最近又并未听到什么宫中的消息,段承轩日日陪着想来也并无入宫机会,反倒是让她安心许多。 “那夫人可要再书信一封去往城郊外?奴婢尚可派人送去。” 领头丫鬟低声提议着。 顾茗烟倒是坦坦然的应下此事,写了几封报平安以及逸则在身边的事儿,至多便是嘱咐了几个孩子的事儿,让领头丫鬟拿了去转交。 单独将那说了逸则之事的信件给昧下,领头丫鬟刚拐了弯,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成山,赶忙后退两步低下头来,顺势将那信件给藏好些:“奴婢方才顾着夫人的信件,没看见成山大人,还请恕罪。” “给我瞧瞧。” 成山上前将她收起的那封信给拿出来,甚至连口都未封上,他便细细看了一遍,当即脸色一变:“王爷说将夫人所有的信一并送去,你如何要将这封信给留下。” 领头丫鬟脸色微变,无奈道:“事关小少爷,不得不留。” 成山本还想说些什么,门边的看护的成一已然走上前来将这信件拿了回来,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更冷眼看着成山:“这也是王爷的命令。” “成一大人说的是。”那领头丫鬟淡淡一笑,从成山身边擦肩而过。 成山成一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挪开了目光。 临走之时,成一还不忘嘱咐成山一句:“莫要忘了主子是谁。” “不用你说。”成山蹙眉不已,踏出了这清幽院的后门。 院中重归宁静,而那领头丫鬟却是将这信中所言一一看过,才命了几个陌生面孔将这信送到宗平王府去,成山紧紧跟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后才悄然离开,并未被那领头丫鬟所发现踪迹。 宗平王府的两道帖子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时隔一日又并未能回信,靖王府的信件却无端的送了过来。 段承钰看着这字里行间尽是些担忧之言和嘱咐,愈发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也不知顾茗烟这些话是别有深意,还当真是被蒙骗了才敢写出这许等让他放心的话,犹豫不决,索性还是去了齐柔的院子里。 惹来齐柔一记白眼:“我尚还在禁足,你倒是日日前来,如何有规矩?” “柔儿只晓得挑拣我的错。”段承钰巴巴的迎了上去,还见旁侧的萧骁将那写字的纸揉成团扔过来,当即侧身躲开,笑盈盈的搂着齐柔往里走,还道:“你是做哥哥的,可没用了呢。” 萧骁气恼不已,银杏只好将那纸团拿了过来拆开递给他:“他虽也是我们的义兄,但到底要大上我们许多,同他置气不划算,倒不如学着青则好好读书习字,日后也好教那未见面的小弟弟。” “既然是弟弟自然是习武的,青则你说是不是?”萧骁将那纸又拧成一团砸了青则。 被打扰了写字的青则倒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点点头:“文武都好,只是哥哥你玩弄这些小把戏,还不如出去找师父练上几场,不然如何能赢了钰哥哥。” 萧骁憋气,反倒是乖乖安静下来写字。 三个孩子都经历过些事情,又有顾茗烟的教导,倒是一个个识大体的很,就算银杏如今有些许任性也是在情理之中。 齐柔听了一会儿知晓他们不准备吵架,这才随着段承钰走到里间,将这信件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更加不明白:“她疑心病重,如今倒是不疑心段承轩了?” “天知道,只是我平时听她整理思路来条理清晰,大多都说的中,如何到我们这儿便摇摆不定,拿不准她究竟身处何地呢?” 段承钰继续抓耳挠腮。 齐柔也打错了算盘,本想那夜既然有人出手帮忙要救下张良山和段承钰,便以为那人并非是向着张良山而是顾茗烟,昨日那么一闹,好歹留了些空隙拖住了段承轩…… 那神秘人既能到清幽院旁边院子救了张良山。 自然也有本事给清幽院里面的人通传消息,如今为何一派平静,毫无异样。 思来想去,齐柔倒是理了理思绪,道:“若是我们得不到消息,便找了能得到消息的人去一探究竟。” 见齐柔眼底划过一丝纠结,段承钰也跟着沉下一张脸来:“你莫不是说,要我去找三哥,如今他可一心看着皇位,就算知道消息也只是利用她而已,若出了什么事儿,皇叔第一个就要砍死我。” “怎会,段承钰这许多年来才见过她几面,便痴情至此,此时她又是重要的筹码,于公于私三皇子都该保全她,就算我们不知道真相,可最起码能多一个照顾顾茗烟的人,这才是最要紧的。” 齐柔安抚性的拍了拍段承钰的手:“你同他是手足,自当也该知晓他的人品,事已至此,他又害过几个人呢?” 段承钰眉头深锁,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事急从权,总不能真的信了皇叔和这信后坐以待毙。 第1111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刚刚好 邀月楼小聚,兄弟二人罢了。 冬日化雪天边亮堂堂,连带着邀月楼二楼雅间也显得宽敞明亮,窗台花瓶上还特意挂了梅花枝子装点着,桌椅具是雕了天仙图,再无其他装饰,愈发显得清闲雅致。 段承瑞这几日为国事操劳脚不沾地,如今被段承钰这么叫出来,眼下竟是两片乌青色,月清身为小妾也不再日日跟着,倒是让封月日日跟随在侧,倒也是恭敬有礼。 “四弟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段承瑞品了一口这春日的桃花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来,又命人烫热了清酒端上来。 段承瑞方才顶着雪化的寒意从朝堂上下来,衣服都未脱去,眉宇之间多是疲惫。 “是为顾茗烟之事,不知三哥是否愿意帮忙。” “自然是要帮的。” 话音刚落,段承瑞眼底便亮了几分,开口应了下来。 段承钰倒是未曾想到他竟也能答应的如此果断,继而开口道:“三哥不问问我为何事?” “无论何事何时,此事也有她的一份。于公于私,我都该管。” 段承瑞砰的一声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砸落在桌案上,平时的沉稳冷静此时却多了几分急躁和不耐。 “如今她被困于靖王府中,平安与否未明,希望三哥能为我前去一趟。” 段承钰略一拱手,将齐柔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 这般说法,既不挑起三哥和皇叔之间的矛盾,也说明不了究竟是所为何事,若是段承瑞还想继续追问,他自然还有许多说辞将其含糊过去,三哥聪慧,自然会知晓他这把闪烁其词是不会告知其中真相。 段承瑞果然沉默下来,沉思良久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段承钰:“四弟,未免有趣。” “有趣?”段承钰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却听着段承瑞甩袖起身,负手而立:“我并不喜欢你这个弟弟,也并不喜欢皇叔,独独喜欢顾茗烟的性子,不过只因为她从不向我要什么,求什么,什么东西都易物交换不谈感情。” 段承钰呆呆的看着这位兄长,只觉得周身的风似乎更大了些。 瓶里的梅花枝子蓦地断了,被风吹落在段承钰的脚边,而那封月便是弯下身子来将这枝子给捡起来,重新放了回去。 段承瑞头也不回的离开,倒是封月恭敬的对段承钰开了口。 “殿下知晓顾小姐心意,本不愿逾矩抢人。可当年是靖王欺侮顾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又是他将顾小姐困于府中不出,反倒是叫殿下放不下心来。”封月面露无奈的抬起头来,大胆的同段承钰对视:“且,顾小姐还未同殿下谈过感情,宗平王殿下和他人便借着这份感情一再要求,未免委屈我家殿下了。” “我并非是这意思……” “无论宗平王殿下是不是这意思,我家殿下如今是愈发的不会放任靖王殿下如此胡作非为了,还请宗平王殿下保全自身,莫要插手此事,免得殿下不顾兄弟情义。” 封月面色渐冷,留下这么句话便随着段承瑞离开。 反倒只剩下段承钰孤零零的坐在这邀月楼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段承轩一往情深也好,段承瑞公私分明也好,总也走不出放不下这三个字。 “难不成我……又搞砸了?”段承钰仍旧是想不通。 他们两人,究竟是要顾茗烟的一颗心,还是顾茗烟的一个人。 …… 靖王府中,有人将三皇子同宗平王小聚之事一一告知。 段承轩并不在意,却放下手中的公事去找了顾茗烟,方一进门,便委委屈屈 的坐在火盆旁暖了身子,边愤愤不平道:“钰儿如今为了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竟直接去找了段承瑞帮忙。” 顾茗烟逗弄着逸则的手微微一愣,反倒无奈:“那又如何?如今我们母子平安无事,孩子们又被他们带出城去,就算相通消息又如何?” “你信中里里外外的提到过逸则,若是段承瑞知晓……” “他不会。” 顾茗烟打断了他的话。 段承轩也怒火中烧的冷下一双眼来,成一赶忙给顾茗烟使眼色也毫无作用,倒是顾茗烟坦坦荡荡的同他对视起来:“又生气?” “我才是你夫君。”段承轩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拉入怀里,提小鸡儿似的将逸则交给了身边的领头丫鬟带走,顺势按下顾茗烟还闹腾的想要夺回孩子的手。 “我知道,然后呢?”顾茗烟无奈的靠在他的怀里挑了挑眉。 “你却从未怀疑过他。” “因为我对他没有半点儿的患得患失。”顾茗烟从他的怀里挣开了些许,靠在这床榻之上,认认真真的看他:“我之前也好奇自己为何总是不怀疑他,后来慢慢才想明白的。” “说来听听。”段承轩的火气更盛——你竟敢还想他! 顾茗烟拉了被褥将自己盖好,才低声开口:“因为无论如何想,我同他之间都并非是爱情,他爱的不过是我身上那一份自由,我信任他的,不过是他这许多年来的蛰伏和行事。” “你倒是欣赏他……”段承轩也跟着爬上床榻,好似要听个明白。 “自然欣赏,且不论他无母族傍身帮忙,亦无皇帝宠爱,身为皇子能做到恪尽职守,公私分明这一点,再说他屡次将我带走却又放回,足以见得他只是对我有些执念,却从不对我逾矩,将我放在心中,每每带走我便是觉得你配不上我……” 说及此处,段承轩的气焰也消了大半。 大多只剩下心疼来,指尖在顾茗烟的腰上打转,若非是生的人高马大又是张冷峻面容,只怕是要让顾茗烟看着心软,如今却只是嫌恶的将他推开些许:“他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也识大体,且在他心中皇位比我更重要,这般追名逐利,目标清晰的人,只要知道他向往何处,便无疑心了。” “简而言之,所以你认为,只要我不威胁到他的皇位,他就不害我了?” 段承轩扬了扬嘴角,还是靠在床榻将顾茗烟给搂入怀里,将她的手臂都给搓暖和了才好。 “本就如此。”顾茗烟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只要你和段承钰不觊觎皇位,他随时都可拉拢你们。但你若是做了让他误会的事儿,两人难以联手,大多也是这满脑子都是心上人的你的错。” 明明是为段承瑞说的话,段承轩却觉得听起来顺耳且舒坦,当即握住顾茗烟的手说了一句。 “世上人千万,要做人上人的占一半,唯要心上人的占一半,如此平衡,刚刚好。” 第1112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水寨祸未解 “本就如此。”顺势将自己的手抽离而出,顾茗烟心里想的却是不知段承轩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说法愈发的肉麻起来,愈发让她招架不住,面上却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无需每个人都要去做人上人,也无需每人都要恪尽职守,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 不气不恼,段承轩反倒是愈发的贴上去讨她开心。 “这般推拒,倒不像是做娘亲的人了。” “若非是你日日粘腻着,想来我也是不会推拒的。” 这几日醒来唯能在床上躺着,身子却比之前要好上许多,多了些精气神儿她便想着要将段承轩搜罗来的书卷都给看完,最好是能觅得一二良方。 可此时她被段承轩搂在怀里,衣衫不整,淡淡的瞥了男人一眼,便能察觉到那眼底些许火气,想来段承轩也是憋了许久,可她自知体内带毒,就连亲吻也要喂了他药才甘心。 如今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倒是愈发叫她害怕起来。 伤人伤己都不好,且他这几日越是亲昵,便越是叫她担忧自己命不久矣,故而他才这般任性困住自己。 思绪辗转之间,段承轩的手已然轻轻搭落在她的肩头。 似是要开口同她再调笑几句,门扉却被轻轻叩响,领头丫鬟恭敬开口道:“宫中来人,请靖王殿下入宫商讨要事。” 眉峰堆起,段承轩轻巧的从顾茗烟的身边翻身下床。 那人抬手却拽住他的衣角,仰起头来看他:“公事私事?” “自然公事。”段承轩让门外的人都退开些,才低声道:“玉珺就算要这万里河山来陪葬,却也不该是在这冬日,皇兄如今全心全意处理雪灾之事,无心于此,且放心。” “之前闹了那许多事情,便不了了之?” 顾茗烟始终是不信的,且不论之前这事情闹得他们人心惶惶,朝臣们似是都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加之同尔丹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今却被一难行的冬日给阻隔——未免太过蹊跷反常。 抬手抹开她眉心的疙瘩,段承轩的指尖顺着落在她那桃花眼边上,注视着那眼中的担忧,心底的火却被烧得愈发旺盛。 “不会不了了之,只是如今,无人能再走出一步。” 你便在此,无人可得你,亦无人能用你。 言下之意并未说出,顾茗烟却已然知晓结果,苦笑一声:“怀璧其罪,不过如此。” “非也。”段承轩的指腹摩挲过她的面颊,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若无你这希望,只怕此地早已尸横遍野。” 话音落下,门外又来人催促。 段承轩对此充耳不闻,甚至怒斥于外人多嘴叨扰,反倒是重新坐回到床边来,正色道:“事起于落霞水寨,当时本就该有心怀疑,只是我调查此事并不彻底,如今水到渠成,春日之时,我便也不得不将你拱手相让,你可会怪我?” 微微晃神,一颗心脏跳的更快了些。 顾茗烟只来得及攥紧胸前的衣料,回想起当年落霞水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最终不过是更替了落霞水寨的将士们,可正水本是一脉,四通八达,连接各处。 且,走过毒物。 段承轩匆忙的拉住她的手,帮她拍了拍肩膀:“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将我交出,只是好奇,当年玉珺并未醒来,究竟是何人暗中操作此事……”顾茗烟反握住他的手:“是当年的顾诚,还是皇帝……” 段承轩同样沉重的摇摇头,并不知晓答案。 门外催促声再起,段承轩已然来不及细细安慰,匆匆离开。 顾茗烟独坐屋中稍稍冷静了下来。 当年玉珺还躺在冰棺之中未曾醒来,又是如何运送毒物发往四处,还找到如此多的得利人手以做要挟? 且不论玉氏藏于当年江晏皇族之后,不被外人所知晓。 再说云氏同样困于沧澜皇族,处处被提防。 就连旁支朱家也已然成了江湖小门小派,如何能做到只手遮天,又是从哪里来的银子? 除此血脉之外,这三家再并未有人可帮忙,这运毒之事又是从何而出? 她想不明白,而在一墙之隔外,段承轩的目光却只是扫视过眼前的领头丫鬟,并未先行入宫,却是去了隔壁屋子,那领头丫鬟褪去白日低眉顺眼的外壳,如今双目浸透冷光,半跪于地。 “王爷迟迟不愿将顾小姐送入宫中,以达成约定,玉姑娘,已然等不及了。” 若是细细瞧见,兴许还能瞧见她脖颈处还并未完全消退的刺青痕迹。 段承轩的眼睛微微眯起,指尖有节奏的轻叩于扶手,冷笑一声:“本王只是不知,这四海的毒物都是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制造而出,存留至今。” 那丫鬟微微抬起头来,抬手落在肩上,浅淡一笑。 “天下苍生,皆是他人。王爷何须多想一事,苦恼自己。” “好一个皆是他人。” 段承轩冷笑一声,挥袖起身:“既如此,至少让我再护她一个冬日无忧,待到你家主子彻底找到了她的治愈之法再说,等会儿入宫,你便将她日日药方一并带去。” “可玉姑娘已然……” “本王已经让步,若她还想以天下苍生亦或是大义复国来要挟,那本王便准备好两副棺材,同她共赴黄泉足矣。”段承轩冷眼而视,胸中怒火不得出,唯有一道掌风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丫鬟的脸上,瞬间青紫肿胀的不成样子。 丫鬟不敢再多言,悻悻跟上。 门外成山跟随段承轩入宫,成一成二悄无声息的从此地离开。 靖王府的后门无声被推开,身着黑衣黑袍的女人方踏入府中,成一成二便将其带到一处无人院落之中,无人知晓,亦无人察觉。 顾茗烟斜靠在床榻边上,淡然的将手中一书卷扔进火盆之中。 看着那火星四散,书卷翻卷焦黑着化作尘埃。 眼底映着那浅淡火光,她开口唤了门外的丫鬟前来清理。 见这好好书卷成了灰烬,惹得身边个年幼丫鬟颇为不解,频频投去疑惑目光,顾茗烟却轻笑一声:“书卷里夹了密信也送到我手里来,等会儿告诉他一声,莫要再夹了东西过来。” “应当是成山大人失误。”丫鬟始终看着那火盆。 第1113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玉珺之人 密信同书卷,如何能混杂一处,落到她的手中。 顾茗烟心又不解,可那密信之中的确是说的赈灾之事中有人贪污受贿,提了两个未见过的官员名字,想来是真真切切的密信,可见是如何相信她。 丫鬟换了一个火盆,末了却将这火盆掏了个干净,竟也真的寻得了半张残卷,眼见其上的的确确写了赈灾几个字才将其重新扔进火盆之中。 “府中丫鬟识字甚少,你也识字?” 背后突传一声,惊得那丫鬟身子一颤慌忙收了手,回过头来正看见一身玄衣的成山站在阴影处,目光阴冷如旧,赶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头:“奴婢只认得几个简单字儿,听闻夫人喜欢看书,便想着寻来学着些,眼看这好好一本书入了火盆成了灰烬,故而才……” 成山从那灰烬之中将那残卷拿出来放入袖口之中,细细打量这丫鬟许久,才低声道:“靖王府中的丫鬟大多要查家世,一一由我赐名方可入内,可我不曾见过你。” “奴婢和新的一干侍卫皆是王爷亲自挑选,成山大人可询问王爷。” 丫鬟强撑着一口气将这话说完,已然是抖若筛糠,不敢抬起头来。 “既如此,便回去照顾着,这火盆交由我处理即可。” 成山状似不在意的将那残卷捡起,再瞥了那胆小丫鬟一眼便转身想要离去,却听那丫鬟竟还是大着胆子多说了一句:“此等机密要事,成山大人还请小心为上,奴婢地位低,绝不会向王爷提起半分。” “我不会杀你灭口,下去罢。” “是。” 小丫鬟一溜儿跑了个没影儿,成山则缓步朝着清幽院外的另一侧而去,踏入房中细细寻了人事档,竟发觉这清幽院里间的丫鬟小厮,鲜少有人记录在案,就连那有所记载的寥寥数人也是事事详尽,身家三代都无一人犯错,可谓是十分少见。 房中管家正巧路过门边,倒是好奇:“成山大人这是在寻什么呢?” “顾小姐今日烧书,我特来查查卷册看看有何有趣之书奉上。”不着痕迹的将这人事档放回原位,这边见管家忙不迭的寻了书册来,便问道:“清幽院的人,可是你盯着王爷送进来的。” “这个自然,那日成山大人不在,这些个丫鬟小厮都不是野路子,各个都是实打实的伶俐,故而进了清幽院里做事,只是这家世还未记录在册,王爷说待到春日再派人去查查。”管家见成山愁眉不展的模样,倒是心下了然的说的详细了些:“王爷还说,若是清幽院里的人犯了错,轻的二十大棍,重的杖毙即可,前些日子招了几个野路子来,不过几日便用银子打发出去,便再无人进了。” 成山俨然知晓此事,点头道:“的确是有个口无遮拦的小厮,此事不提,先寻书要紧。” 管家这才回过神去细细翻腾书册,并未注意到成山何时离开,只茫然的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屋子,愈发看不懂这靖王府中的局势。 两日过去,天边又阴沉着发黑起来。 眼看着第二场雪将要落下,政务却繁忙。 勤政爱民的三皇子却在这忙碌早朝之前,便带人去往靖王府,携了上好的丝绸锦缎银狐皮,又寻摸了些外邦他国的稀罕物件前来拜访,竟是连下人都才将将起身的时辰。 靖王府的管家匆匆而来接待。 段承瑞面色淡然,来时有理:“皇叔日夜操劳,故而此次前来一为求和,二为求稳,劳烦通报之时,勿要多言。” 兹事体大,管家在这地位大事同那位得宠夫人之间来回掂量一番,终归还是亲自带了人去了清幽院。 段承轩已然早早醒了,只是搂着顾茗烟不放手,边一只手照顾着床边的孩子,俨然是轻车熟路的模样,想着幸好顾茗烟倒也从未照顾过一两岁的孩童,倒也看不出他这动作稍稍粗鲁些,也能叫她少受罪照顾孩子。 逸则两岁不会说话,可体虚之时到了冬日难免晚上睡不安稳,支支吾吾的要往被子里钻,段承轩只好日夜看着这一大一小。 此时正哄着夜半醒来的逸则玩闹,小半条手臂都被逸则搂在怀里,索性将他给抱到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玩闹,身边的顾茗烟日日服药,倒是睡的十分安稳,连逸则抓着她一缕头发不放也毫无所觉。 “叩叩——” 门扉被轻叩出声,段承轩当即紧绷了精神,眼神一寒,将母子二人拢入怀中。 “王爷,三皇子殿下带礼前来,说是,一为和,二为稳,我实在是……” “本王知晓。” 轻声应了一声,亦不忘捂住顾茗烟的耳朵。 门外管家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忙不迭的吩咐人去好好照顾着,想着这早朝在即,三皇子殿下又如此贸然前来,就算王爷再怎么拖,终归也是要见上一面。 门内段承轩蹙眉不已,叫来一众丫鬟细细照顾才敢更衣起身。 踏入长廊,成一成二才迎上前来,成一低声道:“玉姑娘那儿又送来了方子,道是比张良山的方子要好,可如今张良山并不在此,这方子……” “她手中并无筹码,这方子不用为上。”段承轩面露不耐,声音恼怒些许:“一切以她安危为重,且日后不许管家旧仆再入清幽院,若玉珺知晓,还不知这冬日又要挑拨了谁来夜袭本王府邸。” 成一成二不敢再言。 宗平王那日夜袭,段承轩已然派人调查过,宫里的流言蜚语皆是玉珺的把戏,身边倒也有个孩子,到底不过是玉珺前几日抱回来的孩子,惹得后宫嫔妃们暂歇消息,如何敢惹有子嗣之人。 段承钰急火攻心便来夜袭,若非是他忌惮着孩子们皆在段承钰手里,不然定是不能饶过。 此时若是再撤了玉珺的人,只怕玉珺又要用什么人。 入了厅堂,段承轩看着段承瑞仍是一袭竹青色的长衫,指尖都被冻得微红,那张书生气的脸这几年也变得愈发坚毅起来,辅一开口,便知来意。 “原是你我配不上,今日亦未变。” 第1114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得不到,抢不过 “但若我不愿坐那皇位,想来也是配得上她的。” 话锋一转,段承瑞眉眼上挑,旁侧侍从已然将这大大小小的箱子揭开来,倒是并无可孝敬皇叔靖王一类的物件,尽是些女子衣裳首饰,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是吗?” 段承轩施施然上了座,一个眼神便阻了手底下人上前领物的动作。 “若要皇位,便注定不可一世一双人。”段承瑞不悲不喜,泛红指尖碰了碰那颇烫的茶水,倒是一缩手,微微蹙眉:“皇叔自己不知她心意也就罢了,如今连表面的待客之道都无用了吗?” 简单几句,已然让段承轩看出他如今的气势。 当年段承瑞幼时无母妃亲自照料,又无母妃一族作为助力,在宫中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总是小心谨慎、状似卑微如尘土,就连衣衫物件亦是用的平常,看不出半点儿锋芒。 可便也是段承瑞这几年来苦心经营,小心揣度圣意,又在朝堂之上一力为民开口,如今势力庞大又得民心,寒门子弟出身的大臣大多都被他一并拢了去,唯有兵权尚未得到几分,倒也难同段承轩真正的分庭抗礼。 如今这书生样的眉眼之中,倒也生出几分凌厉。 “瑞儿成长许多,如今总算敢同本王当面理论了。”