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化》 绿瞳 羽国南城。 凌晨4点的南城国际机场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四条东西向跑道平行排布,跑道灯照亮了夜空,从空中俯瞰璀璨闪耀又温暖。 作为羽国第二大机场,南城国际机场24小时不停航,每个时段都有飞机起落,三座大型航站楼内旅客络绎不绝,来而往复,驰而不息。 与此相比,南城国际机场的宿舍区倒是呈现出凌晨该有的样子,安静的黑夜里只有零星的灯光还亮着,也许有人刚下夜班卸下一身疲惫,也许有人带着朦胧睡意早起接班,纵使此刻有飞机带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从楼顶飞过,也丝毫不影响安睡的人,对他们而言早已习惯了这独属于南城国际机场的声音,伴其入眠渐成习惯。 偌大的宿舍区里此时此刻正容纳着各式各样的梦,如果梦能点亮黑夜,那么宿舍区上空的夜幕中定有彩虹伴着飞机的尾痕划出,可就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禹佑凉正陷入了梦魇中。 禹佑凉是南城国际机场一个普通的安检员,今年25岁,正是意气风发拥有无限可能的好年纪,清秀帅气到无论放在哪里都能发光的超高分颜值,本应让他享受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但他身上却没有年轻人的气盛,反倒是多了一种“独”。 在这个年轻人扎堆的地方,禹佑凉安静的与周边格格不入,不过与其说他厌恶聒噪,不如说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呆着,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远远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像一个观众把自己和这个世界拉出了安全的距离。于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方式远比聒噪的喧嚣有趣得多。 不过这会的禹佑凉正陷入了他摆脱不了的梦魇中,梦里的他跌入了深深的海底,那是一片深蓝死寂的空间,耳畔除了嗡鸣声什么也听不到,那是大海的声音,可他听不懂大海想要对他说什么,也许是欢迎他来到蓝色的幻梦,又或是在将他吞食前虔诚的祈祷。 禹佑凉相信了后者,于是他感到了一种窒息的绝望感正在入侵他的四肢百骸,所经之处都播撒下恐惧因子在平静无澜的海水中蔓延放大。 禹佑凉倏然睁开双眼,双脚用力去蹬无底之渊,双手不断挥动,他拼命地想要向上游,可无论手脚怎么游动,都像被一道无形的锁链困在了深深的海底。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梦,但禹佑凉还是拼命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放眼四下除了逃不开的深蓝什么都没有,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就像那被逐渐消耗掉的希望。 深蓝的海底渐渐被黑暗吞噬,蔚蓝渐变成深灰,又转成了黑色。 禹佑凉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伸出被子的双手放在胸前,双拳紧握,手背上绷出了道道青筋。熟睡的室友感知不到他无声地呼喊与挣扎,就在绝望马上要将他吞噬时,他似是放弃了抵抗,松了全身紧绷的力量,绝望又平静地等待黑暗将他吞食,也许终结便是开始。 在那不见五指、不辨方向的黑暗里,禹佑凉缓缓闭合了双眼。就在这时,被禹佑凉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闹钟,在他即将被黑暗完全吞食前将他从这个梦魇中解救了出来,唤醒了选择放弃的禹佑凉。 禹佑凉猛然睁开眼,“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好像一个溺水的人逃出生天后贪婪地呼吸着人类赖以为生的氧气。他环望四周,虽说夜幕依旧沉黑,但对面楼亮起的零星灯光正好为这黑暗的房间带来了些许亮光。 让情绪缓释了许久后,禹佑凉才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幸好只是一场梦。 禹佑凉走到洗手间,打开了龙头,水流声在这样的静夜里显得有些嘈杂,也为黑夜增添了一些不安分的因素,好像会惊醒那些潜藏在夜幕中的怪物,而那些怪物带着各自的目的与欲望走入了人类的世界。 禹佑凉看着镜中惧色未消的自己,凌乱的头发,瘦削的脸颊,方才被噩梦侵扰的余悸让原本白皙的肌肤更显苍白,双唇的血色还在缓慢的恢复,所以此刻的唇色显出一丝带着病态的灰粉。 禹佑凉用了稍显漫长的时间来平复呼吸,用一个深呼吸结束了这个可怕的夜晚。他用双手捧了一波凉水呼在脸上用力拂面,试图以冰凉的触感彻底分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走出洗漱间的时候禹佑凉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4点半,离接早班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拥挤的时间让他来不及再去细想回味梦的启示,现实里还有需要忙碌的事情来取代对梦的纠结。 禹佑凉从衣柜里拿出安检制服换上,这是今年新的制式,黑色的长袖连体裤配上黑色高帮靴,特别适合禹佑凉这种身材,180的身高,清瘦的身材,笔直骨感,在大众审美恰到好处的点上,少则不可,过犹不及,特别是显出了禹佑凉骨子里藏不住的少年气。 接完今天的早班后,禹佑凉就可以轮休了,他比较喜欢这样上二休二的倒班模式,因为自由有限才不会疯狂挥霍。 这时又有一架飞机正好飞过了窗外,禹佑凉转头看着窗外一闪一闪的红绿航行灯长吁一口气,这巨大的轰鸣声不仅没有吵醒熟睡的室友,而且给他平添了一份心安。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天边还是沉黑一片,不过隐约有了日出的痕迹。夏日的凌晨偶尔会有凉爽的风吹过,不似白天里那能炸开毛孔的热浪,这会儿的风显得清新可爱。 禹佑凉忽然想起今天是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一年中日照时间最长的一天。于是他又抬头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夜空,灰色的云层像泛起波澜的海面。 夜色与深梦一样,余韵犹存。 禹佑凉不禁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经常会做各种奇怪的梦,要么像刚才那样困溺在深深的海底,要么迷失在茫茫的沙漠,要么跌落在无尽的深渊,要么丢失在迷雾的森林,在各种明明美丽却诡谲的场景里,他体会到了各式各样的绝望。 想到这里,禹佑凉发出了一声叹息,走到自己的机车旁,他不喜欢开车,喜欢这种用身躯包住钢铁的感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享受风驰电掣,那是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恣意狂妄,是冠以禹佑凉名字的安静喧嚣。 可就在禹佑凉刚刚拿出头盔时,一个黑影从高空坠落,接着在他的视线中来回晃动。 禹佑凉的视力很好,不仅是视力表上能看清最后一行的那种好,而是拥有超强的动态视力和静态视力,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纵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很多东西了。所以禹佑凉轻易就能看清楚,那个晃动的黑影是一个被绳索倒吊着像钟摆一样来回晃动的人。 那个人的身体已经变形,身前从胸口到腹部被划开,所有被固定在体内的脏器已经随着他消亡的生命如一堆烂肉般借由重力突破了身躯的束缚洒了一地,就像菜市场里被屠宰的家禽。 夜,依旧宁静,未被打扰。 禹佑凉并没有因为看到这残忍血腥的一幕而失声尖叫,他生性冷淡,从脸上看不出大喜大悲,自然也就少了对情绪的激烈展现。他只是在很认真地看着那个面容已经扭曲的人,直到他认出那个人是他的同事尚德利时,他的眼眸中才晃过了一丝惊慌。毕竟昨天晚饭时还有说有笑的同事,现在就在眼前来回晃动,变成了一堆正在慢慢腐朽的肉。 夜被窸窣的细声惊醒,禹佑凉顺着绳索向上看去,那个黑暗的楼顶此刻正藏着阴森的恐惧。禹佑凉死死地盯着黑夜那头,用他强大的视力想要找出那里潜藏着的危险。 不过,被禹佑凉捕捉到了是一对发着幽绿光芒的瞳孔,这对瞳孔他曾在一个类似于动物世界的节目中见过,那是属于狼的眼睛。楼顶那道黑影骤然闪过无声静夜,禹佑凉追着那道黑影看去,从他的视野里可以清楚捕捉到黑影的行动波长,那对幽绿的眸子随着它的主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管视力如何强大,禹佑凉都没有足以抵抗猛兽的力量,他感觉自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猛兽扑倒在地,头盔因为冲击飞出去老远,而他的手腕和脚腕被利爪紧紧按在地上,眼前出现的是一只四只爬行的野兽,身形像只野狼,但是另他惊愕地却是这只野兽长了一张人类的脸。 那是一张生长在狼躯上且五官清晰的脸,这只野兽对禹佑凉似乎很有兴趣,脖颈弯折出一种诡异地弧度,将那张脸送到了禹佑凉的眼前,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的血腥味,让禹佑凉恶心得想吐。 仔细打量了一番禹佑凉后,那张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这笑容阴鸷森冷,却让禹佑凉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随着笑容的加深,压在禹佑凉四只上的利爪加重了力度,禹佑凉感觉到筋脉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仿佛下一刻他的血管就会胀爆。可即便如此,禹佑凉的脸上仍旧没有过多的情绪表达,他只是盯着眼前的那张脸,比起突如其来的危险,他对那幽绿的眸子更感兴趣。 这究竟是种什么生物?为什么他觉得似曾相识? 禹佑凉盯着那张脸在大脑里拼命检索有用的信息,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这个人一定是让他印象深刻过的,所以即便以如此扭曲的形态出现在面前时,依然能够唤醒他有关的记忆。 显然这对幽绿眸子的主人对禹佑凉也很感兴趣,它像察觉一个猎物般打量着禹佑凉,禹佑凉骤然握紧了双拳,背阳面不可言明的事情太多,世界上匪夷所思的力量也不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禹佑凉也有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正在他的体内渐渐形成。 “这是人类吗?”禹佑凉心想。 双拳紧握的禹佑凉和捕捉猎物的猛兽都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行动,就听着不远处传来了大喊声:“警察!不许动!” 这个声音对禹佑凉而言很熟悉,他出自南城机场警察局的刑警凌梓惟,他比禹佑凉大三岁,两个人在工作中相识。那次禹佑凉正在进行安全检查时查到了一名毒贩携带毒品企图蒙混过关上飞机,被禹佑凉发现后这个亡命徒居然在候机楼发出了自毁式的袭击,禹佑凉一把抱住排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躲过了差点划破脖颈的尖锐硬物,但是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毒贩面前,眼看着尖锐硬物就要刺穿他的背脊,正在巡逻的凌梓惟接报赶至,开枪打中了那毒贩的肩膀,救下了禹佑凉。 因为抓获毒贩,禹佑凉和凌梓惟都被表扬通报,也是在那时禹佑凉发现凌梓惟和他一样,不喜欢过于喧嚣的热闹,哪怕是对自己的褒奖。 从那之后,也许是感谢凌梓惟的救命之恩,禹佑凉和凌梓惟就来往得多了,到最后成为了好朋友。习惯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久而久之,禹佑凉习惯了与凌梓惟之间这样安静的友情。 凌梓惟这个人生性正直,充满正义感,留着一头板寸,不过他五官生得很是精致,倒也是驾驭得了板寸这样的死亡发型。 那对幽绿眸子的主人对于凌梓惟的警告不以为意,禹佑凉能够感觉到这一刻扑倒自己的怪物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见没有动静,凌梓惟持枪跑了上来,那对幽绿眸子的主人似乎也没打算恋战,他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那个还在悬吊摇摆的人生还无望,这对幽绿眸子又盯了禹佑凉一会,等到凌梓惟跑到近前时才像用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 新年第一天,新故事开始,祝大家新年快乐~ 晨光 凌梓惟快步上前,紧随而至的警员上前追捕,凌梓惟半蹲在禹佑凉身边,将他扶起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禹佑凉这时才感觉到手腕与后背的疼痛,他揉着被按出红印的手腕坐起身来,回答到:“没事,应该只是刚才蹭破皮了。” 凌梓惟见禹佑凉应该是没受大伤,于是看向了另一边悬吊着的那具尸体,用对讲机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接着就有警员拉起警戒线。 凌梓惟问禹佑凉到:“看清楚凶手是什么人了吗?” “人?” 禹佑凉有些踌躇地摇了摇头,凌梓惟继续问到:“刚才袭击你的是什么?形态为什么那么奇怪?” 禹佑凉回想起刚才袭击自己的野兽,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我刚才好像是被野兽袭击了,眼睛发着绿光,有些像狼。” “狼?”凌梓惟问。 禹佑凉深吸一口气说到:“其实我也不确定。” 是的,禹佑凉确实不确定,如果说那是狼似乎也不太正确,毕竟世界上没有哪只狼会长着人类的脸。但是禹佑凉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凌梓惟这件事,如果真的那样说了,想来凌梓惟只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受惊过度产生了幻觉。 幻觉?想到这两个字,禹佑凉又有些茫然了,他刚才看到的也许真的只是幻觉也说不定。 凌梓惟并没有察觉到禹佑凉的神情,只是在分析禹佑凉给出的信息,然后难以置信地问:“眼睛发绿光?机场这里会有野兽出没吗?”说着,凌梓惟按下了对讲机说到,“机场区域疑似出现野兽,申请进行摸排,并且发出警示通告。” 不一会,对讲机那边回答:“收到。” 禹佑凉似乎也不在意凌梓惟作为警察接下来的部署,他只是转头看向那只野兽逃离的方向,转而想想就算真的长着一张人类的脸也没什奇怪,毕竟人类对于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总是会在认知局限中去寻找一个最贴切的理由,而不是理性的去面对一切未知。 见禹佑凉只是一些皮外伤,凌梓惟也放下了心,看向那个悬吊的尸体问:“你今天是早班?” 禹佑凉知道凌梓惟想要问什么,自觉地说到:“我今天接早班,准备骑车过去的时候,尚德利就像现在这个样子突然在我旁边掉落下来。” 凌梓惟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路边说到:“小凉,一会会有同事来给你做笔录,你到那边坐一会吧。” 禹佑凉点了点头,可是视线却还停留在尚德利的身上,轻声地问:“尚德利真的死了吗?” 凌梓惟看了眼那掉落一地如烂肉般的脏器,叹了口气回答:“嗯。” 禹佑凉陷入了沉思,就算他再生性冷淡,可认识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死去,怎么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只是他那些悲伤的情绪与对那双幽绿眸子的疑惑结合在一起时,禹佑凉多少还是偏向于后者,不是对生命不敬,只是有些事情他可能比同龄人看得透彻一些,比如生死这件大事。 不出一会,许多辆警车赶到了案发地,警笛结束了夜的宁静,警示灯照亮了即将被阳光撕裂的黑夜,伴着黎明破晓前的灰蒙开始了这一天。 宿舍楼四周已经全面拉起了警戒线,尚德利的尸体已经被解开,法医正在对其进行检查,围观的群众抻着脖子看着这一切,你言我语地八卦着。 四周充满了紧张的空气,禹佑凉只是坐在一边,有位警察先生正在跟他做笔录。今天早班是接不上了,跟主管说了这里的情况,主管倒是很通情达理,在电话里问候了禹佑凉几句,让他不用操心上班的事,他们会作调整,同时也让禹佑凉自己注意身体,表达出一些略显冠冕堂皇的关心。 这样的人情世故禹佑凉好像怎么也学不会,有的时候明明想要去关心一个人,但是表现出来的依然是冷漠,他觉得自己只是享受孤独,没成想就这样被冠上了高冷的名号。 做完笔录的禹佑凉缓释了一下情绪,早班不用上了,笔录也做完了,他准备按照主管的关心回家好好休息。就在这个时候,第一道曙光终于突破了地平线的封锁,将万丈光芒洒落大地,伴着这道曙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骨感纤长的手和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禹佑凉对咖啡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依恋,说依赖也好,说情怀也罢,就像同事打趣的那样,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一杯咖啡解决不了的烦恼,如果一杯解决不了那就两杯。 不过这回,比起咖啡香味,禹佑凉却是率先被那只好看的手吸引。 其实禹佑凉的手也很好看,纤细清瘦,粉色的指甲镶嵌白皙的肌肤上,有些像女孩子的手,得到了不少莫名的夸赞与羡慕。但与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纤长不失安全感的手相比却是逊色了许多。 禹佑凉的目光随着手指平移到了被端在手心里的咖啡纸杯上,是自己常去的那家美人鱼咖啡馆的logo,每次上班或者下班都会到航站楼买上一杯,好像不喝心里总会空空的,再一次印证了习惯这件奇怪的小事。 看完了手和咖啡纸杯,禹佑凉的视线继续缓缓升起,终于落在了这个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他送来一杯咖啡的男人。 那个男人半蹲在自己面前,棱角分明的脸颊,被抓起的短发,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禁欲系的薄唇,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很是儒雅的一个男人。 禹佑凉觉得这个男人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可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是那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亮星。 有些人就是如此被青睐,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咖啡是常温的,虽说是夏天,不过大早上还是不宜喝冰饮。” 温柔磁性的低音炮自带撩人不偿命的嚣张,禹佑凉的耳畔响起了足以治愈一切的天籁嗓音,他原以为要回家发上很久的呆才能走出这个不愉快的早上,却没想到一只手、一杯咖啡、一副俊颜和一个声音打出了一系列组合拳,让这个早上所有的彷徨、惊惧与不安不药而愈。 不应该接受陌生人的食物,这是幼稚园小朋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禹佑凉不知怎的无法拒绝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给出的温柔。 接过咖啡的禹佑凉轻声地说:“谢谢。” 男人勾了勾嘴角,笑得风轻云淡却很是好看,伸出了另一只手,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包装纸包裹的东西。 “这是加热的火腿芝士可颂,我让店员多加了芝士。” 禹佑凉盯着有着厚重芝士的火腿可颂,更加迷惑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芝士?” 禹佑凉本想拒绝这不明来意的早餐,可对上那个人金丝眼镜后温柔的眼神时,又鬼使神差的接到了自己手里,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太有魅力了,让他无法拒绝,无论是合心的早餐还是温柔的关怀。 良久的对视后,禹佑凉才发现自己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太过直接,所有的情愫不加任何阻拦地流露在了眸中,以至于那个男人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甚至让禹佑凉依稀有了些宠溺的错觉。 意识到这点后,禹佑凉慌忙收回了视线,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惊讶继续不止,不禁又看向了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似乎看出了禹佑凉在想什么,也猜到了他想要问什么,说到:“焦糖玛奇朵,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哪里是不知道合不合自己的口味?分明就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买的早餐。焦糖玛奇朵和加热的火腿芝士可颂向来是他的早餐标配,特别是这样的早班日,但是这个男人买来自己的标配早餐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呢? 禹佑凉怔怔地点点头,小声地说:“合口味,谢谢。” 听到这话,那个男人似乎放下了心,禹佑凉也继续问到:“请问你是……” “景总!” 话还没问完,就被一声高呼打断,禹佑凉顺着声源看去,方才在电话里让自己好好休息的主管裴鑫匆匆赶来,他是南城机场安检主任,禹佑凉的上司,一个40来岁略显油腻待人不太真诚的男人。 禹佑凉站了起来打了个招呼:“裴主任。” 裴鑫的心思没有在禹佑凉身上,不过禹佑凉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裴鑫身上,他的脑海里忽而闪过了一个名字,裴鑫叫这个男人景总,放眼整个南城机场集团,从上到下能被称为景总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禹佑凉有些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位景总,裴鑫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非常礼貌客气地向那个给禹佑凉送早餐的男人打招呼。 “景总,这一大早地您怎么就赶来了?” 禹佑凉不解地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站起了身,禹佑凉这才发现那个男人身材高挑,他的身高是180公分,可眼前这个男人站起来比他还要高出很多,怎么也得有190公分了吧? 禹佑凉拼命在大脑中检索有关这个景总的信息,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南城机场集团的二把手景夜阑,那个被传为南城机场集团钻石级单身贵族的景夜阑,那个被许多年轻男女视为偶像的景夜阑。 禹佑凉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眼熟了,在他刚入职时在南城机场集团的一个全员大会上见过这个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安静地坐在总裁左手边,于是收获了许多迷弟迷妹迷姐迷哥。 坊间对景夜阑的描述各种各样,除了公认的好身材、高颜值,还有那看上去温柔亲切、平易近人,可但凡与他说过一句话后就会有种强烈挫败感的高冷。 对景夜阑有句流传最广的话,那就是“自己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即便在羽国同性婚姻合情合理合法,但景夜阑就是那些迷弟迷妹们自知得不到却还是愿意单向输出的男人。 “喔,听说这里发生了事件,我过来看看。” 景夜阑的声音没有了刚才对自己的温柔,多了份上司对下属平和的权威。 禹佑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咖啡和可颂,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来看事件还是看自己? 裴鑫也注意到了禹佑凉手中的咖啡,再结合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景夜阑半蹲在禹佑凉面前的关心神情,驰骋职场多年的他也是一目了然了。 “小禹,受到惊吓了吧?好好回去休息,岗位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禹佑凉知道这句看似关心自己的话其实是说给景夜阑听的,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禹佑凉没有说话,裴鑫也没有在意。 景夜阑见禹佑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头看向警戒线那边问到:“那边的死者好像也是你安检的员工。” “是的,景总,我也是接到警方的电话所以赶了过来。” “嗯,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安抚好家属,回去后也不要说太多,避免引起流言蜚语影响到大家的工作。” “知道的,景总,您放心。” “嗯,辛苦了。” 景夜阑说完看向了发呆的禹佑凉,裴鑫也看向了禹佑凉说到:“小禹,怎么了?给你放几天假休息休息吧。” 禹佑凉正想拒绝这略显讨好的关心,景夜阑倒是先一步替他接了话。 “也好,遇到这样的事马上上岗也不合适,就让他休息两天缓一缓,也不至于影响到工作情绪。” “哈?” 禹佑凉不知道景夜阑以什么身份就这样给自己做了决定,可他话已经这么说了,禹佑凉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能接话说到:“好的,谢谢裴主任。” 裴鑫笑着说到:“谢我什么,要谢景总。” 这话说得本就是话里有话,禹佑凉叹了口气说到:“谢谢景总。” 景夜阑看着禹佑凉微微皱起了眉头,问向禹佑凉:“我的车停在了那边,我送你回家吧?” 裴鑫见着景夜阑这样说忙附和说到:“景总,怎么能让您来做这点小事呢?我来送,我来送。” 禹佑凉抽了抽嘴角,这话听得他心中别扭得很,怎么送他就是一件小事了?景夜阑为什么就不能开车送他回家?而且比起坐裴鑫的车,禹佑凉宁可去坐景夜阑的车。 许多古怪的想法一旦生成,人的行为就好像被什么驱使着,禹佑凉看着景夜阑说:“那就谢谢您了,景总。” 这句话让裴鑫也怔愣在那里,没想到禹佑凉竟然这么不见外,难道他和景夜阑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时代开明了许多,两个男人之间连结婚都受法律保护了。 裴鑫自以为是地恍然大悟,笑着说:“那小禹,你就坐景总的车回去吧。” 禹佑凉不再说话,景夜阑对裴鑫说到:“那裴主任,你就先去忙吧。” 裴鑫笑着点头后转身走向了警方,景夜阑转头看着禹佑凉问:“那我们也走吧?” 禹佑凉怔了怔,有些冲动后的后悔,可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到:“好。” 于是禹佑凉跟忙碌的凌梓惟打了声招呼,景夜阑看着凌梓惟对自己投来了些许疑惑的目光,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就这样带着禹佑凉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光源 坐上了景夜阑那辆黑色奔驰大g后,禹佑凉落下车窗又看了看不远处繁忙却有序的场景。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冒出了头,刺眼的夏阳开启了新一天的暑热,将黎明破晓前属于黑夜的事情变成了前尘旧梦。 禹佑凉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咖啡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中梦,明明是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却在日出后没了真实感。 直到景夜阑坐上了驾驶座,车门关闭的声音将禹佑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长吁口气,关上了车窗,将裴鑫和所有发生的一切隔绝在了车窗外。 这份忧郁的表情被刚刚系好安全带的景夜阑捕捉,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摘下金丝眼镜换上了一副墨镜,发动车子驶离了停车场。 最开始的几分钟景夜阑和禹佑凉都是沉默的,可习惯了安静的禹佑凉却不太想与景夜阑就这样各自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只是几次三番他都没有找到合适话题的切入口。 终于,禹佑凉的目光落在了身边放着的金丝眼镜上,有些没话找话地问:“景总戴的不是近视眼镜?” 话一出口显得有些做作与愚笨,但景夜阑却温柔地回答:“不是近视镜,只是普通平光眼镜。” 禹佑凉本来想继续追问景夜阑为什么要带平光眼镜?他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又温柔,但是话到嘴边禹佑凉又觉得这样问似乎带了些不寻常的暗示,为这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关怀渲染出更加不明所以的氛围。 禹佑凉喝了口咖啡,把到了嘴边的话顺着咖啡咽回了肚里。 景夜阑看着禹佑凉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于是也问他:“你不喜欢你们主任?” 禹佑凉感觉这是一个用生命来回答的问题,上司的上司来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的上司,考验人情世故的时候到了,一般的回答都会是笼统的,甚至有些逢迎的,这样的答案不说满分,起码可以及格。 只是禹佑凉偏偏在人情世故的这门学科考试中从来都不及格,而且他对景夜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感,也不想在他面前变得虚伪。 “不喜欢。” 这样的回答有些简单粗暴,景夜阑却还是笑了笑,继续问到:“为什么不喜欢?” 禹佑凉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到:“其实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本来就不是相互坦诚的关系,我所说的不喜欢是因为我不喜欢所有为了达到目的出卖了灵魂的人。” 职场里对上司的不满甚至是轻蔑也是正常不过了,但“出卖灵魂”这样的说法景夜阑倒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叫出卖了灵魂?” “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虚伪的事,所有的良善都因为人们头顶不同光芒而分出了等级,所有的恶意也会因为衣服的华丽而分出层次。” 景夜阑笑了笑,这些孩子气的话听上去倒是令人身心舒畅,真实的世界里人们都为了保护自己都加注了太多伪装,坚甲不催护住血肉之躯,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前行路上承受更多的重量,难得禹佑凉还能存有这份孩子气。 “嗯,我也不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景夜阑的这句话让禹佑凉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中那一丝丝不知名的宠溺,难不成这位大名鼎鼎的南城机场集团二把手当真对自己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企图? 景夜阑继续问:“你现在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吗?” 本来上司关心下属的个人问题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可这个问题从景夜阑的口中问出,禹佑凉愈发觉得那个不能言说的企图存在的可能性光速递增。 想是这么想,禹佑凉却还是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 回答过后禹佑凉转头看向景夜阑,只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弧度。 禹佑凉有些不喜欢这样被盘问的感觉,问起景夜阑:“那景总呢?一直听同事们说起您,对您也是各种崇拜,景总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这话有些赌气,不过景夜阑回答得倒也是坦然:“我没结婚,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听到景夜阑还是单身这件事禹佑凉很是惊讶,但那强烈的惊讶里藏了一丢丢不被承认的窃喜。 “不会吧?景总这样的青年才俊还是单身?” 听着禹佑凉这种形式的赞美景夜阑很受用,因为这是发自肺腑的赞美,而不是那些面上的客套。 禹佑凉问出这句话后觉得氛围愈发古怪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能再次陷入了沉默,握着早就凉了的咖啡转头看向了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车厢里的空气一时比窗外的夏至日还要闷热,禹佑凉努力想要找寻些话题来缓解此时的尴尬,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于是把早晨的那个疑问拿出来问了。 “景总,你身高是多少?” 问出来的那刻禹佑凉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怎么会问出一个这么愚蠢的问题? 不过景夜阑倒是不介意,回答到:“190公分。” 禹佑凉怔了怔,自己居然没猜错,景夜阑的身高果然是190公分。 见禹佑凉对自己有防备,景夜阑便向他解释到:“其实是你父母拜托我照顾你的。” 事情发展得有些峰回路转,禹佑凉有些没想到在他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会得到一个这么不在预料的回答,刚刚在阳光下升起的五彩气泡碎成了泡沫。 “啊?我父母?” 景夜阑带着墨镜,从禹佑凉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目视前方,但禹佑凉似乎有察觉到了一丝余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你父母之所以会外调都是为了要帮我。” “为什么?他们只说是因为工作需要。” 禹佑凉有些听不懂景夜阑在说什么,景夜阑便耐心地为他解释起来。 “这两年集团的战略方向发生了些改变,就像你们聊八卦时经常会说的站队。如果按照这个说法,你父母都是我这个队伍里的人。集团的管理团队只是面上的一团和气,私下里各有各的心思。战略方向发生改变,有些领域便成为我的真空区,如果那样持续下去将影响到我的规划,我必须得安排我的人进入这个真空区。在这个领域里你父母是最合适的人,他们为了帮我所以主动申请调去外地新开的子公司。在他们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要我一定照顾好你,所以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对于景夜阑说得这一大车话禹佑凉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也大致了解了景夜阑想要说什么,他的父母为了帮助景夜阑完成职业规划所以愿意外调,与此作为交换就是景夜阑对自己的关心。 如果换作旁人,也许有这么一位集团高层能够关心自己,应该会感慨自己的幸运。但不知道为什么,禹佑凉心底却升起了一种没来由的失望,平衡被打破,矛盾感骤起,一边庆幸事出有因,一边叹息不再莫名的关心。 “我爸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与景总您的关系这么好,走之前也只是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我想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以景总也没必要对我有特别的关心。” 景夜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看不出此刻的眼神,只是呼吸稍显明显。 “人有千面,心有千变,刚才你说我是青年才俊,可也有些人会觉得我老谋深算,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禹佑凉嘟着嘴点点头,景夜阑看着禹佑凉这样的表情,又微微翘起了嘴角,“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对我是不是没有那么防备了?” 禹佑凉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景夜阑解释到:“我没有防备你,我只是……” 禹佑凉话没说完,车已经开到了他家楼下。 景夜阑停好车摘下墨镜,看向禹佑凉的目光依然温柔至极。 “怎么样都好,现在对你来说应该回家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说着,景夜阑朝着禹佑凉伸出了手,禹佑凉不明所以,景夜阑笑了笑,“给我你的手机,我把我的号码给你存进去。” 禹佑凉这才反应过来,忙拿出手机说到:“你告诉我吧,我来存。” 景夜阑笑着从禹佑凉手中拿过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再备注好名字。 禹佑凉接过手机看着通讯录上“景夜阑”三个字说到:“景总,那我给你打过去。” 禹佑凉觉得礼尚往来,也应该把自己的号码告诉景夜阑,不管他是不是需要存入手机。 “不用了。”禹佑凉有些怔愣,可还没有回过苦涩的味来,景夜阑继续说到,“我有你的号码。” “喔。” 禹佑凉一时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应该是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吧。 心中起了层层波澜,但是禹佑凉的面上依然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回去了,今天谢谢您了,”禹佑凉打开车门,下车同时回头说到,“您开车小心。” “嗯,回去休息吧,有事找我。” 禹佑凉“嗯”了一声后关上车门,走了几步转过身,景夜阑已经开着车离开了,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景夜阑好听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场梦。 禹佑凉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 进了家门后,禹佑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自从今天见了景夜阑后,他第一次觉得家中似乎过于安静了,刚才是不是应该请景夜阑上来喝杯清茶呢? 在思维发散前,禹佑凉忙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景夜阑只是答应了父母来照顾他,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禹佑凉走进了浴室,换下一身制服扔在了门外,打开了花洒,把水温调得很高,站在花洒下任热水将白皙的肌肤冲得泛红。他低头双手撑在墙上,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了额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是放任思绪飞驰的好时候。 脑海里出现的还是景夜阑,这个他认识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的男人却已经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了。 “这是加热的火腿芝士可颂,我让店员多加了芝士。” “咖啡是常温的,虽说是夏天,不过大早上还是不宜喝冰饮。”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 “我有你的号码。” 禹佑凉觉得自己的大脑像台放映机,将与景夜阑发生的一点一滴重映了一遍,景夜阑温柔的眼神、低沉的语调、儒雅的气质、木系的香水味和天赐的容颜。 禹佑凉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抹幸福羞涩的笑容,无伤大雅的回想不会影响任何人,却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安慰与甜蜜。 思绪继续放飞,他顺着景夜阑的脸颊向后看去,居然看到了一片满是繁星的夜空,如宝石般嵌着那些他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星座,但所有的星座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景夜阑黑曜石般的眼眸。他就像一个天神,安静地坐在繁漫星空下,神圣得不容亵渎。 禹佑凉凝视着景夜阑,这个人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厌,他可以就这样坐在景夜阑的身边发一辈子的呆。 安静的景夜阑转头看向了禹佑凉,不知怎的,在他转头那一刻禹佑凉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了一丝忧郁和迷茫。 禹佑凉想要安慰略显彷徨的景夜阑,偏偏夜空中绽放出了绚烂的烟花,紫气流金引领着五彩缤纷,大气又华美。景夜阑抬头看向烟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景夜阑看烟花出了神,禹佑凉看景夜阑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结束,眼前的景夜阑也消失不见,禹佑凉四下寻找却不见景夜阑的身影,却在那夜幕深处看到了一对绿色的眼瞳。 禹佑凉双手紧握,他认出那对眼瞳就是袭击他的那只野兽。 野兽从夜幕中一跃而出,禹佑凉下意识地转身猛跑,可野兽在身后穷追不舍,不知道跑了多久,禹佑凉发现前面依稀有了光源,于是他奋力跳进了光源里。 周遭亮堂了起来,他竟然来到了候机楼,自己穿回了制服正在检查旅客,而那名旅客就是和凌梓惟合力抓获的那个毒贩。 禹佑凉觉得惊慌正从心底向全身蔓延,他猛然想起为什么会觉得那头野兽的脸会似曾相识了,因为那张脸与这个毒贩很是相似。 记忆打通了关窍,一个节点又一个节点亮起了灯光,禹佑凉倏然转过头,发现那天和自己一起在岗的同事就是尚德利,那次一起表彰的除了他和凌梓惟,还有一个人就是尚德利。 思绪骤然停止,禹佑凉回到了现实,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浴室的墙壁,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事件与抓毒贩那次一定有关。 想到这里,禹佑凉忙关掉花洒,一边穿着浴衣,一边急忙跑出了浴室。 人有千面 禹佑凉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凌梓惟的号码,接通后禹佑凉忙说到:“阿惟,你听我说,我觉得尚德利的死跟那个毒贩有关。” “那个毒贩?为什么?” 禹佑凉还是没有把那只野兽有着一张与毒贩极为相似的脸这件事说出来,只是说到:“我的直觉。”电话那头的凌梓惟顿了顿,禹佑凉继续说到,“阿惟,还记得那次抓捕毒贩吗?就是你我和尚德利,今天尚德利死了,我又被攻击,正好又是你当值,难道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凌梓惟有些疲倦却不失冷静地说:“小凉,那个毒贩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禹佑凉有些震惊,可语气还是很平静,他问到:“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他在狱中和别的犯人打架被刺中了要害,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我怕你知道后会多想,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个消息。”凌梓惟说着语气变得关切起来,“小凉,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我调了监控,袭击你的确实是狼,现在已经联络相关部门扩大了搜捕范围,避免野兽再次伤人。至于尚德利脚上的那根绳子我们也调取了天台的监控,初步怀疑是他在躲避野兽攻击时踩到了地上的晾衣绳,混乱中失足掉了下来。” 禹佑凉觉得自己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一时间他又没办法把这点意识在大脑中具象化。 凌梓惟继续说:“小凉,这件事也许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放空自己。” “嗯,”禹佑凉轻声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惟。” “等我忙完我去看你。” “嗯,好,那你先忙。” 说完,禹佑凉挂了电话,他觉得有些寒意不知从哪里窜出,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于是他走到墙边把中央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一点。 这时禹佑凉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于是他走进卧室换上了一套黑色条纹真丝睡衣。由于寒意未消,禹佑凉特意又在睡衣里面加了一件黑色短袖t恤,就好像这样睡觉可以多一份安全感一样。 禹佑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据说今年夏至日会有日环食,但是他毫无兴趣,只是觉得很疲惫,于是他转身去拉上了遮光窗帘,带着未干的头发躺到床上,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禹佑凉窝在被子里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刚刚新增的“景夜阑”三个字,耳边似乎又想起了景夜阑低沉的声音,伴着这份温柔禹佑凉很快就进入了睡梦。 梦中的禹佑凉又被困在了看不到边界的沙漠中,但是这个梦较之以往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沙漠中看到了漫天繁星,偌大如勺子的北斗七星高悬于夜空的北方,明亮的猎户座就像一个英雄在守护着他,不知怎的禹佑凉觉得那就是景夜阑,像个英勇的骑士为他指引方向。 这是一个很深的睡眠,禹佑凉没有被梦魇惊醒,而是少有地睡到自然醒。 醒来后的禹佑凉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闹钟,下午4点35分,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禹佑凉起身拉开窗帘,窗外一片黑暗,禹佑凉被不合时宜的黑暗惊到皱眉,不过转而又想起网上说今天会出现几十年一遇的日环食。于是他抬头在天空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个光圈。 禹佑凉轻轻笑了笑,光圈里面的黑影应该就是太阳了吧?人们一心想要看到太阳的光圈,可禹佑凉却对另一边隐约出现的月亮更加感兴趣。那是一个没有了太阳折射光线的暗影,比起夜晚的明亮皎洁更容易看清月球的轮廓。 禹佑凉盯着月球轮廓看了许久,直到日环食散去,一切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才走进了洗手间,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眸在黑暗中发出了琥珀色的光,他不禁想起了景夜阑的那句话: “人有千面,心有千变。” 是啊,谁又会想到人前无害的禹佑凉也有着与那个凶手一样会发光的眼眸呢?自从他父母离开后,禹佑凉发现自己在发生某种说不清的变化,比如在某个黑夜他在没有灯光的地方行动自如,转头的瞬间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发光的眼瞳。 那一刻禹佑凉的震惊难以言喻,可他却无人诉说,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任何问题,所有的变化只有禹佑凉自己最为清楚。 禹佑凉陷入了沉思,他不只身体发生了变化,他还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据他的父母说那是因为十五岁那年他高热晕厥后就失去了记忆,但不知为什么,禹佑凉总觉得那消失的记忆力藏了许多的秘密,也许与他身体的变化有关。 房间里因为沉思陷入了一片寂静,突然一阵手机声响起,将禹佑凉拉回了现实。他划开手机时那个不断闪动的“徐耶一”三个字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狂轰乱炸式的简讯声,微信里一个名叫“混世魔王”的三人群里不断闪出了消息。 其实禹佑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归为到混世魔王这个团体中的,不过对于这个名头禹佑凉倒也是不排斥,只见一个魔王头像不断发出信息,且只重复着四个字“江湖救急”。 禹佑凉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四个字习以为常了,他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梳到了后面扎起了一个小辫。露出额头的禹佑凉看上去很精炼,从无公害变成了生冷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野性,当真是应了景夜阑的那句“人有千变”。 换下睡衣后,禹佑凉换上了一条黑色牛仔裤,穿着一双黑色匡威高帮,拿起摩托车头盔下楼发动那辆黑色杜卡迪就离开了。 其实刚工作时,禹佑凉的父母想要给他买一辆平常的轿车,但是禹佑凉却很想要一辆机车,虽说父母担心不安全,可最后禹佑凉竟然自己攒了一笔钱买下了这辆杜卡迪,他的父母也只能作罢。 禹佑凉骑着杜卡迪来到了“江湖救急”的地点,南城最大的酒吧“夜酒吧”。 禹佑凉抬头看了看店外那巨大闪光的酒吧招牌“夜”,用“夜”照亮了夜,也是嚣张的可以。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夜酒吧?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有内涵啊。” 禹佑凉熄了火,摘下了头盔,替换成一顶黑色棒球帽,就这样走进了夜酒吧。 酒吧里的音乐刺耳,节奏感震得地面都在动,这喧嚣让禹佑凉觉得脑仁疼,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在这样喧嚣的环境里寻找真实?不过也许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真实。 禹佑凉钻进了嗨翻的人群中,在那不明的光线里寻找着救急对象,虽然这个举动和大海捞针无异,不过对禹佑凉来说倒也不算难事。他能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精准地看清每个人的表情,自然也能很快将目光锁定在站着一大桌人的地方,他的救急对象正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按在沙发上灌酒。 禹佑凉叹了口气,以往这种救急事件都是他跟着凌梓惟来得比较多,他只要在后面负责围观就好,其他的事宜都是凌梓惟在处理。不过今天凌梓惟被那件堕楼案留在了警察局,只能他一个人过来。 救急的对象是禹佑凉难得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就是手机来电显示中的徐椰一。他从小无父无母和外婆相依为命,因为外婆年事已高,所以他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维生了。 常在社会上混,徐椰一早就少了份单纯与年轻气盛,他做个很多营生,可最后发现赚这些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的钱要容易得太多了,这些中年油腻男比起那些上了年纪的女性更加好骗。他们当中有些人年轻时为了生存克己憋闷,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只是隐藏了内心深处的阴暗。 后来功成名就了,又或者家境殷实了,不需要他们在这样压抑天性,所以那些被藏在了阴暗处的真实面孔暴露了出来,他们急于宣泄年轻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遗憾,所以要寻找一些能够填补遗憾的人和事。 徐耶一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可以说这么多年的摸爬打滚让他变成了所谓的“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他极善于利用这些人隐藏在灵魂中的魔鬼,不伤害自己的同时从他们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禹佑凉不禁又想起了景夜阑的那句“人有千面”,原来这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套用在谁的身上都可以,因为人们都隐藏了自己千百种的面孔。 “放开他!” 