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年少相识 一所普通高中,教室最角落只坐了一个人,她留着齐腰长发,额上些许散发没有用发卡别着,虚挡了些许右眼,眉毛细长,横飞入颞,眉尾颇似剑锋,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英气。她的身材并不壮实,握着毛笔的手指骨节分明,下笔遒劲有力。 今天的兴趣课,不出意外谢遥又是最早完成的。当初选这个最主要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用动脑,一般同学都疯抢学科辅导课,于是这个班同学少得可怜,不过前排坐着一个异类,身为年级前十却拒绝参加竞赛辅导课,硬要修身养性。 她转过头来,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一双眼睛圆圆的,隐约能瞧见她眼睛里跃动的淘气。 “老师,我写完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下去看了她的作品,无奈道:“你这楷书都写不好。” 苏靖寒满脸懊恼,“我真的很努力了,我读书都读得很好,怎么字就是写不好呢。” “我给你多注意一下,你跟着老师的步骤来。” “老师,不然你给我安排个同桌吧,我们也好相互交流。”苏靖寒拉下老师,小声道:“最后那位同学就不错。” “谢遥?” “对。” 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写字,老师就下到谢遥的边上去,问道:“我让苏靖寒跟你做同桌,你有空多教一下她?” 谢遥将自己的字给了他,“我的字,她学不会。” 她写的是行书,但又有所不同,字迹流畅甚少跟下一个字连笔,单个字中又在该圆笔的地方写成了勾,笔锋尽显。 苏靖寒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在谢遥身边坐下,“你没教我怎么知道。” 谢遥在宽大的桌面上又铺上了一张宣纸,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软趴趴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用力的是你,不是我。” “我用力了啊,捏得这么紧了。” “手腕用力。” “可你捏着我动不了。” “那你自己写。” 谢遥站得累了,停下来休息了会。 苏靖寒主动拿了谢遥的手搭在自己手上,“我学,你教我。” 谢遥执了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宣纸已经写了一半,“你是不是嫌墨水太稠了?” “啊?我看不会啊,还能滴下来呢。”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苏靖寒擦了一下唇,干干的,根本没有口水,“你骗我!” “学不会了。” 谢遥彻底放弃了,坐在一旁拿毛笔随意勾画着。 苏靖寒晃着她的手臂,谢遥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了手,“不成体统。” “两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喜欢。” “从小到大你都这样。” “知道就好。” 放学时间到了,谢遥还在教室里待着,写着字不急不缓,她是不寄宿的,但是中午时间短,午餐都是在学校解决的,像她这样半残的,就别指望跟人抢饭了。 苏靖寒早已拿出了她的额外作业,当时间指到12时三刻,她们就收拾着起身了。 到食堂已经没什么热菜了,只能吃现煮的面,谢遥很少跟她搭话,一般都是听着她讲学校里各种人的八卦。 校园里关于她们俩的八卦也不少,因为真的很少见到这样奇怪的闺蜜,一个高冷得几乎不说话,一个不管被冷落了多少次都能保持原来的热情。 在众人眼里,谢遥算得上是孤僻,甚至很少开口叫过爸妈,自初中开始她就开始了一个人生活,晚饭也都在馆子里吃,从不会自己动手。 那些作业早已被她丢在了一边,傍晚七点她就出门了。 “少主,酒楼已经建造完毕,可要请苍离接管?” “不用,言叔你先打理,日后叫纪灵全权掌握。” “好,我会好好教导灵儿的。” 谢遥捏碎了手中的石头,“另外——做好离开的准备,我不想待着了。” 她这时候走路很利索,甚至于算是轻灵,隐约可以瞧出武术功底,她从郊外回来已是深夜,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房门还未关上,外面就有一人用雨伞卡住了门,“阿遥,是我。” 谢遥开了门,才将门反锁上,苏靖寒就一下举着雨伞打过去,她没有刻意躲避,雨伞就砸在了她身上,身子也因为后退不利而倒在地上。 “闹够了没?” 苏靖寒立即蹲了下来,卷起谢遥的裤腿,她的腿很细,肌肉并不明显,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萎缩的迹象。 苏靖寒怒道:“你的腿没有问题是吗?你装了十几年的瘸子。” 谢遥脸上带笑,“我如何,与你无关吧。” 苏靖寒揪住了她的衣领,俯身骑在她身上,“如何与我无关?我与你十几年的情谊,结果你这么大的事都瞒我!我每天都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在学校也帮你打那些嘲笑你的人,结果你告诉我你的腿没事,你玩我呢,看笑话呢!” “我没空看你笑话。”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我对你而言始终是无关紧要,是我没脸没皮,整天缠着你,耽误你的大事了。” 她这话说得凄然,谢遥蹙眉不解,“为何难过?” “为何?为何……”苏靖寒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谢遥的脸庞,这熟悉的眉眼看久了也不会腻,指尖的热度在上升,她的眼神里暧昧不清地带着什么。 现在的形势完全是不对的,谢遥再清楚不过这眼神的含义,是占有,是□□。她将人推开了,恢复了正常的走姿,“你该走了,既然生气了,那便恩断义绝,不用再找我。” 苏靖寒看她正常走路便觉得刺眼得很,气火上攻,她扳过谢遥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做了她很久之前便想做的事。 谢遥垂眸看她,唇上传来的剧痛是真实的,她不懂得接吻,只知道像小狗一样胡乱咬,随便发泄着,一会咬她的脸,一会又咬了她的喉咙。 谢遥将手横在身前,“女子授受不亲。” “我喜欢你,谢遥。” “我是女子。” “我知道啊,我忍了很久才告诉你,我这么喜欢你,可你为什么那么冷淡,骗我腿瘸了,暴露之后又如此心安理得。” “第一,我并不喜欢你,第二,瘸不瘸是我的事,与他人无关。” “有关,从你降生在这个世上,你就和周围人产生了联系,你做什么都会影响到他们。” 谢遥拨开她黏着眼泪的头发,拇指摩挲着她的鬓角,“大多数时候,我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我不属于这里,我只不过是行走在世间的孤魂。” 苏靖寒急忙覆在她的手指上,“现在有了,我没有头脑发热,我确定我很喜欢你,和男女之爱是一样的。” 谢遥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才几岁。” “这跟我几岁有关系吗,喜欢就是喜欢,青春期的萌动给了你,青春期过去我依旧喜欢你,所以不是一时冲动。” 谢遥仍是笑,上前一步,低下头扣住了她的后脑,薄唇贴上了她柔软的唇,或勾引或试探。 苏靖寒一瞬间断片了,不知道被她亲了多久,除了呼吸不畅之外,还……还挺舒服的。 “你……你怎么这么会……” “我亲过别人,自然知道。” “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都是我看的你,怎么有机会让人抢先。” “我和女子成过亲,你信不信?” “不信!” 谢遥上下看了看她,“那你要不要试一下?看我的技术如何。” 苏靖寒忙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她,“你别乱来。” 谢遥含笑看她,没有继续接近,“阿靖啊,你对我的了解并不多,不要轻易说喜欢我。” “你又隐瞒了什么吗?” “你不该问,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不,你起码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深更半夜,跟狼共处一室会是什么结果,你想知道?” 苏靖寒掏出了她的手机,背靠着门站着,“你要乱来,我就报警。” 谢遥觉得好笑,轻微歪了下头,“你信警察?” 苏靖寒先按了号码出来,底气一下子上来了,“信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我以后去当个警察,你觉得如何?你报的警全部由我来接。” 苏靖寒的嗓子有些干,她轻咳了一声,这要是由她接警,到时候要是发生了什么,那岂不是……岂不是完蛋了。 不行!绝对不行! “你不适合当警察!” 谢遥一手抵着门,在她耳边道:“我哪里不适合了?我功夫好,身体好,又怜香惜玉的。” 苏靖寒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旋开了锁,锁芯收回发出好大一声响,她闭眼低下了头。要死了…… 谢遥忍笑,替她开了门,“你可以走了。” 苏靖寒出了门,离开前又特意探头道:“谢遥你个闷骚!”而后就跑得无影无踪。 周末苏靖寒拖着她出门逛超市,嫌她走得慢,便道:“不在学校了,你能不能不装?” 谢遥无辜道:“里面藏了针,我想走也走不了。” 苏靖寒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头,“你够狠!” 两人在人行道好好走着,前方道路发生了连环车祸,一辆小车直接失控,疾驰而来,谢遥下意识将人推开,不慎被车撞到,内脏出血从口中喷出,溅了整个车挡风玻璃,桥栏杆被撞断,人和车一起落入了水中。 该死!生不逢时。 “阿遥!” 谢遥立即从袖中拿出信号弹向空中发射,随即人就失去了意识。 看到信号弹的言叔立即赶往了现场,紧接而来的是警察和救护车,苏靖寒只傻傻地坐在岸边,她的衣服上还沾着一点谢遥的血液。 “你不是能耐大吗,不是说功夫好,你好给我看啊!” 谢家父母不过紧急回来参加了葬礼,又领了极高额的抚恤金后,就一头扎进了他们的实验室,唯有苏靖寒还记得头七要给她烧纸钱。 她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只是个孤魂,学校照常上课,谢家照常上班,没有人因她停留,也包括她苏靖寒。 一月后,某处私人酒楼。 她的精神还是可以,就是脸色有些白,已经许久未见太阳了,她出了门到院中的亭子里坐着。 “少主需要多休息。” “无妨,那些事处理好了吗?” “已经解决了,从此世间再无谢遥。” 她笑了,终于斩断了那些无用关系,“再无谢遥,只余宋祁。” “少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宋祁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忽然间绽出了摄人心神的笑,“打算嘛——读书,考警校。” “可少主的身体……” “小伤,警校收特长生的吧。” ※※※※※※※※※※※※※※※※※※※※ 开头较普通,擅长老夫老妻,不擅长高中小甜文 久别重逢 案发现场 家庭医生 探得眉目 家庭厨师 宋祁在后座上道:“先别回去,找一家素菜馆吃饭。” “这年头找素菜馆不容易吧,随便找一家就好了。” “不好,我现在闻到肉的味道就想吐。” “那好吧,反正一时也得不出死亡时间。” 两个人在道路上转悠了很久,大排档的香气弥漫在周围,宋祁轻微叹了口气道:“你放我下来吧,我吃馒头。” “这么节俭?” “能吃就行。” 快下班了,苏靖寒坐在诊室里发呆,想着自己跟宋祁的关系,说是医生和患者,可是她们的相处总觉得有些暧昧,说是朋友,但自己对她的了解又不够多,尤其是她跟谢遥的关系,谢遥最后给她的印象像极了现在的宋祁,看似近在眼前,但却遥不可及,无法窥见她的真实面目。 今日是晚上出诊,一下班就九点了,她搭了地铁直接到宋祁家门口等着,宋祁也算准时,临近十点到了,跟昨天差不多。 “你怎么来了不说?” 苏靖寒打了个呵欠,“你不是说明天见吗,你总会回来的。” 宋祁一下进入了正题,苏靖寒看到她的后背更加惊讶了,“你确定还是人?” “怎么了?” “已经好了,不需要敷药。” “可我觉得需要,你就不能弄些祛疤膏?” 苏靖寒将她的衣服全掀开了,“你这后背已经没救了。” 宋祁直接将衣服脱了下来让她看得更清楚,“嫌弃?” “为什么要嫌弃?”苏靖寒的手指碰了上去,随着手指的移动一道道看过去,“可是很奇怪,以你的年纪该遭遇了什么才会挨这么多刀。” “经历的生死关头多了就有了。” 她的手指沿着正中那道一直往下,光顾着研究她的伤了,丝毫没注意这样的抚摸给宋祁带去了什么,“很长,你不惜命吗?好歹是个女子。” 宋祁的手伸到身后压住了她的手背,“别乱动。我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业狂?