段承轩嘴角溢出一声轻蔑笑声,丝毫未将段承瑞放在眼里,言道:“可瑞儿并不像是会在早朝之前前来的人。” 早朝严谨,容不得半分差错。 纵然段承轩迟迟而来也是官袍加身,可段承瑞此时衣衫简陋,丝毫不像是上朝的模样,听闻此言,段承瑞倒是淡淡一笑,碰了碰那尚且滚烫的杯盏,低声道:“父皇这几日身子有恙,又正是腊月寒冬,加之年节之事反复,故而今日不上朝。” “本王为何不知?”段承轩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成山。 成山微微颔首,低声道:“皇上偶然风寒,今晨天还未亮便来报,故而属下本想在王爷醒来之后再一一告知,没想到……” 说罢,这眼神更是变了又变。 若是放在平常,有这等要事要告知,成山自当会敲响门扉入内告知,可今时不同往日,顾茗烟久卧病榻不提,再是王爷悉心照料,更不许吵醒了孩子,成山如今不再近身伺候,自然是做不到面面俱到的。 段承轩眉头紧皱,成一成二守在廊下自是不知。 一时之间,主仆四人皆是神色有异。 “呵。”段承瑞见状,不过是冷冷嗤笑了一声,捏了那杯盏焐热指尖,复而轻声道:“皇叔无需苛责身边之人,今日我前来,不过是为她和我讨个说法。” “什么说法?”段承轩攥紧手中杯盏,眼底满是怒火。 你同她,能有什么! 恨不得将这七个字贴在脑门上给人看。 段承瑞却是漠然了一张脸下来,冷声道:“父皇如今被玉珺害惨,你便真的想看到第一场春雨之时,哀嚎遍野吗?” “何意?”段承轩面色略有缓和,几个眼神打发了身边的成一成二离开,独独留下几个新来的丫鬟和小厮在一旁伺候着。 段承瑞并未察觉异样,顺势说了下去:“皇叔难道不知,当年致幻之毒经过这成百上千年的积累,早已借了云氏之手遍布各地,唯等到开启的那一日。” “何时何地?”段承轩继续问了下去。 段承瑞此时却开始闭口不言,将杯中略烫的茶水一饮而尽,一只杯盏落在地上当即摔的粉碎,他却只是冷言冷语:“死在段氏皇族手下的云氏女子,数不胜数,你真当此事唯有玉氏一族可为?” 说罢,段承瑞当即拂袖而去。 门外封月等候多时,见段承瑞身边无人,不禁问道:“殿下为何没将小姐带回来?” “看皇叔那双眼便知晓,得不到,抢不过。”眼神一暗,段承瑞慢步走回府中。 端看着府中院落里那满满一片赤果。 …… 段承轩心不在焉的朝着清幽院而去。 好似是掂量着段承瑞方才所说的话,已然不知晓那毒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时遍布四海竟让他们如此忌惮,清幽院的丫鬟却在此时匆匆而来:“王爷,方才夫人喝了药便晕了过去,是不是该请大夫……” “喝的什么药?” 段承轩瞳孔微微收缩,快步而去。 “是……玉姑娘送来的药,如往常别无二致。” “将那药渣拿出去给其他大夫瞧瞧。” 语毕,段承轩加快了速度,踏入清幽院中,正看见那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一群丫鬟小厮跪了一圈,却无一人知晓该如何做。 除了张良山这个可信之人,段承轩再未让任何大夫留在府中,以免走漏风声。 可将顾茗烟拥入怀中,只觉得她在厚重被褥之下依旧冷的像是一块冰,屋内的火盆对她毫无益处,就连昏迷不醒时亦是喃喃呓语,眉头紧皱,只叫他冷声怒斥:“去宗平王府!” 再等到大夫只怕是来不及! 等到为顾茗烟捂暖了身子,段承轩才快步离去。 来到宗平王府门外,眼前皆是一片护卫将这大门守得水泄不通,段承轩扬手示意人入内,却不料双方皆是认真动手,伤人见了血,段承钰同样匆忙而来,刚至门边便有一支羽箭擦着脸而过。 他满心满意信任的皇叔,那指骨分明的手尚还在弓弦之上,目光森然。 抚上脸上细微血痕,段承钰冷嗤一声:“宗平王府,不许皇叔踏进半步。” “将张良山交出来,本王饶你不死。” 段承轩接过手边羽箭,搭在手上,悬于弓中,已然箭在弦上,杀意不减。 四周护卫蜂拥而上将段承钰团团围在中间,段承钰亦是冷声咬牙:“你若想要张良山,便将她交给我来护着,皇叔,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此时若是再松口,他便从皇叔那儿讨不到一点儿好处。 顾茗烟又将被困于靖王府中,无人帮忙。 羽箭破空之声骤起,段承钰瞳孔收缩,拉着身边护卫连连后退数步,那羽箭刺入院中树上,入木三分,裂痕四散,可见威力不减。 “皇叔你来真的!”段承钰大喊一声。 此时却见一靖王府的仆从策马而来,直接从马上滚到段承轩的面前。 “夫人醒了!” “回府!”段承轩捏断了手中的弓箭,冷眼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莫不是顾茗烟真的出事了! 段承钰心下一惊,还想询问一番,那人却策马离开,急的他在原地跳脚两下,才想起要去找齐柔拿主意。 第1115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从命令 血腥之气弥漫开来,前几日还照顾自己的丫鬟小厮,今日已然成了他人刀下亡魂。 顾茗烟身体虚乏难以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屋中那持刀之人。 “成山……你……” “属下多有得罪,可这些人皆并非是靖王府之人,而是黑水镇之人。” 成山手中长刀轻甩,在那满地狼藉之中又缀上殷红花色,缓步迎上前来却不近身靠近,半跪于床榻旁侧些许,低声道:“王爷同玉珺姑娘同流合污,达成协议要以逸则少爷的性命,来换取小姐您的救治之法。” 瞪大了一双眼,顾茗烟指尖轻颤着收紧,将那被褥都捏的变形。 “可我昨日还见过逸则……” “春日之时,一切都有所改变。”成山蹙眉不已,低声道:“我查过小姐的药,并非是张大夫的方子,且那日属下有意将那密信卷入书中,希望能让小姐警惕,可您并未察觉。如今张大夫已然被宗平王殿下带走,您始终还被蒙在鼓里。” 呼吸一窒,胸口隐隐作痛。 之前的那点儿信任却尚还在心中留有一席,顾茗烟半撑着身子起身看他。 “你杀了这许多人,让我如何信你。” 四目相对,成山毫无畏惧的将那带血长刀递到顾茗烟的面前,沉声道:“黑水镇控制人的办法,便是在死士身上种下毒物,若小姐不信,大可亲自看看。”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细微声响。 顾茗烟见成山眼底划过一丝慌乱,似是要起身离开,当即用了所有力气去将那长刀接下,粘腻殷红落在掌中,滑落于指缝之中,这血的确有淡淡的异味。 门口传来院门开锁的声响,成山则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拉扯到床边。 将那人口中的毒物拿出来以布包裹了递过去。 顾茗烟死死咬紧牙关,嘴里已然只剩下一片腥甜,强按捺住身体不适,只是问他:“为什么他会将黑水镇的人放在我身边……” “因为王爷未将逸则少爷交出……” 话音还未落下,成山已然从旁边的窗户跃了出去,门扉被猛地推开。 段承轩手持长刀入内,看着顾茗烟手中还捏着成山的刀,满手是血,床榻边上还横着一具尸体,前几日尚且还信任的目光,此时已然疏离漠视。 “去追……” “你去追,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身来,纵然是段承轩武功超群亦是追不上,她将长刀横于脖颈上的动作,眼中盛着一汪刺骨寒潭,指骨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腕却无力轻颤叫人胆寒。 段承轩停下脚步让人回来,摒除身边一身寒气,柔声道:“成山叛主,为何要包庇他?” 明明是温柔的神色,可说出来的话,却叫顾茗烟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是放在平常,她本该想的更多,也许在那密信来时便知晓其背后含义。 若是她并非相信段承轩,自然也不会发现自己喝的药被动了手脚。 她另一只手寻摸着将那喝了一半的汤药拿来,便看见段承轩脸色有变,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就连一句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 汤药苦涩入口无异味,可此时她细细品入口中,寻摸此间滋味,却能尝到淡淡的甜味,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复而将手中药碗摔的粉碎,将那长刀逼向自己更紧。 “所以我这几日发病难以起身,都是玉珺的药!” “你当真是准备在春日之时将逸则交出!以换来冰棺救我性命,是也不是!?” 连连两句怒声呵斥,顾茗烟是双目通红,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声音嘶哑。 吼完之后,她身形一晃,虚虚撑着床边呕出一口血来。 头晕目眩之际,那轻颤的手腕始终还紧紧握着那柄长刀,抬起头来看着段承轩。 段承轩陡然上前一步,却又在她脖颈长刀逼近之时后退一步,一个眼色让身边之人反都纷纷后退一步,却是不答。 答案不言而喻。 眼前光景游移不定,顾茗烟苦苦嗤笑一声:“我可以找到自救之法,你为何要以逸则性命……” “你总瞒我。”段承轩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心有戚戚的望着她:“你自以为只要不让我知晓此事,便是待我好。可如今再听你说要赌,我就怕了……” “只要你还活着,我们还会再有孩子。” 如此说着,顾茗烟却觉得愈发可笑起来。 而段承轩身边的人却渐渐聚集起来,屋子外的仆从此时也走了进来。 顾茗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黑水镇之人,却只觉得后颈一疼,一头向下落去,意识消散之前,她尚还能感觉到扎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还有那人轻轻的揉捏她的手,低低柔声的说了一句:“无事,放心。” 那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抚过,她则来不及去捡落在地上的那把长刀。 落在床榻之上的成一轻巧落下,段承轩如视珍宝的将她横抱而起,扫视过眼前仅剩的几个黑水镇之人,怒声道:“入宫一趟,要玉珺救她!” 那领头丫鬟对这一地尸体毫无怜悯,只是轻笑:“王爷早该如此。” 段承轩目光暗了暗,收紧了手臂带着她离开此地,目光晦暗不明。 成一成二带人去围追成山,奈何成山对靖王府了如指掌,且管家并不知晓他所为,趁着方才顾茗烟要挟间隙已然逃离出府,他们二人纵然带人前去。 最后却只是停在宗平王府的门前,难以再追寻半步。 “他是早就想好。”成一拍了拍成二的肩膀,重重的叹了一声:“走吧,回去复命。” 两人悻悻离去,而在宗平王府之内,成山将自己所知晓之事尽数说出。 段承钰当即拍案而起,惊得众人皆是一愣:“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叔怎能这般无情无义。” 齐柔拉了拉他,问成山:“之前他救张良山时,那黑衣人……” “是属下。”成山点头答应,复而看向了段承钰:“之前殿下您去找王爷时,属下本想去告知顾小姐真相,奈何难入,今日王爷匆匆调人离开,我才有时机,且知晓那药有毒,故而拿了张大夫所留下的药一试,这才有机会唤醒小姐告知,如今走投无路,无奈才来投靠。” 齐柔却多看了他一眼:“你效忠靖王,为何今日为她做了这许多事情?” 成山却是一挑眉:“王爷说,让属下护小姐周全,属下不敢不从。” 第1116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一切明了 “只要你将逸则交于我手,我自当有办法护她周全。” 玉珺侧卧于软榻之上,冬日一袭纱裙在这温暖如春的宫殿之中也不觉寒冷,此时亦不过是淡然的看着段承轩怀中的顾茗烟,像是在微微出神。 当年见到这孩子时,不过是瞧见个面目不出众且脑子也不好使的大小姐。 也是那顾茗烟幼时便脑子不正常,她纵然同她交好,却是看不出她的一点心思。 可如今,段承轩怀抱中的人,是否还是之前的那个顾茗烟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浅浅一笑,起身将这软榻让给了昏迷的病人。 段承轩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软榻之上,径直半跪于这软榻前面,背后奶娘已然将小孩子抱到了玉珺的面前。 将孩子拢入怀中,玉珺边命人去将早就准备好的药取来。 边揉捏着怀里可爱又不认生的孩子,见这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甚是可爱。 “这丫头的孩子长大,只怕是要比她要好看。” “她最在意的便是逸则。” 段承轩警惕的看着玉珺的一举一动,生怕那纤细的指尖便要刺入孩子娇嫩的皮肤里。 可与他所想不同,玉珺抱着逸则,更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孩子。 轻轻摇晃一番,逸则便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咿咿呀呀的说着不成句的话,连带着玉珺也跟着轻笑起来,瞥了段承轩一眼:“你要的东西,我自会答应你,只是女子治病有许多办法,你身为男子到底多有不便,还是去看看你皇兄病情如何才好。” 说罢,玉珺才微微愣神,后让人又去取了一份药交给段承轩。 “他吃了不少丹药一类,身子虚乏,你且将这药送过去,让他勿要责怪云栖,她也不过是念女心切,这才下毒。” 如此说着,段承轩眼里划过一丝不满,又看了一眼软榻之上的顾茗烟。 玉珺却将孩子交给宫中奶娘,亲自挡在了段承轩同顾茗烟的中间,低声道:“她醒来若瞧见你,只怕更会急火攻心,稍有不慎便会香消玉殒,你且自己做主。” “我将一切筹码都给了你,如何信你不上她?”段承轩紧扣拳头。 “只要她还有长生不老之法,我自难伤她。” 玉珺冷笑一声,命人将段承轩直接送了出去,自己则叫来了云栖,为她把脉。 段承轩只觉得双腿如灌铅沉重,每每朝着这宫殿外踏出一步,便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尖,血丝爬满一双眼,叫他愈发显得疲惫起来,心中更是感慨万千,拳头缝隙里已然渗出血来。 天边风云变幻,银白雪花簌簌而落,坠在段承轩的唇上,冰寒入骨。 身边奶娘重重的叹气一声:“王爷何须如此,就算夫人得活,孩子受人桎梏,又如何能自在一生,只怕会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旁侧领头丫鬟冷眼而视,却被段承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拦下。 “如何不知,可既然此事已有,本王便要做个选择。” 如此说着,段承轩抹去那还未来得及消融的雪花,双唇轻颤着毫无颜色。 奶妈低声道了一句两人皆是可怜人,便还是跟随着段承轩的步伐快步前往皇上寝殿,领头丫鬟不过冷冷看了那奶妈一眼,对段承轩道:“玉姑娘担忧皇帝身子,此药断无问题。” “纵然情深,不过也是仇敌。” 段承轩冷冷嗤笑一声,带着一众仆人入宫觐见,皆是礼数周全,未曾看见半分傲气。 隔着一层黄帘,兄弟二人皆看不见对方面容。 段琮在床榻之上轻咳几声,抬手取了苦药灌入喉中,再将那空空如也的碗取出时,方声音嘶哑着开口道:“都下去,朕要同靖王好好说话。” 众人散去,偌大寝殿之中唯有段承轩还跪在正中,感觉到这屋内所有的气息甚至都已然消失,不禁挺直了脊背,眼底的茫然痛苦一并消散,唯剩下一派清明。 而那黄帘拉开,段琮骨瘦如柴的靠坐于床榻之上,一身黄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再也看不出半分的贵气,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却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频频越过朕,亲自去同玉珺谈条件,可是知晓什么?” “臣弟知晓一二。”段承轩如此说着,同兄长四目相对:“臣弟一直不知,若皇兄要将整个沧澜拱手让人,为何还要屡屡招惹尔丹。” “如今可明白了?”段琮眼底清透,哪里还有半点儿颓败之象。 而此时本该因给皇帝喜下毒,而被困囚牢的云栖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静默于旁侧,目光游弋于段琮和段承轩之间。 “皇兄不若明说。”段承轩面不改色。 “瑞儿家有赤果成千,其妻常氏不得官位,此时却想着投靠玉珺黑水镇一脉,等到来日改朝换代得一高官厚禄,多年来为云氏玉氏出走毒物,去往各地。你可知晓?” 段琮眼睛微微眯起,复而看向云栖,低声道:“当年你愿意为玉珺做替身,这许多年来又年年给朕下毒,究竟是为何?” 云栖垂眸,两只手臂也松散着垂落于两侧。 “不等一日改朝换代,只求你们同死,勿要再伤及他人。”如此说着,她却没来由的落下两行清泪来,声音却染了笑意,似是癫狂:“你困了我这许多年,我如何不恨……” 段承轩也跟着轻笑出声:“皇兄,你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将江山拱手让人,是也不是?” “从何知晓?”段琮冷笑一声,扶着床边站起身来。 “孟旭去往各处,明面上是寻找福地,实则,他派人去往云氏先祖的坟墓,挖了不少东西带离,后又趁着大雪之时,借各处府衙之手,一一清理了常家送茶之路,只因冬日雪大,消息还未传达至天炎城。”段承轩抬头同他对视:“冬日做了这许多事情,无人知晓,不过都是以臣弟和茗烟做了饵,让玉珺和常家至今都未察觉。” 话音落下,只换来段琮连声的笑意。 云栖的脸色又苍白了些许,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承轩:“你既知晓皇上有应对之法,为何还要将丫头和她的孩子拱手而出?” “钰儿不知,带走了张良山。”看向云栖,段承轩目光坚毅:“且如她所说,我自是沧澜靖王,自当有我该做之事,此时雪停,我若再不将她和逸则交出,玉珺定会察觉异样……可如今常家毫无消息入宫,可是皇兄刻意阻拦?” 段琮一路走到主座落座,微微阖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且去调查瑞儿府中赤果之时,届时,一切明了。” 第1117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阿兰伺候 如玉珺所说,只要顾茗烟一日未将长生不老之法和盘托出。 她便一日不会对顾茗烟和逸则轻举妄动。 可此时段承轩匆忙换了护卫衣服出宫,秘密去往三皇子府邸调查此事,心中始终忐忑难安,纵然他提点成山让其保护顾茗烟周全,可顾茗烟方才那副样子,终归还是被他伤了心。 奈何这些日子玉珺一刻不停的塞人入府,倒是叫他寻不得半分间隙能告知。 清幽院上下皆是黑水镇的人,唯有这个条件,玉珺才不会轻易对段琮出手,更不会叫黑水镇之人带走那些毒物,故而才安全。 只是将顾茗烟一人瞒在鼓里。 出宫之时,从成一成二口中得知成山去往宗平王府得到庇护,松了一口气时,还不忘询问两人:“常家运毒之事,都已经查清了吗?” “已然查清了,云氏先祖的坟墓之中有许多木箱,其中放了不少毒物残卷,唯一重复的便是当年天火浩劫之毒,那配方一字未错,且都干净如初,想来是有人近日来前去,而常家本是卖茶的,多走水路,盘查之时倒无异样,只是船只几乎每每都要从黑水镇经过,而黑水镇的账目里,的确是买了不少毒草,前前后后黑水镇聚集这些毒物莫约有几十年之久。” 成一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极快。 段承轩心里也略知一二。 这些毒物炼制残存至今,绝对少不了云氏玉氏背后帮忙,云氏女子族长大多都死在天炎城皇宫之中,两族看似互惠互利,实则是云氏的一条条性命做了垫脚石,云氏先祖有所愤恨皆在情理之中。 如今毒物走遍整个沧澜,只怕不单单是几十年这么简单。 马车缓缓驶入三皇子府邸,一看见那身着护卫衣服的究竟是何人,下人便偷摸的去叫了月清姑娘来,月清身为三皇子殿下的小妾,此时婷婷袅袅而来,端着架子:“让她进来取东西。” “是,二夫人。”众人点点头,赶忙放了三人进来。 无人察觉有异,月清则将他们三人带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之中。 院落之中唯有一座二层小楼,高高树木松松散散着,可将那院子大门一打开,便有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在这寒冬下雪之际,这些红艳的赤果还在藤上坠着,可在这满目的赤果之下,有大多数的果子却都腐烂着落在地上,一片泥泞不堪。 月清恭敬的递了解药过来,才带着三人顺着碎石小路入了内。 方一入内,便看见那本该死去的阿兰正在为段承瑞倒茶,而常一琴却懒懒靠在一旁,笑个不停,眼底只剩下混沌一片,好似失魂之人。 “皇叔请坐。”段承瑞恭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段承轩撩了衣袍坐下,阿兰便凑上前来为他倒茶,开口解释道:“顾姑娘于我有恩,我断不会害了顾姑娘,之前金蝉脱壳,不过是黑水镇的小哑巴,发现我有异心。” “于本王何干?”段承轩略一挑眉,阿兰顿时喘不过气来,连连后退几步才稍稍好些。 段承瑞蹙眉不已,感觉着段承轩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四溢的杀气,轻咳几声:“皇叔此次前来,要看的东西都已然看清,可莫要再威胁了阿兰才好。” “你将这碍眼的丫头留在这,究竟意欲何为?” 段承轩这才有所收敛,只怕是听不得对顾茗烟虚情假意的话。 阿兰面色如纸,死死咬紧了牙关。 “我救下阿兰,只因她有用。”段承瑞放下手中杯盏,复而开口道:“皇叔如今将她和逸则双手奉上,侄儿实在佩服。” 按捺着火气,段承轩将眼前杯中清茶一饮而尽,低声道:“你种了这些赤果,为玉珺运毒,莫不是要看这天下苍生因旧事卷入一场浩劫?” 说及此处,段承瑞反倒是笑了,抬手将那疯癫冲过来的常一琴拥入怀中,笑而不语。 只见一陌生男人从旁侧屏风后绕了过来,眉眼同常一琴有几分相似,若是细细瞧见,便知晓此人便是常家的二少爷,常一琴的亲弟弟。 常二少爷生了一张狐狸脸,眼睛微微眯着:“并未想要得一场浩劫,只是有这许多筹码在手,玉珺姑娘方可许诺我常家一个万万人之上的好位置,这许多赤果……只要靖王殿下和靖王妃恭敬将长生不老药方交出,自然便会死在这院中,流不出去。” “可若靖王同靖王妃殿下二人,不识大体,也不过是一死。” 常二少爷笑的轻狂,却不惧死。 为了钱财地位,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段承轩眉头紧锁,片刻之后才听见段承瑞说:“常家祖先曾出过一个罪臣,他们这七代便无一人可入朝中为官,此等无妄之灾,同段氏云氏之间,不是一模一样么?” 皆是被牵连之人,故而恨意不减。 如那学富五车的寒门子弟,亦是胸怀大志,却只因出神家世被拒之门外。 段承瑞屡次为寒门子弟说话平反,想来是让常家愈发喜欢。 可罪臣后代入朝为官,却是至今都做不到的事情,故而常家心生怨念。 “纵然是可怜之人,可为了一己私欲而要杀万万人,亦是可恨。” 段承轩放下杯盏,多看了段承瑞几眼:“你不想再做一个为天下苍生的皇帝了吗?” 这次,只换来段承瑞一句轻蔑不过的笑意。 随后便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别说些正大光明的话,父皇为了玉珺,宁愿将江山拱手让人,我若想达成夙愿,不过只能另择明主罢了。” “且不论此事,你将顾茗烟和逸则拱手奉上,再无筹码,玉珺许诺的皇位可不一定会回到你手里。” 说罢,段承瑞命人送常二少爷回家,却将阿兰赠给了他。 临走之时,段承瑞只说:“她身边也是该有个忠心之人,阿兰很好。” “你还未放弃茗烟。”段承轩手中杯盏化作齑粉而落。 段承瑞却只是望着府中一处——那曾是他为顾茗烟所建的小楼。 似是想起了当年的日子,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这一辈子,只怕都放不下,若你还能找到忠心照顾她的人,也大可不用阿兰。” 一声更比一声小,说到最后,唯有一句送客。 段承轩带着阿兰出府,面上冷然看不出心思。 阿兰却迎上前去,恭敬的跪在地上向段承轩磕了头:“阿兰不效忠于任何人,只求能偿当年顾小姐携阿兰脱身之恩。” 