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媚》 第一章伍月之死 靖唐深宫,亭台奢华,金碧雍贵的深宫之中,一袭浅蓝如意宫装的女子斜斜歇在塌上,她描着精致的梅花妆,殿堂之下跪着一个人,她的嘴里塞着布巾,巴掌大的脸上浸满了细密的汗珠,此刻苍白如纸,她正被四五个宫人强押着,一把细细的镊子没入她的指缝之间,狠狠一扯,皮肉连着指甲一块被扯下,霎时鲜血如柱。 十指连心,伍月痛得几乎要发狂,身子却被按得紧紧的,丝毫动弹不得,最后一片指甲被生生拔出的时候,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堂上有宫人细声禀告:“娘娘,她晕过去了。” “晕了就把人弄醒啊,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她看着狼狈至极一身血污的伍月,眼底的笑意更加地浓烈了。 一根长针狠狠地扎入伍月的穴位,她一声痛呼,失散的神智也稍微回笼了些许,眼前的人居高临下,她的庶妹,今日已经是新皇帝的宠儿,柔贵妃伍薇。 口中的布团被抽走,突如其来冲进口鼻的空气让她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从骨子里透出的深刻恨意化成了低低的质问:“我都已经嫁给赵将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赵将行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府中美女如云,却有各种极尽折磨人的法子,冲着伍月是定国公府的嫡女,看在她爹是礼部尚书的面子上,赵将行没让她死,却让她做尽了极尽屈辱之事,要不是为了唯一的弟弟,她何至于在赵府委曲求全。 “听说你一曲美人舞夺了不少达官贵人的欢心啊,就连皇上也有耳闻,本宫听了甚是不安,姐姐呀,你说你怎么就能这样堕落,为了定国公府的名誉,我不得不大义灭亲了。”她说完,低低笑出声来,眼底是浓厚的讽刺。 所谓的美人舞,就是当着一众人的面同时跟几人坦诚共舞,做尽极尽低俗之事,其下贱可比之青楼之地。 她微微抬手,却是痛得脸上都扭曲变了形,“是你,是你说只要我跳了这个舞,你就放过我弟弟……” 伍薇眉眼一厉,忽然狠狠地踩在她血肉模糊的手指上,伍月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声来。“忘了告诉你,你弟弟昨日已被处以腰斩极刑了,一个企图祸乱后宫的乱臣和一个下贱至极的娼妓,乐仪郡主可是生了两个好孩子啊。” 伍月痛得声音都发了哑:“你骗我……你骗我……伍薇,你不得好死……” “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来人,给我好好洗洗她这张嘴。”她狠狠望了伍月两眼,吩咐下去。 很快就有宫人提着滚烫的铜壶走了上来,壶口还一阵又一阵地冒着烟气。 伍月被死死地按着撬开了嘴,冒着烟气的滚烫热水提到了她的面前来。 “就算你杀了我,你娘依旧是个姨娘,你依旧是个庶女,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出来。 这根刺在伍薇的心头生生扎了这么多年,她被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像条狗一样供人玩乐,现在还不是跪在我的面前任我欺辱?你娘贵为郡主,当初生生地抢了我娘尚书夫人的位置,让我们母女过了十多年卑躬屈膝的日子,我就要让她看看她死之后,她的这双好儿女,活得是多么下贱。” “你这个毒妇,你会有报应的!” 伍薇扯住她的头发,“恨吗?我就怕你不够恨,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要不是你自己蠢笨,喝下了被我们动过手脚的药失了贞,你母亲也不会气急攻心,一命呜呼,其实你母亲是被你害死的,你最该恨的人就是你自己。” 伍月死死地望着她,眼睛里一片通红,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 “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伍薇扬扬手,“挖出来,给我喂狗。” 热水从嘴中不停灌入,极致的疼痛之中,双眼忽然一黑,自己的眼睛生生被剜了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一般,她连喊都喊不出声,只是痛得蜷成了一团,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说的话也再没有人听得到。 若有来世,弑母杀弟折辱之仇,一一来报! 窗外六月骄阳,蓦地就暗了下去,铺天大雨……#####新书上线。 啦啦啦啦! 第二章欺人农家 渴。 她是被渴醒的,伴随着渴,脑袋也如被锤子重重敲过一般阵阵发疼,恍恍惚惚睁开眼来,入眼所及之处一片破败狼藉,睡的木床上有几处破洞,看起来应该是老鼠常年来访,自己身上盖的薄毯……不能算是薄毯,不过就是几块洗到发白的破布拼拼凑凑起来的一块薄布。 身上传来阵阵酸臭,一头乱发成块成块地打结捆在一起,虽然没有镜子,但能摸到额角处贴着一块大大的纱布,脸颊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这一切无不在告诉她,现在她的状态十分糟糕。 扶着床撑起身子来,一阵眩晕袭来,她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身体里清楚明白地叫嚣着饥饿无力,房间里唯一的木桌上有个生锈的铁壶,她踉跄地扶过去,也不管壶里的水能不能喝,咕噜噜就灌下了肚子,水里夹着铁腥还有一种莫名的衰败味道,但此刻的伍月喝得十分激动。 她活着,真实地活着! 喝了一整壶水,她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脑子也清明了几分 。 就见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开了,一袭蓝布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那衣服用料华贵不菲,然穿在这女子身上却稍显小了一些,这让原本看起来端庄的华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衣服看起来就不适合她穿,一双大红花绣鞋跟那套衣服无论从布料还是裁缝绣工,都是两个品级,足以见得这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哟,舍得醒了?”马小凤凉凉出声,“装死装活给谁看呢,还亏得我娘花了银子给你喊了大夫,城里来的小姐就是娇贵,那么一点皮外伤也好躺在床上几天几夜的。”她眼角抬了抬,朝着她伸手,“你醒了也正好,免得我又一顿好找,把东西交出来吧。” 马小凤! 伍月蓦地睁大了眼睛。 马小凤见她安安静静不似前些天那样泼辣怒骂,语气带了两分嘲讽,“别想给我装傻,我今天把话给你说开了,今天你要不把东西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个人不是曾经救过她的那户农家女吗? 这种莫名的慌乱让她的心忍不住一紧,乍眼一瞧自己的手,又惊得面色苍白如纸,这哪里是自己的手,嫁给赵将行之后,府里每天有人盯着,她的手日日以牛奶滋润,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指尖纤细里带着健康的粉色,如今这手看得出虽然也未曾做过什么粗重活,但明显粗糙了不少,更别提此刻指甲里焦黑焦黑地成块埋藏着厚厚的污垢,最重要的是,这手分明就是一只十来岁孩童的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干瘪瘦小,从前的伍薇总要说她胖,她便天天只吃一小点,以至于面色饥黄,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这一幕多么熟悉,熟悉到恍若梦境。 母亲生病,她跟着赵淑巧一行人上山祈福,大雨封山,却有人告诉她母亲突发急病,她不顾阻挠非要下山,于是那马车到了半山翻了车…… 她于是被山脚下一处小山村里的农家妇人关氏所救,关氏是个寡妇,马小凤是她的女儿,二人相依为命住在这偏远荒芜的牛角村里,关氏救她不假,然而她的女儿马小凤仗着救命之恩要她拿回报,拿了她身上值钱的首饰不说,还把她身上那套衣服也一并强剥走了,而后更是连她娘给她从五丰寺里求来的平安符也不肯放过…… 她本来只想着这对母女只是贪婪了一些,但至少还冲着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热心地帮她去寻城里的亲人,倒也处处忍让。 “你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马小凤忽然猛地将她一推,伍月本来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就跌到了地上去,脑袋上的眩晕让她几欲作呕,抬头就见马小凤怒意盛盛地睥睨着她。 伍月敛下眉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如蛇,诡异而冰冷,马小凤被她盯得有些发寒,不由得退了一步,声音也提了几分,“怎么的,想打我?我们母女是你的恩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要不是我娘把你从河里捞回来,你早就是一具死尸了,给你地方住给你东西吃,你这些天躺在床上,还不是我伺候你,我们在你身上拿点回报,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压下不适,伍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眉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奇异的温顺,“马姐儿,你说的是,多亏了你们救了我。” 马小凤有点惊讶,“你又要耍什么幺蛾子?” 伍月笑了笑,低身从木床的压脚下抽出一个脏黑的布包,将里面那条平安符拿了出来,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这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之后我彻底想清楚了,你们母女对我有着莫大的恩情,这几天我躺在床上,都是你细心地照顾着我,我再怎么狼心狗肺,心也不是铁做的,我是应该好好回报。”这些天来,她在昏迷之中滴水未进,也就是吃药的时候,马小凤才会耐着性子捏着她的嘴给她灌进去,好几次药水灌进了鼻子里,呛得她倒吐出来,马小凤脾气来了就往她脸上招呼,这些她虽神智不清,可不代表她是失忆了。“你看,马姐儿你本来就好看,穿我这衣服也比我好看多了,从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吧。” 马小凤被她夸得飘飘然,在这个穷乡僻壤里,她哪里有机会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今日在村里走了一遭,那些人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不懂什么金丝银绣,但看这厚重华丽的布料,就知道价格肯定不会便宜,这村里就数她长得最貌美,历来娘亲也是给她最好的东西将她矜贵地养着,就连眼前这个有钱的小姐,长得也不过如此,心下就更觉自己高人几分。 “早几日不见你这么开窍?”马小凤接过那串平安符左看右看看了几遍,发现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但看起来就是显得高贵大方,当下就别在了腰封之上,“你给的那么点东西,都不够我娘给你请大夫花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的命是我们给的,这个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知道吗?” 今日里关氏已经出门城里去寻她的亲人了,只等她家人来接她回去,到时候少不了一顿重酬,关氏说了,要是送了她回去,指不定她就翻脸不认人了,到时候一个铜板都捞不着,只能去寻她家人来接,要是交不出钱来,就带着人从她尸体上踩过去算了,牛角村贫穷荒芜,几十年村里都没一个外来人,这次抓住了发财的机会,说什么她们母女两个都不能撒手。 伍月只是微微笑,“等我回了家,到时候我定不会忘了马姐儿。” 只怕关氏去了城里联系上府里的人,怕是不会轻易让她回去了。 这对母女实在贪得无厌,对付这样的山野村妇,是该好好给些颜色瞧瞧。 她上辈子就是错信了伪善的关氏,喝了关氏给的药,莫名其妙地失了贞,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得了得了,你有这个心就行,不枉我对你这么好了,你既然已经醒了,就没再回去躺着偷懒的道理,出来帮我干点活吧。”马小凤别了她一眼说道。 伍月头上一阵狠狠地发晕,连日来的饥饿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马小凤可完全没有怜惜过她是个身上带伤甚至多日滴水未进的病人! 干活么?好呀,她可是干的一手好活。 第三章心狠关氏 马小凤将她领到了厨房,指着地上的一堆青菜说道:“将菜摘摘洗干净了。” 伍月环视了一圈厨房,故作疑惑地吐出声来问道:“菜要怎么洗啊?” “你怎么比猪还笨,菜都不会洗。”马小凤咬着牙吐出话来,语气里满满都是酸意,城里来的有钱小姐居然连洗菜都不会,可见平时有多娇贵,一时间竟恨自己没生在富贵人家,转念一想,富贵人家又怎么样,这个有钱的小姐还不是要在这里给她们洗菜!她想着,心下冷笑:“不会洗是吗?让我好好教教你。” 她走到水缸里拿起木勺舀水,将一盆水装得满满当当,随后一把将水盆抬了起来,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 就让她从头到脚教她怎么“洗菜”! 伍月装作无意地蹲下来挑菜,挑了几根又大又圆的萝卜抱在了怀里,眼看着马小凤端着水盆过来,她忽然一把跳了起来,惊叫声喊出声来:“马姐儿……你脚下有老鼠。”也因为她这么一跳,连带着手上抱着的几个萝卜也咕噜噜地滚下了地,滚到了马小凤的脚边。 老鼠这种东西就算是马小凤这种常年在山村里生活打交道的女人也会害怕,她端着木盆看不到脚下,只觉得有什么圆圆的东西撞上了脚踝,惊得面色发白,当下另外一只脚踩上滚圆的萝卜,连盆带水一股脑地就往自己身上砸去,哗啦一声,她一把跌坐在了地上,里里外外浇了一个透心凉。 她这一淋可是淋得狼狈,伍月掩下了眼底的笑意,慌忙地上前关心道:“马姐儿,你没事吧?”她连连指着角落里又高声尖叫:“老鼠,老鼠往那跑了。” “别管那什么老鼠了,还不快点扶我起来?”马小凤几乎是吼出声来了。“才一只小老鼠而已,你做什么要死要活地喊,还千金呢,被只小老鼠吓得跟疯婆子一样。”她急急骂着,全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因为一只小老鼠才吓得打翻了水。 扶她?好呀! 伍月嘴上应着,搭过马小凤伸过来的手,轻轻一拉,见马小凤撑着要起身来,忽然整个人好像不堪重力一般往她身上重扑过去,直直撞了她个满怀,马小凤痛得低呼出声来,“你个小贱人你要撞死我……” 她连忙从她身上起来,“哎呀,我可能是没吃饭,所以手脚有点发软……来来来,我再拉你……” 恨恨地挥开伍月伸过来的手,马小凤怒道:“滚一边去,碍手碍脚。” 她头上的发乱了,衣服湿成了一片,马小凤心里窝着一团气正要发作,就看伍月拿着布连忙过来帮她认真地擦拭,看她一脸的无辜,当下也发作不起来了,只是出声:“行了行了,越帮越忙。”她看了看厨房满地狼藉,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对着伍月连连教训:“你看看你弄得这一团乱,我去换套干爽的衣服,回来之前你可得把这里收拾好了,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伍月帮马小凤擦身的布哪里会是什么好布,那是在厨房里抹灶台油锅用的,这一下一下招呼上去,原本华丽鲜艳的衣裳又脏又油,只是马小凤一时还没察觉。 想要穿那套衣服,就让她穿好了! “好,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她低低应道。 只是呀,她是城里来的姑娘,洗菜都不会洗,就别指望她能收拾得多好了。 眼看着马小凤一身湿透狼狈地走开了,诺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伍月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回水缸边去。 明镜一般的水面之上映出她憔悴的容颜,那是一张稚嫩的脸庞,惨白邋遢脏乱,她却看得眼睛忍不住红了,这的确是她,十四岁的她。 她十分想用这些水将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个干干净净,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眼下更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伍月利落地起火烧开了水,迅速地下了一碗素面,动作熟练有素,赵将行要求府里的女人样样精通,厨艺也是下了狠手来照顾的,她现在做起这些来自然一点都不觉得困难。 青葱素面入肚,伍月才觉精神都好了三分,咕噜喝下最后一口汤,门口传来一阵异响,而后门外有声音传了过来,“凤儿。” 去城里帮伍月联络家人的关氏回来了! 伍月将碗放下,看着灶台里还未完全熄灭的柴火,眼里微光闪过,想来她是应该给关氏这个恩人一份大礼! 马小凤换下衣服来才发现那衣服已经又油又脏,一下心疼得不行,正准备拿出去河边好好清洗一番,迎面就见出城的关氏走进了屋里来,对着她当头就问,声音十分焦急:“那姑娘人呢?” “我让她去收拾厨房了,看大夫花了那么多钱不说,现下她好了,哪里有吃白饭的道理。”她说出话来,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刻薄。 关氏眉头皱了皱,心下也是认同马小凤的话,但嘴上还是说着:“行了,让她做点轻巧的活就行。” “收拾下厨房能有多累。”她说完又想起今日关氏出城的事来,“对了,你找到她家里人没,她之前说自己是什么公府的,是不是有重酬?” 关氏面色微变,嘴上撇了撇,“这你就别问了。” 马小凤脸色黑了,“难道她们家不肯给钱?” “那倒不至于。”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裙,脸上却是容光焕发的,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那对白玉镯子,“老娘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哪能一分回报都不收。”她目光沉了沉,笑意吟吟,“薛家不是想给自己家小少爷娶个媳妇冲喜吗?出手可大方……” “娘你的意思是说……”她面色有些古怪,“那也太便宜她了,薛家是这方圆几里最有钱的人家……” “傻孩子,再有钱嫁进去了,那都是守活寡的命。”关氏不屑地又出了声,“你是这村里一等一的美人,这薛家原本就是属意你的,她不过是沾了你的光,让她代替你嫁进去,拿我们应得的那份礼金,这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她能答应吗?”马小凤低低道。 关氏一听嘴角就是一撇,“她的命是我们给的,让她代替你嫁进去那有钱的薛家享福,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压低了声音又道:“薛家过两天就来下聘,找了好日子就来把人抬走,在这里之前可要留心点,外头的姑娘心眼多着呢。”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她察觉到了什么想跑怎么办?”马小凤咬了咬牙,“不如拿绳子把她捆了吧。” “你呀,就是年纪小,这哪是什么好办法。”关氏慢慢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到时候把这药加在她吃食里。” 马小凤一惊,“这是什么药,该不会把人吃死吧。” “她死了我去哪里找人送去薛家,我比你还紧张呢。”关氏将小纸包捏得紧紧的,“我特地在城里花了重金买来的,城里窑子里的姑娘不听话要跑要作乱的,都是靠这个治服的。” 马小凤脸上马上出现了一副嫌恶的表情,窑子里出来的东西定不能是什么干净的东西,自己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脸上就红了几分,“娘,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碰。” 关氏拍了拍心口,“我有什么不敢碰,只要她代替你嫁进去薛家,我们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马小凤不由得眼神也有些恍惚。 只要伍月代替她嫁进了薛家,她和她娘拿着钱财远走高飞,去繁华的大城里安身立命,再也不用守在这荒芜的小山村里,看看这村里的男人们,五大三粗的,哪里配得上她,她这样的美貌和娇贵,就该是去城里享福的命。 对!所以伍月一定要代替她嫁进薛家! 她咬咬牙将小纸包接了过来,关氏还连连叮嘱,“这几天我们且顺着她,等薛家来人把人接走了就好了。” 关氏又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镯子成色剔透,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戴这么好的东西,戴在她手上的东西,就断没有再脱下来的道理,所以那个人吩咐了的事,她一定得办好。 越是有钱有势的小姐家里,对名誉清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伍月只要嫁进去薛家,她的家族只会放弃她,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地掩下这等辱没门风的丑事,直当她死在了外头,免得玷污整个家族清誉,她只管放手大胆去做。 她们才谈完,就见得厨房浓烟大起,乍眼望去一片火光冲天,伍月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着火了,来人呀,着火了……” 第四章厨房着火 火势汹涌,关氏心下猛地一跳,禁不住眼前一阵发黑,连脚也有点软,马小凤连忙跑上前来扶住她,“娘,你别慌别慌,我这就去喊人来。” “快去快去。”她稳住自己的心神,连忙说道,自己连忙也往屋外跑去。 街里邻舍很快就挑了水来,霎时间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关氏屋前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将蔓延起的火势扑灭了下来,她才松下半口气,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声响了起来。 “我……我只是想给关婶儿做顿饭吃……”那一身脏黑瘦弱的小人儿脸上满是泪珠,看起来好不凄惨,“关婶儿救了我,我没有什么能报答的……白吃白住着我怎么好意思……我只是想烧个饭而已啊……” 村里的大叔大婶连连安慰,“你这也是一片好心……” “城里来的姑娘哪会烧什么饭啊,你这也是……哎呀不过也好一顿吓,别哭了别哭了,没事的。” 关氏心里恨得发麻,只得狠狠瞪了马小凤一眼,“她哪会干什么活,你让她去厨房做什么?” 马小凤脸瞬间就沉了,“我就让她收拾一下,哪让她煮什么饭了……”她心下越想越气,一把冲过去冲着伍月就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这好好一个厨房都给烧了……” 伍月一下哭得更大声了,“马姐儿,你别生我的气,下次你让我干活我肯定好好干,不敢再惹出其他的事来了……” 马小凤是没让她煮饭,但是让她收拾厨房,这句话对着她说是没有问题,但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就成了,是马小凤让人家去厨房煮饭的。 当下目光一下就变了,“小凤你也真是,人家城里的姑娘哪里会做什么饭,这不是为难人家吗?也难怪这厨房能着火了。” 马小凤又要出声,伍月又道:“不是的,是我自己要煮饭的,不关马姐儿的事,我在她们家,哪里好白吃白住的。” 关氏隔壁家的林婶儿酸酸地出了声,“怎么是白吃白住,你身上那个玉簪子,我看就值好多个钱。”她只恨在河边救到伍月的不是她,前两天看关氏头上别了一个素玉簪子,一看就知道是贵重货色,敢情还不是这城里的姑娘给的,那根素玉簪子,足够在她们家里白吃白住几年了。 关氏恨得脸发青,却强撑着扯出笑来,连忙走过来说道:“林婶儿,这话你就不对了,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非得要给我些报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我能不收吗?”说完她又一脸温柔地看着伍月,“说什么白吃白住的话,多双筷子多大点事,过阵子你家里来人把你接走了,左右也不过是在我家多住几天。” 伍月这才绽了一丝笑来,“我一直知道关婶儿是个心善的,只是这厨房……” 她记得关氏之前说是帮她收起来代为保管了,结果那天晚上马小凤就指着她说不知感恩,伍月本来也不在意那些物件,激得她对关氏说不用还回来了,这会倒变成她非要给的了,果真是个“心善的”,既然她想做好人,就让她做吧。 “不打紧的,烧了重修就是了,关婶儿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你没事就好。”关氏心疼得入了肉去,从她身上掏银子出来,简直就是在要她的血肉,可眼下这么多人在这里,她有什么办法,隔壁的林婶儿就等着找她麻烦,好把伍月给接到她家里去供着,村里谁不知道这城里要是真有人来接伍月,那酬劳的丰厚,都算计着呢。 “关婶儿,你只管放心,厨房烧了就烧了,到时候我来帮你修。”说话的人是赵有,是林婶儿的丈夫,就见得林婶儿面色不满地瞪了一眼赵有,随后又有几个人也跟着附和。 关氏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左右不用她出钱出力就行。 伍月看在眼里,静静地不说话。 因为关氏家的厨房没了,赵有好心让林婶儿做了些吃食送过来,也多得这林婶儿亲自送了饭来,关氏和马小凤不敢刻薄她,让她吃了个十足的饱饭,因着她白日里那一闹,也没人敢让她去帮忙收拾什么,她索性走到屋外去透透气,关氏见她前脚刚踏出屋子来,后脚就让马小凤上来盯梢了。 结果才走出来不久,就见昏暗的夜色之下一个高大的汉子迎面走了过来,马小凤面色马上就变了。 她面色复杂地朝伍月望去一眼,伍月心道正好,加快了脚步走了开去,马小凤连忙就要跟上,忽地就被来人一把拦了下来,“小凤宝贝儿,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家今日着了火,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里?” 被他这么一挡,伍月的身影很快就没在了昏暗的夜色里,马小凤心下微怒,回头就见眼前的男人目光探究地望向伍月离开的方向,她一下就推了过去,“你看什么看,看够了没有。” 作为村里一等一的美人,有人爱慕是很正常的事情,眼前的男人叫胡治,可以算是马小凤的第一号爱慕者,胡治是村里和城里往来经商的土商人,负责将村民的东西往外出售,也帮村民在城里采购,他赚中间的回扣差价,马小凤不少的东西都是胡治从城里带给她的,所以她少不了对他示好,只是她心里清楚,这胡治绝对不是她的良配。 “我刚才远远看见你身边还有个姑娘,那是谁啊?” “哪有什么姑娘?你是想姑娘想疯了吧。”马小凤虽然不喜欢胡治,但是她更不能容忍喜欢她的人看别的女人,就算问一问她也觉得不舒服。 “不不不,小凤儿,你知道我心里只想着你……” “不要乱说话,教别人听见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教人看见了不好。” 