虽然我很敬佩像你这样女子,可以比任何人做得都优秀,但是这绝不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宋祁回身看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苏靖寒对上了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你……为什么会问我?” “唐突了。” 宋祁披上衣服起身,拿了电视边上的一个礼盒给她,“还你的。” 苏靖寒打开看了,是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标签品牌一模一样,准备得真细致。” “不是,只是懒得挑,而且不用考虑价格。” 看到她脸上带着的玩味的笑,苏靖寒一阵恍惚,仿佛和方才那个悲戚地问自己会不会记得她的宋祁是两个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 “嗯?你已经没事了。” 宋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饿。” “外卖啊。” “不好吃。” “那你自己煮面,我是医生,不是厨师。” 宋祁摇了摇头,“不行,患者柔弱,生活不能自理。” 苏靖寒抿着唇,伸手戳了戳她的腹肌,咬牙切齿道:“柔——弱?” “是真的,不信你看厨房。” 苏靖寒起身查看了厨房,伸手摸了油烟机和灶台,真的干净得可以,冰箱打开也只能看到牛奶和速冻饺子。 她转身道:“那你也只满足后半句话,生活不能自理。” 苏靖寒拿了速冻饺子出来,“这么晚了,随便吃点就好了。” 宋祁倔强地摇了摇头,“不好,那是肉馅的,会吐。” “娇气。” 宋祁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都说了我身娇体弱你不信。” 苏靖寒搭上了她的肩,“那你怎么不说你还易推倒呢。” 这下两人还真就面对面倒在了沙发上,鼻尖相对,呼吸急促,都喷洒在对方脸上。 这糟糕的姿势,宋祁还微支起身子贴着自己耳朵道:“我这不是……易推倒了吗。” 苏靖寒一转头,她正好就亲到自己的脸,她尴尬地闭了下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你耍流氓!” 宋祁一脸无辜,“是你把我推倒的,也是你转的头。” “你这是猥亵妇女!” “我也是女子。” “你敢乱来我就报警!” 宋祁这下彻底笑出了声,她当警察不就期盼着有这么一天,“警察在这里,有什么事当场解决。” “我找你们领导。” “抱歉,忘了告诉你,刑侦队队长是我。” 看着宋祁得意的笑,苏靖寒气不打一出来,又让她想起了被某人调戏的时候,这台词都快一样了,一时冲动,于是—— 宋祁又被强吻了…… 还是一样粗鲁呢,宋祁微调了下位置,捏着她的后颈引导着她。 苏靖寒气喘吁吁地放开她,指着她道:“你干嘛亲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你很像一个人。” 宋祁淡淡笑着,有些不开心,“希望下次你亲我的时候只是因为单纯想亲我,而不是因为其他人。” “怎么可能还有下次,你想得美。” “苏医生,我真的很饿。” “你没吃饭吗?” “一整天就吃了一个面包,两个馒头。” “好吧。”苏靖寒认命地从沙发上下来,不忘回头道:“我这是医者仁心,你别想歪。” “嗯,没想歪。我最后再给你报销,记得千万不要买肉。” “记住了。” 夜间幸好还有24小时超市开着,青菜是没有新鲜的了,她便买了胡萝卜、荸荠、山药和玉米四样东西,又买了一点馄饨皮回去,想起家里连调味料都没有就又返回超市一趟。 她回去时宋祁已经洗完澡了,披散着长发,一脸天真地朝她笑着。 “你再笑我就立刻走人,让你饿死。” “好,不笑了。” 苏靖寒将所有的食材都切成丁,又加了各种调味料搅拌,她包馄饨的速度很快,宋祁站在一旁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下厨都这么快?” “这是生活必备技能,你就不是个正常人。” “君子远庖厨。” “等你快饿死的时候看你还当不当君子。” 将所有的材料用完,她整整包了半个餐桌那么多,她转身掀开了正沸腾的锅,将馄饨放了下去,慢慢搅拌着。这时候安静下来她才发觉不对,像这样一边聊天一边给她下厨,怎么像极了老夫老妻模式。 ???所以她恋爱都没谈过,初吻丢了,现在还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感觉被算计了的苏靖寒回头看她,宋祁却是像小孩子一样,侧头趴在桌子上发呆,模样居然有些可怜。 锅里咕咚作响的馄饨将她的思绪拉了回去,这种全素的东西很快就煮熟了,她装了满满一大碗到宋祁跟前,“可以吃了。” 宋祁拿了汤勺埋头吃着,热气一直上涌熏了眼睛,“有点咸。” 苏靖寒抽了两张纸巾给她,“眼泪都掉下去了,能不咸吗?” 宋祁继续往嘴里送吃的,“我真的好饿。” “饿就多吃点。” “我想姐姐了。” “什么姐姐?” 宋祁不答,就着眼泪将吃完了那一碗苏靖寒转身要走,宋祁一下拉住了她,指着桌上未下锅的馄饨道:“你会不会再也不来了?” 苏靖寒不解,“不会啊,你病了我就来给你治病。” “那你为什么一下子给我包这么多?” “因为食材就是那么多,总不能留一半的玉米,一半的胡萝卜给你吧,你又不会做菜。” “你等我。”宋祁转身回房去拿了一把钥匙出来,“这是家的钥匙,以后你就不用等我了。” 苏靖寒握着钥匙,心情有些复杂,“宋祁,你这是想跟我发展成什么关系,是医生和病人,还是朋友,或是其他,你说清楚。” 宋祁那张一向高冷不可侵犯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懵懂的表情,苏靖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记住我,记住宋祁。” “是跟旁人一样的希望吗?” “我只会让你一个人看到宋祁,我希望你记住我,记得宋祁曾经在这个世上活过。” “好,我知道了。” 苏靖寒往门的方向走,宋祁却喊住了她,“外面危险。” 等她转过身,宋祁又解释道:“晚上,不安全。” “所以你要我留下?” “你睡卧室,我睡书房,不会打扰你。” 苏靖寒看着她的眼睛,她只是眨了下眼睛道:“我没骗你。” “好。” 宋祁的嘴角仍没有弧度,但是眼睛却是在笑,“谢谢。” 苏靖寒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去,今晚的宋祁很奇怪,从她发呆开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像是英姿勃发的宋警官,倒像是一个重度缺爱患者。 第一次见面,她很认真地跟自己介绍说她叫宋祁。第二次见面,她向自己提出了当她家庭医生的邀请。第三次见面,她说希望自己含情看她的时候喊的是她的名字。第四次见面,她说希望自己记住她,记住宋祁。 似乎她一直在强调宋祁的存在,她今日的请求已经约等于表白了,什么只让自己一个人看见宋祁,让自己记住她,这只存在于情侣之间的话语,这怎么想都很奇怪,这得是积攒了很久的情谊才能在第一眼开始就不断向自己灌输她是宋祁的观念。 苏靖寒反复思考了,自己小时候绝对没有做过什么美人救美的事能够让人对自己念念不忘,她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是谢遥,可当初她是亲眼看着她下葬的,怎么可能有错。 那自己对她的心思呢?被她抱了会很害羞,跟她谈话会很开心,会不经意间心疼她,不排斥跟她接吻,好像……逐渐喜欢上她了呢。 所以,她这是……被勾引了? ※※※※※※※※※※※※※※※※※※※※ 不用怀疑,真的被勾引了。 感情进度不要嫌太快,后面其他篇章会提到,打动宋祁这种人只能用时间,而这里的时间是被作者掩盖的年少时光。 确定关系 案件告破 湖边交心 同床共枕 遗世独立 血色眼眸 恢复如初 自揭身份 故地重游 往昔掠影 拜堂成亲 巧笑倩兮 桃花沾身 绝世美人 孽缘初起 一路同行 荒山野岭 加入死门 逃出生天 进入墓中 嗜血蜘蛛 不可言说 墓室坍塌 自知之明 兔死狗烹 长生殿内 嫁祸于人 言语交锋 血雨腥风 稚龄小儿 含饴弄子 承欢膝下 助纣为虐 月下雅奏 亲密无间 牵绊初始 惊艳画作 魍魉地狱 手脚尽断 再见神明 来世之约 长箫送别 记忆碎片 此情深埋 悠闲周末 相亲风波 老不死的 一家三口 腹黑一家 说文解字 掌上明珠 佳人缓归 坦诚相告 一时天伦 命运降临 夺魂失心 醉生梦死 玉碎魂灭 以命为筹 生死之交 风过无痕 回到正轨 闭关修炼 一家之主 天真无邪 繁华的街道旁矗立着一座院子,大门两旁立着两座威严的獬豸,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将视野移到院中,却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已经长了白须,约莫五六十岁,小的才六七岁的模样。 石桌上摆了各种绑发辫的首饰,宋祁站着一脸无奈地让自己的头发接受摧残。师父没事学绑什么女子头饰啊,就知道欺负人。 祁诏看了那勉强满意的发辫道:“可以了。” 宋祁侧头去看镜子,看到的是一束垂下来的丑到难以直视的辫子,她默默叹了口气,忽而视线看到了一个小孩过来,宋祁立即拔出匕首将那缕头发削掉,发丝落了地,她弯腰道:“徒儿今日练功不认真,请师父责罚。” 祁诏见她忽然间正经,一下子就板起脸来,“今日晚课提前,不练完不许吃饭!” “是。” 宋柯将糖葫芦藏到了身后,脆生生喊道:“祁老前辈好。” 宋祁站直了道:“你来做什么?” “五姐,给你。” 宋祁接了过来,祁诏在旁咳了声后,道:“祖堂岂是人人皆可随便来的,回去。” “是。” 见他走后,祁诏便道:“这么容易就被贿赂了,把糖交出来。” 宋祁低下头憋好了泪,抬起头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师父,七弟给的也不行吗?” 祁诏看那糖葫芦就觉得不舒服,他还想着要拿它来管教宋祁呢,怎么可以让宋祁轻轻松松就从旁人那里得到,“除了我之外的都不行。” 宋祁颤抖着手将糖葫芦递了过去,带着哭腔道:“七弟很好的,他没有想要贿赂我。” 瞧宋祁这番可怜模样,祁诏心软了,“祁儿别哭,师父带你去醉云轩。” 宋祁低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她看着祁诏道:“师父,三次了。” “什么三次?” 宋祁掰着指头道:“师父今天欺负了我三次,第一次是早上罚我站桩一个时辰,第二次是害我断发,第三次是抢了我的糖葫芦。” 祁诏将糖葫芦递了过去,道:“糖葫芦还你,这头发不是我弄的,是你自己削掉的。” 宋祁将手背到身后,不去接那糖葫芦,“若是我不削发,师父的脸面就丢光了,徒儿为了师父的颜面才出此下策,难不成师父觉得自己的颜面没有头发重要?” “当然是我重要。” 宋祁脸上扬起了笑,“所以啊,这么说的话徒儿今日是做了件大事,师父您还是乖乖履行诺言吧,答应我一个要求。” 祁诏见她那不怀好意的笑,登时便肉疼了,她怕是又看上了自己书房里的好东西了,“你要什么?” “听说——前日苍离谷主送来了一块韵香阁珍藏的秦墨。” “不行!”那块墨老珍贵了,现在工艺都失传了,世上仅留几块而已。 宋祁脸上露出了纯良的笑,“师父这么紧张做什么,徒儿是不会抢师父的心头宝的。与秦墨一同送来的有一把剑,我要那个。” 那把剑是由铸剑大家段氏铸造的,削铁如泥,剑身上还有暗藏的纹路,算是极品,祁诏低头看那还没到自己腰的宋祁,不禁笑道:“那把剑都跟你差不多高了,你要它做什么?” 宋祁伸出了她的两只手,软糯糯地喊道:“师父抱。” 祁诏笑着将她抱了起来,“祁儿要做什么?” “师父可以抱着我,我再抱着剑,这样就不会拖到地上了。” “好——”祁诏抱着宋祁前往书房,将剑拿了下来让她抱在怀里,“师父对你好吧。” “嗯。”宋祁凑近了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祁诏将她放了下来,拿来了梳子将宋祁的头发重新梳成了男子样,用一根白色发带绑好了,“还是这样方便,我们喝酒去。” 祁诏今日穿的是青色长衫,袖口处绣着云纹,长须整齐地垂下来,一副威严的模样,宋祁抱着剑坐在他的手臂上也不乱动,只低头专心欣赏自己刚刚得来的剑。 宋祁的肚子已经在咕咕作响了,她单手搂住祁诏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可怜巴巴道:“师父,我好饿啊。” “那师父带你飞檐走壁如何?” “不要,太招摇了。”宋祁的目光在街道两旁搜寻着,看到个渐行渐远的小摊,“师父,不去了,我们吃馄饨。” 祁诏将她抱到小摊,让她坐下来,自己坐在了一旁,“来两碗馄饨。” 馄饨很快就上桌了,汤很清亮,上面飘着葱花,闻起来还是很香。宋祁左手护着剑,右手拿着勺子舀馄饨来吃,祁诏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怎么,怕丢了?” “嗯,徒儿现在功夫不好,还是这样安全。” 吃过了晚饭,宋祁便自己走着,跟在祁诏的旁边,“师父,没吃饱。” 祁诏侧目看着她的发顶道:“那你还要吃什么?” “不知道,看看,这夜市就快开了。” 察觉到宋祁的心思,祁诏便笑了出来,“原来你是想逛街了啊。” “在家里闷太久了。” 夜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祁诏便拉住了宋祁的手,“今日晚课取消,过几天师父带你出门办事。” 办事,宋祁听了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昂起头道:“人多吗?” “不多,对你来说够了。” 