阿兰聪慧狡猾,只怕是段承瑞也难从她口中得到半句真话。 “你若衷心,本王便安排。” 段承轩此时才惊觉,鬼魅离开之后,顾茗烟身边再无真正可信之人。 第1118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难言说 昏迷之间亦不得半分清闲。 玉珺抬手摁住顾茗烟的肩膀,狠心的将那一碗药慢慢的送入她的嘴里,苦涩汤药大多都被她脑后的枕头吃了个干净,可好歹也喝上了些许。 云栖早早的被送回殿中,脸上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靠在软榻之上静静的看着玉珺。 “她究竟是谁?”云栖看着玉珺那温柔的动作,还是忍不住的问。 玉珺的手一顿,正色道:“我当年不过算来星象有变,倒也不知此人当真是云氏先祖借尸还魂,还是当年那个该死丫头故作姿态,骗我她并非当年之人。” 玉珺当年曾赠与一张黄符纸给顾茗烟,随后离开。 这黄符纸究竟有没有让人借尸还魂的功效暂不可知,可玉珺醒来之后也听过顾茗烟的许多行事,自然知晓她同幼年时性格大变,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丝毫没有以前小时候的呆呆笨笨,且再不会说什么想做一条鱼的胡话,也不是轻易喜欢上个穷苦书生的小丫头。 正当她同云栖二人都想入非非之时,门外宫女匆匆而来:“玉姑娘,靖王殿下带了一个叫阿兰的姑娘前来,说是……送来伺候这位顾姑娘的。” 宫女头也不敢抬的跪下。 “这阿兰没死?”玉珺惊愕,让人到前厅一见。 云栖却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情,从玉珺手里接了顾茗烟来照顾,正看见玉珺离开之时,暗中吩咐了丫鬟将逸则安置在后殿,不可让任何其他人探望,更让皇宫侍卫前去看守,生怕段承轩强行将两人带走。 玉珺看着段承轩背后站着个姑娘,细细打量:“她无需再多人照顾。” “她若紧绷精神,便难以得治。”段承轩直接将阿兰拽到她的身前,阿兰身形不稳的跌坐在玉珺的面前,赶紧动了身子,正跪在地上:“阿兰不是有意杀了那小哑巴的。” 玉珺瞳孔微微收缩,反倒是笑了。 “你知道那小哑巴是谁?” “阿兰自然知道,阿兰以前伺候的老爷对黑水镇是略知一二,这黑水镇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且又以三皇子殿下的名义来控制阿兰,阿兰害怕此事有异,才……” 如此说着,阿兰倒是将自己同三皇子之间撇得干干净净。 而她不过只是个小角色,说的这些话都无伤大雅。 但玉珺也是知道她之前明明是为三皇子做事,故而扔了眼线来,如今见她同段承轩来,倒是也看不出两人交好的迹象,当即蹙眉道:“那你为何还敢入宫来。” “当年是顾小姐救我,今日阿兰已然料理好家中诸事,故而只求这条命用来报恩。”阿兰瞪圆了一双眼想让人看出几分真诚来。 这丫头,看不出真假。 段承轩和玉珺心底难得同样意见。 可阿兰此时恭敬,段承轩也存了心思要将阿兰塞过来。 玉珺心下想了想,还是将人收下,让人带着她去换一身宫女衣裳,复而上下端详起段承轩来,淡淡一笑:“人已送到,靖王殿下还有何指教?” “还有皇位之事,你还未曾允诺。” 沉声开口,段承轩的拳头不自觉的捏紧,眼中寒芒逼得玉珺蹙眉不安,起了一身鸡皮。 紧靠椅背而坐,玉珺强忍着威压之下的半点不适。 “丫头选谁,这皇位,便给谁来坐。”不等段承轩怒目上前,玉珺却轻轻一笑:“还不知她会选择谁,靖王殿下还是先回去吧,我还得给她施针,容不得半点儿马虎。”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字字停顿,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段承轩生生止住脚步,在原地深呼吸了良久,才转身迈开步伐逃离这偌大宫殿,迎着这冬日寒风飒飒离开皇城,静候佳音。 入夜,宫中长街冷风灌入,如人高声啼哭。 众位嫔妃们对此习以为常,闭门不出的想着那无名宫中的玉珺究竟是何许人也,皇后殿中的东方氏自知大势已去,唯有静静等待着最后结果,边安抚前来探望的几位妹妹,夜不能寐。 而在那宫中,早已然是一派芙蓉帐暖的景象。 皇帝不过才方被玉珺解了毒,便日日前来温存,云栖则被留在偏殿照顾着几日未醒的顾茗烟,而这已然到了要落下第三场雪的日子,窗外雨雪夹杂着,云栖看着床榻上的丫头,却只是下意识的为她捂住了耳朵。 她本不该年纪轻轻,便被卷入此事之中。 夜色渐深,云栖却感觉到手中的耳朵微微一动,低下头来,正对上那双了无生气的眼。 “你醒了。”云栖松开了她的耳朵,自她说话之时,门外的丫鬟已然动了起来,门扉也被推开,那声音大大小小着,似是有人来来去去的拿了东西,递了消息。 顾茗烟的意识渐渐回笼,冰凉的指尖,似乎还有之前段承轩那重重的一下揉捏。 还有那一句放心虚无缥缈的落在心间,顿时醒过神来,看着那帷幔轻纱外渐渐亮了起来,她却不过是往云栖身边靠了靠:“他将我交给了你。” 云栖沉默不语,看了她良久,还是忍不住的问:“你是小时候的那个顾茗烟,还是……” “不是她叫我来的吗?”顾茗烟反而轻笑出声,不甚模糊的脑子里回忆起那落入火盆里的黄符,再就是从这身躯里醒来时,大红绸缎下的银刃,还有胸口被撕开一个洞。 只是没了心口一剑的疼,却有什么东西横在心上,日日落下些,叫她愈发喘不过气来。 被这么一反问,云栖却是愣神许久,紧紧握着她的手。 冬夜无声而过,段琮第二日还需安抚嫔妃,临走时玉珺却给他塞了昏睡的药,捧着段琮的脸细细说着:“我不喜你同其他女人在一起,到了夜里,便叫她们都睡了吧。” 顶着眼下的两片乌青,段琮都一一答应了下来。 待到段琮离开后,玉珺才来到偏殿之中,那两人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并未改变,只是云栖看着顾茗烟的脸,轻声开口道:“她不是顾茗烟,这腔子,当真换人了。” 玉珺先是一愣,旋即欣喜若狂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我成功了,我让先祖借尸还魂了……只有先祖们才知晓我们这许多年来苦心孤诣……” 顾茗烟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不是什么先祖,我只是个无名的丫头。” 看着玉珺眼底的光芒渐渐的消失,顾茗烟又补了一句:“你真心对待过当年那个叫顾茗烟的丫头吗?还是只想让先祖借她身子还魂。” “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懂我,懂我为了云氏和玉氏所做之事。”玉珺死死攥紧了拳头,面上却还强撑着笑意:“你为段承轩做了许多,需要别人来说什么吗?” 顾茗烟同样闭口不言,两人皆将心中所想藏匿至深处。 第1119章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此生,罢了 变故接二连三。 顾茗烟尚且不知当年她曾做的有关天火浩劫的梦境,是否也同玉珺的执念有关。 本以为当年玉珺不过是同幼年顾茗烟交好,亦或是将她当做一件器物来用,才用了那黄符做媒介,故而让她投身至这腔子之中。 如今得知真相,她始终并未放弃仇恨。 这仇恨来的蹊跷奇怪。 “你同皇上心意相通,又如何要将段氏置于死地。”顾茗烟不解。 玉珺脸上却带着轻蔑的笑意,坐在床榻边看着已然落座于角落里的云栖,良久才道:“你既是我们同族,如何不知……” 云栖的眼睛也跟着黯淡下来,玉珺的声音也悠悠传来。 “云氏女子不得皇位,子嗣少入朝,私下更不许云氏后人广开医馆。一身医术不得传于他处,难救人,世人皆知云氏女子,而称云氏男子为软脚虾,就连如今的天盲圣手,当年亦是因为天赋异禀,遭段氏皇族伤了一双眼,以免来日反叛,桩桩件件,你都未曾看到,自然不知。” 同族两人皆是指尖微微泛白,面色苍白。 而顾茗烟却微微睁大了眼,想到当年段承轩都可用一己之力诬陷云氏通敌叛国,招至无妄之灾,便知这许多年来,云氏无用,只能任人鱼肉。 “这恨,你却更像是感同身受。”顾茗烟不禁咬牙起身。 “云氏善医理,我玉氏更擅长巫蛊通灵。”玉珺浅淡一笑,抬手抚上了顾茗烟这张同云栖有几分相似的面颊,低低笑出声来:“说来可能不信,我自出生来,便能梦到天火浩劫前后,幼时夜晚只觉得煎熬难入睡,长大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是先祖让我来做个了断。” 此事诡谲,可容不得顾茗烟不信。 玉珺眼中的疯狂和恨意难以作假——更像如她这般两世为人,正因不仅身在此处,更有他处人生,故而才矛盾又执念深重,最后竟都是走到这般难以后退的境地。 纤长的指尖慢慢滑落至她的下巴,轻轻勾起。 “正如你的到来,为我们解开了长生不老之谜,亦找到了福地,更笼络住了段氏皇族的一颗心,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玉珺的声音轻柔入耳,去叫顾茗烟身子紧绷只觉得骇人。 可此时,顾茗烟却是蓦地笑出声来,低声道:“如今想来,大婚那日我来到此地后,得知长生不老药,便心生好奇,只想好好看看这长生不老究竟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还活着,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玉珺面色一凛,捏着她下巴的指尖也猛地收紧,几乎将她拖拽至身前,四目相对。 一双眼满是欣喜疯狂,另一双眼,却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 对视良久,顾茗烟才扬了扬嘴角:“如今才知,世上本无什么长生不老。” 玉珺美目一挑,方才扬起手却被旁边的云栖看的清楚,轻松的捏住了她的手腕,同样是双目发红的盯着顾茗烟:“逸则便在此处,你若不想再受苦的话,便乖乖听话。” 云栖究竟是何许人,所求为何? 顾茗烟心下不知,此时玉珺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有更好用的筹码。 略一扬手,便有护卫们将奶妈团团围在中央,逸则正趴在奶妈的怀里睡得正香,若非是他的脸侧并无一柄长刀以做要挟,兴许顾茗烟也不会跌落在地,发丝凌乱,却咬破了嘴唇亦不敢叫出声——生怕孩子醒来看见这骇人一幕。 玉珺一惊,云栖已然弯身扶住她:“长生不老药方,无论如何你是一定要交出来的……” “他怎么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指尖几乎在地板上抓出血痕来,另一只手却只能捂住嘴不让自己咳嗽出声,猩红粘腻的血从她的指缝里争先夺后的溢出来,云栖冷笑着还想继续威胁她,却被她用力挥开,满眼血丝的看向玉珺:“他在哪儿……” “我告诉他,兴许在这雪日里跪下,你能原谅他。” 玉珺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那只穿着单薄衣裳的人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 护卫们却已然带着奶妈离开此处,顾茗烟身形不稳的扶住桌案边,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却还是恋恋不舍的追了上去。 “你……” “你去追她作甚!”玉珺一把将云栖拉住:“不必在我面前装作要威胁她,你之前暗中维护慕青不就是想等到今日,让他在我们的药里动手脚吗?” 云栖踉跄两步,回过头正对上玉珺的一双眼。 “当年我信你,让你做了我的替身,如你所愿的让你生下段琮的孩子。如今我本想信你,你却私下笼络慕青,想让他在最后关头要给我致命一击……如今,你是要追上去告诉她什么吗?” 被这么咄咄逼人的质问,云栖眼底的冷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凄凉:“她和段承轩两情相悦,你为何执意要逼她做个选择……” “因为我找不到玉芝!如今能同下一任皇帝在一起的人,唯有她一人。” 玉珺歇斯底里叫喊出声,死死将云栖困在屋内,不许她离开半步。 而在屋檐之下,顾茗烟早已看不清那些护卫和奶娘的身影,只看见那银白的一片之中,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挺直了脊背跪在正中,白雪覆满了他的长发,肩上睫上皆是素白一片,如同一座冰雕。 唯有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底才有了情绪。 “怎的只穿了这么单薄的衣裳就出来……” 那温柔的声音带了点儿颤音,甚至小心翼翼往前挪动了些许。 顾茗烟堪堪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向他,空洞无望的注视着他,嘴角的血渍和满是鲜血的手在廊柱上留下个血手印,她却只是对着段承轩痴痴的笑。 她不知道是该怪段承轩将孩子拱手相让,只为救活她的一条性命。 也不知道是该怪自己重新卷入这场浑水里,才酿成今日之祸。 兴许,从她好奇这长生不老药方之时,便是错误。 既怪不得他人,亦怪不得自己。 顾茗烟只强撑着一口气,薄唇轻启。 “此生,罢了……” 第1120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唯一希望 双腿已然跪至麻木,竟是连双手都麻木如斯。 险些一头扎进雪里,依旧难以起身去接住那单薄的身子,只觉得她那一身素白的里衣,在这白雪纷飞之中也太过刺眼,幸得跟来的丫鬟赶忙将她拢住,却如何也拢不住她指尖裙角的那抹殷红。 玉珺匆忙而出,担忧的看着一众人将顾茗烟给送入房中,复而冷眼看着那雪地里的段承轩,见他身子前倾着的模样。 “你已然知晓答案,便也无需继续跪着。” 草草留下这一句话,宫中内外的人便都随之入了殿内。 段承轩身子一塌,唯有勉强一只手抵着雪才不至于倒在地上,双目赤红,却还是想到多少年前的冬日,顾茗烟便是一身单薄衣裳跪在这雪地之中,隔着一扇窗苦苦哀求。 那时,云氏之祸还是他亲手策划。 此时亦是他一手策划,只是如今跪在此地的是他,纠结不定的,反倒成了顾茗烟。 恩仇有报,莫约如此。 憋闷口中的一团血污,他挺直了脊背跪好,再无挪动半分。 透过那缝隙远远的看着,云栖还是如以往那般疯狂笑着,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玉珺对她这般癫狂置若罔闻,只是为床榻上的人诊脉数次,竟是连对那长生不老药的欣喜和念想也有些疑惑。 脉象虚浮,已然是将死之脉,可不见半分回光返照之态,亦未见她气若游丝,呼吸困难。反而除了身子略虚弱些,似乎再无这些致命病症。 从未见到过此脉象,玉珺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恨不得掏尽许多年来所学之物,要将这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方纳入怀中。 门外风雪更甚,堂堂王爷跪于雪地之中,仍旧无人敢劝。 待到翌日清晨,天边再无破晓天光,唯有一片沉甸甸的乌色席卷而来,在那漫天飞雪之中,起早的宫女太监们却远远的便看见了正在院中的两道身影——皆是肃穆的黑色。 顾茗烟同样是一袭黑衣,唯有肩上是银狐皮的貂裘草草裹了,此时便站定于段承轩的面前,静静的望着他良久,直到指尖都被冻得通红,耳尖已然发红将至青紫要生冻疮,依旧浑然不觉。 而眼前跪着的人,却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覆盖于层层叠叠的雪里,竟是一日一夜都未动分毫,就连手边吃食也早已冻得发硬。 在段承轩抬手之时,顾茗烟才低垂着眼眸开了口。 “你这还算是,还我当年所跪吗?” 动作一顿,段承轩竟是收了手,肩上的雪块亦跟着落下。 “便当是为当年所偿还吧。” 顾茗烟的指尖猛地收紧许多,最后却还是松散开来,任由几根纤长的手指纠缠于一处,拧捏着衣角,复而才只将腕上的红绳摘下,扔到段承轩的手里:“事已至此,不必跪坏了一双腿,省的日后还要找我徒弟来治……” “你就不能为我治吗?”段承轩心下一凉,猛地抬手拉住了她的手。 明明她从温暖如春的殿中走来,这手却还是冰的彻骨。 被拽的微微踉跄一步的人,却并未回头,只是一根根的拉开了他的手指,低声道:“若玉珺比得上我,这长生不老之谜,便也并非是我解开的了。” “难道就没有……” “这些事情,不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甩开段承轩的手,顾茗烟信步走往那宫殿之中,看着那正趴在玉珺怀里玩闹不止的逸则,以及床边围满的护卫宫女们,她不过只是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孩子娇嫩的手正被玉珺握在手中揉捏,她靠在层层软枕之上,低笑一声:“当真是个痴情人儿啊,他便如此对待你们的孩子,如此也能忍?” 淡漠不语,顾茗烟只是走到桌边,看着那一应俱全的笔墨纸砚,还是抬手将寸芍以及真正的药方都给一一写下,最后看着那宫女将这药方径直的拿到了玉珺的面前。 这所谓的药方,实际上不过只是顾茗烟这几年所服食的药材,其中的分量她都了然于心,且还写到了几味可能用到的药材。 玉珺只觉得这药方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禁蹙眉:“这便是长生不老的药方?” “我亦不知自己这般究竟是长生不老,还是苟活于世。”顾茗烟嘴角微微挑起,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雾霾尽数褪去,只剩下一腔无畏无惧,面带三分笑意的看向玉珺:“如此渴求长生不老作甚,倒不如几幅药喝下去,百毒不侵才好。” 玉珺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又被她强装镇定的掩埋而下。 顾茗烟的话随之又道:“段氏皇族害人不浅,可如今看来,云氏玉氏积怨已久,百十年来研究毒物,却也并非是良善之辈,你如今以逸则性命相要挟,逼得段承轩做出选择,接下来,又要如何来挑拨离间,好叫我听信于你们?” 美目一挑,顾茗烟的指尖轻叩于桌案之上,发出重重两声笃笃。 而在这书桌前窗户的缝隙之中,尚且还能看见那跪在雪中的段承轩,两两遥相望,顾茗烟手下的声音也急促了些许。 玉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低声开口道:“你这么聪明,也从来就没怀疑过你娘亲当年的目的不纯吗?” 始料未及的答案。 当即呼吸一窒,顾茗烟面露惊愕的看向玉珺,指甲在桌案上发出刺耳声响。 “这不可能。” “若你当真不信,如今又为何这么激动?”玉珺冷冷一笑,将怀中的逸则交由旁侧的奶娘,又命人将药方誊抄一份送至云栖之手,边道:“我们长得如此相像,也并非是巧合。” “我的外婆,同你娘亲的外婆,本就是一人,算来我该叫她一声姐姐,你亦该叫我一声玉姨。我们年幼之时都是在外婆庇护下长大,可最后无论是我娘亲,还是云绾的娘亲,最后都逃不过段氏算计。”玉珺声音陡然拔高许多,怒声道:“只因她们姐妹二人艺术精湛,那段氏便叫她们为其制造长生不老药,十数年入宫不为人所知,待到我同云绾长大之时,却知晓,她们二人当年未能达成皇帝夙愿,陪同那狗皇帝去死不说,竟是不入坟墓,一卷草席裹了扔了……” “最后,我们年少归家才知。云氏玉氏纵然相隔千里,可坟墓之中皆是当年天火之毒,只等到有一日,要这世间重归正轨。”玉珺眼里满是血丝,声音也跟着尖锐起来:“可天火之毒霸道异常,可解也会留下病根。” “故而,你这所谓长生不老,才是我们一脉能祸乱残存的唯一希望。” 第1121章 互相影响 又因血脉相连,故而这般信任执著。 云氏玉氏相连之事,大多都做的十分隐蔽,尤其是到云绾这一代还并未归家,便在途中假死离去,就此玉氏云氏断了联系,连带着她对此事都一无所知。 “不过伤人伤己。”顾茗烟反倒是抬手将那窗户阖上,直到严丝密合再看不见于院中黑白为止:“能将屠人之事说的这般光明正大,自也是配不上这人上人的位置。” 直至今日幡然醒悟,顾茗烟才觉得自己看清了些。 不过对那长生不老起了几分好奇,便恋恋不舍将其追寻至此;不过想探寻几分福地正水之事的因果,如今反而成了各类筹码。 若真转念一想,福地也好,天火也罢,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一场闹剧和复仇。 上天不幸,背此骂名。 如此想着,她扶着桌沿悠悠站起身来,两只手端端放在身前,微微躬身向那面目狰狞的玉珺行了个礼,声音冷清:“既然段承轩的一腔爱意躲不得,小辈我便迎上试试。方子皆交由了你,再无其他事儿了吧。” 表面恭敬,内里却还是处处透露着不服。 玉珺抬手抚了抚胸前,终将是将那莫名火气给压了下去,好歹看见表姐之女恭敬得宜,也不好抚了她的面子,这边却还是忍不住道:“既然要迎上,你便该从他二人之中择一良人,来坐这傀儡之位。” “我?” 顾茗烟转身顿住,反倒是带着几分不解和好奇。 玉珺细细打量她,终是眉头深锁着开了口:“本想让妹妹玉芝来择一人,可她至今生死未明,我还以为是你早知我心意,将她……” “如若当是我将她斩尽杀绝,你是否亦要将我也杀了泄愤?” 顾茗烟冷冷一笑,如今竟还想从这疯女人眼里看见些许犹豫。 她不过坐在那沉默不语,指尖来来回回的拨弄着袖口。 得到答案的两人亦不再对视,顾茗烟转身离了屋子,如约定那般交出了长生不老的药方,便可以重新回到逸则身边接受看管,其他要求便无需再提。 宫中戒备礼制森严,可在此处,却好似是玉氏云氏一脉的天下。 穿过院中,亦是目不斜视。 屋内玉珺将一切尽收眼底,眼色阴沉:“为何将钦天监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玉芝踪迹,看那丫头的模样,显然亦是不知此事。” 若真的是顾茗烟未卜先知,便知晓她心意而将玉芝杀之后快。 如今也不该落在她的手里,竟还在这要紧时机问出这问题,且她之前按照吩咐被段承轩囚困于府中,这手也伸不出去。 可段承轩和段承瑞都鲜少同玉芝有所往来,再唯一同玉芝走的近些的,也不过只有玉泓一人,玉泓当年侍奉顾诚,之前早已叛离,再说顾诚如今受黑水镇庇护,自己都难以保全,又如何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人。 询问这话后,身边宫女跪地低声道:“皇上已命人替换了钦天监中的各位大人,即使是在严刑拷打之下,亦无一人知晓玉芝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天子脚下,玉芝又能逃到何处去? 愤愤坐下,亦难解心头困惑。 可如今就算玉芝在不在也无所谓了,如此想着,玉珺心绪倒是有所缓和。 玉芝自小便倾心于那玉泓,就算此时将她绑来同傀儡皇帝成婚,也将是一事无成,总归是比不过如今顾茗烟身边有一软肋可用。 只是行事高调太过,再想从宗平王府里寻得筹码,实属不易。 “罢了,你们且在此好好看守,我倒是要去看看那长生不老药方究竟是何路数,近百年来无人可解,如今却被个丫头片子解开。” 她自称自己并非是先祖返魂,那又是如何仅凭数年解开这谜题? 于玉珺来说,这一切自不可轻信了顾茗烟的说辞才好。 反观顾茗烟来到逸则屋内好生照顾,不过是落下了这场雪,逸则便染了风寒,虽并非是大病,也不过是轻微咳嗽,如今却叫顾茗烟无比心疼起来,好似要将着数年未尽的母亲之责一并尽了才好。 白雪纷飞,宫中太监们更得小心处理檐下冰凌,生怕砸到哪位主子。 “笃——笃——” 有节奏的敲打声滑入耳中,顾茗烟刚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烦躁不堪起来,亲手喂了逸则喝下苦涩汤药,边抚平他皱成一团的脸,低低笑出声来:“良药苦口。” 逸则嘟囔着嘴叫了几声爹娘,更是眉头紧皱着一头扎进顾茗烟的怀里。 惊愕之余,唯有被孩童用力撞疼的胸口尚还提醒着她,这身子如风中残烛,将将便要散尽,耳边笃笃声未停,却又有敲门声响起。 “进。”低声应下,顾茗烟顺手将逸则揽入怀中。 门外却走来一未见过的宫女,指尖鼻尖都被冻得通红,衣袖之处隐约还能瞧见青紫交错的鞭痕,方一进门便扑通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了红绳编的的手串来,恭敬的高举过头,双手奉于顾茗烟面前。 “奴婢是来为靖王殿下送东西的。” 话音刚落,门外跑来两个太监啐了一声不吉利,便要将这宫女给拖出去。 顾茗烟眉头紧锁,冷声道:“让她留下,让奶娘将逸则抱去看看段承轩,穿多些勿要吹风。” 门外奶娘赶忙进来抱孩子,这边太监们摇摆不定了一会儿,还是退了出去。 