她刻薄的话语让他显了几分怒意,“小凤,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跟你牵扯太多对我名声也不太好,你不为你打算,我还得顾着我的清白呢。”马小凤冷哼了一声。 “什么名声清白?难道你真的要嫁给薛家的小少爷当寡妇。”胡治被她三言两语气得有些昏头了,声音也高了几分。 “你哪里听来的?”她一下就瞪大了眼。“你别胡说。” 胡治冷笑一声,“我有亲戚在薛家当差,薛家都在准备下聘了,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马小凤从来没受过胡治的气,当下脾气也上来了,“那又怎么样,我高兴。” 胡治一愣,这个打击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嗡嗡作响,他早就当马小凤是自己未来的媳妇,一时间情绪也有些崩塌,他忽然一把抱住了马小凤,怒声喊道:“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马小凤惊得面色都白了,才正想呼叫,转念一想,要是喊来了人,人言可畏,她跟胡治就更加不清不白了,万一传到薛家人的耳朵里,这门亲事没准就要黄了,当下连忙镇定下来,脑子里一转,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胡治,你别这样……其实……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 她的泪水一下就浇灭了胡治心里腾腾升起的怒火,脑子一下也清醒过来,“小凤,对不起……我……对不起……” 马小凤还在低泣,“薛家有钱有势,他们看上我了派人来说了亲,谁不知道那小少爷是快要死的病秧子,嫁进去就是守活寡的,可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啊,我有什么办法……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治,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胡治被她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立马脱口而出,“宝贝儿你别哭,我……我来想办法……我……”关氏一直看不上他他知道,属意薛家还不是因为薛家有钱,他越想越悲哀,脑子里灵光一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们私奔吧,我带你走,我们去城里,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马小凤心上狠狠一跳,心里恨胡治不识好歹到了极点,但是不得不压下性子道:“我走了我娘怎么办,她独自一人将我拉扯成人,我不能如此不孝,我要是走了……她年纪又大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我就不活了。”话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胡治眼神里已经是绝望的痛苦,脸上已经浮现了一抹决绝,“薛家……我……我去杀了那个病秧子一了百了……” 这话惊得马小凤连哭都忘记了,“治哥,别做傻事……”她生怕胡治真的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咬咬牙凑过胡治耳边说了几句话,将胡治惊得半天愣在了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不行……” 马小凤脸色微微地红,“治哥,世事不能两全,我人嫁进薛家,但你知道,我的心是你的就行了,只求你今生今世不要忘记我马小凤,下辈子我们有机会再全了这辈子的情。” “小凤,我发誓你是我胡治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信誓旦旦,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满是迷恋。 胡治终于被马小凤哄顺了脾气,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马小凤看着胡治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声,“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回头心道不好,这伍月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第五章河边梳洗 关氏的屋后就是一处小河流,伍月沿着河流一路直上,穿过厚重的草丛,月光悠悠地盘旋在缀满繁星的天际,晚风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虫鸣犹在耳边,微光铺在粼粼的河面之上,这样美和宁静,也只有这样的山村之间可见。 她沿路之上到了尽头,脱了鞋子踏进水里,溪水冰凉透彻,简直让伍月整个人都恢复了一半的生气。 就算这里人迹罕见,伍月也不可能脱衣服在这里沐浴,她毕竟是未出阁是大家小姐,但就算是简单的梳洗也足够了,脸上的污渍一点点地被擦干净,她缓缓地将包裹伤口的纱布撕开,再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有些刺痛,伍月叹了口气,希望不要留下疤才好。 头发是最难清理的,她几乎都能感觉到有虱子在她的发间徘徊而过,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现在回头再去找皂角显然很不现实,伍月想起沿路走来的草丛之间,心下忽然一喜。 这样的偏远山村之间,最多的野草和药材,只是现在天色有些暗了,并不太好辨认,但木槿她还是十分熟悉的,为了在赵府活下去的那些年,她在藏书阁里可是把各种典籍都研究了个遍,府里还有专门教习这些的姑姑,赵将行的别院,堪比后宫。 她在草丛里走了几转,眼前忽然一亮,这里的收获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粉色的小花长势可人,她低身下去摘了几株,而后将木槿的叶子揉碎了,就着溪水慢慢地清洗自己脏乱的乌丝,那木槿叶子在伍月手中被轻轻揉搓产生了一些细腻的泡沫,很快发上恢复一片洁净,乍眼望去,只觉溪水的微光之上,那头青丝垂直泻下,她的手法温柔优雅,手指在发丝之间穿插流连,月光在细碎的泡沫之间折射出几丝光芒,晃了林间人的眼。 在这之前,薛胜寒还没见到有人能将洗发洗得这样娴雅自然,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一言一行分明是岁月熏陶之下融在骨子里的涵养,没有十年八载是练不出来的,若这是在靖唐盛京,世家小姐遍布的地方无可厚非,可偏偏是在牛角村这样的偏远村庄,这就让他不得不有些惊奇了。 “锦叔,这就是舅母帮我说亲的那家女子?”丛林隐蔽,暗色之中隐约能见到一个玄衣男子,束着白玉发冠,映着月光的眸子如泡在水里一般,亮得惊人,只是面上虽然隐约有些笑意,那笑容却没有到眼睛里去,这个薛地主家的病秧子小少爷,此刻正面色红润地站在这里,脸上连一丝病容都找不到。 “据我所知,关氏是个寡妇,独自抚养着一个女儿马小凤,前阵子在河边救了一个城里的千金小姐,这个女子应该就是那个千金小姐,不是马小凤。”回复他的一个中年男子,身形十分高大,声音有些老练的沉稳和果断。 薛胜寒抿了抿唇,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却觉得有些可惜,难得在这一成不变的山野之间能见到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不过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那就算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即将为他娶过来做妾的女子,关氏的女儿马小凤。 “公子,就算把那个马小凤娶进门来,也就是个妾,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至少我们在明面上知道他想耍些什么把戏。” 他面上一寒,眼里忽然有了几分嗜血的狠意,“如果是个死人,那自然没有关系。”那丝狠意眨眼就消失不见,他面上很快又恢复了盈盈的笑意,“锦叔,牛角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却甘愿嫁进陈家守活寡,这不是很有趣吗?” 要说平常家里的女子,送进薛家来为了钱很正常,但从前薛家跟关氏提亲的时候,关氏可是拒绝了几次,这次忽然就派人来说应下亲事了,若说没有蹊跷,薛胜寒是不相信的。 李锦对薛胜寒还是不理解,“公子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薛景堂左右不过是个小地主?” 他一脸的失望,“锦叔你呀,就是太无趣了,这么些年来,没有他们陪我玩,我可是无聊得紧。”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们也在我娘最危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就算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吧。” 李锦听不出他话里的几分真假,薛景堂是薛胜寒生母薛景妤的亲哥哥,当年收留他们母子二人,也不过是贪图薛景妤身上的那些财富,这么些年来薛景堂帮忙打理着薛景妤的田园土地,自己也赚了不少的钱,后来薛景妤病逝,薛景堂更是明目张胆地将这些资产据为已有,为了怕人诟病,面上自然对薛景妤这个唯一留下的孩子尽心尽力,内里如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薛胜寒说这些话他是不信的。 薛胜寒微眯起眼来,此刻那女子已经洗净了发丝,指间穿插而过,一点一点地将头发理顺了,而后随意地在头上挽了一个发髻,动作漂亮得惊人,没有多做停留,梳洗完毕之后,她很快就起身离开了,夜风吹动草丛发出刷刷的声音,送来了几分青草的香气。 马小凤在村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心下正来着气,在门口站了半刻,就见伍月慢慢走来,巴掌大的脸上已是一片白净,乌丝在夜里亮得惊人,她踏着月色缓缓走来,身上如散发着独特的光芒,那样美的的姿态看得马小凤都有些怔忡。 她咬紧了牙齿,这城里的姑娘心眼就是多,明明长得不怎么样,还要特意跑去梳洗打扮一番,真是名副其实的贱蹄子。 伍月手上还摘了许多的野草,她自然是不怕马小凤的,见她走了过来,伍月先她一步说道,“马姐儿,这是木槿花,木槿叶子可以用来洗发,洗出来的发丝舒爽清香,也会特别柔顺,今日里闯祸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特地给你们找来的。” 马小凤眼前一亮,对!伍月长得哪有她美,只是那木槿叶的确好用,她要是用那木槿叶洗头发,她的头发也能那样柔软发亮,当下就接过那些野草过来:“算你有良心。” 马小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洗发去了。 木槿叶确实好用,她洗完了发,对着镜子左看右瞧,心想这伍月果真没骗她,复想起刚才她手上还有其他的野草,肯定也是一些好东西,转头就往伍月的房间里走去。 她进门的时候,伍月的脸上正敷着捣碎了的野草,乍眼看着的确有些吓人,她冷冷一笑,“还好我再来了一趟,要不然怎么能发现你背着我偷偷地在这里用好东西,拿点木槿叶子就想打发我。” 伍月笑道:“这哪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些野草,乡间里遍地长着,马姐儿你大可以随便去采一些。” 她转眼看见木桌上还放着几株,连忙急急地拿了起来,“既然是野草,遍地都是,你明儿就再出去摘一些。” 伍月脸色一下就急了,伸手就要来抢,“马姐儿,你要是真想要,我明天给你去摘些更好的过来。” “我就要这个,你自己明儿再去摘其他的。”她看伍月这么着急,更觉得这几株野草才是最好的,只是伍月小气不愿意给她,等她明天再去摘,肯定是乱摘一些来应付她,那些才是没用的。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伍月拉着马小凤作势要抢,落了几次空。 马小凤心下气极,推开伍月指着她就破口大骂,“给了你这条命,你的东西就应该给我们,更何况这就是在我家附近摘的,那就是我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拿?” 关氏被马小凤的大吵大闹引来了,这伍月还真是没一刻消停,她强压下不满,进门就问:“这又是怎么了?” “马姐儿非要抢我摘来的野草。”伍月委屈地道。 “什么抢不抢的,她不过是拿去用用,野草而已。”关氏只觉伍月小气过了头,“明儿关婶儿亲自出去给你摘回来还你,她还小不懂事,你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教养各方面都是好的,不必要跟她置气,你说是吧?” “可是……”伍月还要说话。 关氏面色一沉,“姑娘,今日你烧了厨房,我有说什么吗?我都是心疼你的,一句话都没说,这几株草也不是贵重东西,你非得算计得那么清楚吗?” 伍月看她母女俩厚着脸皮,微微挑高了眉,“好,你要是真的要,你就拿吧。” 马小凤得意地撇过眼笑了笑,关氏又装模作样哄了她几句,这才消停了。 眼看着她们在她这里拿了东西离开,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清净,伍月轻轻拍打脸上敷的细碎野草,看着窗外的方向若有所思,刚才那里有道黑影…… 她笑笑摇头,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呀。 第六章伍月反击 “她摘了一些野草回来,我看过了,有甘草,木槿叶,还有大叶牛防风。”李锦将自己所见如实回禀薛胜寒。 “大叶牛防风?” “是一种毒草,汁液有毒,触者红肿发痒,遇阳光恶化,如灼伤一般起水泡。”他暗自心惊,这荒野山村的确是不少的野草药材,可是那女子不过十来岁,又是怎么能分辨出来的,应该也是误摘吧,她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毒草。 薛胜寒眼底起了几丝兴味,“你说这大叶牛防风,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应该是不知情的。” “如果刚好她自己敷脸就没事,马小凤用了就出事了呢?” 李锦哑然,那这女子的心计就太过可怕了,她料到马小凤会回头再寻她要东西,于是自己在脸上用了无伤大雅的甘草叶,留下有毒的大叶牛防风在桌上,就等马小凤自己送上门来,如果这马小凤撒泼耍赖非要抢她的东西,这次就得有苦果吃了。 一点点亏都不肯吃,出手如此狠辣! “公子,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薛胜寒挑眉,“说!” “关氏好像准备让她代马小凤嫁入薛家。” 他不知思量着很久,很久,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先查查她的身份。” “那马小凤呢?” “既然不是她嫁,那她与我何干?” 李锦还想说话,薛胜寒已经一把搭过他的肩膀了,“锦叔,你就少操点心吧,瞧瞧你这白头发,啧啧……” 月亮高悬,伍月打了一盆水将脸洗净,就听得马小凤房里哐当一声,镜子落地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十分惊心。 她将脸上的水珠慢慢拭去,就见得马小凤忽地冲了出来,发疯了一般往自己脸上不停泼水,水泼湿了发,湿了衣,她浑然不觉,最后只是捂着脸痛苦地叫出声来。 马小凤抬起眼来,就见到伍月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微微笑看着她,脑子里蓦地一炸,她一下子就冲了过去:“你个贱人,你害我,你害我……我杀了你。” 伍月一把扯住她抓过来的手,用力地甩开了去,那力气大得惊人,马小凤一时之间愣住了,伍月这两日低眉顺眼的,哪里料到她竟然会反抗。“你……” “要不要我大喊一声,把所有人都引来看你的样子?”伍月轻轻地吐出话来。 “好呀你,原来你都是装的,你个不要脸的贱东西。”马小凤尖叫着甩过去一个巴掌,结果让伍月避开了。“你喊啊,我倒是要让大家看看你这个蛇蝎女人的真面目,看看你是怎么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脸上又红又肿,疼痛让她几近失去理智,她尖叫着伸手刮过去,巴不得尖利的指甲能狠狠在伍月脸上划过,非要让她也尝尝毁容的滋味不可。 “怎么倒是我害你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的脸就是证据,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我有毒的草,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漂亮,费尽了心思要毁了我的脸,你好歹毒的心……” “那草有毒我可不知道,我用了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她伸手轻抚上马小凤的脸,冰凉的指尖让马小凤忍不住一僵,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伍月的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她至始至终就没正眼瞧过她,这个认知让她莫名的有些害怕。“手伸得太长难免就要有危险,你要知道,我的东西,不是你能乱拿的。” “你……你……” “是你非吵着抢着要拿我的东西,能怪谁?” 她恨得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你这么对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倒提醒我了,为了不让你告诉你娘,我只能把你毒哑了,反正脸毁了,也不介意变成哑巴了。” 马小凤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声音都带了几丝颤抖,“不……你……你不敢的……”但她说得十分不肯定,眼下她都明目张胆地毁了她的脸了,她说不定真的会毒哑她。 “我劝你安安分分的,你这脸可能还有救,不怕告诉你,要是医治得不及时,七天之后,你的脸就会密密麻麻地长满水泡,化脓,烧伤,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你想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她的眸色深沉,就这样看着马小凤,她都不自觉的惊出一身汗来,明明是个比她还小的黄毛丫头,却有种高高在上慑人的魄力。 她强忍下满腔的恨意,将腰上的平安符解了下来,强忍着脸上的疼痛,重重地塞回伍月的手里去,“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就是了。” 让她得意着! 到时候她被送进薛家,这辈子都毁了,给别人守一辈子活寡,看她还能不能笑出来! 伍月,你今日这样对我,我马小凤不厚厚回报你,誓不为人! 等她的脸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马小凤看她的眼神那样的憎恶,愤怒,狠毒,这种大叶牛防风虽然汁液有毒,但是治疗及时也不过是些皮肤发炎的症状,如果这马小凤肯收敛不再来招惹她自然是最好,要是不知死活地还想对她下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马小凤没想到这毒草会这么厉害,她现在不能见风,也不能见光,只得天天呆在房间里头,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脸上这红肿总算是消除了,但是皮肤变得异常的猩红,整张脸如同灼伤之后脱了一张皮般地可怕,她终日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见人,关氏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对着伍月倒是谨慎只字不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没了马小凤的打扰,伍月的日子是快活不少。 连日来的赶工,厨房的重建工作总算完成,这夜里关氏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伍月才从房里走出来,就见关氏坐在饭桌上,和气地朝她招手道:“快来吃饭吧,关婶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后天你家里就派人来接你了。” 她心下咯噔一跳,面上却绽开了笑颜,“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伍月在饭桌上坐下,关氏端来了一杯酒,“你这孩子这么乖巧,住了这么些天,我都有些舍不得了,关婶儿这穷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这壶酒还是小凤她爹生前酿的,我都舍不得喝,今天拿出来,也算是给你送个行。” “马姐儿呢?怎么不见她?”伍月明知故问道。 关氏脸色变了一下,“可能在闹点孩子脾气吧,不肯出房门好些天了,没什么大事。” 她笑笑,端过酒杯来,酒色浑浊,但酒气扑鼻,最好掩盖下某些药物的气息,她凑到了鼻尖,扬起唇笑道:“果然是很香的酒。” 伍月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关氏也是借着送行让她喝酒,喝了酒之后的她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就变了天,连夺去她贞操的歹人是谁都找不到,后来她回去府里担惊受怕,没想到有人拿着她的簪子找上了门来。 “我也谢过关婶儿,马姐儿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这杯酒,我就干了。”她仰头喝完,眼看着关氏放下了半颗心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起了筷子,随后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起身就回了房去。 关氏心下一喜,眼看着她进了房去,在门口听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声响了,这才悄悄推开了门,伍月早就昏睡在了床边,看起来是药效发作了。 关氏回头,就见围着面纱的马小凤走出了房门来,一脸骇色,“小凤,你这脸……” 马小凤看着房里昏睡不醒的伍月,语气里的恨意昭然若现,“娘,你要帮我报仇!” 伍月,今晚过后,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毁脸之仇,我必定要报! 夜露深重,屋外忽地传来几分奇怪的猫叫,伍月在床上蓦地睁大了眼睛,眼里是一片清明。 甘草虽然有美颜的功效,但它的汁液能解蒙汗药,更何况关氏找来的那药并没多大的药效,他们母女果然贼心不息,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屋外的猫叫声越来越奇怪了,伍月起身,在黑暗之中摸向马小凤的房。 马小凤正在房里,正是忐忑不安,眼见着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黑影立在门口,鼻间一阵发痒,霎时间整个人就发晕发软起来,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发现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眨眼之间就昏睡了过去。 马小凤一觉醒来变了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身上一丝不挂,门户大开,明显是被人入侵过的痕迹,她未经人事,自己身体出了什么事都是清楚的,当下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心里对那人更是恨进了骨子里。 失贞是这样道德败坏的事,她的这一辈子算是毁了,所以她自清醒起来就在房间里嚎啕大哭起来,心里是又急又气。 关氏睡到半夜里,猛然听见哭声,又听着感觉不太对劲,仔细一听发现这是马小凤的声音,连鞋子都忘了穿,蹬蹬就跑进了她的房里,一看她哭得伤心欲绝,当下就傻了眼,又看她被子底下未着寸缕,心下明白了三分。 这……这该死的……胡治! 伍月倒是睡得好,半夜里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声,侧了侧身,满意地继续睡了。 第七章夜半惊魂 胡治慌慌张张地一路跑回了家,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今日里马小凤约了他夜里相会,说是为了报答他的厚爱,愿意委身于他,后天就是薛家来迎亲的日子,与其守了活寡,不如成全了胡治的一片痴心,那薛家的病秧子躺在床上定不能人事,反正不会有人发现,他一整天神不守舍,恍恍惚惚地跟泡在梦里一样,入了夜里忐忑慌张地跑到马小凤门口,紧张得是口干舌燥,不敢太过声张,他躲在窗台下面还连连学了几声猫叫。 当下屋里扔出了一个小石子来,轻轻丢中了他,他一个激灵,跑到那窗边下轻轻喊了两声,屋里一个压低了的女声对他道:“进来。” 他当下激动得脸上一片火辣辣。 胡治原本进了伍月的房里,摸黑到了床上,床上哪里有人的样子,心里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正心焦着,隐约听见房外有动静,偷偷地循着声音潜了过去,这时他已然是乱出了满头大汗,当下看见床上的被下裹着一具身体,伸手一摸居然是光着的,脑子里已经就无法思考了,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床。 当时他本来就十分紧张,找了一圈精神崩到了临界点,加上做贼心虚,只想着眼下是朝思暮想的爱人,被子里又什么都没穿,就算是觉得马小凤安静得过分,色欲也进一步侵占了他的心神,事后胡治冷静了下来,这才发现了不对,点了油灯大胆地凑过脸去看,三魂惊得不见七魄,连滚带爬地从窗户逃走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原本是那样美丽,结果现在那张脸丑如夜叉,怪不得她会突然邀他夜半相约,原来是借机赖上他,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心想着若是这马小凤敢闹上来,他一定让她好看! 马小凤哭得凄惨,关氏心里更是难过,这胡治怎么的就跑到了马小凤房里来了,马小凤大受打击,她也不敢深问细节,先是脸上出了事,现在……她想着想着心里更是憋屈,心疼地抱着马小凤哭成了一团。 “娘,是伍月害我,是她害我的!”她哭得声嘶力竭,脸上的猩红因为激动泛出可怖的红色,“娘……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马小凤恨透了伍月,自己的脸被她害成这样,即使是嫁到薛家去守活寡也不能解她的恨,有什么比一个女人的清白更加重要!今夜里关氏下药,她料准了伍月不省人事,原本就是要引来胡治,让伍月失了清白,她眼看着胡治推开了伍月的房门,她才放下心来回房,就等着胡治事成的那一刻,她要伍月失贞,生不如死! 