禹佑凉坚定又冷然地说,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看到禹佑凉眼睛里都放出了光,他们对于禹佑凉这样好看又冷傲的年轻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对他们而言,禹佑凉的诱惑无疑更甚于徐椰一。 大腹便便的男人摩挲着下巴盯着禹佑凉不怀好意地说到:“阿一啊,这是你的朋友吗?长得真水灵啊,叫他一起来喝一杯吧。” 黑夜的夜 爆炸 回到家后的禹佑凉连灯都来不及开就直直走到了窗边,他看见楼下景夜阑的车还停在原地。 他在等什么?是在等一场雨?还是在等一个人? 禹佑凉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景夜阑”那三个字,看样子狂风暴雨要来了,要不要叫他来家里坐一坐呢? 左右矛盾了很久,禹佑凉还是按下了锁屏扭,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他从来都是这样,对于没有把握的事纵使当下有再多冲动,到了最后还是会被搁置。这是禹佑凉最擅长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放弃。 在禹佑凉一声叹息后,景夜阑开车离开了楼下,而在景夜阑的车刚开走后不久,夜空中一个闷雷生生砸下,远处道道闪电劈开了天际,亮彻了夜空。 雨终于还是落下了,带走了低沉的气压。 禹佑凉紧绷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些,可这份松落还没持续很久,他全身的神经又迅速紧绷了起来,刚才陷入了对景夜阑那种谜一样的情绪里,没有察觉到家中除了他还有另一个生物存在。 禹佑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盯着落地窗外,暴雨隐去了一切痕迹,为藏匿在黑暗中的危险滋养了温床,偏偏天边的闪电将那些潜藏的恐惧无所遁形,正如禹佑凉在落地窗前看到自己身影后那对充满杀意的绿瞳。 由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视能力变得超乎一般的好,禹佑凉习惯了没有亮光的黑夜,所以在夜晚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开灯。再加上今夜的他有些心绪不宁,因为突如其来闯入生活中的景夜阑,也因为窗外久久不散的低气压,以至于禹佑凉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家中潜藏的危险。 禹佑凉直直地盯着落地窗不敢轻举妄动,身后那对绿瞳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盯着他这个暴露在视线中的猎物,沉闷的空气里有股夹杂着血腥味的腐尸臭弥漫开来,禹佑凉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到绿瞳主人压抑不住的急促呼吸。 房间里的空气一度凝滞,野兽的利爪急不可耐地想要剖开自己的腹腔,就像尚德利那样,让自己变成一堆逐渐腐烂的肉,就像一只曝尸于荒野的动物,被大自然风干遗忘。 不过禹佑凉的大脑并没有随着空气凝滞,他在迅速寻找一种逃脱危险的方案,像是遇见危险的动物本能的选择求生,也就在那一刻他瞄见了离自己最近却离野兽最远的房间。 方案一经确定禹佑凉没有细思的时间,也几乎是在同时,在禹佑凉转身向房间奔去时,他的行动波长被野兽捕捉,绿瞳在房间里划出了一道抛物线,赶在禹佑凉即将逃进房间前将他扑倒在地。 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禹佑凉在自己的家中被一个危险的不知是人类还是野兽的生物扑倒,那股带着血腥味的腐尸臭一下子变得格外浓重,熏得禹佑凉头晕恶心。 强耐住胸腔翻腾的不适,窗外的闪电由远及近,几乎是在楼顶伴着雷鸣声落了下来,巨大的光亮给予了房中瞬间的白昼。 在闪电的光亮中,禹佑凉又看见了那张诡异地脸,与记忆中那个毒贩的脸高度重合,但与凌晨看到的又不一样,因为这张脸仅有一半是人类的脸,另一半却是血肉外翻,洁白的牙齿与血红的牙肉失去了嘴唇的遮掩全部暴露在外。 “你是那个毒贩?” 野兽发出了诡异的声音,森然说到:“原来你还记得我,禹佑凉。” 禹佑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第一次听到野兽开口说话让他浑身泛起了寒意,那没有嘴唇遮挡的牙齿露出了阴森笑容,更是让禹佑凉觉得毛骨悚然。 禹佑凉颤抖地问:“你不是死了吗?” 野兽的脖颈向前延伸,在离禹佑凉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打量了禹佑凉很久,鼻息中的恶臭让禹佑凉觉得眩晕。 “死得是毒贩,或许应该叫做重生,一切的毁灭都是重生,而我更愿意你叫我蒙斯特。” “蒙斯特……” 晕眩使得禹佑凉的大脑运转有些迟滞,他还没有消化完这个崭新的名字,蒙斯特就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挥动了利爪。 禹佑凉觉得自己被利爪钳制的左手一阵轻松,但就在刹那后,胸口传来一阵割裂的痛,那种痛感从轻微到强烈,用一个闪电掉落的时间在全身蔓延。 在闪电的光亮中,禹佑凉看见黑色的夜被那鲜红的血打扰,胸口汩汩地冒出了鲜血,血的腥味逐渐覆盖了空气里的腐臭,紧随而至的就是生命消亡前的恐惧,依稀间禹佑凉仿佛看见了死神挥舞着黑色的镰刀向他露出了笑容。 压制着禹佑凉的蒙斯特一边居高临下俯视他,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边舔舐着指尖那浓郁的血腥味,享受捕捉到猎物的满足感。 蒙斯特沾染着鲜血的指甲在禹佑凉的眼前闪着另人畏缩的光,就像死神来临前的瞬间。 大量血液急速从体内涌出,禹佑凉很快便感觉到了躯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抽离。他的视野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烟,一切都变得不再清晰,世界于他只剩下廓影。 当视线范围逐渐缩小,禹佑凉看见了蒙斯特绿瞳里属于撒旦的笑容。 蒙斯特伸长脖颈凑近禹佑凉,他没有急于将禹佑凉吞食,而是看着他一点点死亡,享受恐惧与绝望带来的欢愉。 “为什么……是重生?” 禹佑凉虚弱地问,他用仅存的意识在思考,死亡?重生?毒贩?蒙斯特?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禹佑凉用仅剩的力气想要推开蒙斯特,可一个垂死的人无论做什么挣扎,在蒙斯特的面前都是虚弱得不堪一击。 禹佑凉虚弱地睡下了眼睑,他放弃了,就像此前每一次习惯性的放弃一样,只是原来放弃的不过是一件物品或者一件事情,这次放弃的是生命。 “就这样吧。” 这是禹佑凉每次放弃时都会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就这样吧,这个世界本来也就是这样吧,无论是自转还是公转、昼夜还是四季,都不过是不间断的循环与重复。 禹佑凉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眼前是一片黑暗,但耳畔却响起了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声音。 “小凉,小凉,你看那是猎户座,是英勇的骑士在守护你。” “谁?是谁在说话?你是谁?” “小凉,是我啊,还记得吗?我就是那个英勇的骑士。” 禹佑凉猛然睁开双眼,伴随着窗外一个巨大的闪电,在瞬间的白夜里,禹佑凉的眸中闪出了琥珀色的光芒。 禹佑凉双拳紧握,咬住下唇,所有被抽离的意识回到了大脑,带回了坚定的力量。 这个动作刺激了蒙斯特,他愈发觉得这个猎物的有趣,比之前猎杀尚德利那个普通人要有趣多了。 蒙斯特再次向禹佑凉挥起利爪,但这次禹佑凉也大叫一声伸出手挡住了那落下的利爪。 触碰的瞬间蒙斯特的绿瞳发出了震惊的光,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禹佑凉,下一秒,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禹佑凉的家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火光燃烧了漆黑的夜,将暴雨中的世界蒸腾得氤氲缭绕。爆炸带来的强烈冲击将压在禹佑凉身上的蒙斯特冲出了窗外,禹佑凉也在爆炸的那一秒失去了意识。 等到禹佑凉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白炽灯的光将病房里照得一片苍白,呼吸里没有了难闻的腐臭味,反倒是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种奇怪的心安。 禹佑凉动了动僵麻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吊着针管输着药水,而病床旁坐着的人正是景夜阑。 在看到景夜阑的那一刻,禹佑凉眼眶有些湿润,悬浮飘荡的心落回了胸腔,所有的不安被景夜阑驱散,仿佛只要有他在连呼吸都是温暖的。 禹佑凉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坐起身,景夜阑却温柔地阻止了他坐起身,说到:“医生说因为爆炸的冲击你可能会有些脑震荡,需要住院留观。” “脑震荡?”禹佑凉有些不解,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病号服忽然想到了此前受到的重伤,于是他慌忙解开了病服,却发现自己的胸前完好无损,连道疤痕都没有。 “为什么?” 禹佑凉疑惑不解,明明他被蒙斯特划开了胸口,明明出了很多血,明明他曾经一度濒临死亡,为什么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像又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景夜阑看着一脸惊茫然的禹佑凉说到:“我刚给你的父母打了电话了,你家在爆炸中毁的差不多了,没有一年半年是修复不了的,你父母说这段时间就让你住在我的家里。” 本来还卡在真实幻梦界限中的禹佑凉被景夜阑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他的脑子有些乱,但却捕捉到了景夜阑刚才那句话的重点。 “住你家?为什么?” 景夜阑笑了笑,回答到:“我和你父母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为了帮我做了那么多,我自然也要照顾好你。” 禹佑凉觉得自己大脑变得迟缓,可能真的是脑震荡了吧? 景夜阑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说到:“这是最后一瓶药水,等吊完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也很担心你的。” 禹佑凉还想说什么,这时凌梓惟和徐椰一闻讯赶到了病房。 刚走进病房的徐耶一就大声喧嚣到:“小凉你怎么样?” 见禹佑凉的朋友来了,景夜阑便识趣地站起身说:“你和朋友聊聊,我正好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 话落,景夜阑转身出了病房,与凌梓惟和徐椰一擦肩而过时礼貌地向他们两个人点头示意,徐耶一没有顾得与景夜阑寒暄而是大步冲到了禹佑凉的病床边。凌梓惟回应了景夜阑一个点头,可接二连三的在禹佑凉身边见到大名鼎鼎的南城机场集团二把手,这个频率让身为警察的他不免有些警惕起来。 不过再看看禹佑凉的神情,目光越过了徐耶一和自己一直留恋在景夜阑的身上,又觉得是他想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失落,也许禹佑凉和景夜阑间有一些连他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熟悉的陌生 景夜阑离开病房后,凌梓惟神思带着些疑惑地走到了禹佑凉的病床旁,看着禹佑凉略显迷茫地眼睛,关切地问:“还好吗?怎么发生这么大的事?” 禹佑凉凝视着凌梓惟,他在想要不要把事情原委全部告诉凌梓惟,但这件事太匪夷所思,重生成一只野兽的毒贩,想来即便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凌梓惟坐在了病床旁凝视着禹佑凉说到:“小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凌晨的案件,现在又是你家发生了爆炸,这不会是巧合。” 禹佑凉点了点头,对凌梓惟说:“确实不是巧合,袭击尚德利的野兽晚上又出现在我家了,他说……” “他说?”凌梓惟意识到了禹佑凉话中的认真,也变得正经了起来,“谁说?” “蒙斯特,”禹佑凉半眯起眼睛回答,“那个男人说他重生后叫蒙斯特。” “那个男人?你说得是攻击尚德利的那只野兽?”凌梓惟听得一头雾水,“是那只野兽告诉你的?” 禹佑凉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来解释这件太过匪夷所思的事,长着人类脸庞会说话的野兽,已经死去却又重生自称为蒙斯特的毒贩,还有明明被利爪划开血肉模糊却又神奇自愈的胸口,每一件事都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这样奇异的事情一旦说出口想来都会被打上“疯子”的标签,禹佑凉不是不相信凌梓惟,只是换位思考下如果他是凌梓惟听到这些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受惊过度思维混乱吧。 “我也不知道,一回家就发生了爆炸,我自己还没缓过神来。” 禹佑凉边说边叹了口气,凌梓惟见他脸色不太好,猜想他是因为爆炸受到冲击而造成的轻微脑震荡,也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 于是关心说到:“小凉,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 禹佑凉不置可否,有些事情还是只适合藏在心里。站在凌梓惟身边的徐耶一听了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后,终于开口问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没听懂。” 凌梓惟微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也许等你酒醒了你就听得懂了。” 听到凌梓惟这么说,禹佑凉才看向徐耶一,他已经换了件新的衬衣,可是衬衣上依然沾着酒渍,显然这是从第二场酒局中赶来医院的。 禹佑凉不知怎的有些感动了起来,能够让徐耶一抛下那些“金主”来关心他着实是情深义重了,但是下一秒禹佑凉就有些后悔自己这份冲动的感动了。 “你们说的哪个男人?小凉,你背着我们两个人去调戏了哪个男人?我们俩为了争你差点兄弟都没得做了,你跑去招惹别的男人,你对得起我们吗?” 禹佑凉白了满口没有一句正经话的徐椰一,懒得接他的话茬,明明是他自己撩完一个又一个,每次都是自己和凌梓惟去帮他收拾烂摊子,现在居然还在自己的病床前恶人先告状。 凌梓惟也没有理会徐耶一,现在的他确实一肚子的疑问,不是说不相信禹佑凉说的话,只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事件真相。而且明明独来独往惯了的禹佑凉怎么会一天之内卷入了两起大事件,一件堕楼,一件爆炸,而且景夜阑居然会出现在禹佑凉的身边。 “景夜阑……”凌梓惟清了清嗓子,“小凉,你和他很熟吗?” “景夜阑?”徐耶一对这个名字极为感兴趣,“你们集团的二把手?那个钻石贵族副总裁?” 禹佑凉按了按头回答:“如假包换。” 徐耶一睁圆了双眼,一脸惊诧地问:“小凉,你什么时候成了关系户了?” 禹佑凉怔了怔,他忽然觉得徐耶一虽然辍学得早,但是用词还真是精准。想来不只徐耶一,经过了早上那么一遭,以后在裴鑫甚至是同事眼中他也就是“关系户”的代名词了吧? 禹佑凉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他习惯了三六九等的待遇差,却不习惯因为被某种所谓的光环加身后随之而来的聒噪好意。 “我想我也是刚刚知道我可能是个关系户。” 凌梓惟看着禹佑凉和徐耶一两个人像讲相声一样的对话觉得有些好笑,案子带来的烦恼也得以缓解。 凌梓惟看向禹佑凉问:“小凉,你还好吗?” 禹佑凉微叹口气,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还好吗?说实话,禹佑凉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凌晨碰上了堕楼案,大晚上家里发生了爆炸,被一个说不清非人非兽的怪物缠住差点送了命,现在还有口无处说,没人相信他这24小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还可以……” 说着,禹佑凉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他家发生了爆炸,他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只是有等于无的轻微脑震荡?那蒙斯特是不是也逃出了那场爆炸呢? 凌梓惟察觉到禹佑凉神情的变化,温柔问到:“怎么了?” 禹佑凉看向凌梓惟问到:“阿惟,我家为什么会发生爆炸?” 凌梓惟回答:“来之前我问了那个区的同事,说是初步怀疑你家中瓦斯泄漏才引起爆炸。” 听凌梓惟这么一说,禹佑凉记得在爆炸前似乎是闻到了瓦斯的气味,只不过被浓郁的腐臭和血腥味掩盖了。 “瓦斯泄漏?” 转而一想后,禹佑凉浑身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前两天才有人来他家检修过瓦斯,这两天都在机场上班根本没有回过家,怎么会发生瓦斯泄漏这样的事情呢? 凌梓惟素来知道禹佑凉喜静,但今天的禹佑凉神思恍惚得确实有些不太正常,凌梓惟很担心地问:“小凉,你真的没事吗?” 禹佑凉看着凌梓惟,很快实现又跃过凌梓惟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景夜阑从医生那里回到了病房。 凌梓惟和徐耶一双双抓头看向景夜阑,再看看禹佑凉,所有的惊惶无措在景夜阑进门的那刻消失不见。 凌梓惟有些不解,徐耶一却读懂了这眼神的含义,掩饰住心中的那点小失落,拉起凌梓惟说到:“好了,你不是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还不赶快回去?” “啊?喔,”凌梓惟怔愣了一下,没有理解徐耶一话中深层的含义,只是转头对禹佑凉说,“小凉,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回去了。” 徐耶一也对禹佑凉说:“等你出院了,我再把车还你。” 禹佑凉微微点头,说到:“没事,不急。” 凌梓惟和徐耶一一起走出病房,在门口时与景夜阑再次擦肩而过。这次凌梓惟仔细看了看景夜阑,果然如大家所说,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禁欲高冷总裁范。 凌梓惟和徐椰一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景夜阑坐回了病床旁,看着有些怔忪的禹佑凉说:“医生说你的情况不严重,轻微脑震荡,回家后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已经跟你们主任多请了几天假,你安心调养。” 禹佑凉的思绪本来有些混乱,听到景夜阑这么一说,凌乱的思绪忽而有了焦点,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夜阑问:“你帮我请假了?” 景夜阑点了点头说:“嗯。” 禹佑凉挠了挠头,在心里感慨到:“得,这回还真在裴鑫那里做实了关系户这个名头了。” 景夜阑捕捉到了禹佑凉此刻脸上露出的难色,不禁问到:“为什么我觉得你每次见着我都很为难?” 禹佑凉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带着些解释的意味回答:“没有,只是你是他们的梦中情人。” 景夜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觉得有些好笑,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腿交叠,双手放在了膝盖上,挑了挑眉继续问禹佑凉:“喔?为什么是梦中情人?” 经过24小时里频繁的接触,这会禹佑凉面对景夜阑没有了清晨时的拘束,整个人也自然放松了许多。 “你是集团副总裁,又高又帅,他们可不就把你当做梦中情人了吗?” 禹佑凉觉得景夜阑明这样明知故问似乎是在嚣张的显摆,但又不得不承认景夜阑确实很有魅力,让人一见着他就移不开视线。 “喔,”景夜阑对这些好像习以为常,却又倏然多了份兴趣,“那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禹佑凉耸耸肩说到:“客观事实就是这样啊,其实那年公司大会上我也在台下,记得那年你穿了件黑色的风衣从我身边的走廊经过,不过那个时候我不过是几百号人中的一个,你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景夜阑点了点头说到:“嗯,看来早晨的时候也不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早上是我第一次和你这样说话。” 景夜阑轻笑了一笑,说到:“可能受你父母所托的原因,我关注了你很久,所以早上见到你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听到这句话禹佑凉忽然反应了过来,难怪今天早上刚出事,景夜阑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见禹佑凉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景夜阑继续问到:“那你呢?” “啊?”禹佑凉没有回过味来问到,“我什么?” “你有梦中情人吗?” “啊?” 病院 禹佑凉没有想到景夜阑会有这么心灵一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梦中情人吗?禹佑凉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可是看了看眼前的景夜阑好像又不确定了。毕竟那一年穿着黑色风衣的景夜阑从自己面前走过时的场景至今还清晰地印刻在禹佑凉的脑海中,时间有时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就像大浪淘沙,淘去了杂质,却将美好沉淀在了记忆中。 向来对情感后知后觉地禹佑凉第一次觉得时机这个东西真的太难以言喻了,在那样一个清晨和这样一个夜晚遇见了景夜阑,徐椰一这个“渣男”偏偏又对他讲了些浑话,再加上那些被时间掩盖了的记忆场景,弄得他第一次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好奇,而在这份好奇心产生后他第一个看见的人居然又是景夜阑。 不过一个梦的时间,禹佑凉从懵懂迟钝一下子变得敏感多愁了起来。 禹佑凉想用沉默跳过这个话题,同时掩饰好自己的心虚,偏偏景夜阑对这个答案有那么些执着。 “不说话是默认了有梦中情人吗?” 禹佑凉倏然睁眼看向景夜阑,慌忙解释到:“啊?我没有,我只是……” 禹佑凉没有往下说,他怕说多错多,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的情愫不应该宣之于口,给别人和自己都造成困扰。 景夜阑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说到:“喔?只是什么?” 禹佑凉视线垂落在手背,放低了语调说到:没什么。” 看着禹佑凉这副小猫的样子,景夜阑微微坐直身体说到:“你说你记得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 “嗯,大家都记得,毕竟能够那样近距离见到你的机会并不多。” “我每年也会参加公司年会,你没再见过我吗?” 禹佑凉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入职三年他一次年会都没参加。布置华丽的会场,穿着华美礼服的员工端着酒杯仰望夜空憧憬着摘下星辰,原来的禹佑凉并没有把对景夜阑的惊鸿一瞥延伸出旖旎的意思,就像大自然赋予的风光,绚烂幻彩却不属于自己,就像那年的惊鸿一瞥,入心不自知。 “我从来不参加年会。” “为什么?裴主任不让你参加?” “不是,有一年是正好轮班,另外两年是我主动和想参加的同事换班。” 景夜阑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他也看出来禹佑凉性格上的孤冷,不是什么坏习性,却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好了,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给你办出院。” “其实不用麻烦景总了,明天我叫阿一来帮我就可以了。” 禹佑凉一边说一边在思考住宿的问题,他的家里发生了爆炸肯定是住不了了,徐耶一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性不适合他,还是暂住到凌梓惟的公寓比较好。 景夜阑似乎看出了禹佑凉在想什么,笑道:“不麻烦,明天给你办完出院手续正好接你回我家。” “喔……啊?”因为在思考,所以禹佑凉的反射弧长了几秒钟,“回你家?为什么回你家?” 莫名其妙的得了景夜阑的照拂,现下还要住到他家,事情的发展从开始到现在都在禹佑凉的意料之外。 “是啊,”景夜阑倒是说得理所当然,“刚才给你父母打了电话说了你的情况,你父母也把你交给了我,说在你家修好前你就住在我家。” “啊?交给你?” 禹佑凉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成人礼七年了,完全是个有自主能力的人,怎么又变成了交给景夜阑? 想着禹佑凉看向景夜阑,不知怎么觉得他的身上多了一种监护人的权威。 没等禹佑凉回过神来,景夜阑起身将他的病床摇了下去,同时说到:“好了,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我来接你。” 禹佑凉顺着摇下的病床重新躺回了床上,景夜阑体贴地为他盖好被子,俯视着他说:“明天见,小凉。” 说完,景夜阑转身离开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为禹佑凉调暗病房的灯光。 禹佑凉乖觉地躺在被子里瞪着大大的眼睛迷茫地盯着天花板,他感觉刚才景夜阑的那声“小凉”简直用尽了全世界的温柔,让他的心软成了棉花糖,甜甜的温柔蔓延在所有的神经线上。 黑夜因子带着跳动的音符在天花板上谱出了一首清新的乐曲,就像此刻跳动的心脏,带着隐秘的疼痛和未知的欣喜。 没有期待,何来欣喜? 禹佑凉从来不是一个有求的人,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人和事,自然也甚少体会到得与失带来的情感。可是景夜阑就像沉闷天空中的惊雷,带着道道闪电炸开了天空,带来了人类应该有的情感与欲望。 “住到景夜阑的家里?这算是同居吗?” 这是禹佑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在隐隐的忧心中绽放出另一种莫名的期待。 这个夜里禹佑凉又做了一个梦,梦中是那片迷雾笼罩的深林,初晨露水的清新味掺杂着隔夜潮湿的沤霉味,左边是绿色的新叶,右边是枯黄的腐朽。 禹佑凉走在泥泞的林间小路,幽森传来窸窣的声音,那是躲藏在暗处窥视着他的怪物,他的梦里藏匿了太多的怪物。他站在原地环视四周,又抬头看了看枝缝交错间的黑暗,没有阳光星辰的指引,他找不到了方向,也寻不着出路。 一声叹息在死寂的深林中传来了回声,禹佑凉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又是一个绝望的梦。 横竖左右都是没有出路与来路,禹佑凉索性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小凉,小凉……” 在禹佑凉的梦境里,这样死寂的森林从来不会传来任何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了梦里的呼唤。 “谁?是谁在喊我?” 禹佑凉倏然睁开眼想要寻找音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跟着星星走,我就在你身边。” “跟着星星走?” 禹佑凉迷茫不解看向身边,他惊讶地发现原本泥泞的林间小路上竟然争相开出了许多满天星,粉色的、天蓝的、淡黄的、浅紫的,将泥泞小路变成了清新小道。 “你是谁?” 禹佑凉执着于究竟是在他身边守护,也太想知道是谁为他遍开满天星。 满天星的小路延伸至远方,禹佑凉沿着小路向前走去。刚走出几步,树缝间透出了光亮,阳光穿过树缝落在了森林中,潮湿的水汽连同叶尖的露水被光芒带来的温度蒸腾而起。 枯叶消失,新绿漫布,死寂的森林显出了生命的希望,那是长夜过后被光芒点缀的清晨。 禹佑凉顺着满天星从黑夜走到了黎明,随之而来的是他缓缓睁开的双眼,很少这样平静地醒来看着窗外的阳光,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心留余悸,用最平常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天。 禹佑凉能够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世界正在焕然新生,旧时的不安就像城墙上一点点剥落的碎片,露出了洁白的崭新。 新的一天,景夜阑发来信息说是有个会议,下午会过来接他。禹佑凉盯着短信看了很久不知该怎么回复,有些关系超音速般地突飞猛进,但是心情却还没有及时跟上脚步,让禹佑凉不知该以什么身份来回复,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有着他一厢情愿的期许。 禹佑凉看了看窗外的雨后心晴,干脆放下了手机不回复,难得一个平常醒来的清晨,他的心晴也如窗外的天气明朗。 吃过医院不怎么好吃的早餐后,警察又来进行了一些询问,禹佑凉一一回答,只是隐去了有关蒙斯特的内容。他很清楚,一旦扯出蒙斯特,他自身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变化也就会被挖出,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站在医院的花园里,有来来往往带着鲜花与果篮探病的人,也有好些个和他一样穿着病号服趁着午热来临前享受晨光的病人。 禹佑凉找了个靠边的长椅坐下,好梦为他带来了好心情,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往来不息的人群。他深吸口气,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味格外好闻,但禹佑凉这口气还没松下,那股寒意再次涌上心口。 又是那种带着森森诡意的死亡凝视,蒙斯特还活着,禹佑凉不知怎的在心底确定了这个想法。他猛然站起身,想要从身边的人群中找出那个带着杀意的人,但是却一无所获。 禹佑凉陷入了沉思,这时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经过他的身边,禹佑凉惊讶地回头,他认出了那张脸和那个笑容,就在十几个小时前,那个自称蒙斯特的怪物差点置他于死地。可是十几个小时前这张脸明明还在一只狼的躯体上,现在怎么又成为了人类,还堂而皇之走在这种公共场合。 成为人类样子的蒙斯特回头看了眼禹佑凉,露出带着某些企图的笑容,禹佑凉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也没多想追了上去。 跟着蒙斯特左弯右绕不知不觉绕到了医院里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少有人烟的地方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危险的地方,禹佑凉又出现了那种后知后觉的危机感。 禹佑凉警惕的四下张望,但是没有了蒙斯特的踪影,他在自己引到这个人少的地方一定是有目的而为,可为什么他到了这里后蒙斯特却不见了踪影? 尽力平缓了呼吸后,禹佑凉缓步向后退,忽然他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人,吓得他猛然回头,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蒙斯特,而是景夜阑。 城堡 “怎么是你?” 禹佑凉心中的慌乱未消,虽说脸上看不出慌乱,但是他的语气明显带着颤抖。 景夜阑也是一脸茫然地回答:“我在病房没有看到你,问了护士说你到花园这里来散步所以我来找你,不过刚才叫你你好像都没听见,来这里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禹佑凉四下看了看,蒙斯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前两次见到他明明都是动物的姿态,今天怎么又和正常人无异了呢?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除了他的身体在发生变化,这个世界也在发生一些他意料之外的改变。 见禹佑凉又出起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景夜阑问到:“小凉,怎么了?” 不知怎么,听到景夜阑叫自己的小名总有种莫名想哭的感动,冰凉的名字带着温暖的热度蔓延至神经末梢。 禹佑凉怔愣着回过神来,看向景夜阑回答:“喔,没什么,好像看到个认识的人,不过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了,你不是说上午要开会吗?” 景夜阑回答:“会议提前结束了,所以我来接你回家。” “喔,”禹佑凉琢磨着景夜阑的用词,昨天明明还是回他家,今天却变成了回家。 回家?是不是意味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那里就是他的家了呢?他能在景夜阑的家中待多久呢? “对了,给你爸妈打电话了吗?” “喔,还没有。” 禹佑凉是个懂事的孩子,自从他的父母调去外地后,禹佑凉不想给他们添烦总是报喜不报忧,而且他与父母间感情很深,却似乎少了些亲密。 “那给他们打个电话吧,别让他们担心了。” 禹佑凉低头应了声,却没有马上拿出手机,景夜阑温柔地摸了摸禹佑凉的头,笑着说:“他们都很关心你的。” “嗯,好。” 禹佑凉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景夜阑说到:“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你打完电话就去收拾下东西。” “好,谢谢景总。” 听到这句话景夜阑有那么几秒钟的怔愣,接着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景夜阑转身向住院大厅走去,禹佑凉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那边响起了母亲关心的声音:“小凉,你没事吧?事情我们都听景总说了,我和你爸爸打算买明天的机票回南城。” “不用了妈妈,我人没事,景总很照顾我,你和爸爸不用跑来跑去的。” “那景总现在在你身边吗?” “在啊,他去帮我办出院手续了,说是接我去他家住。” “嗯,我和你爸爸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景总,你乖乖听他的话。” “妈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不需要托付给谁的。” “小凉,把你托付给景总我们放心。” “好啦,你和爸爸也注意身体,不用特地赶回来了。” “好,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可以跟景总说。” “好,妈妈再见。” 禹佑凉挂了电话后松了口气,看样子景夜阑说得都是真的,确实是自己的父母把自己托给了他。想着,禹佑凉又回头看了看那空荡的楼前,但是住到景夜阑家真的好吗?很多事情他自己都没弄清楚,蒙斯特还在他的四周潜伏,会不会给景夜阑添麻烦呢? 禹佑凉有太多顾及,景夜阑却没有察觉,给他办好了出院手续就带他回了家。 上午的晴天经过了中午的沉淀,到了下午又变得雾雨霭霭,低气压卷土重来。 景夜阑住在离机场不远的半山公寓,南城机场似乎少有人知道景夜阑的住处,但这半山公寓素来被称为低调的奢华,背山面海,位于跨海大桥的这头,而桥那头便是南城机场。 半山公寓坐落于南城临空区,高端大气毫不逊于南城cbd,这里的建筑极富创意,好像所有设计师都将灵感在临空区付诸于了现实,就像许多知名画家联手在临空区这张原本空白的画布上描绘了一个现代乌托邦。 景夜阑的家在顶楼,进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客厅那面很大的落地窗,禹佑凉仿佛看见了西装笔挺的景夜阑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俯瞰临空区的霓虹夜色,偶尔远眺那从海平线上起飞的飞机。 他就像这个世界的王者,昂起高傲的头颅,俯瞰脚下的微尘。 禹佑凉被落地窗外的霓虹迷了眼,他缓步走到窗旁,蒙蒙雨雾让这个城市变得模糊了起来,但是不远处高层建筑上那个巨大的led屏在滚动播出着炫彩视频,为这个傍晚添加了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就在禹佑凉看着窗外出神时,景夜阑轻轻走到了他的身旁,递给了他一杯热牛奶。禹佑凉看了看眼前冒着热气的牛奶,又看了看景夜阑手中高脚杯里摇晃的红酒,像是长辈对孩子的挑衅,禹佑凉有那么些生气,他不喜欢景夜阑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不愿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禹佑凉泛起了孩子气,他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景夜阑递来的牛奶,是不是喝下了热牛奶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孩子?承认了自己是个孩子,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景总为什么不结婚?”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禹佑凉觉得自己一定是脑震荡严重了才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但景夜阑居然没有计较禹佑凉此刻的愚蠢,认真且坦然地回答:“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这个答案让禹佑凉心中有了微微亮光,他继续问到:“什么意思?” 景夜阑饶有兴致地看着追问自己私人问题的禹佑凉,好脾气地继续回答:“结婚要两个人合作进行,可我只有一个人。” “你这么优秀想要跟你结婚的人应该很多啊。” 景夜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喝了一口红酒后回答:“结婚是只要人数符合标准了就可以进行的吗?如果是这样,”景夜阑说着顿了顿,打趣地问了起来,“你的那两个朋友看上去也很不错,而且对你也很关心,为什么你不在里面挑选一个来结婚呢?” 禹佑凉忽闪了半年大眼睛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并没有觉得景夜阑的话有冒犯自己,这么无聊的话题也是自己挑起来的。 禹佑凉摆了摆手说:“他们都只是我的好朋友,只不过他们确实都是很好的人罢了。” 景夜阑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发现禹佑凉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红酒,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在他说出另一个愚蠢的话提前笑着摇了摇手指说:“这个不行,这是大人的饮料,小朋友就该喝牛奶。” 禹佑凉抽了抽嘴角,自己在景夜阑心里果然是个孩子,看来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因为答应了自己的父母要照顾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后,禹佑凉强令自己不要继续胡思乱想,双手握着热牛奶,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景夜阑见禹佑凉一进来就一直盯着窗外看,不禁好奇地问:“你很喜欢下雨?” 禹佑凉摇了摇脑袋,若有所思地回答:“不喜欢,每一次下雨都会让我不安。” “为什么?” 景夜阑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追问了起来,禹佑凉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因为高烧惊厥失去了记忆吗?” “记得,你不记得十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禹佑凉怔怔地说:“我想应该是以前在下雨天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吧。” 景夜阑看着禹佑凉冰凉的侧颜出起了神,禹佑凉见景夜阑没有继续说话便转头看向了他,正好对上了景夜阑来不及收束的目光,有那么一丝丝潜藏的心疼。 这份心疼让禹佑凉也不禁格外认真起来,他说到:“景总,虽然我爸妈说是把我托付给了你,但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想他们选择调去外地是因为你值得他们这么做,你不需要补偿我什么。我住在这里可能会给带来很多麻烦,我觉得我还是住到阿惟那里去会比较好。” 禹佑凉一时感慨说了这么一番话,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他并不是不想住在景夜阑家里,他只是不需要补偿,也不想成为他人的麻烦。 景夜阑善解人意地问:“这里不合你心意吗?” 禹佑凉拼命摇了摇头,繁华临空区里的奢华公寓,顶层豪华的复式房,黑白灰的简易装修风格迎合了禹佑凉孤冷的性格,就像一个藏在钢筋水泥中的童话,一个不真实的真实。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景夜阑的房子,禹佑凉会有种错觉这个家真的是为他度身定制的。 禹佑凉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铃声响起,禹佑凉警惕地转过头看着门口,他多怕打开房门后出现的是蒙斯特那张恐怖的脸。 景夜阑走过去打开门,禹佑凉紧随其后,不断盘算着如果真的是蒙斯特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景夜阑不受到伤害? 大门打开,禹佑凉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可接下来又发出微颤,门口出现的不是蒙斯特,而是一个穿着大红低胸连衣短裙高挑性感的女人。 还没等景夜阑这个主人同意,那个女人就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进门口那个女人就饶有兴致地盯着禹佑凉看,禹佑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想能在夜里来到景夜阑家里的女人和景夜阑是什么关系,景夜阑到底是个正常的男人。 “哟,没想到这房间里还会出现我以外的人啊。”那个女人说着向禹佑凉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铃铛。” “铃铛?”禹佑凉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这样的名字,他感觉这并不是真名,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就低眼看到了铃铛挽在了景夜阑胳膊上的手,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我叫禹佑凉,”禹佑凉知道铃铛在打量自己,他害怕被看穿此刻内心的慌张,于是连忙说到,“我先进房间了,不打扰你们了。” 话落,禹佑凉匆匆逃一般走进了景夜阑为他准备好的客房,背靠着房门释放了不均匀的呼吸,他反手锁上了门锁从里面,将客厅里并不想看到的场景隔绝到门外。 禹佑凉长叹口气,原来一切的期望都是痴心妄想,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 错位 禹佑凉为自己的局促感到可笑,他究竟在躲什么呢?景夜阑不过是完成自己父母交托给他的事情代为照顾自己而已,在这个房子里他连闯入者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个借住的客人。 真的只是客人吗? 刚刚找到客人定位的禹佑凉又被客房的布局推翻了认知,爆炸发生得很突然,他什么也没带就在晕厥的状态被送到了医院,醒来后又两手空空的被景夜阑直接从医院带回了家。 禹佑凉细地打量着客房,这里一切都很齐全,拉开衣柜门里面挂摆着崭新的衣服,甚至包括抽屉里的内裤,都是禹佑凉的尺码。 为什么景夜阑会知道这些?自己的父母最多一句托他照顾好自己,不会连衣服尺码这样的小事都告诉他。 禹佑凉拿起抽屉里一件崭新的内裤红了脸颊,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是新的,就像在欢迎一个新来的主人。 禹佑凉长叹了口气,苦笑一下,不禁感慨也许人类思维中最愚蠢的两件事就是自作聪明和自作多情了,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也以为谁都钟情于自己。 想着,禹佑凉看了看大门处,不知道门外景夜阑和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做什么?禹佑凉的脸变得愈发红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该做的事呗,景夜阑是这个正常的男人,现在想想之前自己问过的那些蠢问题,禹佑凉就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这时响起了关门声,禹佑凉贴着房间门听了很久,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了人声,他们是出去了吗? 又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了声音后,禹佑凉才缓缓打开了房门,客厅里关了灯一片漆黑,但是禹佑凉却能清楚地看见以前。现在的客厅里空无一人,连景夜阑的卧房和书房里也都是漆黑一片,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打扰到他们了? 禹佑凉拿着景夜阑为他准备的衣服走进了浴室,脱下衣服看着镜中自己胸口,白皙如玉瓷的肌肤没有任何瑕迹,可明明自己才受过很严重的伤。 走入浴间站在花洒下,热气蒸腾的浴室很快便让禹佑凉的肌肤泛红,有种半熟的既视感。他的心情泛起些异样,微微的酸涩掺杂进了期许中。 腾腾热气让眼前的场景有些模糊,禹佑凉明明是清醒的状态,可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失了焦。 就在禹佑凉失神的时候,浴间外的手机响起了铃声,禹佑凉倏然睁开眼关上花洒,大口喘着气。 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后,禹佑凉走出浴间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是徐椰一的来电。 刚接起来就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了徐椰一聒噪的声音:“小凉,你什么时候出院的?怎么都没告诉我?” 禹佑凉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那一瞬间有些陌生。 “下午出院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你现在住哪里?” “我……”禹佑凉顿了顿,“住在景夜阑家。” “啊?住你们那个副总裁家?小凉,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有了这么亲密的朋友了?” “少胡扯了,是我爸妈托他照顾我,他也是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才收容我的。” “宝贝,孤身一人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啊。” 禹佑凉知道徐椰一又要不动声色的开车了,抢先一步说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只是我和阿惟争了这么久的宝贝眼平白这么落到别人手里,还不能关心两句啊。” “徐椰一。” 禹佑凉带着警告意味地叫着徐椰一的名字,徐椰一笑出了声,说到:“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不过说真的,你还好吗?我一直以为你会住到阿惟的公寓去,他好像也把客房拾掇出来了。” 禹佑凉心想可不是嘛,他也以为他会借住到凌梓惟家中,怎么都没想到住进了景夜阑家。 “我没事,最近阿惟手里的案子忙,我也不去打扰他了。” “也是,他忙得胡子拉碴的,不过你有时间还是跟他说声,不然他可能真还以为你会住他那。” “嗯,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我给他打个电话。” “嗯,不过有一说一,宝贝,以我的经验来说,为了身体健康,该有的防护措施还是不能少。” 听完这句话,禹佑凉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徐椰一没有再打过来,因为他知道禹佑凉不是真的生气。 禹佑凉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脑海中出现了刚才景夜阑端着红酒杯的样子,也许景夜阑自己没察觉,但是禹佑凉的心却泛起了涟漪。他心想徐椰一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脑子的黄色废料,真是可惜了那一张俊俏的脸。 不过也正是徐椰一这番不怎么正经的聊天,缓解了禹佑凉的拘束与迷茫,他穿着宽大的t恤与短裤走出了浴室,窝在床上,握紧手机,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着窗外的雨渐渐入眠。 睡梦中,禹佑凉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在旋涡中不断挣扎,但是徒劳无功。待到漩涡过后,他来到了一个从没见过却又很熟悉的山谷。 山谷岩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仰头看去墨蓝色的夜空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洒落至空旷幽谷中。 月光下有个少年站在那里,禹佑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少年,直到他发现那是少年时的自己。 “小凉,快走,快走。” 寂静的山谷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禹佑凉和少年时的自己同时回头,是谁?究竟是谁?为什么又是这个声音? 禹佑凉一脸茫然,少年时的自己却在大喊:“不走!就算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究竟是谁值得他不顾生死?禹佑凉觉得心痛至极,少年的喊声震碎了所有的画面,禹佑凉从睡梦中惊醒长吸一口气,仿佛窒息了很久的人贪婪地呼吸。 禹佑凉转头看着窗外,一夜大雨过后,天空蓝得碧洗通透,晨光恰到好处地洒进了房间,落在他的肩头。让人有种重生的错觉,好像那些潜藏在暗夜的梦魇随着大雨消失在阳光中,黑暗终会被阳光驱赶。 呼吸带着微颤,禹佑凉拂了一把脸,起身打开门,惊讶地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牛奶和三明治,米白纱帘投进了阳光,和微尘一起漂浮于空气中的还有浓郁的咖啡香,比世间一切香水都能治愈心忧。 禹佑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到八点半了,他以为景夜阑去了公司,正觉着可以松口气,因为他又想到了昨夜甚至之前自己的自以为是。可这口气还没松完,景夜阑却端着两盘太阳蛋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见禹佑凉睡醒出来,景夜阑笑着说了声:“早安。” 禹佑凉不知怎么有些局促,抿嘴回了一句:“景总早。” 景夜阑有些不解地看着禹佑凉,他以为自己和禹佑凉已经走出了副总与员工这样的身份,没想到一夜过去回到原地。 景夜阑微微一笑,把太阳蛋放在了桌上,盯着禹佑凉郑重其事地说:“同一屋檐下就不要叫景总了,显得那么生分。” 禹佑凉咬了咬嘴唇,心想着他们之间本来就很生分呀。 “那应该叫你什么?景叔叔?” 话说出口其实并没有恶意,禹佑凉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景夜阑和自己的父母是好朋友,那么叫声叔叔应该也不为过。但是他看着景夜阑怔愣的表情,突然觉得年龄这个梗不只女人过不去,也许连男人也过不去。 正当禹佑凉想着怎么找补时,景夜阑温柔地说到:“随你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啊?” 禹佑凉惊讶地睁圆了双眼,想要说些什么,脑中忽然想起昨夜来到家中的那个女人,于是环视四周。 景夜阑似乎猜到了禹佑凉在想什么,贴心地为他释疑:“她昨晚就走了。” 禹佑凉的关注点在“昨晚”这两个字上,想起晚上该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又红了脸颊。 景夜阑觉得禹佑凉这样的样子很好笑,于是不自觉笑了出来,禹佑凉被景夜阑的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我先去洗漱。” 禹佑凉就这样在景夜阑笑着注视下有些惊慌地钻进了浴室,看到镜中自己因为没有吹干就睡觉以至于现在有些炸毛的头发,心里泛起了冷气,他刚才就是这样出现在景夜阑面前的吗? 禹佑凉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他很想仰天长啸一声,但景夜阑还在门外,所有的无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禹佑凉走出浴室的时候,景夜阑已经换上了外出服,白色的长袖衬衣配上黑色的九分西裤,一双黑色的高定皮鞋,这是景夜阑工作时最常用的搭配,将景夜阑高挑的身材突显得更加出众。 禹佑凉坐到了餐桌前看了看景夜阑卷到手肘的衬衣,他对景夜阑这种搭配有些不解,明明热得要将衣袖挽至手肘,为什么不干脆穿短袖衬衣呢? 再加上禹佑凉想要找些话题来缓解尴尬,于是问到:“夏天这么热你为什么不穿短袖衬衣?” 