宫女始终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指尖厚茧和冻疮倒是有些刺眼。 “你并非是此宫中人。”顾茗烟在这殿中,还从未见到过冬日浣衣的宫女能入殿伺候,且她身上气味有异,丝毫没有沾染这殿中香炉中的香气。 “奴婢马上便要年满二十五,两日后便可出宫。”宫女衣裳单薄,说话声音都在抖:“当年多亏靖王殿下保下奴婢一条性命,今日也唯有闯入屋中奉上此物。” “他还会为下人说话?”顾茗烟实在是想不到段承轩求情是何模样。 “自当年靖王妃逝世后,靖王殿下便不复从前傲然了。” 语毕,宫女只来得及行礼离开。 而那红绳也被放到桌案之上,被屋内的几个暗卫翻来覆去的折腾。 顾茗烟却久未回过神来。 如今再提当初,终归于事无补。 第1122章 红绳金丝 红绳手串,编织粗糙仿若是刚入绣馆的小丫头,唯一与平时红绳不同的,便是在这红绳之中仍有一根金丝,只是这金丝细如发,是她这两辈子都从未见过的精细工艺,只有经过了暗卫之手,方可入她手中。 可这其中心意有几分,她却不太知晓清楚。 “顾小姐若是不喜,奴婢可为您分忧。”宫中嬷嬷恭敬迎上前来,倒是来不及碰上这红绳边角,那纤长指尖已然收回合拢,将其藏得严丝密合,唯剩些许红角。 “他终归都是为了我,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低声呢喃,反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 嬷嬷先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疾言厉色的让这群暗卫于宫中收敛些。 这嬷嬷倒像是段琮身边之人,言语凛然。 屏退了众人,顾茗烟亦不急着让逸则回到身边,反倒是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红绳,若有所思。 风雪之中,段承轩唯有小心护着逸则,将其放入披风之间,更不敢跪着吹风,生怕让逸则的风寒更重,不得不站起身来到旁边的偏殿之中稍作休息。 宫女为他递了姜汤热茶,边低声道:“靖王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本不用在此跪着。” 段承轩唯有沉默不语的将那些汤碗杯盏都推远了些。 那宫女见段承轩并无生气苛责与她,更是大着胆子开口道:“三皇子殿下正要过来见那位顾小姐,靖王殿下还是在此处等候才好。” 段承轩抱着逸则的手略收紧了些:“何时?” “马上便要入宫了,想来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可过来。”宫女只当自己这消息能得到来日平步青云的机会,不免多说了几句:“皇上方才还传了消息来,道是皇家子弟若是为一个平民女子跪在宫中,是不成体统,让玉姑娘劝着您呢。” 玉珺又如何会真的劝他,更遑论这罪,本就是他自己愿意领受的。 又听见怀中逸则轻咳了几声,段承轩扬手命人再在殿中多添些碳火,边怒声道:“还不速速将小少爷送归?” 门外太监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恨不得一头砸进地里三分。 “顾小姐说,她身子不爽,带不得小少爷,便交由着靖王殿下您照顾着。” 这便是让他不要跪在门外的意思吗? 段承轩眉头紧锁,心中却不免想笑。 当年他看着顾茗烟在大雪里跪了七日七夜,本早已知晓对她的那份情愫,却仍旧是狠了心对此充耳不闻,只求那长生不老的药方为苏玉婉治病。 可如今他不过才赎罪些许,便被她叫了进来。 碳火炙热,门外屋檐下的冰凌也被敲下数个。 段承轩只能哄着怀中的逸则昏昏沉沉睡去,边心神不宁的抱着他在屋中来回踱步,直至这宫殿大门被缓缓推开,段承瑞带着人入了宫中。 他仍是之前那一身单薄衣裳,就连背后宫女太监都要比他穿的暖和。 眼睁睁的看着他踏入顾茗烟的殿中。 顾茗烟本靠在桌边小憩,倒是被段承瑞入内的动静给吵醒,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段承瑞那略带笑意的眼,只是这眼里再不比曾经那般纯澈,裹着理不清的情绪望了过来。 “都下去吧。”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随后竟是对着对方轻轻笑出声来。 众人离去,唯剩下几名暗卫。 段承瑞落座之时,顾茗烟已然抬手亲自为她添了杯温热茶水,推至他手边,鼻尖亦跟着轻嗅了下,反倒是笑:“赤果腐烂,略带甜腻味道,你这身上赤果味道不散,可这毒也到底是影响了你许多。” “这几年来,我想尽办法寻找能人异士,方才将这赤果移植与此。结果不过是这微不足道的毒,无妨。” 冰冷指尖碰到这温热杯盏,段承瑞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复而又道:“来时听闻皇叔正跪在殿中求得道歉,为何我方才并不见他,只看见那雪中的一个……坑。” 说及此处,阿段承瑞似是愈发的乐不可支起来。 只是那笑意,渐渐的却变了味道。 顾茗烟不过只是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边笑着边落下泪来,融入杯盏之间消失不见,那泪接二连三的落下来,却始终也未能听见顾茗烟的一句安慰。 抿嘴不出声,顾茗烟的指尖也只是缓缓收紧。 段承瑞这许多年求而不得的委屈,终于是喷涌而出,化作一腔愤恨:“如果我不做皇帝,你是不是也会有一日选我?是不是因为我执着于皇位,不能许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才如此执着于皇叔?时至今日为了孩子也不愿意放手?” “我从不在意一生一世一双人。”顾茗烟淡然的抬眸看着他,将怀里的帕子递给了他,边道:“他对我不好也罢,折辱与我也罢,不过都因为我喜欢他而已,故而愈发的不愿意放手。” “可……” “我还念着当年同你猎场初遇,可我更念得他当时在山中坑边抓着我的时候。”顾茗烟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你们总是疑虑我为何执意于各类事情,实则,我所做一切都只为了这一颗心。” “它说喜欢上了那个冷血男人,我便了然去喜欢。” “它说这人是好人,我便去信任。” “它说好奇长生不老,我去解。” “它信你做好皇帝,我也从未吝啬的帮你。” 顾茗烟的声音极其平淡,好似是在说我要喝水吃饭这些俗常不过的话。 段承瑞也好像从未看清过眼前的人,直到那只手拿起了帕子为他擦拭过脸上的泪水和泪痕,低声道:“我相信你的喜欢,也相信你对帝位的执着。” 答案昭然若揭。 她信了自己的心说喜欢段承轩,也信了自己的心,会始终相信他去得到这皇位。 “你会在玉珺面前选我吗?” 段承瑞大胆的抬手握住她的手,却始终隔着那帕子摁在他的脸上。 “疯子选不来皇帝,只有皇帝才能选的来皇帝。” 任由他这般握着自己的手,顾茗烟反倒是满脸歉意的看着他:“不过你的喜欢,我从来只是能说抱歉。” 段承瑞离开殿中,看着漫天飞雪。 却只想起当年他同顾茗烟在战场时的时候——杀人于无形。 第1123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护她始终 不出门也不见人,逸则一应交由段承轩亲自照顾,就连奶娘都不许插手。 玉珺如何不知顾茗烟这般纵然段承轩的意思,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三皇子府邸和靖王府源源不断的送了稀罕物件儿来,便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讨好当今沧澜圣医。 朝臣们本想接口弹劾此事,更想拉着当今皇后东方氏的皇子为太子。 却被段琮杀鸡儆猴,道是如今大雪赈灾并未结束,朝臣们却只知道玩弄权术,竟是好奇起这立储之事来了,两位重臣直言进谏,反被斥责,诸位也不敢再说什么,却将眼线一并送入了宫中,想要知晓这位圣医大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比起外面的小心谨慎。 宫内的顾茗烟反倒是一派淡然,玉珺送来的汤药一应喝下,自己平日亦不看书制药,只是日日跟着云栖坐在殿中询问娘亲当年旧事,纵然见到段承轩和段承瑞,也不过只是个冷冷眼神权当是打招呼。 雪停之日,玉珺一身锦衣华服入了顾茗烟屋内。 “试药之人,以及药引子,可都备齐,你可要去看看?” 玉珺兴致勃勃前来,想来之前就一直期盼着这日到来。 “何人?”顾茗烟却觉得莫名其妙,手腕被玉珺拉住想要将她拽起,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所写的那药方,大多都是少见毒物,又何时有了个药引子? “段烽试药,顾诚为引。” 说的语调轻快,玉珺眼底的兴奋久久未能消散。 连带着拖拽着她离开的步伐也跟着轻快许多,顾茗烟踉跄着几步同她跑了出去,炫目的耀光刺入眼中,激起眼角的些许湿润,身下脚步沉重几许,重重砸在地上,连带着那手也狠狠抽离开来,抬手遮住双目。 玉珺回过身来,裙摆在她身下绽开一朵娇艳的花儿。 “是我告诉顾诚,若他想要段烽完整无损的活下来,便将自己的骨头送去。但我不会要他性命,会留着他向云绾忏悔的。” 玉珺笑起来更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奸计得逞,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要为顾茗烟讨个公道。 顾茗烟却只是拭去眼角因刺目阳光而激出的几许晶莹,眯着眼睛瞧她:“顾诚和段烽会相信你吗?” “段烽可是很相信段琮的呢。” 玉珺低笑了一声,迎上前来拉住了顾茗烟的手,以不容挣脱的力量将她牢牢桎梏住,旁侧的护卫们亦跟了上来,顾茗烟只能隔着重重人群望向不远处同样跟上来的男人,淡然的收回了目光。 段承轩那淡然的表情,好似他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便已然知晓结果。 可她却已然看不清局势。 明明当年段琮也是不喜欢段烽这个孩子,加之段烽甚至同顾诚这般叛国之人妄图谋夺皇位,当时尚且知道九皇子府邸之中的不过只是个替身,真正的段烽早已该死在凤凰胆根茎之毒手下。 如今却知道他不仅还活着,甚至还重新相信了自己的父亲段琮。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玉珺陡然停下脚步,笑盈盈的问她。 “不必告知。”顾茗烟回答的果断,抬手将玉珺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手腕上掰下来,边继续道:“我算计不过你们,只乖乖做个棋子就好。” “从你的故事里听来,你可不是个服软之人。”玉珺收回手,轻轻揉捏过指尖。 片刻之后也并未得到顾茗烟的任何回应,只能不了了之。 化雪之时总是寒冷异常,顾茗烟裹着厚重的貂裘钻入马车之中,天炎城的街市之上冷清一片,她便只撩开那车帘,远远的看向宗平王府的方向,不知道孩子们如今是否真的还在宗平王府中。 旁侧的玉珺却将车帘拉下,道:“我更好奇,苏玉婉当年那般待你,便是我苏醒来听闻寥寥几件事便觉得心生恨意,你为何却不杀了她?” “此事同你无关。”顾茗烟收了手,将手轻轻搭在膝上,开始闭目养神。 “如何无关,你那方子里的一味醉雪,可只有慕青手里尚有一份。”玉珺淡淡开口,毫不意外的看着顾茗烟的指尖陡然颤了一下,复而继续道:“慕青当年拜师于云氏之下,那位前辈当时俨然已经摸到皮毛,千里迢迢花了两年时间寻得一份醉雪,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慕青。如今我醒来,一来是要他手中醉雪,二来,便是想问问你,可否要我为你报仇?” 这些事情,她也从未听过。 只是顾茗烟却是扬了扬嘴角轻笑出声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天下之大,人有千万,可我们两族之人,加起来不过是千百之数。”玉珺浅浅一笑,指尖划过顾茗烟的面颊,为她撩去耳边碎发,正色道:“我恨世人安居乐业不知仇,却欣喜于族人的喜怒,我们本该是人上人,如何此时便甘于做个人下人,阶下囚,任人鱼肉?” “我只觉得,玉氏云氏女子都多话。”顾茗烟抬手拉住了玉珺的手腕,眉头紧蹙。 为何玉珺便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眼里的情愫更是让她看不清。 不知她究竟是透过自己在看谁。 玉珺恍然回过神的收了手,浅笑着坐回到原位。 马车颠簸摇晃着,车外马蹄声掷地有声,顾茗烟耳边又响起太监们敲下冰凌的笃笃声响,胃里翻江倒海着,令她不禁攥紧了胸前的衣料。 “停车。”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刚叫了停车的玉珺面色一变,拉开车帘向外看去。 空荡的街市之上,一人一马正立于正中央,挡在马车之前。 段承钰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不过是拉了缰绳在这街市之上打了个旋儿,紧跟马车背后的段承轩一行也策马立于前方,叔侄二人皆是一身黑衣,于街市正中对峙。 身下马儿撒着蹄子走了两步,段承钰便拽紧缰绳,看着眼前这乌压压一片黑衣将士,又看着那马车里探出的那一双眼来,蓦地笑了一声:“你可还好?” “暂且无碍。”顾茗烟看着他,也跟着轻笑起来。 当年在靖王府中,段承钰也是这般护着她。 如今时过境迁,他依旧如此护着她。 第1124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一群疯子 朋友二字,不成于因,也不毁于果。 顾茗烟看着他身下的赤红马儿,不似其他皇子那般高大傲然,一双眼乌黑圆亮,红色的毛发跟着蹄子的挪动炸开来,远远瞧见更像是匹秀气马儿,且生的好看,油光水滑是个没吃过苦的马。 银耳早早被托付他人,此时又是如何被段承钰寻来,她亦不知。 早年段承钰还是个不苟言笑,满身杀气的少年郎,如今已然能同段承轩比肩而行,性子却是呆愣了些许,此时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来,还对着她招手:“柔儿叫我莫要再惹事牵连了你,我便想着,她嘴硬心软不敢来跟着你,我便跟着你们看看,想来是不打紧的。” 顾茗烟脸上扬起个浅淡的笑,手臂搭在车窗上看他:“何必走一遭?” “它说要来的。” 段承钰笑盈盈的摸了一把银耳的马毛,惊得银耳撒了蹄子,他也赶紧夹紧了马腿,低低的咒骂了句这马儿怎的也如此骄纵。 玉珺可从未听闻过什么马儿的故事,此时唯有以指甲嵌进掌心血肉里,尚可保持些许冷静,声音低了两个调子:“他们叔侄几人,倒都是倾心于你。” “不是。”顾茗烟便趴在窗边,努力的探了半个身子前去。 玉珺和段承轩都并未拒绝,众人唯有看见宗平王拽着不听话的小红马一路歪歪扭扭的踏步到了马车边上,圆滚滚的眼睛倒映出顾茗烟的脸来,却又踏了步,不听段承钰控制的走到了段承轩的身边,这才安静下来。 顾茗烟两只手都撑在窗边,微微愣神的看着段承轩。 那张冷峻的脸上此时多是纠结,终是在段承钰那略带笑意的眼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问她:“这马儿,更听茗烟的。” 玉珺不解:“怎么?靖王这是想让丫头策马前去?” 顾茗烟呼吸一窒,低低咳嗽了几声,见段承轩望过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便只以指尖抵在唇边,压下这半分不适,那双眼却是又亮了几分,认真道:“我若跑了,逸则会有事。” “岂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玉珺拉住她。 顾茗烟心有不满的挣开她的手,直直的朝着马车外跌去。 众人惊呼间,段承轩已然眉头紧皱着飞身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顾茗烟的身边,单手将这身形瘦弱的人儿给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更虚晃的捞了一把,看来倒生怕她双膝便这般落了下来。 手臂捞了双膝,另一只手便只能搂紧肩膀。 “你!”玉珺被惊出一声冷汗来,趴在窗边愤愤的看了段承轩一眼:“这便是你的爱妻之道!” “我可并非是他妻子。” 顾茗烟一拳不轻不重的砸在段承轩的肩上。 段承轩只好将人放下来,弯下身子为她抚平裙边的褶皱,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就连来到银耳边上,看着那银耳讨好的往段承轩身边凑,这边却是一本忍着的弯身合手,甘愿当了顾茗烟上马的垫脚石。 段承钰暗自啧嘴,大大方方的爬入那马车里,同怒气冲冲的玉珺对视。 这死小子! 玉珺气得牙根痒痒,算来段承钰也算是对云氏玉氏不错,又是顾茗烟的知己好友,伤了段承轩这般的负心汉都不行,遑论是这般好友,只能继续忍着。 且今日便要试试这长生不老药。 若是成功,兴许也不必将筹码一应压在顾茗烟身上才是。 马车外的顾茗烟拽着缰绳,夹紧了马肚子依旧有些力不从心,身子虚乏是其一,再是这许多年来舟车劳顿,到底也没让她做过什么力气活,就连厨房也只需要等着厨娘们做好,无需亲自动手。 缰绳粗糙,磨砺的掌心隐隐作痛,可马儿撒开蹄子走上几步,冬日刺骨寒风打在脸上的感觉却叫她心情愉悦了许多,四周护卫小心翼翼围了上来,段承轩便也不紧不慢的同她并肩而行。 看着天炎城的长街小巷,酒楼茶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说若有来日,要撇去名号入那江湖玩玩,可是真的?” 顾茗烟放慢了步子,朝着段承轩如此说道。 段承轩郑重的点点头,只听见那许久未闻的笑声绽开在耳边,阳光洒下的金沙在她脸边陡然绽开来,她身下马儿长长嘶了一声,撒开蹄子纵横于这长街之上,顾茗烟的身子几乎压低到趴伏在马背上,发间银簪还未落地,一头乌发青丝便被疾风吹得四散开来,缝隙之间,隐约还能看见那桃花眼底的一潭清泉上波光粼粼,满是金沙。 段承轩有一瞬的愣神,却在顷刻间追了上去。 听不见众人惊呼马儿嘶吼,只看见那银簪啪嗒落地的声响,还有那迎着风吹来的一句笑言:“银耳,你可听见?” “等等!”段承轩惊叫一声,听着她在马背上大笑着直起身子。 银耳状似听懂了顾茗烟的话,加快了速度,不顾马背之上人的颠簸,顾茗烟也不顾一切的松开缰绳,张开了双臂,感觉着身子朝着另一边歪去,凌乱发丝挡了视线,却挡不住身边伸来的那只手。 听见外面的惊呼声,玉珺匆忙的拉开车帘,只看见那红马早已一路绝尘而去,踏出城外而无人阻拦,而在地上,顾茗烟满身狼狈的坐在段承轩的身上笑得开怀,段承轩脸上都被擦伤出血,始终一只手横在顾茗烟的腰间,沉着脸挥手赶开那些要上来帮忙的人。 “不成体统!”玉珺怒喝一声:“顾茗烟,你未免也太过任性妄为。” “我不觉得。”顾茗烟得寸进尺的坐在段承轩的腰间,往后挪了几分才抬手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起来,边弯下身子,两人几乎鼻尖相贴,那声音也滑入段承轩的耳里:“你想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便自己来看看。” 如此说着,段承轩猛地被那人无情的推开。 顾茗烟拍了拍手爬起身来,抬手拽住段承轩的马儿,踩着其他人的手翻了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承轩,又看了一眼玉珺:“马儿本就该驰骋,怎可让其踱步于一方天地,是你们自己不懂罢了。” 拽进缰绳朝着城门外疾驰而去,段承轩低低啐了一声,纵身跟上,再不上马。 玉珺啪的一声将那车帘放下,看段承钰:“一群疯子!” “彼此彼此。”段承钰笑着一拱手。 第1125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难以原谅 就连冬日寒风都自由。 段琮命人搭建的高台却不在那渔村水边,而是于更上游的一处,藏匿于密林之间,大多走水路的商贾倒是有人见过,却是少数。 顾茗烟携人入了林间,遮云蔽日的大树满是枯叶,仍旧笼下大片的阴影来,唯有地上像是人车行过的印记,方能发现这其中还有别有一番奥秘,马蹄踏过之处传来枯叶断裂的声响,鼻腔里苦涩泥土味道令人作呕。 “吁——” 拽紧手中缰绳,顾茗烟此时倒是有些力不从心,指尖抵着肩下胸口上摁了两下才按捺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眼前更是阵阵发黑,愈发的不敢再如方才骄纵。 身边人察觉异样团团围了过来,身后那一直用双腿跟着的男人却是更快一步,带着一头薄汗落在她的身后,抓紧了这缰绳打了个旋儿,两只手臂将她困在怀中:“可有不适?” “你给我下去。”顾茗烟狠狠踹了一脚他的小腿。 身下的马儿感觉到背上人动,长嘶一声便要窜出去,幸得段承轩一只手将人拽住,另一只手又用力将这脾气不好的马儿给拉住,才不至于要冲出去。 “时辰不早,再闹便是我也不会容忍了。” 玉珺早早的从马车里谈了头出来,眼神满是冷然。 得了玉珺的威胁,顾茗烟轻咳了几声也不再挣扎,背后的段承轩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担忧顾茗烟又要那闹出什么乱子时,那人却悄无声息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如当时段承轩揉捏自己手那般,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 “快走!”顾茗烟眉头一横。 “好。”段承轩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面色有异的甩开缰绳,带着她朝着林间更深处行去。 周围人只能看见顾茗烟像是要拉住段承轩的手,自己来拽缰绳。 高大树木皆消失于视野之中,正水水流声汩汩入耳,眼前骤然开阔起来,水边树木皆被砍伐殆尽、连根拔起,平地之上却不似她最开始的那张图一般简单精妙,却更像是找了能工巧匠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石台。 入水出水机关皆在目所能及之处,而在这石台边上,更有一处木头所搭建的高台,软垫小桌,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顾茗烟被段承轩拢着翻身下马,脚尖方才落在地上,她便以手肘砸在段承轩的小腹上,直至听见那声闷哼声响起,才大大方方的挣开他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 段承轩揉了揉方才被击打过的地方,倒是真不敢贸然上前。 玉珺走下马车,命人拿了斗篷细心将顾茗烟裹住,见她正看着那石台微微出神,浅笑着迎了上去,以温热的指尖去拉了她冰凉的手,将一个汤婆子放到她的手中,低声道:“这石台如何?” “不如何。” 复而将那汤婆子扔回到玉珺的手里,顾茗烟回过头来冷冷瞥了她一眼:“皇上既然如此在意长生不老之事,为何他不亲自来,却叫靖王前来?” 如此说着,顾茗烟还状似不经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腰侧——方才被段承轩搂过的位置。 玉珺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他日理万机不说,也不太喜欢这长生不老之事,不过是因我才苦苦追求,如今我已然醒来,他自不会重视。” “云栖又为何不来?”顾茗烟又问。 “她近年来服药众多,若是犯病发疯我便拿她无可奈何了。”玉珺从怀中掏了一柄玉簪来,将她拉到旁边木高台上坐下,边跪于她的身后,以一柄玉梳为她梳理头发,边看了一眼天边光色渐渐暗,远处乌云缓缓挪了过来,才道:“冰雪天中,更好止血。” “是吗?”顾茗烟微微抬起头来,她好似并未写过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上一场雪方才落尽,此时,当是又要落下一场。”玉珺紧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你可信我能算到天地?” 不信…… 这两个字终是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又咽回到肚子里。 