祁诏带着她进了一家造剑铺,买了个剑袋,为了减轻压力,背带还在肩部加宽了,剑袋的下端加了个腰带,缠在腰上便更加稳固。双手解放出来,宋祁十分满意,抬起头道:“谢师父。” 祁诏见她一说话就要抬头,怕她脖子酸便蹲了下来,“师父背你。” 街上人流很多,路边有各样小摊,宋祁对那些吃的兴趣不大,眼睛一直在寻找着机巧玩具,她指着前方的一个小摊道:“师父,我们去那里看看。” 小摊上摆着些缩小版的农业器械,用木头制成,一个个都会动,宋祁看了很久,祁诏问道:“祁儿想买吗?” “不了,我没钱。” 听她这可怜的语气,祁诏笑道:“师父问你就是要买给你,不过不能玩物丧志,所以只能选一个。” 宋祁激动地道:“那我要那个筒车。” 祁诏付了钱,那东西便到了宋祁手上,宋祁手指拨动着它,查看它的结构,问道:“师父,你会机关术吗?” “当然会,这世上就少有师父不会的,就算不会的师父也能很快学会。” “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 “祁儿还小,日后还有很长时间,师父慢慢教你,当下练好武功才是最重要的。” “哦。” ※※※※※※※※※※※※※※※※※※※※ 再强悍的人也有小时候,这是宋祁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祖堂学艺 “师父,你什么时候才教我练剑啊?” “现在。”祁诏将人带到了后山,那里早就立好了一排的靶子,祁诏拿来□□给她,道:“练箭。” 宋祁有些失落,道:“师父,不是这个箭。”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拒绝,边上除了□□之外还准备了一张小弓,“试着拉开它。” 宋祁接过弓,看着不大,竟是有些沉,她试着像正常那样拉,奈何手不够长,根本拉不动,于是她单脚站立,抬脚踩着弓背,双手拉着弓弦,勉强拉开了,她咬着牙道:“师父,拉开了。” 见她单脚还能站稳,祁诏心里很是满意,不过这跟他现在要求的无关,“松开吧,祁儿现在力气不够,拉个弓都这么费力,更何况要用那长剑,现在先练□□,练好准度再说。” “哦。”宋祁将弓放到了一边,拿起了□□。 祁诏摸着她的头笑道:“失望了,师父为你好,要是现在让你用太多力气,将来可要长不高了。” “好吧,听师父的。”宋祁将□□架好了,闭起一只眼就开始瞄准,瞄了一会后发射,箭矢偏离了红心一点,“师父,中靶了。” 祁诏拿了个□□,在她身旁蹲下,只一息时间,箭就出去了,直中靶心,他侧目笑道:“祁儿要做到这样才行。” 宋祁重新抬起□□瞄准,祁诏到她身后给她摆正姿势找好角度,“现在试试。” 箭射出去,不出意外正中靶心。 “师父再带你射三箭,你要注意角度。” 三箭过后,祁诏便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只留宋祁一人在那练习。 初起宋祁一直以为自己瞄准了靶心,可每次都射不中点,她试了好多次,终于把握住了角度,扣动扳机,直中靶心,她激动了一会,而后瞄准了旁边的靶子,连续三箭都是如此,她转头骄傲地道:“师父,这个也不难啊。” “你试试那个。”祁诏指了指最远的那个靶子,约莫距离七八十步。 宋祁甩了甩胳膊,又开始练习,这个也花不了多久就被她解决了。祁诏走过来拿起□□,很快就发射出去射中了目标,“祁儿现在命中是没问题,但是要做到跟师父一样快才行,还有,之后要射的是更小的东西,或许树叶或许果子,最后要射天上的鸟儿,等祁儿将这些都做到的时候,师父才会教你别的。” “是,师父。” 练了三天,宋祁的准度已经可以了,早前积压的任务也该办了,祁诏便带她出门锻炼一下。 “前面两个人,给你练练手,下手轻一点。” “好。”宋祁急着就要过去,祁诏喊住了她。 “别那么急,师父替你保管剑,你用这个。”祁诏说着从包袱拿出了一个小□□ “哦。” 宋祁拿好□□就追了上去,祁诏则是跟在她身后,将身子隐在林间。宋祁将身子隐在灌木丛间,蹲在地上瞄准了一会儿便将□□射了出去,直中其中一人的肩膀。宋祁现在的速度还来不及再次瞄准,那两人便朝宋祁的方向过来了。见挡在前面的一个孩子,这下便有些轻敌。 宋祁将□□收到腰间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清纯无害的笑,那两人直接拿出了绳索想要将宋祁绑了,待他们走近,宋祁忽然拔出了腰后的匕首拽着其中一人的手臂将他划伤了,他想将宋祁抓下来,不过宋祁灵活,腿勾着他的身体爬上了他的背,将他肩背的肌肉划伤了。现在只能专心对付这一人,宋祁在躲闪的时候便有些吃力,手臂被划了一道伤口出来,她跑开了,在被追逐的过程中,她快速抽出腰间的□□发射□□。 “师父,不行了。” 能做到这样,祁诏已是很满意,他出来后将那两人绑好了,这才在宋祁面前蹲了下来,“痛吗?” 宋祁摇了摇头道:“不痛。” “很好。”祁诏从包袱里拿出了金疮药给她,“自己涂。” 祁诏将肩上的剑拿了下来,给宋祁戴上了,“绳子给你拉着。” 一路上那两人走得有些慢,宋祁生气了,转头道:“走快点!要是回不了城你们就没饭吃!” “祁儿,在外人面前喜怒不能形于色。” “师父,我还小。” “我知道,所以这次不罚你。” 这地方实在偏僻,天快黑了也还没走出林子。祁诏寻了处有水源的地方停了下来,宋祁将人绑在树上,很自觉地拿上□□打猎去了。 炉子搭好,宋祁也提了只兔子回来,祁诏见那上面插了两支箭便笑道:“看来祁儿的箭术还不行啊,不能一击致命。” 宋祁抬起手道:“我受伤了,所以差了点。” 祁诏将兔子拿去处理,宋祁则是在水边玩起了打水漂,炉子的火很旺,宋祁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肉一烤好她就凑了过去,大口呼气给它降温,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口中。 填饱肚子后肉还有剩,宋祁转头看那被绑着的两人便凑了过去。宋祁站在他们面前,笑眯眯道:“你们饿吗?” 那两人快速摇着头道:“不饿不饿。” 宋祁手搭在自己的发顶比划着,道:“我站着也才跟你们坐着的时候一样高,这么怕我一个孩子做什么?” 那两人真是欲哭无泪,您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你们罪不至死,别怕了。”宋祁将剩下的肉拿了过来,在他们面前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吃呢,用手喂吗?嗯——不行。放了你们也不行,嗯——有了。” 宋祁拿出了两支箭,那两人立即道:“等等,小祖宗,你要做什么?” 宋祁面向祁诏惊奇喊道:“师父,他们喊我小祖宗诶!不过——辈分是不是乱了?” “不乱,别人想喊你就受着,反正又不亏。” “哦。”宋祁将头转了回去,将肉切成很小一块,用箭扎着肉伸了过去,一手一个,“吃吧。” 两人咬住了肉,宋祁又忽然开口,“小心啊,箭上有倒钩哦。” 那两人立即停了动作,眼睛盯着箭,慢慢将肉咬下来。 宋祁低头又将肉插了上去,递过去前,她先笑着问道:“很危险吧?” “嗯。” 她将肉伸了过去,道:“那你们明天就走快点,不然的话明日又是这样,我是觉得挺好玩的,如果你们硬要这样陪我玩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不好玩,会快点走的。” 宋祁也不再逗他们,将肉切大一些,很快让他们吃饱了。 了断私情 见书桌被摆到了外面,宋祁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祁诏喊道:“祁儿,站上去,马步扎好了,不能动,师父画好才可以下来。” “哦。”宋祁乖乖地站上了木桩,“师父,你画快一点。” “不准说话。” 太阳很大,即使是背对着它,身上也是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浸湿了,宋祁的腿小幅度颤抖着,祁诏抬眼看了一下,落笔的速度加快了,不再如先前那般悠闲。 下属进来弯腰道:“主子,宋家递来了喜帖。” 祁诏的目光没有从画中移开,只说了声:“放桌上。” 下属放好后就出去了,祁诏的画也画好了,他吹干墨汁满意地抬起头来,“可以了。” 宋祁站直了,缓了一会才从上面跳下来,慢慢走向祁诏。 祁诏将喜帖打开看了下,问道:“你小叔叔成亲,去不去?” “成亲?我想看看。” 祁诏摸了摸宋祁的头道:“那明天师父带你去,不过今天你就要多练两个时辰。” 宋祁重新站上了木桩,“是。” 祁诏走过去伸出了手,“下来,你不累啊?” “累。”宋祁搭上他的手下来了。 祁诏将人抱起来往房内走,“师父叫人准备水,你先把汗擦掉,等会来书房找师父,今天背书写字。” 书房很大,四周都是书架,满满的书,中央也不空旷,都是画架,上面挂着各类墨宝,有从外界搜集来的,也有祁诏自己画的。主位是一张大桌子,摆着两张交椅。 祁诏将书打开,宋祁不多时就回来了,待她坐好,祁诏便开始授课,“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不立矣,是妄意之道行,治国之道废也。说说,什么意思?” 宋祁拄着头想了一会道:“国家有固定的法律就不会衰亡,如果没有法律,人们就会肆意妄为。” “大概意思有了,虽危不亡说的是即使在危险之中也不会灭亡,所以按照这个推论,虽饥不饿说的是身处荒年也不会饿着。这个方法懂了吗?” “嗯。” 祁诏拿来笔,在纸上写了个大字——法。“这里说的是国家当有法,但家族也是如此,祖堂的存在就是让两家都遵守一定的制度,让两家可以永久共存下去。知道为什么让你读书习武吗?”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是师父上的第一课。” “记性不错。要让他人听从祖制,不敢进犯,那么自身必须强大。祖制由祖堂来定,掌事之人拥有最高权威,但掌事者也不能触犯祖制,所谓上行下效,自己千万不可有错,否则如何取信于他人。” 宋祁在纸上写下了“孝”字,问道:“那要是师父犯错了怎么办?” 祁诏将那个“孝”字划去了,“祖堂以法为尊,得公事公办,师父要是错了,祁儿要按照祖制对师父施予惩罚,长幼妍媸,怨亲善友,皆是如此,不可带有私情。” “记住了,对师父是这样,那父亲和母亲也不能幸免。” 祁诏摸着宋祁的头,问道:“师父对你好吗?” 宋祁抬起头郑重答道:“师父很好,旁人都羡慕我。” “所以祁儿也要像师父一样,不能绝情,不能偏激。法只是底线,并非要我们眼中只有法而无情爱,如果旁人对你只剩下敬畏,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会绝情的,有师父在就不会。” “嗯,继续上课。治国之道,去害法者,则不惑于智能,不矫于名誉矣……” ※※※※※※※※※※※※※※※※※※※※ 没有谁是天生的高手,宋祁这么高的武功全是牺牲了童年换来的,所以当初傅青松才会在宋祁临死前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带她玩。 伶牙俐齿 宋祁抵达宋家之后,祁云便将她牵了过去。 “娘,去哪?” “今日是好日子,我们也要穿得好看。” 祁云拿了套紫色束袖长裙出来,在给宋祁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怎么又受伤了,你还小,万事不要逞强。” “我没有逞强,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师父是为我好。” 祁云将宋祁的头发解开了,给宋祁梳了个女子发型。宋祁看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不满意,“娘,好麻烦啊这头发。” 祁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祁儿可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子,不要总是像个男子一样。” 宋祁转头反驳道:“我哪里像男子了,那些事情又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发冠也不是只有男子才能戴,只要出任务方便,什么都可以。” 任务任务,若不是宋祁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祁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个小傻子出来。 宋祁从梳妆台上下来,拿着父亲给自己做的小弹弓就跑到后花园去玩了,钻过层层假山,宋祁从地上捡了好几颗小石子揣在怀中,她拉好弦正思考着射什么的时候,透过假山间隙,看到了不远处亭中的两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倾身就要亲那女孩的脸颊,宋祁瞄准了就朝他的头顶射了过去,石头撞击在柱子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男孩被吓了一跳,喊道:“谁!给我出来!” 宋祁拿着弹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那男孩愤怒地跑过来,宋祁立即手脚并用爬上了假山,坐在假山顶上又摆好了射击姿势。 “四哥,小心哦。一年不见,四哥怎么变得那么像登徒浪子。” 宋醍气得跳脚道:“你胡说什么!” “四哥不知道方才的行为不合礼法吗,那看来四哥读的书还没有我多。” 那女孩也跟了过来,抬头看到假山顶上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问道:“她是谁?” 