景夜阑轻笑道:“嗯,今天来不及换了,一会有个会要开,等明天去上班我就换短袖。” “啊?”禹佑凉惊了惊,忙说。“不是,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不过景夜阑却朝他挥挥手说:“好好在家休息,我开完会就回来。” 禹佑凉怔忡着点点头,木讷地回应:“喔,好。” 景夜阑就这样走出了家门,禹佑凉却还在回味着刚才他的那番话,在家休息?开完会就回来? 明明给自己定义了自作多情地的胡思乱想,但在听到这番话时,禹佑凉害死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了这个家另一个主人的身份。他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抠起了字眼?而且还会因为一个字、一个词和一句话暗暗窃喜? 禹佑凉叹了口气,他觉得医院的医生一定是说谎了,自己的脑震荡一定很严重,他们没有检查清楚就把自己放出了医院,不然他怎么会多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奇葩想法呢? 铃铛 一个人坐在偌大、简洁又空荡的房子里吃着景夜阑为他准备的早餐,禹佑凉寻思着景夜阑这么照顾他,自己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但是家中爆炸发生的太突然,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带,现在连内裤都是景夜阑为他准备的,他能怎么回报才能让自己安心呢? 禹佑凉一本正经地冥思苦想了起来,交房租?景夜阑这么有钱怎么会稀罕他这点房租?以身相许?景夜阑这么见多识广又备受欢迎,身边应该也不缺铃铛那样的伴侣,即便是自己想要相许,他也不一定会感兴趣吧? 能想到的方案都行不通,禹佑凉苦恼地挠了挠头,刚被打理好的的头发又成了鸟窝。禹佑凉托腮盯着桌上的早餐看了好久,嘴角开始微微向上翘起,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没错,禹佑凉的好办法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要亲自下厨为景夜阑做一顿晚餐。 不过禹佑凉从未下过厨,想了想现在这个时间点还闲着能给他出主意的也只有徐耶一这个昼夜颠倒的人了。 于是禹佑凉兴高采烈地拨通了徐耶一的手机,那边传来了徐耶一慵懒带了点小脾气的声音。 “小凉,我才睡了一个小时。” “喔,那算了。” 禹佑凉从不强人所难,于是自然而然地准备挂电话,徐耶一立马护国神来,刨去了语气里的懒惰,精神振奋地说:“别算了啊,怎么了?你难得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喔,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陪我逛超市。” “啊?逛超市?” 电话那头的徐耶一一脸懵地来到了临空区最大的那家云天超市,陪着禹佑凉在各类食品柜架间徘徊。 徐椰一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帮禹佑凉推着购物车,禹佑凉看着徐椰一眼角泛着泪光,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这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可是对身体不好的。” 徐椰一一个呵欠刚过拍了拍嘴,接着伸了个懒腰说到:“还好意思说我呢,你和阿惟轮晚班的时候不也是通宵。” “我和阿惟那是工作啊。” “我这也是工作啊。” 听到徐耶一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又坦坦荡荡,禹佑凉抽了抽嘴角,轻笑了一下。 “喔。” 徐耶一推着购物车说到:“现在养生还太早了,昼伏夜出不算什么,只要白天好好养精蓄锐,哥哥我晚上可以弹药充足地大杀四方。” 禹佑凉白了徐椰一一眼,果然他的话只能当耳旁风,稍微过脑一想,就被徐椰一开车带着低空高速飞行起来。 见禹佑凉不说话,徐椰一一边往购物车里放置物品,一边继续絮叨起来。 “你以为我想啊,金主爸爸们白天不都是在人模狗样的装那什么,白天里衣冠楚楚的样子,晚上松了领带各个都没个人样了。你看我工作环境这么艰难,白天你一通电话我就立马来陪你逛超市,这样的朋友哪里找啊。” 徐椰一一路都在不停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禹佑凉终于忍不住了,停下了脚步斜眼看着徐椰一,音调有些怪异地命令到:“放回去!” 徐椰一先是愣了愣,转而看向购物车里自己刚刚扔进去的一盒知名品牌的防护品,振振有词地拒绝到:“我跟你说,不要以为男人不会怀孕就不注意,我这都是为了你身体好!” 禹佑凉紧握双拳在用力忍耐着,徐椰一却不识好歹地凑到了禹佑凉耳边,轻声问到:“对了,你和那帅气总裁昨晚有没有……” “徐,耶,一!” 禹佑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喊出这个名字,徐耶一抬起双手吐了吐舌头,他就喜欢看禹佑凉这种生气却不会与他计较的样子,让他可以放心尽情的欺负。 禹佑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了铃铛,有那么美艳的女人陪在身边,景夜阑又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呢? 想着想着,禹佑凉又拼命摇了摇头,他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禹佑凉是这种人,心中明明很是慌张,面上却看不出究竟,在徐耶一眼中禹佑凉只是平静地将那盒知名品牌防护用品放回了柜架上,但是以他对禹佑凉的了解知道他并不怎么开心。 徐耶一心中有些吃味,禹佑凉对他和凌梓惟从来不突破友谊的界线,因为他们无法激起禹佑凉心海的涟漪,但很显然景夜阑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而且是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没有,他有女朋友。” 话出口时,禹佑凉觉得心口有点堵,有种自己说不出的情绪在隐隐作祟,谈不上是失落还是失意,总之是一种不怎么痛快的感觉。 作为旁观者,徐耶一觉得禹佑凉有些小题大做,于是挥了挥手说到:“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有女朋友又怎么样?你见到哪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是孑然一身?他到现在都不结婚,可见那所谓的女朋友也不会是心里的人。” 禹佑凉对徐椰一的感情观不理解,不过他自己本身就还没有感情观这样高深的认知,他只知道自己不认同,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就在这个时候,徐椰一忽然指了指前方说:“你看,这个世界上有种情感就像是速食快餐,你可以说这种素食快餐没有营养对身体不好,可这种情感就是因为人类的需要而存在。就像那两个人,”禹佑凉顺着徐耶一的手指向前看去,他看到一对男女在超市里公然就这么亲吻了起来,“你说他们的情感能有多么深厚吗?说不定出了超市就一拍两散了,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感情的事谁说的准啊?” 禹佑凉不想听徐椰一的一大堆歪理,感情这条路他还没走,不想还没起步就被带偏方向。可当禹佑凉想要继续向前走时,却发现那对在超市里公然亲吻的其中一个就是昨晚出现在景夜阑家中的女人铃铛。 在亲吻的间隙,铃铛的视线擦过男人的侧脸落到了禹佑凉的身上,显然她也认出了禹佑凉,于是松开了正在亲吻的金发男人,打趣地看向禹佑凉就像看一个稀有动物。 铃铛笑着朝禹佑凉打了个招呼说:“是你啊?” 禹佑凉没有理会铃铛,他不知道为什么铃铛明明有了景夜阑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居然还劈腿这种低档次男人? 禹佑凉和徐耶一从铃铛身边走过,他并不想说多余的话,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 见惯世面的铃铛当然知道禹佑凉在想什么,又是一个拿道德来绑架自己的幼稚小朋友,她面带笑容的拽住了从身边走过的禹佑凉的手臂,问到:“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禹佑凉冷寂的性格表露无遗,简单地回答:“没有。” 铃铛无奈地叹了口气,凑到了禹佑凉耳边轻声说到:“我和景夜阑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禹佑凉转过身一脸惊讶,铃铛坦然地耸耸肩,不禁笑了出来,心想景夜阑真是找了个小朋友,以为喜怒不形于色,却没想到还是让人轻易找出情感的规律。 铃铛对禹佑凉说:“走吧,出去聊聊?” 禹佑凉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到:“好。” 禹佑凉和铃铛来到超市门口聊天,徐椰一和金毛站在另一边的石墩旁没有任何交流的各自抽烟,徐椰一看不上这种没金、没颜、没品的男人。 禹佑凉问铃铛:“你说你不是景夜阑的女朋友?” 铃铛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烟,涂了鲜艳指甲油的手指夹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后吐出一个烟圈。 “我从来都不是他女朋友,我不过是他偶然在路边发现的流浪猫而已。” 禹佑凉听得出来这句话带着戏谑与难平,正如铃铛此时的心情,见惯了风雨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洒脱,只能说景夜阑确实是一个太有魅力的男人了。 “可是你能出现在他家啊。” 见禹佑凉揪着昨晚的事有些不依不饶,铃铛觉得和一个情感空白的小朋友聊天果然是需要极大的耐性,不知道景夜阑是怎么做到的。 铃铛又抽了一口烟,说到:“因为我快死了,他只是想要在我死前把我送到该去的地方。” “啊?” 禹佑凉又是一阵惊讶,死亡这件事从铃铛口中说出来就像得了感冒一样不值一提。 铃铛饶有兴致地看着禹佑凉,继续说:“这么惊讶干什么?每个人都会死,我只是不想那么无趣的死去,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好玩的事情,我没玩够呢。” “你……为什么?” “哪个为什么?是景夜阑为什么要关心我的生死,还是我为什么会死?” 禹佑凉眨了眨眼,其实两者都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铃铛打量着禹佑凉许久,终于问到:“景夜阑知道你这么纠结吗?” 禹佑凉点头回答:“应该是知道吧。” 这种纠结其实是来源于不确定,只不过禹佑凉自以为藏匿得很好,却没想到被铃铛轻易看穿,想来景夜阑那么聪明应该也早就看出了自己内心的犹豫吧。 铃铛又笑了笑,夹着烟的手撑在了围栏上,仰望天空说到:“景夜阑就像这片天空,我们都在仰望他,却没人能够长出一对翅膀飞向天空。” 听到这句话,禹佑凉眼神有些黯淡,铃铛却怔愣在了那里,欣喜而发光,因失落而黯然,曾几何时她也有着这样的情绪,只不过因为糟糕的生活将她逼到了穷途末路。 捕猎 路走到尽头,就像生命即将结束,铃铛不愿自己悲惨地面对死亡,所以选择了放肆,可她不忍心让禹佑凉也走向悬崖。 “真是个小傻瓜,欺负你果然很爽!”禹佑凉皱着眉看向铃铛,可她只是又抽了一口烟,“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住进景夜阑家中的人。” “啊?你不是……” “昨晚我喝多了,你知道将死的人做的一切都不愿受约束,景夜阑是个好人,对我而言他也只能是个好人了。” 禹佑凉忽然觉得心中有个地方燃起了绚丽的礼花,铃铛继续说:“喜欢上景夜阑这样的男人是会很辛苦的,不过我想你对他来说应该是不一样的,”说着,铃铛对禹佑凉眨了眨左眼,“女人的直觉。” 说完,铃铛掐灭了手中的烟,拍了拍禹佑凉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走出几步后,禹佑凉忽然问到:“你的真名叫什么?” 铃铛顿了顿,转头莞尔一笑,禹佑凉仿佛看到她浓妆后清浅的笑容。 “贝拉。”铃铛转身时说,“告诉景夜阑,不要再找我了,我选择像风一样自由地死去。” 禹佑凉看着铃铛走过金发男人的身边,那个男人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却被铃铛一把推开。 在那一刻禹佑凉忽而明白了,见过神明的人又怎么会再对一个凡人动心?那么真的会像贝拉说的那样,自己对景夜阑而言是不一样的吗? 谜面被匆匆丢了出来,禹佑凉急于想要知道谜底。 看着自己一语成谶,贝拉和那个金发男人果然一出超市就分道扬镳,徐椰一笑着走到了禹佑凉的身边,打着趣地说:“哟,我这嘴是什么时候开了光啊?” 禹佑凉轻轻笑了笑,转而又陷入了沉思,他可以在别人难以承受的孤独中寻得乐趣,也很少会对一个人那么上心,即便是凌梓惟和徐椰一难得的成为了好朋友,似乎也有一道无形的界线隔在他们中间,化作了平日里的欲言又止和止步于此。 在禹佑凉的认知中,景夜阑可谓是个意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景夜阑时就格外上心,仿佛只要景夜阑愿意,就可以走进自己那座被玻璃罩保护的城堡中。 禹佑凉微叹口气,对徐耶一说:“走吧,东西还没买完呢。” 贝拉不畏惧死亡,想来也不会愿意被困在一个人的身边,即便这个人是神明。但禹佑凉不一样,他对生死没有明确的认知,只知道这是人们口中的大事,但这件大事好像远没有景夜阑这个人让他上心。 在徐椰一的陪伴下,禹佑凉买好了晚餐的素材就回了景夜阑的家,徐椰一没有打算上去坐坐,因为对他而言去参观景夜阑的豪华公寓远没有从今晚的金主那里赚钱来得重要。 禹佑凉在平板电脑里下载了很多菜谱,左挑右选后择了两三个他认为应该能驾驭的菜品来做,事实证明禹佑凉是有烹饪天赋的,他第一次的作品无论从色香味来说都还是不错。 把晚餐摆在了餐桌上,禹佑凉就这样美滋滋地看着餐桌上的菜,算着景夜阑回来的时间。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划过大圈小圈,禹佑凉有些犯困,刚有些抽起瞌睡却一个猛子惊醒,后背一阵发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带着杀意的眼眸又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中。 禹佑凉能够察觉到空气里的寒意,他猛然回过头,房间大门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禹佑凉警惕地察看着房间里每个角落,空气里有着森森寒意却没有异样的波动,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放大到极致。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只听见挂钟走针的滴答声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安静的屋子倏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吓得禹佑凉一个激灵,他缓步走到了餐桌前看着因为震动发生移位的手机,来电人显示着凌梓惟的名字。 禹佑凉松了口气,接起手机,可那头的凌梓惟焦急慌张的语气与禹佑凉此刻的心境一样。 “小凉,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景夜阑家。” “听我说,小凉,锁好门窗哪里都不要去,听到没!” 禹佑凉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刚才的紧张与寒意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家发生爆炸的那天晚上附近正好有人在拍摄雷电视频,我从他拍的视频发现在你家爆炸的那个瞬间有个黑影翻出了窗外。后来我找技术部门的同事帮我放大那个黑影,你知道我看到了谁的脸吗?” 禹佑凉睁着眼睛,幽幽说到:“那个毒贩。” “你怎么知道?” “阿惟,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 “小凉,我应该早点相信你,因为当时法医认定他已经死亡了,所以我没有警觉,直到刚才我遇到了他。” 禹佑凉闻言大惊,问到:“你遇到了他?阿惟,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点小伤,但是那个家伙被我开枪打伤逃跑了,小凉,我觉得他会去找你。” 禹佑凉骤然想到了什么,问向凌梓惟:“阿惟,你看到的他是什么样子?” “他的身形比以前高大魁梧了很多,和他交手我发现他的力量比以前强大了很多。” “果然变回了人形。” 禹佑凉嘀咕了起来,凌梓惟有些不解地问:“小凉,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阿惟,他的目标就是我们三个。尚德利已经遇害了,剩下的目标就是我们两个。” “我知道,他逃跑后我猜会去找你,你把景夜阑的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找你。” “好,我发手机定位给你。” “小凉,记住,在我到之前不管是谁都不要开门!” “好,我知道了。” 禹佑凉挂了电话后担心景夜阑这个时候回来会撞到蒙斯特,于是他把定位发给凌梓惟后又慌忙给景夜阑打了电话。 “景夜阑,你现在在哪里?” 这是禹佑凉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景夜阑,电话那头的景夜阑明显怔了怔。 “我在回来的路上了,不过机场高速大堵车,可能会晚一些到,怎么了?你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慌里慌张的?” 禹佑凉长舒一口气,说到:“没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在家里没事,你慢慢开车,不急。” “好,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好。” 确认景夜阑没事后,禹佑凉挂了手机,他按照凌梓惟说的去检查门窗,可是当他最后去检查客厅那扇落地窗的时候,却不知怎么放满了脚步。 下午禹佑凉出门时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所以这个时候他看不到窗帘后的情景,但是禹佑凉不知怎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他带着恐惧的胆怯慢慢走到了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 再次深呼吸,就像一场审判一样双手微颤地用力拉开了窗帘。这一看把禹佑凉吓了个透心凉,落地窗外蒙斯特正以人形贴在落地窗上,左肩明显的贯穿伤还在流血,应该是刚才被凌梓惟射伤的。虽说是人形的姿态,但是他的半边脸都是血肉外翻的伤口,让人看得心颤。 禹佑凉当机立断拨通了凌梓惟的手机,拼命大喊:“阿惟!蒙斯特出现在了景夜阑家!” 电话那头的凌梓惟正在开车,只听油门踩到底的声音,大喊:“小凉,我马上到!” 禹佑凉看着窗外的蒙斯特,他看着禹佑凉露出了一丝诡笑,一只手继续扒在了落地窗上,另一只手用力捶打着玻璃,吓得禹佑凉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景夜阑家不愧是高档公寓,蒙斯特那样用力地捶打玻璃仍然丝毫无损,看着窗外的蒙斯特丑陋、恐怖又癫狂的样子,禹佑凉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对方法。 就在此时,窗外的蒙斯特倏地一下消失了,面对突然消失的敌人禹佑凉的紧张没有丝毫消减,反倒是骤增。 禹佑凉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黑暗的环境降低了噪音,禹佑凉发现自己已经不只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事物,还能听清楚许多细微的声音。他平复了因为害怕而粗喘的呼吸,闭上了双眼用耳朵听着黑暗中的声音。 蒙斯特在57楼外悬空围着景夜阑的屋子快速攀爬,因为枪伤造成的疼痛而导致他的四肢在玻璃和外墙上产生了深浅不一的落点声。 现在的蒙斯特就像一个猛兽在围捕自己的猎物,他在寻找一个最佳的攻击向,打算一击即中,在某个瞬间狠厉地咬碎猎物的咽喉,享受咬断血管后鲜血迸飞的痛快。 察觉到蒙斯特意图的禹佑凉觉得这个场景简直匪夷所思,他不知道景夜阑家的玻璃到底有多坚固,是否能一直扛住蒙斯特的击打,直到凌梓惟来救他?如果一旦让蒙斯特闯入了景夜阑的家中,那么他无异于成为一只笼中鸟,只有等待被野猫分撕的下场。 想到这里,禹佑凉连忙冲向了大门口,连鞋都来不及穿,光脚冲出了景夜阑的家,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开阔的地方等待凌梓惟的救援。 冲出家门后,禹佑凉迅速看了看电梯,又扫了扫旁边的楼梯间,忽然感叹景夜阑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高层?下楼梯太久,一旦遇上蒙斯特上楼逃脱根本是送死。坐电梯太危险,如果蒙斯特落在了电梯上方,他和笼中鸟无异。 就在禹佑凉还在纠结的时候,蒙斯特已经从某个没有关合的楼梯间窗户钻了进来,禹佑凉别无选择,只能顺着楼梯朝楼顶跑去。 怪物 楼顶的风很大,虽说是夏夜,但是赤足的禹佑凉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寒意。已经下过一场大雨,可气压依旧很低,还有一场雨正蓄势待发向南城袭来。 禹佑凉警觉地环视四周,他很清楚蒙斯特就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自己,与此同时,他拨通了凌梓惟的电话。 “阿惟,我在楼顶。” “我已经到楼下了,我马上上来!” 电话还未挂断,蒙斯特就从夜色中跃上了楼顶落在了禹佑凉的面前。 禹佑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眼前的蒙斯特形态怪异,介于人类和野兽之间,他身高足有两米,四肢长而强壮,皮肤呈现出土灰色,全身的血管清晰可见。 蒙斯特缓缓靠近禹佑凉,闭合不上的嘴露出诡异的笑容,用耸人的声音说到:“终于找到你了。” 禹佑凉握紧手机回道:“我已经报警了,你逃不掉的!” 蒙斯特嘲笑了两声,说到:“报警有什么用?当年警察不也是抓到我了,现在我不还是站在你的面前。” 知道手机那头的凌梓惟还在通话,禹佑凉继续问到:“当年你不是因为在狱中斗殴导致重伤不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蒙斯特长了大嘴巴活动了一下嘴部肌肉,似乎在为接下来的捕猎做热身。 “我说过,这叫重生,你忘了吗?”说着,蒙斯特歪着脖子盯着禹佑凉,“而且被我找到好过被他们找到啊。” “他们?”禹佑凉觉得蒙斯特的人类意识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不只身体介于人类与野兽间,连思维都在二者间徘徊。 “是啊,他们是造物主,摧毁这个腐朽的世界,创造一个更新更强大的世界!” 蒙斯特说得如痴如醉,禹佑凉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可就是在这份疯狂中,禹佑凉发现蒙斯特丑陋的躯体开始发生变化。他全身的土灰色的皮肉泛起了凹凸不平的纹路,乍看像是一个肉球在顺着他的皮肤下滚动,可细看后才发现那纹路更像人类的手指在皮肤里上下抓挠。 禹佑凉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蒙斯特对身体的变化毫不在意,反倒是得意地盯着禹佑凉,好像在展示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终于,皮下的手指穿破了肌体外皮,一对手从蒙斯特的躯体中伸了出来,接着就像剥去一件外衣一样,生生将那连着血肉的皮肤剥离。 从蒙斯特的身躯中又钻出了另一个身体,模样比之前更加丑陋。这个身体没有了皮肤包裹,全身上下都是血红的筋肉,没有嘴唇的血盆大口张开到最大的角度,眼球外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禹佑凉,就像地狱的恶鬼趁着黑夜降临来捕食人类了。 禹佑凉心想这下完了,被死亡恐惧支配的躯体爆发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潜能,他的眼眸中开始出现了琥珀色的光,这眸光很微弱,但在这样的夜里却很显眼。 看到禹佑凉琥珀色的眸光,蒙斯特用极其沙哑的语调说到:“果然是你。” 禹佑凉不解地问:“什么是我?” 这时,凌梓惟赶到了楼顶见着蒙斯特大吃一惊,刚才和他交手的时候还算是个人,现在已然是个怪物的形态。 对这种怪物的概念凌梓惟只在电影里见过,现实中见到时不免还是震惊到缓不过神来。随着蒙斯特缓缓朝禹佑凉靠近,凌梓惟立马回过神来,抠动了扳机,子弹飞向蒙斯特,却被他反手一打击中了不远处的一个玻璃瓶。 玻璃碎裂的声音融进了呼啸的风声中,蒙斯特丝毫不把凌梓惟放在眼里,只是盯着禹佑凉慢慢弯下身躯,双手撑在地上作出了野兽攻击的姿势。 凌梓惟想要冲上前,但他的速度怎么也比不上蒙斯特,眼看着蒙斯特就要扑到禹佑凉,凌梓惟无意识地想要大喊禹佑凉的名字,可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见着禹佑凉侧身一跃双手撑地一个漂亮的前滚翻躲过了蒙斯特的攻击。 凌梓惟有些看傻了眼,他没想到禹佑凉的身手这么好,虽然说安检员都会学习一些擒拿格斗,但是面对蒙斯特这种几乎不能界定为人类的攻击,连身为警察的他都不一定躲得过,禹佑凉却躲过了,而且看上去还颇为轻松。 落地后半蹲在地上的禹佑凉也有些惊讶,他自己也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在刚才蒙斯特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将蒙斯特的每一个动作包括细节都捕捉得清清楚楚,仿佛他的行动在大脑中划出了一道波长,禹佑凉甚至可以预见他的下一步动作。 见禹佑凉躲过了自己的攻击,蒙斯特发出了令人发憷的笑声,对每一只野兽而言,待宰的羔羊索然无味,只有猎物不停地反抗最后还是命丧自己的利齿尖爪下,那才是捕猎的真正乐趣。 蒙斯特发出了诡异又猖狂的笑声,他以人类达不到的速度抓住禹佑凉跳上了围栏准备带他翻下楼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影不知从哪里钻出将蒙斯特一把撞回了楼顶。 禹佑凉重重摔到了地上,凌梓惟忙上前扶起他,也在这时他才看清那道红影是一只全身赤红的狼。 那只救了禹佑凉性命的狼与蒙斯特在楼顶殊死搏斗,那是真正属于野兽的战斗,在面对红狼时蒙斯特没有了优势。禹佑凉察觉到这点,对凌梓惟说:“阿惟,你现在能瞄准蒙斯特吗?” 看到这个场景凌梓惟有些恍神,虽说也处理过大大小小不同的案子,但是这样一只野兽和一个怪物在面前殊死搏斗,这在他的人生中也还是头一次。 “嗯,应该可以。” 凌梓惟答得有些怔忪,他有些惊讶禹佑凉此刻的冷静,禹佑凉继续说:“阿惟,红狼不一定能厮杀过蒙斯特,现在对准蒙斯特开枪。” “喔,好。” 凌梓惟迅速举枪对准了蒙斯特,尽最大努力调匀了呼吸后,他扣动了扳机,子弹再次飞出枪膛射中了蒙斯特的太阳穴,一道血流喷射而出。 太阳穴的贯穿伤并不会要了蒙斯特的命,但是红狼趁这个机会咬住了蒙斯特的脖颈飞身一扑带着蒙斯特跳下了楼顶。 禹佑凉和凌梓惟赶到围栏旁一看,由于楼层太高,凌梓惟看不分明,但是禹佑凉却清楚地看到蒙斯特倒在血泊中变成了一团烂泥,他的脖颈被咬断,而那只红狼一瘸一拐地趁着围观人群到来前离开了现场。 看到蒙斯特终于死了,禹佑凉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走般瘫倒了下去。 凌梓惟慌忙扶住他关切地问:“小凉,你没事吧?” 禹佑凉摇了摇头,耳畔还响着蒙斯特对他说的话:“被我找到好过被他们找到.” 禹佑凉自言自语说到:“他们是谁?” 凌梓惟不解地问:“哪个他们?” 禹佑凉摇了摇头,等到警车赶来时,景夜阑也回到了家,在景夜阑的陪伴下,禹佑凉到了警察局做了笔录,完成了一系列手续后,景夜阑把禹佑凉带回家已经是午夜了。 一进家门禹佑凉看着餐桌上自己精心做的菜就这么凉在那里不免可惜,他问景夜阑:“菜都凉了,你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叫个外卖吧?” 景夜阑似乎看穿了禹佑凉的心事,体贴地端起了餐桌上的菜说:“热一热不就好了,家里有菜为什么要叫外卖?” 话落,景夜阑端着菜进了厨房,不一会端着热好的菜又走了出来,他坐在餐桌旁尝了一口,忙称赞到:“味道很好,手艺不错喔。” 禹佑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也洗了个手坐在了景夜阑身旁,和他一起吃起了本该是晚饭的夜宵。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景夜阑看着放松下来的禹佑凉,“之前警方发布警示通告说是有野兽出没,现在野兽已经被凌警官击毙,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禹佑凉怔了怔,当他和凌梓惟下楼时看到蒙斯特已经完全变成了狼的样子,没有人类的脸,也没有人类的特征,就是一只普通的狼。 显然,凌梓惟无法解释这件事,禹佑凉也说不清,两个人默契地隐瞒下了一些谁都不知缘由的事,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事情还没有结束,怪物只是怪物,怪物的背后到底还藏了什么? 吃完夜宵景夜阑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碗,禹佑凉接到了凌梓惟的电话。 “小凉,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刚吃了点东西,舒服些了。你那边的事忙完了?” “还没,我抽空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怎么样了。” “喔,没事,放心吧。” “小凉……” 凌梓惟的欲言又止让禹佑凉的心不自觉地又悬了起来,问到:“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没什么,就是……你住在景夜阑家还习惯吗?” 禹佑凉怔了怔,释然一笑,回答到:“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好像习惯了,你不用操心我了,自己也注意身体。” “好,那我那边还有事,先挂了。” “嗯。” 那头挂了电话的凌梓惟一脸愁容,他没有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告诉禹佑凉,怕他心思重又胡思乱想,但是刚才送来的解剖结果确实让凌梓惟心惊。 蒙斯特的尸体上共有三处枪伤,一处在肩膀,那是凌梓惟和蒙斯特交手时打中的,手臂和太阳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两处枪伤。也就是说凌梓惟的子弹只是打中了蒙斯特的手臂,而射进太阳穴的那颗子弹的枪手另有其人。 想着几个小时前在楼顶除了他们两个和蒙斯特以外,还有第四个人存在,凌梓惟就全身汗毛竖起,怪物的后面果然还有更大的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临空区警察局的对面街边,司机坐下来了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且身形庞大的男人,他穿着超大号的风衣,带着一顶很大的礼帽看不清脸。 这个男人拉开了劳斯莱斯后座的门,车上下来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长得像个洋娃娃,但她穿着与长相不太搭衬的朋克装,带着唇环、画着紫色口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那个蠢货的尸体就在这间警察局?” “是的,小姐。” “果然只是个半成品,不过这个蠢货居然启动了定位器,应该是发现了我们要找的人,死得倒也不亏。” “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粉色女孩伸了个懒腰,语气有些慵懒,说到:“南城挺大的,不过真想找一个人也没那么难,博士既然让我来这里自然有他的打算。” “小姐,这座城市有危险的味道。” “哼,这个世界哪里都是危险的味道,走吧。” “是,小姐。” 粉发女孩再次坐回了车上,隔着车窗又看了眼那间警察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接着黑色的劳斯莱斯便驶离了警察局。 此时天边微露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只不过天空中又是浓云密布,似乎又是一个阴天,低气压还没有驱散,今年夏天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一场又一场落在了南城,把这座城市淋得水汽氤氲,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生命 虽然凌梓惟说蒙斯特的事情交给他去调查,但是禹佑凉就是无法释怀,纵使蒙斯特已经死了,可他临死前说得那句“被我找到好过被他们找到”始终在禹佑凉的耳边徘徊不去。 他们是谁?是蒙斯特口中的造物者吗?毁灭这个世界建造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是此前谁要是对禹佑凉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可在亲见了蒙斯特这样的怪物和经历了自身的改变后,禹佑凉觉得他相信蒙斯特说得每句话,尤其是那句被他们找到。 每每想到这里,禹佑凉总会衍生出一个更加惊奇又可怕的念头,如果他的身体也在发生改变,甚至做出一些人类难以为之的行为,那么是不是表示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呢? 禹佑凉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他甚至觉得心中关押着另一个正在蠢蠢欲动的自己。 这天晚上禹佑凉又做起了噩梦,他梦见自己被蒙斯特的利爪甩上了空中,接着又被腾空而起的蒙斯特一口咬断了咽喉,鲜血迸飞在空中,就像蒙斯特死时那样。 禹佑凉把手伸出了被子,在空气中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直到他抓住了一双大手,接着听见了温柔的呼唤。 “小凉,醒醒,醒醒。” 禹佑凉从噩梦中惊坐起来,额头冒出了冷汗,可当他看见景夜阑坐在了他的床边时又觉得莫名心安,就好像黑夜里的光,让他不至于在无边的黑夜中越陷越深。 禹佑凉下意识地扑进了景夜阑的怀里,景夜阑先是怔了怔,接着脸上浮出了温柔的笑容,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禹佑凉的背脊上下抚摸着,口中安抚到:“不怕,只是做噩梦了。” 禹佑凉在景夜阑的怀中渐渐平缓了情绪,等到理智重回大脑时,禹佑凉才意识到这样的场景配上这样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禹佑凉怔然坐直了身体,偏偏对上了禹佑凉眸中的温情,在他本就不太平静的心底渲染出一种愈发暧昧的情愫。 “喝口水吧。” 景夜阑弯身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了禹佑凉,他双手捧过水杯,水的温热从掌心顺着神经线传递到心里。 “你来了多久了?” 景夜阑微微一笑,回答到:“刚才听到了你的喊声就过来了,”看着禹佑凉喝下了一口水,景夜阑问到,“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 “做了什么梦?” “我……” 禹佑凉有些迟疑,他从来不愿将自己的梦魇宣之于口,因为就算说出来也只不过是个梦,所有的恐惧都在自虚无的梦境,更何况他早已习惯了被梦魇缠绕。但是此刻房间这样昏暗,景夜阑又是这般温柔,好像让他卸下了所有防备,就像一个丢盔卸甲的逃兵抛下了所有的勇敢与坚强。 “我梦见那个野兽咬断了我的脖子。” 禹佑凉记不太清梦中的细节了,大致只记得这个让他恐惧的场景。 景夜阑听后抬手揉了揉禹佑凉凌乱的头发,说到:“嗯,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野兽被击毙了,再不会伤害你了。小凉,别怕。” 禹佑凉喜欢听景夜阑叫自己小凉,自己的小名从景夜阑的口中叫出来格外的温柔,好像这个小名就是为了景夜阑而存在一样。 不知怎的,禹佑凉忽然想起了贝拉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喜欢上景夜阑这样的男人是会很辛苦的,不过我想你对他来说应该是不一样的。” 禹佑凉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是贝拉的玩笑话,但此刻的景夜阑仿佛在用他的温柔为这句话佐证,不禁让禹佑凉在心底也泛起了嘀咕,他在景夜阑的心里当真是不一样吗? “对了,景夜阑。” “嗯?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前两天见过贝拉,就是铃铛。” 禹佑凉一边说一边偷瞄景夜阑的神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没有告诉景夜阑他还看见贝拉在和别的男人激吻,因为他还不确定景夜阑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会不会介意贝拉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 “喔。” 禹佑凉担心景夜阑以为自己在探查他,慌忙解释到:“我不是故意的,是去超市买食材时偶遇到她。” “嗯,”景夜阑看着禹佑凉欲言又止的表情问到,“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她要我跟你说不要再找她了,她选择像风一样自由地死去。” “嗯,她自由惯了,受不得一点束缚。” 禹佑凉有些没有理解景夜阑的话,但是他觉得听到这句话时,关注点不是应该在“死”那个字上面吗?为什么景夜阑对贝拉即将死去这件事并没有他现象中的难过,只是感慨她自由惯了。 “贝拉她……为什么会死?” 禹佑凉小心翼翼地问,他很好奇贝拉这样洒脱的性格,又担心景夜阑觉得自己打听得过于多了。 景夜阑深吸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说到:“她得了一种现代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 “癌症吗?” 景夜阑那黑曜石般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见景夜阑不愿细说,禹佑凉也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继续问到:“景夜阑,她为什么会不怕死?” 不知道景夜阑想到了什么,也许是想到了贝拉那风一样的性格所以才会露出这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许她觉得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情吧。” 闻及此话,禹佑凉想到贝拉把景夜阑比作天空时的神情,如果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对贝拉而言会不会是景夜阑?那么对景夜阑而言贝拉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呢?贝拉要景夜阑不要再找她,是因为得不到而选择离开放弃,那么景夜阑又是因为什么要找她留她呢? “对不起。” 禹佑凉以为自己触及了景夜阑的伤心事慌忙道歉,景夜阑却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好好的为什么要道歉?” 禹佑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低声说到:“没什么。” 景夜阑盯着禹佑凉看了很久后突然对他的这种心虚与落寞了然了,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知道禹佑凉是一个心思重、想太多的孩子,却没想到他的心思这样重,想得那样多。 景夜阑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 “嗯,我和贝拉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关系。” “可是……” 禹佑凉想说可是贝拉晚上可以那么随意地来你家,挽着你的手,说起你的时候潇洒无存唯余失落,是怎么样的关系才会这样呢?但禹佑凉终究没有问出口,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问出这样的话,无论和贝拉是怎样的关系都是景夜阑的自由。 见禹佑凉又一次欲言又止,景夜阑无奈地叹了口气,贴心地回答了他没有问出的问题。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说过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景夜阑这话的语气有些过于郑重其事,禹佑凉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喔。” 面对景夜阑这样的解释,禹佑凉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这场对话。 景夜阑也没有为难禹佑凉,只是继续说到:“我只是想要她活下去,每一个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即便现在活下去对她而言很难,但生命这样珍贵不应该就这样随便放弃。” “嗯,你说得对,生命不应该随便放弃。” 景夜阑的那番话虽然说得不是他,但是禹佑凉从这番话中好像得到了什么神奇的力量一样,面对自己身体的改变好像也多了些勇气去直面接受。 看着禹佑凉脸上释然的表情,想来刚才梦魇带来的恐惧感已经消去了,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又出现了让禹佑凉沉迷的温情。 “好了,疑问已经解开了,现在可以继续睡觉了吗?这几天你接二连三地受到惊吓,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来调理身体。” 说着,景夜阑边说边扶着禹佑凉躺下,禹佑凉看着景夜阑的一举一动中都是极尽温柔,他没有受伤的身体似乎一下子也变得柔弱了起来,就这样任景夜阑扶着他躺下然后为他盖好被子。 禹佑凉躺在被子里,看着站起身的景夜阑小声地问到:“景夜阑,如果我又做噩梦了,你还会来看我吗?” 景夜阑看了禹佑凉一会,禹佑凉刚想收回那句话,景夜阑却又再次坐回了床边,凝视着禹佑凉说到:“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过去,有我在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是不是做噩梦与有没有人看着睡着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关联,但是景夜阑说出这句话时,禹佑凉不知怎么就是相信只要有景夜阑在身边他就不会再做噩梦。 “嗯。” 禹佑凉在景夜阑的注视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均匀平缓的呼吸伴着他再次入眠。而这一次真的就像景夜阑说得那样,什么蒙斯特、造物者、身体变化,所有的烦恼全部被禹佑凉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就这样无梦无惊的一觉到天明。 定位 休养的这些天里,景夜阑除了必要的公事会去一下公司,其他时间都是在家陪着禹佑凉。 面对景夜阑的照顾,禹佑凉一边觉得他对自己过于上心了,一边又很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虽然他心里一直觉得这份呵护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就是没有办法拒绝。 这段时间里,景夜阑忙完必要的公事就呆在家,那场低气压仿佛在狂风大作的那一天吹走了,预想中的大雨没来得及落下就消散了,那之后南城进入了夏天该有的蓝天白云和高温炎热。 禹佑凉坐在飘窗前,中央空调的温度被景夜阑调得恰到好处,他坐在飘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觉得触手可及,再俯瞰临空区的高楼大厦,外墙玻璃被太阳照射得泛起了粼粼光芒。 每当禹佑凉坐在飘窗前看着窗外发呆时,景夜阑会坐在沙发上看书,各种禹佑凉看不懂的经济学或航空专业知识的书本,在看书的间隙回上几封邮件。他觉得自己和景夜阑之间的关系在这几天拉近了很多,虽然关怀备至开始得莫名其妙,但是过程却是美好幸福的,就像这些天来的安静与喜悦。 不过最令禹佑凉惊讶的是他发现景夜阑做得一手好菜,那些菜谱里列出条条框框禹佑凉研究半天未果的菜肴,居然轻而易举的从景夜阑的手中出品,毫不逊色于各大饭店。 禹佑凉看着一桌景夜阑口中所谓的家常便饭,觉得照这样吃下去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被景夜阑养成一头小猪? “景夜阑,别忙了,这么多菜根本吃不完。” 禹佑凉其实并不在意菜有多少,他更在意的是这个陪他在阳光退场、夜幕降临后吃晚饭的人。 昼夜遵规守时的来回登场,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的心在夜晚回到家后急需洗去蒙上的灰尘,以清新的姿态来享受夜晚的宁谧,所以人们给晚餐注入了更多的烟火气息。 景夜阑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了厨房,把菜盘放在桌上的同时说到:“好了,就这么多菜了。” 禹佑凉看着满满一桌根本吃不完的菜笑了一笑,问到:“今天怎么怎么这么多菜?” 景夜阑端起禹佑凉面前的碗为他盛了一碗饭,再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他。 “你明天就要上班了,也不是经常能在家吃饭了。”说着,景夜阑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要不要我跟裴主任再说一声,你多休息几天?” 听到这话,禹佑凉慌忙摆手,着急说到:“不用了,不用了,我休息得够久了,再休息我就要发霉了。” 景夜阑打量了禹佑凉一会,问到:“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禹佑凉耸耸肩,夹了一筷子红烧鱼美美地吃着,回答到:“能吃能睡,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啦,而且再这么休息下去,每天不是睡就是吃,我真的会胖到连制服都穿不进去了。”说着,禹佑凉在景夜阑面前比出了五根手指,“我这段时间足足胖了五斤。” 景夜阑笑出了声,仔细看了看禹佑凉,说到:“你太瘦了,再胖个十五斤都没事。” 禹佑凉听得有些惊慌,再胖十五斤?他难以想象自己再胖十五斤的样子,但是却很享受与景夜阑之间这样融洽的氛围。 这些天来禹佑凉发现自己的梦少了很多,即便做了梦也不是从前那种带着强烈窒息感的梦靥,禹佑凉的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也带了些血色。 第二天一早,禹佑凉在手机闹钟响起前醒了过来,他看了看窗外,夏天的清晨阳光就毫不吝啬地洒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禹佑凉到衣帽间换上了景夜阑给自己带回来的夏季制服,站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瞅,镜中的自己有种陌生的熟悉。 熟悉的是自己,陌生的是嘴角微扬的弧度。 走出衣帽间时才发现景夜阑比他起得还要早,正端着做好的早餐走出厨房。 看着换好安检制服的禹佑凉,黑色的连体工装恰到好处地显出了禹佑凉清瘦的身材,细长洁白的手臂与黑色的工装形成对比,不得不说穿上制服的禹佑凉确实很好看。 “先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饭。” 禹佑凉笑着点点头说到:“好。” 吃完早饭后,禹佑凉发现景夜阑也换上了短袖衬衣,不禁想到前不久自己问他夏天这么热为什么不穿短袖衬衣,当时景夜阑说来不及换了,明天上班再换短袖。 那个时候禹佑凉以为景夜阑就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他真得换上了短袖衬衣,不知道是因为夏天太热还是自己不经意的那句话呢? 看着景夜阑站在衣帽间外发呆,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景夜阑觉得他这副茫然的表情真得很好笑。 “在想什么?” 景夜阑边说边走到玄关前拿起了车钥匙和公事包,禹佑凉回过神来摇摇头,回答到:“没什么。”话落,禹佑凉也走到玄关换上黑色的高帮工鞋,看了看手表,“街尾有班车点,正好一会有班车会经过,那我先去赶班车了。” 说着,禹佑凉就准备出门,却被景夜阑叫住,他不解地看着景夜阑,只见景夜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车在地下车库,你为什么要去街尾坐班车?” 禹佑凉眨了眨眼睛问到:“啊?坐你的车?” 景夜阑偏头疑惑地看着禹佑凉反问到:“我的车怎么了?” 禹佑凉心里是寻思本来在裴鑫那里他和景夜阑就有些说不清楚了,不知道这会子他和景夜阑会在坊间被传成什么样,要是再坐着景夜阑的车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司,真是浑身是口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禹佑凉不知怎么又转了念,他想要说清什么呢? “喔,没怎么。” 禹佑凉还是乖乖地坐着景夜阑的车去上班了,黑色奔驰大g刚刚驶出地下车库的那一刻,禹佑凉的耳畔又响起了蒙斯特的那句他们都在找你。 禹佑凉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景夜阑看了看出神的禹佑凉关心问到:“怎么了?” 禹佑凉收束了心神说到:“喔,没什么。”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嗯,好。” 就在黑色的奔驰大g向街尾开去后,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対街。 粉色女孩隔着玻璃看向外面,问到:“那个蠢货就是死在这里?” “是的,小姐。” 粉色女孩看了看周围继续问到:“这附近有什么发现吗?” “蒙斯特只是从这里坠楼,但是这附近没查出来什么特别的事。” 粉色女孩靠近车窗抬头看向半山公寓,思考了一会说到:“那个蠢货的尸体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警方不会从他的尸体里提取到任何有关我们的信息。” “嗯,那个蠢货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回逃出实验室也许就是为了报仇。” “当年他重伤送医,如果不是实验室出手,他哪能活到现在?” “可惜,实验没有结束,这个蠢货终归只是个半成品,不过就算他没有出逃,估计最后还是会死在副作用的反噬下。”说着,粉色女孩嗤鼻一笑,“也许这个蠢货就是猜到自己熬不到实验后期,所以才会半途逃出实验室。” “可他发出定位是什么意思呢?” 粉色女孩盯着蔚蓝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博士说天使吹响号角,灾难降临世界。” “你的意思是天使在这座城市?” “定位器的作用就是找到那个带来灾难的天使,但是以那个半成品的神智来说并不能用正常思维来分析,我不排除他定位器的启动是行为上的失控。”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粉色女孩沉思了一会,说到:“想办法去调取临空区警察局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还有那个蠢货的尸检报告。” “好的,小姐,要不要通知实验室?” “暂时不用,实验室的命令是要我来把那个蠢货带回去,但是天使不比那个蠢货有意思多了吗?”说着,粉色女孩露出森寒的笑容,“找到天使后杀了他。” 想着自己有机会亲手屠杀天使,粉色女孩就觉得浑身激动得开始颤抖起来。 劳斯莱斯驶离了景夜阑家楼下,而另一边景夜阑的车停在了候机楼前。 禹佑凉从车上下来后对景夜阑说:“那我去上班了。” 禹佑凉关上车门后放下车窗,问到:“什么时候下班?” “要后天早上了。” 景夜阑笑了笑,继续问到:“我是问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喔,”禹佑凉反应过来,“上午的班,下午休息,晚上来接晚班。” “那中午到我办公室去休息吧。” “啊?” 又是一个禹佑凉反应不过来的要求,虽说他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自己,只是觉得流言聒噪吵人,但是如果真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出来,对景夜阑会不会有影响呢? 见禹佑凉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景夜阑微叹口气低头看了看腕表,没有去深究禹佑凉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说到:“我一会有个会,中午下班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说完,景夜阑不等禹佑凉有异议,就开车离开了候机楼,只剩下禹佑凉一脸蒙圈地站在候机楼外面消化中午去景夜阑办公室午休这件事情。 暧昧 回归工作后的禹佑凉发现生活仿佛一成不变,人类仿佛依旧紧随地球的转动而忙碌,只是同事们看他的眼光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知道这应该是跟景夜阑有关,不知道从裴鑫口中说出来的他与景夜阑会是怎样的关系? 一个和禹佑凉同一组上班的同事终于忍不住地问了出来:“小凉,你是不是跟景总关系特别好啊?” 禹佑凉摇了摇手,叹道:“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小凉,真是没看出来啊,平时我们在这里花痴景总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看我们笑话吧?” “小凉,我以后可要对你好些了。” “小凉,下次聚会能叫上景总一起来吗?” 聒噪的话语此起彼伏,透着一股股浓郁的酸味。