反正她也是代替她要嫁进去薛家守活寡的,那干脆一并代替她让胡治睡一个晚上,自己手上如果抓着她婚前失贞的把柄,那以后她就能牢牢地掌控在她手心里,薛家给的多少好东西,都会是她的,那本来就是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可为什么,为什么遭遇不幸的是她! 除了伍月,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害她,她要伍月死,只要她死了,心里这口气才能吞得下去!“娘,我要她去死,我要她去死!” 关氏脑子里一阵发热,心里悔恨到了极点,是她引狼入室,救了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今天才会将她们母女害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随手拿起篓里的剪刀,一把朝着伍月的房间冲了过去,今天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马小凤讨回一个公道。 对付这种山野村妇,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泼辣,你就得比她更加泼辣,关氏才冲到伍月门口,后脑猛地一痛,回头一看,就见伍月拿着棍子,悠然自在地望着她,那笑容里夹杂着昭然的怒意,眼前不住地发晕,她抱着头跌坐在了地上。 昨晚上那两声奇异的猫叫惊醒了她,她本来想着这母女只是贪婪,更没想到这马小凤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想找人来坏她的清白,上辈子她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失了贞,所以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马小凤哭了一夜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奇异的响声,赶忙就跑了出去,她这么一瞧也是吓了一跳,就见得身素净的伍月斜斜地靠着门边,笑得有些诡异,“我们的账,是不是该好好来算算了。” 她当下心里都明白了,心神一下就崩溃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要不是我娘好心从河里把你救回来,你早就死了,现在还这样狠毒来害我,你当初就应该在水里泡烂了泡死了才好!” 伍月神情冷冷,“所以你们救了我,就算把我卖了都是应该的?” 关氏恢复了一些,急急回答:“那是当然,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就算我让你去死还一条命来都是应该的,我卖了你怎么了,我没有把你卖窑子里,只是把你卖去薛家享福,我好吃好住养着你,你个杀千刀的白眼狼。” “薛家?” 关氏心下猛地一跳,自己心神大乱,居然将薛家说了出来,但眼下已经都撕破脸皮了,自己也没必要再跟她装模作样下去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的再生父母,我难道不能从你身上拿点回报?”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贪财,居然还想找人坏我清白。” 婚前失贞,嫁进薛家的她就是死路一条,就算薛家没有发现,伍月的这一个把柄永永远远地套在马小凤的手上,一辈子都要受她威胁,她倒是低估了她们的狠心。 只是上辈子关氏只是想坏她清白,倒是从头到尾没有这个薛家,或者是有可是她不知道? 关氏冷笑一声,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你害我女儿毁了脸,我就是毁你清白也不能解恨。” 关氏看着伍月那张脸,心下恨极,“你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明天之后你就是这薛家的人,你的簪子我都做了信物交换了,就算你回去做你那个什么公府的贵人又怎么样,薛家拿着信物上门,你还不是得乖乖跟他们走,坏了名节的女人,比死还要惨!” “你说的这些倒是提醒我了。”伍月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十分愉悦的样子,“薛家人娶的是马家的女儿马小凤,要是知道她婚前失贞了,你说这门亲事还能成吗?” “什么失贞?”关氏的脸惊成了一片惨白,“你不要胡说,你有什么证据,没有人会信你的。” “你觉得他们在意证据吗?只要三言两语,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再从有心人的嘴里传出来,根本连煽风点火都不用做。薛家找几个婆子一验,可就什么都清楚了,这事闹大了,不但薛家要退婚,你女儿的一辈子也毁了。” 关氏听着猛然一阵眩晕,当下身子一软就摊坐到地上去,马小凤失贞的痛苦把她的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是这个女人害了她女儿的一生,她该死。 伍月懒懒别过她一眼,这天底下有一种人,自己永远是不可能会错的,错的一定是别人,她已经懒得多费唇舌,就算她们恨她怨她,那又如何,她要在意那么多不把自己累死。 慢悠悠地坐在木凳上,她缓缓地抛出话来:“如果那个男人肯对马姐儿负责,那自然最好……” 马小凤脸上血色尽失,“不,娘,我不嫁,我不要……”嫁给胡治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继续过一辈子的苦日子,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关氏心疼地不能自己,“乖,娘想办法,娘一定帮你想办法……”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伍月出了声。 关氏心下一紧,她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帮她们母女的,下一秒就见伍月伸手指着她的手腕,含着笑问道:“这对凝脂白玉镯子,价值不菲,你要是告诉我它们是怎么得来的,我便帮你们一把。” 马小凤一时忘了哭泣,也望向关氏手上的白玉镯子,她知道这并不便宜,但先前也只以为是薛家下聘的物件,没有多大在意,但如今听伍月说起,应该并不简单。 关氏心下微慌,眼神也有些飘忽,“这……这是薛家给的……” “关婶儿,念在你救过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关氏闭着嘴不发一语。 伍月起身,神情有些异样的孤傲,“你说马姐儿顶着这张脸,万一那个男人来个死不认账,失贞的女人道德败坏,她就只能去浸猪笼了……” 马小凤连忙扯住关氏的手,“娘,你快说,你快说啊……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啊,你不能看着我去死啊……” 关氏的嘴唇已经是一片惨白了,“是……是我去那定国公府寻亲的时候,一个姓张的嬷嬷给的,她说……她说……不能让你回去,杀人的勾当我怎么敢呀……她说……至少……也要让你没脸回去……” 张嬷嬷! 当天过来通知她母亲病重,亲手帮她安排马车下山的人,也是她! “你现在可以说你有什么办法了吧?”马小凤恨恨出声。 “办法呀。”伍月笑得有些调皮,“明天薛家来人了,上他们的花轿。” “不行,那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关氏连忙摇头。 “不,娘,我嫁。”她如今美貌不在,又失了清白,薛家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过这伍月抓着她的把柄,又将她害到今时今日的境地,她不死,她不能解气! 一把夺过关氏手上的剪刀,她对着伍月的心口猛地刺了过去,伍月反应迅速,抽出棍子来对着她的手臂猛地一击,马小凤手上一痛,蓦地了松了手,剪刀一下就落了地。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连这点反应都没有,那就死不足惜了! 伍月面色更寒,捡起剪刀抵上了马小凤的脖子,微微用力,刀尖在她脖子上刺出一点血花,“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马小凤咬着牙望着伍月。 她只要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放过她,伍月! 第八章小凤出嫁 今日里关氏嫁女,那薛家的花轿和队伍气派着,牛角村里少见这样的情况,所以几乎是一村的人都来围观了。 关氏一点嫁女儿的喜悦都没有,送着马小凤出门连连拭泪,直到迎亲的队伍走远了,关氏站在门口依稀收不回目光来。 今日里的薛家好不热闹,作为方圆几里的土地主,这次薛家娶亲,各村都来了人,排场浩浩荡荡,然而迎亲的花轿到了薛家门口,新郎官却始终没有出现,大家都知道这薛家的公子病入膏肓了,自然也就并不奇怪。 喜娘从花轿里把马小凤扶了下来,挑开了红竹伞,迎着她进了屋里,跨过了火盆,她低垂着头,赫然就见喜堂之上立着一只系着大红喜花的公鸡,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低笑蓦地传进了她的耳里,马小凤脑袋一阵发黑,只觉得脚步都在发虚。 那薛家的小少爷,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今下连拜堂都要让公鸡代劳了! “走吧,新娘子别误了吉时。”喜娘掐了掐她的手,低低在她耳边道。 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这次薛家娶亲是娶来冲喜的,更何况还是抬进来做的妾,可见马小凤多不受重视,薛家主人都说了,但求万无一失,可不能在新娘子这头出了差错。 马小凤握紧了拳,手心里生生地发疼,疼得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些嘲笑和轻蔑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进耳里,屈辱让她整个心胀得几乎要裂开,明明今日应该在此遭受屈辱的人是伍月,不是她。 “礼成,送入洞房。”她几乎是被喜娘强押着拜完了堂,整个仪式完成,她连同公鸡被一同送回了房内。 才是回到房内,头上的盖头就一把被喜娘掀开了去,她下意识惊慌地低下头去,虽然今日里扑了厚重的粉,但难保不会被看出一丝痕迹来。 都说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喜娘忍不住撇了撇嘴,就这张脸上的粉都足足三尺厚,整个一个吊死鬼模样,还美人呢,不过就是为了嫁进来薛家使的破烂手段罢了。 “有几句话薛夫人让我带给新娘子,进了这薛家的门,你就是这的人,要不是这薛小少身子不好,你来当丫头都是不够格的,薛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是一方地主,你嫁进来以后那就是享福的,这些都是薛夫人给你的,你可记着了。”她清了清嗓子,“这薛家里,以后你要依靠谁,你自己可得想清楚。” 喜娘离开之后,马小凤才敢抬起头来环视周围,高床软枕大红喜烛,就连服侍的婢女都是绫罗绸缎,光是这一间房就能抵上她在牛角村整个家的大小,马小凤不由得看呆了去,眼前的富贵让她完全忘却了方才的难堪和悲伤,唯一惹她心烦的是那只格格不入的公鸡。 薛家的另一边院落里,薛胜寒听着李锦探听回来的消息,表情波澜不惊。 “新娘是真的马小凤?” “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上花轿抬过来的,确确实实是关氏的女儿马小凤。” 他手指轻敲着石桌,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个人果然不会轻易地被当成替身送进薛家。 “那她呢?” “她跟着随行的送亲队伍,进了薛家。”李锦回答,就见薛胜寒的眼里微微闪过一道光芒。“我看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伍月是随着送亲的轿子来薛家的,那支簪子落在薛家,以后就是她最大的把柄,她要想办法找到那个簪子,结果在院子里逛了半圈就被人当成婢女叫住了,薛家今日娶亲,整个府里都忙翻了天,她临时被派去厨房帮忙,看着婢女煎药,将药包药渣鬼鬼祟祟地收拾起来,在这样偏远山村的地主家,寻常下人哪里懂什么药,她觉得有些蹊跷,特地查看过了那碗药,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成分,但药包里的确加了互相冲忌的川贝和乌头,两者相加长期服用,可是会要命的。 想来薛家少爷的病是别有原因了。 伍月听说过薛家的一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失去庇佑,在狠心的亲人算计之下受尽折辱的她,那样的恨,那样的无助…… 当下就折了个方向走去了薛胜寒的院落。 李锦和薛胜寒正说着话,就听得院外有人禀报:“公子,厨房送了药来。” “送药的婢女呢?”李锦轻轻皱眉,难道是薛景堂发觉了什么? 薛景堂十分用心,吩咐了送药的下人一定要看着薛胜寒喝下药回去禀报了才行,但是厨房的人早已经换成他们的人,所以薛景堂让煎的药是有问题的,但是送过来的药却是没问题的,自然也从不会有人将药送到门口就走的。 “拿进来看看。”薛胜寒吩咐道。 端药的食盒被拿进了屋里,李锦将食盒打开,眼里闪过了一丝讶色。 薛胜寒的眼神也微微变了。 食盒里放着一个碗,碗里盛着一碗清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送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李锦问道。 “那婢女说,少爷只要以后每日都喝这种药,很快就药到病除了。”护卫想了想,如实回答。 李锦看了看那碗清水,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薛胜寒脸上已经有了三分的笑意。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把药换成清水,就可以药到病除。” 李锦恍然大悟,“她是在提醒公子药有问题……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公子,而是用这种方法……” 薛胜寒笑意更深了,“很可能这个送药的婢女不是府里的人,所以她不直接告诉我,是不想卷进薛家的是非里,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我猜她可能是在想,要是我蠢得连这个暗示都看不出来,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李锦眉上忍不住一凝。 “礼尚往来,你帮她寻一下她要的东西便是了,我这个人啊,最不喜欢欠人情。”世家的小姐在私人物件上尤其谨慎,一不小心名声有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薛胜寒人不在京城,世家的规矩可是十分清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伍月在薛家里绕了一圈无功而返,随行饮酒的筵席也即将散去,才正是心焦,心口忽然一麻,一个布包正中她的怀中,她打开一看,布包里赫然立着那根素玉簪子,除此之外还夹着一根葱,她眉眼忽然沉了沉。 看来她的好意薛家少爷收到了。 他回报而来的是两根葱,葱白部分被切掉,只剩下两根葱青连在一起,意思是“两清(青)”。 重生归来遇上上辈子没出现过的薛家人,是伍月意料之外,举手之劳能得到回报更是意料之外,天色越发黑了,她整理行装,准备赶回牛角村里去。 她今天之所以那么着急地来薛家寻找自己被关氏送过来的素玉簪子,是因为按照前世的记忆里,关氏和马小凤设计她失贞后的第二天,自己府里的张嬷嬷就派人来接她回去了。 赵淑巧,伍薇,张嬷嬷,这些老熟人,今世重见,希望你们可都要好好的! 重活一世,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母亲和弟弟。 第九章关氏倒霉 马小凤出嫁,关氏家里更是显得冷清,伍月回到关氏屋里,就见得关氏煮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美食,自己吃得正兴。 她见着伍月,端出一碟发涨泛黄的面条出来,推到了她的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恨意:“我今日嫁女儿,我可要吃得高兴一些,这些可都是我嫁了女儿应得了,姑娘你那么大能耐,这餐嫁女宴你应该也不稀罕吧。” 伍月眉眼淡淡,知道关氏为难不了她,不过是想借点事来找她茬罢了,索性转头回了房去,她才走进房里,就见得满地都是积水,不只是地上,整个床铺都是水,伸手所触的被褥都是一片潮湿。 伍月从房里走出来,关氏眼里带了几分冷笑:“害了我们娘俩,还指望能在我这里好吃好住的,你做梦吧你。” 见伍月没打算理她,关氏起身,抬手一碗热汤就泼了过来,所幸伍月反应得快,不然那滚烫的热汤泼在她的身上,定要脱半层皮不可。 关氏大开着门户,满脸的挑衅:“真是可惜,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对于这样刁妇,伍月已经不愿同她多费唇舌,但看样子关氏是不准备罢休了,不给她点教训,看来她是消停不了了。 林婶儿知道关氏正收了一大笔的礼金,薛家出手定然是阔绰,前些日子自家的赵有还去帮关氏修整了厨房,耽误了自己活儿不说,那可是一分酬劳没收的,可这关氏正是接二连三发了财的当,她越想就越不甘心,琢磨着怎么去关氏那处讨回些本来。 赵有忙和了一天回屋来,见林婶儿端了一锅白米粥水,一碟咸菜来,当下就怔住了。 林婶儿坐在饭桌上,阴阳怪气地出了声来:“你说我命怎么就那么地苦呢,你瞧瞧人家关氏,说是孤儿寡母的,先是救了个有钱的千金,转头女儿又嫁进了薛家,这日子可不知道多么滋润。” 赵有并不说话,他不懂林婶儿是什么意思。 林婶儿当然自己自己男人的脾性,当下就挤出了两滴眼泪来:“你看看你家婆娘过的是什么日子,结果你可倒好,免费去给那关氏做白工,那关氏有的是钱,要你犯傻,该拿的不拿,苦的是谁,苦的还不是我?” “怎么又拿这事来说,大家都是邻居,关婶家里没个男人,我也就是去搭把手,不只我去了,东家的张家的不也去帮忙了吗?他们都没提要钱,我怎么就好意思去提?” 林婶儿心下有气,“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没有钱我连饭都没得吃了,我还顾什么脸面,她关婶没有男人又不是我害的,她没男人就好意思让我男人去给她做白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去了。” 她的嗓门大,嚷得屋外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伍月正在屋前的院落里坐着,闻言眉眼淡淡扬了一下。 再一看,就见赵有一脸愁容地被林婶儿从屋里赶了出来,走到关氏门前的时候,他苦恼地站在了原地,抬眼就看见伍月站在院落里,微笑地看着他。 “赵叔可是来找关婶?” 赵有想起林婶儿那咄咄逼人的面庞,对着伍月有点难以启齿,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关婶儿今天嫁女儿,是高兴的事,我来祝贺一下。” 若是祝贺,那也是林婶儿过来祝贺,断没有让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上门给寡妇祝贺的道理,不过伍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关婶在屋里,你进去找她吧。” 赵有是个老实人,这关氏不是善茬,可这林婶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伍月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就见林婶儿也跟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连忙走上前去,“林婶儿。” 林婶面上堆着笑,然而却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她方才思前想后,觉得赵有就是去找关氏,也定然开不了这个口,还不如她自己去呢,没想到就在她准备越过伍月进屋的时候,伍月却挡住了她,她眉头就皱了起来,“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伍月低着眉,有些为难的样子,“林婶……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为啥不进去?”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看见你赵大叔没,他方才不是进去找关婶了吗?” “他已经走了……” 伍月说的闪烁其词,林婶的面色已经变了,“走了?我看着他进的关婶屋里,就没看见他出来,姑娘,你为啥要帮着关婶骗我?”在她看来,这个城里的有钱小姐是不会无故骗她的,若是骗,应就是受了关氏的指使,想帮关氏掩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她想起自己的男人赵有,此刻跟那寡妇关氏正单独地待在屋里,这个想法才是一萌芽,就迅速地生根发芽,席卷了她的内心。 自家的男人是个老实的,但不提防这关氏寡妇多年,难保想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林婶儿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里头帮你看看,喊赵大叔出来。” “不用了。”林婶儿面上已然有些怒意了,她一把推开伍月就要往屋里走。 伍月见状,连忙朝着屋里大喊:“关婶儿,林婶儿来啦!” 她这一喊,林婶心下更觉有鬼,不由分说地就冲了进去,屋里的关氏正抱着她的男人,林婶儿脑袋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关氏正抱着赵有哭得好不凄凉,现下又听伍月忽然在门外大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看见林婶儿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冲着她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她的头都发了晕。 “好你个不要脸的关寡妇,想男人莫不是想疯了,都打起我男人的主意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我就说怎么一天天地拉着我男人给你做白工,原来是想勾搭我男人来了。”她重重呸了一声,“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我就跟你姓。” 赵有站在一旁也是蒙了。 只有伍月站在门外的院落里冷眼旁观,慢慢地有人被争执声都引了过来,纷纷聚在门口指指点点。 关氏和赵有要说真有什么,那倒也不可能,这赵有老实,也不敢去招惹关氏,但赵有来帮忙修厨房的那些日子,关氏没有少对着赵有献殷勤,端茶倒水擦汗,伍月甚至见过她动手帮赵有捶背揉肩,她深知怎么样示弱能让赵有不求回报地帮她做事,今日赵有被林婶逼着上门来要钱,关氏肯定又要一番示弱讨好,伍月故意让林婶起了疑心,今下让她看到暧昧的那一幕,就足够她定了关氏的罪了。 赵有是一定不会有事的,这里的女人都是夫大于天,林婶儿不会跟他翻脸,她只会把气都发在关氏身上,眼看着两人撕打在了一处不分上下,伍月连忙走了过去,对手足无措的赵有说道:“你要是这时候去护着林婶儿,她保管就能记得你好,不生你的气了。” 赵有一想,感激地朝伍月看了一眼,转头就加入了阵仗。 因有了赵有护着,林婶儿是打得越发顺手了,关氏的发乱了,脸上也被抓出了几条红痕,林婶儿更是手脚并用地招呼上去,关氏哭着喊道:“你个疯女人,没有凭据就来冤枉我,我跟赵当家是清白的,你不过看我日子过得好嫉妒我,要平白给我安罪名,小凤她爹啊,你走得早,留着我今日嫁了女儿无依无靠地遭人欺负啊。” 林婶狠狠一巴掌拍过去,“嫉妒,我嫉妒你没男人要去勾引别人的男人?骗着我家男人给你家修厨房去,还不给钱,我都奇了怪了,原来是你这不要脸的在作怪,小凤她爹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守妇道,八成做鬼也要来找你算账。” 关氏气得上头了,顾不得门口还有人在看,当下大声嚷起来:“抵不住你自己凶神恶煞,看不住你的男人没本事,来我这撒什么野?” 林婶可不是忍得住气的,一鼓作气就冲了上去,死死地将关氏按在地上打,等到赵有好不容易将林婶拉开了,关氏摊在地上,身上都挂了彩,微微动一下都痛得脸都变了形。 伍月抬头望向天空,此刻的乌云正散开了去,月光洋洋洒洒地铺了下来,就着清风草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十章惩治恶奴 关氏昨日里遭那么一打,直教她躺在床上下不来,第二天才是一早,外头熙熙攘攘地响起了声音,就听门外的林婶儿大嗓门地喊道:“城里有人来迎那个千金小姐啦……” 就这么敲锣打鼓地喊着,又喊来了大半村里的人。 关氏在屋内也听见了,心下正是忐忑不安,门外等了一排心焦的人,林婶儿嫉妒得眼睛都要发酸了,早就听说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但这城里的官家马车她们还是头一次见,金光璀璨,华丽异常,就连旁边随行的仆妇,都像个有钱的富太太。 可这关氏门还是紧紧闭着,一点出来人的迹象都没有。 林婶儿看得心急,连忙上前去同管事的嬷嬷说话,“这是来接那伍姑娘的吧?” 张嬷嬷眉眼都没抬一下,“牛角村的关氏,可是在这一家?” “在的在的,我跟这关氏做了好多年的邻居,这伍姑娘在她们家,来来往往我也是帮扶了不少的,就说这前阵子呀,关氏烧了厨房,就是我家那口子去帮忙修的,连自己的活都耽搁了,伍姑娘那几天也是在我那吃食的。”林婶儿一下子吐出一大串话来,生怕是自己的功劳被埋没了,邀功似的对着张嬷嬷笑。 张嬷嬷连笑也懒得回,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道:“我是听了命来接我们家小姐回去的,其他一概不管。”意思是,你要邀赏还是邀功的,她是不会管的。 林婶儿面色有些不好,但觉得这张嬷嬷说的也许是真话,她就是个下人,真正能使唤得动她的肯定是家里的主子,她做不了主,那伍月可是能做主的,瞧这阵仗,这一行人也总不可能连半点值钱的物件都没带吧,伍月若是让他们拿几件出来,她越想越觉得高兴,连忙自告奋勇:“哎呀,你家小姐就在屋里,我去帮你们喊。” 伍月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前世的她被接走的时候惴惴不安,这张嬷嬷可是给了她好大的脸色看,她心虚在前,也就任由张嬷嬷欺到了她的头上来。 张嬷嬷是赵淑巧从相府带过来的,算是赵淑巧的心腹,可赵淑巧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姨娘,都得毕恭毕敬地喊她一声小姐,这张嬷嬷只是个奴才,她能大着胆子拿捏她,不就是欺负她这个小姐不敢对她怎么样吗? 林婶儿冲进门来的时候,一脸的兴奋笑意,瞧见这伍月还在屋里不慌不忙地,连忙就说道:“姑娘,你家里来人接你了,马车就在外头停着呢,我说姑娘呀,前阵子林婶儿对你可不薄啊,你这次一走也就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地也得给林婶儿留个念想才是啊。” 她倒是直接。 前世的伍月可能会十分地嫌恶不屑一顾,但活了大半辈子的她很清楚,像她们这种在牛角村里世代生活的人,她们的目光也就仅困于牛角村里,你就是给她更大的恩典她们也不会要,还不如直接给银钱来的干脆,这才是她们唯一的需求,这种人才是最简单可控的。 她微微笑了,“自然不会忘了林婶儿,麻烦你去外头帮我喊那领头的嬷嬷进来。” 