宋醍不屑地道:“一个入不了族谱,没有身份的人罢了。” 听了这话,宋祁也只是歪着头笑道:“没有身份?四哥可知我师父是谁?” “当然知道,你不就是依靠你师父才在这耀武扬威的吗。” 宋祁放下弹弓,双手撑着石头,腿在半空中荡着,“那我问你,师父和祖父是不是一个辈分的?” “是又怎样?” 宋祁笑道:“所谓师父就如同生身父亲,师父既是和祖父一辈的,那按道理来说,我是你的长辈,四哥现在可是以下犯上。” 宋醍听了这话更加愤然了,“我是你四哥,你现在才是以下犯上违背伦理!” “四哥方才不是说我是个入不了族谱的人吗,所以我可以不遵照宋家的规矩,喊你四哥不过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在一个小孩面前吃瘪,宋醍气急抓着石壁就要爬上去,宋祁低头看他,脸上没了笑意,“四哥可想好了,要与我作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祁身处高位的缘故,宋醍竟是感受到了压迫感。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宋醍立即下来,乖乖站好行礼,“祖父。” 来者是一个白须老人,穿着褐色长袍,威严凛然。 “祖父,我们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有个问题同四哥讨教,他却不懂,想来是家中的夫子教的不够好,祖父还是考察一下各位夫子的资历,特别是礼教的,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们宋家无可用之才。” “祁儿先下来吧。家中的夫子都是有名望的大家,不会有问题的。” “哦,那就是四哥读书不够认真或是天资不够了。” 宋醍站在宋连成身后捏紧了拳头,一双眼睛都快烧出火来。 宋祁一脸平静地从假山上下来,朝宋连成行了个礼,“祖父,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祁儿放心,祖父已经提前几天给他传信了,吉时之前一定会回来。” “好。师父还在前厅等我,祁儿就先告退了。” 宋连成看着宋祁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惋惜,他喊道:“祁儿,祖父让后厨准备了栗子酥,你若是饿了就先去拿点来吃。” 宋祁转身笑道:“多谢祖父。” 待宋祁走远,宋连成对着宋醍训道:“记住了,无论发生何事,宋祁都是我宋家嫡系。明日开始,抄三遍《礼记》给我,七日之内必须完成。” 宋醍咬着牙道:“是,祖父。” 前厅中,在主位左侧还设了一把椅子给祁诏,宋祁手上拿着个圆圆的栗子酥站在他的身旁。 “师父,你吃吗?” 祁诏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师父不吃,祁儿这就饿了吗?” “其实我不饿,不过若是酒席过后,祁儿就吃不下栗子酥了,所以先拿了两个。”宋祁说完就将栗子酥放进了口中。 祁诏按到她身前硬硬的,便问道:“祁儿肚子里装着什么?” “墨水。”宋祁伸手将怀中的石头拿了一颗出来给祁诏看。 祁诏拿过石头,笑道:“祁儿装这么多石头是要做什么?” “我在后花园练习射术。” 祁诏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这新换的衣服你就弄脏了。” “没事,跟师父出去办事的时候衣服比这还脏呢。” 祁诏闲来无事,伸手捏了捏宋祁的后颈。 “啊昂……”宋祁立即缩了脖子,将祁诏的手指压住,上半身还倾下去靠在自己腿上。看她这副可爱的样子,配上她发出的奶声奶气的声音,祁诏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祁诏拍了拍宋祁的背道:“祁儿,坐直了,给师父留点面子。” 宋祁依旧趴着,脸侧过来道:“那师父不要再动。” “好。” 宋祁调整了一下表情便坐了起来。 “祁儿这么怕痒呢。” 宋祁转头露出了纯良的笑,“小孩子都这样,师父要不要去试试。” “就你还想诓师父呢,你瞧瞧这周围,哪一个小孩不是抓着父母的衣角偷偷看师父。” “师父太凶了。” “这叫敬畏,如果像刚刚祁儿那样,旁人就会觉得你柔善可欺。” 转头实在太累,宋祁移动了下位置,侧坐着,“师父没看到而已,今天我才说了一句话把四哥吓到了。” “哪个四哥?” “宋家的四哥。” “宋醍啊,他一向胆子小,这不算什么。” “四哥都大了我六岁还怕我,祁儿现在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祁诏看她这不服气的样子,不禁笑道:“是,祁儿很厉害。” 到夜里热闹散去,宋祁也渐渐困了,不过今日宋醍说的话她还是放在了心上,回了祖堂她就忍不住问道:“师父,生我是不是只是为了利用我?连我的名字也这么随便。” 联姻之事是祁诏提出来的,听宋祁这落寞的语气,祁诏有些愧疚,他蹲下去将手搭在宋祁的肩膀上道:“祁儿不是生来被利用的,生你是要你担大任,宋祁这个名字显示的是你的身份,两家当中唯有你一人担得起这个名字,名字只是代号,祁儿要让人记住的不是这个代号,而是你这个人,当祁儿足够强大的时候,旁人对这个名字只会敬畏,而不是觉得随便。祁儿记住了,你叫宋祁,不是祁家的祁,而是祁连山的祁。” “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 从小到大的执念,因为自己是联姻产物,是一个工具,宋祁很不开心,所以强调自己的名字叫宋祁,转世后有了其他名字后,她仍旧固执地说自己叫宋祁,自我观念不是一般强。 少年意气 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面具是青铜所铸,薄薄的贴着脸,散发出古朴的光芒,上面雕着复杂的纹路,是神兽的一部分,半边脸被挡住了,看不见下面是何容貌,露出的唇紧密抿着,背上还负一柄剑,看起来便是冷冽难以接近。 到了地方,下属将马牵到后院,她自己进了大堂。 “都到家了还戴着面具。” 她笑了下,手伸到后面将面具解了下来,露出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鼻梁高挺,脸是瘦削的,但因为还未长开,脸颊上还是有些许婴儿肥,眼睛亮亮的,满是笑意。宋祁今日穿的还是男装,半披发,用银色发冠冠着,一根发簪从中穿过,她的身量明显拔高,腰身纤细,这个年岁还未长成,走出去别人多半会误以为她是个少年郎。 “师父,账本查清楚了,至于于账房先生,我直接在祁家旁支罚过了。” 宋祁办事一向稳妥,祁诏并没有听她说话,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面具上,“这面具怎么看怎么丑。” 宋祁自己低头看了,“我觉得尚可,要是换个好看的不如不戴。” “好好一副皮囊,藏着掖着做什么?” “宋家五长老的小儿子,去年少英赛榜首,宋家旁支宋民成,商业奇才,祁家三叔养子,手握祁家二百暗卫。我娘连赘婿都选好了。” 茶已煮好,下属端了上来,祁诏饮了一口道:“太心急了。” “嗯,太心急了,我今年才十三。” “就算要成亲那也得给我等着,等你继承了我这位子再想。” “这话您得跟我爹娘说。” “你刚刚说少英赛,这日子也快到了,师父要去趟苍离,你代师父去看看。” 师父居然又趁机去会见老友,自己去了只能坐在台上,太无聊了。 “少英赛,挺热闹的,如此场面适合作画。” 宋祁才不会是突发奇想,祁诏这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即警惕地看着宋祁道:“你什么意思?” “在那样情况下作画,难免有人围观,太劣质的笔墨拿不出手,所以祁儿恐怕要败家了,提前告诉您老,免得您接受不了。” 自己房内上好的墨不多,只能供自己偶尔使用,他才不会让宋祁就这么浪费了,看来得安抚一下。 “师父给你带一把匕首回来。” 宋祁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段家铸造的,已经不缺了。” “那你要什么?” “我们家很穷吗?” 两家的部分店铺实际是祖堂名下的,每年的利润都会上交大部分到祖堂,衣食住行已经被安排好了,至于零钱,除了过年的压岁钱,宋祁可就没了,想自己弄些机括出来都不成。 “五天,五十两,不能用在歪门邪道。” 得到想要的,宋祁认真地行了个礼,“谢师父,祁儿特别乖的,一定好好待着。” “乖你还威胁师父。” 宋祁十分乖巧地笑道:“没有威胁,是师父太聪明了,祁儿还没开口就知道我要什么,师父自小宠我,所以满足了我的要求。” 宋祁笑得越纯良,这背后的坏心思就越多,祁诏早就清楚,这下扬了扬手道:“风尘仆仆的,赶紧去收拾一下。” “徒儿告退。” 少英赛是宋家每年都会举行的擂台赛,参赛者年纪从十三到二十,十三到十六岁为一组,十六到二十为一组,意在督促子孙奋进,旁支中的纯商户就不用参加,直系则无论缘由全部参赛,胜者可得到宋家阁楼里的奇珍异宝。 擂台很大,方便在上面施展剑术,同时将对方打下去的难度也增加了。擂台正对面是高台,有棚子搭着遮阳,宋连成坐在主位上,祁诏的位置就设在他旁边。每年的少英赛祁诏都很敷衍,不过来的是自己的孙女,宋连成也没什么好发作的。 剑法再怎么练都是同一套,遇上同年岁的对手,经验相差无几,便会缠斗很久,没什么好看的。 宋祁今日依旧戴着她的面具,穿了一身黑,看起来很是高冷,但她实在无聊,双手撑在椅上,两条腿荡着,孩子气满满。 宋连成看她这般,忍不住笑了,她这么爱出任务的人,哪里耐得住就这么呆坐一天,他便让下属去上了些茶点。 点心送上来,宋祁看都没看直接上手拿了,每次到宋家,送到自己手边的一定是栗子酥,祖父早就摸清楚了。 宋祁安静下来慢慢咬着她的栗子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如果不看那被栗子酥鼓起来的两颊的话。 台下观战的人注意到了宋祁,问旁边的人道:“那是谁啊?” 他旁边的人一脸不可置信,“戴着面具,年纪轻轻,又坐在家主身边的,除了宋祁还有谁。” “宋祁,她为什么戴着面具?” “不知道,也许太丑,也许绝色。” “不至于丑吧,她爹娘长相不差。” “成天舞刀弄剑的,再好的面容也毁了吧。” “可惜了。” 还在吃栗子酥的宋祁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被说成是丑女,好在目的是达到了,不然她可要冲上去理论一番了。 想着自己在这枯燥乏味,师父却在跟他的老友把酒言欢,宋祁便觉得自己这生意亏了,祖堂少主,难道连下属都不会礼让三分吗。 一天下来,即使自己没有上场都觉得累,宋祁照常去书房练了晚课,沐浴过后就睡下了。 第二日宋祁拿了个小包袱过去,倒出来里面都是一些机括部件,将她面前的小桌子都占满了,一上午她都在琢磨她的机关,宋连成在旁并没有意见,只是偶尔投去慈爱的目光。 下午开场,宋连成提醒道:“祁儿,到你上场了。” 宋祁抬起头疑惑道:“祖父,我并不需要参加比赛,也不想参加。” “不是祖父要你参加,是你师父交代的,怕你闷得慌。” 居然不当面说清楚,等她到场再由他人转告,师父这招可够阴的。宋祁理了理袍子,背起放在身边的剑上场去了。 其他人多是帅气地飞身上台,宋祁却不想折腾,一步步地踩着台阶上去。 “宋祁这是算什么,轻功不行吗?” “可别小瞧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多少人的噩梦了。” 她的对手也是个女子,不过看身量,年纪应当比宋祁大,想必又是师父刻意安排的。 既然上的是宋家内部擂台,宋祁也只好报宋家的身份,“宋家直系五小姐,宋祁。” “宋源。” 互相行礼后,宋祁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出手的打算,宋源先行出手,一柄剑直直朝宋祁刺来,宋祁脚步轻移,躲开了她的剑锋,宋源手腕翻转,长剑横扫过去,见宋祁躲开了立即又换了剑招,对手的攻势越来越急,她出剑的速度极快,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宋祁变幻莫测的身法让人抓不住规律,形势一度胶着。 宋祁并不想伤她,这比赛本就没有自己参加的份,她又没有触犯祖训,平白让人受伤实在过意不去。待她再次使出劈砍姿势,宋祁往后退让,快速拔出了背后的剑将她的剑压在地上,腿踢向她的身前逼人后退,步伐变换快速接近她,用剑身打向她身体各处。宋源还招架得住,施展轻功执剑而去,她的速度快,被宋祁反击后这力度也大,整个人都飞身出去,这样下去身体还不散架了,宋祁收回剑,快速蹬着擂台腾至半空将人接住了,最后自然是揽着她的腰一起落在了台下。 宋源显然也是没想到宋祁会这般,这下攀着宋祁的颈,近距离看到了她露出的半边脸,这么精致,面具下的面容一定不会差。 她盯着宋祁看,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句诗,“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姑娘。” 宋源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手从她身上下来,“多谢。” 宋源道谢完就急匆匆回到了坐席,旁边人见她脸红红的,安慰道:“不必羞愧,毕竟是宋祁,实战经验丰富,输她很正常。” “嗯。” 只有宋源知道,自己是因为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产生别样的想法才会如此。 宋祁转身慢慢下台阶,背后长老宣布道:“本场宋祁胜,下一场,宋家直系宋祁对阵宋家直系宋醍。” 