禹佑凉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平时崇拜景夜阑的狂热分子,现在听说了禹佑凉和景夜阑关系不一般,心中打翻了醋坛子,明明景夜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是表现出一副被抢了情人的怨念。 那些同事们对禹佑凉的态度千奇百怪,有的积极热情,有的闲言酸语,有的隔岸观望,禹佑凉心中无奈,只能感慨景夜阑的光芒太过耀眼,而自己太过的不起眼了。 忙碌的工作、八卦的同事,加上休息了好些天带了些慵懒习惯的身体,半天工作下来禹佑凉觉得有些疲惫,不禁想起了有景夜阑陪着的那几天,不知道现在的景夜阑在做什么呢? 换班之后已经是中午了,下个班是晚上,禹佑凉有一整个下午可以休息,但他并不想回宿舍区,他舍不得浪费昼光。 拿出手机沉思了一会,禹佑凉想着早上景夜阑说让自己中午去他办公室休息,但是去他办公室会不会不方便呢?自己听了一上午的流言蜚语,如果这个时候再跑去景夜阑的办公室,会不会给他平添许多麻烦? 想着想着,禹佑凉叹了口气,住在他家里本来就给他添了很多烦,还是不要再去要求更多吧?于是他把手机揣进了裤袋,一个人来到候机楼的美人鱼咖啡馆,想要照旧点杯咖啡,找个角落听听音乐,顺便猫上一个小屋。 来到了美人鱼咖啡馆的时候正值航班高峰期,有许多旅客在排队买咖啡。禹佑凉看了看店里店外坐着满满当当的人,再看看他们手边的各式手提箱,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走到咖啡馆外找了个公共区域的长木条椅坐了下来,想等这波赶飞机的旅客散了后再进去。 又看了眼咖啡馆里排得长长的队伍,禹佑凉从双肩包最外层的口袋里拿出一副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喜欢的音乐响起,像一道分界线将他与外界隔离,聒噪的世界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安静地看着别人的世界。 来来往往,反反复复。 此刻手机里播放的是一首关于成长的歌曲,低沉深邃的女声将禹佑凉带入了成长的烦恼,他觉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都穿着厚重的盔甲,将心事藏在了一个隐秘的空间,看似无坚不摧的在复杂世界里为生存而努力,但在心底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躲着一个抱膝蜷身的胆小鬼,又或者关押着一个沉睡的野兽。 禹佑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沉迷,那么他的内心里藏着的究竟是一个小男孩,还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呢? 为自己的孤独与反复找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借口后,禹佑凉释然一笑,这样他就可以继续享受这份孤独,也可以纵情地胡思乱想。就在他偷摸着沾沾自喜时,眼前出现了一杯咖啡,纸杯上印着大大的美人鱼logo,握着咖啡的依然是那双细长骨干又好看的手。 听说对手的这份偏爱叫做“手控”,但是禹佑凉又不觉得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控,因为这个世界上能打动他的只有一个人的手,而这个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端来了一杯温热的咖啡。 “给,焦糖玛奇朵。” 熟悉的低磁声音响起,禹佑凉抬起头正对上景夜阑逆光的容颜,还是早晨那件短袖衬衣,衣摆扎进了九分西裤中,完美的身材比例、修长的直腿,金丝眼镜下的帅气脸庞,无论在哪里都自带光芒的人,吸引了来往旅客和工作人员的目光。 禹佑凉怔怔的结果咖啡,他着实不解这么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怎么对自己这么上心? “你怎么在这里?” 见禹佑凉抢在自己面前问了出来,景夜阑觉得有些好笑,转身和禹佑凉一起坐在了长椅上。在景夜阑坐在的同时,禹佑凉慌忙向旁边挪了挪,留出一个空间给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啊?” 禹佑凉觉得自己智商掉线,景夜阑说到:“早上不是说让你中午去我办公室休息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180公分的禹佑凉身材清瘦,单看其实显得挺高,但是这样坐在了身高190公分的景夜阑身边,不知怎么显得有些娇小。 “没,我怕打扰你。” “我能让你去找我,就不会被打扰。” “喔。” 景夜阑转头看着身边的禹佑凉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你都是这么茫然的表情?” 为什么茫然?禹佑凉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当然是因为景夜阑的光芒万丈啊,还有那莫名其妙对自己的好,如果是别人这没有原由的对自己好禹佑凉会果断地去拒绝,可是景夜阑的好他却很受用,不由得嘲笑起自己的庸俗,感叹自己果然是这个看脸的世界里一只生物。 看到禹佑凉又是一脸茫然地表情,景夜阑笑出了声,说到:“你看,你现在又是这副表情。” 禹佑凉眨了眨眼睛,大脑仿佛短路了般问到:“我没,我只是……” 禹佑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怎么告诉景夜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担心越解释只会让景夜阑厌烦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什么也都还没有发生,禹佑凉居然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你中午打算在哪里休息?” 见禹佑凉面露难色,景夜阑没前兆地转换了话题,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不想让小朋友为难。 禹佑凉回过神来指了指咖啡馆回答:“一会等里面人不多了,我到里面猫一会。” 景夜阑看了眼人来人往的美人鱼咖啡馆,忽而站起身来说到:“一下午猫在这里怎么会舒服?走吧,我车停在了对面,到我办公室去休息一会。” “啊?” 禹佑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景夜阑看着嘴巴张成“o”型的禹佑凉,似乎已经习惯了禹佑凉的一惊一乍。 “我的办公室开车五分钟就到,有间休息室,你可以在那里休息。” 禹佑凉忙摇手说到:“不用了,不用了,我其实不用休息的,我在咖啡馆听听歌、打打游戏,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景夜阑不等禹佑凉解释完就拿起了他放在椅子上的双肩包说到:“要打游戏也去我办公室打,走吧。” 话落,景夜阑转身就走,禹佑凉却站起身来呆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 景夜阑回过神来看着挪不动步子的禹佑凉问到:“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禹佑凉赶忙摆了摆手,说到:“没有遇到什么事。” “那是身体不舒服?” 景夜阑是真的关心禹佑凉,怕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禹佑凉摇了摇头说到:“也没有,身体很好。” “那是怎么了?” “那个,”禹佑凉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散了会以后在等你的电话可就是没等到,以为你还没轮班,上班又不方便接电话,所以过来接你,没想到你居然躲到咖啡馆来了。” “我没躲。” “没躲就好,走吧。” 话落,景夜阑再次转身离开,禹佑凉见自己的包都被景夜阑拿走了,只能跟着他上了车,按照他说的到他办公室去午休了。 从候机楼到办公楼很近,禹佑凉看着窗外的街景,明明是看了很久的风景却在今天渲染出一种旖旎的氛围。 见禹佑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出了神,景夜阑问到:“这边你没来过吗?” 禹佑凉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说到:“没有啊,我经常会走这条路,回宿舍区的时候都会经过你们的办公楼,只是以前从来都不在意那栋办公楼,觉得那里跟我毫无关系。” 禹佑凉的话中藏了些与心情一样旖旎的意思,但他自己没有察觉。 景夜阑却听懂了话中不经意隐藏的另一重意思,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出一个弧度。 “那现在呢?” “嗯?” 禹佑凉没察觉到自己话中隐藏的意思,也没有意识到景夜阑问题里藏得深意。 “现在?” 禹佑凉嘀咕着,现在是什么样呢?现在会关注这栋办公楼是因为景夜阑在这里面。 意识到这点后禹佑凉猛然转头看向景夜阑,他这才明白刚才的话多么有歧义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因为慌张与羞涩,禹佑凉的脸颊变得绯红,难得从他那张看不出神情的脸上看出如此外露的神情。 景夜阑依然不去为难这个小朋友,只是心情很好地说:“到了。” “啊?” 禹佑凉看了看前方,景夜阑的车已经开进了办公楼偌大的院子里,停到了景夜阑的专属车位。 卫星楼 景夜阑的办公室很大,办公桌旁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见南城机场横贯东西的四条跑道。此时跑道头正有一架飞机进近而来,从视野中一个遥远的光点逐渐形态清晰,机身喷绘着天空的样子,天蓝的底色和白色的云彩与真正的天空遥相映衬,相得益彰。 那是云端航空独有的喷绘,据说云端航空的总裁与夫人伉俪情深,也是业内一段佳话。 走进办公室后,景夜阑将禹佑凉的包放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指了指靠里面的一扇门对禹佑凉说:“那里是休息室,里面有卫生间,我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在那里,你可以用。” 听到景夜阑这么说,走到落地窗前的禹佑凉倏然转过身凝视着景夜阑,如果只是答应了自己的父母要照顾他,那么景夜阑为他做的一切似乎过界了。 禹佑凉想问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设置了问题,却没有给这个问题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不敢去面对这些时日来在心里逐然升起的期待,就像长久以来随着记忆一同缺失的安全感。 “想问什么?” 习惯了禹佑凉的纠结模式,景夜阑很体贴的主动询问起来,但禹佑凉反倒不知道该怎么用问题来替代答案,于是抿了抿嘴。 又是这样为难的神色,景夜阑也不勉强,走到茶几边给禹佑凉倒了杯水递过去。 禹佑凉刚接过那杯温水,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他有些没来由的紧张,不知道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景夜阑的办公室里会生出怎样的闲话。 景夜阑却淡定地说:“进来。” 来的人是景夜阑的秘书,一个个头比禹佑凉稍矮一点,但是看上去比禹佑凉要小一些的男孩。 “景总,您定的午餐。” 景夜阑颔首说:“放在茶几上吧。” 秘书把两份工作餐放在了茶几上,与此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禹佑凉,显然她对这个出现在景夜阑办公室的男孩很感兴趣,特别是禹佑凉身上还穿着安检的制服。 景夜阑为禹佑凉介绍到:“他叫司盖,是我的私人秘书。” 见景夜阑大方地向禹佑凉介绍自己后,司盖也开启了自来熟模式,笑眯眯地看着禹佑凉说:“你就是小凉吧?” 禹佑凉看了眼景夜阑,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于是禹佑凉点点头说:“嗯,我是,你怎么知道我的?” 司盖挥了挥手,笑着说:“能住在景总家的你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我虽然有景总家的钥匙,但每次都只是把他要的东西放进去,从来不敢多呆呢。” “啊?” 禹佑凉有些惊讶,这时景夜阑抬眼看了一下司盖,只见他慌忙收束了笑容,瞬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景总,那您先好好休息,不打扰您了。” 话很正常,但从司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微妙。司盖乖觉地从外面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景夜阑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两份热腾腾的工作餐摆在了茶几上。 “今天时间有点紧,我下午约了航空公司的高层谈事,所以让司盖订了工作餐。如果不合胃口,我现在开车带你去附近的那家餐厅吃?” 那家餐厅里别的不多,熟面孔倒是格外多。禹佑凉忙坐到了景夜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这个工作餐已经很好了,平常我上晚班都只是在咖啡馆吃个三明治,再喝杯咖啡就好了。” 这话是出自真心的,虽说这两盒叫工作餐,但是无论从色香味还是营养搭配上,都不是大众认知中食不下咽的工作餐。 听到这话的景夜阑抬眼看着禹佑凉,金丝眼镜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华,转瞬即逝后景夜阑又垂下了视线拿出筷子,说到:“以后在我这里要好好吃饭,总那么随便吃对身体不好。” 禹佑凉没有听出景夜阑话中的生气,只是无所谓地回应:“其实我对吃饭要求不高,有的时候不吃也可以,饥饿的感觉也是一种难得体验。” 景夜阑对禹佑凉这种谬论本想回斥一番,但是见禹佑凉难得渐渐放下了防备,与自己也随意了些,不想破坏这逐渐向好的氛围,便将筷子递给了禹佑凉。 “下午你好好休息,晚餐我会让司盖送来,等我那边忙完了会过来送你去上晚班。” “啊?”禹佑凉觉得这待遇未免太好了,在接过筷子的同时慌忙摆起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 禹佑凉心想这要是送他去上班被同事在一看见,他耳根子真是再也不得清净了。 “你很抗拒我对你的好吗?” 景夜阑这突如其来的心灵拷问确实把禹佑凉问住了,他细细想了想,这和自己的疑问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被景夜阑先问了出来。 “我只是不习惯这种莫名而起的好。” 禹佑凉回答得很坦诚,他觉得既然景夜阑对他好,他也不应该去隐瞒。 景夜阑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一边为禹佑凉打开了工作餐的盖子一边问:“在你心里什么叫莫名而起的好?” 禹佑凉想了想回答到:“比如你现在对我的好,在几天前我们甚至都没见过面,虽然说你和我父母认识,但这好似乎有些过了。” “有人对你好不好吗?” 景夜阑的这个问题直击了禹佑凉的心灵,有人对自己好当然好啊,其实禹佑凉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一开始觉得景夜阑对自己有些不能言明的企图,可现在既然是受了自己父母之托,那么景夜阑对自己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些所谓的企图,为什么禹佑凉反而觉得有那么些许失落呢? 两个人就这样有的没的一问一答,偶尔的话题在心灵深处突击一下,就这样吃完了工作餐。 虽说叫工作餐,但是吃进胃里很舒服,吃完饭禹佑凉坐在沙发上打了会游戏,景夜阑则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了些文件。禹佑凉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偷瞄一下景夜阑,那被窗外的阳光勾勒出的侧颜轮廓很是迷人,让禹佑凉不自觉的觉得口干舌燥,慌忙喝了口水缓解尴尬。 温饱的午后,禹佑凉打着打着游戏就泛起了睡意,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景夜阑将视线从笔电屏幕中撤回到了禹佑凉的身上,说到:“还要上晚班,去休息室睡会吧,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我最近事情多一直都还没有用过。” 禹佑凉看了看休息室的门有些迟疑,景夜阑继续说:“既然不要我送你去上晚班,那我要司机开车送我出去,我把车钥匙放在桌上,你自己开到候机楼就可以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一对老夫老妻,禹佑凉在为景夜阑的细心体贴感动的同时脸颊泛出了羞涩的红润。 “真的不用了,这里离候机楼很近,我走过去就可以了。” 嘴上是这么说,禹佑凉心里却嘀咕着,如果真开了景夜阑那辆奔驰大g过去,那些八卦的同事指不定怎么来编排这件事。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他担心这些流言蜚语会对景夜阑造成影响。 不过一早就起床的禹佑凉这会子确实有些困了,许多意思在困倦的意识中无法组合成一个完整有逻辑的句子,他走进休息室躺在了景夜阑的床上。床垫很软很舒服,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家里那股属于景夜阑的味道。 过了没多久,景夜阑走进了休息室,伴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禹佑凉不知怎么紧张了起来,但是脚步声并未在床边停留,而是越过了床沿走到窗边,贴心地为禹佑凉拉上了窗帘。 窗帘拉上后房间陷入一片昏暗,景夜阑就这样没有停留地走出了休息室,顺手轻轻带上了休息室的门,一切都是轻柔的,禹佑凉在这份轻柔中缓缓进入了睡眠。 深眠无梦直到日落西山,禹佑凉醒来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40了,他翻身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无梦安稳后的宁谧。 禹佑凉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休息室,西照恰到好处地将天黑前最后一束光送进了景夜阑的办公室,黄昏的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宁,禹佑凉发现晚餐正和景夜阑那辆奔驰大g的钥匙一起摆在了茶几上。 禹佑凉笑了笑,心里感慨有人照顾的感觉果然还是挺好的。 吃过了景夜阑准备好的晚餐,禹佑凉还细心地将包装盒放入垃圾袋,背着双肩包离开了景夜阑的办公室。他还是没有拿那把车钥匙,从这里走到候机楼确实并不远,带着耳机听着歌,这条路走得也是另有一番乐趣。 晚上的旅客很多,步履也比白天要缓了一些,也许是夜晚令人疲惫,又或者夜色令人不自觉得望而却步。 南城机场三座航站楼都是不夜楼,24小时不停航运转,可唯独2号航站楼中间那座卫星楼会在凌晨2点半最后一架航班抵达后关闭几个小时。 所以当禹佑凉下完班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忙忙碌碌的一晚上其实并没有那么累,禹佑凉一直觉得自己的体质适合上晚班。 看着往来形色大不相同的旅客,他们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都带着各有的故事,偶尔会有纯真的小朋友冲禹佑凉露出笑容,他觉得这是种难得的乐趣。 虽说航班结束了,旅客也都离开了,但是禹佑凉的工作还没真正结束,他还要清点工作用品,等到他将所有工作用品登记造册并一一归位后,卫星楼的夜航已经结束,所有的灯光全部关闭,视野瞬间归入黑暗。 禹佑凉习惯了这样的黑暗,他的眼睛即便在黑夜里也可以清楚地看见物品,这也是他那琥珀色的眼睛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个看似没什么特殊的夜晚却有些不同,他觉得这座因为关闭而变得冷清的卫星楼里似乎藏了些什么,有种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弥漫。 自从遇见景夜阑后,又或者是经历了蒙斯特那一遭,禹佑凉明显觉得自己胆子变大了很多,起码在他敢独自走在偌大空荡的候机楼里寻找危险的来源。 夜危 卫星楼的灯全部关闭,但是旁边2号航站楼主楼的灯光有一些折射进了卫星楼,里面虽说不至于漆黑一片,却也被这零星灯光烘托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黑夜放大了许多潜藏的细枝末节,卫星楼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离开了,放眼看去只剩下禹佑凉一个人,但是禹佑凉却觉得在这空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隔壁主楼折射进光的玻璃幕墙上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一道黑影,卫星楼顶部梁柱上有步点声,即使很轻微却还是被禹佑凉的听觉捕捉。 禹佑凉心中很慌,不知名的危险正在靠近自己,但比起不久前只会惊慌的他而言,此刻的禹佑凉正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去捕捉那不明生物的行动波长。 显然这个不明生物并没有急迫地想要攻击他,而是以卫星楼的梁柱为踏点,围着他盘旋跑动。 它在观察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后,禹佑凉倏然睁开眼睛,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不明生物从顶部横梁上跳了下来。禹佑凉感觉到一根细钢丝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原来刚才地围转只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将钢丝套到自己的脖子上。 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禹佑凉被巨大的力量钳制并拉升至了空中,脖颈处的钢丝嵌入了血肉中,气管被挤压而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 禹佑凉双手抠在脖颈上的钢丝拼命地挣扎,双腿来回踢腾,但是被强大的力量拉扯而嵌入血肉的刚才根本无法徒手解除钳制。 窒息感让禹佑凉逐渐失力,他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好像蒙上一片灰白的雾气,根本看不分明。 死亡的恐惧再次来袭,他瞳孔有了放大的趋势,在最后一点挣扎后禹佑凉猛然将双眼睁大到极致。 黑暗中响起了凌梓惟的声音:“警察!住手!放开他!” 凌梓惟的警示过后,禹佑凉觉得自己脖颈处的钢丝被松了力气,他从高空摔落下来,后背生生落在了地面,后脑勺直接砸在了地上,痛觉与眩晕感同时袭卷而来。 禹佑凉躺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头部剧烈的疼痛感袭来,脑海中浮现出许多零散的画面,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快速播放。 禹佑凉记不起这些画面从何而来,但是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双拳紧握,感觉到有股力量在自己身体里逐渐升腾而起。 “小凉,小凉……” 耳畔中有个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禹佑凉觉得自己又走入了一片黑暗中。 “谁?谁在叫我?” “小凉藏好,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你是谁?” “小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谁?你到底是谁?” 在黑暗中与不明的人对话,禹佑凉却觉得很熟悉,但是就在禹佑凉想要探求个究竟时,那个声音瞬间消失不见,禹佑凉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升腾而起的力量也消散而去。 无力的身躯因为撞击产生的疼痛而恢复了感应,禹佑凉猛然张开眼,艰难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将已经松了的钢丝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而蒙住视线的白色雾气也渐渐散了去,他看见与凌梓唯颤斗在一起的是个足有两米的高壮男人,如铜墙铁壁般的肌肉展现出强大的力量感。 凌梓唯的身后在南城警察局是数一数二的,上次的格斗大赛中凌梓唯以轻微弱势与冠军擦肩而过得了亚军,可此时的眼前,凌梓唯被那个男人强有力的挥拳打得连退了好几步。 “阿惟……” 由于刚才受到了强烈挤压,禹佑凉还没有办法发出很大的声音,凌梓惟见他醒来忙喊:“小凉!报警!” 禹佑凉如梦初醒忙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那个高壮男人见到这一幕回头看向禹佑凉,在与那个男人四目相对时,禹佑凉看清了他的长相。 那个男人身材高壮,没有头发,脸上的肌肉凹凸不平,依稀还有缝合的痕迹,就像把不同的肌肉组织像补丁一样填入了面部。 这样的长相让禹佑凉倒吸口冷气,而那个男人更是冲着禹佑凉咧嘴笑了笑,暗黄发黑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禹佑凉手机还没播完报警电话,那个男人就以与高壮身躯不衬的速度灵活飞快地窜上了房梁,他明显不恋战,但为什么要袭击禹佑凉呢? 凌梓惟没有去追而是跑到了禹佑凉身边将他扶起,关切问到:“怎么样?我叫救护车。” 禹佑凉摆了摆手,摸着痛感未消的脖子,声音微弱地说:“没事,我不想三天两头进医院,那个人是谁?” 凌梓惟摇摇头回答:“不知道,光线太黑看不清,只知道身高应该超过两米,身材魁梧,格斗力量很强大。” 禹佑凉倏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再说话,指尖拂过脖子上被钢丝勒出的红色血痕,刚才就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真的就像是人类求生的最后一口气即将消失时,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快。不只是脖颈处的疼痛消失了,遭到挤压的气管似乎另寻到一种方式缓解了窒息感,那是一种被释放的舒适感。 禹佑凉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又在发生改变,但是从视力到听力,再到现在的呼吸,这些不明就里的改变到底是为什么? 禹佑凉百思不得其解,凌梓惟见他面色凝重不禁问到:“小凉,怎么了?” 禹佑凉回过神来,说到:“喔,没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晚好像不用轮班。” 凌梓惟叹了口气说到:“昨天有位地铁女职员在机场站卧轨自杀,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想着晚上再来查一查,没想到来到楼里就看到你被袭击。” 凌梓惟的话不知道触动了禹佑凉哪根心弦,他颤了颤问到:“卧轨自杀?” “初步判定是卧轨自杀,但是还没最后定案。” 禹佑凉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于是深吸口气,眼下他自顾不暇,身体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上次进医院做全身检查也没查出任何异样,只有他自己能够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他该怎么办? “小凉,小凉……” 凌梓惟唤回了禹佑凉飘忽的思绪,他定了定神说到:“没事,我先走了,你忙归忙,也注意身体。” 禹佑凉的声音恢复了一些,但讲话的声音还是很微弱。 见他这样,凌梓惟也说:“你也赶紧回去休息,那个人我明早会调取监控来查的。” “嗯。” 禹佑凉点了点头,在凌梓惟的陪伴下走出了卫星楼。 走出卫星楼后,禹佑凉看见景夜阑的车正停在门口,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靠在车旁抽烟的景夜阑,下意识地系上了衣领处的第一颗扣子,想要挡住脖子处的印记。 景夜阑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短袖衬衣和黑色九分西裤,系在腰身的黑色皮带很好地诠释了窄腰紧臀的真正含义,完美的身线若隐若现的被勾勒出来。 见景夜阑没有换衣服,应该是和航空公司的负责人谈完事情后直接来航站楼接禹佑凉了。 禹佑凉沉醉在这美好的颜值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么幸运的一个人,大家都在期许的人就这样来到了自己身边对自己照顾有加。 禹佑凉走到了景夜阑的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景夜阑看着禹佑凉从航站楼出来,掐灭了手中还剩半根的烟,上前问到:“我开完会接到司盖的信息,说我的车还停在车库,我想你应该没有开车来,所以我特地来接你。不过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晚?我看你的同事早就走了。” 凌梓惟也缓缓地走上前与景夜阑打了个招呼到:“景总,这么晚还来了,小凉他……” 禹佑凉怕凌梓惟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于是抢在凌梓惟前面回答:“清点物品花了些时间。” 凌梓惟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禹佑凉,眼神里好像在问禹佑凉为什么不告诉景夜阑真相。 面对凌梓惟的疑问眼神,禹佑凉也回应了一个眼神。这些年的友情养成了二人之间眼神交流的默契,禹佑凉的回答也是笃定的,他贪恋从景夜阑那里得来的温情,他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些奇怪的事件中,也许就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但是景夜阑与这些无关,他要自己一点点去弄清楚,可绝对不会让景夜阑卷入其中受到伤害。 凌梓惟忽然明白了,禹佑凉所有的高冷在景夜阑面前完全破了功,心里有些吃味,但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就这样看着禹佑凉上了景夜阑的车。 禹佑凉看着凌梓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放下了车窗问:“你去哪里?要送你吗?” 景夜阑也探了探头说:“是啊,凌警官,这么晚了。” 凌梓惟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景夜阑和禹佑凉的好意。 “不用了,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拜拜。” 话落,凌梓惟转身离开了,看着凌梓惟离开了,禹佑凉也放上了窗户,转头看向景夜阑问到:“你一直没有回家吗?” 景夜阑笑了笑回答:“我散了会回到办公室发现车钥匙还在桌上,横竖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所以我就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正好等你下班了来接你。” “处理到凌晨三点?”禹佑凉被温暖到了,刚才在航站楼里遭遇到所有的茫然被一扫而光,不觉露出了笑容。 景夜阑发现了禹佑凉的变化,他似乎与自己亲近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防备着自己,对这样的变化景夜阑是喜闻乐见的,他伸出手帮禹佑凉捋了捋乱发。 “走吧,送你到宿舍。” “嗯,好。” 就这样,景夜阑开着车驶进了宿舍区的夜色中。 漩涡 跑道另一头的小山坡上,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那里,粉发女孩靠在车身上看着不远处一架起飞的飞机从自己头顶飞过。 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粉发女孩清楚地看见爬升的飞机两旁涡轮发动机的叶片在飞速旋转,带动着椎体上的白色螺旋标记在眼中化作了一个白色的漩涡,好像随时要将人吞噬。 粉发女孩露出了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她本来只是来捡一具半成品的尸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她没有想过要遇到的女人。 粉发女孩遇见的女人是地铁公司的一名女职工,可这名女职工还有另一个身份,她和蒙斯特一样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试验品,而且还是从粉发女孩手中逃出来的。因为这样,粉发女孩被实验室处以了鞭刑,皮开肉绽的后背虽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却是一种极大的屈辱,让她被实验室的其他试验品嘲笑了很久。 来到南城后,粉发女孩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造成她屈辱的始作俑者,并且一路尾随她,发现她竟然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南城,还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 粉发女孩不甘心,为什么她被人嘲笑了这么久,而这个给她带来屈辱的女人却可以在南城幸福地活着? 她不配活着。 昨天晚上最后一班地铁即将进站,那名地铁公司的女职工却被粉发女孩和大个子绑在了轨道间,站台显示屏上显示着下一列地铁将于三分钟后抵达。 “三分钟?”粉色女孩冷冷的说,“尤娜,你的生命究竟是可以活到你进化死去的那天,还是只剩下三分钟,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了。” “爱丽丝,求你放过我。” “闭嘴!”爱丽丝愤怒了,“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当年你逃走了以后我不只受了一百鞭刑,还被嘲笑了很久都抬不起头来。尤娜,”爱丽丝眼放寒光,“你该死!” 尤娜拼命摇着头,因为惧怕而流下了泪水,她大声说到:“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逃出实验室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爱丽丝刻意挑高音调,脸上划出不屑的笑容,好像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掩嘴轻笑,出口嘲讽到,“你以为逃出了实验室就能摆脱实验室做个普通人?” “爱丽丝,看在我们是同期的份上,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爱丽丝冷笑到:“我当然可以放过你,同期的人也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那我们换一个玩法吧,听说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愿意用他的命来抵换你这条命,我倒是也能消一口气。怎么样,尤娜?” 尤娜猛然睁大双眼,大喊:“不行!他是无辜的!他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爱丽丝看了眼显示屏上,又看回拼命挣扎着的女人,平静寒栗说到:“还剩两分钟,你的命还是他的命,你自己选。” 尤娜的四肢拼命挣扎,奈何爱丽丝将她死死地绑扣在了铁轨上,她已经隐约可以感到身下的轨道开始了轻微颤抖,列车就要进站。 尤娜几近绝望地喊到:“爱丽丝,求你放了我,我当时只是想逃出实验室,我没有想过出卖你,从没有想过!” 爱丽丝并不理会这些说辞,看了看屏显上的时间,冷冷地说到:“还剩一分钟,尤娜,你的生命只剩下了一分钟,难道那个男人的生命真的比你重要?要知道就算你今天保护他死掉,说不定明天他就另结新欢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尤娜,值得吗?” 尤娜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列车的大灯照进了黑暗的隧道,她知道生还无望,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爱丽丝,你不得好死!你和实验室一样,都会被摧毁!!” 话音刚落,地铁进站发出了轰鸣声,却再也听不见尤娜的声音了,大个子扭了扭脖子,冷冷地看着地铁下方,说到:“活该!” 爱丽丝却眯着眼长吁一口气,说到:“愚蠢的女人。” 爱丽丝的思绪回到了现在,飞机略过头顶后爬升到了高空,收齐了起落架,机翼左低右高开始转向,正式进入航程。 从回忆的漩涡中出来,爱丽丝缓缓地开口,语气不急不慢。 “吉安,我忽然发现南城真的是个好地方,这个看似普通的城市里居然藏了那么多的惊喜,连她都藏在这里。”爱丽丝说着向南城机场上空的夜色说到,“试到那两个人了吗?” 刚才在候机楼里袭击禹佑凉和凌梓惟的男人从还未破晓的夜色中缓缓走了出来,声音嘶哑又恐怖。 “小姐,感应器没有能量反应。” 爱丽丝微微偏头抬眼,视线从跑道游移到了航站楼。 “你从警察局里复制出来的案卷里写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蒙斯特攻击的就是那两个人,如果说他们其中一个就是天使,感应器是会有能量反应的。” “可是再加上之前死的那个人,他们三个就是当年抓捕蒙斯特的人,也许启动定位器只是他意识混乱时的误操作,毕竟他的实验只进行了一半,意识混乱是很正常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我总觉得蒙斯特启动定位器一定跟天使有关。” “可是实验室的指令到了,要我们带着蒙斯特的尸体回去。” 爱丽丝沉思片刻,再抬眼时眼角露出了寒戾的笑容,她说到:“不急,那个女人自以为是实验室的神,谁都动不了她,如果这回真的能够在这里找到天使,今后实验室里看谁还敢小看我。” “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爱丽丝捋了捋自己粉色的头发,捧起一缕在手心里,看得出起了神。 上完第二天的白班后,禹佑凉难得赶上一个轮休的周末,景夜阑也没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当禹佑凉周六早上睡到自然醒后走出房间,就看见了为自己做好早餐的景夜阑。 被南城机场的年轻男女们奉为男神的景夜阑居然为自己做早餐,这件事情说出去想来又会要羡煞一众人,并为自己招来许多“仇恨”吧?想到这里,禹佑凉不禁掩嘴偷笑,他渐渐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个俗人,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孤冷,起码他也不能免俗地喜欢这种独一无二。 “醒了?来吃早餐吧。” 景夜阑的声音平静又温柔,自从遇见景夜阑后他好像就是这么一副处变不惊、万事在心的从容感。 “嗯。” 禹佑凉洗漱完坐在了饭桌前,看似清淡却是用高汤煮的细面,上面铺着一个流心煎蛋,看着简单的早餐却有着景夜阑的用心。 景夜阑也坐在了禹佑凉的身旁,一边陪他吃早餐,一边问到:“这个周末你休息有什么安排吗?” 禹佑凉这才想起昨晚睡前接到了同事的信息,今天晚上年轻的同事们相约到ktv唱歌减压。 其实禹佑凉对这样的集体活动兴趣不大,每次在ktv他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刷手机,是那种没有存在感的存在。 想着景夜阑对自己这么温柔这么好,禹佑凉不想有什么隐瞒景夜阑,虽然他和景夜阑并不是潜层希冀中的那种关系。 于是禹佑凉诚实地回答:“同事约了晚上去ktv,可我不想去。” 景夜阑却笑了笑说:“没事,去吧,年轻人应该多和年轻人一起玩一玩,这样才会有活力,你有些太安静了。” 听到这话,禹佑凉心中的第一反应是在景夜阑的认知里他究竟是有多老?怎么言语间就这么差出一个辈分来了?虽然也许他们真的差了辈分。 再往细里想,禹佑凉觉得心里蓦地突了一下,景夜阑这话的意思是他不喜欢这样安静的自己吗?但是自己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孤僻的性格,他所有的合群都是伪装出来的,而那些他人口中所谓的孤独却令自己安逸舒适。 “喔。” 禹佑凉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为什么在隐隐的疼,他埋头吃面,景夜阑原来不喜欢这样孤僻的性格,不过好像大部分人喜欢的都应该是那种充满活力的人,能够在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能够让所有人都喜欢,就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的存在。 与太阳相比,星星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禹佑凉心里有些失落,他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就只是埋头吃面,但是景夜阑似乎看穿了禹佑凉的心思,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这个心很重的孩子。 “等你们结束了我去接你。”禹佑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倏然抬起头,对上了景夜阑那温暖的眼眸,“可以喝点酒,但不要喝多了,酒醉伤身。” 景夜阑这样温柔地嘱咐让禹佑凉再次露出了笑容,他不喜欢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但他喜欢景夜阑的温柔。 “那我等那边快结束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 见禹佑凉对自己也没有了开始的生疏感,景夜阑心中也有股莫名的暖意,他想对禹佑凉好,自然也希望禹佑凉能够坦然地接受他的这份好意,不然自己的好意只会成为禹佑凉的负担,景夜阑不愿事情变成这样。 “嗯。” 关系 消失的攻击者 放任 摩天轮 因为在景夜阑的怀中感受到短暂的温暖,禹佑凉一夜无梦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时却没见着景夜阑。 看着餐桌上准备的早餐,牛奶杯下压着一张便笺纸,禹佑凉不解地拿了起来,上面是景夜阑的“蓝黑笔迹”。蓝黑墨水已经鲜少人有使用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景夜阑却对蓝黑墨水情有独钟。 有时在电子办公系统里也会见着一些手签文件的扫描件,但凡是蓝黑墨水的字迹就一定是景夜阑的签名,而且景夜阑的字飘逸洒脱,自成一格,隐隐藏了些浪漫主义,久而久之就被称为了“蓝黑笔迹”。 只是这回的“蓝黑笔迹”并不是工作批示,而是景夜阑对自己的关怀。 “临时有会,今天回来会比较晚,早餐已经做好了,醒来热热吃。我晚上在沃姆酒店有个应酬,回来会比较晚,记得三餐要按点吃。” 禹佑凉握着景夜阑留下的便笺纸,不知怎么心里升起的暖意冲到了眼中,有些湿润在眼眶中酝酿,但是嘴角却勾出了一抹笑,被人关心与惦记的感觉真得很好。 想着,禹佑凉拿出手机给景夜阑发了条简讯。 “知道了,你也要好好吃饭。” 简讯传出后,禹佑凉觉得这样的关心有些亲昵,但他也没了早前那些拘束,特别是当景夜阑回复了一条“好的”后,禹佑凉真真正正地投入并享受起这种不明却温暖的相处方式了。 吃过景夜阑准备的早餐后,禹佑凉看了看偌大的房间,虽说每天都会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但是禹佑凉就是想要为景夜阑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在继上次亲自做了晚餐后,禹佑凉又认认真真地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做完卫生看着亮堂堂的房间,虽然景夜阑的家本身就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但是禹佑凉就是觉得这个房间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的禹佑凉从景夜阑的书柜上翻出一本自己能够看得懂的历史类书籍,他不是个太喜欢期待未来的人。有关创新技术或者科技前沿那种可以刷新人类认知的内容,他都读来乏味。 与此相反,禹佑凉喜欢对过去的事情追根溯源,探个究竟,他喜欢在寻找一些不太有实际意义的答案。 禹佑凉把书放进了自己的双肩包,换上短袖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穿上一双干净的白球鞋,背着双肩包,简单清爽地出门了。 景夜阑家的楼下就有一家美人鱼咖啡馆,虽然说这家咖啡馆商业名气远大于实际味道,但禹佑凉是一个被习惯与情怀支配的人,他对味觉没有那么挑剔矫情,比起味道他更习惯于那个大大的美人鱼logo。 禹佑凉点了一杯冰美式,其实比起焦糖玛奇朵他更喜欢美式咖啡,味醇且香。只不过他的体质比较奇怪,焦糖玛奇朵里的咖啡和糖分含量是恰到好处,但是如果是缺了糖分的纯咖啡,禹佑凉会持续两到三天的精神亢奋,夜不能寐,虽说他对睡觉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执着,但是清醒地与黑夜四目相对,藏在空气里的诡异因子被不断放大,那些恐怖的念头化作了枕上跳跃的音符,奏出一曲黑色的乐章。 不过现在禹佑凉觉得有景夜阑在,即便整晚睡不着觉,也不会惊慌失措到几近疯狂。更何况炎炎夏日里喝上一杯冰美式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去糖的滋味更加刺激真实的味觉,也更接近真实的爱情。 爱情?禹佑凉怔了怔,是爱情吗?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禹佑凉拿着冰美式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打开了从景夜阑书房里带出来的书,那是一本探索人类起源的书,但又不是纯学术性的,这本书除了在生物领域讲述了人类起源,更是同步联系到人文方面,在那一堆金融、经济、航空等专业书中格外显眼。 禹佑凉听同事谈起过这本书,他早就想看一看,不过一直没有时间与心情罢了。作为一个性格安静的人,一杯冰美式和一本书就足以让禹佑凉在咖啡馆里呆上一个下午,直到手机里收到徐椰一发来的简讯,约他到摩天轮餐厅吃晚餐。 摩天轮是南城一座地标性建筑,建造在海边,除了可以俯瞰南城全景外,更是有米其林星级餐饮。 对于吃晚餐这件事,禹佑凉本来打算在美人鱼咖啡馆解决晚餐后再回家,但是他扶着酸痛的脖子左右转了转,看了看外面发挥余热的夕阳,觉得还是有必要出去走一走,换换心情,缓缓思绪。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徐椰一约着吃晚餐的摩天轮餐厅正好就在景夜阑应酬的沃姆酒店对面。 想到这里,禹佑凉拿出手机给景夜阑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准备和徐椰一到摩天轮餐厅去吃晚餐,看似是报备自己的去向,其实禹佑凉是想告诉景夜阑自己会去他的对面餐厅。 果不其然,景夜阑很快便回了一条信息说等他忙完应酬接禹佑凉一起回家。 就这样,禹佑凉兴高采烈地应了徐椰一的邀请,把书放回了包里,坐地铁来到了摩天轮。 因为摩天轮坐落在海边,所以出了“摩天轮站”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第二眼便是海边的摩天轮。 摩天轮的车厢是渐变的颜色,像是色彩的漩涡,将你带入神奇的世界。下面有许多游客,也有许多街头艺术者,在他们欣赏摩天轮的风景时,也成为他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傍晚的海风徐徐吹起,带着腥咸的海水味,禹佑凉不是很喜欢这样潮湿的空气,他看着不远处的沃姆酒店,心里寻思着景夜阑已经到了吗? “小凉!”徐椰一早就等在了地铁口,见到禹佑凉出来后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哎哟,你可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禹佑凉不解地问徐椰一:“为什么要请我在这里吃饭?这里的消费顶你一个月的薪水了吧?” 徐椰一噘了噘嘴说到:“你可别小看我,说不定哪天我就突然发大财了。” 禹佑凉微微一笑,打趣地说:“等你遇到真正的金主爸爸吗?” 徐椰一笑而不语,这样的话如果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徐椰一会觉得是一种嘲讽,但是从禹佑凉口中说出,他觉得不过是一种带着温度的玩笑。 “我不知道真正的金主爸爸什么时候出现,不过昨晚一傻缺被我灌醉了,为了显摆自己多么厉害,塞给了我两张这家餐厅的消费券,说可以来这里吃晚餐。” 说着,徐椰一拿出两张用餐券在禹佑凉眼前晃了晃,禹佑凉笑着摇摇头,又转头看了看摩天轮对面的沃姆酒店,他对那家酒店远比摩天轮要感兴趣多了。 徐椰一见禹佑凉有些心不在焉,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就往摩天轮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到:“走了,走了,赶紧吃饭去,为了吃这顿我可是一天都没吃饭了。” 禹佑凉看了看急不可耐的徐椰一,抽了抽嘴角,笑着说:“你至于吗?” “至于啊,快点快点,我都已经订好了。” 就这样,禹佑凉被徐椰一拉上了摩天轮,钻进了一个湖水蓝的包厢,开始了略显做作的二人烛光晚餐。 不得不说,这个金主爸爸给徐耶一的自助餐券还是比较名副其实的,晚餐很是丰盛,龙虾大餐、海鲜烧烤、各种鱼生、甜点果酒摆在了餐桌上,一顿极富海洋气息的晚餐。 禹佑凉不免感叹:“你这点得也太多了吧?我们两个人哪吃得完?” 徐耶一却笑着说:“放心,有我在,吃得完。” 禹佑凉看着自信满满的徐耶一不禁问到:“你说你这么能吃,就不怕那些金主爸爸嫌你长胖了?” 徐耶一脸上更加自信了,说到:“放心,我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 禹佑凉怔了怔,又看了看桌上丰盛的大餐,他还是觉得简直是太多了。 摩天轮一圈一圈转着,就像时钟一点一点走过,禹佑凉感觉到饱意后就放下了餐具,走到窗边看着海岸线上已经开始隐入海平面的落日。夕阳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夺感,倒是一种渐归夜幕的沉静。 禹佑凉在看摩天轮外的风景,徐椰一却转头看着看风景的禹佑凉,清瘦的身影融入了落日的余晖中,逆向的光影勾勒出一幅美妙的画面。 徐耶一也放下了餐具,双手交叠至于下颌,带着那么点深意问到:“你和那个副总裁的同居生活怎么样了?” 禹佑凉忙回头解释到:“什么同居?我只是借住而已。” 徐椰一眼中有些失落,语气带着那么些许酸意,继续问到:“你们公司那么多人都没地方住,为什么他只让你借住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以你的性格根本不会愿意住在陌生人家中,我还以为你在那里住不了几天就会搬去凌梓惟那里,没想到你居然住到了现在。” 悬眸 徐椰一说得也是禹佑凉曾经想的,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在景夜阑的家里住很久,却没想到一直住到现在,而且越来越习惯了。 禹佑凉有些此地无银地解释到:“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只不过是他答应了我父母照顾我而已。” 徐椰一看了禹佑凉一样,有些惊讶地问:“所以景夜阑是你的长辈?”禹佑凉点点头,徐椰一像是自言自语说到,“他看起来可是很年轻,哎,说到这里他到底多少岁啊?” 禹佑凉耸耸肩回答:“我也不知道,没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确实很显年轻。” “所以他真的只是答应了你父母要照顾你吗?” 徐椰一继续叩问禹佑凉的心灵,禹佑凉带了些失望地笑道:“当然只是这样。” 徐椰一看着禹佑凉这副模样,作为旁观者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继续问到:“小凉,你是不是在期待些什么?” 禹佑凉心中一惊,有些被徐椰一说中了心事的窘迫,他在期待什么吗? 扪心自问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期待的人,说到底也许就是因为骨子里的胆小怯懦所以害怕失望,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不去期待。但是自从遇见景夜阑后,就像阳光照进了黑暗,色彩点缀了灰白,他心中那汪平静的泉水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许是自己都没看清的心情被徐椰一一眼看穿,禹佑凉的窘迫无处缓解,最后化成了些愠怒。 “阿一,如果你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一会回到地面我就走了。” 听到禹佑凉拿这个危险自己,徐椰一立马认怂,讨好地对禹佑凉说:“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 禹佑凉深呼吸缓释掉刚才的尴尬,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问向徐椰一:“对了,阿惟怎么没来?你没叫他?” 这回轮到徐椰一头疼了,想起凌梓惟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每次看到自己都要一身正气地说教一番,他就脑仁疼。 见徐椰一按着额头愁眉苦脸的表情,禹佑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性格迥异的三个人居然能够成为好朋友也是奇了怪了,不过世界上的事也许正是因为奇怪才有趣吧? “别提了,叫他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他真是我的一大难题。” 禹佑凉喝了口柠檬水,打趣地问:“他又说你了?” “可不是嘛?”说到这个话题,徐椰一一脸委屈,“我看他每天忙案子忙得那么辛苦就想说喊他出来吃吃饭聊聊天,也好散散心。可他居然说我每天不务正业,要我正儿八经去找个工作,像个老妈子一样。