林婶儿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知道关氏昨日里遭她那么一闹还伤着,抿唇微微笑,想着这可是天大的良机,心下更是欢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张嬷嬷眼看着林婶儿从屋里出来,伍月却没有出来,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想着约莫是关氏事成了,这伍月是没脸出来了,嘴边忍不住有了浅浅的笑意,这伍月要是有自知之明,不回去那就再好不过,若她想不明白执意要回去,可有她受的了。 正想着时,林婶儿走到面前来了,“姑娘喊你进去见她呢。” 她心下冷笑两声,事到如今还真以为自己是国公府里娇贵无双的大小姐呢,还摆架子呢,她忍不住提高音量,确定屋里的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小姐,奴婢是奉命来接你回去的,府里的人都在等着你,你还是收拾利索了赶紧出来跟我们走,要是回晚了奴婢也不好交代,若是小姐你不肯出来,奴婢只能自己回府如实禀告,到时候怕是小姐想回府也回不去了。” 她这话里说的含义清楚不过。 要是这伍月还端着架子等她进去迎,她就自己回府禀告去了,只有失了名节的小姐才会没脸回家,伍月要是自己放弃这回家的机会,国公府里可不会让人来迎她第二次了。 张嬷嬷说这话是很有底气的,她已经认定伍月是失贞了,所以这样说是绝对能吓住她的。 “既然嬷嬷不进来,执意要在外头等我,那便等着吧,我还有好多的东西没收拾好,要是回府晚了,定不会连累嬷嬷你。”伍月在屋里回道,心下冷笑了两分。 光看自己身上的一身粗麻衣裳,一头的乱发,她要是这样狼狈地回府了,她以后就别想抬起头来了,张嬷嬷打的不过就这样折辱她的主意罢了。 张嬷嬷脸上的笑得意了两分,她就知道这伍月不敢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自己乖乖地收拾好出来。 林婶儿看得那个着急,进屋一看,发现伍月还悠闲地坐在凳上,一点起身的迹象都没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姑娘你这……” 不是说要收拾东西吗?这又是唱的哪出? 伍月朝她招手,笑容和气:“让她等着吧。” 张嬷嬷来接她,要是她自己不回去,当下人的是没办法,算不了什么过错。 可要是她应了要回去,只是让张嬷嬷等着,大半个村里的人都在看着,张嬷嬷不愿意等了,就是她的错处了。 如今虽是入了春的天际,但正午时分的太阳还是十分毒辣,张嬷嬷在外头站了半天就口干舌燥,频频地朝屋里望去,那屋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狠狠地绞了绞手上的帕子,这才恍然大悟,是伍月给她设套了,这大小姐一贯是个骄纵无脑的,不想这下竟让她拿捏住了。 她往屋里喊了几声,没人回应,看着身边围着的大半个村的村民,心下恨恨,当下走上前去,不客气地出了声来:“小姐,你收拾好了吗?” “你若是还不出声,奴婢可要进去了,到时候可别怪奴婢无理了。” 她面上冷冷,伸手一推,内室简陋,伍月就坐在那桌子上悠闲地喝着水,看见她推门进来,面上一下就冷了下来,“嬷嬷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刚才我让你进来你不肯,现下我让你在外头等着,你倒是不经我允许自己闯进来了,看来姨娘平时对你们的管束太松了,我不在府里才几天,这规矩全都乱了,要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定国公府都是一群不守规矩的奴才,惹人笑话。” 再次见到张嬷嬷这张脸,伍月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窒了一下。 她们一行人在五丰寺祈福,突逢大雨封山,不得已要在五丰寺歇息一个晚上,偏生这个时候就有母亲病重的消息传来了,要说不是故意透露给她的,还真是太过巧合。 她执意要下山回府,赵淑巧明面上是说自己担不起责任,暗地里却让张嬷嬷偷偷地给她准备马车下山,还吩咐了不能透露给身边的人知道,那时候她还满心地感念姨娘的大恩,结果那马车赶路在中途的时候断了轴承,遇上雨天,就滑下了山坡,就算事后府里的人追究起来,赵淑巧也大可推过去,她反正是已经拒绝的,怪不到她的头上,就算张嬷嬷是她的人,可谁不知道这府里的小姐骄纵任性,谁若是不按着她的脾气来就得遭殃,张嬷嬷最后也变成被她逼迫而已,顶多就是吃点小苦头。 伍月记得,她上辈子失贞被接回了府里,有人拿着她的簪子找上门来,是张嬷嬷通知她的母亲,结果她的母亲气急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就这样去了,她如今要是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就白活一辈子了。 第十一章回府风波 张嬷嬷腰挺得直直的,“奴婢也是担心小姐,这才没了方寸。” 张嬷嬷话刚说完,伍月狠狠地一个巴掌就刮在了她的脸上,她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不可置信地望向伍月,语气也重了几分,“不知道奴婢做错了什么,小姐你若是要打要骂,也请让奴婢心服口服。” 伍月抬手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打得她的手都有些发麻,到底人小,但这两巴掌是实打实的用了全部的力气,“你既然口口声声地自称奴婢,喊我小姐,那便是要你自己去反省自己的错处,而不是我来告诉你,这是你第一个错,身为下人,质疑主子,心生不服,这是你第二个错。” 张嬷嬷自跟着赵淑巧嫁进定国公府,就连赵淑巧也从未对她苛责过一句,更别说对她动手了,从前这伍月虽然骄纵任性,可到她手里就算是气极了也只能忍着,今日居然连打了她两个耳光!“奴婢是巧姨娘的人,要是奴婢错了,回府之后向巧姨娘请罪,自有巧姨娘管束……” 伍月打断了她的话,“嬷嬷你居心叵测啊,就是巧姨娘在这里,也要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小姐,你却说回去向巧姨娘请罪,我母亲还尚在,是这国公府的主母,要请罪也是向她请罪,你身为巧姨娘的陪嫁嬷嬷,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摆明让她担一个对主母不敬的罪名吗?” 她的眼神带着三分的凌厉,张嬷嬷心下一慌,连忙跪了下去,“是奴婢一时失言了。”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还不自己掌嘴。”伍月冷冷出声。 她心下一沉,方才自己太过着急了,才会一时说错话,叫伍月抓住了痛处,但她没有想到,不过几日没见,伍月居然变得这样厉害起来,咬着她的错处,直打得她抬不起头来。 张嬷嬷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立马就低头掌起自己的嘴来,一声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了半空,可见不是做做样子。 伍月冷眼看着,越是沉得住气的人,心机才越深沉,她转眼之间就能低头认错,对自己动手也是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出来,赵淑巧身边有这样的人,也难怪上辈子会她们接连折在她的手上。 这张嬷嬷,定是不能再留了。 她眼里闪过狠意,很快又平复下来,淡淡地开了口:“罢了,府里还在等着我回去,你去外头喊人来帮我更衣梳洗。” 张嬷嬷忙停了手,顶着两边红肿起来的脸应着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丫鬟进了门来,这两个丫鬟一个叫迎秋,一个叫同心,都是她院子里的一等丫鬟,上辈子她失贞的事情败露之后,这两个丫鬟就被杖毙了,而后她被禁足在家,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张嬷嬷安排过来的,堂堂一个公府嫡女,过的日子可谓是凄凉。 见到伍月的两人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刚才看见出去的张嬷嬷是肿着两边脸,她们便知道是受了伍月的教训了,大小姐的脾气骄纵,作为她身边的丫鬟是再清楚不过,虽然不至于打骂,但平时的责罚是从不少的,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当差,她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以防一个不如意就惹怒了她。 哪知道伍月只是看了看她们,然后十分平和地出了声道:“帮我梳洗更衣吧。” 没有迁怒和责骂,二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搬出带过来的箱子,就着屋内简陋的桌子铺着一张厚实的绒布,再将物品一一罗列出来,不一会儿,桌上上就摆满了各样的胭脂妆点,发钗珠坠。 伍月看了看桌上的胭脂水粉,愣了一下,上辈子她在赵将行的府里有专门的仪容教养嬷嬷,那胭脂水粉都是从天底下搜罗来最名贵的方子,再让府里的名匠研制出来的,可以说这天底下最好最全的胭脂水粉和仪容嬷嬷,都在他的府里了,然而这些外人全不知晓,他对美有一种奇异的偏执感,偏执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她现在用的胭脂水粉固然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玉红楼里出来的,但不一定是最适合她的,比如玉红楼的这款粉,太过厚重,扑上了脸的确是十分白皙,但却十分不自然,搭配上这款太过鲜艳的胭脂,就会显得十分突兀。 同心已经从箱笼里选了一套翠绿色的广袖蝶衣出来,伍月走过去看了看,“换个鲜艳一些的颜色吧。” 同心愣了一下,伍月素来是不喜欢鲜艳的颜色的,因为府里二小姐伍薇最爱穿艳丽的衣服,小姐每每穿都要被她给比下去,以至于后来便不穿任何鲜艳的衣裳了。 伍月知道同心在想什么,她从前天天都吃不饱,走路都有气无力直不起来腰,一天天面黄肌瘦,又扑着厚重的粉,穿着那鲜艳的衣服更是衬出她的模样滑稽,可今下不同了,她如今要回府,就必然要穿着伍薇最喜欢的艳色,站在她面前好好地让她瞧瞧。 迎秋看伍月选了衣服,知道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于是也出了声,“小姐若是穿艳色的衣裳,梳个十字髻吧。” 她手巧,历来伍月的发都是她梳的,可好端端的一个发髻,伍月从前却恨不得将自己最耀眼最美丽的珠钗都别上去,变得不伦不类,伍月点了点头,迎秋得了肯定,开始动手帮她梳头,嘴上的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夫人看见小姐平安无事地回去,一定很高兴。” 前世她的母亲,乐仪郡主,在她回府没有多久就因病去世了,伍月眉心忍不住重重皱了起来,迎秋见状心下狠狠跳了一下,小姐都没有出声,她怎么好多嘴,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意料之外地伍月没有责骂她,而是若有所思地静了下来。 梳好了发髻,换好了衣服,伍月破天荒地没往头上别很多的珠钗,然而是提了一条红色绢丝袋,在发髻处环了一个圈打出一个花结来,再配上两支斜斜的钗摇,戴上珠坠耳环,凭生增了一种端庄明艳,就连妆容都大改从前的风格,扬长避短,等到最后的唇脂点上,同心和迎秋不由得都愣住了。 伍月并不是倾城的美人,她面容虽然姣好,但也不足以惊艳照人,可如今的这妆容却带着几分娇俏,既有小女儿家的妩媚,又有大家闺秀的楚楚动人,迎秋忍不住赞叹:“小姐,你这样真好看……” 她抿唇笑了笑,那是因为她们从前见过她那样丑的样子,现下才会觉得她好看,其实她不过是用正常的妆容和服饰打扮而已,不过看迎秋和同心的模样,伍月知道自己这样就足够了,这个小小的转变,已经足够让以美貌为傲的伍薇狠狠地气好几天了。 等到伍月装扮好了出了门来,在门口围着的众人纷纷惊呼起来,有不明所以的小孩子指着伍月大声说道:“仙女姐姐……好像天上的仙女姐姐……” 张嬷嬷更是惊讶,她是赵淑巧的人,伍月变得好,她只有闹心的份。 林婶儿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还是那个关氏救回来一身脏污面容惨淡的姑娘吗?人靠衣装这句话果然不假,伍月头上别着的两支金钗狠狠地闪了她的眼睛,这样好的东西她可一辈子也见不着。 伍月让同心送去一些谢礼,林婶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接过那银袋子,张嬷嬷眼瞧着伍月上了马车,往关氏屋里望了一眼,对着身旁的人吩咐了一声,这才跟上伍月走了。 马车的帘子轻轻地放了下来,迎秋对着伍月说道:“小姐,张嬷嬷吩咐了身旁的冬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冬儿回府之后,你们留意一下她的动向。” “是的小姐。” 迎秋和同心互望了一眼,这次小姐回来,明显有很大的转变,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她们两个都服侍了伍月多年,对于这种转变,一时间有点不安。 第十二章定国公府 牛角村在五丰寺的山脚下,伍月估计回程也需一两个时辰。 她不敢去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那会让她产生一种这一切都不真实的感觉,此时的她不过十二岁,弟弟十岁,定国公府到她爹这一代已经有些没落,也就是因为娶了乐仪郡主,她爹也升任了礼部尚书,居内阁要职。 她外公是如今镇守靖南关的秦王,秦王和先皇是同胞的兄弟,她母亲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孙女,是正经的皇子凤孙,身份无比尊贵,她祖父是中书舍人,伍容笔伍阁老,是当今皇帝的太傅,当时她爹不过是个侍郎,皇帝有意抬举她爹,这才赐了婚。 伍家书香名门,到这一代娶了一个郡主,本就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伍家老夫人尹氏当年嫁给伍容笔之时,他还是一个进士,尹家在京也不过是小门小户,当时自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而后即便伍容笔做了阁老,尹氏的涵养气度比起真正的高门大户,到底有些区别,郡主的位分摆在那里,自进了门之后,尹氏端着当家婆婆的架势,家宅自然合不到哪里去,但尹氏不满这个郡主媳妇也不单是因为她拿捏不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尹氏闺中之时有个好友沈氏,沈氏是个心气高的,但自己的门户放在那里,断不能一朝飞上枝头,后来终于寻得了机会,嫁进去了相府做妾,相府那可是真正的贵门,伍容笔从区区进士到一朝阁老,沈氏为了尹氏周旋了不少。 后来尹氏有意为儿子伍重霖求取沈氏的女儿,相府的庶女赵淑巧,那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沈氏自己就是不择手段嫁进的相府,自然是使劲地撺掇赵淑巧要不择手段把握住伍重霖,本以为这婚事板上钉钉,结果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这一下尹氏沈氏都傻了眼,尹氏只得找伍容笔说了两个孩子的事,差点没将伍容笔气得晕过去,直骂尹氏目光短浅,竟背着他让儿子做出这样私相授受之事,堪堪要断送整个国公府的前程,事到如今,抗旨便是死罪一条,只得将郡主娶进了门来,日后再将赵淑巧迎进门来做妾。 乐仪郡主进门不足半年有孕,赵淑巧急得跳脚,紧接着也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郡主怀孕,自然也是要找人送去服侍伍重霖的,但背着她在外头有人甚至跟她一并怀了孕,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尹氏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做主就要帮儿子纳妾,这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牵扯了一个国公府和一个相府,后来惊动了太皇太后,最后赵淑巧自然没有顺利嫁进伍家来,尹氏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宅子安置她,名不正言不顺地养在了外头,乐仪郡主先生了伍月,赵淑巧紧跟着生了伍薇,按道理来说伍薇是要接回府里来养的,乐仪郡主自己初为人母,可怜孩子,这才松了口让赵淑巧住回府里来。 这一心软,可就从此让有着尹氏撑腰的赵淑巧在府里站稳了脚跟。 她的母亲乐仪郡主性情太过高傲,不屑于虚与委蛇,伍月深受母亲影响,跟自小就很会讨老夫人尹氏开心的伍薇截然不同,伍府上下都知道二小姐性情好,生得又漂亮,加上有心人的渲染,说当年本来就该是赵淑巧嫁入来做的正妻,她母亲当初是棒打鸳鸯,伍月是嫡出的大小姐,又是皇家的血脉,哪里容得府里的人轻视,慢慢的她骄纵任性刁蛮无理的形象就传得深得人心,她上辈子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赵淑巧精心计划,她这个嫡出的大小姐最大的用处就是做她女儿的陪衬,伍薇要做的就是踩着她和亲人的血肉一步步爬上去。 上辈子张嬷嬷来接她回府,她一个正经的国公府嫡出大小姐一身狼狈地站在门口,遭受了委屈苦难的她回到府里,承受的是老夫人的责骂,老爷子的失望,父亲的厌烦,整个府里的指指点点和笑话,她委屈地大哭大闹了一场,伍薇故作好心要带她下去梳妆换衣服,她推了伍薇一下,于是等待她的下场是禁足,也成了国公府放弃她的开始。 入目的景色已经变成了熟悉繁华的街道,伍月的思绪回笼,久违的国公府门口,就在眼前了。 “小姐,到了。”张嬷嬷的声音在马车之外响起。 同心挑开了帘子先下了马车准备,迎秋扶着伍月紧跟着也下了马车来,来往有人频频望了过来,就连门口外院的守卫,都是禁不住一愣。 伍月眼角微抬,直接走了进去。 伍府分为东西两院,伍重霖是长子,住在东院,她二叔伍重为是次子,住在西院,明芳院坐落在东西两院之间,是伍容笔和尹氏的院子,穿过长廊和中堂,越过花园亭台,就是伍府的主堂,明容堂。 伍月一路过来,惊呆了一路的下人们,都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自己家的大小姐历来其貌不扬,怎么的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这样端庄明艳的姿态,颇有几分乐仪郡主的风采,乐仪郡主近几年卧病在床,少有走动,但府里还是有些老人见过她的风姿的,那是真正皇家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从容,那才是名副其实的贵女风华。 明容堂门口站着的婢女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一等丫鬟云彩,看见伍月的时候虽然也是惊愕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福手行了个礼才道:“小姐,府里人都在里面等着了。” 伍月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正如云彩所说,府里的人都到齐了,伍月从容地走上正堂,一一行礼,“殊宁见过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和二婶婶。”伍月是她的名,殊宁是她的闺中小字,这个字还是太皇太后帮她起的,结果尹氏偏心得厉害,亲自给伍薇起字为柔惠,要知道伍薇是个庶女,这在高门大户之家,是断没有的道理,这明摆着就是在打她母亲的脸。 大堂之中一行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了伍月的身上,老夫人还因为惊讶差点把桌上的杯子打翻了,等到大家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伍月原本长得就是顶好看的,她从前不过是装扮有些荒唐无知,现下只是正常装束而已,单就如此就这样明艳动人,堂上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伍薇也是一身艳丽,但因为看得太多了早已经不出彩了,反而伍月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伍薇瞬间就黯淡了。 伍薇咬着牙,忍下满腔的酸意,努力让自己面上看起来亲和平善,但僵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她明显按捺不住的心情。 赵淑巧眉心也微微皱了皱,但她不像伍薇那样沉不住气,反而从头到尾脸上都是淡淡的。 “不幸之中的大幸,平安归来就好。”首先出声的是老太爷。 明容堂里正堂之上的金漆描红木榻上,正坐着老太爷伍容笔和尹氏,她父亲伍重霖和二叔伍重为二婶方氏,以及方氏的儿子伍锦良,女儿伍筱筱,次女伍珊珊各站在两侧,姨娘和庶出的孩子是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府里主堂之中参加府中大事的,比如她父亲还有一个姨娘顾欣兰,她的三妹伍玉就没在,但很明显在尹氏管事的伍府之中,这条道理已经被视而不见了,赵淑巧就明目张胆地站在她母亲的位置,伍薇紧跟着站在她的身旁。 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母亲是死了,这赵淑巧才是光明正大的妻子,伍薇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呢。 要是从前伍月肯定气到发难了,可如今她却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巧姨娘和二妹也在这里,我方才行礼的时候也没看到。” 第十三章暗里讽刺 赵淑巧是个姨娘,伍薇是庶女,应该是向她行礼的,可她们不但没行礼,刚才还默默地受了她的礼,还是在一整家人面前,这就是极其不合礼数的,平时尹氏在家如何作为老爷子看不见,如今在他眼皮底下,情况就不一样了,伍月就是说出来提醒他,本来她们母女出现在这里就是不合时宜的。 “巧姨娘和柔惠在这里干什么?”老太爷本就不拘这些内宅妇人的小节,但伍月这么一说,才发觉了不合之处,二房的姨娘和庶出都没来,怎么大房这边的姨娘和庶小姐出来了。 他常年在朝为官,身上自有一种凌厉的魄气,赵淑巧和伍薇都颤了一下。 尹氏连忙出了声:“殊宁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也十分忧心,我这才喊了她们过来,到底殊宁平安归来了,瞧个心安就是。” 伍月连忙跟着道:“祖母说的是,姨娘待我如亲母,二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 赵淑巧闻言脸色就变了,伍容笔重重地喝了一声:“荒唐,姨娘就是姨娘,你母亲是当今乐仪郡主,至亲至贵,你说的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只有平门小户才会说什么嫡庶如亲生这样的话,越是贵门望族,越在意嫡庶之分,伍容笔到底是国公府出身,相比之下,尹氏的意识就远远不足。 伍月好似被吓到的模样,而后才低头道:“是殊宁错了,祖父你不要生气,往后殊宁会记得了,姨娘就是姨娘,庶妹就是庶妹,情理是其次,家族的规矩礼数至关紧要,若是乱了嫡庶,违了伦常,就会教别人看笑话了。” 尹氏的脸上也并不好看,方才听说伍月回来的时候,赵淑巧和伍薇就在她的院子里,是她让人过来的,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不合适的,今下老太爷在这里发难,是完全下她的脸,往后她在府里掌家,还有什么威严,“横竖不过一件小事,不至于这样严重。” 伍月心下叹气,尹氏到底还是没明白,她一心还是自己自己在府里的权利,自己的架子和尊严,没有真正考虑到国公府的荣誉和未来,她从前一直气祖母不喜她,但是祖母的出身并不高贵,伍容笔不管内宅之事,想来应该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应该怎么样去掌府,这才被赵淑巧牵着鼻子走。“祖母,祖父贵为一朝阁老,父亲是礼部尚书,如今的定国公府声势正是如日中天,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揪我们的错处,方寸殊宁想到自己说错的那一番话,还是不免后怕,若是被有心人听了传出去添油加醋,搞不好就会变成是我们府里意图轻贱皇室,这罪名可就大了。” 尹氏看了看老太爷,见老太爷沉着脸并不反驳,对伍月的话信服了几分。 伍月看尹氏有几分的动摇,连忙又道:“祖母,殊宁曾听父亲说,当年您嫁给祖父之时,祖父还是一介进士,这么些年来,您与祖父荣辱与共,方有这定国公府里如今的地位,殊宁知道祖母心善,想要为巧姨娘她们说话,可祖父如今在此,有错便是要认,要罚要改。” 就是这尹氏再护着这赵淑巧,现在伍月把她给摘出来了,尹氏若不是蠢笨的,就知道现在该怎么说了。 赵淑巧听着,莫名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她再笨也知道伍月是什么意思了,她咬咬牙,忽然就跪了下来:“是妾的错,因着太过担心小姐,这才乱了分寸。” 伍月那一番话如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了伍薇的脸上,看着自己的娘卑微地跪在了地上认错,伍薇只觉得站在主堂上的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她在伍府深受老夫人的喜爱,这么些年来没有一处不如伍月,可今天倒是让她看明白了自己,庶出就是庶出,家里的明容堂上,她也是没资格站在这里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 可再不情愿,她也跟着跪了下来。 “柔惠也知自己错了,没有顾着府里的规矩,错了就是错了,柔惠认罚。” 这事是大房的事,二房那边眼观鼻鼻观心都默不作声,只是方氏望着伍月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些。 赵淑巧保养得很好,在这方面她一直十分重视,这也是当年伍重霖被她迷得不能自己的原因之一,她穿着一件织彩细衫罗裙,腰身纤纤,小巧的耳珠上吊着圆润洁白的珍珠,更显娇婉可人,伍重霖心就有些软,“算了,淑巧带着柔惠先出去吧,殊宁回府是高兴的事,别惹了老太爷烦心。” 赵淑巧连忙对着众人行了个礼,拉着伍薇退出去了。 她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伍月一眼,到底吐出了话来,“不管怎么说,小姐能平安归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伍月只是笑了笑就回过头去,赵淑巧心下狠狠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伍月,已经不是她可以掌控得住的了。 尹氏看着赵淑巧出去,忍不住又出了声:“乐仪卧病在床,这内院里的规矩难免有所疏忽,来日还要多加注意。” 她母亲的病,便是让赵淑巧这些人的没规矩气出来的,尹氏这个时候还不忘为赵淑巧开脱,拉她母亲下水,伍月抿了抿唇,“祖母说的是,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如今看来,若是再不好好整顿,指不定哪日就要再闹出什么样的事来,从前是殊宁不懂事,没有帮着母亲好好管理内院,也惹得祖母心烦,从今往后,殊宁会帮着母亲好好立规矩的。” 伍容笔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着尹氏道:“殊宁到底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女,你也要多上点心才是。” 