宋祁脚步一顿,转身打了个招呼道:“长老稍等片刻。” 宋醍已经站上了台,他还以为宋祁是有什么要事,没想到她居然是去拿栗子酥,手上抓了一个,嘴里还咬着一个,这看得他怒从中生。 “宋祁,比试岂能如此懈怠。” 宋祁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这差了有二十厘米,“我还在长身体,饿了不行吗。” 宋醍持剑直接上了杀招,宋祁闪开,站在他背后挥舞着她手上的栗子酥道:“还没吃完呢,四哥那么急做什么。” 说完宋祁就将剩下的栗子酥放进口中,拍了拍手后在宋醍进攻时拔出了背上的剑。对于宋醍,她也尽量不让他受皮肉伤,所以她便不用剑锋,只用剑身去打,维持这个动作有些费力,不过正好可以延长打斗时间,也好让她多打几下。 “四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宋醍易怒,这下剑招都是破绽,觉得玩得也差不多了,宋祁打掉他的剑,飞身揣向他的腹前直接将人踢了出去,这次自然是没有接,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祁看他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看来四哥这六岁白长了。” 宋祁这回转身朝宋连成笑了,明显的骄傲,而后才缓缓下台,回到她的座位上。 宋连成早让人换了盏新茶,“小时候的过节,气还没消吗?” 宋祁饮了口茶解渴,“打过一遍,现在消了。” 看在师父给她打人的机会上,宋祁选择原谅师父这不厚道的行为。 “祖父,师父给我安排了多少人?” “第二组的所有人。” 宋祁拿栗子酥的手一顿,而后拿了一个慢慢咬着,“祖父,我想换个赛制。” “你说。” “下一场,直接挑战最强的,我若输了就退赛,我若赢了就让他去打,要是有人赢了他,我再上台。” 无论哪种结果宋祁都不亏,可以节省很多精力,宋连成满足了她的要求,亲自下场宣布了规矩。 宋祁站上台,对手是一个温润公子,一身白衣,腰间挂着玉佩,一副清贵模样,说他是最强,从外表确实看不出来。 “宋祁。” “宋玉。” 好熟悉的名字,宋祁想了会道:“五长老家的公子?” “是。” 宋祁侧身朝祁云歪头笑了一下,娘,您要失望了,输了我,这亲事绝无可能。 祁云看她歪头,便知道她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她这个赘婿怕是凉了。 既然是少英赛第一,宋祁也不留手,一开始就拔出剑,直接按正常的对抗来。第一的名头真不是白担的,宋祁的右臂已被划伤,还是在那人稍微留手的情况下。 “公平对决,不必留情。” “那你当心了。” 宋祁割下自己的衣袍,将自己的手与剑紧紧绑在一起,这是宋家的比赛,宋祁不能用上祖堂剑法,平日里惯常使用的混合出剑就用不了,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家剑法,最终决定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随心而动,人与剑达到了合一状态。 宋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竟然有人可以不用看对手进攻的方向,仅仅是剑到才防御,以此感知对手所在方位,以退为进,果真天赋奇佳。 入了状态,宋祁睁眼一击就将人打落擂台,宋玉比宋醍好一些,踉跄了两步后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他拱手道:“宋五小姐悟性非凡,玉甘拜下风。” 宋祁将剑收了回去,“承让。” 见宋祁打赢,场下都沸腾了,才十三岁就有如此成就,不愧是从小养在祖堂膝下的。宋连成看着既欣慰又惋惜,欣慰都是他宋家出了个天才,惋惜的是她从出生开始就是祖堂的人了。 下了场有专门的地方给参赛者疗伤,宋祁自己拿了药敷上,自己给自己包扎完就又回到看台上。 她低下头继续摆弄着她的机括,终于组装完成了她的连发弩机,宋祁手持弩机在桌上轻轻敲着,本想试一下它的威力,但是上来就拆家好像不好。她终于稍稍认真地看了打斗,这场尚可,不是单纯的防守攻击,其中一人懂得拆分剑招,将剑法的顺序全部打乱,不过年纪尚轻,这威力便没那么强。宋祁手中的弩箭忽然发射出去,伤了其中一人的手臂,弩箭擦过他的肌肤插进了台中。 对战的两人停了下来,“谁?!” 宋祁飞身上去,蹲下去查看她的弩箭,入地三分,还不错,拔出来费了些力,“是我。” “这里是宋家,祖堂无权干涉。” “我知道。少英赛规矩,只可比剑,匕首暗器一律不得使用,违者,取消资格,同时,触犯宋家祖训第二十二条,入宗庙领罚。” 宋祁侧身朝长老行了个平礼,“在祖堂眼皮底下放任小动作,是提醒祖堂多加用心吗?” “拖下去。” “是。” 被惩罚的人挣扎着道:“我不服,我坏规矩,但她呢!”他指着宋祁道。 宋祁扬了扬手让人松开他,“我何时坏规矩了?” “身负两家血统,不配入宋家家谱,你不过一个外人,所谓嫡系,不过是你自封的而已,你有何资格参加?” 刚揍过宋醍,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犯了同样的错误,宋祁抬脚就将他踹下了台,未等他起身,宋祁就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决定我在宋家身份的人是家主,你有何资格质疑。” 他的脸挣红了,使劲掰着宋祁的手让自己喘口气,“你口口声声说是宋家人,现在你就是当众行凶,违背祖训。” 宋祁半蹲着,轻微歪了下头,勾唇笑了,“你现在要跟我论宋家,我偏不这样,出身祖堂者,行事不违背祖制即可,此举不妨碍两家关系,所以任我处置。” “巧舌如簧!” “你奈我何?” 宋连成看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道:“祁儿,松开吧。” 宋祁松开人,撩起衣袍朝宋连成跪下,她抬着头道:“祖父,祁儿想问,宋祁两家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宋连成去扶她的手一顿,“没有。” “祁儿的血统是否不纯?” “你是我的孙女,霖儿的孩子。” 宋祁摘下了面具,原先一直瞧着她的宋源面上一红,心跳得更快了,没想到会有生得如此俊俏的女子,“祁儿不求能入家谱,只请祖父当众承认我在宋家的身份。” 其实在宋连成心里,他还想让宋祁入家谱,这样的话日后要是有什么变故,她也还有归处和退路,这件事宋祁本可以私下交谈,再由他当众宣布,现在她这样行事,恐怕就是为了光明磊落四字,让瞧不起她的宋家人闭嘴。 “祖父答应你,不过,总要有些代价。” “祁儿自愿接受家规惩处,未有缘由,当众行凶,未得手者鞭刑七十。” 宋连成面露不忍,但最终还是抬手道:“来人,取鞭子来。” 祁云看到宋祁要受罚,当即从位置上跑了过来,“父亲,祁儿还小,她刚刚也手下留情了,请您减轻处罚。” “娘,不必求情,我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宋祁将外袍退至腰间,只留了中衣在身上,执行的长老没有半点留情,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尤为响亮,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不过十下,中衣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被打得通红的皮肉显露出来,宋祁握着拳,心里一下下地数,次数一到,长老就停了手,宋祁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衣服拉了上去,站起身朝宋连成行了个礼。 “谢祖父成全。” “赶紧疗伤去。” “祁儿请祖父调整顺序,将我的对手一并放到明日。” “你还要参加?” 宋祁看向场下那些未上场的人,勾唇笑了,“自然是要的。” “好,依你。” 回到帐中,祁云给宋祁上药,脸上都是心疼,宋祁却仿若不知疼痛般,一言不发,祁云便有些气急,“你还小,也还只是个女子,拼了命争夺头名有何用?” 宋祁微微侧头笑了,“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今日所为,明日我再将他们一一击败,我看还有谁敢娶我。” 祁云故意用力将药膏抹在伤口上,疼得宋祁咬了下牙,“娘你过分,要是师父在,他一定护着我。” “怎么,我都没有师父亲?” “此情此景,确实没有。” “没良心的家伙!” 宋祁笑了,“还能够数落我,看来娘已经放心了。” 祁云放轻了动作,“我能怎么放心,每日都去做一些危险事,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自然会活着,我还得给师父和爹娘你们养老呢。” “记得就好。” 上好药,外衫披上去,下面的伤痕和破衣服都被掩盖住了,看起来跟平常并无半分区别。 “回房休息去吧,武场太纷杂。” 宋祁掀开帐门让祁云先出去了,“我答应师父了,台上坐着也不妨事。” 背上受着伤,宋祁没办法靠着椅子,只能将重量都压在桌上,单手托着下巴看场上的情况,倒是没有发现比宋玉还要强劲的对手,不过她现在的情况没有跟宋玉对战时那么好,对付起来应当有些棘手。 下属这时递来了一个东西,“小姐,您的面具。” “哦,不必了,丢了就好。” 原先师父就嫌它丑,现在她的面容又被所有人看到,遮着也无用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不至于太亏。 宋祁拿了桌上还剩的一点栗子酥放进口中,宋连成在一旁提醒道:“祁儿,别吃多了,等会回家吃饭。” “不用了,师父也不在。第一名的奖励一定是阁楼里的吗?” 宋祁思维如此跳跃,宋连成一时间有些疑惑,“阁楼里都是稀世珍宝,还有何物比得上阁楼里的东西?” “我不要东西,我要厨娘。”宋祁指着栗子酥道。 宋连成头一回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果真无法用常理去度量。“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每月的工钱不低,都是要祖堂出钱养的,你师父会同意吗?” “是师父要我参加的,我为他赢了奖励回去,那自然要他来养。” 宋连成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这孩子的脑筋够厉害,他一众儿孙里恐怕无人的资质能与她相比。 此时宋祁的目光在场上搜寻着,若是敌方那就得多加注意,宋源没有及时收回视线,这下便与宋祁撞上了视线,目光交汇,宋祁眼中皆是探寻,宋源被看得久了,自己低下头,耳朵悄悄红了。 “阿源,你怎么了?” “没事,我回房一趟。” 宋祁轻微摇了摇头,她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再管,擦了擦手后将自己散落一桌的机械部件收了起来。 宋源回房拿了个弩箭过来,她站在角落许久,终于等到宋祁的视线,她示意了一下,如愿让宋祁过来了。 “何事?” 宋源将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上回出去历练时得到的,送给你,谢你手下留情。” “你已经谢过了。” 宋源拉过宋祁的手将弩箭塞给了她,“口头言谢没有诚意。” 宋祁低下头观察弩箭,缠在脖颈上的一点纱布露了出来,宋源忽然伸手替她将发丝拂到背后,宋祁便抬起了头,“此举……似乎不合礼法。” “你都可以当众抱我,为何我不能私下替你整理形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现在发丝乱了于我身体而言并无影响,所以没必要替我整理。” “你连这等小事都要如此较劲吗?” 宋祁蹙着眉想了一会,当下的问题好像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对我如此,难道我不该深究吗?” 看她这副反应,宋源确定,她目前并不懂情愫,说起话来便没了顾忌,宋源指着场上道:“你看左边的二排的人,女孩子之间会有一些比较亲密的举动并不奇怪,何况我刚刚并没有真的碰到你的身体。” “是吗?”宋祁伸手摸了她的脸颊,宋源没有料到她这么直接,脸一下烧红了,“你说不奇怪,可为何我碰你,你会紧张?” “我……我说的是比较亲密,你现在的举动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抱歉。多谢你的弩箭,告辞。” “没……没事。” 宋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宋祁一步步离开,她忽然快步走了上去拉住宋祁的胳膊,“你等等!” 宋祁转身道:“还有何事?” “我叫宋源,源头的源,我的祖父是前任家主,我家也在平城,就管着铸剑铺。” “哦。宋祁,祁连山的祁。” 第二日上场,宋祁的状态好了一些,此次出手她毫不留情,在人身上留下了多道伤口,不过都不致命,只是让他们吃吃苦头罢了。 昨日积压了太多对手,今日宋祁连打了好多场,这下精神有些不振,中午短暂休息过后,她调整了下状态,如愿将最后一个对手打下台,赢得了首名,她站在台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祁诏提前回来,想看看宋祁在赛场的情况,这最后的打斗他也看了,宋祁脚下一个踉跄,未等宣布结果,祁诏便急着上台去揽住了她。 “咦?