顾茗烟远远的看着段承轩落座于旁侧,而那些下人们已经在支起棚子,好似在为抵御风雪而做准备。 风云变幻,不过只在刹那之间。 狂风皱起,天边乌色翻涌成浓重的乌黑,遮云蔽日仿若黑夜,玉珺甚至命人带上了灯笼放在各处,耳边也意外的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呼呼风声,令人心惊。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轮声嘎吱嘎吱,惹得众人齐齐看去。 许久未见的九皇子段烽从马车上下来,仍穿着当年的一身华服,只是此时面色乌青,脖颈额头之上青筋突突,双眼之中布满血丝,时常用力的一双手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色丝线。 有人惊呼出声,顾茗烟却对此事不甚了解。 这般情况,她也是以身试过。 凤凰胆根茎乃是世间剧毒,迄今为止,唯有她所寻觅得的药方方可解毒,可她此时体内的凤凰胆根茎之毒也算不上是清除干净,尚有余毒残留,暂时无药可医。 段承轩见段烽此等模样,眉头紧锁着望向了顾茗烟。 这是顾茗烟想给他看的吗? 而马车之中,顾诚连人带轮椅被送下来,同样抬起头来望向顾茗烟。 足以让顾茗烟看见他失去的那一条手臂,当年那叛国之臣,此时身体早已残缺不堪,仿佛苍老十数岁,已然生了白发,双眼浑浊无神。 “醉雪可取来了?”玉珺喊了一声。 “早早便送来了。” 听见这接话之人,顾茗烟惊愕的看向段承轩。 段承轩微微一扬手,成一成二便从暗中将慕青和苏玉婉一并给带了过来,苏玉婉愤愤看向这高台之上,而身边的慕青却是神态自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石台,好似要将其牢牢记在脑海里。 新人旧人皆在眼前,顾茗烟却心有不满:“苏玉婉和慕青在你手中?” “苏玉婉还需向你赔罪,早早抓来了,而之后我将你送到玉珺手中,她便让我以苏玉婉以做要挟,要来醉雪。”段承轩直言相告,期期艾艾的看了她一眼:“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你。” “我知道,可也难以原谅。”顾茗烟蹙眉避开他的目光,指尖嵌入掌心血肉,疼痛难忍。 段承轩悻悻收回目光,再不发一言。 第1126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存几分人性 “开始吧。” 伴随着玉珺的开口,众人都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段烽被迫褪去那一身华服,在这寒冬之中只着一件再单薄不过的里衣,立于石台之上,任由正水冰冷刺骨的水从入口汩汩灌入,冷的他这般练武之人都打了个寒颤,也让人看清了他脖颈上的黑色裂痕。 顾诚自始至终都立于一旁,静静的看着。 有人恭敬的将小刀和药丸一一奉上,跪在石台旁侧,将所有物件都高抬于头上,目不斜视。 玉珺眼中的欣喜都要满溢而出,顾茗烟却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在仪式开始之前不久,她已然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对着玉珺懒懒一摆手:“血染正水,有什么好看的,我去喂马。” “你已然亲身体验,的确不必再看。”玉珺的目光还黏在那石台之上,却还不忘吩咐人去看着。 段承轩还想起身陪她,却被顾茗烟从他身边经过时,缓缓的摁住了他的肩膀,正色道:“你得看着,看看我这条命究竟是不是借来的。” 语毕,顾茗烟的指尖远离他的肩膀,反而拽住了一旁段承钰的袖子,费了些力气将他从位置上给拉起来,笑道:“你陪我一起去。” “我更好奇这个长生不老究竟是什么东西……”段承钰好奇的看着那满是机关的台子。 “不,你不好奇。” 顾茗烟狠狠的拽了他一把,段承钰哎哎叫了两声,最后还是败在了段承轩的眼神威胁之下,只悻悻的跟着顾茗烟一起离开,背后跟了乌压压的一群人,恼的他烦躁不已:“不就是喂马么,跟这么多人作甚!” “玉姑娘有言,不可让顾小姐玩任何把戏,故而要做到形影不离。” 众人齐声,不知将这句话给背诵了几遍。 段承钰还要再开口,顾茗烟却已然狠狠拽了一把他的袖子,横了他一眼:“他们要跟就让他们跟,反正我们俩又不会说什么?” 段承钰张大了嘴,心想难道不该说些近况和正事吗? 而顾茗烟却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段承钰虽然说不上是蠢钝,但在如今时局上,他不过只是个随波逐流的无用之人,知道的越多,反而于他无益。 “走吧。”顾茗烟猛地将他拽了一把:“若不想再将齐柔牵连进来,你还是别多问,也别多想。” “我又不是傻子。”段承钰愤愤拉住她的手臂:“只要你不到玉珺手里,长生不老的事儿就不会被我们以外的人知道,可如今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玉珺,今日开了个头,保不准来日会有多少人知晓此事!到时候岂不是天下大乱!” “你……还不是真蠢。” 顾茗烟脚步一顿,故作惊愕的看着段承钰。 段承钰气急甩开他往前走,顾茗烟又只好巴巴凑上去:“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你也别忘了,世上本就无什么长生不老,今日来日,若还是有人要追求于此,最终也不过伤及自身罢了。” “你还在为皇叔说话!若非是他,这东西便不该横空出世。”段承钰来气。 “并非是为他说话,但之前数百年来也并未有这东西,那些人不还是代代都觊觎着,可见长生不老之法并无错处,错的是人心。”顾茗烟认真说,边一路将他拉到了马厩面前,塞了一把干草到他手里。 段承钰愣神着还未反应过来,顾茗烟已然踮起脚来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惊得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怀里的干草掉了许多,瞪圆了一双眼看她:“你干嘛打我?” “我觉得你是段氏最好的男人。”顾茗烟也抓了一把干草,见他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无奈摇摇头道:“但齐柔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喂!”段承钰喊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却都低低的笑出声来,一左一右的喂马。 顾茗烟喂着段承轩的这匹黑马,更知晓这黑马性子乖戾,在府中都踹翻过喂吃的马夫,此时在她眼前倒是格外的温驯,两只黑曜石样的眼睛盯着她许久,最后还是打了个响鼻乖乖吃干草。 “乖仔。”顾茗烟轻轻的拍了一把马头,那黑马好似只哼哼了几声,嚼着干草将脑袋又往前送了送,前马蹄在地上磨来蹭去,好不安分。 “哎呀!”旁侧的段承钰赶紧躲开那马头,退到一旁将干草都扔给马夫,拍了拍身上的灰:“皇叔家里的马儿怎么都性子烈……” 顾茗烟笑了笑,此时倒是没再说话。 悬着的一颗心在此时稳稳落地。 方才银耳明明是段承钰带来,却为何在段承轩手边如此温顺。 段承钰退去一步,耳边陡然炸开一声高亢的尖叫声,顾茗烟的指尖一顿,低垂着眼眸抬手安抚眼前不安的黑马,背后不远处高台之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只能强忍着那点儿恐惧,握紧了自己发颤的指尖,佯装淡然的继续喂马。 正水石台上,段承轩看着段烽一一以刀划开身体四处,血流如注,顿时将那石台中的水都染红,而他也身形不稳的险些被水流冲走,却在双目无神的情况下,朝着石台一侧倒去。 玉珺双目睁大的站起身来,变故便在此时。 方才被送到石台边上的慕青冲上前一步,夺过下人手中的刀刃刺入段烽的胸口,一枚药丸被塞入他的嘴中,便看见段烽浑身抽搐着尖叫出声,慕青满脸鲜血的将那不过刺入些许的刀刃抽离而出。 “止血!放药!”玉珺大喊了一声。 有人将顾诚的断臂扔进石台之中,有人上前以厚重的布料堵住段烽的胸口伤处,却又狠狠的将他摁进水下,看着石台中的水渐渐褪去猩红,逐渐变成清水,玉珺才亲自带着人,手忙脚乱的将他从石台之中捞了出来。 高台之上的长桌轰然碎裂于地。 玉珺回过头来,正看见段承轩满手鲜血的松开那瓷杯,挥袖朝着马厩而去。 “玉姑娘,可要拦下靖王殿下?”有人询问。 “不必,他本就该知道,多亏了他当年所为,才让丫头受此苦痛!”玉珺冷哼一声,吩咐着人将段烽送到别院去等待苏醒,边冷声道:“他还知道愤怒,便尚存几分人性。” 第1127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父女已尽 就连段烽这般武人出身,都可痛到这般地步。 更遑论那心口一刺,险象环生。 段承轩怒火中烧的来到马厩边上,却在看见顾茗烟时满腔怒火尽化作了愧疚,她正骑在黑马之上来回踱步,段承钰帮她牵着绳子,对前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更不知段承轩已然走到身前。 “你说的对,世上哪里真的有什么长生不老。”段承钰正笑着:“若真的有这般好的东西,为何还需我们后辈琢磨,那些百年前的前辈们早就用了,如何能等到今日。” “这话对也不对,但齐柔说你大智若愚倒是没错。” 顾茗烟挺直了脊背跟着马儿晃了两下,见这马儿对段承钰打个两个响鼻似是有些不满,掩嘴轻笑起来,余光瞥见那树边一个人影,这才敛去脸上的笑意,只是点了点心口,淡然的摇摇头。 若非在顾茗烟面前,段承轩更恨不得将手边树干都给拍裂泄愤。 此时更不过只能悄悄的将出了血手给收到身后,满脸无奈的迎上前去。 段承钰窜出来挡在两人之间:“皇叔,你不是在看那长生不老吗?” 隔着段承钰,顾茗烟依旧轻轻的摇摇头,让段承钰松了缰绳,自顾自的朝着前面高台摇摇晃晃而去。 段承轩满手鲜血,却觉得这苦痛不及顾茗烟当年所经历的千分之一。 她能活着,已然是个奇迹。 顾茗烟如今看着一切都十分淡然,只骑着马来到那顾诚的身边,遥遥便看见玉珺带着人去了这林间的别院之中修养等待消息,低声道:“段烽并非是你亲子,却胜似亲子,可笑却是你亲生子女,远在千里之外,这样可值得?” 顾诚缩在轮椅之中,全身都跟着打颤:“你也并非是我亲子。” “可我们也有胜似亲子的时候。”顾茗烟不看顾诚一眼,抬起头来看着天边一片晶莹雪白的雪花飘落而下,融在她的唇边,声音更冷:“对我娘亲,你可有半分后悔?” 如玉珺所推测那般,天边簌簌落下雪花来。 周围众人只道是天生异象,而顾诚却笑出声来,声音嘶哑:“云绾手下亦有人命,害了她我无半分愧疚之意。” “是吗……”顾茗烟缓缓阖上眼。 “可于你,我到底是于心有愧。”顾诚低声开了口,那声音已然如蚊子嗡鸣般细小难听:“幼时你说,若我无爵位钱财,便要我做你一人爹爹,当年我发自心中欣喜,应下此事……” “可如今,心愿未达,你我宿仇未解,终是做不到了……” 他低低的笑出声来,陡然呕出一口血来,嘴上多是血沫。 顾茗烟愣神看他,竟是想不起当年还曾说过这番话,只是十数年来的养育光阴郁结于心,她眼眶不争气的发了红,看着那双浑浊眼底隐隐闪了光,终是开了口。 “多谢父亲,这许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如此,为父便安心了……” 顾诚颤颤巍巍抬了手,越过天边落下的白雪去碰顾茗烟伸出来的手。 她便骑在马上,在一片水光里弯身接住那垂落的指尖,不冷也不热,唯有天边的雪花还在簌簌落下,那苍老的指尖向下,脉象细弱将尽,脏腑俱损,就连回光返照都不再。 可他应当还是能听得见。 “她早早在九泉下等着你。”一滴清泪砸落在那冰凉的掌心,顾茗烟沉痛的阖上眼,攥着那一根指尖低声开了口:“她离开时,总归只有你这个父亲。” 顾诚的身子陡然颤了一下,那双眼最后竟是倒映着顾茗烟的身影。 风雪之下,顾茗烟将那苍老的手松开,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一辈子一无所成的顾诚,淡淡道:“顾诚已死,照着玉珺的吩咐,将其送回尔丹交由娘亲吧。” 下人们颤颤巍巍的点头离开,有丫鬟想要将顾茗烟扶下马背,她却如何也不肯,只拽着那缰绳死死不松手,直至段承钰匆忙而来,见她神色有异,才凑上前来要夺她手中缰绳。 “雪天危险,你还是快下来吧……” “再等等……” 她含糊其辞的应了一句。 段承钰见她有些晃神,骤然想起之前的毒性还未消散,生怕她再心神不宁的气得厥了过去,当即便要将人拉扯下来。 “我陪你。”段承轩先一步将段承钰拉开,阻止他的莽撞之举。 自己翻身上马将人拥入怀中,感觉着她身子僵硬紧绷着,不过只是将人裹紧了些,同她一起拽着缰绳在这片小地方来回踱步,感觉着怀中之人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最终一声不吭的靠进他的怀里。 “皇叔!”段承钰见她身子一歪,赶紧喊道。 段承轩只觉得耳边聒噪,抬手将她扶稳了靠在怀里,才对身边人说:“去院中要间屋子,取些热水饭食来。” “我也去!” “怎的?你也要帮她洗漱吗?” 段承轩怒声呵斥,这洗漱二字更是咬的重了再重。 “不不不。”段承钰连连摆手,做此事是会被皇叔和娘子打的。 这一片刻走神,便叫段承轩已然带着人策马离去。 玉珺更加好奇那长生不老之术,无暇顾及于顾诚之死,亦或是顾茗烟的毒发,段承轩只能亲力亲为的照顾着,方一踏入屋内便点了许多碳火,有宫女想要代为照顾都被他一并驱逐出去。 天边灰暗,白日如夜,段承轩目不斜视的为她捂暖了身子,却只敢坐在床边,虚虚的将她搂在怀中,不敢逾矩,亦害怕她醒来排斥自己就在身边。 段承钰被拒之门外,只踌躇不定的叫了个下人来:“那长生不老究竟是真是假?” 下人颤颤巍巍的将方才仪式一一告知,惊得段承钰惨白了一张脸,当即拍案而起:“这么可怕!我得去看看那段烽才好!” 方走出两步,他却折返回来,一把将身边下人给拽了起来:“等等,段烽身上所中的是凤凰胆根茎之毒,当日皇后娘娘遇刺,亦是中的凤凰胆根茎之毒,可曾查到什么?” “这这这……奴才不知道。”下人双腿一软,险些湿了裤子。 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儿! 肯定有蹊跷! 他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大门,还是暗自一咬牙:“等你愧疚完,黄花菜都凉了,我找三哥去!” 第1128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绝境选择 飞雪复来,百姓们人心惶惶。 近一年来的诸多异样似乎都预兆着沧澜不详,段承钰策马归来之时,那些百姓们都对他退避三舍,更甚有人在私下窃窃私语:“沧澜异事,多是天子失德。” 若是放在平时,段承钰必定命人责罚此等不逆之言,可此时得知父皇皇叔及兄长们的诸多所为,他都一时难以责难于这些毫不知情的百姓,只是愤愤作罢,寻了宽敞长街策马去,堪堪停在三皇子府邸门口。 三皇子府邸门前停着数十辆马车,府中下人来回搬运木箱于马车上,眼前长街都被段承瑞的人给清空,见到段承钰却坦然的让开了一条路:“殿下有言,若是宗平王殿下前来,可让通行。” “这些马车上都是些什么,又是去往何处?” 段承钰放慢了脚步往里走,途经马车之时才翻身下马,想要揭开那车帘一探…… “这些都是父皇所需赤果,还未完全腐烂,四弟若想大胆碰碰,倒也无妨。”段承瑞的声音陡然从背后响起。 “赤果!”段承钰惊愕大喊,回过头来却发现段承瑞身边正站着另一个人。 这几年段承钰倒是同齐柔走近,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便是常家茶坊常年在外谈生意的儿子,亦是常一琴的亲弟弟之一,据传闻常年奔波四海各地,鲜少回府。 俨然是个外人,段承钰沉下心思,低声道:“三哥,既有外人在场,不如……” “他乃是父皇钦定为玉氏做事之人,亦唯有他,才彻底知晓背后赤果及云氏子弟的墓地所在。”段承瑞负手而立,挥手示意常氏少爷先行离开,又对身边仆从眼神示意。 段承钰心中恼怒,却也知没法儿直接一把火将这些马车都给烧得干干净净,只得攥紧拳头同段承瑞入府一叙,便在此处,他还看见常一琴神志不清的靠在凳子边上,月清半跪于地将她拉着,见到段承钰也不过微微颔首行礼。 段承钰本还想问问皇后之事,此时却愣在原地:“三嫂这是……” “她知晓常家多年来的买卖,又知晓我倾心于他人,便存心要将我杀之后快,我念在多年夫妻情分,只让她吃了些赤果罢了。”段承瑞坦然落座,添茶递到段承钰的面前,又道:“当年我娶常一琴,亦是父皇吩咐。” 如此说来,父皇如此作为,是为了帮助玉珺从段氏手中将沧澜夺走吗? “段氏多年来打下的江山,仅凭当年旧事便可拱手让人吗?” “此事并非你我可决断,段氏皇帝多年来苦心孤诣,暗线不单单只有黑水镇一脉,我同皇叔纵然有兵力在手,可也看不得血染天炎,造此无妄灾祸。”段承瑞指尖轻叩于桌案之上,笃笃声敲击在段承钰的心上:“且此事,并非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你们就知道打哑谜!”段承钰头疼的拍案而起,又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咿咿呀呀的常一琴,愈发头疼起来:“改朝换代都不干我事,可这赤果乃是毒物,若是……” “你若担忧此事,直接将她带走去找大夫寻解药即可。” …… “你还真的带回来了?” 齐柔美目一挑,正抬手将常一琴从段承钰的怀中拢了过来,感觉着常一琴的身子颤抖不已,本能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复而才抬眼看了段承钰:“你可知晓那些赤果都去往何处?” “回来前我跟去看了看,那些马车都去往港口,借常氏茶坊的名号离开天炎。”说罢,段承钰同齐柔对视了一眼,都面露疑惑。 赤果本就更适宜于尔丹气候,而在沧澜地界甚少生长不说,如今正偏遇上冬日风雪,想来那些赤果存活不多。 若说是要从其他地方将赤果运送入天炎城就算了。 可如今偏偏要从一个难养的地方种植,再送去容易养殖的地方,且弄的如此大张旗鼓,青天白日之下更是不担忧朝臣们发现,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如此想来其中的确有些蹊跷。 “还是先将张良山叫来吧。若是三皇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儿想要告诉我们的话,兴许只能常小姐的口中告知了。” 齐柔搂着常一琴往里走,段承钰只好沉着脸在口袋里翻腾着鬼魅离开时,可曾为他留下些什么解毒的东西,小心跟在齐柔身边,生怕这毒性将会有所传染。 张良山匆匆而来,略一诊脉便察觉有异:“夫人所中之毒的确是赤果,且断断续续服食数年,按照此药量她早早该离世,如今并无大碍,想来是有人在为其调配解药……” “又毒她,又为她解毒,这是个什么道理?”段承钰百思不得其解。 齐柔沉着脸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半晌后才低声开口道:“山庄药人是为寻得长生不老,三皇子这般,莫不是想借自家夫人试毒解毒。” “解毒定然会被他人所知晓,若有人真的给夫人下赤果之毒,也必然能诊出夫人这几年也在被解毒,且不十分频繁,故而夫人才可撑到今日。”张良山摇头,他这大夫一搭脉便知晓,又如何能瞒过背后之人。 几人陷入僵局,再寻不得半分线索。 而在三皇子府邸之中,段承瑞看着眼前从屏风后走来的女子,终是低声道:“玉珺也并不是十分相信你,时至今日你躲藏着下毒解毒,却还是寻摸不到她手下所有的人。” “此毒不消,后患无穷。”她从屏风后慢慢走来,扭曲的手腕让旁侧封瓷都暗暗咂舌,她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玉珺的命令之后,再暗中解毒拉拢罢了,真正的屠城之毒,暂且还不知藏匿于何处,不止三皇子殿下可能寻得?” 段承瑞捏紧手中杯盏,认真摇头:“数年下来都未能寻得半分蛛丝马迹,常家不知何时起也如此效忠于玉氏,为其藏匿毒物,被人杀了几个亲族,竟还是不愿吐露半分。” “常氏不是傻子。”云栖冷哼一声:“若非你们段氏想要赶尽杀绝,他们也不必死死拽着这最后的一块免死金牌不放手。” 第1129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车轮碾过,方知大道 “三皇子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兴许也有几分皇帝庇护。” 仅凭着齐柔对此事的一句怀疑,段承钰心下便知晓该如何行事。 如今玉珺离宫,长生不老之法听闻惊险十分,可若是段烽真的能解了身上的凤凰胆根茎之毒,想来玉珺是不会轻易归来。 如此一来,他便有机会单独见到父皇。 若真想知道父皇和一干亲人想做些什么,也唯有此时。 带着七分真心实意和三分试探,段承钰当即递了帖子请求入宫觐见父皇,由头寻得是三皇兄意欲图谋不轨,段承钰身为宗平王不可坐视不理,只能单独面见父皇谈论此事,勿要惹来来日祸端。 这番言论哪怕是被玉珺身边的人看去,也是无妨。 毕竟在玉珺的眼里,他不过只是几个皇子之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且为人并不聪明,这话说的倒像是儿子向父亲告状,并无半点儿逾矩之言。 果不其然,黄公公亲自送了轿辇来,恭敬道:“皇上已然明白宗平王殿下的意思,特意派了奴才来接您入宫,这一路上的祸患都已清除干净。” 最后一句话说的不明不白,段承钰便沉默以对。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齐柔要归家看望父亲,齐柔同他朝着两个方向离开。 段承钰要入宫询问此事真相,而齐柔则是要借父亲齐鸣的手段的眼线,好好探查这常氏一族究竟做的什么把戏,唯独意外的是,听闻了宗平王要入宫的消息,三皇子府邸去往港口的马车倒是并未停歇,反而如之前般有条不紊的行进。 御书房内,段琮着一身明黄龙袍,听着段承钰跪在地上,将段承瑞种植赤果,伙同常家走毒,以及叛臣顾诚同段烽关系不浅,等等诸多事情一一告知,眉头都忍不住的挑了起来。 段承钰的嗓子也跟着哑下来,猛地灌了一杯水,便扑通一声砸在地上,磕红了脑门,惊得段琮都是微微愣神,且还朗声道:“望父皇明察诸事,桩桩件件,定都是皇叔和三哥不仁不义在先,伙同外敌混淆我段氏血脉,还请父皇下旨诛杀!” 诛杀二字掷地有声,只叫黄公公连带着一群宫女太监皆扑通跪在地上。 没想到平日宗平王隐忍不发,毫不出彩。 此时在皇帝面前一开口,便是一鸣惊人厉害! “钰儿仁孝,是你皇叔自幼教导的好。”段琮于主座之上收了手中奏疏,接着便是两本密信自他手中落下,正砸在段承钰的脸边,又道:“兹事体大,你既好奇便将这两份密信细细揣度。” “是,父皇。”段承钰被惊得一颤,慌忙起身将这密信拿到手中一看。 其中一密信上,赫然写着一月之前,尔丹太子前来沧澜之前,尔丹便已经驻兵于沧澜边关五十里外,又提到初春后盛夏前若将尔丹公主奉还,战事不开,如若不然,大军压境,不死不休。 只是密信结尾已然有了父皇段琮的允诺,且提出条件,除去顾茗烟及其亲眷,百年之内其他云氏玉氏之人不可再踏入沧澜一步。 段承钰当即愣在原地,父皇将此事秘而不发,且答应要将顾茗烟秘密归还,可丝毫看不出是要毁了这沧澜的意思,且这言语之间明显表现的不喜云氏和玉氏,如今又如何答应玉珺要将这皇室血脉更替为玉氏。 “父皇,这……” “第二份。” 段琮怒目而视,众人又颤颤巍巍的低下头去。 段承钰颤颤巍巍的低下头去继续看,竟是看见这密信之中,段琮命人将写有储君名姓的盒子置于皇陵之中,再看这密信并非崭新,更像是一两年前之物,心中惊愕有余,其下更有孟旭字迹,孟旭决意为皇帝弹劾无用老臣,后成顶梁后为其分忧,其间便有寻觅云氏坟墓一事,以及寻找常氏隐藏的毒物都藏于何地。 两封密信,足以说明段琮并未起过半分将江山拱手让人的心思。 段承钰却是不可置信:“父皇你既都已然准备好一切,想要将云氏玉氏一脉一网打尽,又如何……” “顾诚这般通敌叛国之人,并非一人,若朕表现的无欲无求,他们又如何会露出狐狸尾巴来。”段琮轻蔑一笑,又道:“且沧澜国泰民安数百年,似是早已忘却危险二字,倒是叫一群豺狼虎豹窜入其中,要将其瓜分殆尽,顾诚顾家,玉珺玉氏云氏,常一琴常氏一族,还有那将将要送到朕枕头边上下药的人,多是借着长生不老的由头,要朕死,要朕荒诞,要朕的江山拱手于他人。” 段承钰只觉得脊背冰凉,看着眼前父皇一派淡然,却更甚边关之外,强敌迎面而来的压迫,只觉得喉咙干涩,颤颤巍巍挤出一句话来:“父皇此言……便是要让沧澜知晓危险,便是要暴露软肋,任其攻之,直至今日他们本末倒置,先长生再皇位,反而成了您这帝位?” 