尹氏马上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她挑的头,又不好自圆其说了,又想起伍月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从前惹的事就没少过,到头来还不是要她出马,现下她又何必在老太爷面前做个恶人,当下笑了笑就道:“祖母老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往后你便帮着你母亲好好管着朝雨院吧,要是有什么难处了,过来找祖母说道便是了。” 方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大小姐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才不过回府多久,几句话的功夫,就给了赵淑巧一份大礼,还把朝雨院的掌事也承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些日常的问话,因为不喜她的母亲,所以从小就不喜欢她,尹氏的关心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伍月早就明白,在她祖母的心里,除了孙子,她真正认的疼的孙女就只有伍薇一个,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样的失落。 她父亲倒是真的有些担心的,“你这次大难不死,想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母亲身体不好,近来越发严重了,方才听说你回府,她非要跟过来,还是我让晨儿在那边陪她等着,她才罢了,你此次平安归来,要好好服侍她,兴许她心境开朗了,病情也会好许多。” “殊宁谢父亲教诲。”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伍月心下就是一阵酸意。 “这次殊宁能回来,还是要回去五丰寺添点香油还神才行,虽说是在五丰寺下山出的事,但要不是神明保佑,怎么能平平安安呢。”方氏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她走动一步,发上的六珠步摇也跟着晃了一下,十分耀眼,“这是二婶给你压惊的,来拿着。” 她说完,将一块玲珑剔透的如意玉佩递到伍月手中,伍筱筱嘴角撇了撇,倒是伍珊珊在伍月过来的时候,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老夫人也招手喊伍月过去:“好孩子,祖母也有东西给你。” 尹氏给的是一串小檀木佛珠,饱满光泽,伍月也笑着谢过了,就听得尹氏接着道:“这件事国公府一直没有声张,就是相信你定会平安归来,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就把它忘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莫要提了。” “殊宁知道。” 这件事怕是她自己不想提,也有人会千方百计想提出来呢,伍月眼里闪过淡淡的冷意。 “你母亲在朝雨院里等着,快去见过她吧。”老太爷缓缓地又开口道。 伍月退了下来,对着一行人又行了重重的礼,这才走了出去。 方氏看着她出去,脸上依旧是笑意吟吟的模样,“果真是经一事长一智,殊宁这次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到底是郡主的女儿,仪容气度都有几分相像了,我方才看见那会还吓了一跳,这么一瞧,殊宁长得可是一点不输给柔惠呢。” 尹氏喝到嘴边的茶也觉得变了味。 家里再出一个像乐仪郡主那样的那还得了,她扫了方氏一眼,“与其盯着殊宁,不如把心思多往自己两个女儿身上放放。” 被提到的伍筱筱和伍珊珊不由得都低下了头,两个人心下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副心思。 第十四章惹是生非 眼瞧着伍月从主堂里走了出来,伍薇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点了点头跑开了去。 从明容堂出来,恰好要穿过正院,长廊之外是一片园林,这里来来往往的下人最多,又地属开阔,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没一会就能闹得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同心和迎秋跟在伍月的身后,迎面就见伍薇带着她的丫鬟走了上来,她着一身明紫长衫如意裙褂,眉目婉约,府里谁都知道这二小姐打小就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长得漂亮,性情也是顶好的,伍月仗着自己是嫡出的小姐,总爱针对伍薇,现下在这里碰见了,二人心里纷纷都叫不好,这才是刚回府来,自家小姐要是惹出什么乱子的,还是她们这些担下人的责任了。 “柔惠见过大姐。”伍薇走上前来,十分大方地朝伍月行了一个礼。 伍月从前对她就是没好脸色的,现在也不打算与伍薇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只是淡淡地挑了一下眉,直接就想越过她。 她现在只想快点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伍薇却是脚步一移,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姐,方才在明容堂,是我的不对,没有给你行礼,希望大姐不要怪罪。” 伍月嘴角轻勾,看来她不去找她麻烦,这伍薇是要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好—— “知错了便好,方才老太爷在堂上说得很清楚了,嫡庶有别,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便也不会再惹这样的笑话了。” 伍薇狠狠扯了一下帕子,面上还是微微笑。 庶出的小姐,这是她人生里最大的污点,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 “大姐教训的是,只是当时我与姨娘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听闻大姐回来了,你知道的,我自小就跟在祖母身边,祖母历来就疼我,到哪里都要我在身边服侍,所以便跟着去了明容堂,万没有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笑话,让祖母受累,柔惠于心不安,大姐不要因此恼了祖母才是。”她一番话说的情深意切,言辞陈恳,但伍月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祖母偏疼于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她偏要在伍月这个嫡出的大小姐面前炫耀,按照伍月平时的性格,肯定就要发起难来。 同心和迎秋脸色一白,知道伍薇的这话肯定要惹得伍月生气了。 伍月要是生起气来,那是半分情面都不会留的,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是对伍薇做出什么事来,马上就要传到明容堂那边去,那边这会可全部人都在呢。 “柔惠,祖母待你不薄,可你却完全没将祖母放在心上,大姐对你真是失望。”伍薇忍不住一愣。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承受伍月的怒意了,可她居然不生气,还指责起她来了,真是太好笑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会不将祖母放在心上,我日日服侍祖母,前阵子祖母受了风寒夜里睡得不好,亦是我整夜整夜地服侍在床前,祖母那时候还因为大姐没来问安,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若我这还不上心,那大姐呢?” 伍月看她,“你这是在指责于我了?” 伍薇咬咬牙,眼睛微红,“柔惠不敢,只是柔惠承受大姐莫须有的指责,觉得有些委屈罢了,我待祖母如何,府中上下人人皆知,只是不知大姐为什么要这样指责我,不过是看祖母疼我,心里有气罢了。”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伍月在欺凌于她。 伍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声音也大了几分:“我母亲卧病在床,我服侍于床前,未能尽孝在祖母面前,你能代我和母亲去尽孝,本是极好的事情,祖母疼你,那也是你的福分,我为何心中有气,母亲未能亲自教养你,你跟着姨娘,有些规矩不懂的,大姐自然要好好教导你,怎么就成了指责?” 伍薇笑得十分勉强,是她自己不愿意尽孝在祖母面前,却搬出自己的母亲做借口,说得冠冕堂皇的样子,好话都让她说尽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大姐这么能颠倒黑白。 “大姐倒是说说,我哪里没将祖母放在心上了?” 伍月冷冷看着她,“那你可听好了,你明知祖母疼你,那明容堂是你不该去的地方,祖母带你去的时候,你就该提点一下,是你没有提点,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这是其一,方才你还说让我不要恼了祖母,这明摆着就是挑拨我与祖母之间的感情,这是其二,你自己想想,我有没有说错?” 迎秋都要为自家的小姐鼓掌喝彩了,方才二小姐说的那些话句句带刺,谁听了都要不舒服,如今大小姐光明正大地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若是老太爷老夫人来了,真论起理来,她家小姐可没半点说错的,要错也是这二小姐的错。 伍薇心下恨得发麻。 是老夫人让她跟姨娘跟着去的,可她又不能把事情推到老夫人身上,那就是她要跟着去的,那她就是不守规矩,要不就是明知故犯…… 这伍月以前最是好激怒,做事又没脑子的人,怎么突然间那么厉害了。 她心下微顿,犯不着在口舌之争里逞个痛快,教伍月抓着她的痛处不依不饶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院子里那么多人,可都是看到她们在这里有过争执的,再等一下,她就能好好地讨回来了。 “大姐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等一下我就去祖母那里领罚,以后大姐的教导我会谨记于心,断不会再犯了。”她柔顺地低下头。 若是从前,伍月会以为伍薇真的是怕了她,可她太了解伍薇了,她今日在这里当众教训了她,她能乖乖地低头,想来是还有后招。 “大姐是要去朝雨院见母亲吧,前阵子听下人说母亲夜里睡得不甚安宁,我做了一个香包,里面放了些许静心宁神的药材,正也想过去母亲那里。” 要知道伍薇可是极不愿意去她母亲的院子的,伍月记得,上辈子伍薇也是借故跟她一块过去,正好给母亲送药的丫鬟失手将一碗药都打翻在她身上,惹得她一身狼狈,发了好大的脾气,伍薇却惺惺作态地跪下来给那个丫鬟求情,堂堂的庶小姐为了一个丫鬟跪在她的面前,前世伍月还笑她不顾身份,直到伍薇的丫鬟彩梅带着老夫人出现在朝暖阁,她才知道,从园里偶遇起冲突,就是伍薇开始布好的局。 那丫鬟见了老夫人,当下就改口是受自己指使,故意让她把药倒自己身上,再去嫁祸给二小姐,她不忍好心的二小姐受委屈,这才说出了实情,老夫人自然是大怒,依稀记得她的母亲拖着病体出了房来,那样高贵骄傲的人,为了她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低头求情,可她不领情,居然还责怪母亲不相信她。 设局害她?也好,这个苦果,是要让她自己尝尝了。 伍月眼睛微眯了一下,冰冷的视线流连在伍薇身上,“你倒是有心,正好,方才老夫人已经让我帮助母亲一同管理朝雨院了,你陪我一同过去,我有些话也要吩咐下来。” 这句话如一个石头正中伍薇的心湖,在她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来,她被这个消息炸得都要昏了头,又不知道是伍月故意说来诓她的还是真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们从明容堂出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一回来就将朝雨院的管事拿了过去…… 她抬头,正好对上伍月墨色沉静的冷眸,背后莫名地泛起了一阵寒意,连忙回应:“好的。” 穿过主院,东边的院落最宽敞明亮的就是朝雨院了,朝雨院分有大大小小的阁楼,赵淑巧住在朝香阁,她母亲住在朝暖阁,她弟弟伍晨则住在朝雨院外院的朝俊阁。 这边彩梅得了伍薇的吩咐,已经赶往明容堂去报信了。 伍薇经常出入老夫人的院子,云彩自然跟彩梅是十分熟悉的,当下就见彩梅苦着一张脸,急忙禀告:“云彩姑姑,不好了,我家二小姐方才在园子里得罪了大小姐,这会大小姐将她带去了朝暖阁,可不知道要怎么整治她呢,你快让老夫人去救救她吧。” 云彩面色一肃,连忙就要进去禀告,就见伍月的丫鬟同心这个时候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云彩姑姑,彩梅在说谎,方才我家大小姐在园子里遇见了二小姐,教导了二小姐几句,园子里不少来往的人都听到了,可是半分没有为难错处的,我不知道彩梅这样着急地到老夫人面前告状是为了什么,但我家大小姐可不是能随便遭人污蔑的,劳烦姑姑进去通传一声,让我与彩梅进去当面对质。” 第十五章当面对质 彩梅一下就急了,“姑姑,你可别听她的,肯定是大小姐让她来拖延时间呢,求老夫人快去救救我家小姐了……要是晚了,二小姐就遭殃了。” 同心想起伍月的吩咐,最好是在明容堂把事闹大了才好,彩梅去搬老夫人不打紧,她的目的是要连其他人一块惊动了,当下指着彩梅就骂起来,“你安的什么心,口口声声我家小姐要对你家小姐不利,空口污蔑我家小姐……” 彩梅不甘示弱,跟同心一下就闹了起来。 云彩看情况变得乱糟糟的,想偷偷地进去禀告老夫人已经是不可能了,索性转身直接进去堂上,堂上老太爷和老夫人正陪同着伍重霖说话,见云彩进来,面色有怪,老夫人开口就问:“怎的慌慌张张的,外头是怎么了,这么喧闹?” “老夫人,老爷,老太爷,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丫鬟在门口吵了起来,说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起了冲突,这会去了朝暖阁,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云彩是最明白老夫人心思的,知道她肯定要偏向伍薇,所以就挑着对伍薇有利的话来说。 “这殊宁,才刚回来,怎的就惹事!”尹氏面色阴沉。 老太爷伍容笔方才因着堂上伍薇和姨娘的出现,对尹氏话里显而易见的偏袒有些不满,嫡出的小姐处处遭受庶小姐压着,他从前不管不问,今下看来是不能放任了,闻言就出了声:“是非对错,让那两个丫头进来说清楚就行了。” 老太爷发了话,尹氏自然也没有话可说。 彩梅和同心进了主堂里来,双双跪了下去。 同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就见老夫人发了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说清楚,大小姐跟二小姐是怎么起的冲突。” “回老夫人,我家二小姐在园子里遇见大小姐,本来是要去关心一番的,不想大小姐对着二小姐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彩梅忙道。 同心也不着急,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同心只是一个丫鬟,但大小姐时常教导我们,这规矩是万万不能废的,所以见着二小姐的时候,就提点了她几句。”她将方才两人在园里说的话一字不差地搬了出来,这才又道:“当时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好多人都听见了,大可找下人来对质。” 彩梅一时有些慌。 她没想到同心居然也过来,本来若是同心不在此处,要将事情怎么说,还不是凭她本事,可如今同心跟过来了,这一字一句地的确是大小姐在理。 伍容笔眼里有几分赞赏,“你家大小姐说的没错,柔惠也太不懂事了。”他望向尹氏,提醒一句,“柔惠你的孙女,殊宁也是,她还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尹氏知道他话里有话,只是又问彩梅:“同心说的可是真的?” 她咬咬牙,“是真的,可是大小姐要教训二小姐,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人来人往的,这让我家二小姐以后如何自处,分明就是借故来折辱我家小姐,还将二小姐带过去朝暖阁,朝暖阁那里,那可是夫人的院子,老夫人你是知道的,夫人不喜我家小姐,这回小姐要受苦了。” 伍容笔听着,脸色就是一黑,他忽地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声量之大,吓得彩梅一时间惨白了脸。 “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编排,教导庶妹,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在你口里怎么变成了折辱,还有没有尊卑了,你家小姐去朝雨院受郡主教导,在你这里变成受苦了,真好啊,尹氏,这就是你管的家。”伍容笔从前不知道这府里的问题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口气大到连大小姐和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可见她的主子更是如何张狂。 尹氏知道伍容笔这是动怒了,转头看着彩梅,重重地出了声:“给我把她拉出去,好好地掌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以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伍容笔冷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主子能教出这样的丫鬟,随我去朝雨院看看,是不是有人撑腰,这二小姐就金贵起来了。” 彩梅很快就被人拉了下去,同心的心跳得厉害,不由得赞叹大小姐有先见之明,若是她没有跟来说清楚,现下就是另外的局面了。 尹氏也是一脸的阴沉,心下已是气得翻天覆地,她平日里虽然疼爱伍薇,但也只是疼爱,若因为伍薇,惹来了老太爷的厌烦和不满,那就又是不同的境地了。 朝暖阁里外院有几个粗使婆子和丫鬟正在打扫,掌门的是她母亲身边的二等丫鬟金湖,远远瞧见伍月就连忙迎了上来,这里的下人都是林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林嬷嬷是宫里来的嬷嬷,那套规矩自然是不用说的,刚进门时朝雨院她母亲整顿过一阵子,后来赵淑巧进门,她母亲生病,慢慢地也就只有这朝暖阁还有些规矩,伍月想起自己和伍晨院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有些泠然。 “大小姐,夫人等了你好久了,连午膳都只随便吃了几口,方才还想下床到门口来等,多亏了林嬷嬷拦着,你快进去吧。”金湖见着伍月,那是真心高兴的,见到伍月身后的伍薇,那高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成了极其冷淡疏离的语气,“二小姐怎的也在此,夫人身体不好,不太想见外人”。 伍薇握了握手,这朝暖阁的下人一个个没大没小的,就连一个二等丫鬟也敢给她脸色看了,现下也就靠着屋里那个女人的一点声势,等那女人死了,她娘当上这朝雨院的主人,她再一个个好好来收拾。 她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但只要一想到一会就能让伍月好好出个彩,让屋里那个女人好好添个堵,她就觉得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了。 “是我叫她来的,母亲若不想见她,让她在外头候着便是。”伍月淡淡说道。 正说着话的当,从院外走进来一个绿衫丫鬟,她端着一个红木的雕花食盘,食盘上是一个青玉小碗,还未走近,远远地就闻见淡淡的药香味。 伍薇心下微喜,那绿衫的丫鬟端着食盘眼看就要走近了,她装作不小心地样子,借势往前撞了一下,伸手就向伍月推去。 伍月早有留心这个丫鬟,在她动作有异的时候就先反应了过来,她眉眼一冷,就在那青瓷的碗近在眼前的时候迅速地避开了去,伍薇扑了个空,那碗苦药是刚刚熬制好的,面上还冒着烟气,迎面就朝她泼了过来。 伍薇一下就惊叫出声来。 院子里因为这突生的变故,一时间都有些混乱,那药虽然滚烫,但春衫还算厚实,真泼上身去就是烫到,也不会伤及皮肉,只是那污黑的药汁洒了伍薇一身,她满脸的惊恐惨白,的确十分狼狈。 林嬷嬷听到屋外的声音,从内屋里走了出来,她只是看了一眼,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面不改色地下了命令:“将这不长眼的丫鬟拉出去,好好教教规矩。” 伍薇回神过来,连忙拦了过去,“等等,我有话要问清楚,这药到底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泼到我身上来的。” 她恨恨地望了那丫鬟一眼,本来是说好往伍月身上泼的,结果这个不长眼的丫鬟泼到她身上来了,以为这样她都没办法了吗?只要她让这个丫鬟一口咬定,是伍月要教训她,一会等老夫人来了,欺辱庶妹这个罪名她一样跑不掉。 林嬷嬷一听就知道这伍薇耍的什么鬼主意,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她正要让人拉那丫鬟下去,却是伍月拦住了她,“林嬷嬷,母亲身体不好,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惊扰了她,你进屋里让她安心休息,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林嬷嬷这才看清自家大小姐的样子,一身的艳丽将她如水的面庞衬得异常红润,那双黑如星辰的眸子里闪动着令人信服的微光,往日的浮躁之气一丝不见,倒是凭生增了几分大方端庄的气势,她看着,不免有些动容。 大小姐,果然是郡主的女儿。 “我这就进屋禀了夫人。”她绽出笑颜来,说道。 这时候,门口又有丫鬟急急来通传,“嬷嬷,老夫人过来了。” 伍薇眼里闪过几分狠毒,见着老夫人尹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紧接着,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伍薇不由得一惊,怎么连老太爷也惊动了,她巡视了一圈,发现彩梅没有跟着来,有些气闷,转念一想,老太爷来了也好,让他看看这个嫡出的大小姐,是怎么样欺辱庶妹的。 第十六章其人之道 转眼之间,这朝暖阁里就站满了人。 尹氏看着伍薇的狼藉,见她眼红委屈的模样,目光慢慢地就定在了伍月的身上。 “祖母,你要为柔惠做主啊?”她一下就哭出声来,那模样好不凄凉,“大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到底你是的妹妹,也是父亲的孩子,你何必让个下人故意将药泼在我身上,借此来折辱我?” 伍月似吓了一跳,十分无辜的样子:“妹妹你怎么这样说,是这个下人不小心,我都已经准备重重地处罚她了,怎么成了我让下人来折辱你了?” 尹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声音已经有几分的寒冷:“殊宁才刚回来,这院子里的下人,就刚好这么不小心了。” 迎秋脸色就是一变,大小姐是最受不得任何委屈的,老夫人这么一说,这偏袒得这样明显,一会要是闹起来,大小姐肯定要遭殃,她急忙出声:“回老夫人……” 尹氏重重哼了一声,“我问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回答了?” 伍月面上淡淡,面对尹氏不由分说的偏袒,她早就看开了,上辈子尹氏在她母亲死后,对她这个孙女彻底冷落,迫不及待地给赵淑巧正名,让伍薇做真正的大小姐,甚至听了赵淑巧的话将她送给赵将行,最后眼睁睁看着伍晨被陷害致死,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早已经消失了。 她对尹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这才开口说道:“祖母你来得正是时候,姝宁方才也气得不行,这样毛手毛脚的丫鬟也放在院子里使唤,祖母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下人要是犯了错,我定要重重的惩罚才行,可柔惠却不准我罚那个下人,我知她对下人一贯心善,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想到她因此就恼了我,非说是我指使那个下人泼她的。” 伍月说着,脸上还有几分怒容,尹氏是知道这两个孙女的,伍月从前对下人严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要是真想欺负伍薇,现下就不会说伍薇的好话了。 伍薇气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伍月在尹氏面前颠倒是非的功夫也能这么厉害,这碗脏水,她是无论如何要往伍月身上泼的,“祖母,这丫鬟是母亲院子里的,做错了事要打要骂,我自然是不能干涉的,我只是怕……”她怯怯地又抹了一下眼泪,“我只是怕那丫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这话说的很有深度。 伍月这样着急处置自己母亲院子里的丫鬟,难保不是想掩饰什么? 却见伍月一脸倔强地看向尹氏,“祖母,这府里你是最公道的了,一个丫鬟而已,如果因此伤了我跟柔惠之间的姐妹情分,传出什么家宅不宁的话出去就不好了,那不如让祖母来决定怎么处置这个丫鬟吧,正好也教下我,往后我好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不知所谓的下人们?” 伍月说的这些话尹氏很受用,看着伍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和善,“好,你让人将那丫鬟带上来,是非分明自然能问个清楚。” 伍薇咬着唇暗自笑了笑,等那丫鬟上来了,她只要暗示那个丫鬟一口咬定伍月,这个欺妹的罪名,伍月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那丫鬟被带上来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伍薇连忙走过去对她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和苦处尽管说出来,老夫人和老太爷都在此处,他们能为你主持公道的,你不用怕。” “回老夫人,奴婢金心,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方才看到大小姐,奴婢……奴婢一时失了神,就打翻了药碗,不小心泼到了二小姐的身上去了。” 她说这话很让人信服,伍月这次回府,变化的确有些大,就连尹氏第一眼看到伍月,都差点打翻了手上的杯子,也难怪一个丫鬟会这样的大惊小怪了。 伍薇不由得有些着急,这金心早就被她娘买通了,是她们放在这院子里的眼线,虽然计划有变,但是她相信只要她暗示得清楚,金心绝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金心,你别怕,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清楚,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让你把药往我身上泼的,只要你说了实话,我保证老夫人不会怪罪于你。” 