唉,想起来都头疼。” 禹佑凉笑着说到:“阿惟可能最近案子多,压力大,一不小心那你出气了,不过他对你是相当关心啊。” 徐椰一眉间微抽,说到:“这样的关心,呵呵,我谢谢他。” 禹佑凉嘴角划出了明显的弧度,徐椰一有时就是这样会莫名给人一种快乐,也许某种意义上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徐椰一的痛苦上了吧? 就这样,禹佑凉和徐椰一一边享用着海鲜大餐,一边闲聊着各式八卦,夕阳柔缓且美好地落下了海平线。 夜幕降临,夜间模式开启,或宁谧,或疯狂,两极化的方式因人而异。 禹佑凉掐算着时间,想着再等一会发个信息给景夜阑,看看他那边是不是忙完了。如果忙完了,禹佑凉想要和他一起回家。 禹佑凉看时间的动作落在了徐椰一的眼中,他问到:“你看了好几次时间了,一会还约了人吗?” 禹佑凉摇摇头,坦诚地回答:“景夜阑在那边的沃姆酒店应酬,他说等他忙完了来接我。” “喔,那你们……唔!” 徐椰一边说边叉了一大块龙虾肉沾了浓浓的芥末放进嘴里,话还没说完就被芥末刺激到流下了眼泪,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看到徐椰一这个样子禹佑凉有些哭笑不得,他忙抽了两张至今递给徐椰一,说到:“你平时不怎么能吃芥末,怎么一下沾这么多?免费的晚餐还真拼了命地来迟啊?” 徐椰一摆着手想要反驳两句,但是芥末的刺激感还没有消散,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禹佑凉摇着头说到:“好了,你先缓一缓,别说话了。” 徐椰一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包厢里浪漫的灯光瞬时熄灭,他们陷入了黑暗中。 禹佑凉有些慌了,忙问徐椰一:“阿一,这是怎么了?” 徐椰一看了看摩天轮外说到:“好像是停电了吧?” 禹佑凉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下面,整个摩天轮片区都停了电,而他们这个车厢正好停在了摩天轮的最高点。 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中,高空没有灯光,被一片黑暗笼罩,禹佑凉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徐椰一说到:“小凉,别怕,我拿手机出来照亮,就能看见你了。” 令禹佑凉不安的不是黑暗,因为他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厢里清楚地看见徐椰一的每一个动作,包括此刻他正在摸索着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 真正能够让禹佑凉心慌的是刚才在摩天轮停顿的那一刻,远处传来细微的同频共振。 禹佑凉没有继续去看徐椰一,而是看向摩天轮外,想要找到刚才微振的来源。 这时,禹佑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是景夜阑的来电。 禹佑凉刚接起手机就听见那头传来了景夜阑关心的声音:“小凉,我看到摩天轮那边一片黑暗,发生了什么事吗?” 托这个电话的福,徐椰一也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车厢里又有了些许光亮。 禹佑凉看向了沃姆酒店的方向,回答到:“没怎么,这边好像停电了。” 景夜阑继续问:“你是在摩天轮下,还是在摩天轮上?” 禹佑凉顿了顿,回答到:“我在摩天轮上。” 徐椰一在心里补上了一句:“还是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上。” 手机那头的景夜阑沉默了片刻,禹佑凉试探性地问:“景夜阑?” 景夜阑说到:“等我,我马上过来。” “啊,不用……” 禹佑凉不想麻烦景夜阑,可是电话那头的景夜阑已经挂断了电话。禹佑凉没再多说而是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因为比起麻烦景夜阑,他眼下似乎要面对一个更加大的难题,那就是在这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落在摩天轮上,而且离他们很近。 徐椰一道:“这样的境况下即便是景夜阑来也起不到用吧?只能希望赶紧恢复供电了。” “阿一。” 禹佑凉警觉地看着摩天轮外,没有打算接徐椰一的话。 “嗯?怎么了?” 这时车厢猛然震动了一下,禹佑凉惊诧地看向徐椰一问:“你感受到震动了吗?” 徐椰一怔怔然地点点头,问到:“是风吗?” 禹佑凉摇摇头回答:“可能不是。” “那是什么?” 禹佑凉努力的在窗外搜寻动源,渐渐地,他双眼瞪大,双拳紧握,呼吸看似均匀,但胸口起伏的律动明显增强。 车厢外的景象让禹佑凉心惊肉跳,他很希望此时是因为害怕而出现了幻觉,但事实恰好相反,他对自己突然爆发的夜视力无比自信,他能清楚地看见摩天轮的钢架上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巨型身影正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那人就是前两天在卫星楼差点用一根钢绳勒死他的怪人。 如果说那天晚上在卫星楼禹佑凉因为被偷袭而没有看清他的样子,那么现在禹佑凉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暴突的眼球和被撕裂嘴唇。 禹佑凉吓得向后退了几步靠坐在了餐桌边,还未定下心来又听得身后的徐椰一大叫一声:“小凉,你的左边!” 禹佑凉下意识地向左看去,这一看比刚才发现那个正在向他们迅速靠近的巨型身影更加恐怖,因为在徐椰一手机灯光照射下,一对眼睛正在车厢外悬空盯着自己。 禹佑凉紧闭双眼忙又睁开,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即便再大的脑洞他也难以想象没有躯体、没有眼眶,只是一对眼珠子悬浮在几十米的高空盯着自己,那眼神泛着寒光和杀意,而且带着些熟悉感。 徐椰一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桌子,惊慌地问到:“小凉,那是什么?是眼睛吗?” 难以相信的人除了禹佑凉还有徐椰一,或者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难以置信。徐椰一全身因为害怕而开始颤抖,这时车厢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和巨响。 就在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窗外悬浮的那对眼睛上时,另一边那个巨型身影已经朝着他们这个车厢加速奔跑,纵身一跳后落在了车厢顶部。 整个车厢都被震得左右摇晃,桌上的餐盘因为晃动而掉落在地上,徐椰一吓得惊声大叫,禹佑凉虽说没有像徐椰一那么惊慌失措,却也是吓得紧紧抓住了桌子边沿,以此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坠落 眼前的场景是禹佑凉从未经历过的,头顶上有一个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怪人伺机攻击,身侧是一对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珠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要自己的命,就像蒙斯特一样。 禹佑凉不自觉地转头又看了看窗外那对眼睛,他想要找出似曾相识这种感觉的源头,可惜恐惧造成了强烈的紧张,禹佑凉的大脑根本没有办法仔细思考,即便觉得那种熟悉感呼之欲出,可偏偏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看不清楚答案。 另一边的徐椰一更是吓得不清,蜷缩在座位上,磕磕巴巴地问禹佑凉:“小凉,怎么办?这是什么情况?” 说话间,厢顶发出了金属被划响的尖锐声,禹佑凉瞪圆了双眼,只见有十根手指就像钻头一样刺穿了铁皮伸入车厢内,黑漆漆的指甲缝隐约还沾染了发黑的血污。 徐椰一吓得大叫一声,这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慌张地拨出了此时唯一可以记住的号码,接着就听见他放声大喊:“凌梓惟,救命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凌梓惟求救变成了徐椰一下意识的习惯,无论是在酒场里遇到难缠的客人,还是眼下面对这么危险的敌人。 手机免提被徐耶一按下,那头传来了凌梓惟的声音:“你又怎么了?我这里手头上案子……” 禹佑凉知道凌梓惟一定是以为徐耶一又是叫他去酒场解围,于是也喊了起来:“阿惟,我们在摩天轮顶部,快来救我们!” 听到禹佑凉也这么说,电话那头的凌梓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问到:“小凉?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徐耶一大喊:“我们现在头上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掀顶盖,窗外有对眼珠子在盯着我们,凌梓惟,你再不来救我们就见不到我们了!” 见徐耶一说不到重点上,禹佑凉忙说到:“阿惟,我们现在在摩天轮最高点的车厢里,卫星楼的那个怪人出现了!” “什么?”凌梓惟当机立断,“我会和那边的警察局联系,我马上过来,小凉,你和阿一撑住!” 徐耶一捧着手机大喊:“阿惟,你快来啊!” 这时,吉安向上发力,穿入车厢的十根手指越来越长,金属铁皮发出了被撕扯时的尖锐声。车厢又是一阵摇晃,徐耶一的手机再次掉落在地上,他发出了阵阵惊叫声。 由于担心徐耶一,禹佑凉倒退几步来到了他的身边,窗外的那对眼睛也跟着他平行移动。 禹佑凉觉得窗外那对眼睛似乎是在观察他们,暂时没有攻击性,于是将目光移到了那十根手指上面,毕竟对他来说这才是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危险源。 吉安的十根手指指节渐渐弯曲,原本只是被撕扯出裂缝的厢顶眼下被生生掀了开来。 厢顶被掀起的瞬间,窗户玻璃被震得粉碎,高空的冷风飕飕地灌进了包厢,把包厢里的东西吹得乱七八糟,车厢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禹佑凉和徐耶一抓住了被固定在地上的桌子来维持平衡,不至于被晃动的车厢甩飞出去。 掀开了厢顶的吉安第一次与禹佑凉正面相对,那一刻禹佑凉的感觉电影里的德州电锯杀人狂从荧幕中走了出来,正狰狞地俯瞰自己。 与此同时,那双眼睛顺着从窗户的破口处进入了车厢,移动到禹佑凉面前打量着他,而禹佑凉背靠着桌子摸到了手边的一把餐刀,他将餐刀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过了一会,那对眼睛又移动到徐椰一面前进行打量,这时的徐耶一正趴在地上寻摸着手机,刚把手机拿起来,没有关掉自带电筒正好照在了那对眼睛上。 那对悬空漂浮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一时间经受不住强光照射,上下晃动着,禹佑凉趁机将手中的餐刀向前一挥,一道血柱飚出,那对眼睛凭空消失了。 显然,眼睛的主人受了伤,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吉安,他站在厢顶拼命摇晃着包厢,禹佑凉和徐椰一就像笼子里仓鼠来回滚动。 最后,吉安将包厢翻转过来,禹佑凉和徐椰一从窗户落了下去,就在坠落的那一瞬间,禹佑凉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枪响,吉安捂着肩膀也和他们一同下坠。 下坠的过程中禹佑凉听见了一声巨响,应该是吉安庞大的身躯与摩天轮的金属架撞击的声音。不过禹佑凉顾不上这些,他看着两侧飞快向上划过的金属钢架,终于再下落到一半时紧紧地抓住了钢架边缘。 强烈的摩擦划破了手心的皮肉,鲜血从手心流出,但是禹佑凉顾不上疼痛,因为另一边的徐椰一正从他的旁边坠落。 眼疾手快的禹佑凉飞身抓住了徐椰一的手,忽如其来的重力让本就受伤的另一只手痛感更加强烈。禹佑凉倒吸了口冷气,仍旧拼命紧紧地抓住了钢架,以免他和徐耶一再次坠落。 多亏了手心里的剧痛感,禹佑凉发现自己的理智正在取代恐惧,而在刨除掉恐惧与惊慌的情绪后,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虽然刚才吉安应该是中枪坠落,但是禹佑凉觉得吉安一定还活着,就像爆炸后的蒙斯特,一定还会来找他。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猜想自己是不是还会被攻击,而是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就这样和徐椰一摔下去,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紧抓住钢架的那只手正在逐渐失力。 禹佑凉深呼吸,想要调节自身的体力,但他发现这样还是于事无补,他抓住钢架的手指因为血液循环不畅正变得苍白冰冷。就在禹佑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赶来的救援人员攀爬上钢架,将他和徐椰一解救了下来。 等回到地面后,徐椰一因为受惊过度昏厥了过去,被医护人员拿担架急急忙忙地抬上了救护车。禹佑凉发现景夜阑和凌梓惟都站在人群正前方等着他,便按着手腕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都来了?”禹佑凉问。 见着禹佑凉走来,凌梓惟忙跑上前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仔细端详,关切地问:“小凉,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说着,凌梓惟发现了禹佑凉手心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说完,他忙冲禹佑凉身后大喊,“医生!医生!这里有伤者!” 禹佑凉看了看凌梓惟身后同样关切看着自己的景夜阑,抿嘴一笑说到:“我没事。” 凌梓惟有些惊讶,刚转头正好对上禹佑凉那个温柔的眼神,不过凌梓惟知道这个眼神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身后与自己一起焦急等待的景夜阑。 凌梓惟知道禹佑凉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自己,于是知情识趣地说:“一会医护人员就会过来,我去那边看着阿一,你记得要去医院乖乖包扎。” 禹佑凉点了点头,说到:“阿一受了不小的惊吓,估计可能会要点时间才能恢复。” 凌梓惟无奈一笑,说到:“他的适应能力比你和我都要好,放心吧。” 说着,凌梓惟拍了拍禹佑凉的肩膀,便朝着那边已经被抬上救护车的徐椰一一步一回头地走去,可惜在这个过程中禹佑凉的眼中始终只有景夜阑。 凌梓惟走了以后,景夜阑走到了禹佑凉面前,拿起了他那只受伤的手,关心地问:“严重吗?” 禹佑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连自己都惊讶地发现刚才还汩汩冒血的伤口现在居然自动愈合了,除了留下一些血渍,伤口几乎肉眼不可见。 禹佑凉知道这也是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但是这些变化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景夜阑说,只能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没事,阿惟小题大做了。” 这时医护人员跑到了禹佑凉身边问到:“谁受伤了?” 禹佑凉摇摇头,说到:“没有没有,这里没人受伤,谢谢你了。” 医护人员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禹佑凉,嘀咕着:“奇怪,刚才明明听见这边有人喊受伤了啊。”说着,医护人员又看了禹佑凉一眼,“你确定自己没受伤?” 禹佑凉笑着转了两圈回答:“我这不是没事吗?” 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是医护人员也没在禹佑凉这里多耽搁,走到其他从摩天轮上被解救下来的游客那边去了。在禹佑凉这里背锅的凌梓惟这时也早已经陪着昏过去的徐椰一上了救护车, 景夜阑温柔地握起了禹佑凉的手,确定手心没有受伤后说:“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再回家。” 禹佑凉点点头,这时倏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身后陆续从摩天轮上被解救下来的客人,没有看见吉安的尸体,那个大个子果然还活着。不过那对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开枪的人又是谁? 太多的疑惑解不开,禹佑凉觉得自己的世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他的人生而言这种变化将会是倾覆性的,让他的人生朝着失控的方向走去。 想到这里,禹佑凉不禁又抬头看了看景夜阑,果然,只要有景夜阑在他身边,那些未知的谜题与恐惧似乎也不值一提,他能安心于此,是因为景夜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定盘星,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把景夜阑当成了依靠。 夜曲 在景夜阑的陪伴下,禹佑凉到医院又做了全套检查,结果也和前两次一样没有异常。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景夜阑看着禹佑凉说:“累了吧?快去休息。” 禹佑凉看了看窗外凌晨的夜幕,深墨夜空里的浓云散去,居然看到了一片璀璨星空,就像是惊吓过后给予他的安慰。 “我下午喝了一杯美式,现在睡不着。”禹佑凉像个孩子在承认错误,景夜阑怔了怔,禹佑凉却继续说,“我喝了美式后会有两三天睡不着觉。” 景夜阑沉默了一会,禹佑凉不知道这个沉默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让景夜阑觉得他是个烦人精。 “我……” 禹佑凉找补的解释还没说出来,景夜阑微叹口气后抢过话语权,问到:“知道自己喝了美式会睡不着觉,为什么还要喝呢?” 是啊,为什么呢? 禹佑凉顺着景夜阑的问题认真思考起来,如果真要这个理由,也许就是下午在咖啡馆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景夜阑,所以才会不经意间点了杯冰美式吧?就像那一刻他的心情。 不过禹佑凉并没有把这个理由说出来,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凌晨的临空区熄灭了霓虹,正因如此,才能看到璀璨的星辰。 景夜阑看着禹佑凉,夜空的璀璨星光落入了他的眼中,化作了一片天空,景夜阑有些看迷了眼。 “原来临空区的深夜是这么安静啊?” 景夜阑被禹佑凉的话拉回了思绪,回答到:“嗯,这才是万家灯火下的烟火人间。” 禹佑凉垂眸一笑,转头看向景夜阑说到:“我好像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景夜阑怔愣在那里,又是片刻沉默后说到:“喜欢就好。” 话刚出口,景夜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于是他清了清略感发紧的嗓子换了个话题问到:“既然睡不着,那就去洗个澡吧,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禹佑凉慌忙摆了摆手说到:“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冲一下就好。” 景夜阑想了想,也觉得放洗澡水有些浪费时间,不管禹佑凉是不是睡得着,他还是希望禹佑凉能够休息一下。 “也好,你去洗吧,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禹佑凉凝视着温柔的景夜阑出起神来,他又有一种想要抱一抱景夜阑的冲动。 上次在景夜阑的怀中感受到了短暂的温暖,于是禹佑凉食髓知味,想要更多更久的拥抱,他觉得又一件人类会犯的愚蠢错误出现在了自己身上,那就是贪恋。 见禹佑凉在发呆,景夜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好笑地问:“怎么又发起呆了?” 禹佑凉收束了心神,试图用尴尬的笑容掩饰尴尬,他回答:“没什么,就是在想阿一没事吧。” 可怜的徐耶一又被禹佑凉拉出来当了挡箭牌,景夜阑却认真地回答:“你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我去看了看他,医生说没事,只是受了惊吓晕过去了,留观一个晚上就好了,凌梓惟在陪着他。” 禹佑凉点点头,景夜阑无奈一笑继续说到,“现在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快去洗澡,不管睡不睡得着都要去眯会,闭目养神都好。” 禹佑凉倏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对景夜阑说:“你别管我了赶紧去休息吧,你不是说今天还要开会吗?” 景夜阑见禹佑凉居然还有心思关心自己,不禁笑道:“我没事,今天就一个会,让司盖帮我改到晚些时候了,我在家陪你。” 知道景夜阑请了假会陪自己一天,禹佑凉心中又惊喜又温暖,他终于正视了自己也许真的喜欢上了景夜阑这个事实,那么这个关心照顾自己的景夜阑是不是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呢?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禹佑凉停顿了片刻来斟酌用词,“闭目养神?” 此时禹佑凉的心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飘了、神经了,居然向景夜阑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从景夜阑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觉得禹佑凉傻了、飘了、神经了,反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好。” 禹佑凉惊讶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景夜阑答应得如此干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做梦了,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从进入洗浴间到出来的这个过程,禹佑凉都是飘忽的状态,脑海里不断滚动播放着刚才的场景。他要景夜阑陪他闭目养神,景夜阑回答好。这代表什么?难道真的代表景夜阑对他也有那么一点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禹佑凉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了眼窗外,夜空已经变成了深灰色。 天明将至,禹佑凉一点都不想睡去。 景夜阑坐在客厅里喝着茶,见禹佑凉走出来后他放下了茶杯走到禹佑凉面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毛巾,温柔地为他擦拭头发,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如果说最开始入住景夜阑的家时,禹佑凉顾虑的是不能习惯的陌生感,那么现在的顾虑应该就是如此刻般的过于习惯。 景夜阑习惯了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自己则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样的照顾。 “好了,头发擦干了,去睡会吧。” 就在禹佑凉想东想西时,景夜阑帮他擦干了头发,接着和他一起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先知者先觉,禹佑凉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因为容纳了两个人而有些紧张,因为他觉得自己即便没有与景夜阑靠得很近也能感受到他的绵匀的呼吸和律动的心跳,他有些后悔要求景夜阑陪他了。 不过景夜阑没有察觉到情感的变化,他很自然又淡定地帮禹佑凉铺好了床铺。 “好了,可以睡了。” “喔。” 禹佑凉踱着步子来到了床边,景夜阑把他扶上床,为他盖好被子。 “景夜阑。” “嗯?” “其实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可以不用陪我的。” 景夜阑轻笑了声,靠坐在了床头,说到:“没事,睡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景夜阑说得每句话似乎都可以翻译成“没事,有我在”的意思,让禹佑凉心安理得。 更加令禹佑凉奇怪的是,喝了美式的他并没有与黑夜两两相对的恐惧,他睁眼看着仅有微光透进的黑暗,脑海中没有了诡异的念头,耳畔旁也没有了黑色的乐章,一切都变得平静祥和。 “景夜阑。” “嗯?” “你认识我吗?” “认识啊。” “我是说以前。” 景夜阑顿了顿,回答到:“嗯,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禹佑凉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问到:“比我在那次大会上见到你还要早吗?” 景夜阑不厌其烦地回答:“嗯,比那次还要早。” “那是有多早呢?” 微暗昏光,景夜阑不被察觉地笑弯了眼,语气也随着夜色愈发温柔了。 “很早很早。” “为什么会认识我?” 景夜阑沉思了片刻,说到:“因为你的父母。” 最后这个答案禹佑凉有些不满,他撅起了嘴,只是“喔”了一声。 景夜阑换了个轻松舒服的坐姿,说到:“好了,快闭上眼,现在开始不准说话了。” 虽说语气里带着命令,但是禹佑凉却很喜欢,他“嗯”了一声,朝着景夜阑那边侧过了身,让自己与景夜阑的呼吸频率同步。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昏暗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第一次在喝了美式后有了睡意,而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觉得自己家没那么快修复也没什么,住在景夜阑这里其实也挺好。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无梦无惊地直到正午。 禹佑凉睁开双眼,盛夏正午的强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照进了房间。逆光处有个廓影,那是景夜阑逆光站在了窗台旁,身影融进了阳光中,温柔又迷人。 禹佑凉揉揉惺忪的睡眼问到:“几点了?” 听见禹佑凉的声音后景夜阑转过身,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回答到:“你醒了?12点多了,正好可以吃午餐了。” 禹佑凉撑着床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蓬乱的头发,看着景夜阑:“我居然在喝了美式后睡着了?” “多休息是好事,身体恢复得会比较快。” 景夜阑边说边走到了床边,把手放在了禹佑凉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嗯,还好,不烫了,你睡着后身体有些发热,我还担心你会发烧,不过现在摸起来正常了。” 禹佑凉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但不热还有些微冰凉。 “有吗?可能我睡着了,所以没感觉。” 景夜阑微笑说到:“没关系,我熬了蛋奶粥,起来去喝点吧。” 住在景夜阑家这段时间里,景夜阑对禹佑凉胃口的喜好已经摸得比较清楚了,喜甜不喜辣,非常不喜欢喝粥类,可甜甜的蛋奶粥除外。 “嗯。” 禹佑凉应了一声,就被景夜阑从床上扶了起来。其实这几个小时的睡眠让禹佑凉的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他很 天使 烟火气 游乐场 下一个轮休是周三,下了班他们这个组的同事就直接组团到南城网红游乐场“奇幻世界”去了。 “奇幻世界”分为东西两个园区,东园是以古老的东方神话为背景,充满了各种古老的神话元素。西园是以西方传奇为背景,融入了吸血鬼、女巫、狼人等不断出现在影视剧中的角色。 这次一起去游乐场的不只是禹佑凉他们安检小组的同事,还有结为友情小组的南城警察局刑事组,也就是凌梓惟所在的那个小组。 最近一直忙于各种案件的凌梓惟也是难得的可以休息两天,本来他想回家昏天暗地地睡上两天,但是知道禹佑凉会去,他也放弃了补觉的念头跟着同事一起来到了游乐场,与他同行的还有在他眼中“游手好闲”的“跟屁虫”徐耶一。 虽说是周三,但是游乐场依然热闹非凡,不愧是排名第一的网红游乐场。 大家约好在游乐场门口集合,凌梓惟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人群中寻找禹佑凉,终于在人头攒动中看见禹佑凉端着杯咖啡站在大门旁。 “小凉在那里。” 凌梓惟指了指禹佑凉站的地方,徐耶一却还没有找到,问到:“在哪里?” 凌梓惟抬了抬下巴,说到:“喏,大天使拉斐尔的雕像下面。” “大天使……拉斐尔?是哪个?” 见徐耶一还是一脸茫然,凌梓惟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微叹口气说到:“过去吧。” 说着,凌梓惟向禹佑凉走去,徐耶一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徐耶一终于看见了禹佑凉,举起胳膊挥手,同时大喊:“小凉!这里!” 禹佑凉闻声看过来,见着凌梓惟和徐耶一也向他们走了去。 三个好友终于成功汇合,禹佑凉看着满脸倦容的凌梓惟问:“最近的案子看来很棘手啊。” 凌梓惟摇了摇头,叹气答到:“最近也真是奇怪,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案子。” 说到稀奇古怪的案子,禹佑凉也叹了口气,对凌梓惟来说是稀奇古怪的案子,对他来说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爆炸、谋杀、怪物、坠落等各种他想都不曾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是接踵而来。 “对了,”禹佑凉问到,“上次在卫星楼你说得那个地铁女员工的事情怎么样了?” “对外公布的是失足坠落轨道。” “对外公布?” 禹佑凉听得出官话中隐藏的另一层意思,凌梓惟也没多说,他对这个接过并不认同,但他必须执行。 见凌梓惟欲言又止,禹佑凉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太多,于是也不多问了。 这时徐耶一走到了两人中间,有些不满地说:“你说你们两个人,一个连加了无数天的班,只差把家搬到警察局了。另一个三天两头进医院,好不容易放松一天出来玩,你们还在聊那些无趣的事,不嫌烦吗?” 听到徐耶一的抱怨,禹佑凉和凌梓惟相视一笑,禹佑凉耸肩打趣到:“我最近进医院的次数倒还真是呈直线上涨,改天真要去拜拜神了。” 听到禹佑凉这么说,凌梓惟好奇地问:“你信神?” 禹佑凉怔了怔,笑道:“开玩笑的,你也信?” 凌梓惟也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徐椰一也打起趣来:“你别说你还真应该像阿一学习学习,进了趟医院跟没事人似的,你看你每天昼伏夜出,生活作息紊乱,身体是真虚。” 见凌梓惟开始怼自己,而且还说自己身体虚,徐耶一更加不满了,他说:“我哪里虚了,我可是号称龙精虎猛夜店小白马,好吗?” 凌梓惟抽了抽嘴角问到:“龙精虎猛?” 禹佑凉没有太多表情,但是语气却是千变万化,接问到:“夜店……小白马?” 说着,禹佑凉和凌梓惟再次对视一眼,接着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被两个人这么嘲笑徐耶一本来想表达出自己的气愤,但是转而一想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人的笑声了,所有的气愤都变成了安慰,开始觉得这一刻无比美好了起来。 禹佑凉和凌梓惟有些得寸进尺地你一言我一语以徐椰一为话题开起了玩笑,徐椰一也是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一手一个地勾住了他们的脖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坏笑。 “哟,说我坏话这么起劲,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们。” 凌梓惟笑着说:“在夸你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禹佑凉不太喜欢被人这么触碰,两根手指捏着徐耶一的手想要挪开,徐耶一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勾着两个人向大家站的地方走了去。 集合区中大家有说有笑,组织人阿汤在清点人数,问到:“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人群中有人回答:“王锋和爱丽丝还没来。” 阿汤皱了皱眉说到:“这个阿锋,谈恋爱谈得真是要脱离我们队伍了。” 人群中打起趣来:“算了,他好不容易脱单,原谅他吧。” 话落,不远处传来了王锋的声音:“来了,在这里!” 寻声望去,王锋和爱丽丝向集合区走了过来,看到人员到齐后,阿汤带队进入了游乐场。 爱丽丝眼睛的伤已经痊愈了,她看到禹佑凉又恢复了那官方清纯的笑容。 “嗨,小凉,又见面了。” 禹佑凉本想回应一下,但是看着爱丽丝的眼睛不知怎么想起了摩天轮上的那对眼睛,忽然就怔在了那里。 凌梓惟站在禹佑凉身边不解地问:“小凉,怎么了?” 禹佑凉回过神来忙摇摇头,也向爱丽丝挥挥手,说到:“嗯,又见面了。” 爱丽丝并没有理会禹佑凉的怪异,她不担心禹佑凉认出她,只是笑着跟在王锋身边进了游乐场。 走在王锋和爱丽丝后面,禹佑凉刻意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走到徐耶一身边,压低声音问到:“阿一,你觉不觉得爱丽丝的眼睛很像摩天轮上面的那对眼睛?” “啊?”徐耶一又看了看爱丽丝,一脸茫然地回答,“我那晚根本没看清那对眼睛,而且就一对眼珠子哪能认得出来啊?” 凌梓惟关心地问禹佑凉:“怎么了?小凉?” 禹佑凉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摇了摇头说到:“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徐耶一说到:“今天出来玩就是放松的,想那么多干嘛?走吧,快进去吧,听说里面可好玩了。” 三个人又继续笑着向前走了,此时走在前面的爱丽丝也轻声地问王锋:“他们三个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吗?” 王锋点头回答:“是啊,他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见爱丽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锋问到,“怎么了?” 爱丽丝又恢复了那个阳光的笑容,但是眼睛里却闪过了诡异且得意的光,摇头说到:“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嗯,好呀。” 这座游乐场最大的噱头就是西园有着全世界最大的鬼屋,那本身是一座古堡,游乐场的创建者最开始是高价买下了这座古堡,接着买下附近的地皮,以古堡为基础建了这座游乐场。 古堡里面布置成中古时期的场景,打扮成中古时期吸血鬼、女巫和恶灵的npc藏在里面,伺机出来吓唬游客。 鬼屋外排起的队伍长度仅次于连翻旋转的过山车,许多人冲着那世界第一大的名头都想要尝试一下鬼屋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以及带着不同发泄意义的惊声尖叫。 不过禹佑凉对这鬼屋没什么兴趣,无聊地坐在了鬼物外的长椅上看着排队的凌梓惟,不知道是出于职业病还是想要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他居然出人意料的对鬼屋这个项目格外感兴趣。 头顶上就是过山车轨道,过山车一圈又一圈的从头上试过驶过,男男女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禹佑凉看了看游乐场的风景,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发现自己只要不在景夜阑的身边,就会开始想很多。 禹佑凉再次思考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件件奇怪又诡异,可每件事发生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在强烈的恐惧慌张后好像又渐归寻常,怎么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像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对这些变化他更是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些变化会为他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有的时候他甚至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觉得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这个了。 想到这里,禹佑凉又叹了口气,就像徐耶一说得那样,自己三番两次进了医院,医生也没说他们有什么不同。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经过了一系列精心动魄的事件后,他居然仍旧完好无损的坐在游乐场看着大家愉快的玩耍。 禹佑凉沉思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大杯冰饮,他抬起头只见徐椰一咬着吸管,一只手递给自己一杯冰饮,另一只手胳膊还夹着一大杯冰饮。 这是另一个出人意料对鬼屋毫不感兴趣的人,进园的时候信誓旦旦扬言要玩遍游乐场里的所有项目,但是到了鬼屋面前却意外怂了的“夜店小白马”。 喔,对了,还是龙精虎猛的那种。 诡秘 禹佑凉接过冰饮吸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味道后问到:“焦糖玛奇朵?” 徐椰一一屁股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半,把胳膊中那杯未开封的饮料放在了椅子上。 “你不是喜欢喝奶味重的咖啡吗?我要店员在咖啡里又加了很多奶,阿惟就是喜欢喝可乐加雪碧,我没记错吧?” 想着店员被徐耶一磨着在焦糖玛奇朵里加很多牛奶的样子,禹佑凉不觉笑了出来。 “嗯,没记错,那你喝的是什么?” 徐椰一忽而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禹佑凉反问到:“你猜猜我喝的是什么?” 禹佑凉看着徐椰一眼中期待的目光,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幼稚,却又不失可爱。 禹佑凉又喝了一口咖啡,淡定地回答:“冰葡萄汁。” 禹佑凉心想就徐耶一对葡萄这种水果的狂热,根本就不难猜。但与此同时,他发现徐椰一在自己回答后眼睛里露出了惊讶且幸福的光,他能理解这种被人关注的幸福带来的喜悦。 徐椰一这个人看着在声色风月里左右逢源,可是真正的朋友却少得可怜,放眼看去好像也只有他和凌梓惟两个人了。 徐椰一靠坐在长椅上,咕嘟咕嘟地喝着葡萄汁,咬着吸管问禹佑凉:“阿惟呢?真去玩鬼屋了?” 禹佑凉指了指不远处的鬼屋说:“嗯,刚轮到他们进去了。”说着,禹佑凉瞟了一眼徐椰一,“那你怎么不去玩?” 徐椰一看了眼那座宏伟的古堡,耸耸肩回答到:“我没什么兴趣。” 那一刻禹佑凉看着说话的徐椰一,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徐椰一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把孤独刻在了灵魂里,只不过徐椰一看透了太多选择放纵,禹佑凉则是兴趣聊聊选择了清冷。 凌梓惟与他们两个恰恰相反,看上去正经寡言,实际上内心里燃烧着一团火,对世界、对生活、对朋友,都充满了新鲜感。 禹佑凉和徐椰一坐在鬼屋外聊着天,头上的过山车一圈又一圈机械地翻滚着,带来了大同小异尖叫。 直到凌梓惟从鬼屋中走出来,徐椰一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表情,打趣地说:“看来阿惟是玩得很愉快。” 凌梓惟跑到了禹佑凉和徐椰一的面前,激动地说:“小凉,阿一,你们真应该进去玩,里面的声效布景简直太赞了!” “没有帅小哥,我才不去呢。” 徐椰一咬着吸管将那杯可乐加雪碧递给了凌梓惟,想要堵住兴奋的他的嘴,不过凌梓惟喝了几大口饮料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鬼屋里的经历。 徐椰一看着禹佑凉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他最近情绪总是不太高。虽然说禹佑凉性格偏冷,但今天格外的冷。 徐椰一目光透过禹佑凉看向他身后较远处的旋转木马,看着木马上孩子们快乐的笑颜,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拉起了禹佑凉的手一把将他从长椅上拉了起来。 禹佑凉不解地问:“你要拉我去哪里?” 徐椰一开始向前跑去,边跑边说:“去玩好玩的。” 凌梓惟看着跑走的两个人不解地站在原地问:“你们要去哪里啊?” 徐椰一回头看着凌梓惟大喊:“少废话,快跟来。” 凌梓惟抱着饮料跟着跑了过去,不消一会,三个人就各自抱着一杯饮料坐在旋转木马上,伴着欢快的音乐随着旋转木马上下起伏。 刚刚从惊心动魄的鬼屋玩出来,现下坐上了慢慢悠悠上下晃动的旋转木马,刺激和无聊的落差感不亚于过山车的旋转。 凌梓惟无奈地看着徐椰一问:“为什么我们要来完这么幼稚的游戏?” 徐椰一却白了凌梓惟一眼,说:“这可比你那个鬼屋好玩多了。” “才不呢,鬼屋里面可……” 凌梓惟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禹佑凉的脸上居然绽放出了笑容,那是他也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了。 凌梓惟顿时明白了徐椰一的用意,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徐椰一,没想到他的心细,也没想到他哄人果然是有一套。 徐椰一从凌梓惟的眼睛里读出了赞美,默契无声却又得意地昂起头,凌梓惟不觉笑了笑,原来徐椰一的玩世不恭下也是个有心人。 三个人就这样欢乐地玩着旋转木马,围栏外的小丑工作人员拿着拍立得将三人开怀大笑的这一幕拍了下来,边拍还边冲三个人比了个“耶”的手势。 旋转木马停了下来,禹佑凉意犹未尽地坐在木马上,徐椰一却第一时间冲到了小丑那里拿起那张照片捧腹大笑。 “哈哈哈!阿惟好傻,小凉好呆萌,哎哟,笑得我肚子痛!” 禹佑凉看着徐椰一笑得像个傻子一样,与来到他身旁的凌梓惟对视一眼,虽然有的时候实在不想承认徐椰一这个二货是他们的朋友,但有的时候却也不得不承认徐椰一是个能让他们快乐的存在。 于是,禹佑凉和凌梓惟也来到了徐椰一身边凑在一起看那张照片。果不其然,那张照片里禹佑凉坐在旋转木马上呆萌地咬着吸管,凌梓惟怒瞪着拿他开玩笑的徐椰一,而徐椰一则张嘴大笑活像个二傻子。 禹佑凉转头看向小丑问到:“这张照片多少钱?” 说着,禹佑凉打开包想要拿钱包,小丑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这张照片你们拍得都很有意思,看到你们在这里玩得快乐就好。照片送给你们,祝你们玩得开心。” 禹佑凉有些惊喜,笑着说:“谢谢你。” 凌梓惟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徐椰一却晃了晃手中的照片说:“谢了,小丑先生。”话落,徐椰一赶忙将照片塞进了衣服口袋,“这照片归我了。” 凌梓惟见徐椰一开始耍赖忙伸手去抢,喊到:“凭什么?” 徐椰一回怼了凌梓惟一句:“谁先拿到就归谁!” 说完,徐椰一拔腿就跑,凌梓惟张腿就追,口中喊到:“做你的梦!照片给我!” 禹佑凉看着两个追打到远处的人,自言自语说到:“果然是两个二傻子。” 可就在说这话的时候,禹佑凉的嘴角划出一抹更加灿烂的笑容,也跟着两个抢照片的二傻子向前走去。 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在游乐场总能寻到一份快乐,也许是因为每个大人的心里都藏了个孩子吧。 快乐不觉时间过,一晃就到了夜里闭园的时间了,大家在游乐园的出口处集合,约好准备奔赴下一个场地,夜晚该有夜晚的快乐,但是却发现出口黑灯瞎火的,而且大门紧闭。 徐椰一不解地问:“我们超过时间了吗?” 禹佑凉看了看手表回答到:“没有啊,还有十分钟才闭园啊。” 凌梓惟环视四周,发现附近的路灯全部都熄灭了,黑得有些不正常,他一下子又变得警觉了起来。 在这一刻警觉起来的还有禹佑凉,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蒙斯特出现时的家中爆炸前,还有那晚在卫星楼黑暗中的攻击者,都与这份黑暗太过相似。 禹佑凉侧身走到凌梓惟身边轻声说到:“我怎么觉得这里不太对?即便闭园了,也该有留守的工作人员,更何况离闭园时间还有十分钟。” 凌梓惟轻声说:“我去入口处看看,说不定那里还有人。” 禹佑凉想了想,说到:“我和你一起去。” 凌梓惟看了看禹佑凉,犹豫了一会后点点头,打算前往入口。徐椰一见他们两个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问到:“小凉、阿惟,你们去哪里?” 凌梓惟说到:“我们去入口那边看看。” 徐椰一忙应声:“啊,别丢下我,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听到徐椰一这么说,大家都纷纷应和起来,表示出口横竖是闭锁了,不如都去入口那边看看。 凌梓惟想了想,和禹佑凉对视一眼,就这样一行人横穿过游乐场走到了入口处。 入口和出口一样也是黑灯瞎火的大门紧闭,队伍中有人开始慌了,焦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我们报警吧?我好害怕啊!” 这时另外有人喊:“我们不就是警察吗?” 凌梓惟皱了皱眉,他能感受到人群中升腾起来的焦虑,但是当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时却惊讶地发现手机居然全部都没有了信号。 一时间这堆人仿佛炸开了锅,此起彼伏地喊到:“我的手机没有信号!” “我的也没有!” “这下怎么办?” “我们是出不去了吗?”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梓惟对禹佑凉说:“这里可能安装了信号屏蔽装置。” 禹佑凉环视四周,黑暗与寂静这对老搭档默契地配合着,为这个夜晚渲染起了恐怖的气氛。 “阿惟,你说这和卫星楼那次有没有关系?” 凌梓惟一脸严肃地摇着头,回答到:“不好说,但是最近的事情都很诡异。”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担心出不去这个问题,可禹佑凉和凌梓惟再次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件件怪事,显然这次又是一连串的怪事之一。 凌梓惟和禹佑凉默契地再次对视一眼,另一种不安在两人见蔓延开来。 小丑 献给爱丽丝 隐裂 归溯 飞翔 梦醒 团建 海滩 美人鱼 海妖 斗兽场 狮鬣 变身 谎言 女王的盛宴 教官 有我在 黑羊 新案 轨迹 酒场 心痛 两只小猫 禹佑凉以为自己把天聊死了就不再说话,但是景夜阑却忽然问到:“你一直都是这样适可而止吗?” “啊?” 禹佑凉一时没有领会到景夜阑问题的真谛,看着禹佑凉一惊一乍的样子,景夜阑不禁笑出了声。 “年轻人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和求知欲吗?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这话听着像老父亲的训话,但字里行间又有一些暧昧因子在禹佑凉的心弦上跳动,勾起了原本偃旗息鼓的蠢蠢欲动。 禹佑凉用深呼吸来平复躁动的心情,回答到:“我不喜欢纠缠。” 不知是酒意所催还是夜色迷人,景夜阑的声音有些像深夜电台里的撩人。 “也许有人就喜欢你的纠缠呢?” 在景夜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边驶过一辆大货卡按下了几乎震耳的汽笛声,打碎了夜的宁静。 禹佑凉没有听清景夜阑的话,反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景夜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有些话冲口而出是情之所至,但如果要重复一遍,就失了原本的味道。 景夜阑取下眼镜按了按眉心,又闭上了眼,说到:“没什么,有些喝多了,回去吧。” “喔。” 禹佑凉也不再说话,他确实是个不喜欢纠缠的人,而且想着景夜阑今晚应该是喝了挺多,也不去打扰他休息,一个人乖觉安静地开着车行驶在茫茫夜色中。 不久后,景夜阑缓缓睁开眼凝视着禹佑凉侧面的轮廓,眸中柔情遍布,怔怔地出起了神。 第二天,禹佑凉下了班后,景夜阑把他叫到办公室。 这些时日来,禹佑凉已经习惯了出现在景夜阑身边,走入他的世界,与他认识的人打交道,虽然还有些不自在,却也少了些抗拒,因为这些人这些事都与景夜阑有关。 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景夜阑还没散会,禹佑凉便坐在沙发上等他,正好遇见才从总裁办回来的司盖。 许久不见司盖的禹佑凉笑着打了个招呼:“嗨,司盖。” 也许是连轴转了一个礼拜,昨晚陪景夜阑应酬完又马不停蹄地到总裁办加班奋战到天明,司盖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疲惫地蹲在了茶几对面,双手拂在茶几上昏昏欲睡地回了一句:“嗨,小凉。” 禹佑凉不解地看着司盖问到:“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话说到了司盖的心里,他马上亮出一副吾命休矣的样子,摆摆手说到:“别提了,一言难尽,总裁办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禹佑凉回想了一下他与杜波特见过的那次面,弥勒佛般的总裁带着笑容,似乎是个很温和的人。不过禹佑凉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许是他没有看出笑里藏着的刀,于是也不与司盖争辩。 司盖盯着禹佑凉看了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到:“对了,小凉,你知道吗?集团要空降一个三把手来,下周就会官宣了。” 禹佑凉不解地问司盖:“什么叫空降一个三把手?” 司盖下意识地把茶几上的一摞文件整理齐整,同时一本正经地给禹佑凉解释了起来:“杜总这两年就要退休了你知道吧?” 禹佑凉点点头回答:“大家都传开了,都在猜测谁是下一任老总,而且……” 司盖习惯性了禹佑凉的欲言又止,体贴地为他说出了吞下去的话:“而且都在传是景总接任吧?”禹佑凉点点头,司盖也煞有介事地继续说到,“其实他们传得没错,本来杜总也有意思让景总接手,可是最近飞鹰航空把集团的三把手挖了过去。” “啊?” 禹佑凉对这些高层人事变动听得云里雾里,除了有时从其他人口中被听到,自己从来也不主动去打听这些,毕竟这些事情与他的日常生活毫无关系。 司盖继续说到:“听说三把手过去那就是飞鹰航空的执行总裁,相当于就是一把手了,那年薪可比咱们杜老总要翻了个倍呢。” 禹佑凉想了想说到:“那很好啊,各得其所。” 见禹佑凉没有说到点上,司盖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说到:“什么很好啊,告诉你个内幕,原来这个三把手被杜总压制了很久,这回去飞鹰航空就是要跟杜总打对台了。” “怎么打对台?一个是机场,一个是航空公司?” “小朋友,你还是太天真了。” 禹佑凉虽然对这些职场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也听得出在这位杜波特在即将退休的关口空降一个三把手,确实也是奇怪得很。 “所以这个空降来的三把手是来和景夜阑竞争老总的?”禹佑凉问。 司盖拍了拍手,越说越来劲:“不愧是景总的人,一点就透。不知道这个三把手跟杜总是什么关系,但是据说是个妥妥的大美人,”司盖说着坏笑了一下,“看来这杜总也是临老入花丛,晚节不保啊。” 看着司盖有些说不靠谱了,禹佑凉叹了口气,说到:“景夜阑应该不在意这个老总的位置吧?” 那晚虽然景夜阑告诉了他一些事,但那些事不过是冰山一角,是故事的开始,景夜阑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南城机场,他的目标一直就是实验室,这点虽然景夜阑不曾说出口,但是禹佑凉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只是禹佑凉不知道景夜阑到底打算怎么做呢?他又能帮上景夜阑什么忙呢? 听到这话司盖有些惊奇,感慨地说:“我的乖乖,到底是我们景总的小男孩,原来你对他这么了解了啊?” 禹佑凉想要说什么,看着司盖一脸吃瓜的样子倒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时的会议室里已经散会,景夜阑收拾好会议资料交代了几项工作后就回了办公室,当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准备开门时,就听见里面响起了两个小朋友聊天的声音。 “景总是双鱼座。” “双鱼座?我一直以为他是水瓶座。” “为什么?景先生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温柔的人?那怎么还把你借调到总裁办了?” “额,这个嘛……” 司盖泛起了嘀咕,禹佑凉想起此前景夜阑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小凉,你并不了解我。” 禹佑凉自嘲地笑了笑,说到:“看来我还真是不了解他啊。” 毕竟禹佑凉怎么也无法将拥有初代实验室的教官、南城机场集团二把手景夜阑与温柔多情的双鱼座挂钩。不过禹佑凉又想了想,温柔多情?景夜阑似乎也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本来想多听一会两个小朋友聊八卦,不过景夜阑意识到自己再不制止这场对话,不知道他们还会聊得有多么放飞自我了。 