师父,来检查祁儿有没有听话的吗?” “对。”祁诏想将她拦腰抱起,宋祁当即制止了他,“别,师父,背疼。” “你也知道疼啊。”祁诏背过身去蹲下,宋祁立即攀了上去,“就知道师父最疼祁儿了。” “别撒娇,先说说这伤怎么来的。” 宋祁有些疲累,将头侧放在他的背上,“总有些人瞧不起我,认为我血统不正,所以我请祖父承认我的身份,但是此前我犯了家规,所以被罚鞭刑七十。” “为何要他们承认,你不要师父了?” “他们承认了,那我就能继续参赛,可以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揍一顿,日后也不会有人质疑我的身份,一举两得,师父放心,没有入家谱,祁儿不会丢下师父的。” 祁诏这才消了气,“这才像话。” “我给师父赢了首名,师父的名声一定大震。” “说吧,要什么奖励?” “祖父已经答应我了,将厨娘作为奖励给我,所以日后厨娘的开支应当由师父负责。” 祁诏不用问也知道她要了哪个厨娘,心下答应了,嘴上却道:“小馋猫,被人拿捏住软肋可不好。” “师父的软肋我也知道,就那些墨宝,这也不好。” 祁诏摇了摇头,“你说错了,师父的软肋是你。” “我不会是师父的软肋,以后我来保护师父。” “你有这份心就好。” 宋祁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嗯,师父明白祁儿很孝顺就好,我困了,借师父的背睡一会。” “睡吧,这次不叫你。” ※※※※※※※※※※※※※※※※※※※※ 这时候是标准的起点男主剧本,后面几世剧本越来越差。 病弱尚书 朝会上,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楚淮云抬起笏板又放下了,年轻陛下有些烦,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淮云,朕瞧你有些看法,说来听听。” 楚淮云一脸严肃道:“陛下,寒冬将至,臣身体抱恙。” “身体抱恙也不妨碍朝事。” “我朝的药材实在贵如黄金,臣的俸禄不足以给臣吊命,所以还请陛下开恩,赐臣几车药材。” “药材?淮云有何想法?” “呵呵,微臣钝拙,不知诸位大臣讨论到何处了?” “罢了罢了,退下。” “陛下,那臣的药……” “下了朝自去尚药局取。” “谢陛下。” 年轻的官员回到了朝臣的队伍中,垂着头悄悄打盹,比那些白须老头还要虚弱。 左相微微侧身看向她,微蹙着眉,不过一介兵部尚书,行事怎如此狂妄,真是有碍官场风气! 出兵之事还无法敲定,皇帝摆了摆手就退了朝,楚淮云走到殿外,刚紧了紧披风感叹今日怎么这么冷的时候,皇帝身边的掌事就来请了。 “楚大人,陛下请您去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也不待皇帝多加吩咐,她便立即凑到火盆旁取暖,皇家的炭就是好,没什么烟,她忍不住眯了眼享受。 皇帝咳了一声提醒她,“淮云直说有何想法。” “陛下,您这每天都将我留在御书房,不怕旁人将我说成断袖吗?” 皇帝腹诽道,说你断袖那岂不是也将朕说成了断袖。“淮云的名声已经臭得可以了,不差这一个。” 楚淮云饮了一口热茶,笑道:“是,够臭了,淮云能站在朝堂上全都仰仗陛下,别说权力,就是为了汤药,淮云也得誓死尽忠陛下,好讨陛下欢心。” “也就你将谄媚说得如此直接。好了,别贫了,说说你的想法。” “向民间借财。” “不可,朕才登基,加税不妥。” 楚淮云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农税,是商人。陛下可听过栖云楼?” “自然听过,京城最大的酒楼。” “栖云楼,高达千丈,里面有多少富商和朝廷官员,来往的消息不少,宫廷御酒也有从栖云楼采买的,真可称得上日进斗金。” 皇帝略微思考了道:“一家酒楼,朕为何独独拿它开刀?像这样做大的商户也不少。” “如果,这背后的主人富可敌国呢,拥有完整的产业,触角伸到各行各业,不止吃穿,连军队的武器,铠甲都是他们掌控,还有,寻常人这一生都会用到的,臣用不起的药材。” 皇帝大骇,有了财,那官员便可以收买,军队也可以武装,这跟拥有一个国家有何区别。 皇帝的面色沉了,楚淮云满意道:“背后的主人,平城宋家,扎根平城百年的家族。” 说完她就将桌上的糕点端近了,仔细端详着。 “那淮云……”皇帝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又做什么?” “我的栗子酥呢?” 皇帝招手让人下去拿了,“若是没解决好,朕就下御旨,让淮云永远跟它绝缘。” “既然是淮云说的,那自然是淮云去解决,朝中除了我,也没人敢做这件事了。” 掌事的呈上来的是一个食盒,楚淮云打开食盒在原位就吃了起来。 “朕的意思是让你带回去吃。” 楚淮云咬了一口栗子酥,“具体的还没跟陛下商讨,陛下这么快赶我走做什么?” 皇帝直接就着她旁边坐下了,一边听她谈论一边看她吃东西,最后连他也被感染了,忍不住也拿了块糕点。 那侃侃而谈的人停了下来,严肃道:“陛下,你抢臣子的东西。” 这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皇帝一下子愣了,“以前朕当太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放肆?” “以前年轻,怕陛下不信任我,自然得装得老成一些,现在陛下都是陛下了,臣就不需要再装了。” 皇帝眼睁睁看她偷摸着将那盘糕点一点点移远,终是妥协了,“你怎么像后宫妇人一样小气。” 楚淮云下意识拢了拢衣领,“呵呵,陛下不会真的想将淮云收进后宫吧,比起在后宫作威作福,淮云还是喜欢在前朝耀武扬威。” 皇帝猛然凑近细看了她的脸,琢磨着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淮云还是个美人啊。” 楚淮云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陛下,这叫丰神俊朗,虽然淮云的身子差了些,但是这脸一直算得上是……小白脸,陛下从前忙着对付晋王,自然没注意旁的。” “算了算了,朕对你可不感兴趣,朕瞧你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此事就不必详说了,全交由你安排,每日给朕送来消息就成。” “谢陛下。” 这下也没什么借口待在这暖和的地方了,楚淮云将那糕点收好了,提着食盒出了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一阵哆嗦。 看着这一向伶牙俐齿的尚书郎被冻的说不出话来,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淮云要是冻死在皇城,差事就没人办了。” 皇帝最终还是差人又给她送了件披风,“陛下亲赠冬衣,微臣感激涕零,多谢陛下恩宠。” 皇后这时带着早膳来到御书房跟皇帝一同享用,看那瘦削的背影,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楚大人还真是孩子心性。” “他这是记恨朕吃他栗子酥呢,故意败坏朕的名声。” ※※※※※※※※※※※※※※※※※※※※ 转世也改不了的栗子酥,什么叫做夹带私货。 故人相见 梦中看客 踏碎梦境 地狱归来 相依为命 喜结连理 命丧北凉 靖远王府 深入虎穴 云英公主 血脉亲情 皮肉之苦 书房被刺 埋下祸患 离开皇宫 校场立威 初上战场 十六生辰 致命一击 亦真亦幻 天煞孤星 再见公主 烽火狼烟 全军覆没 灵狩十六年秋。 京城的门户——吴州被尚阳军占领,距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越接近成功傅祈佑就越谨慎,对荆破营的安排连营中士兵都不知晓。 陆萱给她绑紧了盔甲的绳子,“大军已逼近凉州,世子此去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我何时没有赢过。” 傅祈佑这次决定带兵前往澧泉,那边易守难攻,适合截断齐军后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三方夹击,这次绝对没有齐军活路。 杨恒自知已到绝境,亲自带兵出征,连守卫京城的御林军也出动了,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人。出征前夕,有人用箭给他送来了傅轻舟的计划,她在澧泉的部署写得一清二楚,杨恒大喜,亲率五万大军,誓要将傅轻舟斩落马下。 荆破营在山势较高的地方观察着,马蹄声阵阵作响,傅祈佑意识到人数不对,当即下令发起攻击,埋好的□□也提前引爆,先行炸死了他们的先锋军。荆破营开始撤退,四周却飞来了漫天羽箭,是包围圈,这时候管不了阵型了,荆破营四散开来,陌刀队护送着傅祈佑尽力撕开包围圈,可足足十倍的兵力,差距实在悬殊,陆陆续续有求救信号发出,傅祈佑还派出了先锋快马回去求援。 杨恒胜券在握,心里涌动着热血,他在远处搜寻着傅祈佑的身影,然后发射了一柄钢箭过去,通体精钢铸成,杀伤力极强,一下穿透了傅祈佑的盔甲,杨恒又搭上一箭,傅祈佑躲开了,忍痛将胸口插着的箭拔了出来,她的眸子瞬间变得血红。 杨恒很清楚陌刀队的强悍之处,他便下令弓箭手在后方不停地射击。 陌刀有一缺点就是重量大,它适合冲锋,但是人没法一边举刀一边抵挡来自上方的羽箭,原本数量就不大的陌刀队损失惨重,傅祈佑环视了四周,她的荆破营,她一手打造的心血,现在已差不多被杨恒屠杀殆尽,她仿佛发了疯,全身血液都向一处汇集,手掌上凝出了一柄剑。 杨恒顿时警铃大作,一下搭上了三支羽箭,傅祈佑却速度很快,目标只是他这个主帅,越来越多士兵挡住她的脚步,傅祈佑的身上插了许多箭,她用剑砍去后就继续作战,很快,偌大的战场上只有她和寥寥几人仍站立着,这些人潮足以将他们淹没,傅祈佑不顾身上被砍了多少刀,飞身而上,一剑砍断了杨恒的佩剑,长剑砍下了他的头颅,傅祈佑又斩断了他们的旗帜。 霍成均领兵来迟了,幸好傅祈佑还剩一口气,他们把兵力集中在一处,突破了齐军阵型,冲到里面救出了傅祈佑,更多的人加入作战,霍成均丝毫不敢懈怠,绑紧了傅祈佑手掌后就带着她快马加鞭回了吴州。 “我是霍成均!快开门!” “我是霍成均!快开门!” 霍成均见到吴州城门后就开始高喊,他到城下就直接纵马冲了进去,他下马背了傅祈佑跑进太守府,“快叫军医!世子重伤!叫军医!” 陆萱一路背着药箱跑到卧房,陆陆续续有军医抵达,围了傅祈佑一周,陆萱阻止道:“这里我来,你们都出去!” 陆萱虽是近臣,但是并没有明确职务,没有人听她的话,傅祈佑拔了霍成均的剑,一剑刺穿了一个军医,“滚呐!” “出去准备药材!” 他们出去后,陆萱急着给她卸甲,但是羽箭被盔甲锁住,更难拔出了,陆萱将她扶好,“世子,先忍着!” 她费力先拔箭,同时喊道:“快去准备水!” 水最后是傅轻离拿过来的,陆萱快速道:“阿离快去把整个浴桶装满,然后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知道了。” 傅祈佑咬着布,汗水浸湿伤口更加疼痛了,她晕了过去,陆萱不停道:“世子没事,萱儿会救你,晕了就不疼了,不疼。” 她一直说服自己,箭头不断从她身体里取出,看数量起码二三十支,还要算上被刀砍伤的。现在倒金疮药已经不够了,她把针消毒了就开始缝合,“世子不会痛,萱儿会轻点,世子撑住!” 一盆水被染红了,她就倒在门口,然后再从浴桶里装干净的水,整个过程动作很快,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傅轻离焦急得很,“义父!不要出事,阿离还在!” 整个卧房外触目惊心,血水形成了一条水沟,还散落了一地的箭头,军医们将药炉搬到了卧房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煎药了,是大剂量的止血方子,军医快速用扇子扇火,加快药的沸腾。 傅祈佑的衣服都被撕碎了,光是纱布包裹就能包满全身,陆萱拉起被子将她盖住,喊道:“阿离,把刘军医的药端过来。” 傅轻离还拿了好几个空碗,快速地给药降温,陆萱也用勺子舀了,边吹边喂,“世子,张口啊!” “阿离,凉了没?” 傅轻离试了一下,“可以了。” “世子,冒犯了。”陆萱含了一口药汤覆唇下去,左手推动她的脖子撑开食道,一碗药都这么一步步喂下去,“阿离,让下人加紧熬药,药炉不能断。” “马上。” 整个府里的人紧张到半夜,外面只剩下管药炉的童子,傅轻离也坐在门槛上睡去了,陆萱迷迷糊糊撑着眼,傅祈佑却突然挣扎,“冷,好冷……”她紧抓着被子,陆萱惊醒,摸了摸她的脸,滚烫得很,她迅速写下一个方子,然后把傅轻离叫醒了,“阿离,快去叫军医过来熬药,还有去库房拿人参,要上好的,这个你亲自处理,不要转手他人,听清楚了没?” “我知道了。” 傅轻离摔了一跤,但也因此更清醒了,他按照陆萱的指示把军医从床上拉了下来,把方子给他,然后就跑去库房找人参了。 陆萱紧紧抱着傅祈佑,“世子对不起,我没想到寒毒会现在发作,你撑住,抱住就不冷了。” 这时候傅祈佑出了很多汗,并不适合直接烤火,陆萱只能一直抱着她,“世子,抱紧了。” 傅轻离将参汤冷却了才端进来,“这是我熬的,可以喝了。” 陆萱又照原方法把药给她灌了进去,又等了一个时辰,傅祈佑这才不再出汗,“阿离,叫人把方子继续熬,同时去生火盆过来,有多少是多少。” “疼——” 陆萱想起来,怕是刚才汗出太多,伤口闷着了,她赶紧去拿了新的纱布过来,一个部位一个部位换药,等全部重新换完,她又给她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自己也钻进被窝抱着她。 