尹氏重重咳了一声,看着伍薇的眼神带了几分不满,什么时候这伍薇连她的主也能做了,想起方才彩梅那不知尊卑的张狂模样,她心下就冷了几分。 伍薇一顿,知道自己是太过心急了,连忙敛下眉,怯怯地说:“祖母,柔惠只是一时难过,才会有些急昏了头。” 伍月冷眼瞧着,忽然看向了金心,金心眼神忍不住一抖,“金心,你今日做错了事,责罚是在所难免的了,但你若敢欺瞒,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伍薇跟着讽刺:“大姐,你这样着急地威胁她,真是让我觉得居心叵测啊?” “金心都还没说什么,妹妹就那么着急地一口咬定她是受了别人指使,这才让我觉得居心叵测?”伍月回道。 尹氏脸色更沉,“够了,金心,你来回话,这药到底是你不小心泼到二小姐身上的,还是真的受了指使,故意地要泼到二小姐身上折辱她?” 金心似乎十分为难,思考了许久,她终于哭着说出话来,“回老夫人,是……是大小姐让我把药泼往二小姐身上的。” “殊宁,你还有什么话说。”尹氏忽然就发起怒来,“你这才刚刚回府,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欺辱自己的庶妹了吗?方才老太爷还在夸奖你,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伍月仿佛也是被金心的话吓到了,“金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什么时候让你把药泼到二小姐身上了?” “大姐,金心是你母亲院子里的丫鬟,难道她还会帮着我来冤枉你吗?做了就是做了,你认了就是,祖父和祖母都在这里看着,要是你诚心悔过,难道我会咄咄逼人非要理出个结果吗?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寒心。”她频频拭泪,“祖父,祖母,你们也看到了,今日若不是我非要保下那个丫鬟,就不会发现大姐原来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虽说我是庶女,可也是这府里的小姐,希望你们帮柔惠好好地做一做主?” 她心里早就笑出了声来,这次看伍月怎么翻身,方才在园子里教训她不是教训得很高兴吗?现在就让你好好吃个苦头。 伍月抬高了头,也是满脸的委屈,“祖父,祖母,这金心虽然是我母亲院子里的丫鬟,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来污蔑我,为了我的清白,请祖父祖母让我跟金心好好对质。” “还需要对什么?你不过就是想吓唬威胁金心罢了,祖父祖母,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帮这个丫鬟求个恩典,不管她说了什么,都请祖父祖母看在这丫鬟一腔真诚的份上,饶过她一次。”伍薇一字一句,振振有词。 “金心,你尽管说,今日这事不管你说了什么,不管你是哪个院子的人,只要你说的是真话,今日就绝对不会怪罪于你。”尹氏沉沉出声。 “谢老夫人。”金心得了恩典,脸上立马有了笑颜。 “金心,我问你,你说是我指使你让你把药泼到二小姐身上的,那我是怎么指使你的,又是什么时候指使你的?” 金心想了想,慢慢回答:“刚才……奴婢送药进来……大小姐你让我直接把药泼到二小姐身上,说……说是要好好教训她……” “这院子里这么多人,如果是我直接说了让你把药泼到二小姐身上,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听到吧?” “不是的。”金心连忙摇头,“大小姐你是悄悄对奴婢说的,然后对奴婢说,只要说是自己不小心……” “我跟二小姐是一路从园子里一块走过来的,她一直在我身边,如果我悄悄对你说话,这么明显的事情,她难道会视而不见吗?” 伍薇听着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她跟着也开口,“大姐,你别绕来绕去了,金心吓了一大跳,记得不太清楚也是有的,但你指使她把药泼到我的身上,这已经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了,就算她不记得你是怎么吩咐她的,难道就能证明你没有指使过她,她一个小丫鬟,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以下犯上。” “殊宁,你能证明你没指使过金心吗?”尹氏厉声问道。 伍月咬着牙,“我不能证明,但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的。”她一脸失望地望向金心,“我从前脾性差,苛待了下人那是常有的事,若是因此你气我恼我了,今日合着妹妹来冤枉我,我无话可说,可母亲待院子里的下人不薄,你弟弟病重的时候,还是我母亲让林嬷嬷亲自给你找的大夫,这些我可有说错?” 金心听着,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珠。 “我记得之前过年的时候,母亲给你添置了新衫,你将那新衫弄破了,我母亲让人另外给你做了一套,她是怎么样对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金心泣不成声,喃喃低声道:“大小姐……是我对不起你……” 伍薇脸色一变,“大姐,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是想拿母亲的恩情来要挟金心让她包庇你吗?” 却见金心忽然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两个头,脸上是少有的坚决,“老太爷,老夫人,夫人待我不薄,我不能合着外人这样来污蔑大小姐,我过不了心里那关,不是大小姐指使我泼的二小姐,是二小姐指使我,让我将药洒在她的身上演苦肉计,再让我污蔑大小姐。” 第十七章向她求情 伍薇如遭雷击,面色一下惨白如纸。 这是她原本的计划! 那碗药泼在伍月身上,然后等老夫人来了,说是伍月自导自演,就是为了污蔑她! 怎么现在会反过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强忍住心口的奔腾的起伏,目光如刀锋一样瞪向金心,“金心,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来污蔑我?” 她一下就慌了神,急忙地看向老夫人,“祖母,这丫鬟胡言乱语,没有一句话可以相信,她一开始说自己不小心,接着又说是大姐指使,现在又说是我污蔑,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们姐妹反目,离间我们,这样的丫鬟,不能留!” “方才你可是帮金心求过恩典的,只要她说了实话,就饶过她的,你忘了吗,妹妹?”伍月咄咄逼人,“要不是金心忽然醒悟,今天我一定就要落下个欺辱庶妹的罪名了,就因为我训了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吗?妹妹,你怎么能这样狠毒?”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太爷这时候发话了,“这个丫鬟有问题,说的话反反复复,的确不能尽信。” 伍薇正是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老太爷又说:“金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吗?” 金心点了点头,“回老太爷,二小姐吩咐我做事,是给了我好处的。”她说着从腰包里拿出一对如玉耳环来,“这是二小姐赏我的。” 伍薇几乎都要晕过去了,那对耳环是她打赏金心的没错,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变成她的催命符,她恨声道:“金心,我没给过你任何东西,这耳环一定是你偷我的。” 金心一点不退缩,抬头回答:“二小姐,夫人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好处就帮着你来陷害大小姐,我知道我今日是少不了责罚了,但是我问心无愧。” 她眼前一黑,差点就要站不稳,抬眼望向尹氏正想求助,结果看见尹氏眼底满满深深的都是失望,她脚上一软,连忙就跪在了地上,“祖母,柔惠没有做过,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怎么敢这样来陷害大姐……” “不是你陷害别人,难道是别人陷害你了?”老太爷语气森冷,“事到如今还不忘往自己大姐身上泼脏水,看来定国公府是容不下你了……” “来人,将这孽障给我送到庄子里去,免得她在府里再使些丢人现眼的下作手段。”老太爷吩咐道。 看来老太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如果没有今天开始的明容堂事件,没有彩梅的目中无人,现下他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 伍薇大惊失色,连连哭着喊道:“祖母,我不要去庄子里,你一向是最喜欢柔惠服侍的,若是没有我在旁服侍,你也会不习惯的对吗?祖母,看在我从小就跟在你身边的份上,求求你,不要将我送去庄子里。” 尹氏看伍薇哭得妆都花了,脸上满是凄惨可怜,想起这个孙女从小就跟在她的身边,她生病的时候,她整夜守在床边……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祖母就离不开你了吗?你今日犯下大错,如今这样在老太爷面前说,让自小将你带在身边的祖母怎么自处?” 伍月的话提醒了尹氏,伍薇是自小在她身边的,如今伍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要是还存心包庇,说不起老太爷发起怒来,连她也一并恼了,就是这伍薇真的送去庄子上,她让人好好服侍,寻机会了再接回来了便是。 “柔惠,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伍薇一听,知道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消失殆尽了,眼底满是绝望的神色,她一直以为祖母疼爱她,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祖母居然这样自私,为了保全自己,轻易就放弃了她。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冲进一个身影来,一下就跪在了伍月面前,伍月看清楚来人,不由得一愣。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赵淑巧,想来应该是收到了伍薇的消息急忙赶过来的。 “大小姐,柔惠有错,她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您向老太爷和老夫人求求情,饶过你妹妹吧?” 赵淑巧不去跪老太爷不去跪老夫人,反而跑来跪她,伍月不得不承认这个姨娘的心计之深,老夫人和老太爷是长辈,她一个姨娘跪是应当的,可她十分清楚,就算自己是去跪着求情,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不会松口。 跪她就不一样了,她是晚辈,一个长辈都跪在她面前求她了,她如果还不肯罢休,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心胸狭窄,对自己的亲人没半点包容之心。 这件事原本是伍薇要害她,如果她愿意不计较,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不会真的送伍薇去庄子上,这赵淑巧打的可真是一把好算盘。 只是她不会让她如意就是了。 “姨娘你有话起来说,如果因为妹妹的错,连累姨娘也要受累,只怕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要更生气了。” 赵淑巧眼里恨光一闪,她没想到这伍月居然没被她拿捏住,还为这把火多扇了几把风。 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向了伍薇。 伍薇迷蒙地抬起头来,还没开口说话,迎面而来就是一巴掌,打得她都怔住了。 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愣住了。 赵淑巧这巴掌可是毫不含糊的,不一会就见伍薇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她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印,心口如被刀割,狠狠地往外泛着鲜血。“还不快点去向你大姐求情,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对不起老夫人,对不起夫人,更对不起大小姐。” 伍薇从小到大没被打过,心里将伍月恨惨了,却是强忍下心里滔天的恨意,朝着伍月一下一下地磕头,“大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不得不承认,赵淑巧这招是真狠。 这个时候她如果咬着不放,只怕是老太爷应该会觉得她太狠心了,伍月不相信伍薇会因此收敛,不过她重生一次,最后是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祖父祖母,人说家宅和睦,家族才能兴旺,殊宁受点委屈不要紧,只要妹妹诚心悔过,这件事便算了吧。” 伍容笔看着伍月,眼里有微微地心疼,“祖父知道你是好孩子。” 尹氏知道,伍容笔现在是真的将伍月放上心了,她对着伍薇出声:“既然殊宁都帮你求了情,那你便不用去庄子里了,只是你还是要好好反省,接下来的一个月,就罚你禁足在房中,修身养性。” 赵淑巧才有了一丝笑意,就听见伍月接着说:“姨娘,虽说妹妹是做错了,可她到底是府里的小姐,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对她动手。” 就算是她的女儿,可她是个姨娘,姨娘是没资格动手打府里的小姐的。 她本来打了伍薇,就已经心痛得不行,现下伍月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赵淑巧真是恨不得冲上来将伍月撕个粉碎,可她还是低头道:“妾知错了。” 伍容笔心下余怒未消,不由得瞪了尹氏一眼,“你看看你管的这家,乌烟瘴气。” 他说完快步走出了院子,尹氏心下更是憋闷,随意吩咐了两句,跟着伍容笔就走了出去。 赵淑巧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伍薇起来,伍薇的脸痛得发麻,看赵淑巧的眼神都加了几分的怨怼。 “大姐这招回马枪可真是厉害。”伍薇咬着牙笑着说道。 伍月掩着嘴笑了两声,“妹妹说话的时候,脸不痛吗?” 赵淑巧制住了伍薇,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只是十分和善地说道:“大小姐今天的教导,二小姐会铭记在心里的,往后我们一定谨言慎行。” 伍月看着她那故作和善的面庞,眼底的霜意更加浓烈了,而后化成了春风般的明亮,“如此便好。” 第十八章母亲弟弟 朝暖阁里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 迎秋和同心方才都是揪紧了心,要是刚才有一点的差错,现在遭殃的就不是伍薇,而是自己家的小姐了。 金湖已喊了人将金心带了下去,伍月随后跟着进了屋里。 里屋的正门口摆着一面八折缕花屏风,紫金香炉里白烟轻飘,一进屋就能感觉到适中的暖意。 屏风之后是垂挂的纱帐珠帘,最里面就是一张朱红烙梅梨木大床,一个面容姣好却略显憔悴的妇人正坐在床边,她未点半分妆容,眼窝因为常年的病痛有微微的塌陷,带着些许的青紫,青丝乌黑如瀑,就这样半披在肩侧,眉目之间依稀带着几分端庄的贵气,看见伍月之时,那丝端庄换成了无言的温柔,笑意直直地现在了眼底。 伍月忍下了要掉泪的冲动,一句话梗在了喉间,吐出来,却莫名地有些沙哑:“母亲。” 李乐仪眼眶也是红的,“我的宁儿啊,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她的手指十分纤细,是一双常年温养的手,白皙细腻,又十分温暖,李乐仪抚上伍月的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才一阵子不见,母亲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我的宁儿变得这样好看,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伍月看着李乐仪,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 “母亲,宁儿好想你。”那么多个荒芜的日日夜夜里,总会想起这双温暖又细腻的手,想起站在她面前笔直无谓遮风挡雨的倔强身影。 “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李乐仪眼里闪过几分厉色,“那赵淑巧竟容她女儿欺到你头上来了,真当我死了不成。” 伍月的话里带着几分怀念,“她哪里敢?”正是因为李乐仪尚在,现在的赵淑巧行事有所顾忌,以前伍月不曾珍惜,后来李乐仪病逝,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孤苦无依。 李乐仪想起林嬷嬷回来禀告的那些话,心里不免后怕,她从前就是太护着伍月,才会养得她不知轻重,处处遭人设计挑拨了去,“还好你先派人来让我拿捏住金心,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有问题的。” “我从前脾性不好,但母亲院子里也是不会随意苛责下人的,只是有一次这金心嚼舌根被我听见了,教训了一顿而已,我思来想去,也就她有心思想要害我了。”伍月前世是遭过金心一次陷害的,这辈子自然记得,但要消除李乐仪的疑心,也只有这样说了。 果然,李乐仪丝毫不怀疑,“没想到金心居然会吃里扒外,这次还好有她弟弟做牵制,只是不知道赵淑巧还在我这处安插了多少眼线,我一想到这里……” “管她安插了多少眼线,你觉得她以后还敢再用吗?有个临阵突然倒戈的金心,她难道不怕再被狠狠坑一次吗?” 伍月当然可以一开始就让自己的母亲解决了金心,也免得惹出那么多的事情来,但她之所以拿捏着金心演了这样的一出大戏,就是要让赵淑巧看得清楚明白,要想利用她这院子里的人,可要小心反被咬一口。 李乐仪就是一阵心酸,自己的女儿是遭了什么样的变故,怎会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宁儿,你告诉母亲,这次你出事,是不是遭了什么变故?”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是再大的坏事,她都要想办法将自己的女儿护得周全。 伍月想要摇头说没有,但觉得李乐仪不会相信,于是出声说道:“我掉下山之后,被一户农家妇人所救,这农家妇人想将我卖了换钱,还好被我识破了,好好教训了她们一顿,这才平安回来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李乐仪听得心惊肉跳,怪不得这次伍月回来,总感觉变了个人,她这次平安回来,肯定很不容易…… “我这次平安回来了,就是老天爷的意思,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保护你和弟弟,母亲,以后你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宁儿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夫人,我看大小姐,越来越像你年轻的时候了,你还怕她能吃亏不成。”林嬷嬷笑着打趣道。 提起年轻的时候,李乐仪的眉眼里也有几分怀念。 伍月看了屋里一周,这才又问道:“晨儿呢?” 李乐仪眉头轻轻一皱没说话,反而是林嬷嬷赶忙回答:“少爷刚才还在这的,不过听说你回来了,要出去接一接你,看来你们是没碰上头,一会我就喊人去把他寻来。” 伍月心下一沉。 她弟弟应该只是不愿意见她而已,毕竟有个无理惹事的姐姐,又时常教训他,他怎会喜欢?从前就是碰面了,每每都要在母亲面前吵上一大架,她记得有一次伍晨被她激得发狠了,将她推了一下,直接撞得晕了三天下不来床,伍晨因此也被母亲罚跪了一天一夜,那时候起,姐弟两个的矛盾就更深了。 伍月现在重新理顺了思路,倒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忽然对李乐仪说道:“母亲,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李乐仪和林嬷嬷互望了一眼,因为伍月的样子十分严肃,那应是十分重要的事了,眼看着林嬷嬷屏退了下人们,李乐仪这才点了点头:“是什么事?” 从朝暖阁出来已经是寅时了,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伍月前脚才踏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因这力道太大,她连退了两步,下一秒就听见面前的人惊呼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来人正是伍晨,她的弟弟。 这要换做是以前,她绝对二话不说上前就开骂了,是他自己撞了过来,却还一副理所当然她挡道的态度,到底是同胞的姐弟,以前火爆不讲理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两颗火球撞在一块,怎么能不爆炸呢? 屋里的林嬷嬷闻声出声,见伍月和伍晨因为小事又冲撞上了,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 “母亲刚才歇了,你小声一些。”伍月想起自己跟这个弟弟有一段时间也是十分要好的,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就越闹越僵,一直到母亲的死,成了他们之间跨越不了的鸿沟。 伍晨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姐姐,伍月,又见她没有朝他发难,竟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少爷,小姐好不容易才平安回府来,夫人正是高兴呢,可别在这里又惹了夫人烦心。” 伍晨听了,撇了撇嘴角,“惹得母亲烦心的人又不是我,你让她多消停一会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少说两句吧。”林嬷嬷不由得看了伍月两眼,生怕伍月一时之间闹起来,场面变得不可收拾。 “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她自己非要在雨天下山,就不会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惹得母亲整夜整夜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本来身体就不好,让她折腾得更差了。” “小姐也是着紧夫人,这大难不死的平安归来就已经是大幸了,她这阵子也没少吃苦,少爷,就别跟小姐置气了。”林嬷嬷皱着眉说。 “林嬷嬷,我们少爷也是担心夫人才这么说的,你这样单单指责我们少爷,倒成了我们少爷的错了?”伍晨旁边的魏嬷嬷出声。 魏嬷嬷是伍晨的乳母,伍晨院子里里外外的事都是由她打点的,也是朝俊阁的管事嬷嬷。 这一幕何其熟悉,得理不饶人的弟弟,个中调停的林嬷嬷,还有这个看似处处是在为她弟弟说话,实际却在微微挑刺的魏嬷嬷。 果然伍晨马上就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啊,我又没错”。 伍月淡淡地扫过魏嬷嬷一眼,这才道:“我到底是做姐姐的,不会跟你计较。” 伍晨不可置信地看着伍月,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才说:“你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我跟你这个小孩子吵有什么意思,我若是吵赢了又有什么用?” “谁是小孩子?你也不过大我两岁而已。”他一下就涨红了脸。 伍月却是笑了,“你也知道我比你大,那你怎的不喊我一声大姐?” 伍晨到底年纪小,听伍月说着话,脸上的表情好似见鬼一般,“谁……谁要喊你大姐。”似乎有些气闷一般,他转了身过去,“既然母亲歇下了,那我便不打扰她了。” 走了几步,他又顿住了,似乎是教训伍月一样说道:“若是身上有病有伤的,赶快去治了,别到时候又惹母亲为你烦心。” 她心里有一丝暖流涌过,她这个弟弟虽然与她不对盘,但其实心里也是关心她的,只是上辈子她不懂,以至于后来走到了那样的境地。 第十九章胭脂水粉 伍薇被禁足,伍月回府之后,又因着拿了这朝雨院的掌事,好生敲打了一番,回府来近些日子倒也风平浪静。 “小姐,前些天你说想做夏衫,今日那云品庄掌柜的送来了几匹上好的布料,有素纱,花罗,织锦,奴婢瞧着十分不错,你看看要做什么样的,等那织娘过来我再吩咐她。” 伍月起身在桌子上看了看,那些布料的确是顶不错的,云品庄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了,除了皇锦庄这家出产贡品的绸缎庄,可以说就是云品庄出品的布料最好了,定国公府又是贵门望族,送来的布料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每个庄子里总有那么一两件压箱宝,那是要遇见特别尊贵的主顾才会拿出来的好东西,比起那些珍品,今日送来的这些不过是平平无奇了。 伍月大概可以料想到,京城里大部分的贵女都是用的着云品庄的布料,有些人家还会专门去采购云锦和蜀锦各种名贵的布料,只是看谁的衣服做得更加出彩罢了,她想了想,拿出几张前日里画好的图纸,对着迎秋吩咐道:“你帮我拿着这几张图纸,分别去找皇锦庄和云品庄的掌柜,就说你家小姐想要做几身衣裳,但是一直都没选到合意的布料,他们若是有合适这些衣裳的布料,做出来了,我便只要一套,其他的就当作谢礼。” 迎秋这才知道自家小姐这几日涂涂画画的是在做什么,她打开图纸看了一下,不由得愣住了,这几套衣服小姐画得十分详细,衣服上绣的花蝶,彩云,如意,十分细致,就连衣衫的广袖口细密缝的那圈花绣都画了出来,此外还搭配了佩戴的饰品,包括发髻,光是这么一眼都让人眼前一亮,若是做成了衣服,可不知道是多么漂亮的衣裳。 “小姐,为何不自己找织娘做衣裳?”同心看完忍不住问。 “没有人比绸缎庄里的人清楚要用什么样的布料,才能做出最完美的衣衫。”若是她自己去做的衣裳,只怕是暴殄天物,这些可是从前赵将行寻的一个已经去世名匠的珍品衣衫,后来到了她的手上,她根据如今靖唐女子的喜好和季节,稍作改良了而已。 这也是伍月之所以让迎秋分别去这两家绸缎庄的原因,自古以来,都是有竞争才会出现名品,这两家绸缎庄都会为了比过对方,拿出自己最好的布料,用上自己最好的裁缝师。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迎秋也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立马就走了出去。 伍月在梳妆台上坐了下来,让同心帮她梳妆打扮。 “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她看了看一桌的胭脂水粉,点了点头,“我想换些新的胭脂水粉。” 同心应了一声,帮着伍月梳妆打扮完,禀告过了府里,张罗着就出了门去。 京城里最大的胭脂楼当属玉红楼和悦己坊,这两家各有各的特点,玉红楼的妆粉细腻,上妆之后不会轻易掉妆,盒子精致小巧,打开之后香气扑人,有一款红粉佳人,扑了之后气色甜美可人,京城里的名媛是有钱也买不到,而悦己坊就不一样了,这家的胭脂色泽饱满,各样风情妩媚,从温柔婉约到火辣勾人,只要客户想要,没有他们家没有的。 同心扶着伍月上了马车,随后问道:“小姐,我们是要去玉红楼还是去悦己坊?” 