终于,景夜阑还是推开了门,可就在推开门的那瞬间,景夜阑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两只猫咪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禹佑凉和司盖面对面蹲在茶几两侧,不知道在笑语着什么,见到自己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得略显唐突。 景夜阑向上推了推金丝眼镜,清了清嗓子问到:“你们……在干什么?” 禹佑凉和司盖都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因为在推门看到蹲在茶几边上的禹佑凉时,他觉得禹佑凉可爱到犯规,让他有种想把对面那只猫咪扔出去,然后把禹佑凉抱进怀中的冲动。 司盖不愧是跟在景夜阑身边的人,他没有察觉到景夜阑语气中的异样,但是看到了金丝眼镜后极力想要隐藏的眼神,于是他主动在景夜阑把他扔出去前,识趣地退出了这个容不下三个人的狭小办公室。 看着司盖离开了办公室,禹佑凉也站起身问向景夜阑:“你开完会了?” 景夜阑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到了办公桌上,说到:“嗯,开完了,浪费了些时间。等我很久了吧?我收拾一下,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听他们说机场那边开了家……” “我不想去。” 景夜阑话没说完就被禹佑凉的拒绝打断,这是自打住进景夜阑家中后,禹佑凉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拒绝景夜阑。 景夜阑有些吃惊,刚刚放下文件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了禹佑凉问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禹佑凉坐在沙发上始终低头玩着手指,说到:“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为什么不去吃饭呢?肚子不饿?” “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禹佑凉咬了咬嘴唇,心里仿佛在下某个决定,他和景夜阑中间有层薄薄的窗户纸,明明透过窗户纸可以看到对方的廓影,可他们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景夜阑是不想,禹佑凉是不敢。 明明尽在咫尺的人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来望着彼此,两个明明互相喜欢的人却因为不同的原因依靠着暧昧过活。这种感觉久了就会从悸动变成煎熬,成为一种以爱为名的痛苦。 禹佑凉讨厌痛苦,也讨厌暧昧,他喜欢清楚明朗,喜欢光明正大,喜欢师出有名的爱意。 对禹佑凉想要的是什么,景夜阑其实心知肚明,但是他有顾忌,不敢爱得那么肆无忌惮,这份沉默看在禹佑凉眼里变成了心中的落寞。 禹佑凉拿起了沙发上的背包,说到:“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虽然禹佑凉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喜怒无常,但他觉得自己只是遵从了本心,或者说严重点他不过是顺应了人类贪婪的本能,他不愿意只是自己这样明确了心意,而是希望景夜阑和他一样的确定。 蝶翼 景夜阑抓住了禹佑凉的手臂,他说到:“小凉,你的心思太重了,有些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想得多了不会左右结果,只会让你自己更加难受。” 禹佑凉转过头看着景夜阑问到:“景夜阑,给我一个答案,不管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都给我一个答案好不好?” 禹佑凉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让景夜阑很想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就像这段时间他们习惯了彼此拥抱那样,但是景夜阑却强迫自己压抑住了这股冲动。 “小凉,我说了,没有那么复杂,有些答案没有问题,有些问题也没有答案。” 禹佑凉摇了摇头,嘟囔起来:“我不要,我就是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切的答案。” 景夜阑没有说话,禹佑凉忽生一种赌气感,他觉得景夜阑在逃避,逃避喜欢他这件事。 于是禹佑凉抬起头看向景夜阑,像是发出最后通牒那样问到:“景夜阑,你说我有的时候太过适可而止,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纠缠,可我就是想要你的一个答案。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我……” 景夜阑的犹豫让禹佑凉失望地长叹口气,他甩开了景夜阑的手,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出办公楼后,禹佑凉头也不回地徒步走向宿舍区。景夜阑没有追上来,也没有电话和短信。有种悔意在禹佑凉的心底升起,他开始觉得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禹佑凉仰头看着被云层掩盖的太阳,不知不觉风中有了些寒意,回想起那个遇见景夜阑的清晨还是炎炎夏日,一不小心就已经入了秋,夏天只剩下一抹尾痕,让人情不自禁地揪着那份余韵不舍放手,就连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深情了起来。 回头看看南城际场集团那座气派的办公楼,禹佑凉有种搞砸了的挫败心情,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就被自己闹成了这样,可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无理取闹。 禹佑凉在带着凉意的夏风中环抱住自己,他的身体还在变化,可这回令他生惧的是,失控了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情。 想着,禹佑凉落下一声叹息,拿出手机拨通了凌梓惟的电话。 “阿惟,我可以在你那里借住两天吗?” “啊?小凉,你怎么了?景夜阑对你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凌梓惟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疲惫,却还是止不住对禹佑凉的关心,禹佑凉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凌梓惟,景夜阑那里他暂时是住不了了,毕竟他才刚刚不知所谓的跟景夜阑赌起了气。 “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暂时不能住他那里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去集体宿舍。” “别去集体宿舍啊,你又不喜欢和那么多人一起住的。我最近忙个案子没在家,钥匙在老地方,你自己过去可以吗?” “嗯,可以的,谢谢你,阿惟。” “谢什么,我看看今晚忙完手上的事情争取早点回去。” “嗯,没事的,你忙你的。” 禹佑凉挂了电话,他只是想要找个地方落脚,不过看来是该去问问自己的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修好了。 这时景夜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旁看着逐渐走远的禹佑凉,司盖推门而入,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教官,我觉得你对小凉应该坦诚一些。” 景夜阑双手插进了西裤口袋里,叹了口气,反问到:“坦诚又能怎么样呢?” “在一起啊,你本来就是喜欢小凉的,这十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陪着他吗?” 景夜阑苦笑了一下,说到:“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便不会失去,最多只是一份不可得的失望,我们可以承受生理的痛苦,但是心理的伤痛会是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创口。” “教官……” 司盖欲语无言,景夜阑却用一个深呼吸提振了精神,问到:“查到了吗?” 司盖严肃地回答:“实验室的人已经开始进入了南城,但不是金先生。” 景夜阑冷笑了一下,说到:“他比他的父亲要谨慎,但是算算日子,他该来找我了。” “所以你才会在南城等他?” “我的原计划本来没有那么早,只是小凉过早地暴露了,实验室的人闻着天使的味道来了南城,有些计划只能提前进行了。” “也好,跟他们也耗了这么多年了。” “告诉商恩看顾好小凉,也通知基地紧盯住实验室的动向,小金先生就快出现了。” “是,教官。” 司盖离开了办公室,景夜阑的身影没进了光影交错的分界线,他看了看窗外空无一人的广场陷入了沉思。 下午下班后,禹佑凉趁景夜阑不在家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坐着地铁来到了凌梓惟的家,他感觉自己像个离家出走的小朋友那样幼稚无聊。 凌梓惟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门口地毯的下面,他习惯了把钥匙放在那里。禹佑凉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便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他和徐椰一以前也经常来凌梓惟家玩,对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走进凌梓惟的家里,嗅觉给出了第一陌生反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景夜阑家里的味道,清新的香氛味道总是能够让人安下心来。 禹佑凉深吸口气,决定离家出走的自己,到现在后悔了的也是自己,但是景夜阑如果不喜欢自己,那么继续住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勉强给自己一个理由支撑起摇摆的心思后,禹佑凉就走到洗漱间冲了个澡。 凌梓惟的家是两室一厅,但不管是主卧还是客房都被凌梓惟收拾得干净整洁,就像凌梓惟这个人的性格一样。 这夜,禹佑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除了认床这个不好的习惯外,还有心里莫名的不安。 景夜阑不在身边,好像那些被封印了的恶魔都趁着夜色再次跳腾了出来。他们许久没有出现在了禹佑凉的梦中,现在失去了景夜阑的保护,他们终于等来了表演时间。 黑夜里潜藏的不安因子随着空气弥漫在不大的空间,他们延着禹佑凉的呼吸进入了心跳,在他的似梦非梦的感官中游走,将所有的幸福、快乐、喜悦、满足、希望全部卷起,与躯体一同葬身地狱。 “砰!” 什么物件跌落在地的声音惊醒了不安的禹佑凉,他猛然坐起身看了看房门,问到:“阿惟,是你回来了吗?” 等待答案的时间里只有鸦雀无声的黑夜,禹佑凉叹了口气,他发觉呼吸在震颤,有什么东西趁着夜幕钻进了与他同在的空间。 不过禹佑凉不再是只会惊慌,他已经习惯了平复自己的呼吸,放大所有的感官去感知危险,他渐渐的不再惧怕危险。 不大的空间里安静得诡异,钢筋混凝土热胀冷缩发出了怪声,但这不是禹佑凉要寻找的目标,他要找得是藏在黑暗里窥探自己的眼睛。 藏在暗处的眼睛丝毫不避讳被禹佑凉追探,反倒是用呼吸的频率发出了一种无声却只有禹佑凉听得见的声音。 禹佑凉闭上了眼睛,仔细辨别不同频率组成的断续声音,到最后他终于听到了那句完整的话。 “光明是神给的,希望是我偷的。” 禹佑凉骤然睁开双眼,那个黑影破门而入,将准备翻身躲避的禹佑凉压倒在地。 眼前出现的不是猛兽,而是一个人,而且是个长相很清秀的男人。 禹佑凉问到:“你是谁?” 那个男人俯视禹佑凉发出了恐怖的笑声,略微歇斯底里地说到:“他们都说你是天使,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个天使究竟能带给他们怎么样的希望!” 禹佑凉的双眼再次睁大,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后居然出现了一对如蝴蝶般的翅膀。 “你是实验室的人?”禹佑凉问。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把匕首生生插入了禹佑凉左手手心中,鲜血瞬间从手心里汩汩冒出。 因为剧痛禹佑凉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喊声,鲜血和叫声激发那个男人更加疯狂的念头。 “上帝要将推入地狱,实验室让我重生,他们相信天使会带来希望,可我偏偏就喜欢毁灭希望!” 疼痛激发了禹佑凉身体里潜藏的某种机能,他觉得头晕目眩,觉得心烦气躁,觉得全身都要灼烧起来。他拼命大喊:“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那个男人却摇了摇头,露出了疯狂的笑容,说到:“我不是疯子,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叫弗莱。” 禹佑凉觉得自己呼吸变得困难,好像气道被什么东西阻滞,窒息地痛苦正蔓延在他的神经线,思维也因此陷入了混沌。 禹佑凉觉得自己再次走入了一片灰色的迷雾,可是穿过那片迷雾他看见一座林间小屋,小屋里是年幼的自己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景夜阑和另一个很眼熟的男人看着床上的自己,景夜阑问:“所以这个孩子是一次免疫?” “对,一次免疫,每经历一次,他就会更强大一分。” “和我们一样?” “不,他和我们不一样,我的时间会停止,而他会开启另一个时间。” “另一个时间?” “对,他们都在找的另一个时间。” 禹佑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用力大喊:“景夜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但是景夜阑根本听不见禹佑凉的求救声,依然在那里说话,禹佑凉顿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黑色深渊,身体在不断的下坠。 诱饵 从混沌的思维中清醒过来,伤口的剧痛将禹佑凉拉回了现实,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让眼前的魔鬼怔了怔,仿若这一刻禹佑凉才是恶魔。 禹佑凉左手的手心从地板上抬至匕首握柄处,伤口在利刃上摩擦只有瞬间的剧痛,紧接就被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快取代。 疼痛可以让人清醒,也可以让人疯狂。 手心抓住了匕首的握柄,用力向上一抬,刺进木地板部分的利刃就被拔起。趁着弗莱惊讶的瞬间,禹佑凉用双手用力将他推向窗口,双双翻出了十六层的高空。 匕首还插在禹佑凉的左手手心里,他右手紧紧抓住了弗莱的衣服,左手手背用力向前一推,反手将匕首的另一端刺入了弗莱的心脏部位。 这回轮到弗莱痛苦的大叫一声,禹佑凉能够感觉到翅膀挥动的频率发生了改变,原本均衡流动的空气变得紊乱,弗莱失去了平衡,在空中开始了侧翻。 弗莱明白了禹佑凉似是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他紧咬住下唇,忍住心口冒血的疼痛,恢复了平衡飞上楼顶,将禹佑凉重重摔到了楼顶。 匕首这回从禹佑凉的手心里飞落到老远的地方,弗莱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上,发出了灵动诡异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女人从楼梯间走出,那是在“one”酒吧后巷出现的霏,她走到了弗莱身边扶起了他,同时说到:“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接受实验改造,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勉强把弗莱扶起来后,霏盯着禹佑凉,看了看他还在冒血的手心,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颊,黑色的眼瞳再次覆盖眼白漫布于眼眶,隐约发出了幽绿的光。 霏问到:“你就是天使?” 比起手心的剧痛,禹佑凉感觉更深的是心底的厌烦躁狂,他烦反复被人叫天使,也烦这帮不人不鬼的怪物,更烦这个世界,有种想要亲手毁灭它的冲动。 见禹佑凉沉默不语,霏抬起双手,手指在空中变得又细又长,就像十根尖锐的长刺。 禹佑凉的眼睛泛出了琥珀色的光,在他看来霏的变化毫不可怕,更像弱者在做着愚蠢地挑衅。 琥珀色的眸光里满是不屑,霏被禹佑凉这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蔑视激怒了。她飞身而起,左手用力一挥,右手则向前刺去。 可是落地后的霏怔愣在那里,他的左手被禹佑凉用力钳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右手贯穿了禹佑凉的腹腔,但是从禹佑凉身后伸出来的指尖没有一丝血流出,从禹佑凉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痛苦的神情。 霏用颤抖的声音问到:“你这是什么……” 霏的话没说完,就被禹佑凉嘴角扯出的弧度惊住,如果一定要把眼前这个男孩称作天使,那么他的名字一定是“路西法”。 禹佑凉抬起受伤的左手,五指张开缓缓地伸向了霏的脸颊。霏可以清楚地从手心的伤口看到禹佑凉阴鸷的笑容,她想要挣扎,可是两只手分别被禹佑凉的右手和身体钳锁的动弹不得。 禹佑凉的左手就这样覆盖在了霏的脸颊上,鲜血顺着霏的脸流到了嘴里,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就像堕落天使的毒药。 覆在脸上的手渐渐收紧,五指在脸颊上带来了渐强的压力,疼痛顺着骨骼清脆的裂响蔓延放大。 空气里流淌着霏对死亡的恐惧气息,手心里是生命逐渐消逝的掌控感,禹佑凉享受着灭世者与救世主同体的快乐,这种享受让他逐渐疯狂失控。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自己的脸颊射向了身后,从楼梯间走出了一个长发女人,手中端着枪对准了禹佑凉:“放开她,天使。” 面对这样的威胁,禹佑凉并没有乖觉,反倒是更加乖张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他像是魔怔了般一定要手中的生命消逝,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力量。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说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叫你天使,但我觉得你发起狂来其实更像恶魔。” 那个女人缓缓走上前,并没有对禹佑凉开枪,而是攥住了禹佑凉抓着霏手腕的手,轻轻一笑,说到:“给你留个印记吧,天使。” 说着,禹佑凉就感觉到从那个女人的手中传来了一种强烈的灼烧感,就像有一团火从她的手里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禹佑凉紧咬住下唇,力气大到咬破了嘴唇流出了鲜血,他雪白的肌肤泛起了越来越亮的红色,仿佛体内着了火却没有烧破肌肤,就像一个正在运作的人体火炉。 因为灼烧禹佑凉松开了牵制住霏的手,她向后退了几步,脸颊带着内嵌的五指印,整张脸已经变形。 那个女人仍旧紧紧抓着禹佑凉的手,带着笑容欣赏着禹佑凉痛苦的表情,看着他白皙的肌肤在体内的火焰里发出橘色的光,白皙的肌肤一点点变得漆黑,大火就要烧穿皮肤。 这时,弗莱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心!” 那个女人松开了禹佑凉的手,他体内的火光骤然消失,但是肌肤却变得焦黑,就差一点火焰就要将他烧成焦炭。 那个女人侧身躲过飞来的子弹,那颗子弹飞过禹佑凉的身边正中来不及躲避的霏眉心。 随着后脑飞出的一道血柱,霏倒地而亡。 弗莱大喊:“对面大厦有狙击手!” 那个女人反手向对面大厦开了一枪,禹佑凉漆黑的身体倏地转身盯着对面大厦,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视力让他在这样的夜晚清楚地看见,对面大厦的那名狙击手正是景夜阑。 景夜阑单膝跪地端着一把□□,透过狙击镜看着对面大楼的禹佑凉,夜风吹起了他那件黑色风衣的衣角,他不打算继续隐藏身份了,而是要光明正大地走到与实验室这场战争的前方。 见禹佑凉看着自己,景夜阑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说到:“小凉,我来接你回家。” 两栋大楼相隔很远,但是禹佑凉读懂了景夜阑的唇语,他以为抛下了他的全世界来接他了,心底的疯狂与乖张重新被幸福掩盖。 这一刻让禹佑凉觉得很是熟悉,景夜阑的笑容正逐渐唤醒他那段空白的记忆,他忽感全身无力晕倒在了地上。 身后,那个女人看了眼地上已经死亡的霏,又看了看对面大厦,再次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教官,你终于出现了。” 景夜阑从狙击镜里看着那个女人,神色有些微变化,但是依然很冷静。他没有应声,但是仅凭沉默就让这场对峙分出了胜负。 那个女人警戒地向后退到了弗莱的身边,问到:“霏已经死了,你还能走吗?” 弗莱点头说到:“可以,但是天使怎么办?” 那个女人看了看倒在地上全身被烧成焦黑的禹佑凉,回答到:“看来今天有教官在,我们是不可能再动他分毫了,不过你也应该庆幸,动了教官的人居然还能从他手上活下来。” 话落,那个女人扶着受伤的弗莱离开了楼顶,见他们离开了,景夜阑站起身站到了大厦边缘的围墙上,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跳到了对面楼顶。 在景夜阑落地后,还有两个身影紧随其后跳到了楼顶,那便是司盖和商恩。 景夜阑将禹佑凉打横抱起,司盖看着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禹佑凉,心疼又气氛,抱怨到:“把小凉折腾成这样,刚才就不应该放过碧璀!” 景夜阑看着怀中的禹佑凉,他的呼吸平稳,心跳有力,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应该没有危及生命。 司盖问景夜阑:“教官,你不担心小凉吗?” 景夜阑松了口气,商恩握起了禹佑凉的左手,说到:“看,小凉的伤口已经开始自愈了。” 听到商恩这么说,司盖看向禹佑凉的手,果然,刚才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还开始结痂了。 商恩继续说到:“你再看看小凉的皮肤。” 司盖又看向禹佑凉的手臂,显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黑了,司盖不禁感叹到:“不愧是小凉,自愈能力简直是太强大了。” 景夜阑紧紧抱着禹佑凉,对商恩说:“碧璀来了南城,但是实验室不会只派她一个人来,去查查还有谁来了南城。” 司盖也说到:“碧璀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小凉既然对实验室这么重要,一定不会只派碧璀来的。” 商恩点点头,说到:“好的,我这就去。” 话落,商恩单手扶墙跃下了楼顶。 景夜阑看着司盖说到:“通知基地做好准备,我可能近期会要带小凉回去一趟。” 司盖点头,景夜阑又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还要提醒他们做好防备,金先生到现在还没露面。” “你的意思是他会对付基地?”司盖问到。 景夜阑颔首说到:“很难说,南城可以是我丢出来的一个诱饵,也可能是实验室的诱饵,就看谁会落入猎人的陷阱了。” 听到景夜阑这么说,司盖也变得格外凝肃,他点了点头也跳下了屋顶。 景夜阑看了眼地上霏的尸体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怀中的禹佑凉,宠溺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到:“真是只任性的小猫,少管一下都不行。” 记忆 再生 回到家中后,凌梓惟发现禹佑凉不在家,但是家中由他待过的痕迹,换洗过的衣物,使用过的客房。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5点,按理说这个点禹佑凉应该正在睡觉,可是为什么家里空无一人呢? “小凉,小凉。” 凌梓惟又挨个房间找了一遍,确定禹佑凉确实不在后他拨通了禹佑凉的手机,但是电话那头却是响起了景夜阑的声音。 “凌警官,你好。” 凌梓惟怔了怔,问到:“景总,您好,小凉是回去了吗?” 景夜阑看着床上安稳睡着的禹佑凉,灼烧的黑色已经褪到了很淡的颜色,他按了按眉心回答:“是的,他晚上回来了。” 凌梓惟有些担心地问:“小凉他还好吗?” “还好,不过晚上回来的时候有些着凉,现在吃了感冒药睡着了。” “喔,那就好,因为小凉白天说今晚住在我家,我回来没看见他所以问一下。” “给你添麻烦了,凌警官。” “没有,没有,那打扰了,再见。” “再见。” 景夜阑挂了电话,看着禹佑凉身上黑色褪去了很多,热度也消了不少,便放下手机起身为他盖上了被子。 这时,桌上另一部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景夜阑回头看了眼,大致猜到了是谁的电话,于是接了起来。 “凌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凌梓惟想着最近发生的各种怪事,他担心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所以在思忖了一会后决定给景夜阑的手机打个电话,想要确定刚才接起禹佑凉手机的人确实是景夜阑。 “喔,没什么,景总,等小凉感冒好了,能不能麻烦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景夜阑知道这第二个略显多余的电话是为了什么,但是想到凌梓惟也是为了确定禹佑凉的安全,便也不去拆穿,只是说到:“好,等小凉醒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好的,”凌梓惟放下心来,“谢谢景总。” 话落,凌梓惟挂了电话,但他还是想不通禹佑凉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家中出现后又回了景夜阑的家。 想到这里,凌梓惟打开了家中的监控,但是监控中并没有禹佑凉回来的影像。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凌梓惟的脑海中形成,直觉告诉他家中的监控被人动了手脚。 凌梓惟拿出手机又拨通了一个号码,他说到:“小罗,是你今晚值夜班吗?” “是啊,阿惟,怎么了?你今天不是下早班吗?” “小罗,帮我个忙,我家中的监控好像出了点问题,帮我看下可以吗?” “行啊,没问题,可是是现在吗?” “嗯,有点急事,我现在拿去给你。” “嗯,没问题,我在局里扥你。” “谢了,欠你顿饭。” “嗨,几个熟人跟我客气什么。” 电话那头的同事小罗热情地挂了电话,但是凌梓惟的心情却总是无法平静,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也许就像是团建基地和碧泉山庄里那样超乎他想象的事情。 此时景夜阑临空区一条路灯透不进光的小巷子里,一对男女正在做很亲密的事情。 男人是路边捡的,女人则是碧璀。 碧璀的手按在了那个男人的胸口,那个男人露出了极为享受的神情,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可惜,他以为的撩情不过是死神的另一种音符,在死亡的钟声响起后,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那个表情没有持续很久,就被燃起的火焰吞噬。 不过一瞬间,那个男人,连痛苦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了灰烬可他的衣服却完好无损的掉落在地上。 碧璀讥讽道:“自以为是的男人其实愚蠢至极。” 碧璀从小巷子里走出来,远眺临空区的夜空,那个方向是景夜阑的家。 碧璀的目光有些复杂,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相见不如怀念的失望,许久的沉默后,她才苦笑了一下,百感交集地说了一句:“教官,好久不见。”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感性被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碧璀的脸上恢复了不可一世的乖戾,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张珀,不解地偏了偏头,问到:“你说什么?” 张珀似乎也不执着于刚才的问题,他们要做什么毋庸置疑肯定不是好事,但是现在的他早没了那份正义凛然,他只想紧紧守住那份失而复得。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走?” 碧璀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说到:“你随时可以带她走。” 张珀冲上前抓住了碧璀的衣领,怒腾腾地问:“你们要做的事情我都帮你们做了,连警司的女儿我都娶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他?” 面对张珀带着威胁般的质问,碧璀丝毫不怵,她将手掌缓缓伸到了张珀的胸口,阴鸷的表情配上魅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到:“我想你应该要问他什么时候愿意离开我们。” “你!” 张珀想要说什么,却感受到了来自碧璀手心的炙热,那份热源从手心传导至自己体内,就像火种即将点燃自己的肉身。 因为灼热的痛苦,张珀松开了碧璀,与她的手保持了距离,灼烧感顿时消失。 碧璀笑了笑,走到张珀面前说到:“张警官,别着急啊,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回了消失的人,不差这几天了不是吗?”说着,碧璀凑近张珀的耳畔,“你的妻子还有用处,回去看看她吧,听说她感冒了喔。” 张珀别过头又后退一步,虽说碧璀身上有着浓郁的香水味,却还是掩盖不了那股焦尸的味道。 张珀冷冷地说:“希望你们能够遵守约定。” 碧璀笑着回应:“自然,张警官放心。” 话落,张珀转身离开了,碧璀看着张珀的背影收束了笑容,显出了一丝不屑,感叹到:“果然是愚蠢的人类。”说着,碧璀转过身再次远望临空区的夜色,自言自语到,“教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跨过临空区的夜色,南城机场警局显然消停了许多,只有技术组的小罗正在帮凌梓惟修复监控。 “怎么样?”凌梓惟问。 “确实被人修改过,恢复的话需要点时间。”技术上没有难题,小罗便开始一心二用,他与凌梓惟聊了起来。 “阿惟,中心警局最近有个案子你听说了吗?好像负责人就是你师父张珀。” “你是说那个焦尸案?” “是啊,你也听说了吧?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死法?人被烧死了,但是衣服却完好无损。” 现在的凌梓惟对这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到是习以为常了,叹了口气说:“法医和鉴证科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珀哥他们整个组都这个案子吊在那里,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接手的案子每一件都是压力山大。” 小罗一边摆弄手中的工具,一边开完笑地说:“说不定是中古世纪的巫师施黑魔法。”说着,小罗自己笑了出来,“你还别说,要真有巫师我倒想见一见。” 凌梓惟叹口气:“人比巫师要可怕多了。” “那倒是,”小罗忽然愁眉苦脸地拂了一把脸,把疲惫和憔悴全部捋了出来,“阿惟,也不瞒你说,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今年一定是犯太岁了。平时咱们机场警局被认为是最清闲适合养老的分局,今年也是接二连三地出了大案,什么地铁卧轨、跳楼剖腹的,我觉得其实都是那种找不出个原由的诡案。我忙的没有时间跟我女朋友约会,前不久她已经跟我提分手了。” 听着小罗的诉苦,凌梓惟却是神情一顿,这样的感觉原来不只是他有,就像是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人和离奇的事,而且这一切好像都是在围绕着他们发生一样,或者是在围绕着禹佑凉发生。 “对了,阿惟,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小罗又忽然想起什么八卦似的,平日里他这人少,来的人都喜欢把这里当成倾诉室,不知不觉技术室变成了一个信息集散地。 凌梓惟不解地问:“什么?” “就是你师父张珀啊。” “珀哥他怎么了?” 凌梓惟本来对这些八卦并没有兴趣,但是因为与张珀有关,他便问了下去。小罗平时跟凌梓惟还算比较熟,再加上值夜班本就无聊,他便打开了话匣子和凌梓惟滔滔不绝地聊了下去。 “你师父张珀的妻子好像最近身体不太好。” “嗯,听珀哥说她感冒了。” “不是感冒,听说是怀孕了。” 凌梓惟听后大惊,问到:“怀孕?” “是啊,怀孕的女人嘛,本来就敏感些,但是不知怎么被她发现张珀在外面金屋藏娇,她的精神立马崩溃了。” 凌梓惟皱了皱眉,说到:“珀哥不是这样的人。” “这可难说,人不可貌相,而且听说他金屋藏娇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男人?” 不知怎么,凌梓惟觉得脑中闪过了一道光,但是他一时没有捕捉到这个光速的念头,但是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在心底升起。 “好了,恢复了,你看看。” 凌梓惟看着屏幕里被修复的监控录像,禹佑凉果然有进过他的家,正常梳洗再到客房睡觉,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连小罗都打趣到:“哟,阿惟,你也交朋友了啊?” 凌梓惟并没有心思来回应这个玩笑,而是继续往下看,双眸陡然睁大,忙喊:“停!” 小罗按下了定格键,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不解地问:“阿惟,这道黑影是什么?是人吗?” 凌梓惟却觉得呼吸一滞,死死地盯着屏幕,他从监控中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这个人就是周弗,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周弗的样子,因为当年他是亲眼看见州府在自己眼前死去,为此他和张珀都意志消沉了很久。 没想到多年以后,成为他们心头伤疤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而且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家中。 远古冻尸 第二天中午,禹佑凉平缓地睁开了眼睛,就像长久失眠的人终于睡了个好觉,醒来后的自己和世界都是神清气爽的。 景夜阑坐在了床边,看着禹佑凉恢复了白皙的肌肤,脸颊泛着红润的血色,手心的伤口早已愈合到看不出伤痕。 “醒了?”景夜阑扶起禹佑凉把一杯温水端到了他的面前,“喝点水吧。” 经历了灼热与高烧后,禹佑凉确实口干舌燥,他将那杯温水一饮而尽,为身体补充完水分后,才慢慢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实验室里的怪物,来自心底疯狂的杀戮念头,穿着黑色风衣的景夜阑。 “景夜阑,我昨天不是受伤了吗?” “嗯,受伤了,很重的伤。” 禹佑凉看了看全身,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一脸疑惑地问到:“那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景夜阑笑了笑,不想让禹佑凉过于紧张,语气云淡风轻地说:“因为自愈。” “自愈?”禹佑凉惊讶地问,“为什么?景夜阑,我到底是什么人?” 景夜阑坦诚地回答:“自愈是因为你体内的干细胞自动进行了修正。” “干细胞……自动修正?” 显然,禹佑凉并不很懂这样的专业术语,景夜阑继续解释道:“干细胞具有无限的自我更新能力,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永生。” “永生?”禹佑凉说着想到了什么,双眼圆睁惊讶地看向景夜阑,“你不是说时间停止不代表永生吗?” 景夜阑笑着点点头说到:“是的,对我们而言时间停止就是时间停止,与永生是两码事,但你是不同的。” 禹佑凉越听越疑惑,继续问到:“我有什么不同?” “你一直问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体内的永生能力。” 禹佑凉越听越迷茫,他不知道景夜阑在说什么,也在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原来的恐惧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变成实验室里的那些怪物,现在听来,事情的结果也许将远远超出他的认知。 “景夜阑,上次你说回来就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但是你只告诉了我一个开始,我知道实验室,也知道你在对抗实验室,可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没告诉我的?” 禹佑凉越问越激动,景夜阑看似平静的神情下露出细微的叹息,他说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因为这些事情不是三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景夜阑,我想我应该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 “是的,小凉,你比谁都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 说着,景夜阑再次叹了口气,将那段漫长的往事娓娓道来,也许现在他们还有时间来叙述往事,又或许当下有了禹佑凉在身边,他有勇气将那些不怎么值得记住的往事重忆一遍。 “景夜阑,告诉我实验室的事情好吗?” 景夜阑呼吸一顿,禹佑凉却拉起了景夜阑冰凉的手,生理机能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在面对一些想要逃避的事情时,即便面上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冰凉的手指、颤抖的指尖却将此刻心底的慌张暴露无遗。 不可否认,禹佑凉有着准确的知觉,而且他很聪明,许多事情给他一个微不足道的由头他便能抽丝剥茧顺理成章地完全解读。在聪明的禹佑凉面前,景夜阑也不想再继续欺瞒下去,毕竟诚如禹佑凉所言,他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只不过这些年景夜阑太想要保护他了。 景夜阑自嘲又无奈的笑了笑,说到:“六十年前,金迪塞用自己强大资本力量,与米国军方和印国政府共同成立了初代实验室,制定了“天光”计划。当时最初的方案是为了改变人类命运,而我就是被“天光”计划的初稿打动,才会加入实验室成为初代实验体。” “天光计划?那是什么?” “六十年前,全世界被一种不知名的病毒攻击,这种病毒最初只是造成恶心眩晕等反应,后来这些出现了初期反应的人开始痉挛失去知觉,到最后全世界死了很多很多人。” “天光计划是为了消灭这种病毒?” 景夜阑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最初我也以为是这样。” “后来呢?” “后来进入实验室,接受了实验,当时想着大不了就是为了人类战胜病毒牺牲自己,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禹佑凉听出了景夜阑话中的无奈,他问到:“后来你发现天光计划并不是为了拯救人类?” “嗯,”景夜阑点了点头,“后来在实验室时间久了,我才发现金迪塞早就在病毒爆发前利用自己经济资源从北极的海底永冻层中发现了一具远古时期的冻尸。得到了这具冻尸后,金迪塞在没有通知科考队的情况,擅自将这具冻尸打捞上来据为己有,并且瞒天过海地运抵他自己的实验室进行研究。通过研究发现,这具远古冻尸体内居然寄生了许多种远古病毒,金迪塞本来就是个科学怪人,当时科考队对金迪塞起了怀疑,为此他联合了米国军方和印国政府将实验室迁至了印国。”说着,景夜阑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稍微想深一点就可以猜到,米国是超级大国刚愎自用,印国自称诸神之国,光是拯救人类、对抗病毒这样的由头怎么可能说得动他们支持金迪塞这么一个商人共同开发基因疫苗?而且让印国政府心甘情愿在本国提供土地为实验室建立基地?” “接受了实验后,你就成为了实验室的教官?” “是的,初代实验室成为了米国军方、印国政府和金氏集团的秘密,他们瞒着全世界进行了基因改造的实验,而我因为相信实验室会研制出来拯救人类的基因疫苗,所以留在实验室教导那些实验体。” “那些实验体是什么?和你一样的人吗?” “当年实验室有个‘百人计划’,从全世界挑选了一百个孩子,他们就是第一批天光计划的实验体,只不过能够顶住实验存活下来的孩子根本还不到一半。” “后来呢?” “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让实验可以继续下去,实验室摧毁了所有研制出来的病毒疫苗,并且通过自己的手段让病毒与人类长期共生。当我发现天光计划其实是个骗局的时候已经晚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实验室逐渐暴露在了大众视线内,并且发生了实验体外逃的事件。迫于舆论压力,米国军方决定强制关停实验室,也因此与金迪塞和印国政府发生了争执。在撤离时金迪塞带着天光计划的核心数据不知去向,而我假死躲过米国军方和印国政府的搜捕,就这样一个人活了很多年。” 听到这里,禹佑凉陷入了沉默,景夜阑说起一个人活了很多年时的那种释然,必定是基于许多痛苦的经历后才会有的透彻。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里我和你一起掉下了悬崖,景夜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景夜阑怔愣了许久,身体的变化让禹佑凉失去的记忆逐渐恢复,想到禹佑凉也许很快会要想起十五年的事情,景夜阑一时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五岁,那个时候我知道金迪塞的儿子金铿焯重建了实验室,也就是现在的二代实验室,并且升级了天光计划。” “升级的天光计划?” “嗯,”说到这里,景夜阑皱了皱眉,“金铿焯比他的父亲更加疯狂,他的贪婪也是毫不遮掩的,他要毁灭现在的人类,然后重造一批新人类。” “但是那些实验室的人都是像怪物一样,他们就是实验室打造的新人类?” “不,他们是失败品。” “失败品?” “因为金铿焯失去了实验室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禹佑凉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那具远古的尸体?” 景夜阑点头,摸了摸禹佑凉的头,感慨着他的聪敏。 “因为没有了那具远古尸体,加上初代实验室的许多数据在撤离时丢失损毁,金铿焯根本没办法打造出理想的新人类。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全世界搜捕曾经外逃的实验体,而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在那年遇见十五岁的你,并且萌生了清洗实验室的念头。” 禹佑凉大致明白了实验室的由来,但是对于自己被称实验室称为“天使”这件事还是没有答案,于是他继续问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在你的基因组里有许多远远不同于其他实验体的dna修复基因,这些dna修复基因抑制了你体内的病毒。” “病毒?修复基因?” 禹佑凉有些懵,景夜阑为他解释到:“实验体就是在接受了从那具远古尸体上提取的病毒后发生了变异,才会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小凉,你的体内也从你的父母那里遗传了和我们一样的病毒,但同时,你的父母将自身没有抑制素遗传给你,也就是一种抑制病毒的复合体。这种复合体让你与病毒共生,所以你会有一次免疫的能力。” “这就是实验室要找我的原因?” “金铿焯想方设法要找到你,就是想从你的基因里提取这种复合体来完成‘天光’试验的最后一步。” “所以他们叫我天使?”禹佑凉恍然大悟,可又转而问到,“这么多年来你保护我也是为了从我体内得到这种复合体?” 景夜阑回答:“当年实验室之所以被毁灭是因为他们打破了自然的平衡,实验室研制出来的病毒具有越来越强大的毁灭力,在与人类共生的阶段让人类付出了许多惨痛的代价。在病毒不断演化的同时他们没有研究出可以抑制病毒的复合体,所以导致病毒在实验室里失了控。” 禹佑凉似乎明白了什么,感慨到:“人类已超过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物种的数量,自然界就会启动自然法则来维持平衡,金迪塞打破了这种平衡,所以毁灭是注定的。其他物种都做不到这一点,只有病毒这种原始的,只有没有克星的丑陋东西才可以打败人类,限制人类数量。” 景夜阑叹了口气说到:“如果不是后来实验室发生了危机,病毒泄漏,实验体外逃,实验室被迫关闭,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因为这份遗憾,所以金铿焯想要继承他父亲的遗志,重建实验室。” 禹佑凉似乎想到问题的另一个关键点,他问到:“那具远古冻尸现在在哪里?” “这些年我也通过各种方式去找过,但是奇怪的是这具冻尸既没有在印国,也没有在米国,更没有在金铿焯的手里,当年实验室关闭撤离的太匆忙,这具远古冻尸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隐秘 蝴蝶 凌晨的机场警察局因为最近一系列的案子而忙碌的灯火通明,张珀的案子没有理出头绪来,凌梓惟将家中的监控按程序交到了中心警局,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谜团进退两难。 三个人围着那锅装着徐耶一爱心鸡汤的保温桶,凌梓惟叹了口气,觉得横竖这里理不出个头绪,不如找个地方跟禹佑凉和徐耶一待会。也许从这个已经固化的环境中抽离出来,他的思绪会清晰一些。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警局外发出了惊天的爆炸声,连中心警局的玻璃都被震碎。 三个人摇摇晃晃地相互扶起,紧接着就是一片不明所以的兵荒马乱。 凌梓惟拦下了一个正在往外跑的警察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警察慌忙回答:“零度空间发生了爆炸。” 凌梓惟大惊喊到:“什么?” 中心警局的警察相继上了鸣起警笛的警车,凌梓惟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几秒,徐耶一一脸震惊地看着警局里这么大的场面,问到:“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看着因为爆炸而一下子空了一半的警局,凌梓惟多年来的工作经验让他瞬时明白了爆炸的原因。 “不是世界末日,是又有不速之客了。”说着,凌梓惟把那锅鸡汤放回了徐耶一的手中,说到:“赶紧离开警局,等我这边忙完了再找你们一起喝汤。” 徐耶一抱着鸡汤问:“啊?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感知力超强的禹佑凉盯着凌梓惟身后走廊尽头的审讯室,他明白了凌梓惟指的的是什么,指了指那间审讯室说到:“阿惟,在那里。” 凌梓惟转回头盯着那件审讯室,看了眼与他默契的禹佑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审讯室。 果然,刚才趁着爆炸,周弗潜入了警局并且进入了审讯室。 昔日的同僚此刻站在眼前,死而复生和失而复得的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凌梓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 将张珀手脚的镣铐轻松拽断后,周弗站在他的前面看着禹佑凉,坦然又大方地打了个招呼:“阿惟,好久不见,我们三个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见凌梓惟的神色复杂,周弗耸耸肩问到,“不过看你的这个表情似乎不是很想见到我?” 凌梓惟叹了口气说到:“我从来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见你。” 周弗笑得无奈,音调也有些微变化,他说到:“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很自责吗?现在我又重新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的内疚是不是好些了呢?” “阿弗,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你明明……明明……” 凌梓惟的声音有些颤抖,周弗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接下了凌梓惟的话。 “你是想说当年我明明死在了你的面前,对不对?因为我的死你有脱卸不了的责任,所以你才自责到今天是不是?” 凌梓惟的表情明显变得痛苦起来,连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当年是我的纰漏暴露了珀哥才会让你挡下那颗子弹。阿弗,我比谁都想时间倒流回到过去,阻止那件事的发生,我甚至希望当年死的那个人是我。” “阿惟,”周弗的声音带了些残忍的诱惑,他抓住了凌梓惟内疚的心理说到,“现在也还来得及,我死而复生,你不用再内疚,让我带走张珀,从今以后我们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张珀与周弗。所以,现在的你只需要忘记这一切就可以了,这很容易的对不对,阿惟?” 内疚的心理被周弗无限放大,凌梓惟双眼渐渐失了焦,他怔怔地点头,意识仿佛被抽空。 周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头看了眼张珀,他点点头,拉住了周弗的手准备离开审讯室。 两个人走到警局大门时,禹佑凉认出了周弗就是那天晚上在凌梓惟家中攻击自己的人。 禹佑凉一把将徐耶一拉到了身后,大喊:“阿惟,他就是那晚出现在你家的人。” 禹佑凉的声音仿佛有了穿透力,站在审讯室里呆若木鸡的凌梓惟回过神来慌忙跑了出来。 周弗看着赶出来的凌梓惟,把张珀拉到了身后,生冷地问:“怎么?阿惟,你不肯放过我们吗?” 凌梓惟没有回答周弗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张珀问到:“珀哥,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友情都是你布的局对不对?” 自从家中的妻子发现了周弗的存在,并且威胁张珀要个公开周弗的身份时,张珀就已经毫无顾忌了,只要能保护周弗,他宁愿与全世界为敌。 所以,张珀不顾妻子怀着孕刺伤了他,现在更是不需要伪装自己。 “是,都是我布的局,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不小心,我不会暴露,阿弗也不会死。阿惟,你怎么会天真地以为我不恨你?” 禹佑凉走到了凌梓惟身边,盯着咄咄逼人的张珀和周弗,对凌梓惟说到:“我猜周弗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是因为接受了实验室的实验。” 凌梓惟不知道禹佑凉在说什么,于是问到:“实验室?” “是,一个黑色的组织,蒙斯特、爱丽丝,包括团建基地里的怪物都是实验室的实验体。” 凌梓惟依然不太了解实验室究竟是什么,只是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转头问向周弗:“杀了楠依的人是你?” 周弗毫不隐瞒地回答:“是。” 凌梓惟继续问:“炸了零度空间的也是你?” 周弗目露寒光地回答:“尹普雷他该死,当年我们遭到伏击的案件里,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尹普雷,只是可惜因为我的死和替罪羊的出现,你们没有继续往下查,让尹普雷逃脱了法律的自裁。我不过是做了五年前没做完的事,瞧,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多好啊。” 凌梓惟难以置信地看向张珀问到:“珀哥,你也这么认为?别忘了,你是警察!” 张珀脸上是豁出去的神情,他说到:“我只要阿弗回到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珀哥!” 凌梓惟又怒又急,一旁的禹佑凉倒是平静地问:“那你为什么攻击我?” 周弗打量着禹佑凉笑了笑,回答到:“因为你是天使。” 凌梓惟和徐耶一异口同声地问:“天使?” 除了禹佑凉和周弗,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天使的含义。 不过张珀并不关心天使是什么,只是对凌梓惟说到:“阿弗死了以后,我一度以为自己的命运几近停滞,却没想到有一天阿弗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回到了我的身边。阿惟,你知道失而复得是多开心的一件事吗?”说着,张珀迷恋般地看着周弗,“我把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生怕哪一天他再度离去,这样的分离我无法承担第二次。” 在张珀说话的同事,周弗的眼睛渐渐发生了变化,眸中原本清澈的湖光变成了一座噬血的森林,闪着血红的妖冶。 禹佑凉在凌梓惟耳旁轻声地说:“张珀已经被催眠了,他的意识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凌梓惟深吸口气,张珀继续说到:“阿弗回来了,我的生命也回来了,那被我荒废了的世界又再度充满了生机,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把阿弗从我身边抢走!” 