何曾有过这般说法! 段承钰心有不甘,只觉得这事情来的幼稚可笑。 可如今事到临头,才惊觉父皇手段如此厉害。 让这群人为了讨好他去找长生不老药,最后这群人却一个个跳进了这长生不老的坑里,竟是只在意世上顶顶好的长生不老、来日方长,又还记得皇帝痴心一片愿为美人拱手让江山,灭了皇宫礼节也不惜于此。 实则,痴心也好,痴迷也罢,美人长生,不过只是父皇自愿扔出来的饵。 段琮无奈看着自己这唯一一个忠孝仁义的儿子,倒是轻轻笑了:“玉氏云氏为复仇私下经营百年,若她们不开口,朕也难以斩草除根。” “那父皇您不在意将您的子民置于水火吗!”段承钰双手颤抖,但凡这赤果之毒流出些许,便要有多少人失去性命! “不教训,便不长记性。”段琮指尖轻叩于桌案:“夜夜笙歌便不记虎狼于门外,唯有当头棒喝,才知进取,人之劣根你尚且不明,又如何知晓唯有车轮碾过,方才有如今大道。” 伴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段琮起身挥袖而去。 段承钰唯有看着手中密信,沉默不语。 孰是孰非,早已辨不清。 第1130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苟活苦痛 段承钰沉默不语的离开御书房。 黄公公却匆匆而来,命人将他拦在门外,更是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才慌张开口道:“宗平王殿下,皇上有令,看过密旨之人,不可离开皇宫半步,且皇后娘娘膝下皇子尚且年幼,不若请宗平王殿下去看看才好。” 此时他才想起之前皇后遇刺之事,当即应下此事。 既然父皇都已经有所考量,更是有了应对之法,那么他也不必为此劳心伤神,且这答案的确是他预料之外,细细想来,兴许在三哥当年娶了常一琴时,便知晓父皇有心利用他做好此事。 储君之位给谁,早在三哥娶亲当日已然有了定论。 而此时,段承钰只担忧皇叔和顾茗烟两人。 毕竟在这件事情中,唯一被当做是棋子的便是他们二人,且事成之后并无好处,仅仅是只能从此事中脱身,弊大于利。 帝王之术,他实在是不明白。 而在宫外宗平王府,齐柔得知消息,段承钰要在宫中居住一段时日,更是忐忑不安,幸好得了段承钰亲笔写的书信,以及皇后娘娘身边嬷嬷前来亲自传话,心中才稍稍平稳些。 张良山不眠不休的花了一日一夜为常一琴解毒,却是多年旧疾一时难以彻底清除,齐柔也不愿坐以待毙,查到常家底细之后便亲自租了马车去寻顾茗烟。 彼时段烽昏迷不醒,可体内毒物却已然排出体外大半,玉珺寸步不离的守着段烽,顾茗烟醒来之后便任由段承轩陪着,门外站了许多黑水镇之人细细看守。 慕青比齐柔更早一步前来,在这飞雪之日跪在顾茗烟床边。 顾茗烟半靠在段承轩的怀里,听说他想知晓长生不老药方时,却忍不住发笑:“你为长生不老不惜欺师灭祖,更将心爱之人拱手他人,如今竟还说要让苏玉婉独自长生不老,未免可笑。” 此时慕青没了玉珺庇护,唯一的筹码醉雪也已然交换回了苏玉婉。 如今再想提条件已然是天方夜谭的事儿,可如今,他倒是愿意跪在顾茗烟的面前只恳求得到一份药方,看来也是走投无路。 “我断没想到为了让靖王囚禁你,玉珺甘愿打破我同他之间的约定,越权将婉儿送出。”说及此处,慕青死死捏紧拳头,怒声道:“只要您愿意让婉儿得成长生不老残存于世,我这条命便愿意赔了你那未出生的孩儿……” “啪——” 隔空吃了段承轩一个耳光,慕青匍匐于地,嘴角都溢出血来。 顾茗烟面色苍白的抓紧了背角,挥开身边的段承轩,只单手撑在床沿,居高临下的看着慕青:“苏玉婉可不求长生不老,她要的是母仪天下,就算我给了你药方,又有何用处?” “你之前也为婉儿把过脉,自当知晓她这般折腾,再活不过一年多。”慕青满口血沫的爬起身来,抵着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认真道:“我寻觅多年,为的不过是她能活的好好的……” 这一次,不等段承轩出手,顾茗烟已然从枕下,将两张单子扔到他的面前。 “将笔墨纸砚拿来,将你方才心中对苏玉婉的情谊一一写下,再以你的血肉祭了苏玉婉,我便让玉珺为你们处理此事。” 面色冷漠,顾茗烟看着慕青脸上表情纠结,又道:“你的一封遗书,便可让她来日苟活苦痛,我乐意做这个买卖。” “苟活苦痛……”慕青嘴里将这几个字细嚼慢咽过去,竟是觉得有些自嘲。 从小到大,苏玉婉便从未有一日瞧得起自己。 如何会为了自己那一生痴心,留有半分悔意。 既然苏玉婉不会在意自己这多年来的小小情谊,且她又能好好继续活下去,只是一封信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想着,慕青毫不犹豫的写下了这一封信,带着药单离去。 门外黑水镇的人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多时,玉珺身边的丫鬟便匆匆而来,为其带了话来:“玉姑娘遣奴婢前来询问,可要在慕青公子的药中动手脚?” “不必。”顾茗烟冷眼而视,片刻后又将那要离开的丫鬟叫住:“玉珺可看清此法?” 丫鬟伶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心里便已然有了答案:“玉姑娘说一切都好,此时已然一封信去了天炎城,又调动了些人手前来。” “何信?”顾茗烟问。 “交由皇上的信。”丫鬟低声说了两遍,才悻悻离开。 挥手示意她离开,顾茗烟转过头来询问段承轩:“你可知道是什么信?” 段承轩讨好的迎上去,只换来顾茗烟的一句逐客令,屋内交由玉珺的亲信照顾,而他手掌张开,其中俨然躺着一根极细的金丝。 心下了然,于无人处淡淡一笑,悬着的那颗心也总算落地。 一封书信去往天炎城皇宫之中,段琮看着这信件中的字字句句,微微蹙眉后,将其交由旁侧归来的云栖之手,预料之内的看着她指尖轻颤,终是吐出一句话:“看来,她当真是对你动了真情。” “故而,你始终比不上她一根手指。” 段琮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视过她那扭曲的手腕,落在她那惨白的面容之上,除却同玉珺的几分相似,云栖脸上却总是凄凄惨惨,一副哀怨之像,此时泪眼而视,带了几分哭腔:“你恨我替了她,却也是我暗中帮你这许多年,背叛她同云绾,害的云绾母女分离,害的她入冰棺沉睡不醒。” “若非是你当年告知母后,有心阻挠。当年,我便该将你们云氏玉氏斩尽杀绝,常氏知晓毒物至多送去千百人命。”段琮陡然捏住了她的下巴,迫着她眼角的泪水跟着落了下来,声音愤愤:“如今人命成千上万,便多亏了你当年向母后告发,承轩如今也不会继续同云氏女子纠缠不休!” “皇上,您可真是明君,好似您当日铲除了云氏玉氏,今日便不会有东方氏徐氏,更不会有顾诚或是野心勃勃的朝臣。”云栖强忍着下巴的疼痛,愤恨出声:“您立于高山之巅,怕是不知山下多少人蠢蠢欲动,便当真以为无人再想得到皇位吗?” 云栖之言,字字诛心。 段琮一时无言,只能将她狠狠甩落在地,冷睨了一眼:“你与朕心思不通,可这滔天恨意,总归是你这等罪人该受着的。” 云栖撕心裂肺的笑出声来,狠狠啐了一口他的衣角。 “我该谢皇帝垂帘,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将这疯女人拖下去!” 第1131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傀儡真心 飞雪漫天,玉珺猜测果然无错。 而看着段烽醒来为顾诚之死泣血时,玉珺自然也知道了顾茗烟的医术了然绝非传言,若说幼时那不愿读医书的丫头只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那么如今的顾茗烟于玉珺来说,已然是云氏不可或缺之人。 段烽为顾诚哭泣不止,却连他的尸身都无法再看一眼。 玉珺为段烽把脉之时,只觉得段烽的身子虽然有诸多不适,可体内毒素尽除,并无生命之忧,仿若如今顾茗烟这般草草活着。 可即使如此,也还算是活着。 慕青苏玉婉要再试一次这长生不老,私下慕青已然决定舍弃自己性命为苏玉婉作一药引子,面上却还并未告知苏玉婉,顾茗烟探病之时便单独将他叫了出来,两杯清酒暖身,在这亭中看着雪景,问他:“苏玉婉一心爱权势,你也乐的将自己的性命为她奉上。” “若无她,我这一辈子便也无半分乐趣。” 纵然遥遥相望,可多一眼,心中便欢愉一分。 说及此处,慕青脸上的笑意更暖了几分,好似是想起了苏玉婉以前的天真无暇,亦或是如今那些难以收敛的小脾气和骄纵,从上至下,便无一处是错。 “我若能活成你这般一心于情字该多好。”顾茗烟也跟着感叹了一句。 如若能只消看着他便心生愉悦,又或者不谈情理不顾他人,眼中唯有对方,这日子想来便是温馨,可大多到了最后也都只成了沉甸甸的回忆。 再无其他多言,顾茗烟目不斜视的望着漫天大雪,丝毫懒得理睬角落里带着披风一直等待的男人,只两杯清酒下了肚,远处已然有人顶着厚厚的雪花小跑进来:“高台已然布置好,慕青大夫可以去了。” 慕青动作一顿,朗笑着将杯中酒水洒在眼前,扔了杯盏前去。 顾茗烟斜眼看着慕青的背影,眼里独独剩下一片冷然。 慕青的求而不得,苏玉婉的求而不得,不过都是踩在累累白骨上的罪业,不值得同情,亦不值得艳羡,如今她心中有些畅快,只想终有一日为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复仇一番。 念及此处,她的心情更差了几分,挥开巴巴凑上前来的段承轩。 “我要去看看苏玉婉是如何为我孩儿赎罪的。” 顾茗烟冷冷瞥了段承轩一眼,跟着慕青往前走去。 今日高台四周无人,唯有不听劝的苏玉婉被人以绳子绑缚与高台水流之中,半个身子都浸泡于冰冷刺骨的正水之中,冻得双唇发白,身子轻颤,难以动弹时仍旧死死的看着正褪去外衣的慕青。 顾茗烟嘴角溢出一声极浅的笑声。 “笑什么?”段承轩上前一步,执拗的将那披风重新搭在了她的肩上。 “一连几日报仇,倒是有种回光返照……唔!”还未说完便被段承轩强硬的捂住了嘴,顾茗烟睁大了一双眼睛瞪着段承轩良久,直至段承轩恼怒的开口:“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顾茗烟以眼神抵抗无果,最终还是败在了段承轩要带着她离开的威胁之中。 顾茗烟绝对不会放过大仇得报的快意。 玉珺知晓他们四个人当年的恩怨,待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众人纷纷离去,唯剩下他们四人,以及藏匿于角落中的黑水镇人。 慕青一身淡薄里衣踏入冰冷水中,伸手将苏玉婉口中的布条取下。 “今日之后,你我便可存于一处。”慕青满心爱意的看着她。 马上,他们就要血肉相融。 苏玉婉心有不甘,眼尾泛红,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唯有期期艾艾的看了顾茗烟一眼,回想着当年她与顾茗烟的种种,大多是互相伤害,可顾茗烟却在那荒郊野岭出手救她,最后更是放她离开。 如何叫她不信。 慕青如此待她好,只为求得心爱之人的血肉入药罢了。 但顾茗烟却与他们都不同。 接到苏玉婉那近乎求救的目光,顾茗烟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随后满脸懊恼的做了一个拉上嘴巴的动作,旋即便一心看向了慕青——他已经在为苏玉婉解开身上的绳子。 段承轩趁机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腰侧,终是明白:“她相信你。” 顾茗烟挪开一步,得意的看着段承轩:“如最开始所说,她会为你的师父师娘守墓,且,我并不想她死的这般容易。” “最好的报复。”段承轩总算明白过来,津津有味的看着那高台之上。 慕青伸手从旁边拿了那把刀转向了苏玉婉,却来不及说任何的话,对面柔弱飞女子已然飞扑过来,慕青瞳孔微微收缩,慌忙的收回了手中的刀刃。 “死的,该是你!” 伴随着苏玉婉歇斯底里的怒吼,慕青清楚的看见了苏玉婉袖口中的那根银簪,几乎不可置信的感觉着那脖颈皮肤被破开的感觉。 就连顾茗烟都在那一刹那惊愕的背过身去。 银簪刺入慕青的脖颈,血液飞溅,段承轩蹙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更看见苏玉婉眼里的兴奋和恐惧都异样的融合于一处,慌忙的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的看着慕青嘴里溢出鲜血着跌落在地上。 血液染红了正水,顾茗烟方才回过头来,正撞上了段承轩抬手阻拦她目光的手。 “挪开。” “不想看便别看。” 段承轩还是死死的捂住了顾茗烟的眼睛,她果然没再挣扎。 “我不想要什么长生不老!我也不想做你的药引子!”苏玉婉看着慕青跪在水中没了声息,单薄的衣裳都被血所浸染,她更是满身鲜血的从这高台池子中爬起来,却不敢看他一眼,只咬咬牙:“你既然心悦于我,这条性命也合该为我……” 真是自欺欺人的言语。 顾茗烟仍旧被段承轩捂着眼睛,却还是拔高了声音对苏玉婉开口。 “你既不想要长生不老,便回屋内,看看慕青留给你的信吧。” 苏玉婉不明白顾茗烟的意思:“他怎么会给我这个今日必死的人留信……” “等你回去,自见分晓。”顾茗烟拉住段承轩的手臂,低声道:“我累了。” 段承轩了然于心的将她抱起来,远处的成一正匆忙跑来,带着苏玉婉离开。 窝在男人的怀里,顾茗烟忍不住道:“其实报仇也没那么快意。” “我本是想罚她以血养你的。”段承轩的声音低低的,更是避开顾茗烟狐疑的目光,听着耳边暗卫跟上的声音。 顾茗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苏玉婉的反应。” “好。” 第1132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覆水难收 “多年折腾下来,你已然时日不多。” “待到今日仪式过后,若你以我血肉为药引,方可续命百岁。” “顾茗烟已应我不会再伤你半分,你且好好生活。” 再多之语,不过是告诉她自己所存财物藏匿于何处,字字句句皆是求她心安,苏玉婉的双臂也跟着颤抖起来,脑子里好似走马灯似的闪过方才慕青收刀之举,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一墙之隔外,顾茗烟早已见过慕青所写信件。 两世为人,她也算是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如慕青这般痴心至此的人,她还从未见过,时至今日初见,方知这般所谓痴心人,不过是早已心无挂念的心死之人,不过一根稻草便可让他交付余生。 慕青死前平静,想来当年尚存于世,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只为寻得那点点仪式感罢了。 门内传来低低哭泣声,顾茗烟便起身朝着长廊走去。 背后的哭声陡然拔起,将将要震落屋檐上的蓬松细雪,顾茗烟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手腕上的红绳也因她抬手的动作而显露而出,她在长廊之上转了个身,看段承轩:“听着她的结局,带她去见你们的师父师娘,以小师妹的名义,以我那还未出生孩子的父亲的名义。” 顾茗烟在笑,段承轩却从她的语调里感觉不出任何的欣喜。 多年之后,苏玉婉为师父师娘守墓,清醒之下苟活至百岁,苦痛至死,已是后话。 仿若是春日的蝴蝶,顾茗烟近乎脚步轻盈的离开,去往玉珺和段烽的庭院,穿过庭院之中的层层下人和暗卫,她看见段烽被玉珺关在木质的囚牢里,比幼兽还要脆弱,只能在玉珺的层层把握下,不甘的望着。 玉珺听见她的脚步传来,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药碗,为段烽将嘴角的汤药都给擦拭干净,欣喜的开口道:“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活下去了。” “这并非是长生不老。”顾茗烟敛去脸上的笑意,走到她的身边站定。 玉珺将手中的空碗交给了身边的下人,认真道:“无所谓什么长生不老,只要这药可解凤凰胆根茎之毒,便也能解了天火之毒。” 她缓慢的站起身来,好似是想要端详顾茗烟的神色。 可她只从顾茗烟的脸上看到一派平静,只是双眼无神,慢斯条理的在心里将这许多年来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勾连起来。 落霞水寨的水路运毒,孟旭一派寒门子弟弹劾当年重臣大家,段琮于郊外养药人求长生不老,甚至于当年段承轩草草污蔑,段琮便要将其斩尽杀绝,更有亲娘云绾不吐旧事,玉珺云栖两生异心。 大事叠了小事,小事藏于大事。 却都是因为一件事。 她恍然大悟的看向玉珺,只是负手往后挪动了一步:“你睡了这许久,当真是因为身子不适吗?” “你以为呢?”玉珺嘲笑一声,上前一步追上顾茗烟:“有些事情尚需要回旋的余地,我若沉睡,有些事情对于双方来说都可暂缓。可我们都没猜到常家对复仇执着更甚,酿成今日不上不下的局面。” 语毕,玉珺更是好奇的看了顾茗烟许久,终是低低的吐了一句:“你可明白?” 常氏? 常一琴乃是三皇子的正妻,对外称病卧床不起,而三皇子府上又种了赤果。 细细想来,最后的一根线也接了上去,顾茗烟指尖轻点了下巴,最后只是遥遥的朝着苏玉婉房间的方向看去——段承轩是否也早已猜到? 正当她疑惑之时,四周之人已然将她团团围住。 “你和段承轩都很聪明,我本想让你误会段承轩,让你以为他当真会为了心爱之人,再一次的抛弃亲子。可如今看来,你们二人都在做戏,只是我不知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如何作假。” 玉珺眼睛微微眯起,还是抬手擒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拂过她手腕上的红绳。 “银耳认生,不认段承钰,却认承轩,便知银耳是在承轩身边长大。”顾茗烟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抱着手臂打量着玉珺:“我能想到这一切都是骗局,你不会想不到。” “我早已有所行动。”玉珺正色点点头,揉了一把顾茗烟的头发,才道:“逸则怕是早已被段琮带走,我已经没有控制你的筹码……” “既然你早知没有筹码,又如何要对我这么好?”顾茗烟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揉过的地方。 “只是有愧于你,想知道等到天火再临时,你是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玉珺有意拖长了调子,在顾茗烟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口:“还是……带着这些所谓的解药去救下他们,如行尸走肉般存活于世,这是我欠你的一分好,自不会亏欠。” 她已经放了毒! 顾茗烟心下一沉,匆忙还想拉住玉珺的手,却只能被背后之人给拉开,玉珺的声音又响起:“可你命不久矣,这选择做来太难。” “百姓无罪!”顾茗烟大喊起来,眼前的人却越来越多。 玉珺逆行过上前的层层的人群,看着身边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或是那些黑水镇的面孔,还有那些为活命而一拥而上的人们,声音始终轻飘飘:“欢喜仇恨,并不能感同身受,唯有同归去,方才平等。” “谬论!”顾茗烟只有这两个字方才能叫喊出声,眼前阵阵发黑,她脑子却陡然想到玉珺曾经让人将药方送去给了云栖。 所以,玉珺早就料到今日。 不仅只有她一名云氏子女知道长生不老之法。 云栖也知道。 抱着这般的想法,顾茗烟感觉身边的女子都围了上来,将她包裹起来送到床榻边上,七嘴八舌的求她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将她视作神明一般供奉起来,低声呢喃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在这片祈祷之中,顾茗烟却觉得身子都轻飘飘的。 玉珺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愿意带着世人赴死的投毒人,亦是这些为了活命而无底线相信玉珺的平民百姓。 并非是善于人心,只为求生。 顾茗烟头疼欲裂的沉沉睡去,再也听不见身边的聒噪之语。 覆水难收,无需其他筹码。 第1133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箭在弦上 “皇上,城中已有人中毒。” 黄公公匆忙而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段琮的面前,声泪俱下:“孟旭大人派下去的人并未察觉到异样,方才派了暗卫去寻,发现下毒之人,是东方氏的下人,已然……服毒自尽。” 段琮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奏折阖上,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东方氏早知来日是为人鱼肉的结果,此时自愿找人来一同陪葬,似是在情理之中。 可也唯有此时,段琮才念起这偌大皇宫里保存着数百年的卷宗。 有多少忠臣义士成了皇帝宝座下的累累白骨,又有多少老臣直言相谏血溅当场,更有多少朝臣死于权谋冤枉之下。 四海升平,靠的是制衡双方,种种不平已然造成便难以更改。 如今东方氏甘愿投毒,不顾惜性命,其他地方投毒之人不也是如此? “备马,朕要去见玉珺。”段琮猛然睁开眼来起身。 “可是皇上……” “让城中所有的大夫去解毒。”段琮快步从黄公公身边擦肩而过,朝着宫门外而去。 皇帝离宫,自当有他人来替代。 段承钰解了禁足,段承瑞暂借皇帝抱病卧床不起的名义,代为管理朝中诸多事宜。 段承钰离开囚禁宫殿的第一句话,便问段承瑞:“父皇疯了,三哥你可疯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段承瑞同他并肩去往御书房,看着不远处皇后的宫女在拐角四散开来,好似要去往各个嫔妃的宫中,又笑道:“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哪怕事情反复摇摆不定,也都随你心意。” “你怎么说话和顾茗烟一个调调?”段承钰头疼。 “可能因为我们都在反思。” 段承瑞重重拍了一把段承钰的肩头,看着眼前那巨大一块写有御书房三个字的匾额,沉声道:“无论结果如何,都需尽力。” …… 马儿疾驰过山林之间,停留在这深林里的别院。 段琮看着满地尸首,段承轩手持长刀立于一旁,见到他前来只是恭敬行礼,命手下所有人都为皇帝让开一条路。 段承轩一身衣袍都被殷红所染红,双目赤红,脚边还有两柄断刃穿过两具尸体,直直插入土地之中,而在别院大门之前,唯有玉珺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小凳子上,弯着身子撑着脸,好似在等着他们过来。 看见段琮时,她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云栖呢?” “你若死了,我便让她给你陪葬。”段琮拉紧缰绳,前几日的浓情蜜意,这十数年来的痴情几许,皆在如今的神色冷漠之中成了天大的笑话。 玉珺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他:“就算我活着,也解不开这毒。而且这毒能投下多少,能屠杀了多少子民,只同你们段氏皇族有多少仇人有关,我云氏玉氏多年来不过,只是将这仇恨一代代的传下去罢了。”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的挪到了那段承轩的身上:“你家丫头破的局,在这必死的局中找了条出路,她会万人之上,我也会给她续命之法……只要你现在就将段琮杀了。” 玉珺冷淡回看向段琮。 而段承轩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同样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段琮。 段琮身下的马儿陡然嘶鸣一声,他便翻身下马,竟是看这马儿在段承轩的一个眼神之下便逃窜而去,威压逼人。 若段承轩早知道顾茗烟让自己待着,是为亲自去同玉珺说个明白,他绝对不会站在苏玉婉的门前坐以待毙,而让她如今落入玉珺的手里。 他看着眼前这几乎堆积成山的尸体。 