伍月却是摇了摇头,“都不去,我们去西街那里的胭脂小楼。” “小姐,怎的要去那里,那里的胭脂水粉不适合你用。”胭脂小楼是出了名的便宜,虽然说生意很好,但做的都是平民小户的生意,她们这些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们,最喜欢的就是去胭脂小楼买胭脂水粉,一是便宜,二也是因为种类齐全。 伍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能用的,我怎么的就不能用了?” “那不一样,小姐你是公府的千金,身娇肉贵的,那里的胭脂水粉十分低廉,怎么可以随便用?” “我不是去那里买胭脂水粉的。” 去胭脂小楼不卖胭脂水粉,那是做什么?同心疑惑地望着自家的小姐。 伍月微微笑道:“我是去找人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胭脂小楼门口,这是一家临街的小店铺,依稀还能见得有几个女子在店里选购胭脂水粉,像伍月这样一眼看起来就贵不可言的可人,在这里算得上是异类了。 店家是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头发细细地编成了许多的小辫子,一一用蝴蝶小钗别住,笑的时候,映着那蝴蝶翩翩的翅膀,有别样的灵动。 “我是这胭脂小楼的老板娘,娇娘,人喊我美娇娘,不知道贵客光临,有何贵干?”她做生意多年,当然不会愚笨到以为这看起来华贵的女子是来这里买胭脂水粉的,这京城里但凡有点脸面银两的,都往玉红楼和悦己坊去了。 伍月看着娇娘,有一瞬间的恍神。 娇娘祖上都是做胭脂水粉的,要是他们好好地做胭脂水粉,今日说不定也会变成京城里的名楼,变成一个老字号,可他们偏生去研究那些奇怪的美颜法子,更是搜罗了各种名贵的草药,加以制成各种胭脂水粉,个中过程自然十分艰辛,有时候研制出来的成品,效果不但不好,还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可他们却不放弃,以至于今日的胭脂小楼十分萧条,只能靠着买着这些廉价的东西赖以维持。 娇娘有一双巧手,只要是胭脂水粉,就没有她不会调制的,她还能根据每个女子的皮肤,再找到最适合她的那一种式样,所以她才会被赵将行看中,带到了府里去。 只是看来这辈子赵将行还没发现她,倒是伍月先来找上门了。 “娇娘,如果我说,我是来同你做生意的呢?” 娇娘愣了一下,“姑娘,我看你不像是商户之家,那又有什么生意?”她想了想,“你若是要给府上的女眷选胭脂水粉,也应该是派个下人出来。” 那几套衣服,伍月交给谁去谈都可以。 可唯独娇娘这里,她必须亲自过来一趟,“娇娘,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祖上有一本百草集,那本百草集里有许多关于草药养颜的方子,还有许多胭脂水粉的研制……” 她还没说完,就见娇娘一脸的怒容,已经是十分不耐了,“你是哪家派来的人,玉红楼还是悦己坊,我这百草集的方子,就是我这胭脂小楼倒闭了流落街头了我也不会卖的……” 平心而论,娇娘的百草集的确不是特别出彩,虽然玉红楼和悦己坊有兴趣,但因为这胭脂小楼的破落,所以自然不相信那方子能有多好,但伍月十分清楚,正因为那百草集十分的名贵,有很多的方子里面需要的珍珠粉,人参粉,每一样都价值千金,根本不是普通店家能负荷起的,前世也只有赵将行那样极尽奢侈的人,才会花费千金在府里这些养着的女人身上使用,只为了自己看着高兴。 “你先听我说完,我不是来买你那百草集的方子的,那方子只有在你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娇娘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眼盈盈如水,长得不是倾国倾城,那恰到好处得体的妆容不如其他浓妆艳抹的官家小姐让人觉得厌烦,反而让人打从心里觉得舒服,她从头到尾都是十分和气,看着她的眼神,竟然带着几分……亲切…… “我叫伍月,字殊宁,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她自报家门。 同心连忙就要说什么,就见伍月对她道:“娇娘是自己人,她不会乱说话的。” 娇娘已经是惊呆了,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堂堂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居然会来这样破落的小店里找她,为了她手上那不知名的百草集方子? 第二十章描妆贴花 “那个百草集的方子,我很有兴趣,我不需要你把方子给我,我只是需要你物尽其用而已。” 只要伍月不是要她的方子,那就好办了,每个手艺人都有一个梦想,就是将自己的所长发扬光大,娇娘也一样,只是那百草集实在太名贵,她没有办法发扬,可眼下就有这么一个人,对她的百草集有兴趣,又不是想来同她抢夺的。“你要我怎么做?”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重开胭脂小楼,我去帮你寻材料,而你只需要把你这百草集的方子专心研制出来就行。” “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是不会白白地帮你了,我知道你有一双巧手,手艺过人,不管是发髻还是妆容都难不倒你,我只要你以后那百草集的研制出来的东西,我都要一份特例,最重要的是……娇娘,我要活着,而且要比任何人都漂亮地活着。” 这是她重生之后,丝毫不曾动摇过的坚定信念。 娇娘不知道伍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骨子里散发出来那份执念,让她深深明白,伍月绝对不是一时的兴起或者是随意的说说。 她有些犹豫,“姑娘……” “我叫殊宁。” “好吧,殊宁,实话说,那份百草集的方子虽然是我祖传的,但其实并不一定是什么绝世秘方,甚至有一些十分平常,我不知道到时候真的研制出来之后,你会不会很失望,实不相瞒,我祖上就是为了研制这些方子,这才有了今日这样落魄的田地,其实我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她笑得有些苦涩。 “可我对你有信心。”正因为她是娇娘,上辈子的伍月在见识过她惊人的手艺之后,才会对她有这样大的信心,她百草集里有一个面膏配方,那可是后来连皇后娘娘都在用的。“既然你的祖上倾尽了全力来保全这个方子延续下来,那这个百草集自然就有过人之处。” 娇娘有些动容,“我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是一个外行人对我说这些话。” 比起娇娘懂的那些,伍月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外行人。 “既然来了,就劳烦娇娘为我描个妆,挽个髻,如何?” 娇娘是赵将行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多亏了她有一方好手艺,对她加以庇佑,不然她在那虎狼之地,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小姐。”同心赶忙就要劝阻,这个胭脂小楼里怎么可能会有像样的胭脂水粉,可她们出门的时候也的确没有带这些在身上,难道要用这里的胭脂水粉吗?万一用花了脸怎么办,同心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变成了:“不如请娇娘到府里去吧……” 伍月自然知道同心在顾虑什么,因为同心并不知道娇娘有多厉害,所以这些顾虑在所难免。 娇娘却意外地开了口,“就在这里吧,小姐府里的规矩甚多,若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就不好了,而且……你府里的东西,未必有我这里的齐全。” 同心不予置否,这胭脂小楼的老板娘好大的口气,若是她真有过人的本事,怎么会今时今日都是这样没落,伍月知道跟同心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只有让她自己见到了,才会对娇娘刮目相看。 娇娘将伍月请到了里屋去,屋内正是十足女子装束,脂粉的香气扑鼻,却丝毫不呛人,反而夹杂了淡淡的清新草香,圆桌之上放着一个玲珑的铜制香炉,娇娘从柜上的盒子里拿出一截短短的紫色熏香,放进了香炉之内,白烟缓缓从香炉之内四散开来,只觉霎时间整个人都放松安宁下来。 娇娘让伍月坐在一袭软凳之上,她面前是一张十分长的桌子,就见娇娘从柜子上搬出了一个大大的箱子,而后细致地在长桌上铺上绵软的绸布,再一一地将箱子里的东西罗列出来,那多的是同心不知名的东西,除了普通的胭脂水粉之外,还有许多瓶瓶罐罐,奇形怪状的小盒子。 她的手如忽然之间会发光一般,流连在伍月的脸上,再到伍月的发上,那动作是做了千次百次的熟练,没有半分的犹疑,她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这个天地间她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而她手上的那些东西,仿若有了生命,鲜活地在伍月身上留下痕迹,等到同心回神过来的时候,娇娘已经帮伍月描好了妆容,换了一个新的发髻。 “你原本的妆容也素雅相宜,但你的眉眼太淡了,若是描出几分神韵来,会更加符合你的气质,至于那发髻,确是有些老土的,这放眼京城里哪个小姐都是梳着这样的发髻,一点花样也没有……” 伍月的发髻是同心梳的,她的话这样直接,同心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她细细看了娇娘重新为伍月梳的双花髻,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消失殆尽了,那发髻梳的技巧十分高超,一气呵成,眼前的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可若是没有三四十岁,哪能这么快梳出来这样的发髻,而且这么老练,除非是从小每日里都不停地练习,未有一刻停歇。 她们小姐自从回府之后,变得漂亮许多,这是大家都看到的,可经过娇娘一番重新装扮的伍月,真生生地如换了一个人一样,同心都要看呆了。 “你的皮肤原本就白皙滑嫩,眼睛长得也好看,胚子不错,所以只要稍加打扮,就有十分惊艳的感觉。”娇娘看着伍月,连连赞叹,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铜镜里映出伍月如水一般的面容,那张脸那样熟悉,又那么陌生。 第一次娇娘见了她,也是说的这番话。 “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就认识你一样……”她顿了一下,“不过你是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我只是一个卖脂粉的小店老板,这话说出来真是太好笑了。” 伍月压下了脱口欲出的那句话。 日后的你,一定会成为名动京城的美娇娘,上辈子你的愿望,这辈子我会帮你完成的。 到时候说不定要见你一面都难了。 伍月见出来的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府里去,临走之时她还给了一些银票给娇娘,让她关了这胭脂小楼,再好好修饰一番,专心地研制百草集里的方子,若是遇见难处了,便给她送信,她自会出府来见。 娇娘没有推辞,只是在伍月准备走的时候,拿出几个瓶罐盒子出来,细细地对同心说了这些东西的用处,让同心回去府里给伍月用。 那些罐子是极其普通的陶罐木盒,并不华贵,但能让娇娘送出手的东西,肯定是她觉得好的东西,恰好伍月也用不惯那玉红楼和悦己坊的东西,当然是十分乐意地收下了。 同心拿过那些东西,眼里也没有了轻视。 那边的迎秋按着大小姐的意思,带着衣衫的图纸到了云品庄和皇锦阁,云品庄的掌柜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当下就知道这小丫头的图纸是出自名匠之手,又见那几套衣衫描画十分细致,只要用上合宜的布料,加以用心装饰,不酬卖不出高价,夸张来说,这里的每一套衣衫,都足以做店里的镇店之宝。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听小丫鬟又出了声:“我家小姐说了,这份图纸,你家有,皇锦庄也有,就看你们哪家能做得最好看了,她只要最好的那一件,其他的就当送给你们了。” 掌柜的暗自心惊,这皇锦庄和云品庄是什么地方,若是这两家相互竞争下来拔得头筹的那一件,就定是当代名品,因为他们两家为了表现自家的实力,都会不惜动用自家的珍品,以防被对家比了下去,得了这件名品的主人,在靖唐城中,也一定会一鸣惊人。 她还料到了,若是只给其中一家,或者分别给不同的图纸,说不定就会被他们两家私吞了,只有给一模一样的,他们才没办法将那衣衫制作出来,冠冕堂皇地当成自己的东西卖。 “敢问你家小姐是哪位?” 云品庄知道这个小姐肯定不是为了钱财,她要是为了钱财,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地找这两家绸缎庄竞争着帮她做衣衫了。 迎秋想起自家小姐吩咐的话,如实回答:“我家小姐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 云品庄掌柜的上午才给定国公府送过布料,一听这名堂,眼前瞬时一亮,他当然不觉得伍月这个深闺里的大小姐能有这样惊世的手笔,她的母亲是当今乐仪郡主,外公镇守靖南关,能认识这样的名匠,也那只有一个可能,伍月认识那个名匠。 说不定那个名匠就是为了才测试他们家和皇锦庄,哪家更有资格。 大师不都喜欢做这种事的嘛。 从云品庄离开,迎秋又去了皇锦庄一趟,皇锦庄的掌柜比起云品庄,就十分沉得住气了,他没有问迎秋多余的话,只是问迎秋何时来取,而后就将图纸收了起来。 就在迎秋走出皇锦庄的那刻,掌柜的带着图纸上了阁楼里去。 阁楼上雍华气派,空气之中缭绕着若有似无的松香,八面厚重檀木的屏风后面,一个紫衣的公子面窗而立。 “公子,这小丫鬟刚才去过云品庄,给的也是一模一样的图纸,到时候这位名匠,会在我们两家之中,选走一件最好的衣衫。”掌柜的慢慢禀告。 “查清楚她的底细没有?” “不用查,小丫鬟半分不隐瞒,她的主子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伍月,依小的看,这图纸不像是出自这位大小姐的手,可能背后另有其人。” 紫衣衫的公子慢慢地转过头来,乌黑的眸子清亮得摄人,他的眉眼似笑非笑,唇红齿白,果真是少年温润如玉,出尘绝华。 “伍月?”他说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想办法毁了那云品庄的图纸,让她亲自来我这处找我要衣衫。” 掌柜有些汗颜,“这是不是不太好?” “难不成还要与那云品庄一较高低,那不是浪费时间吗,反正他们做的肯定没我们家的好。” 她一心以为这两家最大的绸缎庄会如她所愿互相竞争,那伍大小姐可能没想到皇锦庄的幕后老板,居然是个这样无赖的主。 掌柜的应承之后才又下了楼去,紫衣的公子对着角落里站着的人开了口,竟是带了几分笑意,“锦叔,京城真小啊。” 这紫衣的公子正是薛胜寒,这家出产贡品的京城最大的绸缎庄,皇锦庄,恰恰好是他的产业之一。 第二十一章计划陷害 伍月回来府里,又如同变了个人一样,若说之前只是漂亮,现下便是真正的美人了。 黛眉星目,朱唇娇艳,面若桃花,那双花髻迎着风微微颤动,好似要连人的心神都勾走似的,她就一身明蓝罗裙款款站在那里,真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那般。 府里人多,最是藏不住事的,不消一天,这大小姐变得美若天仙的事就传遍了每个角落,就连伍薇房里的两个丫头,闲来无事在栏下聊天,也不自觉地聊了起来。 “你说我们大小姐这阵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漂亮了,我听外院守门的说,那天小姐回来的模样,跟天仙一样。” “以前大小姐总是穿得老气沉沉的样子,那发上总要坠满不知道金钗步摇才肯罢休,就连那脸,也是白得吓人,再加上那红艳艳的嘴唇……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开了窍……” “听说是大小姐去五丰寺里祈福……”那个丫鬟压低了声音,“之前不是掉下山了吗,我听说是遇上贵人了,受贵人点拨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京城里好多人都在传呢,那贵人就是……” “二小姐。”有丫鬟惊呼了一声。 正在聊天聊得热络的两个丫鬟立马就收了声,伍薇来的不久,只不过是恰好听到了两个丫鬟说伍月变得美若天仙的那句,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阴沉沉地十分可怕。 她身边的彩英瞪了她们一眼,骂道:“是谁准你们这样私下议论小姐的,给我互相掌嘴。” 两个丫鬟连忙跪了下来,她们以为平日里和善的二小姐会算了,结果伍薇却是恨恨吐出话来,“掌嘴,掌到再也说不出话为止。” 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深深怨毒,让彩英忍不住都颤了一下。 伍薇回到房里,看见桌子上刚刚送来几匹布料,更觉得刺眼,抄起来一件又一件地就往外面扔去。 “好歹我也是府中的二小姐,竟然把伍月挑过不要的布料送过来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 这些布料都是伍月看过的,她的确是不合意,所以没有挑,全部都拿到伍薇这里来了,可伍薇忘记了,她是嫡小姐,就算她先挑了好的布料,再把剩下的布料送过来,那也没人能说她的错处,对这些府里采买的布料不满意,那便自己掏腰包去买。 这个道理伍薇哪里不知道,可她娘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是正经抬进来的,更别说相府那边能给什么嫁妆,那时候她是被相府赶出来的,伍月就不一样了,母亲是乐仪郡主,听闻当年十里红妆,那嫁妆里甚至还有太皇太后置办的,不知道多么丰厚,伍薇每逢想到这些,心下都恨得发麻。 要是这乐仪郡主死了,这府里成了她和自己娘亲的天下,那些东西就是她们的了,要是她也能好好打扮,怎么可能比不过伍月,就是那该死的乐仪郡主,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死! 赵淑巧听说伍薇处置了两个下人,所以过来看看,结果这才走到门口,屋里就飞出了一匹锦缎,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脚下。 “张嬷嬷,收拾好这里,还有这院子里丫鬟的嘴,都让他们给我闭紧了。”她冷声吩咐道。 张嬷嬷应了声,指使着丫鬟们动手收拾起来,赵淑巧这才走进了伍薇的房里去。 “你这又在做什么?” “你还问我在做什么,现在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伍月这个大小姐,都说她美若天仙,我呢,谁还记得我,没人把我放在眼里,就连这布料,都是那伍月挑剩下来给我的。”她越说越气,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去。 她看到赵淑巧,想到自己今日有这样的境地,也是因为她。 要是自己生来就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那该有多好,乐仪郡主是她母亲,她还有个镇守靖南关位高权重的外公,无非就是祖母不疼爱她而已,可她根本就不需要祖母的疼爱也能过得很好。 “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这样乱发脾气,若是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去,只会惹来老夫人更加的厌烦,在这府里,我们就是倚仗着老夫人才有一席之地的,若是连这个靠山也失去了,往后这里还有我们呆的地方吗?” “倚仗那老太婆?”伍薇更气了,“那天我被伍月陷害,那老太婆非但不帮我,还生怕被我连累了,我尽心尽力服侍她这么久,她就是个自私的老不死,她心里哪有我这个孙女。” 赵淑巧脸色都变了,眼见着女儿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伸起手来就准备打下去。 伍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又要打我是吗?你还嫌打得不够吗?” 她这话就如一把利刃,生生地没进了她的心房里去,她气得眼眶都红了,“这伍月这次回来变得这么厉害,我们接二连三地落在她的手上,是为娘的疏忽大意了,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若是连你也放弃了,娘这样苦心经营是为了什么。”她心痛地捂着心口,“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我不恨吗,本来我才是这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夫人,你是尊贵嫡出的大小姐,都是因为李乐仪,她生生抢走了这一切,我忍了这么多年,不都是为了你吗?” 她被赵淑巧声情并茂地这么一说,怒气也消去了一大半。 但她对赵淑巧的遭遇并没有同情,当日圣旨下来,若是她爹娶了李乐仪,她娘亲另寻良人就是了,非要闹到最后偷偷摸摸地进来做个姨娘。 她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早在还没定亲之间就跟伍重霖私相授受,除了伍重霖她是没办法再嫁给别人了。 “难道就这样看着伍月她们把我们踩在脚底下吗?”她咬着唇,不甘心地说道。 赵淑巧冷哼了一声,“你就让她再得意几天吧,过阵子你禁足期满了,到老夫人面前问安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份大礼,让你亲眼看看伍月那个小贱人是怎么样凄凉的下场。”她言语里的怨毒,丝毫不曾隐瞒。 伍薇眼睛这才亮了起来,“娘,你有什么主意?” “当日我让人在马车里动了手脚,没想到她居然命这么大,翻下山去还没死,这次回来还处处跟我做对,更把你害得禁足一个月,我怎么会放过她?”她似乎想到伍月就要遭殃了,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兴奋,“她那阵子失了踪,掉在那个偏远贫瘠的小山村里,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来……” 是啊! 伍月在那个地方,肯定早就遭了什么变故,真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还敢光明正大地回府来当她的大小姐。 伍薇一心认定了伍月绝对是已经失贞了的,就算她没有失贞,也非要让她背着这个罪名,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连带着,伍薇看着赵淑巧的笑容也真挚很多,一下子就搂住了她的腰,撒娇道:“我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你一定会帮我出这口气的。” 赵淑巧顺着伍薇的发丝一下下地轻抚着,嘴边已然现出了一抹森冷的笑意。 张嬷嬷已经将外头的绸缎布匹都收拾好了,正在门口恭候着,那些布匹上都沾满了灰尘,十分破败,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只能穿这样的布匹做的衣服,冷了冷眼,唤了张嬷嬷过来,细细吩咐下去。 赵淑巧吩咐完,整理完行装,就起身往老夫人的明芳院走去。 尹氏正是午休起来的时候,云彩正端了清润的莲子汤进来屋里,赵淑巧连忙上去伺候吃食,尹氏倒也没有阻止,任由她服侍。 “方才我去见过柔蕙,她问起老夫人您,说是让您失望了,最怕您因着这事烦了心神,非要我过来看看您,回去给她个确信不可。”她将莲子汤端到尹氏的嘴边,慢慢说道。 尹氏这些日子没有伍薇在跟前服侍着,倒是有些想念她了,“她有这个心意,也不枉我这么久来这样疼她了。” “那是柔蕙的福气,不过这大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从前可是没有发觉,她原来这么好看,外头的人都在说,这大小姐跟天仙似的,还说什么‘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呢。” 尹氏的汤勺重重地放回了碗里去,发出清脆地撞击声音。 赵淑巧故作无辜地出了声,“怎么了老夫人?” 尹氏不做声,倒是站在她旁边的云彩姑姑出声了,“那诗里可不是在说天仙的,是说那祸乱的狐狸精苏妲己的。” 赵淑巧惊呼地一声,满脸都是骇色,脸色古怪得很,“老夫人,之前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就是怕您烦心,但如今这情况,我觉得还是告知您的好,之前大小姐翻下山去落进了那牛角村里,听去接人的张嬷嬷说,那里阴森恐怖,那山腰的半路还有死人骨头,她从接了大小姐回来的那天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直梦到有只狐狸跟着回来了。” 尹氏惊得瞪大了眼睛,拿着手中的碗一把就扔向了赵淑巧,那莲子汤洒了她一身,就听见尹氏压着怒意说道:“这些牛鬼蛇神的鬼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传出去了这定国公府的声誉都要给败尽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让老夫人信服她,只要老夫人心里有怀疑的种子就够了,“妾不过是觉得这次小姐回府,变化实在有些大,大得好像不是原本的小姐一样,这才生了疑心,老夫人您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您福星高照,这定国公府里正气浩荡,要真的有什么作怪的妖孽,肯定也要吓跑的。” “住嘴,给我滚出去。”尹氏猛拍了一下桌子,重重喝道。 赵淑巧连忙起身就退了出去。 云彩见尹氏真的是气极了,伸手出来慢慢地帮尹氏顺气,好声地劝道:“莫因为这几句不着调的话动了怒,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尹氏闭着眼睛,好半天气才顺了,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云彩,语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你觉得大小姐这次回府,是不是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云彩想了想,“大小姐凭生遭了那么大的变故,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趟回来的,性情变了一些也是难免的事情,至少大小姐突然变得那样好看,这个我也说不准,大小姐的样子是没有变的,只是比从前更会打扮了,俗话说人靠衣装,因此变得更好看也不一定。” 尹氏眸里晦暗不明,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家宅不宁,你近日去寺里,帮我添点香油,布点斋菜回来。” “是的,老夫人。” 第二十二章妹妹伍玉 伍薇前日里罚了那两个下人的事,就算赵淑巧再怎么遮掩,那婢女脸上的伤是瞒不住人的,别人不知这伍薇的心性,她历来在府里是最大度的,但伍月很清楚,既然伍薇能罚了两个下人,证明她这次是被气昏了头,只是听说赵淑巧过去之后,她就果真安静思过,再没动静。 越是暴风雨的前夕,越是平静。 伍月正在屋里画图样,同心就在一边服侍着,她正温着炉子上的热茶,就见迎秋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小姐,四小姐过来了。” 伍月顿下了手。 伍薇虽然是庶出的,但也是府里的二小姐,二房的伍筱筱和伍珊珊是嫡女,府里排行第三和第五,方氏手段厉害,她二叔这些年来房里也就几个通房丫头,老太太因此对她很是不满,但大房这边即使有两个姨娘了,照样人丁稀薄,也就说不得什么了,而眼下这位四小姐,则是他们大房庶出的另一位小姐,伍玉。 