话落,张珀拿出了周弗带来的枪对准了凌梓惟,说到:“阿惟,别逼我。” 与此同时,凌梓惟也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对准张珀,但是张珀却紧紧拉住了周弗的手,说到:“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周弗感动地看向张珀,但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伴着枪响从张珀的后背射入贯穿了胸口。 禹佑凉看着警局外的一栋平房上,碧璀正从狙击镜里看着警局内的动向。 禹佑凉不明白碧璀为什么要杀死张珀,她的目标应该是自己或者周弗,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当张珀倒在了周弗的怀中后,周弗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张珀双手拂拭过周弗的脸颊,用最后微弱的声音说到:“阿弗,对不起,我食言了,不能陪你一起躲在世界的角落里了。阿弗,我真的好想你,我爱……” 想说的话随着生命的流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张珀的手搭在了地上,那句“我爱你”到头来还是说不完全,成为了周弗心间又一道伤痕。 凌梓惟想要上前,却被周弗大喊一声:“滚!” 继双眸变得赤红后,周弗的后背出也伸出了两片碧绿的蝶翅,露出了实验体的本体。 看到这个场景徐耶一简直惊呆了,凌梓惟虽然见过团建基地里的怪物,但是看见周弗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也是难以接受。 只有禹佑凉,他淡定地问已经变化的周弗:“你重新出现在南城就是为了杀我吗?” 周弗用赤红的眼睛盯着禹佑凉,放下了怀中紧紧抱住的张珀,声音变得异常鬼魅。 “天使吹响号角,灾难降临世界。” 原罪 茧蛹 蝴蝶从周弗的身体里飞出,此时的周弗就像一个长了翅膀的蛹,他在控制这些蝴蝶。 徐椰一躲在凌梓惟的身后看着夜空中的周弗,问到:“那是什么?茧蛹吗?” 禹佑凉和凌梓惟相视一眼,即便经历了团建基地被实验体围攻那样的事情后,他们依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肯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飞出去的蝴蝶许久没有动静,凌梓惟走出了警局大门朝夜空中的周弗大喊:“阿弗,你觉得珀哥会愿意看见你这样吗?” 茧蛹微微倾斜,周弗露出了脸颊,那诡异的姿态和神情让凌梓惟刹那间犹豫了起来,眼前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周弗。 “他不会知道了,”周弗幽幽地说,“人类是苟且偷生的蝼蚁,实验室才是这个世界新的创世神。阿惟,别傻了,这个世界没有神明,没有希望,没有救赎。” 许久的沉默后,禹佑凉摇着头说到:“他已经没剩多少人性了。” 凌梓惟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说:“阿弗,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神明,而你也已经死在了那次任务中。”凌梓惟说着看了看身边站着的禹佑凉和徐椰一,“而我的要守护的人正站在我的身边。” 周弗凝视着凌梓惟许久,眼中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失落。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就在倾盆大雨中,禹佑凉看见楼与楼之间霓虹映照下有许多四肢爬行的动物正在用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态向他们移动过来。 禹佑凉指了指前方说到:“阿惟,看那边。” 徐椰一也看到了正向警局门口围拢的不明物体,他拉住了凌梓惟的衣服躲战战兢兢地问:“那是什么鬼?老虎还是狼?” 凌梓惟仔细端详着那些暂时分不清明的动物,眯着眼问:“小凉,你觉得那些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口时凌梓惟也惊讶了,因为禹佑凉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禁转头看向一脸愕然地望向前方的禹佑凉。 “小凉,你怎么了?” 禹佑凉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尽最大可能让呼吸可以平稳一些,但是他的语调还是在颤抖。 “是人类。” 凌梓惟和徐椰一异口同声地惊问:“人类?” 凌梓惟继续问:“小凉,那些是人类?” 禹佑凉有些犹豫地说:“他们曾经是人类。” 夜空中的周弗说到:“蝴蝶为他们带来了新生。” 凌梓惟因为看不清前方来物而着急,但是此时倒映在禹佑凉那早已如望远镜般强大眼眸中的正是一群如他所说曾经是人类的生物。 禹佑凉困惑地说到:“那些蝴蝶附着在了他们身上,是蝴蝶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随着禹佑凉的话音,那些曾经的人类离警局越来越近,凌梓惟和徐椰一也可以清楚看见他们的形态。 那些人弯曲着脊椎,从直立行走退化回了四肢着地同行,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黑色的眼珠,深黑的眼窝里就像嵌着一颗“桂圆肉”,只不过这颗“桂圆肉”上布满着深红的血丝。 他们的皮肤变得晶莹剔透,布满全身的血管清晰可见,乍看之下就像夜空中变成茧蛹的周弗。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只剩下一缕好似鬃毛般的头发,此时正被雨水打湿黏在了光滑的头部。 禹佑凉的视线顺着这些变异的人类向后看去,碧璀正站在不远处大楼平台俯瞰着被蝴蝶变异的臣民。她很享受将人类变成野兽的过程,也很乐忠于在人类世界中打造一个野兽王国。 变异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开始向警局飞扑,凌梓惟护着禹佑凉和徐椰一退回到警局里面,但就在那刻,一个变异人飞扑而来将要咬到凌梓惟的手臂。 见此情况,禹佑凉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凌梓惟,飞扑而来的变异人不偏不倚正好咬住了禹佑凉本能抬起的手肘。 脆弱的骨肉在变异人的坚硬的獠牙下破皮穿骨,剧痛钻心,禹佑凉大喊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推开变异人,但是两只手都不一定能够战胜的变异人,一只手更是徒劳。 鲜血滴落在地上,凌梓惟见到这个场景也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要拨开紧咬住禹佑凉的变异人,但是凌梓惟根本没有机会冲到禹佑凉的身边,又有两个变异人从黑暗中扑来,将凌梓惟扑倒在地。 变异的人群冲进了警局,留守的警察因为突然的袭击应对不及,警局里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局面。 被疼痛卷袭的禹佑凉咬紧牙关,不知哪里来的劲,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某种变化,但在这样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来形容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在剧痛过后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生理反应,在痛苦的基础上滋生了些许愉悦,把痛苦变成了一种享受。 禹佑凉看着咬住自己手臂的变异人,脸上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也舒展开来,他的瞳孔比平时显得更加大了,几乎看不到多少眼白,两只眼睛变得格外幽黑,缓缓地伸出了没被变异人咬住的另一只手,带着探索意味地掐住了变异人的脖颈, 掐住变异人的手也在发生改变,禹佑凉的手指变得越来越长,坚硬的指甲生生刺进了变异人的脖颈中,那瞬间禹佑凉闻到了鲜红血液从动脉喷涌而出的腥甜味,这种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变成某种带着毒性的芬芳香气,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疯狂的香味。 禹佑凉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脸上出现了一种野性的笑容,勾起的嘴角带着冰冷的寒意与凌冽的杀意。 刚才还在疯狂享受捕杀猎物的变异人在看见禹佑凉的这个笑容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咆哮的吼叫变成了怯懦的呜咽,就像一只想要逃命的小猫,脆弱到不堪一击。 禹佑凉用那黢黑的瞳仁紧紧盯着野兽,嘴角依然勾着野性的笑容,带着胜利者的不屑与嘲弄,微微偏了偏脖子,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就听见手中响起了颈骨断裂的声音,刚才还肆意嚣张的变异人瞬间就没了生气,塌软的身躯从禹佑凉的手中滑落在地。 那只被变异人咬住的手也得以解脱,但是那只手的骨头已经断成了两截,手肘处就剩下一些皮肉勉强将前后臂连住。 对此,禹佑凉似乎感觉不到不疼痛,他沉浸在捕杀的愉悦中,缓缓转过身走向了被两个变异人压制住的凌梓惟,远处的徐椰一惊讶地发现禹佑凉走路竟然毫无声音,他缓缓靠近那两个变异人,微微顿足后用闪电般的速度扑向了那两个变异人,就像猛虎捕食般迅猛。 不消一会,其中一个变异人也在禹佑凉的手上没了呼吸,另一个变异人见到这个情况疯了般地冲上去想要去咬禹佑凉的另一只手,这时景夜阑以飞快的速度冲进警局掐住了变异人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将它扔出了警局。等在警局外的司盖在变异人落地的瞬间,一枪打爆了他的头。 司盖对着耳机里的商恩说到:“还等什么呢?始作俑者就在天上,你还打算欣赏一番吗?” 商恩此时正在不远处另一栋大楼的平台上,从狙击镜里看着始作俑者周弗以及他身后大楼上的碧璀,显然,碧璀也发现了商恩的存在。 商恩说到:“碧璀在你前方的那栋大楼上。” 司盖抬头看了看楼顶的碧璀,说到:“先解决这个始作俑者再说,碧璀对教官比你和我有兴趣。” 商恩看着狙击镜里已经变成茧蛹没了人类意识的周弗,扣动扳机,子弹正中眉心,周弗从空中跌落在地上。但是商恩没有掉以轻心,却很快改变了角度,从狙击镜中锁定了碧璀。 “你说我要不要顺便解决了碧璀?”商恩问。 司盖笑了笑,说到:“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这话说完,耳机里没有了商恩的回复,司盖疑惑且担心地问:“怎么了?商恩,说话!” “盖亚出现了。” 耳机里响起的商恩稍显焦虑的声音,司盖惊讶地再次抬头看去,商恩则从狙击镜里看着出现在碧璀身边的盖亚。 金色的长卷发,精致有如神赐的五官,玲珑有致的身材,简直是造物主的恩典。 不过美丽如神的盖亚眼里眉间尽是狠厉和不容置喙的威严,她看着商恩动了动唇,商恩从她的嘴型看出她在说:“向教官问好。” 耳机里响起了司盖略显聒噪的声音:“商恩?怎么又不说话了?盖亚在做什么?” 商恩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盖亚身上,轻声地回答:“向教官问好。” “什么?” 司盖不明就里,不过盖亚也不打算跟他们周旋,只是看了眼那些因为周弗死亡而跟着消逝的变异人,在碧璀耳边说了些什么后就转身离开了。 碧璀的目光从警局门口移开,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红色按钮,落在地上的周弗发生了爆炸,那些因为他而变异的人群也相继自爆。 也就在那时,景夜阑抱着禹佑凉、凌梓惟抱着徐椰一飞扑出了警局,景夜阑看了眼楼顶的碧璀,刚才的对话他从耳机里已经清楚听到,但是眼下他无暇顾及盖亚和碧璀,因为对他而言,怀中的禹佑凉才更要伤神。 自愈 因为爆炸震动而恢复了意识的禹佑凉再次感觉到左手传来的剧痛,他看着自己几乎断了的手,惊恐地看向景夜阑,不停地喊到:“景夜阑,救我,我的手!我的手……” 禹佑凉话没说完就因为紧张与疼痛而昏厥了过去,凌梓惟慌忙上前,大喊:“徐椰一!去医院!快!快!” 徐椰一跟着凌梓惟上前,但是景夜阑却将禹佑凉横抱入怀中,对凌梓惟说到:“不必麻烦了。” 凌梓惟因为担心禹佑凉的伤势,语气显得激动与愤怒,他冲景夜阑喊到:“你要做什么?再不送小凉去医院,他的命都会保不住了!” 景夜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禹佑凉,他没有想过禹佑凉会受这么重的伤,更恼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禹佑凉。 景夜阑尽最大可能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对凌梓惟说:“我会带小凉去治疗。” 景夜阑的语气似是波澜不惊,却有着一股让人不能违逆的命令。 “景夜阑,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小凉现在必须去医院!” “让开!” 景夜阑倏然咆哮了起来,凌梓惟有些惊讶却丝毫不怵,也提高了音量喊到:“景夜阑,你发什么疯?!” 两个人这样僵持不下,司盖上前一步微笑地对凌梓惟说:“凌警官,如果真去医院,小凉的手就真的保不住了。请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景先生更在乎小凉了,他一定不会伤害小凉的。所以,凌警官,请将小凉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不去医院?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 凌梓惟还想争论,这时徐椰一从身后走到了凌梓惟身边,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说到:“阿惟,让他把小凉带走吧,我相信他比我们有办法救小凉。” 没先到徐椰一竟然也站在景夜阑那边,凌梓惟更加生气地对徐椰一叫到:“阿一,怎么连你也这样?” 凌梓惟的情绪因为一系列的事件后有失控的迹象,但是徐椰一却反驳到:“只要能帮到小凉就好了,不是吗?” 凌梓惟看了看景夜阑怀中面色苍白的禹佑凉,失血过多的他的确也经不起任何耽搁了。 凌梓惟深吸口气,的确,如果将禹佑凉送去了医院,以当下的医疗手段,他的手臂极有可能就真的保不住了,可是交给景夜阑就能救他了吗? 内心矛盾挣扎了一阵,凌梓惟还是让开了路给景夜阑,让景夜阑把禹佑凉带走了。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刻,凌梓惟对景夜阑说:“景夜阑,如果你没有还给我一个原原本本的小凉,我不会放过你!” 景夜阑不理会凌梓惟的威胁,而是将禹佑凉更紧地抱进了怀中,快步离开了警局。 见景夜阑把禹佑凉带走,司盖松了口气,他走到了凌梓惟的面前,宽慰说到:“凌警官,您放心,小凉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司盖又看了看凌梓惟身边的徐椰一点头示意了一下刚才无意的配合,转身跟着景夜阑离开了。 凌梓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向徐椰一:“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景夜阑?” “刚才面对那些怪物的时候,景夜阑确实比你更有办法,而且,”徐椰一耸耸肩,露出一丝无奈又显自嘲的笑容,“我更感觉到他是真的深爱着小凉。” 凌梓惟还是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到:“我也爱小凉。” 徐椰一看了眼凌梓惟,意味深长地说到:“我也爱啊,只是也许我们的爱都没有景夜阑那样纯粹执着吧。” 凌梓惟转过头不解地看向徐椰一,可徐椰一却露出了标志性笑容,指了指一地的尸体说到:“我想现在对你来说处理这些应该更加重要吧?你是警察,又不是医生,你没办法医治小凉的手,但有责任把这一地尸体来收尾,不是吗?” 凌梓惟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那些变异人自爆后已经成了一对烂肉,血腥弥漫的中心警局门口一片狼藉。不得不承认徐椰一说得有道理,如果说还有什么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就是揪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给所有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凌梓惟不禁又看了看夜色深处,禹佑凉早就被景夜阑带离了,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走到警车旁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说到:“我是南城机场警察局的警官凌梓惟,中心警局刚刚遭受袭击,现场有伤亡警员和群众,请求支援!” 一阵电流簌簌声后,对讲机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收到,已通知警员赶回警局。” “收到。” 凌梓惟放下了对讲机,看向徐椰一说到:“阿一,谢谢你。” 徐椰一愣了愣,笑着说:“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有什么好谢的。” 凌梓惟深吸口气,看了看已经停雨的夜空,一场秋雨一场寒,他已经感觉到了寒凉的秋意正在改变原本炽热的世界。 昏倒后的禹佑凉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但他的意识似乎确实明了的,他能够感觉到周遭的动静,但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样遥远。 等到禹佑凉醒来时,他正躺在景夜阑的家中,随着意识逐渐恢复,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我的手!” 禹佑凉慌忙地去看自己的手,可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左手竟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随着上臂的支配移动。 禹佑凉一脸惊诧地用大脑意识控制着左臂左动右挪,确定了自己的手没有事情后才放下心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疑惑。 这时房门打开,景夜阑端着一碗禹佑凉喜欢的蛋奶粥走了进来,温柔地说:“你的手刚刚愈合,虽然说愈合得很好,但这两天还是要多休息。” “愈合?我的手不是被咬断了吗?” 景夜阑把蛋奶粥放在了床头柜上,温柔地捧起了禹佑凉的手打量了许久后说:“嗯,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景夜阑,你是怎么治好我的手的?” 景夜阑缓缓的将禹佑凉的手放了回去,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说到:“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将你的断手固定在一起,然后它就自愈了。” “自愈?这么重的伤也能自愈?” 禹佑凉听得似懂非懂,景夜阑却笑着端起了床头柜上的蛋奶粥温柔地喂送进了禹佑凉的口中。 “先把粥喝了,一会凉了。” 浓浓的奶味微甜的糖,这是禹佑凉最喜欢喝的粥,没想到只是说了一次,景夜阑就记住了,每当自己没有食欲的时候都会熬这么一碗粥给自己。 禹佑凉一边喝着景夜阑喂过来的粥一边盯着自己就像不曾受过伤的左手,虽说为自己的手还能一切如常而欣喜,但禹佑凉心中也有止不住的惶恐,他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强烈的变化,而且这回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不只是心理作用,而是生理上强烈的变化。 “景夜阑,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难怪。” 见禹佑凉若有所思,景夜阑续问到:“难怪什么?” “喔,没什么。” 禹佑凉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刻身体的不适,如果一定要找个词语来形容应该就是“饥饿”,而且是那种疯狂的饥饿感。不过想来也不奇怪,昏睡了三天饥饿感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想着,禹佑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五点,再看了看窗外的夕阳,日照时间逐渐变短,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世界正在进入黑暗? 察觉出禹佑凉的不安,景夜阑问到:“我一会去隔壁超市买点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禹佑凉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说到:“不去了,我觉得身上黏黏的,想去冲个澡。” “好,”景夜阑摸了摸禹佑凉的头,“那你去洗个澡,我很快回来。” “嗯。” 温热的水冲在肌体表面,带走了紧张与焦虑,放松下来的身体愈发觉得疲惫,但那疲惫后面似乎又藏着一些蠢蠢欲动的情绪。 似乎是看出来禹佑凉的饥饿,景夜阑从超市里买回了很多食材,为禹佑凉做了非常丰富的晚餐,都是禹佑凉爱吃的菜,而且都被禹佑凉吃完了。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是深夜禹佑凉又被突如其来的饥饿感惊醒。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饥饿感,他似乎能感觉到胃因为饥饿在疯狂收缩,同时有种灼烧感正在以胃为原点向着食道蔓延至喉咙,似乎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 禹佑凉清了清嗓子,不想打扰已经照顾了自己是三天的景夜阑,便轻轻起身来到了厨房想要找些食物垫肚。 冰箱里琳琅满目,贴心的景夜阑因为担心禹佑凉不好好吃饭,在冰箱里准备了甜点、熟食、酸奶等各种食物。禹佑凉看着本该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却一点想要入口的兴趣都没有,他盯着冰箱发呆,忽然视线被角落里一盘新鲜的猪肝吸引。 那是一盘紫红色带着血渍的猪肝,表面光滑富有光泽,看上去还很有弹性,禹佑凉觉得这盘猪肝入口时的口感应该很好。 禹佑凉盯着猪肝看了许久,内心的斗争是越来越激烈,理智与本能的交锋简直是毁天灭地,但是禹佑凉的表情看不出波澜,只是他的目光越来越没有了焦点,神色也越来越凝滞。 最后,禹佑凉双目彻底失神,本能占据了主导,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地缓缓伸手从冰箱里端出了那盘猪肝。 是爱情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禹佑凉感觉腹中像卷过一阵飓风,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他将猪肝慢慢地靠近嘴边,洁白的牙齿即将在猪肝上留下印记,那盘猪肝就这样被禹佑凉生吃入腹。 直到身后传来景夜阑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时,禹佑凉才恢复了意识,涣散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他从魔怔中拉回了理智,但清醒过来的他看着眼前已经空了的盘子,味蕾上原本的美味变得生腥作呕,他双手颤抖得厉害,空盘碟就这样掉落在地板上打碎了。 碎响声挑断了禹佑凉心中那根已经被拉伸到极细的弦,他惊慌无措地看着景夜阑说到:“景夜阑,我不知道,我……” 禹佑凉对身体的变化不知所措,景夜阑短暂的惊讶后上前两步将禹佑凉紧紧拥入了怀中,温柔地将他的头按在了心口处,轻轻地抚摸着。 “没关系,小凉,别害怕,有我在。” 禹佑凉依偎在景夜阑温暖的怀中,景夜阑温度和心跳总能让他放松,但是大脑在这短暂的放松后又迅速闪过了许多画面,那些曾出现在景夜阑身边的女人让禹佑凉感觉到愤怒。鼻息中瞬间混入了浓郁刺鼻的香水味,他认定了那是那些女人残留在景夜阑身上的味道。 禹佑凉的眼神再次失了焦,他用力推开了景夜阑,怒喊到:“你碰了别的女人就别来碰我!” 这是景夜阑第一次见到禹佑凉这样粗暴无礼的样子,他有些惊讶与不解。 “小凉?” 禹佑凉没来由的心慌,心理作用带动了身体机能同频共振,他在察觉到自己情绪失控前已经生理失控了。 “景夜阑,我好像不太对劲,我……” 这话就像是禹佑凉发出的最后求助,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好不容易恢复的神智再次被魔怔吞噬。 禹佑凉左右摆着头,眼中仿佛烧起了两团熊熊火焰,将内心所有的澎湃点燃。他不停说到:“我不准别的女人碰你,景夜阑,我不准别的女人碰你!” 景夜阑想要上前继续安抚禹佑凉,却被他一把扑在了沙发上。 景夜阑双肘向后撑在沙发上,看着攀爬到他身上的禹佑凉,感觉到禹佑凉身体燥热到就像下一秒要燃烧起来一样,而且那热度极具蔓延性,短短时间里仿佛也把自己点燃了,而且与身体一同被点燃的还有心尖那团隐隐星火。 景夜阑看着眼神迷蒙的禹佑凉,此时此刻,他就像只求欢的小兽祈求着自己给予爱情的回馈。这一刻景夜阑似乎再也无法将禹佑凉简简单单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不只是因为禹佑凉生理上的稳定期来到,更因为心里的着实感。 禹佑凉不顾一切地吻上了景夜阑,这个亲吻和上次那个蜻蜓点水的轻触不同,吻得毫无章法却疯狂炽热,这样的亲吻对景夜阑而言还是第一次。 景夜阑当然知道禹佑凉这是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实验体在进化的过程中都有一个必经的阶段,那就是稳定期。 稳定期也就是禹佑凉所说的时间停止,只有在经历并且平稳度过了这个阶段后,身体机能才能趋于平稳,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更多的变化,首当其冲的就是容颜,而伴随着稳定期的便是如同动物一般的发情。 稳定期因人而异,但这个阶段一旦到来就说明个体已经趋于稳定。每个人经历这个阶段年岁不同、长短不同,甚至激烈程度都不一样,就像是人类的成人礼一样。 想要解决稳定期发情的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但景夜阑不能让干净的禹佑凉随便被人污染,他庆幸这一刻在禹佑凉身边的是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会把禹佑凉带回身边的原因之一。一想到禹佑凉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触碰,景夜阑就觉得心中无比难受。 在景夜阑思考的时候,禹佑凉已经将所有的动作从亲吻升级到更加激烈的程度。景夜阑从禹佑凉炽热呼吸的间隙寻摸出个空档,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道:“别怕,小凉,没关系的,有我在,不害怕。” 稳定期的到来景夜阑不是第一次遇见稳定期的实验体,但是面对禹佑凉时他却有些犯难了。 景夜阑的本意是他手上有控制稳定期的针剂,当年他就是靠着这种针剂平稳渡过了稳定期,但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禹佑凉听成了其他意思,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愈发激烈疯狂了起来。 景夜阑强忍住自己身上被点燃的燥热,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在被禹佑凉一点一点吞噬,他用最后一股拼了命的坚持推开了禹佑凉,快速冲到了沙发对面。 “小凉,你的身体正在定性,我有稳定剂可以帮你控制,再坚持一下就好。” 景夜阑一心只想快点找出针剂抑制禹佑凉此刻的发情,但是倒在沙发上的禹佑凉却缓缓坐起身来,脸上泛起的潮红比起刚才更加严重了,他双眼迷蒙地看着景夜阑的背影,那是他朝思暮想爱着的人,是他一直逃避却又避无可避的人,是他不愿意再给任何人的人。 “小凉,别怕,我找到针剂了……” 景夜阑翻箱倒柜地找稳定,禹佑凉依然痴痴地看着他,他不愿再给自己找任何愚蠢的借口放景夜阑离开。他想要牵景夜阑的手,想要抱他吻他,还想跟他做更多从前想做却不敢的事情。 “景夜阑,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长辈,也没把你当成教官,我把你当成一个男人来喜欢,想要成为你的恋人,想要跟你拥抱、亲吻,甚至更亲密的事情我也愿意。” 这话就像一个魔咒萦绕在耳旁,打开抽屉拿出稳定剂的景夜阑怔在那里,大脑仿佛接收到了一道难以违抗的指令一样,景夜阑就这样拿着稳定剂缓缓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禹佑凉。 景夜阑的眼睛让禹佑凉有了更多勇气,他双手撑起了软绵的身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了景夜阑,把景夜阑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用双唇用力地堵了回去。 景夜阑发现禹佑凉的双唇无比炽热,这个吻深情缠绵,他觉得心中一热,冰凉的记忆被禹佑凉热情的吻融化,万年冰山终见春暖花开。 此刻,景夜阑的大脑中正在进行一场谁也看不见的战争,那场战争无比壮烈。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纠结,究竟是用稳定剂控制禹佑凉身体的变化,还是用禹佑凉的温情来温暖自己冰凉的心? 禹佑凉毫无顾忌地亲吻着景夜阑,让景夜阑觉得心里有些被埋葬在深处的东西破土萌芽,来势汹汹的情感正在吞没他的理智,思维陷入了一片旋涡。 如果说上次无意的亲吻不过是小石子在一汪泉水中激起了涟漪,那么此时此刻海平线上一场海啸带着翻天覆地之势袭卷而来。 景夜阑一点也不反感这个场景,甚至很喜欢,喜欢这样主动的禹佑凉,喜欢这样活着的自己。 终于,景夜阑松开了手,稳定剂掉落在地上,他抬起手用力将禹佑凉揽进了怀中,给了这个深情的吻一个更加热烈的回应。 亲吻的间隙,景夜阑动情说到:“我也想。” 禹佑凉意识不明地问:“什么?” 景夜阑露出了笑容,可是很快笑颜被情动掩去,他说:“我说我也想,想抱你亲你,甚至做更亲密的事情。” “景夜阑……唔……” 景夜阑和禹佑凉亲吻着回到了房间,景夜阑将禹佑凉压在墙上,双手环揽在禹佑凉的后背,手指垫在了他的蝴蝶骨上。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手背是来自墙壁冰凉的触感,手心却是禹佑凉身体的温暖,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 因为被景夜阑紧紧环在了怀中,禹佑凉动弹不得,他双手撑在了胸前,手心感受着景夜阑的心跳,手背是来自自己更加激动的心跳。 禹佑凉疯了般地吻着景夜阑,仿佛只要离开他的唇,自己的心和情感就无处安放。 “景夜阑,我爱你。” “小凉,我也爱你,在你十五岁那年,我就爱上了你。”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般,禹佑凉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与景夜阑十指交错紧握,呼吸在彼此起伏的心跳中融合在一起。 凌乱的客厅里,稳定剂还掉落在了地上,当初专门为禹佑凉准备的稳定剂就是为了应对这个情况,但是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景夜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最原始与直接的方式解决禹佑凉的稳定期的问题,而他居然也在稳定期中没了拒绝的定力。原来,他对禹佑凉的爱早已刻入了灵魂与骨髓,任谁都拿不掉取不走,在时间的沉淀中越来越深。 ※※※※※※※※※※※※※※※※※※※※ 他们终于相爱了,撒花~ 新晴 一夜滂沱大雨,一夜天翻地覆,禹佑凉最后意识不清地沉沉睡去。这夜,禹佑凉做了个梦,梦见了初次见到景夜阑的场景。 广袤夜空下,禹佑凉看着眉头紧锁的景夜阑,他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男人,看上去斯文儒雅,但是眸中却有着足以让你相信奇迹的信念感。 十五岁的禹佑凉实在觉得这样的忧郁配不上景夜阑神明般的模样,于是他张开双手送给了景夜阑一个烟花,用最幼稚的方式哄得神明露出了笑颜,从那刻起两条生命线纠缠在了一起。 等到禹佑凉醒来时已经是清晨,看着纯白窗帘外的光芒,滂沱大雨后又是灿烂晴天。渡过了稳定期后,身心皆有一种焕然新生的轻松感,唯有一处传来隐秘的疼痛印证着拥有的幸福。 禹佑凉缓缓坐起身,拉起被子遮盖住身体,虽然在他沉睡的时候景夜阑已经为他作了清理,但是深浅不一的痕迹依然印在了白肌上,一时半会难以消退。 不过禹佑凉喜欢自己的身上留下景夜阑的印记,他双手抱膝,下巴抵在了膝盖上,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昨夜疯狂的场景如倒放的电影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他拥抱着景夜阑,亲吻了景夜阑,还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对他说着爱,这是禹佑凉第一次见到景夜阑那样失控的样子。 禹佑凉越想越害羞,他双手捂着脸,脑海里全是昨夜的画面,景夜阑的怀抱很温暖,嘴唇很柔软,手指很有力,呼吸很炽热。 现下想想,梦中的禹佑凉似乎听见了景夜阑不停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是来自梦魇彼岸的救赎。 回味过后,禹佑凉套了件景夜阑的宽大t恤走出了房间,景夜阑已经做好了一桌美食,看着禹佑凉像一只软绵的小猫,那宽大t恤藏不住两条细长白腿,耳畔又响起了禹佑凉昨夜软糯的声音。 景夜阑笑着向禹佑凉招了招手,说到:“我做了早餐,快去洗漱一下来吃吧。” 禹佑凉走到景夜阑的面前,脸颊上还带了些羞涩,但他们已经做过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最亲密的人。 禹佑凉双手环勾住景夜阑的脖子,贴在他的胸口问到:“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景夜阑点点头回答:“嗯,今天还有个会。” 禹佑凉有些不开心,不知怎的他就想24小时地粘着景夜阑,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正为景夜阑的理智无情闹小情绪的禹佑凉,视线落在了桌上摆着的一盘樱桃上,个大汁满的樱桃入口应该很甜。 禹佑凉露出了一抹坏笑,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是这些年来因为失忆而丢失的安全感,在昨夜的拥有后跟随幸福回归了他的身体。 禹佑凉拿起一颗樱桃放在口中,可他没有咬碎,反倒是含着樱桃凑到了景夜阑的唇边。 沁凉的樱桃伴着禹佑凉的双唇在景夜阑的唇边似有若无的触碰着,一向清冷的禹佑凉变得软糯可爱,这也是景夜阑第一次见他这副粘人小猫的样子。 知道禹佑凉想要做什么,景夜阑很配合地咬住了禹佑凉嘴里的那颗樱桃,舌尖轻推将樱桃推进了禹佑凉的口中,顺带触碰了他柔软的舌尖。 景夜阑微微抬头,与禹佑凉稍微隔出了一点距离,他问到:“樱桃吃完了,可以吃早饭了吧?” 见景夜阑的唇离开,禹佑凉毫不放弃地追了上去,继续用双唇抵着景夜阑的唇间,细语呢喃地说:“不想吃早饭,想吃你。” 细语无声却给外有力,景夜阑被禹佑凉撩得内心徜徉,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问到:“想吃我?还是想被我吃?” 禹佑凉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夜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见是司盖的电话便接了起来,但是视线始终落在禹佑凉的身上,忙碌了整晚后略显蓬乱的头发,阳光映照下白皙的肌肤,宽大t恤遮不住的长腿,稳定期过后的禹佑凉对景夜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考验和难以抗拒的诱惑。 禹佑凉隐约听着电话那头的司盖在和景夜阑确认今天会议的时间,也感觉到了景夜阑的心猿意马。他知道此时的景夜阑已经不想再去开那无聊的会议了,于是踮起脚尖再次在景夜阑的唇上用力啄了一下,接着双手在景夜阑有力的胸口轻轻一撑,向后退了两步,眼睛却始终注视着景夜阑眼中的黑曜石。 看着缓缓向后退的禹佑凉,景夜阑觉得他的笑容仿佛在对自己发出无声的邀请,而禹佑凉无声的说了四个字,景夜阑从口型看出了那四个字的意思。 “快来吃我。” 这句话湮灭了景夜阑所有的理智,他对电话那头的司盖说:“会议取消。” 电话那头的司盖不解风情且不明所以地大惊小怪了起来,他说到:“啊?什么?取消?为什么?” 但是景夜阑根本不等司盖说完,就挂了电话并把它扔在了餐桌上。向前走了两步,将禹佑凉抱进了怀中俯身吻住了他的唇,继续昨夜那炽热的亲吻。 景夜阑双手将禹佑凉像个树袋熊一样地抱起,在不间断的亲吻中把禹佑凉抱进了卧室。就这样,向来兢兢业业的景总第一次华丽丽地翘班了。 甜蜜依然在蔓延,此后的三天,景夜阑破天荒的休了年假,足不出户的和禹佑凉腻在家中。 景夜阑坐在笔记本前看着司盖发来的邮件,禹佑凉穿着景夜阑的白色大t恤,光着两条皙白的腿像只小猫一样缓缓从身后抱住了景夜阑的脖颈,贴着景夜阑的耳廓细语轻声地问:“景先生,在看什么呢?” 景夜阑握住了禹佑凉环在自己脖颈的手,缱绻问到:“还叫我景先生?”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教官?景总?景夜阑?” 禹佑凉十分认真地去想每一个称呼,景夜阑好笑地转头在他嘴上嘬了一下,温柔地笑问:“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叫我什么吗?” 禹佑凉的思绪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稳定期过后他想起了他们初见的样子。 被景夜阑深深地吸引住的禹佑凉轻声地问:“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想到这里,禹佑凉不知怎么有些脸红,以前的他单纯不谙世事,所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比如随口就可以叫出这声“哥哥”。可是现在的禹佑凉不再是十五岁了,而且他知道景夜阑的真实年纪,也知道了景夜阑如深海般的心。 见禹佑凉有些犹豫,景夜阑问到:“怎么?叫不出来了?”不等禹佑凉回答,景夜阑便凑到他耳边温柔细语道,“我喜欢听。” 禹佑凉的耳朵红到了耳梢,稍许沉默后,他带着娇羞轻轻喊到:“哥哥……” 这声“哥哥”细若蚊蚋,景夜阑虽说听到了,但终究还是隔靴搔痒。 “没听清楚,再喊一次。” 景夜阑这温柔带着些微命令式的语气,让禹佑凉欲罢不能。已经叫过一次了,所有的羞涩都随着那声飞出,他凝视着景夜阑近在咫尺的脸,声音响亮了很多。 “哥哥。” 这一声“哥哥”有了更多的肯定与确定,景夜阑很满意,但他还是想要逗逗禹佑凉。 “还是没听清,怎么办?” 禹佑凉笑了出来,他看出来了景夜阑在逗弄自己,可他偏又很喜欢这样亲昵的感觉,于是他几乎是喊了出来:“哥哥,哥哥,哥哥!哥……唔……” “哥哥”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景夜阑仿佛看见了十年前在自己眼前绽放烟花的少看着恢复了记忆的禹佑凉,庆幸在失去了十年记忆后的禹佑凉还保有当年的心意,让自己不必做一些会后悔、会犹豫、会遗憾的事情。 想到这里,景夜阑就再也控制不住那失了控的情感,深深地封住禹佑凉的唇,将他包融在了热烈的亲吻中。 亲吻过后,禹佑凉继续刚才那个问题:“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景夜阑心跳在禹佑凉的细语中漏了一拍,可他面不改色地抬了抬下巴回答:“在看司盖发来的讲话稿。” “讲话稿?”禹佑凉来了兴趣,松开了景夜阑的脖颈坐在了椅子扶手上,景夜阑却有些不舍耳旁的气息。 禹佑凉盯着屏幕,一边认真地看一边问到:“你还要别人写讲话稿?” 景夜阑耸耸肩回答:“我从来不用,我想说的话都在都的脑子里,谁都写不出来。” “那这是什么?” 景夜阑笑道:“杜总要司盖写的下周周年庆上的讲话稿。” 禹佑凉瞥了瞥嘴,不屑地说:“连自己要讲什么都需要别人来写?” 景夜阑垂眼一笑,不置可否。 “可司盖不是你的私人秘书吗?为什么给杜总写讲话稿?” 景夜阑一把将禹佑凉拽进了怀中,说到:“因为他以为我每次在会上的讲话都是司盖写的。” 禹佑凉的心在景夜阑游走的指尖下跳动的愈发厉害了,他凑到了景夜阑的耳畔,轻声说到:“喔?真的吗?” 景夜阑听出了禹佑凉话中欢喜的挑衅味,他很喜欢这样撩人的禹佑凉,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让他仰视自己。 “嗯,真的喔。” 禹佑凉的呼吸开始不受控,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景夜阑,终于还是最先失去了理智,伸头吻住了他的唇,又一次沦陷在了景夜阑深情的温柔中。 ※※※※※※※※※※※※※※※※※※※※ 嗯,我很乖很懂很明白。 混乱 白月光 空降 烟花 密室 拼图 盖世英雄 填爱 夜光 盖亚 暗道 钟声 十五岁 将军 小小少年 保护 诀别 提线木偶 冬至 亲情 极光 飞离 巴格达 砂砾 实验室 苏醒 雨夜 拆穿 复仇 盖亚的能力无论是在金迪塞的初代实验室还是金铿焯的二代实验室都是数一数二,除了景夜阑她从没有忌惮过任何人。 跟徐耶一的较量一开始也是不分胜负,甚至盖亚还觉得难得遇到了个对手很有趣,两个人的打斗也是异常激烈。 盖亚最擅长的就是无缝切换成任何人的样子,但这只不过是她的兴趣,她真正的能力是能够在体内自主且无限制地自生出兵刃,但凡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都会被兵刃割出伤口,就像一个行动的兵器。 不消一会,徐耶一的全身就出现了许多伤口,每道伤口都皮开肉绽,可见森森白骨。 打斗中,盖亚的手指从徐耶一的脖颈划过,轻而易举割断了他的气管,徐耶一捂着脖子向后退了几步蜷缩在地上,咽喉处发出窒息的咕闷声。 禹佑凉担心地冲上前扶起了徐耶一,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盖亚得意地放声笑了起来。 “男人啊,都是只会说大话。” 禹佑凉拼命大喊:“徐耶一!徐耶一!” 看着徐耶一苍白的脸,禹佑凉又想起了凌梓惟死时的场景,虽然他和徐耶一之间经历了太多无法回到从前,但毕竟他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 禹佑凉再次把手指放在了徐耶一的鼻前,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禹佑凉一声叹息后,缓缓站了起来直面盖亚。 盖亚打量着禹佑凉,摇了摇尾指,说到:“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你应该和你的父母一起死去,是教官保护了你十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禹佑凉平淡地回答到:“不怎么样,只是既然我还活着,就一定有活着的理由。” 盖亚嘲笑到:“活着的理由?如果不是将军背叛,你现在只是金铿焯手中的一个杀人武器,真把自己当天使了?” 面对盖亚的嘲讽,禹佑凉没有愤怒,但是他平淡的话语里却蕴含着不可逆的强大力量。 “盖亚,我活着的理由就跟我这个人一样平凡,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天使,也从来不认为我可以拯救世界,但是我也有自己在乎的人,为了我在乎的人,我可以变得无比强大。” 盖亚挑了挑眉,说到:“喔?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伟大。” 就在禹佑凉和盖亚对峙时,身后响起了徐耶一的笑声,那笑声再次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了,唯独在一楼大厅的泰格会心一笑,他的神明哪有那么轻易死去? 禹佑凉转过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徐耶一缓缓站起身来,脖子上的伤痕已经自愈如初,他看了看自己被盖亚割破的衣服,耸耸肩说到:“原来这就是你的本事啊,盖亚,也没有多厉害啊。” 徐耶一嘲讽着盖亚的自以为是,盖亚却惊讶地看着徐耶一,问到:“怎么会这样?二代实验室的实验体根本不可能有这样自愈的能力。” 徐耶一脱下了那件被划破的外套扔在地上,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手臂完好无损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对啊,”徐耶一扭动着脖子,刚刚愈合了伤口的脖子发出了骨节交错的声音,“二代实验室的实验体都是与野兽混合而生的怪物,哪有这个本事?” 盖亚心中疑惑,继续问到:“初代实验室的实验体我都见过,从来没有你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徐耶一睁大眼睛偏过头打量着盖亚,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自说自话。 “是啊,我到底是谁呢?” 禹佑凉看着徐耶一,问到:“阿一?” 这声呼唤多少唤回了些徐耶一的意识,他飘忽的眼神定格在了盖亚身上,凌梓惟的死历历在目,至今想起心口依旧像有把刀在对他的失误施以凌迟的刑罚。 徐耶一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盖亚的脖颈,冷笑着说:“我如果再用力,你的脖子就会断掉,盖亚,你有那样自愈和再生的能力吗?” 盖亚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这时在一楼被泰格反勒住脖子的罗宾见到盖亚陷入了危险,怒吼一声掰开了泰格的手,将他摔出去老远撞断了一根梁柱。 罗宾脚踩着围栏下的立柱跳上了二楼,徐耶一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他一只手用力将盖亚掼下了一楼,另一只手随着快速移动的脚步抓住了罗宾抡向他的拳头。 徐耶一眼中泛着寒意与杀意,他对罗宾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花山上的第三个狙击手就是你,杀死阿惟的那颗子弹是出自你的手。” 说着,徐耶一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用力插入了罗宾的面部,罗宾痛苦地大喊了一声,剧痛蔓延全身却要不了他的命。 摔到一楼大厅的盖亚听到罗宾的叫喊声连忙站起身,就在她想要重新跳上二楼救罗宾的时候,泰格从身后出现,趁盖亚分心之际将一根针剂注入了她的脖颈。 盖亚捂着脖颈侧挪了两步,问向泰格:“你给我注入的是什么?” 泰格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针剂,说到:“催化剂,和你注入教官体内的一样。” 盖亚惊问:“什么?” 泰格将空了的针剂丢在地上,说到:“注入教官体内的催化剂会加速他身体机能的衰老,不过教官不怕这些,你,”泰格说着顿了顿,“就不一定了。” 盖亚缓缓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震惊且惧怕地说到:“衰老?” 这时的二楼再次响起了罗宾痛苦的嘶吼声,她向二楼望去,徐耶一正在一根一根掰断罗宾的手指,而罗宾脸上五个手指印的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其中一个窟窿正好落在了他的左眼上。 徐耶一并没有打算杀死罗宾,他享受着罗宾痛苦的叫声,自己的心被凌迟多久,罗宾和盖亚就要跟着他受多久的刑罚,这就是他们害死凌梓惟要付出的代价。 禹佑凉看着徐耶一扭曲的脸,轻声喊到:“阿一。” 刚刚掰断了罗宾第十根手指的徐耶一越过了罗宾的肩膀看向禹佑凉,扭曲的面容来不及收束,语调因为痛苦和激动共同作用而变得诡异。 “小凉,没有凌梓惟了,也没有徐耶一了。”说完,徐耶一将罗宾扔下了一楼大厅大喊一声,“把他们都关起来。” 实验室的人早在金铿焯死的那刻起倒戈相向了,现在的他们为了自保,全部听从于徐耶一的命令。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这就是实验室从来没有变过的生存方式。 禹佑凉打量了徐耶一许久,才落下一声叹息,他说:“是啊,这个世界没有阿惟,也没有阿一了。” 禹佑凉发现徐耶一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性已经不见了,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一样。 “别装了,阿一,你才是金铿焯背后那只操纵全局的手。金铿焯就像一个傀儡被你摆布,只是这句傀儡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傀儡,所以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你的一枚棋子。”禹佑凉说着顿了顿,抬头对上了徐耶一的目光,“我说的对吗?” 徐耶一顿了顿,问到:“小凉,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见徐耶一还在装傻,禹佑凉无奈地说到:“因为景夜阑以前对我说过,金铿焯不像他父亲金迪塞那样杀伐果断,他从小被金迪塞保护得很好,所以少了些决断力。所以,他明明从我的血液里提取出了病毒却不敢用在自己身上,才会那么不堪一击。” “的确,金铿焯扬言要完成他父亲手中的天光计划,在我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他没这个本事。” 在关于金铿焯这件事上禹佑凉和徐耶一达成了共识,禹佑凉低头看了看金铿焯的尸体,继续说到:“这些二代实验体只不过是金铿焯手中的枪,在重建了二代实验室后,金铿焯凭借着他父亲手中不完整的实验数据,异想天开的将人类与野兽混合制造新的实验体,但是这些实验体在与初代实验体对抗的过程中简直不堪一击,说明金铿焯还没有掌握到核心数据,不知道要如何使用这些武器。可是后来他却知道怎样从我的身上分离提取出病毒和复合体,而这一切都是在他发现了景夜阑的秘密后。” 徐耶一摘掉了沾着鲜血的手套,问到:“所以呢?” 禹佑凉说:“景夜阑的秘密很早就尘封在了初代实验室中,那些数据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更何况金铿焯?所以在金铿焯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托着他的手教他如何使用这把枪。” “喔,你想说这个人是我对不对?那么我又是谁呢?” 禹佑凉深吸口气,继续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其实我一开始只以为你是实验体,但是后来盖亚说你不是二代实验体,也不曾出现过初代实验室,我就想你有没有可能是独立于两代实验体外的存在。” 徐耶一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显然禹佑凉的分析始终在沿着正确的方向进行。 “我想到了景夜阑对我说过,实验室的一切研究都是基于金迪塞找到的那具远古冻尸,可是这具远古冻尸随着初代实验室的关停消失了,那么你身上的能力有没有可能就是来自这具远古冻尸,所以你才会和他们一样又不一样。” 徐耶一耸了耸肩,他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与那个曾经在南城跟禹佑凉和凌梓惟插科打诨的徐耶一简直判若两人。 重逢 徐椰一盯着禹佑凉,良久,他才问到:“小凉,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禹佑凉无神的眼睛渐渐有了焦点,他也看着徐椰一说:“阿一,你知道的,自从阿惟没有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徐椰一倒吸一口冷气,有种美梦醒来后的失落,他说到:“那如果我说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呢” 徐耶一眸中泛着寒光,禹佑凉却并不在意,只是反问到:“你凭什么?” 禹佑凉瞥了眼金铿焯的尸体,实验室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地方,每一个人为了自己潜藏在心底的目的都费劲了心机,可到头来又为了活下去头破血流。 “小凉,留在我身边我就放过全世界。” 徐耶一的话说得很是虔诚,禹佑凉却不知怎么再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了。 见禹佑凉始终沉默,徐椰一知道禹佑凉已经打定主意离开自己身边了,自己又要回到那无穷无尽的孤独与寂寞的深渊中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轰鸣声,泰格淡定地对徐耶一说:“教官来了。” 徐耶一向禹佑凉伸出了手,试图做着最后的挽留。 “小凉,跟我走,求你了。” 禹佑凉能够听见屋外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他的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来解救他了。 实验体之间的对抗还在持续,二代实验体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屈服于野兽的血统,从而忘记了人性。 景夜阑要做的是结束这一切,而他要做的是站在景夜阑身边陪他一起走下去。 禹佑凉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笃毅,摇了摇头,说到:“阿一,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就像最后一道酷刑施在了徐耶一的身上,将他最后的一点人性打得支离破碎。 出乎禹佑凉意料的是徐耶一并没有强迫禹佑凉跟自己走,他只是盯着禹佑凉看了很久,过往许多的回忆在脑海中倒放,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令他不舍的,应该就是曾经在南城与凌梓惟和禹佑凉相处的时光。 商恩带着基地的实验体攻破了实验室的防线冲了进来,徐耶一一只手抓住了罗宾的后领,粗暴地将他扔到了楼下。 