第一次感觉到,他纵然武功盖世,也杀不尽这一院子的疯子。 堵堵人墙扑面而来,砸在他的刀上,以血肉折断他手中刀刃,激的他杀意大发,却如何也砍不断那源源不断的压迫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沧澜人,他曾奔波沙场所保护的那些子民! 玉珺看着兄弟二人僵持的模样笑出声来。 “用段琮的命,来换顾茗烟的命,刚刚好。”玉珺踢踏着腿,正色道:“顾茗烟身上有解毒之法,你和她还有孩子们来日可登基为王,享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白头偕老……” “是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院中的嘈杂转瞬间消失无踪,本该晕厥过去的人,此时却款款踏步而来。 人群自发的为她让开一条通行无阻的道路。 玉珺很想问问她究竟是如何醒来,顾茗烟却只是摇晃了手中的红绳,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目光越过眼前之人,远远的望向对面的段承轩。 “你留了一手,还让张良山也留了一手。” 顾茗烟笑的眼角弯弯,在那手腕的红绳上落下浅淡的亲吻。 段琮此时才感觉到周身的压迫有所收敛,段承轩面色淡然的抹去脸上的血,轻轻一扬手,便有无数的人从林间涌了上来,成倍的人数将这别院给团团围住,他声音有些嘶哑:“你还胡闹,明知此事还要去见她。” “我怕你不死心。”顾茗烟无奈一笑,耸了耸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这些已然跪下来寻求她解药药方的痴人们,低声道:“若玉珺真有这般续命之法,这些人又如何还会将我视作救世主。” 她双手放于小腹前,在玉珺震惊的目光下慢慢走上前来。 她一袭雪白的衣裳站立在这片红白交错的别院之外,一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冬日寒风扬起她脸边身后的几缕青丝,那双眼倒映着段承轩的脸,问他:“此毒,张良山可寻得解药?” “并无解药,可在你将那种子带回来之后,张良山已然寻得减缓之法。” 段承轩的心被狠狠的攥紧,还想迎上前去。 正对上顾茗烟脸上浅淡的笑意,还有耳边响起的拉弓声响。 段承轩只觉得手脚冰凉,听着对面的玉珺笑的跌在雪里,听着背后那些安静下来的人都惊叫着往里逃窜,顾茗烟脸上那划过的一道清泪亦跟着被放慢了速度,随着几片素白的雪花缓缓落下。 一只手臂拦住了他。 “既然你已经决定玉石俱焚,且张良山都已然找到暂缓之法,那你们不如都葬在此处。”段琮挡下段承轩,声音冷淡。 顾茗烟阖上眼睛,呼出一口白气来。 “皇上,若我毫无用处……” “仍是将死之局。”段琮缓缓抬起手来,箭在弦上,他声音依旧冷着:“入了阴曹地府,你只管去怪玉珺非要做的如此决绝。” 第1134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回光返照 风雪骤起,人群之中爆发出几声惊呼。 玉珺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顾茗烟同样慢慢的睁开了眼。 箭仍旧停留于弦上,可段承轩袖中的小刀却已经横在了段琮的脖颈之上,细长的血痕在这漫天风雪里显得太过刺目,殷红顺着小刀刀刃滑落下来,段琮被迫往后仰倒倾斜,那刀锋却逼得更甚。 段琮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会是自己的弟弟。 顾茗烟亦没有想到。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 段承轩怎么会为了她而伤害他敬重的兄长! 众人惶惶不敢上前一步,段承轩反倒是捏着小刀的动作,同平日拿着筷子一样随意,望向顾茗烟时却是眼神温柔,那只尚且还空着的手对着顾茗烟轻轻扬起,柔声道:“死心不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当真是叫顾茗烟一时气急,险些呼吸不上来。 只掩嘴轻咳了几声,见段承轩眼中坚定,这才大胆的朝着他向前走去,可没走出几步,玉珺已经拉住了她的衣摆,冷声质问:“去了那边,他们只会一心让你制出解药,到时,你还是段氏玩物。” “随你去说。” 顾茗烟甩开她的手,一路小跑着穿过满地横尸。 众目睽睽的扑进段承轩的怀里,惊得段承轩慌忙将她拥入怀中,丝毫顾不得女人的手轻轻摁下了他握刀的那只手,顾茗烟笑着埋进他的颈窝里,耳边只剩下呼呼风声,还有段承轩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将他们拿下。” 段琮连连后退数步,发号施令。 只是片刻的失神,段承轩已然来不及还手,顾茗烟还紧紧的拥着她,困住他的手脚,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上,靠在他的怀里。 数十刀刃齐齐而来,远处的玉珺只能静静的看着段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承轩小心的扶住她的腰侧:“下来!” “如今已经成了这幅局面,不如就破罐破摔好了。”顾茗烟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承轩半撑起上身来,仍旧是将他搂紧了不放手:“你的确可以杀了段琮和段承瑞,自己夺了帝位来护我周全,也得孩子们平安。” 段承轩环抱住她,却觉得脖子边发凉。 她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冷冰冰的。 可她的声音却很大,紧贴着段承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开口道:“我要的是你,才不是一个你不喜欢的皇帝……” “将她拉起来带到药房。” 段琮的声音响起,顾茗烟感觉到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却又被段承轩冷声扫开,顾茗烟轻笑起来,一只手攥紧了段承轩的衣领:“带我去找张良山……” “好。” 她听见段承轩应了一声。 接着耳边只剩下一片杂乱之声,顾茗烟感觉着自己被抱到了马上,也听见了背后传来嗖嗖的破空声。 最后,还有脊背紧贴着的心跳声。 嘴边好像温热了些,可背后的心跳声却急促更多。 她从一开始就并非是这局中人,至死,也不该是。 “啊……之前还真的是回光返照……” 她已经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可黑暗里却还有人的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 背后的玉珺听着身边接二连三的响起惨叫声,始终隔着这满地横尸远远的望着段琮,看着他着一身明黄龙袍慢慢走来,慢斯条理的从手边尸体手里拿起了一柄长刀,捏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才举起横在脖颈上。 “当年我就知道,你想从我口里套出天火之毒的下落。” “如今,你可想明白?” 玉珺轻笑着对段琮说出这番话来。 “你问我是否愿意与你隐居山林……我答应了。”段琮意外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双手抬起着走向玉珺,目光柔和:“我心悦于你,同云栖及后宫女子毫无情谊……” 玉珺却笑:“无所谓什么情谊。我算过自己是必死,可你弟弟却不同,若他得活不疯,天火可解。” 段琮的脚步一顿,眼里爬上细密的怀疑。 只消一眼,玉珺便嗤笑出声:“若他为情徇死,你便等着天下陪葬罢。” “或毒,或战,天下太平便倾颓于数百年的罪业,倒也合情合理。” 血液飞溅,玉珺手中的长剑同她身子同坠于这厚重雪中。 香消玉殒,段琮却决绝的命人抹平此处,去追靖王。 从一开始,要下毒的人便从来不是玉珺一人可掌控,可到如今地步,仅仅只因覆水难收,可笑玉珺当年还想借段琮之手倾覆天下,而段琮更希望从玉珺口中知晓所有投毒人和投毒处的消息,实则玉珺也不尽知,她只是遵从遗命的一人罢了。 黄公公此时才追寻而来,见满地血腥几乎滚倒在段琮脚边。 “皇上!靖王殿下一路杀伐入城,去往宗平王府!” “将他拦……”段琮陡然想起方才玉珺所说的话,顿了一下,复而才改口道:“由他去吧,再召集宫中太医解毒,命人派人清剿黑水镇残党,其余人将宗平王府团团围住,若明日清晨靖王不出,攻下府邸,将那叫张良山的大夫带出来。” “是。”黄公公连滚带爬的去发号施令。 段琮快步离开此处,没走出几步,他又匆匆折返回来,弯身将那落在雪中的女子温柔抱起,飞雪落在她满是鲜血的脖颈上消失不见,段琮喉头滚动,走出数步才勉强按捺住心中涌动。 生来便是死敌,步步为营,终是落得如此地步。 任由玉珺的血浸染他身上的明黄龙袍,一步一步带着她离开此处。 “皇上,宫里传来消息……”黄公公去而折返。 “说。”段琮冷眼。 “云栖姑娘给了三皇子殿下一张方子,便……自尽了。” 段琮脚步一顿,再问:“什么方子?” “说……说是您的解药,还让三皇子代为传话……”黄公公此时已然是满头虚汗,却还是在段琮威胁的目光下说道:“说是,情谊是真,才学是假。” “是吗……” 低低呢喃了一句,段琮仍旧紧了紧怀中的玉珺,失神道:“段氏一族,只怕便是这般错过的罢。” 第1135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以儆效尤 段承钰从来未曾见过皇叔恐惧如此的模样。 看见他满身鲜血的抱着人踏入房中,两条手臂仅仅只怀抱着那微不足道的一点重量便颤抖不已,满脸的鲜血都裹着眼泪落下。 而顾茗烟正躺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 “张……张良山……他人呢!”段承轩陡然怒吼出声。 “去叫了,你先松开她的手!” 方才一路跟着跑进来的齐柔气喘吁吁,快步走到段承轩的手边,不顾脏污的拽住他的手,更加愤怒的看着顾茗烟那已经快要被段承轩捏的发紫的手。 被这么一推,段承轩才猛然收回手去,连连后退两步。 段承钰赶紧扶住段承轩,见他一双眼早已失去神采,忙声道:“皇叔你先不要着急,张良山说是已经备好了药,只要等到冰棺……” “对,她还需要冰棺。”段承轩反手钳住段承钰的手腕:“你在这看着她。” “等……皇叔你不要冲动!” 段承钰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人闪身消失,忙制止了门边那些还妄图追上皇叔的人:“先带张良山过来,那冰棺不过只是个身外之物,又事关顾茗烟,三哥不会阻拦的。” “你怎么从御书房回来了?”齐柔小心的握住顾茗烟的手,帮她擦去嘴角的血沫。 “云栖死了,三哥让我不要再参与此事。” 段承钰也跟着走上前来,双目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不知道为何前几日还好好的人,为何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不消片刻,张良山便被段承钰身边的得力人手给带了过来,踉跄着跑了两步,才跌跌撞撞的从那护卫手里跌在床边,为顾茗烟诊脉,当即脸色一变。 “玉珺,应给是又给她下毒了。”张良山蹙眉不已:“这赤果之毒来势汹汹,她怎会一点儿都尝不出!” …… 皇宫之中,段承轩一路被引路至冷宫之中。 段承瑞似是早就知晓他要前来,不仅命人将他引路至冷宫见到冰棺,更已经安排了人为段承轩将这冰棺从皇宫之中取走,更不许其他人妄议此事,好似这一切都是皇帝之前已然有所嘱咐。 段承轩一路带着冰棺折返,见张良山已经在床边,沉着脸让人将冰棺拖进了屋内,红着一双眼将他从床边给拉了起来:“冰棺!” “我知道,我知道。”张良山慌忙爬起身来,让人帮忙将顾茗烟放置于冰棺之中,将早已准备好的草药置入玉棺之中,还未开口,段承轩已然拔了段承钰腰间的小刀,把握着力度刺入了心口,扯了杯盏看着那点儿心头血汩汩灌入。 齐柔惊呼出声,段承钰怪叫:“皇叔你……” “不可浪费。”张良山只多看了他一眼,便取走了那满是鲜血的杯盏,段承轩不甘心的取了另一个杯子,张良山也并未阻止。 整个屋子里只听得见血落下的声音。 段承轩满眼只看见那已经躺进冰棺中的顾茗烟。 为什么每次都能看见她虚弱的样子? 为什么每次她都要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 为什么…… 他感觉着体内的血一点点流逝而去,可感官却无比的清晰起来,他细细的描摹过顾茗烟的眉眼,甚至没有感觉到身边的下人已经走上前来为他止血,只看着张良山吩咐人将这冰棺给缓缓阖上。 他匆忙伸出手拉住棺盖。 她还活着! 怎么可以先入棺木! “皇叔,她没死!”看清了皇叔眼底惊恐的段承钰当即开口,伙同身边几个手下手脚并用着,才勉强可以将他挪动半分,就连他的指骨离开棺盖的声音都清脆响彻在耳边。 齐柔大着胆子同张良山将这沉重的棺盖给彻底阖上。 冰棺之中的人好似还未适应这假死窒息的感觉,身子重重的弹了起来,豁然睁开了一双眼,却又缓缓的落入那层叠的草药之中,嘴唇翕动着。 “砰——” “你说什么!?” 众人跌落在地的声音和段承轩的叫喊声交叠于一处。 段承轩冲到冰棺边,双膝跪在地上,手心的血在冰棺上留下道道痕迹。 而冰棺中的人却是大口大口的汲取着最后的那点儿空气,眼里倒映出段承轩的脸来,似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才总算是支撑不住的阖上眼睛。 段承钰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绝对不能再让皇叔继续冲动下去! 手脚并用如同八爪鱼的缠住段承轩,段承钰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意外的发现被擒住的皇叔一声不吭,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皇……皇叔?”这是傻了? 话音刚落,段承轩才恍然回过神来,紧贴于冰棺上的手缓缓的垂落下来,手背砸在地上留下浅淡的血痕,他脊背缓缓弯曲着,以另一只手扶在冰棺之上,身子前倾直至额头紧贴于冰棺。 “不许反悔。” 留下一句喃喃自语,段承轩双目紧闭着,虔诚的隔着这一层厚重的棺木落下浅淡的亲吻。 门外仆从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额头都被擦破皮,大喊道:“殿下,天炎城中已然有许多人中毒,不知是谁谣传的,说是靖王殿下带回的女子有解药……如今百姓们都……都想要冲进来,咱们实在是抵挡不住。” 段承钰一愣,匆忙起身,同齐柔对视一眼:“定然是黑水镇残党在谣传。” “此事非同小可,你入宫向三皇子禀明此事。”齐柔急得跳脚。 宗平王虽然是一方王爷,可在这天炎城里近乎毫无兵力,而此时百姓暴动,仅仅凭着府中这点儿人根本就不够用。 而且,顾茗烟的孩子们都还在府里! “来不及了,已经有人冲进来了!”门外又有家丁叫喊着冲进来。 “带着所有人离开此处,再找几个人来帮张良山配药……” “茗烟此时不宜挪动。”段承轩打断了段承钰那还未说完的话,扶着冰棺站起身来,微微一抬下巴:“既然他们怕死,那便好办。” “皇叔你冷静点!”段承钰赶紧抱住他的手臂。 “我很冷静。”段承轩对着旁侧的成一扬手,后者便将一枚完整的兵符送入他的掌心:“传令下去,擅闯宗平王府之人,格杀勿论。” “封锁天炎城,各处水井池边派人蹲守不可取用,静候圣医之徒研制解药。” 第1136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今日昭雪,不负亲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子失德,上天才降此灾祸!” “这里有治病的药!” 宗平王府外喧闹一片,急红了眼的人们汹涌而入,有人不幸被推倒于地,亦有人被裹挟着入了其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那最后救命的希望。 乌压压的人群可推翻众人,段承轩听着门外之声,仿若又想起方才那砍去血肉的触感,层层叠叠叫人喘不过气来。 不同的便是顾茗烟尚且还躺在冰棺之中,留在这暂时安全的屋内。 段承钰带着人翻墙去各处通报消息,更要去查询这些投毒之人都分别都身在何处,剩下的毒物还有多少,齐柔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孩子们都被安置于旁屋之中不敢出。 “他们俨然都是一副急眼的模样,张良山你究竟何时才可研制出解药!”齐柔低吼了一声,此时也只能吩咐府中上下不可饮水吃食,静静等待解药。 张良山更是急的满头大汗:“当时研制出暂缓之解药,此时已然派人在后熬煮,可人数如此众多,哪怕暂缓都需得几日,而这解药……至少需得两日……” 他同顾茗烟早已想到此事,自然早作准备。 但是玉珺这般玉石俱焚的作法来的突然,他们实在是应接不暇,甚至是试药中的几味药材还在来天炎城的路上,暂缓之药尚且有些许,可若是此时当即交出。 只会让人见风使舵,说他们早早知晓这毒从何而来,愈发动摇人心,百姓也断不会再真相信于他们,反倒是无用。 几番周旋,段承轩都派人一一处理此事。 “前几日,本王让人将玉芝送到府上,若是茗烟能醒来片刻兴许还能有几分转机。”段承轩草草擦了一把脸上血渍,看向门外成山:“本王交代你所做之事,仍旧未变。” 成山目光一动,如今想来,之前王爷排外所为,为的不过是瞒过玉珺派来的那些手下,他躬身将腰间长刀交于段承轩之手,半跪在地,目送着靖王殿下独身向外走去,沉思片刻后,朗声道。 “常氏当年之罪,并不至祸及子孙后代,此乃世道不公。” 段承轩脚步一顿,回首看他:“此事便交由来日皇帝解决。” 成山垂眸不语,唯有重重一颗头。 齐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瘫坐于冰棺旁的木凳之上,眼睛微微眯起:“你乃是常氏之人?” “靖王殿下手下人,皆为族灭后人,五湖四海而来,天炎一聚。” 成山垂眸,眼含泪光。 愣神片刻,齐柔总算明白段承轩当年平定沙场,纵然年轻气盛、性子乖戾,可仍是叫这十数年来外敌不敢进犯,不仅仅是因一身武艺,更有此纳百川,宽罪人之心。 深吸了一口气,齐柔只抬手拂过手边冰棺:“想我如今,才不过窥见冰山一角,只怕是你也不知。” 靖王也不曾于他人道。 于院子门外,段承轩一言不发的立于门前,成一成二将方才所言一一告知,仍有亡命之徒提拳上前,叫喊怒骂:“因你们生于皇室,便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吗!今日我还非要闯一闯……” 话音还未落下,已然身首分离。 头颅滚落在地,双目未瞑,段承轩淡然收刀于身前一甩,红血为线将惊呼的众人隔绝在外,双目冷然:“打扰圣医之徒解决此事者,就地正法。” 字字掷地有声,亦有人上前挑衅。 不过几息之间,已然有数人丧命,再无人敢上前一步,段承轩则向前踏了一步,眼前人群自发四散开来,府中护卫趁此机会重新列阵以对,背后却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还请靖王殿下携我一程!” 回过头去,只见前几日方才神志不清的常一琴,此时衣衫齐整的扶着石桌看来,目光坚定。 此事同常氏有关,想来这投毒之事亦是如此。 段承轩点点头,见她跟上前来,便隔着那衣衫抬手拽住她的手臂,不听耳边人群窸窸窣窣,只冷声道:“你可知晓常氏若要投毒,是在何处?” “自知常氏罪孽深重……我带您去。” 常一琴自嘲一笑,快步同他离开此处。 天炎城内几日前尚且繁华,此时却疯狂一片,更有人于这混乱之中浑水摸鱼,段承轩几乎是一路拖着常一琴踏过这长街,边命身边之人将那些贼人一一杀了以儆效尤。 常一琴双腿虚软,看着两街旁不断落下的血,指尖颤抖着。 常氏竟是大刺刺的在水边投毒,当段承轩带着人前来时,常氏之人尚且还抱着那硕大毒桶,对着段承轩笑个不停:“段氏皇族,颠倒黑白!今日便叫你们失了这江山!一同赴黄泉罢!” 说罢,毒桶开盖,那人已然跃进水中。 常氏家仆恐惧害怕不敢上前,段承轩则将常一琴扔到地上,看着四面八方来人道是竟然有人忤逆犯上,冲上前来要拽着那些毒桶,段承轩长刀在握,看剩下那几个家丁和常氏家主,低声道:“怨恨之人再多,也不该祸及苍生,你们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程度,投毒之人也不仅仅只有你们才是。” “靖王殿下,好霸气。”常氏家主笑着拱手,一柄拐杖却恨不得入这地砖三分,涨红了一张脸:“只要有银子,可有多少人愿意投毒。” “就算不能入朝为官,你们亦是家财万贯。”段承轩上前一步,便有层层人涌上来将常家阻拦在外。 常家家主笑至癫狂,抬手直指上天,怒声道:“靖王,上天可也是有眼睛的!” “我常家当年侍奉于段氏皇族,学富五车之人却都落得个罪臣之名,于东方氏之前,我们常家百年前便为皇族经营着那长生不老的营生,时至今日奉了数百族人性命,如今仍是罪臣,天理何在!” 常氏家主说的声音极大,众人听见皆是惊愕。 段承轩握紧了手中的刀刃,闭上眼听着耳边呼啸风声,终是睁开眼正视于他:“这些冤屈,便留于你女儿同新帝诉说。” “本王该做之事,便是成沧澜之利刃。” 话音落下,耳边呼啸之风陡然安静下来。 血肉飞溅之间,段承轩如阴曹地府的修罗。 常一琴怔怔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久久难以忘怀,直至段承轩停刀,脚边尸体堆积成山,提着一柄血刃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们害人,本王该杀。” “可你先祖罪业,乃是段氏皇帝之过,你为后人,难不成要息事宁人?”他淡淡的瞥了常一琴一眼,脱下肩上披风扔在她的面前:“今日昭雪,不负亲族。” 常一琴看着那披风上的血渍,终是双目发红的将其拉进怀里。 “当年种种,一琴自当留存于世。” 第1137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一定会的 夜晚已至,屋外皆挂灯笼火烛,照亮大街小巷,天炎城封,所有将士行走于街市之上,立于各家之外,不许人轻易进食喝水,清点中毒之人,寻觅夜晚投毒之人,一一关押于靖王府内。 便也在此时,长街两侧窗门大开,却无人踏出半步,皆瞩目于长街之上。 常一琴以披风染了亲族之血,将常氏多年冤屈一笔一笔书写于长街之上。 灯笼红艳高挂,不及她手下那一硕大冤字。 将士们见闻亦面不改色,静静的看着她匍匐于地,血泪共洒。 天光破晓,女子半身鲜血长跪于地,十里长街,血字铺就。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代朝三皇子派人以水洗去这十里冤情,却一应被段承轩带人拦下,遥遥望着那长街尽头的高大皇城,抬眼看鸟雀齐飞远去,怒声道。 “她信你可改这世道,今日始于此十里长街,为其昭雪。” 段承轩手中长刀从手中落下,背后是那长街血书铺至尽头,天光落在那刀刃之上,众人探了脑袋看来,唯听他一句:“本王乃是百姓所养,年少为民守土,此时与民同病,解药一日不出,本王便受此灾一日,立于此处,守此地。” 满城寂静,将士们都纷纷望去。 看着他命人取来各类清水吃食,不由分说,一应吃下。 吃的险些吐出,才肯作罢。 段承钰远远而来满心震惊,自知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暗暗咬牙去往常一琴身侧,将她从地上扶起,却听她拒绝:“百年困顿,今日当解。” “何必如此……你的家人尚还未入土……” “不急于一时,可沉冤昭雪,有主愿助,才是千载难逢之际。”常一琴恍然睁开眼,满目赤红,怒视着段承钰:“我同殿下夫妻情谊已尽,唯有此事,纵万劫不复亦不可退让,多谢宗平王殿下相助美意。” 重重一磕头,段承钰只觉得呼吸一窒,终是说不出劝阻之言。 此时一名将士匆匆走到段承轩的身边,低声道:“皇上被困于城外难入,是否要……” 还未说完,只听皇宫之中钟鸣响起。 城门大开,御林军们策马而出,其中一批停在段承轩面前,满脸悲痛:“皇上忧思过重,病体不堪其重,今晨……薨了……” 说罢,满眼泪水。 钟声又响,段承轩深吸了一口气,已然知晓段承瑞的意思,低声问道:“皇后如何?” “皇后娘娘自当为皇上准备后事。”那人止了泪水,命人将皇帝薨逝之事广而告之,哪怕是在这大灾当前,应需没人门前挂白布以哀悼。 有人大喊:“天子真龙而去,天方降此灾祸!真龙归乡,方可解!” 