火盆摆满了整个房间,傅祈佑还会抖,陆萱不停给她灌药,但是房内的温度实在太高,陆萱这么一个正常人受不住,她现在只穿了中衣,但是仍觉得热,她的嗓子十分干哑,“阿离,去打桶能喝的冷水过来。” 水一提过来,陆萱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一头扎进了水桶狂饮,她擦了脸上的水,然后才又抱住傅祈佑。 陆萱被如此折腾了三天,傅祈佑这才苏醒,三日不进食,她的身形肉眼可见的消瘦,傅祈佑拉了拉陆萱的小指,陆萱醒来放开了圈住她的手,“世子冒犯了,觉得如何?” 傅祈佑的声音有些微弱,“无妨,封锁我醒来的消息,让阿离仔细观察近来有异动的人。” “世子发现了什么?” “澧泉之战,有内鬼。” “好。” 陆萱让她躺下,起身披了外衣,“阿离,我饿了,去厨房装米粥过来,放些盐。” 等傅轻离将粥送进房内,陆萱这才告诉他傅祈佑交代的事。等他出去,陆萱就将傅祈佑叫醒了,“世子,该喝粥了。” “吃不下。” “不行世子,前几日都是米汤,这次要将就吃几口了。” 傅祈佑勉强张口了,但只吃了半碗又睡下了,陆萱也饿得紧,但不好再次叫食物,免得惹人怀疑,她只好喝了傅祈佑剩下的。 现在外面的局势,两方主帅,一方昏迷不醒,一方被砍了头颅,齐国新帝只是个三岁小童,情形更为糟糕。 昏迷的第十日,傅祈佑已可以下床走动,“世子,陆丰和周衡已领兵攻打京城,不日将会攻下。” 傅祈佑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陆萱赶紧给她倒了水,“周衡?查查他的来处,还有他这些年来参加的战役,写得清清楚楚给我。” “世子,是陆丰是吗?” “理由呢?你先查周衡。” “是。” “义父!”傅轻离端着饭菜快步过来,“义父没事了吧?” “还好,阿离这些日子做得不错,我现在让你领军,你可有胆?” 傅轻离肃立,“义父要让我做什么?” “荆破营是我数年来的心血,活着的人仔细照拂,死的人,你亲自带兵到澧泉掩埋他们,还要立石碑。” “阿离知道了。” “你记住,祭奠亡灵必须敬畏,而且要让士兵相信你是个有德之主。” 傅轻离庄重行礼,“属下领命。” 陆萱看着他日渐窜高的身形,心里也忍不住欣慰,“世子是把他当继位者了吧,不过世子就没想过尝试一下拔除寒毒吗?” “我不想成第二次亲,其他人休想碰我。” “好,那属下也得尽力研制解药。” ※※※※※※※※※※※※※※※※※※※※ 宋祁觉醒的作用就在这里,傅祈佑再强悍,但她始终是以智力取胜,玩得最溜的武器是匕首,没有人比得上宋祁的武力值,宋祁约等于救场的。 牝鸡司晨 十日后。 杨云英沉浸在父皇去世和傅祈佑重伤的双重折磨中,今日得了消息就到了前院来,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把她当囚犯。 “傅轻舟!” 傅祈佑有些生气,“公主又乱发什么脾气!” “你牝鸡司晨,还杀了我父皇,你会有报应的。” 傅祈佑上前,紧捏住了她的手腕,“是谁教公主说这话的?” “它说的果真没错,你是傅祈佑,就算你将来得了江山又如何,之后还是会被他人血脉窃取。” 傅祈佑仍是一手捏着她,右手按住了她的背部,低笑道:“公主这么想知道我是男是女,自己体会一下就知道了。”她扯落了她的腰带,“萱儿。” “是。” 陆萱带走了房内的四位侍女,傅祈佑更加无顾忌,扯坏了她的衣服,“公主,让臣来告诉你,臣跟幼安是如何洞房的。” “傅轻舟!你放开我。” “还没验证呢,公主急什么?”傅祈佑已触到她光裸的背部,然后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公主是不是也想这么做?拉开就好了。” “公主不敢?”傅祈佑伸手点了她的穴,“那就只好臣来了。” 杨云英急哭了,“傅轻舟,你放开我好不好?” “跑到一个男人面前说他是女人,公主,这可是很危险的。” “你放了我好不好?是有人告诉我的。” “什么人?” “不知道,只有一张纸条,说你是傅祈佑。” “傅祈佑。”傅祈佑默念一声,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傅祈佑伸手解了她的穴,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穿上,“公主啊,日后听流言之前请先动脑,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一下毁了四条人命。” 杨云英猛然抬头,“你把她们都杀了?” “不然呢,她们要是乱嚼舌根,那就是扰乱军心,连公主你也得死。” 傅祈佑丢下杨云英出去了,“世子,什么情况?” “想到了一些联系,阿离在哪?” “书房。” 傅轻离看到傅祈佑来很是高兴,“义父,你觉得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等会我让萱儿核查。”傅祈佑坐了下来,笑道:“刚开始阿离都不肯叫我义父现在叫得挺顺口。” “是吗?我不记得了。” “第一次,不,第二次见面,你很是怕我,抗拒叫我义父,这是为什么?” 傅轻离也皱眉,“我为什么会怕义父?我不记得了。” 傅祈佑笑笑,“阿离难道不好奇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你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抱过你。” 话题被傅祈佑带走,傅轻离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腼腆地笑着。 “好了,你继续写字,我有事做。” “好的,义父。” 陆萱紧跟上傅祈佑的脚步,“阿离对世子有所改观是世子舍命救他后,那时他抱着属下说他错怪义父了,不是义父。” “在来鄞州之前,有人假冒我对他做了什么。” “顾廷周。” 她们来到了周衡的住所,周衡出来迎接,深感意外,“参见世子。” 傅祈佑踏进了房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禀退了周边的下人。 周衡不知何事,坐下来泡茶给她,“世子请。” 傅祈佑闻了一下,抿了一口道:“在我面前也要如此生疏吗?弟弟。” 周衡自知被揭破身份,取下了常年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是一张跟傅祈佑极像的脸,不过常年躲在面具后的脸更为阴郁苍老。 傅祈佑放下了茶杯,笑着看向他的脸,“傅轻舟,第一次见面,怎么如此严肃,姐姐可是想念得紧。” “姐姐。” “你知道我是女子,将来只能从近亲中寻找继承人,你怎么就肯定,那个人不是你,偏要心急杀了我。” 傅轻舟紧握着剑柄,警惕地看着她,傅祈佑笑他不自量力,“我十二岁就敢深入虎穴,弟弟你却藏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你比得上我?” 傅祈佑挽起右边袖子,上面有很多伤,不过傅祈佑给他看的是长公主划的那道,“外祖母说你不会用刀,所以在我身上也划了一下。” “弟弟,你可真笨。”左手迅速滑出匕首,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傅祈佑把匕首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收了回去,“萱儿,毁了他的脸。” 陆萱从怀里拿出了毒药,倒下去可以瞬间毁了皮肤,处理好后她就跟傅祈佑出去了。 傅祈佑周边气压很低,“萱儿,你想保陆丰吗?” “功过分明,陆丰背叛了世子,理当受罚。” “一本功德簿换他一命。” 功德簿只是陆萱闲来无聊记的,她们之间的情谊无须证明,傅祈佑若是毁了功德簿,那就意味着两人恩断义绝,傅祈佑现在绝不是跟她心平气和地商量。 陆萱跪下叩首,“属下因世子而生,此生都不会背叛世子。” 傅祈佑弯腰扶住了她的手臂,“起来吧。” 在吴州又待了十天,傅祈佑正式领军进京,浩浩荡荡的大军进入京城,到处都是高呼万岁。因为杨恒亲自出京了,京城并没有遭受多少炮火,傅祈佑进京后就直接入驻皇宫。,傅轻离也被她安排住在皇宫里。 ※※※※※※※※※※※※※※※※※※※※ 傅轻舟和傅祈佑之间并无感情,作为傅祈佑,她会考虑留下傅轻舟的命,因为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推翻齐国,至于其中牺牲什么,最后成功了又该怎么办,这不是她考虑的事,年少在服毒药时,陆萱就说过,会终身无后,但傅祈佑还是吃了,因为她不在意,对于她而言,她的任务就是复仇,仅此而已。但宋祁不一样,她知道人心的险恶,别人对她不好,她一定会百倍奉还。 君临天下 孤家寡人 陆丰接旨后就离京了,傅祈佑下朝后就换了白衣,“萱儿,随我出宫。” 陆萱着一身绯色官袍,衣袍是修身的,勾勒出女儿身材,丝毫不避讳别人对女相的诟病。 堂堂皇帝陛下翻墙而进,陆萱走的是正门,被人恭恭敬敬请进了府内,“顾将军不用麻烦,想请问顾小姐在何处,我一人进去找即可。” 陆萱一到后院,就看到两个人打了起来,顾云越打越兴奋,傅祈佑却这时候把她的武器给断了。 “你是谁?” “顾小姐,有人来了。”傅祈佑指了指陆萱。 顾云走近了仔细打量她,穿绯色官袍的,朝堂上下只有那一人,“参见陆大人。” “陛下。” 顾云转头,立即弯腰行礼,“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此来有何贵干?” “朕想让你嫁给朕。” 顾云拒绝得很干脆,“不嫁,死也不嫁。” 傅祈佑笑,“别这么早拒绝,后位即将空缺,群臣将会逼朕立后,而顾小姐云英未嫁,顾将军也会催促,倒不如你直接嫁给朕,朕绝不会碰你,洞房花烛夜也可以相安无事,你嫁给朕,一是给顾府带去荣耀,二是可以恣意潇洒,朕不会关着你,你想去哪就去哪,练武也可以,更重要的是,一旦你成为皇后,你想去哪都没有人拦着,包括猎场。” 顾云心动了,这嫁了跟没嫁一样,不过总觉得没有那么好的事,“陛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因为朕是军武出身,不喜欢儿女情长,朕不会对你动情,动欲。” “成交。” 离开了顾府,傅祈佑没有马上回宫,“陛下,我们这又是去哪?” “见一个人。” 陆萱没想到她们去的是陆府,傅祈佑进了书房,回头道:“萱儿,外面等着。” 书房里是晋云,傅祈佑坐下了,直奔主题,“父王,陆丰死了,你知道吗?” “是你杀了他。” 傅祈佑笑着摇头,“我只是派他剿匪,谁知道他一出征就病死了。”傅祈佑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个人确实是我杀的,周衡。” 晋云很是激动,“你!他是王府唯一的血脉!” “唯一,呵呵,从前一直对舅舅之死和澧泉之战有所怀疑,我的计划从未有过疏漏,知情者只有萱儿和陆丰,我以为陆丰是致力于复仇的,所以打消了戒心,但是我忽略了还有你。” 傅祈佑淡淡一笑,有些自嘲,“大概是血脉联系,第一眼我就开始试探你,我没有想到不依靠面具,一个人的长相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直到前日萱儿回来告诉我,真的有肉白骨的可能,所以一切都想通了,云英公主那次莽撞更是验证了这个。” “父王,你一直都隐藏了傅轻舟的存在,让我这个假冒者一直站在前方,为你们打天下,为傅轻舟挡掉所有暗箭。” 傅祈佑一直望着他的眼睛,手下却揉着自己的手臂,下面是一道长长的疤痕,“但是你认为傅轻舟单有身份是不够的,你需要他立战功,将来群臣才会信服。所以在顾廷周陷入僵局的时候,你派傅轻舟杀了他,进而取代他统领信林军,赢得威望……” 她站了起来,解下了自己的腰带,“这就是为什么阿离一见我就害怕。” “父王,想不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随着她的话音,外衣也宽下,晋云整个背都抵着椅子,他往后缩了身子,“你想做什么!” 傅祈佑不理会,只剩了亵衣在身上,没有遮挡的地方全都是箭疤,她居高临下,俯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父王,不敢看吗?” “荒唐,女儿清白也不顾!” “我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不了……废了这双眼。”她缓缓捡起腰带给晋云绑上了,“一代名将武功尽失,父王还是乖乖呆着,听我说完。” “我收顾衍为义子,取名傅轻离,傅轻舟以为他将会是我的后手,所以派人刺杀他。衍儿才多大,你对得起母亲吗?” “你让傅轻舟一步步走入大家的视野,后来复仇快成功了,你不再需要我,所以故意泄露我的计划,让我几乎万箭穿心而死,那样傅轻舟就可以脱下面具,顺理成章地取代我。” “哈哈哈——但是很遗憾,我命大。回京前夕,你告诉云英公主,我是傅祈佑,令她跑来与我大闹一场,为的就是在群臣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知道傅祈佑存在的人并不多,所以只能是你,我的好父王。” 晋云脸色发白,“我也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傅祈佑抽刀划了自己的手掌,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此身血肉父母所赐,今日自伤,恩断义绝。父王,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我。” “从小我见你的面屈指可数,后来你变成晋云亲近我也只是教我练箭,因为你需要我,不能让我死。