泰格一手一个卷起了盖亚和罗宾,徐耶一走到围栏旁又转头看了看禹佑凉,不舍的目光在再次转过头那刻消失不见。他跳到了一楼,和泰格从后门离开了,登上了金铿焯事先准备在那里的直升机抛弃了那些二代实验体离开了。 禹佑凉看着冲进来的人,领头的是商恩,他忙迎上去问到:“商恩,哥哥在哪里?” 看见禹佑凉的商恩很惊喜,他抓着禹佑凉的肩膀说到:“小凉,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禹佑凉笑了笑,说到:“嗯,真好,哥哥也来了吗?” 商恩点头指向了屋外,说到:“教官在外面,就是直升机那边。” 禹佑凉点头,他太想念景夜阑了,从刚才再见他的那刻起,就恨不得扑进他的怀中。 此时屋外的滂沱大雨中,景夜阑穿着黑色风衣在兵荒马乱里仰头看着从另一头起飞的直升机,他不知道禹佑凉是不是在直升机里。 耳畔充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和轻微爆炸,实验室的实验体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稀碎的脚步声夹着轻微的雨滴碎落声。 不过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景夜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正踏着满地雨水朝他走来,让他的心中再一次有了希冀。 景夜阑环视四周,这里有很多人,有的奋勇向前,有的挣扎求生,有的垂死挣扎,有的困兽一斗。可就在这样的一个雨夜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了混乱的人群向他奔跑而来。 “小凉?” 景夜阑不敢相信,但是禹佑凉带着熟悉的笑容朝他跑来。景夜阑的心中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他快步冲上去紧紧将禹佑凉抱进了怀中。 “小凉,是你吗?” 嘈杂的人群在拥抱的两人身边来来往往,丝毫没有影响到久别重逢的两个深爱的人。 禹佑凉躲在景夜阑的怀中呜咽到:“哥哥,我好想你,我真得好想你。” 景夜阑觉得有些湿润的液体在浸染着眼眸,他终于找到了被自己弄丢的小男孩,用最大的力度抱紧了他,生怕他会再走丢一样。 “小凉,小凉。” 所有的语言都化为虚无,在这一刻景夜阑仿佛只会呼喊着朝思暮想的小男孩的名字,那个为了他勇敢到拼尽全力去拯救世界的小男孩。 景夜阑亲吻着禹佑凉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闻着那熟悉的发香,喃喃地说到:“我们回家。” 景夜阑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商恩,他将禹佑凉横抱入怀中坐上了车,终于可以把丢失的小男孩带回家了。 乖觉地跟着景夜阑回到了家,禹佑凉站在景夜阑的身后说到:“对不起,哥哥,最开始我是为了救你才会答应金铿焯留在实验室,后来徐耶一找我谈合作,我以为他是想要给凌梓惟报仇,可是我发现徐耶一的目的不只如此,我没办法表明身份,也不是故意要伤你,”说着,禹佑凉身手去触碰景夜阑的左肩,“哥哥,你的肩膀没受伤吧?我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我……唔……” 禹佑凉的右手被景夜阑抓住,他轻轻一拉把禹佑凉拉近了怀中,接着便俯身用唇堵住了他的话。 在这段度日如年的时间里,景夜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禹佑凉,近乎疯狂,近乎执妄。他想念禹佑凉的柔软双唇,于是想要亲吻他;他想念禹佑凉的体温,于是想要拥抱他;他想念禹佑凉看似凉薄的眼里藏着滚烫的心,于是想要拥有他。 这一刻,禹佑凉近在咫尺,失而复得,景夜阑觉得这辈子所有积攒下来的运气都用来一次次遇见禹佑凉了,他哪里还有理智与耐性去听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在他心中全世界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禹佑凉来得重要。 “哥哥,我……” 亲吻的间隙禹佑凉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景夜阑的亲吻带着疯狂的掠夺和强烈的侵占,禹佑凉从唇到心都再也无暇多说多想,在最后一句呢喃不清的“我爱你”说出口后,所有想要表达情感的话语都被深融进了炽热中。 有的时候说再多的情话也不如一场缠绵更能诉说情感的炽烈。 从深夜到黎明,窗外是不停的疾风骤雨,夜色里潜藏着太多惴惴不安。可是在景夜阑的房间里,温暖的空气,昏黄的灯光,洁白的房间,两颗相融的心在诉说着爱意。 窗外的雨肆无忌惮地打在了玻璃上,当意识从情感的漩涡回归本体后,呼吸还未平稳的禹佑凉悬在夜幕上的心已经落回了胸腔。 昏黄的灯光中,景夜阑靠坐在床头,双手来回抚摸着禹佑凉白皙的背脊,指尖沿着脊椎的曲线划过光滑的肌肤,就像摩挲着一件至臻至宝。 禹佑凉一边听着景夜阑强劲有力的心跳,一边用指尖触碰着左肩上的那道伤痕。 “哥哥,疼吗?” 景夜阑看了看自己的左肩,温柔的揉了揉禹佑凉的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禹佑凉当初送给他的那颗袖扣。 “多亏了这颗袖扣,我才能找到你,没想到你竟然把它改装成了定位仪。” 看到那颗袖扣,禹佑凉起身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另一颗放进了那个小盒子里。 “真好,袖扣又可以凑成一对了,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如果丢了怪可惜的。” 景夜阑宠溺地笑了笑,回应到:“是啊,本应是一对的,就不该少了任何一个。” 景夜阑话中有指,他想起了当时禹佑凉的手在穿过了自己肩膀的瞬间,将这颗袖扣留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那个时候的景夜阑和禹佑凉都在实验室的严密监视下,可即便如此禹佑凉还是做到了,他让自己找到了实验室的据点,也让自己找回了丢失的他。 “小凉,你真的长大了。” “哥哥,实验室的总部就在巴格达,如果再去我应该还能找到那个地方。” 景夜阑顿了顿,叹道:“金铿焯已经死了,实验室基本上名存实亡了。” 听着这话,禹佑凉心有不安,他把手撑在了景夜阑的胸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那种神情与此情此景并不相称。 景夜阑不解地问:“怎么了?” 禹佑凉简单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到:“徐耶一带着盖亚走了。” “徐耶一?将军?”禹佑凉眉头微皱,景夜阑心疼地为他舒展了眉头,问到:“怎么又皱眉头了?” 禹佑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景夜阑,最后又补充到:“可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并没有证据。” 景夜阑看了禹佑凉一会,问到:“所以徐耶一对远古冻尸在他手上这件事并没有反驳。” 禹佑凉点点头,景夜阑却陷入了沉思。 天空 禹佑凉与景夜阑肌肤相贴,景夜阑的手摩挲过禹佑凉光滑的肌肤,看着他沉思的模样,禹佑凉问到:“怎么了,哥哥?” 景夜阑垂眸看向禹佑凉,有些不确定地说到:“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和徐耶一有关?” 景夜阑颔首回答:“你说那具远古冻尸在他手里,而他身体的变异情况并不属于二代实验室,初代实验室里也没有他的数据,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景夜阑拉起了禹佑凉的手,思绪似乎往回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回溯起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你知道吗?当年实验室的创始人有三名,或者可以说是三方力量成就了实验室。” “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禹佑凉一脸认真地说到,“一方是金氏财团的金迪塞,一方是印国政府,还有一方是米国军方。三方共同制定了天光计划,但是后来实验体外逃,实验室被迫关停,米国军方为了平息来自世界各国的舆论,宣布天光计划失败,单方面的撤回了实验室的力量,甚至一度想要消灭实验室。迫于米国军方的压力,印国政府和金氏财团也不得不中断天光计划,金迪塞因此郁郁而终,后来金铿焯在金迪塞过世后重建了实验室,但是这和徐椰一有什么关系?” “嗯,”景夜阑略微调整了坐姿,比刚才坐得更直了些,“我有一个猜测,不过只是猜测。” “什么猜测?” 景夜阑深吸口气,接下来要说的事仿佛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我在想徐耶一既然能够拥有远古冻尸,他很有可能跟教皇有密切的关系。” “教皇是谁?” 景夜阑眯着眼睛说到:“当年米国军方的代表,我们称他为教皇。” 禹佑凉稍微撑起了点身体,有些惊讶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徐耶一……是米国军方的人?” 景夜阑看着一脸求知欲的禹佑凉,不禁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到:“我说了,只是猜测。” 景夜阑的猜测却让禹佑凉的心再难静下来,本来徐耶一和凌梓惟就是他心中至今未愈的伤口,随着徐耶一的身份谜团逐渐浮出水面,禹佑凉倏然发现徐耶一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得要多。 见禹佑凉又皱起了眉头,景夜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到:“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别想那么多了,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做早餐。” 本来还沉浸在徐耶一的身份谜团中的禹佑凉听到“做早餐”这三个字时,不知怎么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景夜阑对他说这三个字了。 禹佑凉看着从床上起来的景夜阑,眼前这个肤白细腰窄臀大长腿外加八块腹肌,身材堪称完美的男人前段时间还奄奄一息、命垂一线,那个时候禹佑凉一门心思的都是在和死神抢夺自己心爱的男人,没想到现在这个男人居然还能陪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禹佑凉不禁露出了感恩的笑容,他也从床上起来,说到:“我睡不着,我陪你。” 禹佑凉穿上了景夜阑的宽大长袖t恤后,又变回那只粘人的小猫,腻乎着走出了房间。 景夜阑走进厨房,禹佑凉被他赶去了洗漱间洗漱,说是早餐,其实已经时值中午了,景夜阑做了一桌名副其实的早午餐。 洗漱过后的禹佑凉蜷坐在饭桌前用吸管喝着牛奶,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景夜阑,闻着时不时飘出来的菜香味,感觉此前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景夜阑苏醒痊愈了,禹佑凉也跟着重生了,天知道他有多么珍惜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做好的菜陆陆续续地被景夜阑端上了桌,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每一样都是禹佑凉爱吃的菜,禹佑凉不禁红了眼眶。 见禹佑凉的表情变化这样迅速,景夜阑知道这些日子里确实是难为了这个被自己一路宠来的小男孩,于是他坐在了禹佑凉旁边的餐椅上,就好像这是一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中午一样。 “来,多吃点,你看你最近瘦的,抱起来都咯手。” “嗯。” 禹佑凉泪中有笑,真希望一切都能像这一刻持续下去就好了。 早午餐在甜蜜的气氛中进入尾声,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景夜阑和禹佑凉相视一眼,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两人都有些杯弓蛇影。 景夜阑安抚地拍了拍禹佑凉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吃饭,自己则起身去打开了屋门。 来人是司盖和商恩,见到司盖的禹佑凉很开心,他摇着手跟司盖打招呼:“嗨,司盖。” 司盖见着禹佑凉热情地上前拥抱,口中念到:“小凉,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样了?” 禹佑凉眨眨眼睛,看了看身后关好门走过来的景夜阑,接着拍了拍司盖的后背,说到:“我没事,这不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景夜阑看着司盖问到:“这么匆匆忙忙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盖这才猛然抬起头,看向景夜阑说到:“对对对,是出事了,教官,你们看。” 司盖松开了禹佑凉,着急忙慌地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禹佑凉和景夜阑相视一眼,一脸不解地走到了客厅。 只见司盖把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里面正好在报道国外新闻,而这则新闻就是早成废墟的巴格达就在刚刚发生了爆炸。 禹佑凉最先反应过来,他对景夜阑说:“是徐耶一炸毁了实验室,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景夜阑沉默不语,司盖说到:“教官,现在实验室被毁,徐耶一的下个目标会不会就是基地?” 禹佑凉也问到:“可是这些年来实验室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基地的具体位置吗?” 司盖说:“徐耶一既然能够炸毁实验,不排除他已经找到了基地的位置,教官,就怕万一。” 景夜阑思忖了一会,用手势比划了起来:“商恩,你先回基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禹佑凉知道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密语,现在的他们都在徐耶一的监视下,决不能掉以轻心。 商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后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商恩回头看了看突然不怎么知情识趣的司盖,说到:“走吧,司盖。” 禹佑凉见司盖站在原地不动,不禁问到:“怎么了,司盖?还有事吗?” 司盖盯着禹佑凉看了会,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说到:“没什么,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开心了。” 说完,司盖转身和商恩一起离开了景夜阑的住所,禹佑凉走到景夜阑身边拉起他的手,问到:“哥哥,你觉不觉得司盖有些奇怪?” 景夜阑点点头,司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虽然时常古灵精怪得很,但今天的司盖确实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一时说不上来。 司盖跟着商恩离开后上了车,司盖问到:“你要去哪里?” 商恩怔了怔,用手势比划到:“我要去机场,你说得对,徐耶一的下个目标很有可能是基地,我必须回去守着。” 看到商恩的手势,司盖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地看向了窗外,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车子停靠在了机场的专用停车场,景夜阑的私人飞机停放在这里,下了车就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说到:“按照您的吩咐,飞机已经推出机库了,随时可以起飞。” 商恩一边向前走一边说到:“司盖,这边交给你了。” 可是商恩走出去没几步却被司盖叫住了,他走到了商恩面前,看着身后的工作人员说到:“我想单独跟商恩说几句话。” 工作人员点点头回复:“好的,那我到机坪等您。” 看着工作人员离开后,司盖拉着商恩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商恩一脸不解地看着司盖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你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司盖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撑在了商恩的胸口,这个动作让商恩大吃一惊,忙问到:“司盖,你做什么?” 商恩比司盖搞出一个头,当司盖这样近距离的仰视商恩时,竟然让商恩的心跳莫名不规律了起来。 “你喜欢我对不对?”司盖问。 “什么?” 商恩露出了一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和焦虑感,司盖却缓缓踮起了脚尖,说到:“我喜欢对自己的心诚实的人。” 很多事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比如在司盖的唇即将要触碰到商恩的时候,商恩倏然意识到不对抬手想要推开他;又比如在商恩想要推开司盖的那瞬间,司盖撑在商恩胸口的手十指变成利刃向前延伸贯穿了商恩的胸口。 商恩双眼睁大,看着眼前的司盖,问到:“你不是司盖,你是谁?” 司盖偏头看向沿着自己十指滑倒在地的商恩,说到:“我的确不是你喜欢的司盖。” “司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叹了口气,惋惜地说:“真是可惜,司盖居然不知道你喜欢他,如果我是司盖,我觉得我应该会喜欢你。”说着,“司盖”半蹲下去勾起了商恩的下巴,“起码你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说完,“司盖”吹了声口哨,几个二代实验体从墙角钻了出来,把奄奄一息的商恩拖上了车。 “司盖”整了整衣衫,舔了舔指尖残留的血迹,换回了司盖的表情进了机坪。 工作人员问到:”咦?商恩呢?不是他要使用飞机吗?” “司盖”耸耸肩指了指外面,说到:“他临时有别的事开车走了,我来代替他。” 工作人员见是“司盖”便深信不疑,于是就带着“司盖”上了私人飞机,飞向了摩尔曼斯克。 这夜,禹佑凉总觉得心惊肉跳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景夜阑见他这样便给他去冲了杯热牛奶,禹佑凉把牛奶杯捧在手心里靠坐在床上,窗外依然是疾风骤雨。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景夜阑坐在了禹佑凉的身边问到:“为什么不踏实?” 禹佑凉凝视着景夜阑回答:“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正常。” 景夜阑猜到了禹佑凉心慌的原因,于是问到:“你是指司盖?” 禹佑凉微微点点头,说到:“很多事情都是我的直觉,所以说不出为什么。” 景夜阑说:“这些日子我就是在南城吸引实验室的注意力,只要我在这里,他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而且……”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禹佑凉和景夜阑相视一眼,景夜阑示意禹佑凉别慌,自己则走出房间向大门走去。 急促的敲门声其实还是有固定的节奏,景夜阑听出来敲门的人应该是商恩或者司盖,于是打开了门。 不过打开门后,浑身是血的商恩脚下一软倒向了景夜阑,景夜阑忙将他扶进了客厅,禹佑凉也冲了出来看着商恩一脸惊愕地问:“商恩?你怎么受伤的?” 论实力,恐怕能成为商恩对手的人并不多,但是眼下商恩确实伤得很重,几乎是危及了生命的。 “司盖是假的。” 虚弱的商恩用尽全力挤出了这么五个字,景夜阑看了禹佑凉一眼,他的预感都成真了。 景夜阑把商恩扶到了床上躺着,自己则从柜子里拿出一根针剂,对禹佑凉说:“小凉,按住他。” 禹佑凉不解地看着景夜阑手中的针剂问到:“这是什么?” 景夜阑回答:“这是之前在基地的时候,我从你的血液里提取出的生长因子,它能帮助人体自愈。” 禹佑凉恍然大悟,忙压住了商恩的一只胳膊,让景夜阑把针剂注入他的体内。 不消一会,商恩就陷入了昏迷状态,禹佑凉担心地看着商恩,景夜阑安慰到:“没事,你强大的自愈能力就是来自体内的这种生长因子,商恩的命是保住了,但是现在我们却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禹佑凉看向景夜阑,他知道景夜阑指的是什么,于是回应到:“假的司盖很有可能已经到了摩尔曼斯克的基地。” 景夜阑点点头,他说:“但是真的司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就在景夜阑思考时,禹佑凉猛地想到了什么,对他说到:“我或许可以找到司盖。” 景夜阑不解地问:“什么?” 禹佑凉从床头柜里找出一把小匕首,那是他放在床头用来防身的,可此刻他却用那把匕首划破了自己手臂,顿时鲜血流到了地上。 景夜阑大惊,想要上前阻止,他问:“小凉,你做什么?” 但是禹佑凉却侧了侧身,不让景夜阑抓住自己的手,反而趁机从伤口里取出了一个沾血的芯片。 “当时送你去实验室的时候,我在自己体内藏了一枚生物芯片,本来是怕实验室食言用来跟他们同归于尽的,现在可能会有另外一个用处了。”说着,禹佑凉把芯片放到了景夜阑面前,“哥哥,你能反向追踪吗?” 景夜阑看着眼前那张鲜红的生物芯片,他不知道送自己去实验室的禹佑凉那样决绝,居然是抱着和实验室同归于尽的心来做这件事的,如果自己没有醒来,如果实验室食言,如果…… 景夜阑不敢想下去,只是接过了禹佑凉手中的那枚芯片,许久才长舒口气,让自己从后怕中缓过神来。 “小凉。” “嗯?” 禹佑凉一脸懵懂不知道景夜阑要说什么,可景夜阑却一脸凝肃认真地说:“我不准你再拿自己的命来赌,你不是赌徒。” 禹佑凉微怔了一下,笑着说到:“好的,哥哥。” 教皇 钥匙 徐耶一没有否认自己教皇的身份,司盖大惊喊到:“你是教皇?可是你的样子怎么?” 徐耶一微笑,说到:“司盖,你跟在教官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对实验室而言,要想改变样貌有太多种方法了,不过说到这,”徐耶一微叹口气,垂眸自嘲一笑,“我也挺惭愧,用的也是比较原始的方法。” 本来徐耶一变成了实验室的将军这件事就让禹佑凉挺难接受的了,可是没想到徐耶一不只是二代实验室的将军,而且还是初代实验室的三大创始人之一。 景夜阑说到:“是我大意了,虽然当年猜到你可能还活着,却没想到你换了张脸活到了我的身边。” 徐耶一摊了摊手,说到:“都是巧合,又或许都是注定。”说着,徐耶一看向禹佑凉,“跟我走吧,小凉,如果你不想摩尔曼斯克那些濒死的实验体彻底死亡,就回到我身边吧。”见禹佑凉有所迟疑,徐耶一显得格外大方地说,“当然,如果教官和司盖想去看看真正的天光计划,我也是无限欢迎的。喔,对了,”徐耶一看向司盖,“司塔也在摩尔曼斯克等着你这个哥哥呢。” 景夜阑却问到:“真正的天光计划?” “嗯哼,”徐耶一笑得像个胜利者,“金铿焯确实一心想要完成天光计划,可惜他的智商与情商都不如他的父亲,他没想到他需要的核心数据,一部分被你带走藏在了摩尔曼斯克的基地,另一部分的数据和那具冻尸被我带走了。” 景夜阑冷笑道:“当年那么看不起实验体的你不也还是注入了冻尸里的原始病毒,你和我们这些实验体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徐耶一说着仰望天空,“我是主掌一切的神明,而你们只是卑微的蝼蚁。”短暂的沉默后,徐耶一再次看向禹佑凉,“走吧,小凉,我带你去看看神明的世界。” 禹佑凉能够感觉到徐耶一的思维已经开始极度偏激,他转头看了看景夜阑,说到:“哥哥,这十年来陪在我身边的爸爸妈妈也都还在基地,我不能不管他们和其他等待救赎的实验体。” 禹佑凉说中了景夜阑的心事,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想让禹佑凉置身事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景夜阑看了徐耶一一眼,又看回禹佑凉,说到:“我和司盖跟在后面,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哥哥,你们也要小心。” 说完,禹佑凉转身上了徐耶一的那辆劳斯莱斯,而景夜阑和司盖也被泰格带到了后面那辆福特猛禽上。 一路上,禹佑凉一直打量着徐耶一,曾经的好朋友变成了实验室的将军,现在居然又成为了初代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教皇,禹佑凉的内心是不平静的,甚至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我究竟是应该叫你阿一,还是应该叫你将军?又或者我该称呼你为……”禹佑凉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教皇?” 徐椰一苦笑一下,对上了禹佑凉琥珀色的眼眸,多么美丽的颜色。 “如果我能选择,我愿意只当徐椰一,而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什么教皇。” 禹佑凉问:“所以你以前跟我讲过的徐椰一的故事都是假的?” 徐椰一苦笑着回答:“不,那的的确确是徐椰一的故事,只是真正的徐椰一因为承受不了痛苦把他的人生出卖给了我,而我用他的样子替他继续接下来的人生。” 禹佑凉听得有些糊涂,于是问到:“什么叫替他继续他的人生?” 徐椰一自嘲地说到:“又或许是他替我去走以后的人生。” 禹佑凉不想和徐椰一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问到:“如果你是教皇,那你就是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你为什么会……” 徐椰一笑了笑,看着禹佑凉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活到现在吗?” 禹佑凉点头,徐椰一笑道:“当年实验室被迫关停,三方力量开始了暗中较劲,谁都想掌握核心数据为以后的强大奠定基础,后来我带走了部分的数据资料和那具冻尸,但我没有再回米国军方,而是假死瞒过了所有人。” “你为什么不回去?” 徐耶一笑了笑,既有自嘲,也有无奈,他说:“回去干什么?继续为米国军方去杀人吗?小凉,我杀了太多人了,我累了。” 禹佑凉倏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徐耶一:“巴格达的毁灭与你有关?” 徐耶一叹了口气,自讽说到:“有我一份力量。” 从徐耶一的表情禹佑凉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教皇要用徐耶一这样不起眼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又为什么身为米国军方代表的他最后会叛出。 “既然你逃离了,为什么又要回去?” 徐耶一凝视着禹佑凉,抬起手指想要触碰禹佑凉的脸颊,却被他侧脸躲过。对此,徐耶一并不介意,伸出的手抵在了座椅靠背上撑住了自己的头,目光从禹佑凉的脸颊穿过看向了车窗外的风景。 “当我发现我的生命在逐渐消亡时,我不像老金和印国的蠢货一样,我没有注入那些用于实验体身上的病毒,而是将冻尸体内的原始病毒直接注入了体内。原始病毒的副作用比起加工合成后的病毒要强烈得多,为了平稳度过此后副作用的那段时期,我让自己进入了冬眠假死的状态,就像当年老金从海底找到的那具尸体一样。当他们在陆地上东躲西藏过着似人非人的生活时,我在寒冷的海底进入了长眠。如果不是因为全球气候变暖,也许我很久不会醒过来。只是虽然通过冬眠的方式躲过了副作用的痛苦,但是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的样貌已经完全被毁了,而且原始病毒虽然给我了强大的力量,但也是埋在我体内的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炸弹被引爆,我依然会死得很难看。小凉,我不像你那样完美。” “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和阿惟?什么友情、爱情全是假的?” 徐椰一再次苦笑地说:“小凉,你不懂,当你每天都在猜测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死可偏偏又活了那么久后,那些人和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了。也许我是一个比金氏父子更加冷酷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和阿惟曾经在我心中温暖了冰川,我真的想过放弃一切,让自己就这样变成一个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过完这生,甚至,”徐椰一说着按了按额头,“我想过就这样和阿惟一起老去死去也不错,只是没想到阿惟就这样在我面前先我死去,自那以后,我的心就崩绝了,进入冰河时期,再也没有了任何温暖。” 禹佑凉沉默不语,他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徐椰一还是教皇,他说得话到底还剩下几分真心。 见禹佑凉沉默,徐椰一自嘲笑道:“小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答案说不出为什么,也有太多的为什么却找不到答案。你和阿惟的昨天都还很近,可是我的昨天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我到底是谁。”徐椰一再次向禹佑凉伸出手,可这次他却只是拉起了禹佑凉的说,“小凉,你知道的,我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爱上了你。” 此刻徐耶一脸上满是真诚,如果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徐耶一当真爱得深沉,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禹佑凉只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阿一,你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你爱的人死在了你的面前,而他正是因为爱你而不惜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徐椰一指尖微颤,有泪水在眼眶里蓄积,但很快他又隐去了泪光,重新露出了笑容。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徐耶一勾了勾嘴角,“你说得一点没错,金铿焯是只老狐狸。” “什么意思?”禹佑凉问。 “你是实验室的希望,得到了你就等于得到了世界的控制权,金铿焯那个蠢货苟延残喘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你,他又怎么会轻易把你还给教官呢?注射进教官体内的针剂还差最后一剂,没有这一针教官就不算完全康复,他会像我身体里藏着一颗□□,随时有可能再引爆。” 听到这话,禹佑凉大惊失色,他问到:“你说什么?” 徐耶一耸耸肩,说到:“我可以把这最后一针给教官,但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小凉,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良久的沉默后,禹佑凉说到:“好,把针剂给我,我就留在你身边。” 徐耶一看着禹佑凉的目光满满都是宠溺,他笑出了声,道:“小凉,金铿焯是只老狐狸,景夜阑是老谋深算的教官,难道你觉得我就这么容易被你骗到吗?还是你心底觉得我对你的爱足以让我变得愚蠢?” 禹佑凉转过头不再看徐耶一,也不再发一言,只是看车窗外的风景陷入了沉默。 徐耶一与禹佑凉看着相同的风景,忽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再次勾了勾嘴角,他说:“小凉,等到了基地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有了与司盖长得一模一样的司塔在基地打好前站,r国军方对带着景夜阑一行的徐耶一并没有过多阻拦,下了飞机后,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基地。 基地那座废弃的军工厂里,司塔早就已经恭候在了那里。见到司盖后,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朝司盖挥挥手,说到:“嗨,老哥,我们又见面了。” 司盖冷冷地看着司塔,说到:“托你的福,我还活着。” 面对司盖的揶揄司塔只是耸了耸肩,随即便看向出现在徐耶一身边的禹佑凉露出了陌生邪魅的笑容,顺带带起了招呼:“你好,天使。” 虽然知道司盖和司塔是双胞胎,但是当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司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徐耶一看着司塔问到:“都布置好了吗?” 司塔俏皮地眨了眨左眼,说到:“我做事你放心。” 徐耶一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景夜阑说:“这些年来你做得比金铿焯好太多了,如果在这座基地的基础上重建实验室,成效一定比金铿焯那个只配成为笑话的二代实验室好太多了。” 景夜阑盯着徐耶一问到:“你对基地做了什么?” “没什么,”徐耶一回答的云淡风轻,“只是把你的基地做了些完善,对了,我好像说过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天光计划。” 话落,徐耶一做了个“请”的手势,景夜阑和禹佑凉相视一眼,走进了基地。 徐耶一口中所谓的“完善”只是在原本空档的存放休眠实验体的地方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装置,那个装置看上去很简单,是一个半人高的圆球,左右两边各伸出了一根导管接入实验体的供氧管道,上方还有一根导管一直向上延伸不知道连接到了哪里。 “这是什么?”禹佑凉问。 徐耶一却看向景夜阑反问到:“教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景夜阑打量着那个圆球装置很久,脸上的神色从平淡变成惊愕,许久才从口中艰难地挤出了五个字。 “天堂之路与地狱之门。” 徐耶一笑了出来,说到:“原来你还记得天光计划的最后一页,就是天使与恶魔。” 禹佑凉听得一头雾水,他问到:“什么是天堂之路与地狱之门?” 景夜阑叹了口气,说到:“这个圆球体里面应该是盛装着解除病毒的疫苗和终极病毒。” “不错,”徐耶一接过了景夜阑的话,“就是疫苗和终极病毒,你以为金氏父子终其一生不放弃要制作的是疫苗?他们可不是善良的人,他们要研制的可以毁灭人类的终极病毒,所谓天光计划,不过是在毁灭了现有的人类重新制造出一批人类,而金氏父子则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国王。”说到这里,徐耶一冷笑了一声,“多么可笑,对不对?” 景夜阑却说到:“没想到金氏父子没有完成的天光计划,居然被你完成了。” 徐耶一一副“不就这样”的表情,他说到:“天光计划无论是天堂之路还是地狱之门都只是缺了一把钥匙,金迪塞相信这把钥匙总有一天会出现,可惜他没等到的却被他的儿子等来了。”徐耶一看向禹佑凉,“小凉,你就是这把钥匙,你的基因里有开启天堂之路和地狱之门的钥匙。只是可惜,就算拿到了这把钥匙以金铿焯的能力他也根本无法开启这两扇门,所以我就帮了他一把,完成了他们父子俩做梦都想要完成的天光计划。” 禹佑凉看着眼前的圆球体,这么多年来被奉之以神的天光计划被徐耶一这样轻松地说出,让禹佑凉忽然恍惚了起来。 徐耶一斜睨了一眼景夜阑,勾了勾嘴角,说到:“教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奉劝你别轻举妄动,一旦我不小心打开了地狱之门,你应该知道人类会有什么下场,我是不在乎,可你真的也不在乎吗?” 景夜阑毫不怯懦地迎上了徐耶一的目光,不过徐耶一倒是无所谓,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禹佑凉身上。他走到了禹佑凉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说到:“我说了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走,带你去看一样有趣的东西。” 不过禹佑凉却迅速挣脱了徐耶一的手,问到:“什么东西?” 徐耶一对禹佑凉这个举动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到:“会让你开心的东西。” 话落,徐耶一俯身凑到了禹佑凉耳边低语了两句,禹佑凉睁大眼睛,倏然转过头看向了景夜阑。 从禹佑凉的眼睛里景夜阑看得出禹佑凉是想要去的,于是他只能对禹佑凉说:“自己小心。” 禹佑凉点头说到:“放心。” 徐耶一也凑齐了热闹,笑着对景夜阑说了声“谢谢”,接着转头看向司塔说到:“带教官和你哥哥去好好休息,盛大的演出马上就开始了。” 说完,徐耶一带着禹佑凉离开了,景夜阑趁着司塔和泰格转身不注意的瞬间,向司盖比划了一个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手势。 “最后的清洗要开始了。” 鲸落 徐耶一带着禹佑凉走进了一个房间,但是房间里面一片漆黑,禹佑凉不解问到:“你带我来是要我看什么?” 徐耶一宠溺地笑了笑,说到:“小凉,我说过要送你份礼物。” 话落,徐耶一打了个响指,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瞬间变得灯火通明,最先印入眼中的便是一幅巨大的富士山油画。 油画下,有个苍老的女人被绑在了木架上,乍一看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只不过这个女人只有腰腹部被绑在了木架上,手腕和脚踝被悬挂在空中的木偶线穿过许多来回,就像那日花山德宁公馆中的凌梓惟。 禹佑凉被这个景象震惊了,他想起了凌梓惟的样子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却被徐耶一扶托住背脊。 “别怕,小凉,坏人正在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着,徐耶一手指用力,环着禹佑凉的肩膀来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 直到走近后,禹佑凉才看清楚这个被做成另一个提线木偶的女人是盖亚。 听到脚步声的盖亚缓缓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来人是禹佑凉后,冷笑了一声,问到:“你来了?” 不只声音苍老如老妪,曾经那个集美貌与力量于一体的女人如今也已经身形佝偻,进化的副作用正在她的身体上一点一点显现。 禹佑凉转头看去,不由得往徐耶一身边又靠了一些,因为在另一边罗宾被摆在一个礼盒中,曾经无比强壮堪称力量象征的男人此刻只剩下了头颅和身体,被斩下的四肢正摆放在面前的台面上,就像一堆祭品。 禹佑凉知道这是徐耶一在为凌梓惟报仇,但是看徐耶一的表情,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消却他痛失挚爱的恨意。 徐耶一冷笑着对盖亚说:“我带天使来看你在生命尽头挣扎的样子。” 徐耶一的声音冰冷不待一丝情感,盖亚笑了笑说到:“我从来不怕死,我活得够久了,你也是,教皇。” 徐耶一的目光越过了苍老的盖亚落到了她身后那幅巨大的富士山画布上,幽幽地说到:“盖亚,我知道你不怕死,每一个被实验室改造的人都不怕死但你害怕衰老。进化曾经带给了你引以为傲的美貌,可现在进化的副作用正在让你加速衰老。” “你胡说!” 禹佑凉听得出盖亚的声音在颤抖,可是徐耶一却冷笑了一声说到:“我胡说?如果我胡说为什么你拒绝看他们带来的镜子?不准他们让这里出现光亮?因为你自己都害怕看见光中的自己,因为你能想象得到此刻自己的丑陋。盖亚,别自欺欺人了。” 盖亚冷笑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杀死了你的情人,那个叫凌梓惟的警察,不过我就快死了,教皇,你再怎么恨我也没有用了。” 听到凌梓惟这个名字禹佑凉全身微颤,再看看徐耶一,他在瞬间的沉默后,眸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却被禹佑凉捕获的寒光。 徐耶一并没有被盖亚激怒,只是转头平静地问禹佑凉:“小凉,你应该也很恨这位高高在上的盖亚吧?” “是,我恨她,”徐耶一的话落在了禹佑凉的心里,激起了被埋下的恨意,“是她下令枪杀了我的父母,还差点害死了哥哥,她毁了所有我在乎的人,我怎么会不恨她?” 徐耶一走到了盖亚身边,盖亚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愿被任何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天光计划在我手中成功了,找到了钥匙后要实现天光计划并没有多难,天堂之路和地狱之门即将被我开启,每一个尝尽了进化痛苦的人会得以解脱,但是人类也会落入无间的地狱,当年我们想要看到的世界即将在我手中产生,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创世神。” 盖亚怔愣地盯着徐耶一看了痕迹,才缓缓问到:“真的?” 徐耶一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巨大的富士山画布上,盖亚的疑问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来告诉她这个事实,他才是真正的造物主。 徐耶一看着富士山的画布,带着教皇不容置喙的威严说到:“可是盖亚,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盖亚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恐,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也有惧怕的一刻,她知道徐耶一和禹佑凉一直以来都想要向她复仇,可是她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进化的副作用还能折磨一个人。 “什么?” 徐耶一拿出一个金属盒子平摊在手心中放在了盖亚眼前,又在盖亚疑惑的目光下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针剂。 “知道这是什么吗?”徐耶一问。 盖亚讥笑着说:“我都说了我不怕死,你还……” 徐耶一打断了盖亚的话,反问到:“你以为这是给你的?怎么临到头了你居然这么天真?我怎么会让你死得这个干脆?” 因为加速的衰老让盖亚的思维能力也极具下降,她不太明白徐耶一话中的含义,但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令她莫名赶到绝望。 徐耶一嘴角勾起了畅快得意的笑,道:“这是生长因子的抑制剂,只要把这根针剂注入到你的身体,你会变得和以前一样美丽,而且不再承受实验的副作用,成为新人类活在这个被我重新创造的美妙世界上。” 盖亚皱着的眼皮倏然睁大,他看见的徐耶一就像一个恶魔,给了她希望却又来向她宣告这份希望被上了锁,解锁的钥匙就是自己的生命,他要她永远都看不到希望来临的那一刻,他要她在绝望中看着唾手可及的希望死去。这是最残忍的报复,明明看到了希望却永远得不到。 盖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了般地扑向徐耶一,但是四肢的木偶线却将她向后拉住,以至于她的身体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就像一个飞翔的人在腾飞的瞬间被定格。 由于身躯扭曲带来的痛苦,盖亚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她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徐耶一,到后来她的语言变成了禹佑凉听不懂的话,这应该是盖亚真正的母语,她的意识开始只被本能和最初的记忆驱使。 就在这个时候,徐耶一转身对禹佑凉身后严阵以待的狙枪实验体下了一个简单的指令。 “击毙。” 徐椰一退到了禹佑凉的身边站定,把双唇贴在了他的耳畔,说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小凉,你看,我是多么爱你。” 话落,禹佑凉就看见在枪声与火光中,盖亚带着绝望的心情如同一条舞动的美女蛇,与“美杜莎”这个名号一同消亡在了这个暗无天光的房间中。 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手握无数条生命,是她下令击毙了禹佑凉的父母,是她狙杀了凌梓惟,是她差点害死了景夜阑,无论哪桩哪件在禹佑凉眼里她都应该是死有余辜。 看着被乱枪扫射血肉横飞的盖亚,苍老的脸上烙刻着不甘与绝望,禹佑凉神情冰冷,但是心中却有些百感交集,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徐耶一的惋惜。 随着盖亚的死去,徐耶一也彻底堕入地狱再无救赎,禹佑凉沉默地转身跟着徐耶一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泰格对徐耶一说:“教皇,天光计划已经完成了,留着他就是祸害!” 徐椰一冷冷地看着泰格,眸如寒冰让人战栗,他说:“在我这里小凉比任何都重要,谁再多废话一句,我就要你们的命。” 众人面面相觑,在徐椰一带着逼迫性的眼神中相继退出了房间,本来嘈杂的房间瞬时安静了下来。 徐椰一转头看向禹佑凉,关切地问:“受伤了?” 禹佑凉用手指拂过脖颈间,刚才被流弹划过留下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可很快那道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复原了。 这一切落在了徐椰一的眼中,他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禹佑凉许久,看着禹佑凉眼中不带感情甚至有些决绝愤恨的神情,无奈地问:“小凉,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了恨?” 禹佑凉盯着徐椰一却始终沉默不语。 此时,这个房间上方的另一个房间里,景夜阑和司盖也在司塔的看守下目睹了一切。 司盖抱着胳膊斜靠在墙边,打趣地说:“教官,怎么样?这样也算是为你报仇了,毕竟盖亚之前也让你受了不少苦。” 听到这话,景夜阑没有回应,司盖在短暂的沉默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叹了口气,平缓说到:“司塔,这就是你选择的光明吗?” 司塔微怔,玩世不恭的神色难得地露出真诚,他说:“老哥,其实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想你,但是就像你愿意为了教官做任何事一样,我也一样愿意为了教皇做任何事。老哥,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惜你每次的选择都是教官,而不是我。” 司盖问到:“司塔,你到底知不知道教皇是什么人吗?” 司塔脸上的真诚转换为眼中的虔诚,继而露出了迷恋的表情,他抬眉一笑回答:“他是我的光,是我在绝望时看到的希望,在那个以为看不到天明的暗夜里是他向我伸出了手,从那以后我就只为他而活。” 景夜阑也看向了司盖和司塔,这对双子星在当年逃出实验室时分道扬镳,多年后再见时各为其主,他们的信仰不同选择的路自然也不同。 “司塔,”司盖再次轻轻呼喊起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最亲的弟弟,“希望以后的路你不会后悔。” 其实司盖和司塔这对双子星从来都不怕死,即便共赴地狱之门,想来也能为那恐怖黑暗的地狱里染开纯白美丽的花朵。 另一边,徐耶一把禹佑凉带到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他对禹佑凉说:“小凉,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从阿惟死得那一刻起,那个心怀善意的徐椰一也跟着死去了。” “那你是谁?”禹佑凉问。 徐椰一执妄地笑着,回答到:“我还是徐椰一,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徐椰一了。以前的徐椰一是金铿焯的傀儡,但我却能轻易地摆脱实验室的控制,并且反过来控制住实验室,金铿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在替他的试验品做事。小凉,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可笑?” 禹佑凉凝视着徐椰一,他发现得到了金钱、力量与权势的徐椰一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他变成了比金铿焯更加可怕的魔鬼,如果说金铿焯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想要继续活下去,那么徐椰一则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不只要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他还要这个世界按照他的意念来运转,他是真得把自己当成了创世神。 “那你有没有想过阿惟?徐椰一,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一个像阿惟一样那么爱你的人了。” 听到凌梓惟的名字徐椰一怔了怔,心脏骤停了一秒,那一秒是他拼命想要遗忘的疼痛。他们曾经都爱过禹佑凉,却没有想到上帝微微睁了睁沉睡的双眼,动了动手指,命运的齿轮就向前咬合,让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直到那刻徐耶一和凌梓惟才发现原来他们才是最相爱的人,原来他们才是彼此最深的羁绊。 可是凌梓惟为了护住徐椰一,宁可放弃一身理想也要用他的爱来唤醒徐椰一的良善,却没想到徐椰一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再无岁月可回首。 “阿惟很彷徨,”禹佑凉幽幽地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警察,他相信警察就是正义的化身,可是因为你以后他迷茫了,他爱你,可他也知道你与正义背道而驰,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然而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你,但是背叛原则的代价却是付出生命。” 徐椰一双手微颤,想起了凌梓惟那对干净的眼眸,以及环绕在耳畔的声音。 “阿一,我爱你。” 徐椰一微微笑了出来,人生初见时真得很美好,真情流露的表白即便是幼稚也是那么迷人的,可是徐椰一再也拥抱不了被自己亲手扼杀的爱情了。 因为心痛,徐椰一倏而歇斯底里了起来,他吼到:“阿惟就是个傻瓜,他单纯善良,好骗好哄,心软不够狠,没有底线地对人好,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明明怀疑我却还是选择相信,那个傻子,这世界哪有什么奇迹?” 禹佑凉看着徐椰一发泄似地咆哮完后,只是平静地反问:“难道这一切不是你爱上他的理由吗?” 徐椰一被禹佑凉问住了,怔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再说话。 “阿惟以前说过,”禹佑凉打破了那近乎死寂的沉静,“你特别爱笑,但你的骨子里是悲观的;你总是爱睡觉,那是因为你的心很孤独;你很擅长遗忘,说明你曾经失去过很多。这样的你让他心疼,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抚平你心里的伤,所以他只能拼了命的去爱你,哪怕他对你起了怀疑,可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你,相信你也爱他。” 听到这里,徐耶一歇斯底里地大喊:“我爱他!我在用我的生命爱他!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藏了第二个狙击手,我不知道盖亚设计了我,我如果早知道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让阿惟受到半点伤害!” 面对歇斯底里的徐耶一,禹佑凉只是平静且真诚地说:“我相信。” 是的,禹佑凉相信徐耶一此时此刻的情真,他也相信失去了凌梓惟的这些日子里他比自己更难受,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凌梓惟再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了。 他还是徐椰一,只是禹佑凉不知道,他自己不承认,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样子。没有人敢在徐椰一的面前再提起凌梓惟的名字,但是禹佑凉总在一次次提醒着凌梓惟存在在他的心中,他要把禹佑凉留在身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会忘记凌梓惟。 禹佑凉与徐耶一四目相对无言,这时泰格慌张地冲了进来,说到:“教皇,司盖假扮成司塔的样子想要偷走病毒,接过启动了仪器的自毁装置。” 徐耶一的眼中没有惊讶,但是那个被禹佑凉多少唤回些曾经意识的徐耶一也消失不见了,他变回了那个威严冷血的教皇,转身看着禹佑凉,说到:“我说了,要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可是你们就不听话。”说完,徐耶一对泰格说,“看好他。” 话落,徐耶一就走出了房间,剩下泰格独自面对禹佑凉。 “徐耶一,你是什么意思?” 禹佑凉说着也想跟着冲出去却被泰格拦下,他冷笑着说到:“天使,你该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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