兴许是段承瑞早有安排之人,亦可能是那只为赚几个铜板的江湖道士,段承轩始终立于原地,看着天边光芒刺眼太过, 竟是激的他落下泪来,对身旁将士低声开口:“皇帝薨逝,你可明白?” 那人一愣,旋即开口道:“属下明白,这就密请于宫中,询问三皇子殿下该如何作为。” 段琮以十数年试探了段承轩和段承瑞的忠诚。 而段承瑞为此夺皇位的时机,背叛父亲,不过方才一日。 城门未开,而城门之外却有两个队伍寻觅到段琮,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安置于山庄之中,连带着玉珺和云栖两位女子的尸首一同离去。 而在皇宫之中,皇后东方氏看着那棺木之中的尸体,神色淡然。 棺木阖上,再无人知晓其中之人是否是真正的段琮,而段承瑞却立于东方氏身侧,听着门外们妃嫔哭泣不止,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泣不成声的叫着父皇二字,却只道:“东方氏,日后便是我娘亲母族。” 东方氏指尖骤然收紧,眼泪簌簌:“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荣归故里,还请皇上念及东方氏多年功勋……” 段承瑞微微一愣,缓缓回过头去看她:“儿臣,愿为额娘效劳。” 东方氏已然泣不成声,也唯有这般答应了段承瑞,她方可留下东方氏那些年轻孩子的性命,也是因此,她再做不得一王爷生母,生生世世便要留在这伤心地方了却此生,目送着那棺木被人送出宫中,她声音嘶哑:“这辈子,本宫都未得到他半分真心,却为他流了一辈子的泪,看过半生的寂寥,终是……不值得。” 段承瑞负手而立,只是淡淡的看着那棺木落下,一言不发。 从父皇将常家送到他手里,将他的名字写于木盒之中时,他便知晓自己无需再争,无需再收敛锋芒。 可唯有此时,他不敢再让父皇归来——归来之时,他定会杀了更多的人,只为不让皇室蒙羞。 段承轩虽棋高一着,将长生不老之事借由常一琴之手一一写下,他便只好抢占先机,将这皇位紧紧攥在手中,哪怕背负骂名,也要将这世世代代所留下的罪业一一解开。 就算不能解开所有,也要尽力一试。 这才是他想坐上这皇位的本心。 皇宫中诸多变数,段承轩在夜晚来临之时已经了然于心。 只是城中之人大多饥肠辘辘却不敢吃食,仅剩的食物都是张良山及济世堂众人一一验过,方可交由平民百姓,常一琴也被段承瑞一道旨意带入宫中,段承钰为避开储位之争,自请离开天炎城去帮孟旭处理其他事,再将张良山的药方亲送各处。 有了两位皇子亲力亲为此事,百姓们亦再无更多人中毒,人心稍安。 段承轩才能有机会回府看看顾茗烟。 方回到屋中,却正看见冰棺大开,顾茗烟半个身子都被迟迟而来的玉芝搂在怀里,缓缓阖上眼睛。 “你做什么!”段承轩上前一步将玉芝挥开。 玉芝跌坐在地,段承轩则手足无措的喊着张良山的名字,复而将顾茗烟缓缓的送入冰棺之中,轻柔的为她扶住脑后,让她平躺于这层叠的草药之上,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张良山听闻声音匆匆而来,被门槛绊了一跤才看清旁边的玉芝,又见段承轩那癫狂的模样,赶紧道:“是我让玉芝下蛊让她醒来的!她方才醒来说了几样药材可用,能解此时之毒!” “她都如此你们竟还敢!”段承轩怒喝一声。 背后的玉芝被他吓得不轻,一溜烟的跑到张良山背后躲藏,张良山亦是怒火中烧,怒不可遏的走上前去将段承轩拽了起来:“你清醒一点!我是她的徒弟,我比你更知道一个医者的心思!如若此毒无解,待她醒来之时知晓死伤千万,于医者,这消息比让她下地狱还痛苦!” “你说,她会醒来……”段承轩一愣。 张良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将他推到一旁,同玉芝小心翼翼的将这棺木阖上,喃喃自语道:“一定会的。” 第1138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灾祸方止 灾祸所及之处,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初春之时沧澜灾祸方止,即使如此,无辜而死之人已有上万人,此时间隙三皇子为皇帝举办葬礼,天下城池各州皆搭高台而祭天,天火寓言石碑被公之于众,长街之上冤情遭雪水所盖,三皇子令立昭雪墙,另辟一门处理天下不公事。 当日同甘共苦之靖王,却闭门不出,直至灾情停歇,三皇子方才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放东方氏隐居于镇上不再入朝为官,为常氏平反,禁巫蛊长生之术。 段承瑞一日登基,常一琴仍是做了一国之母,立于后宫中却抱病不出,月清入宫为贵妃,代管后宫,而东方氏太后不愿再宫中长居,自请去往白马寺为先皇祈福,求的真龙归去,灾厄尽消。 此时已然登基大典之后,段承瑞命人宣段承轩段承钰入宫小聚。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满目春色不知灾,太监宫女来回更换至新,多是新鲜面孔躬身垂头碎布行走于各处,段承轩仍旧换回了一身黑衣捏了杯盏沉默不语,微微出神之间,段承钰轻咳了一声,以手肘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腰侧。 段承轩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段承瑞。 如今做了皇帝,段承瑞总算不再穿之前那寒酸的衣裳,一袭龙袍加身连带着周身气息亦变得凛冽,只可惜了段承轩恃宠而骄多年,早已不将皇帝放在眼里,此时不过是将杯盏放下。 “何事?” “皇叔如今将顾茗烟藏于四弟王府中,可知为稳固朝局人心,不日便要命四弟回去鄞州,途中尚需去看望父皇。” 段承瑞提及顾茗烟时,愈发的耐着性子,并未责怪于段承轩。 这场毒疫之中,亦是段承轩为他坐上这位置保驾护航,纵然辜负了朝中多少朝臣立靖王的心意,可也是段承轩为其做到这般地步,在他登基前几日更命人将虎符送上来任凭处置,已然是连这靖王地位都不要。 段承钰听闻此言,认真道:“我同皇叔若还待在天炎城,总归是有些朝臣有所不满。只是如今张良山说她一切都好,皇叔可想好去处?” 听闻去处二字,段承轩当即皱起眉头来,一时也想不起来个什么。 他做了半生的王爷,此时让他找个隐居于世的位置,竟是一头雾水。 此时想来,他竟想不到顾茗烟喜欢何处。 “你们斟酌一番,来日启程离开便是。”段承瑞实在看不惯段承轩这般一无所知的模样,当即冷着脸扔下一句话来:“你们二人骁勇善战,若等到来日边关有事,朕,定还是会召你们归来。” 兵符重新被放在桌案之上。 段承轩倒是笑了:“你倒是真的不怕我谋权篡位?” “这天下何人来做都不打紧,只要是明君即可。”段承瑞淡淡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块刻有猫儿的玉石放下:“替朕给她,来日朕会派使臣同尔丹解决公主之事,绝不叫她吃亏半分。” 段承轩心中有所不悦,却终是将这猫儿给收下。 无论如何,身边之人都念着她醒来的那一日。 这番心意收下亦无妨。 旁侧的段承钰却瞪大了眼珠子,丝毫看不出眼前这帮娘子收了其他男人礼的人是他皇叔,想来这短短一月里,段承轩哪怕冻伤了身子也不肯挪开冰棺半步,一直得听到张良山开口说一切都好方才会离去小憩。 玉芝所下的蛊莫约只能撑上四五年,且约定了四年之期后离去安顿玉氏之人。 其间云绾也写信前来道是云氏日后绝不踏进沧澜半步,只求此事就此作罢。 诸事都已然准备齐全,如今只等离开。 段承瑞走后不久,段承轩便问段承钰:“日后鄞州归你管辖,可容得下我?” “自然是容得下。”段承钰点头。 “鄞州生意多,更是块宝地。”段承轩又问。 段承钰只有点头的份儿。 此时却看段承轩轻轻一拍他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既如此,这几年本王便要在你地界上闹出点事儿来。” 段承钰心下一惊,再想反悔已然来不及。 段承轩开口便将此事敲定,竟是越过段承钰找到了齐柔,两人细细商议了什么,竟是签了几份契约下来,段承钰还未偷偷看清那些契约,段承轩已经派人准备好了离城的一切。 只是黑马撒了蹄子一路疾驰,背上却空无一人。 段承轩靠在马车之中,身边放着许多鄞州的地方志,身边横着冰棺。 顾茗烟还保持着之前送入冰棺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已然染上了一层雪白的薄霜,青丝之上爬满晶莹,只让段承轩敛去笑意,在那冰棺之上描摹她的面容。 “若此也算白头携手,我也认了。” 没人告诉他,顾茗烟是否真的能醒来。 他心里也知晓张良山和玉芝两人都面露难色,想来她醒来的机会,近乎渺茫。 车马缓缓行,段承钰同齐柔坐在马车之中,忍不住问:“你说等会儿我若是去见了父皇,父皇会不会打死我这个不孝子。” 齐柔摇头,正色道:“若要我说,你父皇待你不错,可为君,他终究是惦念着一事不放,纵然励精图治,仍在暗下里杀人无数,桩桩件件不胜其数,若是当时完好无损的归去,反而徒添骂名。此时借真龙归天之说,掩盖玉氏疯狂举动,反而令人绝境中信服,他若是个好皇帝,定是不会责怪你的。” 这边说的头头是道,段承钰也只好佯装知晓的点点头,仍旧是抓耳挠腮听不懂。 此时段琮已然被送至山庄许久。 段承钰带人想要入内,段琮却一声拒绝,隔着院墙朗声道:“让承轩进来一聚。” 段承钰吃了个闭门羹似是委屈,齐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命人去将段承轩叫来,传话于他。 段承轩絮絮叨叨的同顾茗烟说了几句,才从马车上下来。 踏入院中,他本就瘦弱的兄长此时已然长出了些许白发,锦衣华服草草套在身上,里里外外却有不少侍卫仆从,明是照顾其起居保证安慰,实则是担忧他外出招惹事端。 段承瑞夺了皇位,却不狠心弑父,也不怕来日被人发现,实在是兵行险着。 段琮见段承轩微微出神,开口唤回他思绪:“我没想到,你会有一日背叛于我。” “自兄长要杀茗烟之后,我便不愿让你平安归去。” 语毕,段承轩背后的大门缓缓阖上。 段琮瞳孔一缩,竟是觉得这两扇门像是砸在心尖上。 第1139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一梦经年 “为了一个女人……” “是他教了弟弟为人之道。” 段承轩陡然打断了段琮的话,他一点儿都不想听见有人叫顾茗烟为这个女人。 段琮一时愕然,片刻之后才低声道:“你们二人互相算计,可得半分真心。” “无论如何,我们二人也只能这样了。”段承轩双手交叠着举过头顶,躬身行礼,头颅低垂不看段琮一眼:“瑞儿做皇帝很好,兄长亦可卸了一身担子。” “是吗……”段琮低声喃喃。 兄弟二人再不比当年那般知己,心境也早已不同。 段琮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皇位之上,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山庄之中度过余生。 段承瑞执意将笼中之鸟放生于外,是生还是惩罚,便无人得知。 段琮始终未曾见段承钰一眼,他作为父亲有所偏颇,曾也有心将自己亲子置于死地,来套出玉珺所埋下的毒在何处。 可时至今日,玉珺所埋下的毒,埋在无形人心中。 常氏所埋下的毒,埋在钱财地位之中。 如何能防得住?又如何能守得住? 唯有段承瑞和段承轩叔侄二人联手解决此事,只知灾祸已起,便只能尽最大的力气去解决此事,段承钰虽是孩子中最无用的一个,却也能在这洪流之中守住本心,实在并非易事。 春风抚过冰凉指尖,段琮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那虚无缥缈的身影,竟是一时辨不清是云栖还是玉珺,只举起杯盏,轻轻道了一句:“抱歉……” 是我负了你们。 杯酒入喉,呛得他满目泪水,只是捏碎了杯盏一声不吭。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再一次被推开,侍卫匆忙入内跪在段琮的面前,低声道:“老爷,皇上命人将灵儿公主和敏儿公主送来,还说……这既是老爷您一手造成的罪业,便该尽职尽责。” 段琮一愣,泪水划过脸颊,指尖颤抖着点点头。 而在百里之外的天炎城中,段承瑞翻阅过手中典籍,竟是无人将灵儿公主和敏儿公主写于书内,唯有灵儿公主幼年身死。 若非是段承轩如此告知,兴许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身边的月清见段承瑞面带笑意,不免好奇:“皇上在笑什么?” “笑他也多管闲事罢了。”段承瑞回过神来,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月清听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巴巴的读书,边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又试探性的看向了身边的封瓷和封月,封月对她微微点头,她才鼓起勇气的轻咳一声,开口问他:“皇上……臣妾,有孕了……” “当真!”段承瑞猛然回过头来。 这炽热的一眼竟惊得月清久久不能回神,只等门外太医匆匆而来,朗声道:“贵妃娘娘已然有孕三月。” 段承瑞当即喜形于色,大赏后宫。 奴才们齐齐跪在地上祝贺,月清却红了一张脸,小心的拽了拽段承瑞的袖子,对上那双眼,她终是心结难解:“皇上,不再心悦于她了吗?” 月清已然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就连封月封瓷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段承瑞微微愣神之后,却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皇叔也好,四弟也罢,都只告诉朕,唯有眼前之人最重要。” 话音刚落,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丫头已然嚎啕大哭成了个泪人。 段承瑞满脸无奈,月清和封月只好道她是孕中敏感。 去往鄞州途中的段承轩将段承瑞之后的安排都一一说于段承钰听,无论是日后会真心待月清这般痴心人好,更要清洗后宫不良风气,尤其是在如今常一琴这皇后同月清贵妃背后都无势力插足之时。 段承钰听着暗暗啧嘴:“三哥说放手就能放手,当真厉害。” 齐柔也是认真点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不过三皇子本就是属意于皇位,顾茗烟当日于她不过是个棋子,在之后又知晓他心意,还全心全意相信他,他有所误会也是应该。” 身边人已经来不及堵住他的嘴。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段承轩黑下一张脸来,陡然起身去往马车之中陪顾茗烟。 齐柔眨了眨眼,倒是奇怪的看段承钰:“我说错了什么?” “你呀你。”段承钰轻轻的点了点她的脑门,无奈道:“就算你看出来是顾茗烟自己所为让他误会,也不能在皇叔面前说啊,你是不知道皇叔心眼子有多小,以前顾茗烟假死的时候,路上百姓不过说了一句靖王妃不符其贤良之名,王爷便百转千回的暗地里做手脚,将人一家都给赶出了天炎城……” “他嚣张跋扈,为何不明面做?” 齐柔这么一问,段承钰反而是笑开:“他当时说,要是被上天看见,是要算进顾茗烟的罪业里的。” 齐柔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竟是不知堂堂靖王竟还有如此的时候。 段承钰见她听得入神,倒也不怕那陪着娘子的皇叔出来揍他,对着眼前的火堆,如数家珍的将他私下里做的事情都说了个干净,惹得齐柔都忍不住发笑。 段承轩静静的听着段承钰数着那桩桩件件,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些趣事儿他从未对顾茗烟说过。 若是对她说了,她是不是也会如齐柔般开怀大笑? 如此想着,段承轩靠着冰棺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梦中,他立于船头,隔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隔着展开双翼掠过湖面的飞鸟,遥遥的望着对岸的那棵桃花树,看着那片片桃花吹落满地,点在湖上,也坠在那树下之人的肩上。 那女子身材纤细,一袭浅粉色的长裙,如瀑长发仅仅被一根桃花枝子高高挽起,肩上头上都点缀着粉,垂落身侧的手腕上一抹红绳格外显眼,背对着他站着,似是高高抬起头来,注视着头上的娇艳桃花。 船只久久难以靠近,段承轩便始终在那儿遥遥的望着,听着她清浅的笑声。 看着她俏皮的踱步来去,弯身去捡桃枝。 唯有那张脸太过模糊不清。 这一梦,便梦了三年。 梦中的姑娘从未回过头,可那笑声却也从未散去。 段承轩恍然从梦中惊醒,身侧一片冰凉,眼前陈设皆是上好,高床软枕,却叫他睡得浑身不自在,抬手揉了揉脖颈,正听敲门声笃笃。 “皇叔,张良山已然准备好,咱们得带着他回去了。” 回过神来,段承轩才无奈扬了扬嘴角。 今日,张良山的几个徒弟入了太医院,他也如愿以偿的被封了圣医,允准于云游四海,行医天下,亦是到了他每半年归去看顾茗烟的日子。 低低应了一声,段承轩忐忑不安的起身更衣,身边无一人伺候。 不知这第三个冬日,她可能醒来。 第1140章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我吃醋(大结局) 每逢张良山归乡之日,避世的靖王总会现身亲接亲送。 这已然是朝堂之上众人默认的事实,倒是也不乏许多人知晓靖王多年未有妻室傍身,倒也不在意靖王年岁,巴巴的要将家族中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送到他身边,连带着年年跟来的段承钰都不堪其扰,生怕段承轩提刀砍人,一一将人退了回去。 此时段承钰方才送走一群大臣,这边才见段承轩一身深蓝长衫的走出来。 三年之间,当年闻风丧胆的靖王收敛锋芒,无悲无喜更不再嚣张跋扈,只是变得多管闲事了些,但凡他路过之处有所不平有所冤情,都派人一一解了不说,还书信一封于皇上命人革职,只叫小官员们纷纷捂住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瑟瑟发抖。 可也唯有亲近之人知晓,他还是那个性子乖戾的靖王。 张良山坐在马车上见他精神恍惚的走出来,几年养出来的脾气愈发大了起来:“师父这又是梦到师娘了?” 声音喊得大,惊得还想上前的大臣们都纷纷退去。 这圣医如何喊靖王为师父! 段承钰额角突突,自从段承轩以前因梦中纷扰总是贪睡,张良山便开口叫了他师父,称顾茗烟的师娘。如此一来,无论张良山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段承轩都能借着这一声师娘既往不咎。 段承钰不敢叫醒皇叔,如今的张良山却敢。 段承轩只是没好气的横了张良山一眼,并未发作的爬上马车。 方上了马车,张良山便问:“师娘这几个月可有变化?” “途中玉芝携艾枝来过一次,说她一切都好,只是醒不醒的来,全凭造化。”段承轩压低了声音,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这颗心又恍惚着沉了下去。 “我再去看看,前些日子寻得一古方,兴许试药后可以用用。” 张良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马车外的段承钰无奈的骑上了段承轩的马,被颠的头晕目眩中,只搓了搓手,扬起头看着这乌压压的天。 也不知能不能在大雪前赶回去。 且顾茗烟怕冷,只怕皇叔也不想她冬日醒来。 一路遥遥入了鄞州,段承轩置办的宅子便在长街正中,出门便是一派热闹,而这几年在齐柔和段承轩的操持下,鄞州本该一年不过十数的节日,也陡然递增至了六十多,下到乞巧节,上到当年祭天破灾的正明节,几乎日日都能找到过节的由头,玩法也层出不叠。 只是今日方才入了鄞州境内,便簌簌落了雪下来。 几人快马加鞭的归去,终是在大雪封路前入了城,段承轩满身寒气的站在门外烤火,段承钰和张良山也被迫如此,理由也好:“茗烟怕冷,若是一身寒气冻到她该如何是好。” 张良山默认了此事,生生将段承钰那到嘴边的一句她就躺在冰棺里给堵了回去。 段承轩只怕是日日将她可能苏醒的事儿给算了进去。 正在几人准备入内时,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不许进来,莫三正换了婚服要给茗烟看呢。” “柔儿,你怎的跑这儿来了!”段承钰在外一愣。 段承轩还奇怪:“莫三。” “皇叔!你忘记前些日子鬼魅方才千里迢迢的递了帖子提亲,开春便要成婚,这鬼魅又算是顾茗烟的兄长,莫三平日也喜欢过来,想来试婚服也是对的。”段承钰一把拽住他。 若是冒冒失失的冲进去,看了女子身子便不好。 段承轩当即想起两人成婚之事,只在门口候着。 门内两个丫头窸窸窣窣的折腾了一会儿,才听见莫三开口道:“你们先回去吧,鬼魅让我带了好多信来念给茗烟听。” 段承轩当即黑了脸:“我也要听。” “我们闺中密语,就一日都不给吗!”里间的齐柔叫了一句,却咔嚓一声将门给锁了。 段承轩还想再闯,却被旁侧的段承钰拽走:“皇叔别太小气了,不过就一日,你好歹也看在顾茗烟哥哥的面子上给了吧,柔儿她们可不好惹。” 张良山也头疼的跟着劝。 段承轩深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段承钰的动作往外走去。 “有蹊跷。”只见段承轩陡然目光一凛,在段承钰阻拦之前便一掌将其推开,转身将那单薄的木门一掌被推开。 两扇门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惊得屋内的两个女子俱是一愣,而屋内冰棺中却空无一人。 “你前脚刚离开她就醒了,前两天刚恢复行走,就每日在院子里跑。” “她翻窗我拦不住。” 两个女子同时指着对方朗声开口,俨然是一副想要为顾茗烟开脱却无果的可怜模样。 心脏陡然抽了一下,段承轩双手颤抖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 她终于醒了…… 却跑了…… 为什么? 段承轩僵硬着转过身去寻她,正看见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口。 “齐柔莫三,快看看我堆的雪兔……” 她浅浅笑起来,嘴边还有个浅淡的梨涡,鼻尖指尖都红彤彤的,两只手还捧着个圆滚滚的雪兔,睫毛上垂落了些许霜花,只是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呆愣了片刻却笑得更开心了,眼角弯弯的歪着头,远远的看着段承轩。 “我就这么好看?” 话音落下,顾茗烟眼里倒映出那人的身影。 看着那人穿过风雪冲上前来,抬手便要将她拥入怀中。 段承钰和张良山都喜形于色的要叫出声来,顾茗烟却身手矫健的往下一蹲,躲开了段承轩的双臂,见段承轩扑了个空,还低低笑了一声:“抱可以,不许动我的雪兔,我可是抢了厨房大娘的勺子才将她印的这么圆滚滚的……哎我的雪兔!” 陡然被身手更好的男人弯身扛了起来。 顾茗烟惊叫了一声,便被段承轩一路扛向屋内,将那雪兔夺过来放在栏杆上,复而径直将她扔到了床榻上,双目发红的摁着她:“雪兔更重要?嗯?” 这是在跟雪兔吃醋? 顾茗烟咧开嘴轻轻一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轻笑道:“当然了,我睡了这么久,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什么梦?” “有个登徒子在船上死死盯着我,就是不肯叫我一声。”顾茗烟顺势靠近他的怀里,埋在他的颈间里:“我被盯得不耐烦,还是决定亲自找那登徒子说个清楚,盯着我三年,还把我的孩儿们都送去习武,还不负责?” 段承轩慢慢的收紧双臂,如视珍宝的将他拥入怀中:“我傻,但孩子们都是自愿的。” 感觉着肩膀被濡湿,顾茗烟对屋中的人无奈一笑,拍了拍他的脊背,柔声道:“我在冰棺里,能听到你说的每一个字。” “恩。” “你在鄞州整了那么多节日,我想去玩。” “好。” “不许哭了,把我的雪兔还给我。” “我吃醋。” 顾茗烟气急,段承轩却笑得畅快。 此日之后,鄞州多了一对形影不离的爱侣。 女子骄纵任性爱管闲事,男子势大宠妻还爱吃醋。 (全文完。) 《王妃要休夫》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