“ “我没有傅轻舟那样的条件,匕首和剑法都是我一个人摸索出来的,关在公主府三年,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为了成为真正的靖远世子,我努力学习骑马,一次次从上面摔下来,有一次甚至被荆棘扎到骨头,整条小腿都在流血,我每日都早起练习射箭,练到大拇指都是伤,练到肩膀麻木。为了得到进书房的机会,我一直讨好公主,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为了掩盖女子身份,我自己咽下了毒药伤了嗓子,还让自己患上了不可治愈的寒疾。” 傅祈佑掐住了他的脖子,吼道:“我赔上了十几年的人生,结果发现你和傅轻舟都没有死,你们只是躲在暗处,看着我一次次披上战甲去面对刀剑,一次次看我遭遇刺杀。” 傅祈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药丸,她扣住晋云的下巴让他咽了下去,“父王啊父王,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傅祈佑,可以毫不在意地把江山拱手相让。” “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反正现在你的容貌已变,没有人会相信你是傅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就如长公主殿下所说的,我傅祈佑比傅轻舟更适合当靖远世子,起码我有良心,该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晋云倒地蜷缩着,傅祈佑蹲下来看他,“父王,脏腑慢慢烂掉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这些年我受了多少伤,每次都没有麻药。” 晋云拉住了傅祈佑的衣摆,傅祈佑却扯开了,毫不留情地转身,“父王,下去好好跟母亲请罪,说清楚你是怎么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 风大了,吹开了房门,傅祈佑一动不动注视着那具尸体。 陆萱进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披上,穿衣免不了触碰到她的肌肤,陆萱只觉一阵冰凉,“陛下,保重龙体。” “龙体——”傅祈佑抬起自己手掌给她看,血止住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个疯子,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陆萱解开腰带给她系上了,“陛下不是,陆萱是陛下的臣,永远支持陛下。” 陆萱拿了自己的手帕给晋云擦了脸,“陛下要准备大婚,其余的事由臣处理。” 傅祈佑走出了书房,“萱儿,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挺傻的,相信冠冕堂皇的风骨,相信靖远王府的忠义。” “陛下,就算整个靖远王府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其实我早知道人心凉薄,对傅秋也没什么感情,我只是觉得不甘,傅祈佑几度豁出性命换来的,只是亲生父亲的利用。” 陆萱握住了她的手,“陛下,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开始就是为你而生,陪伴你,保护你。” “可笑,因为父兄我才入局,去争夺这天下,到头来父兄却为我亲手所杀。” 傅祈佑背过手,掠过了陆萱往前走,身上那股悲哀气息已敛去,“朕是靖武帝傅祈佑,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 我绝对是亲妈………… 悲到极致所以才愈发不相信情义,更加吝惜亲情,之后再不接受这样的生身父母。 傅祈佑弑父,道理同傅轻舟一样,说起来傅祈佑也曾怀有一丝感情,她在乎傅秋的生死,答应了复仇。宋祁不一样,她只是守信而已,她一直都记得师父对她的教诲,记得言出必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化的心性,所以即便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应承别人去做这难事,她依旧努力完成,答应师父执行祖训,答应青松活着,答应陆丰夺天下,答应苏靖寒娶她,宋祁从未食言。 吾名祈佑 奸臣除去,新政实施,朝堂一片清明,傅祈佑却愈发有了昏君倾向,不仅召集工匠入宫为她炼剑,还时常待在书房里作画,朝事一半都是陆萱的批注。 陆萱抱了好几本奏折,在皇宫里四处寻找傅祈佑的身影,“陛下,出来了,陛下,臣有事启奏。” 陆萱四处找着,连皇宫的侍卫都出动了,找了一下午愣是没找到傅祈佑。 “陛下!再不出来,臣辞官!” 这时候后面的屋顶上滚下来一个酒坛,落在地上碎了,陆萱愣愣抬头,她居然躺在屋顶上翘着腿,左手还拿着酒坛。 陆萱仰头喊道:“陛下,你下来。” “你上来。” 陆萱无奈,让人搬了梯子过来,自己爬上了屋顶,“陛下不得怠政。”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报仇,赢了天下。” 陆萱在她旁边坐下,“陛下,打天下不够,还要守天下。” 傅祈佑仍是看着天空,“萱儿,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傅秋利用我,可是也给了我活着的理由,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陛下,那臣请求你,守好我们的江山,处理政务跟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看着一个个问题解决,陛下心里不会开心吗?” “不会,我只是漫无目的地等一个人。” “陛下等谁?” “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哪,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活着。” “陛下,臣跟你定个约定,陛下好好上朝,批奏折,臣会同陛下一起解决问题,同时臣还派人寻找陛下口中的人,如何?” “好。” 傅祈佑站起来,丢下酒坛就跳了下去,“喂,陛下,臣是保护你的安全的,但是你也不要乱爬屋顶。” 傅祈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是轻功上去的,只有你是爬上去的。” 陆萱还没触到边,傅祈佑就令人把梯子撤了,陆萱咬牙切齿道:“陛下——” “朕总觉得你在心里骂了朕很久,以下犯上,该罚。” “臣是进谏。” 傅祈佑拿了纸笔和画板,自己上了另一个屋顶,然后在上面画着她这上下两难的模样。 “陛下,你刚答应我了,不能玩。” “朕只是答应你上朝批奏折,没有说不画画。”傅祈佑简单勾勒着,然后面带笑意将成果给她看,“难得一见的上卿大人落魄模样,还是御笔亲绘,陆大人觉得,这副画值多少钱?” 陆萱只能笑着看她,“陛下,值千金。” “那这副画就送给你了,千金一座宅子,能不能卖出去就看你了。” 陆萱皮笑肉不笑,“臣谢陛下。” 这时候顾云从旁路过,“你们做什么?” 陆萱眼前一亮,“皇后娘娘,麻烦带臣下去。” “这简单。” 顾云一下就上去了,然后将她抱了下来,傅祈佑手撑着下巴,看她们这姿势,戏谑问道:“皇后,你想对我的臣子做什么?” “救人啊。” 陆萱从她身上下来,拍了拍衣衫,然后举起了奏折,“陛下,君无戏言,请您下来批奏折。” “朕醉了,明日再说。” 靖武三年秋。 又入秋了,陆萱紧张起来,每日都给傅祈佑送温补的药。傅祈佑真的说到做到,终止了一个多月的荒唐,恢复了以往勤于政事的模样,空余时间还会亲自督导傅轻离的功课。 傅祈佑下了朝走在路上,还在跟陆萱吩咐着事情,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血液从手指缝里流出。 “陛下!” 傅祈佑吐出了一滩血液,眼睛一阵晕眩,陆萱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叫傅轻离。” 傅祈佑醒来,陆萱就给她喂了药,“陛下只是过度操劳,加上旧疾复发才会如此,这几日政务由臣处理,陛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萱儿,我想当傅祈佑。” “什么意思?” “我是傅祈佑,不想顶着傅轻舟的名。” “可要真出现女帝,陛下,朝臣会怎么办?” “傅祈佑也可以控制好朝廷。” “好,我帮你。” 陛下大病初愈,上朝只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发丝也仅用木簪随意簪着,朝臣都觉得陛下有些不一样,但陛下带病上朝他们也不好过度苛责。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启奏?”傅祈佑环视下面,没有人答话,“那朕有一事。” 傅祈佑解开了披风,里面穿的是大红窄袖衣衫,交领衣服,领子不再遮挡喉咙,她步步走下龙椅,拔掉了木簪,一头青丝散落,“诸位卿家,介绍一下,朕——是靖武帝傅轻舟,同时也是靖武帝傅、祈、佑,朕是太祖皇帝嫡长女,傅祈佑。” 朝臣都惊讶得不知作何反应,该怎么说,天下是她这么一个女子打下来的,她不是惑乱朝政,开国皇帝是个女子,纵观史书,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傅祈佑笑着看向他们,“无事就退朝,有事上奏折。” 朝臣呆若木鸡,傅祈佑走远了他们也没移动半步,傅轻离反应过来,跑着跟了上去,“义父!” 傅祈佑转身,他将她的容貌都看了清楚,“义、义……”他说话磕磕绊绊,一直想不出用什么称呼。 “你可以继续叫义父。” “义父,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本来就是傅祈佑。” “可是万一,朝臣们接受不了。” “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一直都是我带兵打仗,是我带着他们得到富贵,男女并无分别,从前扮傅轻舟,因为我需要这个身份,可是现在尘埃落定,我为什么还要躲在面具后面,把功德都留给一个死人,然后让自己淹没在史书中呢?” “义父,可……” “阿离,我说我是女子,你对我就会失去所有敬畏吗?” “不会!” “那你怎么认为朝臣会?” 傅轻离低头不语,傅祈佑背手轻笑,“阿离,写好史书,不要让我失望。” “嗯。”傅轻离反应过来,“啊?”写史书都是下一任皇帝负责的,傅轻离免不了震惊。 “不然义父白叫的吗?” 晚上陆萱就收到了许多奏折,无非是让傅祈佑立皇夫的,陆萱无奈,把奏折拿了过去,“陛下,群臣不是请立皇后就是请立皇夫,他们怎么不去当红娘呢。” 傅祈佑也笑,“说得对,还是萱儿清醒。替朕拟个退位诏书。” 退位这么大的事,陆萱当即坐不住了,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企图将她唤醒,“陛下!你没跟臣说过。” 傅祈佑拿了桌上的毛笔挡在身前,陆萱稍微一动就会沾到墨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陛下!朝臣又没有干涉皇位,不必退位。” “可我累了。” “陛下,臣会治好你的病。” 傅祈佑往后一躺,左手搭在椅背上,慵懒道:“当太上皇有何不好,可以干涉朝政,怠政了也没人会上奏参我,也没人会催我诞下皇嗣,我觉得这个比当皇帝好玩。” 第二日早朝,陆萱就宣旨了,“朕傅祈佑,年少征战,浴血近十载,建靖朝,复国仇,然积劳成疾,恐难以支撑朝事,特此退位,并传位傅轻离。” “傅轻离,忠臣顾廷周之后,朕之义子,年少聪颖,忠孝节义,经朕亲自教养,可担大任,着令其为靖朝新帝。” 有朝臣站了出来,傅祈佑站出来抢先道:“朕意已决!若有异议,视为抗旨!”傅祈佑拔出了剑,“诸位不要忘了,我是女子,但也是手握生死的靖武帝!” 靖武三年,靖武帝退位,傅轻离即位,改元靖文。 主位上设了两把龙椅,傅祈佑坐在后面,只听着朝臣汇报,偶尔才会过问。 书房基本是三个人都在,不过傅祈佑另设了桌子,离他们远一点,自己坐姿散漫,执着画笔一直画画,只有陆萱也解决不了的奏折才会送到她面前。 “陛下,这个是想让您抱皇孙的。”陆萱仍是称呼傅祈佑为陛下。 傅祈佑头也不抬,“推了。” “陛下,阿离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了?”傅祈佑拿了奏折走近傅轻离,“阿离可有喜欢的人?” 傅轻离伸手指了陆萱,“陆姐姐。” 陆萱从奏折里抬起头来,“怎么了?” 傅祈佑一脸不可置信,“阿离想让你当皇后。” “不可!”陆萱冲上前去,“阿离,我是你义父的女人!” “你、可义父是女子。” 陆萱转身抱住了傅祈佑,低声道:“帮我。” “陛下,你不能始乱终弃!” 傅祈佑拍了拍她的背,“阿离可能还不懂,萱儿只是照顾你而已,她跟我是一个辈分。阿离接触的女子不多,十日后让各大臣将军的女儿进宫,阿离仔细瞧瞧。”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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