伍玉的生母是顾欣兰,个子娇小玲珑,模样煞是可人,三十来岁的妇人却看上去如同二八年华的姑娘般白嫩水灵,伍重霖当年下南海公干,住在下属家中,顾欣兰是家中庶出的小女儿,一眼就看中了她,下属有意巴结,这才将她嫁了进来做姨娘,本来她这样的好容貌,嫁给伍重霖应就是长宠不衰的,可偏偏这顾欣兰是端端的小家碧玉,性子怯懦得紧,府里有个高贵的郡主主母,赵淑巧又是个厉害的,怕是伍重霖经常宿在她的房内招来记恨,反倒是将他往外推了去,倒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姨娘。 因着有着这样的姨娘,所以伍玉的性子也偏向腼腆安静,上辈子伍月对她们母女印象不深,她们在她面前就没出现过几次,上辈子她回来就被罚禁足了,按着顾欣兰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顶着尹氏和赵淑巧的风头下让伍玉过来看她的。 伍玉今下过来,应是瞧着风平浪静了才敢上门来问候一声,礼数做全了,也免得日后惹她不喜,这母女俩这样小心谨慎,的确很是怕事。 她于是开口说道:“请她进来吧。”她将画了一半的图样让同心收了起来,就见得迎秋带着伍玉走了进来。 她个子小巧,穿着水暖色绣绫群,披着薄烟纱罗,明粉粉地很是喜人,就连声音也是甜甜软软的,“凝心见过大姐。” 伍玉抬起头来,抿唇微微地笑,眼神里的闪烁,透露出些许的不安来。 “一家人,五妹妹不用多礼。”伍月笑道。 虽然来之前听了许多人说大小姐变了很多,但自己亲眼见到,又是不同的心情的,从前的伍玉哪里会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更不论她如今好生打扮起来的模样,怕是府里最好看的小姐,以后轮不到伍薇了。 从前伍月和伍薇就不对盘,还好她们争斗起来,倒也没有心思来找她们母女俩的麻烦,她倒是听母亲常说,当家的主母刻薄姨娘和庶女的,尤其是高门大户里,整治的手段更是一套一套的,眼下伍薇被禁足,这个大姐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就将矛头对上她们母女。 “大姐回府这样高兴的事情,我本来是应该早点上门来问候的,又怕是没能碰上的机会,就寻思着帮大姐做了个香囊,表点心意也好。”她说完,让身边的丫鬟天晴将香囊拿了出来。 针脚细密有致,图样也是当下京城里盛行的花样,丝线耀眼华丽,伍玉为这份心意,怕是没少折腾。 按伍月从前的性格,伍玉估计是没机会见她的面,所以才折中地想了个送礼的法子讨她欢心。 见伍月不应,伍玉面上的笑有些尴尬,“是不是做得不好?”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上面的绣法很新奇,多看了两眼。”伍月将香囊拿了过来,“做得很漂亮。” 伍玉如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容也灿烂起来,“这是粤绣,京城地并不多见,我绣技拙劣,大姐你不嫌弃就好。” 同心伺候着伍玉让她坐在下席,外头的小丫鬟也端着茶水和糕点进了门,伍玉还是十分拘束的模样,只是淡淡地喝了口茶,桌子上的糕点并未动到,“大姐你真好看啊。”她眼带羡慕地望着伍月身上的装扮,十足小女孩天真的模样,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那是我好看,还是二姐好看?”伍月低下眉,状若无意地问道。 伍玉想了一下,十分认真地回答:“以前是二姐好看,现在是大姐好看,以后……以后我也不知道。” 她这话说得单纯烂漫,却是无可挑剔…… 伍月连忙摇头,暗自笑自己太过多疑了,重活了一世,她对谁都先入为主地揣测了恶意,这太不应该了。 “大姐。”伍玉又出了声,“二姐被禁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一向都是最和善的,这次做了错事,也就是一时脑袋糊涂了,大姐你就原谅她吧。” 伍月看向伍玉,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伍玉被她看得有些无措,“大姐不喜欢我提到二姐,我就不提了,你不要生气。” 伍月不想对伍玉多心,但伍玉说的话的确很有意思。 她现在上了她的门,送了香囊来示好,往后若是伍薇又得了势,念起这个事来,伍玉大可以说,是借着送香囊来她这处求情来了,两边都得罪不了,把自己摘得干净,暗里又借着伍薇的事试探她的态度…… 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在她这里帮伍薇求情是得不了好处的,说不定还要惹来她的生气,伍玉偏生提了,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她真的年幼无知,心性单纯,要么是她太会掩饰了。 上辈子的伍玉的确是没做过任何伤害她,伤害她亲人的事情,所以不管伍玉的心性如何,就这一点,伍月都不会与她为难。 “二姐被禁足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决定,我原不原谅她都没什么关系。”伍月一副排斥的模样,言语之间还有十足的不耐烦。 伍玉没再说什么,小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朝玉阁里,顾欣兰着急地频频往外望去,今早伍玉就出门去伍月的院子,这个时候还不曾回来,生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婢女回报说是伍月让伍玉进了门,要知道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惹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正打算让婢女再去探看的时候,就见伍玉从院外走了回来,连忙三步两步跑上前细细瞧看,确定伍玉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怎的去了那么久,大小姐可是为难你了?” 顾欣兰眸子如水温柔,样貌同伍玉十分神似。 “进屋说吧。”伍玉面上淡淡的,小女儿家的稚气褪去,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凌厉感。 屏退了下人,伍玉才出了声,“她倒是没有为难我,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她会让我进门去,还夸我的香囊做得好。” “你……你是说大小姐夸你的香囊做得好?”顾欣兰瞪大了眼睛,“她……她这又是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对我应该是没有防心的。” 顾欣兰叹了口气,“现在夫人那边是腾不出手来收拾我们,原先巧姨娘在府里得势,二小姐又和善,我们才有些安逸日子好过。” “若是让巧姨娘斗赢了,我们的日子说不定会更难过,大小姐不简单,二小姐哪里是好相与的,姨娘莫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顾欣兰咬了咬唇道,“哪一边斗赢了都不好,娘只盼她们互相争斗,无暇顾着上你,你自小便是聪明懂事的孩子,待日后你许了一个好人家,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便才算是真熬到头了。” 伍玉复想起今日里见伍月时的情景,她那双眸子好像洞透了人心,伍玉想了许久,将天晴唤了进来吩咐道:“寻个机会见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迎秋同心都可以,提一提老夫人近几日来夜不能寐的事。” 天晴得了吩咐,很快就退了下去。 顾欣兰语气有些古怪,“老夫人夜不能寐……怕不是巧姨娘要借着老夫人身边需要人服侍的由头,将伍薇给放出来?” “不知道,我只知道,坐以待毙是最笨的死法……” 第二十三章夜不能寐 夜里寂静。 屋里的紫金香炉里飘出细细的白烟来,尹氏在床上好不容易入睡,才是睡了片刻,耳边忽然听得一声异响,惊得她又睁大了眼睛,身体似乎是倦极了,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感觉泡在冰冷的水里,手脚都开始发麻。 狐狸…… 好多的狐狸…… 尹氏在半梦半醒之间使劲地挣扎,乍一惊醒,就见房内有个白影忽地一下飘了过去,当下骇得面都青了,连忙唤人:“云彩……” 门外很快就进了人,正是被尹氏唤过来的云彩,“怎么了老夫人?”她点了灯,迅速地倒了杯热茶走到了床边,这才发现尹氏已经是出了一声的冷汗,面容惨白憔悴,当下也着急起来,“我差人去喊大夫来。” 尹氏见到云彩,心神也定了许多,她接过热茶,喝了一大口,这才顺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 自己身体健朗得很,有没有病痛自己是清楚的,这怕不是病。“不用了……” 这话音才落,就听见外头有丫鬟来报,“老夫人,巧姨娘过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尹氏轻皱了一下眉头,云彩开了口:“这都什么时辰了,就说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却没料到尹氏却道:“让她进来吧,横竖我也睡不着了,看看她有什么事。” 伍月浅眠,外头的同心只在门口悄悄喊了一声,她便醒了。 于是出了声让同心进来。 老夫人这些日子夜不能寐,估计赵淑巧是按耐不住要有动作,所以这几个夜里她都让迎秋留意着尹氏的院子,有什么事情就来报,眼下应该是有情况了。 同心进了门来,连忙开口:“小姐,巧姨娘方才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张嬷嬷呢?” 说起这个,同心面上就有了笑意,“小姐你怎么知道张嬷嬷有问题,就在巧姨娘进去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张嬷嬷也跟着进去了,还在角落里扔了一些东西,我们的人没多想,马上将那东西拿走了。” “什么东西?”伍月轻皱眉头,眸里忽明忽暗。 她本来以为这赵淑巧是想借老夫人夜不能寐的事,让伍薇提前出来服侍,眼下看来可能后面还有更大的圈套。 同心似乎是想起什么恶心的东西,“那东西臭得很,可熏人了,我不敢拿到小姐的屋子里来,不过看那样子,应该是些畜生的皮毛。”她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巧姨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什么腌臜东西都敢往老夫人院子里放,小姐,我们去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好好惩治一下巧姨娘。” “我们不是抓的在场,就这样去告状,说不定反而被巧姨娘反咬一口。”伍月更在意的是,巧姨娘让人放那些皮毛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是为了什么?跟老夫人夜不能寐又有什么关系? 半夜到访老夫人院里,夜不能寐,院子里诡异的畜生皮毛…… 伍月眉眼一凝,“你差人去问问,这是什么畜生的皮毛?快一些,别让人发觉了。” 同心见伍月肃了面庞,心跳不自觉也加快了,急忙就退了出去,就在同心前脚走出门口不久,迎秋忽然就进了门来,“小姐,外院的一个丫鬟,叫暮儿的,说是有着急的事要来同你说。” 伍月凝了眉,忽然就笑了,“让她进来吧。” 迎秋眼里的担忧一览无遗,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这巧姨娘前脚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这个暮儿后脚就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 迎秋和同心都是林嬷嬷给她亲自挑选的贴身丫鬟,只是伍月记得从前她对身边的下人并不算好,迎秋和同心日子也是战战兢兢的,到底是林嬷嬷挑选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是一心向着她的。 这么想着,她看着迎秋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不妨,有人给我挖了一个坑,我总要去坑边绕两圈。” 迎秋知道伍月心里是有主意了,心下也没了顾虑,“我这就去让暮儿进来说话。” 屋内的灯火亮堂堂的,暮儿随着迎秋穿过内院一路走进里屋,像她这种在外院做粗活的下等丫鬟,是连内院都没资格进的,何况是大小姐的里屋,院里精致错落,屋里更是一派雍贵奢华,暮儿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四周瞧了瞧,眼里不断闪出惊羡的光芒来。 迎秋带着她进院子,见暮儿这样没规矩,进了屋来还是东张西望的,心下有些气愤,就听暮儿似讨好地问道:“迎秋姐姐,在大小姐的里院里当值很吃香吧,听说月例还不少,你是大小姐贴身服侍的一等丫鬟吧,听说你还能住单独的屋子,还有人服侍你,是吗?” 她面上冷冷一笑,语气里也带了几声嘲讽,“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自己问的别问那么多。” 暮儿面上一沉,心下却暗暗骂道,不就是一个院子里的一等丫鬟,谱儿摆得跟个主子似的。 迎秋挑开了珠帘,对着榻上正坐着的伍月回禀,她披着素色长袍,青丝如瀑洒在肩头,映着烛光发出一阵洁亮,暮儿愣了片刻,这才连忙行礼,“奴婢暮儿,见过大小姐。”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见我?” 暮儿抬起头来,见伍月正盯着她瞧,心里猛地一阵发慌,连忙又低下头说道:“回小姐,奴婢发现掉了东西,心想应该是白天时候不小心落在什么地方了,于是做完了差事就去园林里寻东西,恰巧就看到巧姨娘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伍月和迎秋对望了一眼,方才同心也来说过这个事了。 “就算是巧姨娘半夜里去老夫人处,有什么值当你来禀告的?”迎秋出了声。 暮儿抬起头来,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得意,“迎秋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有个小姐妹叫小翠,是在老夫人外院里当值的,她跟我说老夫人近日身体抱恙,巧姨娘特意大半夜地过去服侍老夫人,就是表达自己的孝心,顺便为二小姐求情呢?” “这又算哪门子急事,巧姨娘要去尽孝求情,我们小姐也拦不住她不是?”迎秋的语气已经有些冷了。 暮儿有些急了,不理迎秋转而对着伍月说道:“大小姐,现下二小姐被禁足,巧姨娘就赶着去老夫人处献殷勤,奴婢觉得,大小姐也应该过去老夫人面前露露面,尽点孝心,不能让巧姨娘把功劳都揽了过去才是,到时候就算二小姐禁足完了,大小姐在老夫人面前长了脸,还能好好气一气二小姐呢。” 伍月听了,略略沉思,“这可是你心里的主意?” 暮儿心虚地低了低头,“是暮儿的主意,奴婢虽然在外院做事,心里却是无时无刻都在帮大小姐着想的。”其实这主意是她那个小姐妹给她建议的,外院的工作又辛苦又累人,月例又少,听说在里院当值的都是肥差,她不知道想了多久,终于能让她在大小姐面前说上话了,等到大小姐听了她的建议,得了甜头,她一定就能成为大小姐跟前的红人,到时候就是这个迎秋,也要靠边站去。 “你倒是聪明。”伍月微笑着说道,随后示意迎秋上前打赏。 暮儿看着眼前那袋沉甸甸的银袋子,没有接过去,迎秋笑了一声:“这是大小姐赏你的,怎么了,嫌少?” “回大小姐,暮儿不是嫌少,我来给大小姐出主意,不是为了什么奖赏,暮儿只希望大小姐能念着我的好,往后能让我在跟前服侍,那就是做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迎秋气得脸色发青,听暮儿满口说的胡话,正想好好教训她,伍月却是提前出了声:“难得你这么有心,你先回去吧,我会记得这个事的。” 暮儿面上禁不住喜色,越发没规矩起来:“那大小姐你快过去吧,巧姨娘这会已经到了老夫人屋里了,别去晚了,功劳都被巧姨娘抢去了。” 眼看着暮儿走了出去,迎秋忍不住将气话说了出来:“就没见过还敢跟主子讨价还价这样大胆的,半夜跑来你面前编排几句,都不知道是被谁利用了来算计你的,这样没脑子,也敢痴心妄想到里院当值。” 说完察觉自己失了态,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大小姐,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 伍月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说道:“帮我梳妆吧,我要去老夫人的院子里。” 迎秋本来想说什么,却见伍月的眸里亮得惊人,仿佛有明艳艳的火在烧着,顾虑也消了去,收拾东西就帮伍月打扮起来。 第二十四章惊魂噩梦 这边的赵淑巧到了尹氏的房里来,面上未点妆容,脸色也是十分的差,尹氏看了,心下咯噔一跳,更是心悸得发慌。 “老夫人。”赵淑巧快步走了过来,“半夜来扰了您的清梦,实在是情非得已,老夫人您就是要怪罪,我也没有怨言了。” 尹氏脑仁发疼,声音也带了几分不耐,“行了行了,没说要怪你,你说有急事,这大半夜的是有什么急事,你好说清楚了,别让我悬着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赵淑巧马上就变得十分惊慌的样子,“老夫人,这些日子来,我夜夜不能安睡,总在半夜惊醒,今夜里更是做了个可怕的梦,我心里慌得一点主意都没有,赶忙就来找您了。” 原也是发了噩梦…… 尹氏心才稍微放下来些许,她方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柔惠这阵子禁足,许是你心里不好受,晚上不得安睡罢了。”尹氏淡淡道。 赵淑巧却是摇头,“若只是寻常噩梦,妾何至于半夜来扰老夫人您,实在是……实在是这个噩梦……跟老夫人有关啊。” 尹氏心神猛地一摄,目光凌厉地瞪向了赵淑巧,“什么噩梦?” “狐狸……”赵淑巧皱着眉,语气里还有重重的后怕,“有狐狸跑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来了,我一路追着过来,那狐狸就不见了,然后就惊醒了。” 尹氏被赵淑巧这么一说,心神大乱,云彩见状,连忙就上前来帮尹氏顺气,“巧姨娘,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不,云彩姑姑,这事关老夫人和家宅的安危,就算折腾下来最后是虚惊一场,我也甘愿受罚,但是老夫人待我情深意重,只要有一丝丝危害到老夫人的可能,我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尹氏听了,心里可算有些安慰。 毕竟赵淑巧是沈氏的女儿,二人从闺中之时就是好友,赵淑巧是她看着长大的,而后她又委屈嫁进来做了妾,就不由得更是心疼她多些。 “你有心了。”尹氏拉过她的手来拍了拍,不禁又想到李乐仪,想起自己当家多年,自己生病的时候,李乐仪只会让人送东西过来做表面功夫,哪里是真正关心她的。 “老夫人,这事可大可小,还是得仔细思量才好,方才我梦到那狐狸跑进了这院子里头,今夜若是不去那院子里看个究竟,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安睡的了,求老夫人成全我罢。” 尹氏被赵淑巧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些发悚。“你看你这脸色青的,在这里好好陪我说话就好,至于院子里么,让云彩找几个人下去瞧瞧便就是了。” 云彩应了下去,当下明芳院里灯火就通明了起来。 不多一会,外头的小丫鬟就又来报:“老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尹氏面色一沉,“她过来做什么?这半夜的,让她回去,明早再来问安就行。” 赵淑巧眉眼却是一转,这伍月可是今晚的重点,千方百计引了来,怎么能让她这样回去,“老夫人,你这院子里这么多人都是看着我进你的院子的,要是大小姐过来,你反而把她挡在门外,老太爷知道了,该又要生什么想法了,你便见一见也好。” 尹氏脸色不好,但也觉得赵淑巧说的在理,摆了摆手,让人去带伍月进来。 深春的夜里带着几丝凉意,皎月高挂,本该是入了夜的一片静寂,此刻明芳院的院落里却是灯火明亮,挑着灯笼的下人们里里外外,似乎在找寻什么。 伍月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在院外等着进去禀报的丫鬟出来答话。 里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气味温和,越过正中的垂帐珠帘,尹氏正斜躺在内里的贵妃榻上,身上还盖着一袭水蓝的缎面褥子,赵淑巧就站在她的旁边,正帮她细细揉捏着脑门,瞧见她进了门来,十分得体行礼:“妾见过大小姐。” 伍月同尹氏行过了礼,这才望着赵淑巧道:“姨娘真是有心,夜这么深了还在这里服侍祖母。” 尹氏本就心烦,见到伍月说这话,不由得心火更旺,当下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自己不服侍,还看不得别人来服侍我了?” 她又看伍月打扮相宜,想起这赵淑巧的噩梦,心里又突突地发跳,那半夜里跑进她夜里的狐狸……她细看了伍月两眼,眼神已然起了明显的变化。 尹氏看她的眼神伍月也发现了,从前尹氏是不喜不屑,现在的眼神里有惊骇,恐惧,仿佛她是什么摄人可怕的妖怪……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她没来得及深思,尹氏已然就是一个杯盏扔了过来,“你半夜三更地到我院子里,就是给我添堵的是吗,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伍月没有闪躲,那杯盏落在身上,所幸并不是很疼,而后掉在地上,茶水溅了她的衣衫,赵淑巧连忙安抚,这才对着伍月开口:“大小姐,老夫人近日来心神不宁,你就别惹她老人家烦心了。” 伍月抬起头来看她,恰好见她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赵淑巧半夜里到老夫人的房里来,又引她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让老夫人为难她,让她吃苦头? “祖母,殊宁方才说的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因为自小就不曾在祖母床前尽过孝,心里有愧,方才见到巧姨娘这么晚了都在服侍你,我心有不安,并不是有什么不满。” 尹氏听完只是冷哼了一声。 赵淑巧皮笑肉不笑地接下去:“我常说大小姐心里是有老夫人的,柔蕙犯了错,不能来服侍老夫人,叮嘱我这个做姨娘的要时常照料着,其实老夫人有那么多儿孙,哪里轮得到我来,往后还是应该让大小姐来,也好让外人知道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是多么孝顺。” 漂亮话倒是说得轻巧,赵淑巧知道伍月是最不愿意到老夫人房里服侍的,故意在话里挖了坑让她跳下去,她要是转口推脱掉了,就能教尹氏看清楚她有没有这份心了,但她要是大改态度,为表孝顺要侍奉老夫人,只怕老夫人才更害怕,更加怀疑她。 她从前那样骄纵,就算是真的经历了大变故性情大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判若两人,不管伍月怎么回答,老夫人都只会更加地不喜她。 却没想到伍月忽然就红了眼眶,咬着唇倔强地说道:“祖母你是知道的,我跟二妹妹从前一直都有些误会,她自小就跟在你身边服侍,我若是要去同她争,那要像个什么样子了,就怕二妹妹觉得我是要同她争宠,更加地误会我这个做大姐的,我从前的确是生祖母气,觉得你偏心二妹妹,总是责骂我处罚我,可是这一次二妹妹犯了错,祖母你也没有偏袒她,我才知道在祖母的心里,其实也是有我这个孙女的,之前都是我自己小心眼了。” 听伍月在这里编排的那些话,句句都在踩伍薇,赵淑巧气得心下发狠,忍不住脱口而出,“二小姐一向最是宽容,怎么会因此就误会你心生什么不满,大小姐说这话,我可真要帮二小姐叫屈了。” 伍月的话说得十分真挚情动,更重要的是有几句话说到了尹氏的心坎里去,怒意自然也就消了一大半,态度也和善了许多,“我人虽然老,心可还没老,儿孙心里有没有我,我还不至于不能分辨清楚。” 赵淑巧听尹氏这话,就知道尹氏被伍月的几句话哄服帖了,心下更恼。 尹氏扫了伍月一眼,这才问道:“你半夜三更地到我这处来,又是因着什么缘故?” 伍月抿了抿唇,故作惊讶疑惑地开了口道:“不是祖母您让人去请我过来的吗?” 这话一出,尹氏和赵淑巧都愣住了。 伍月是怎么过来的,赵淑巧最清楚,她如果说是听说老夫人不舒服过来服侍的,老夫人反而不会相信她,可伍月却说是老夫人请她过来的,她直觉不能让伍月再乱说下去,眉眼一挑就出了声:“大小姐,我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着,可是清楚明白的,老夫人没有派人去请你过来,大小姐为什么要说谎?”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让尹氏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不能动摇。 “巧姨娘这话说的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谎,我若是有事找祖母,也是明天早上过来问安一并提了,犯不着大半夜地来惊扰祖母,祖母,你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传我外院的丫鬟暮儿问个清楚,她有个小姐妹小翠在祖母院里当值,说是祖母半夜里身子不舒服,我这才过来的。” 赵淑巧声音低低的,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大小姐,老夫人若是要请你过来,怎么会让个小丫鬟去通传呢?” 伍月也是十分疑惑:“如果不是老夫人让我过来,那为什么老夫人院子里的小翠会去找暮儿,让暮儿告诉我祖母身体不舒服呢,我开始也觉得奇怪,暮儿只是我外院里的一个下等丫鬟,若是有什么通报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跑腿,祖母,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就算我心里有疑虑,听说您身子不舒服,我无论如何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大小姐,你要寻借口也要寻个好一些的,妾知道你还为二小姐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听到我大半夜过来老夫人这处,是生怕我趁机会给老夫人献殷勤,给二小姐说好话吧?”赵淑巧眉心轻轻一皱,“大小姐,二小姐是庶出的没错,可到底也是你的妹妹,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绝情,巴不得二小姐一直被禁足,永远不被老夫人待见才好。” 尹氏的目光陡地就寒了。 “巧姨娘,是不是有人故意引我过来的,祖母一查就能知道,你不用往我身上乱加罪名。”伍月眉目里有几分愠意,就连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的委屈。 赵淑巧正要说什么,外头有两个丫头婆子突然上来禀报,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叫云雪,她很快就进了门来,对尹氏回道:“老夫人,院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第二十五章虚惊一场 赵淑巧按捺住自己心底的高兴,故作惊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竟然真的找出东西来了……这……老夫人……难道你近日来心神不宁,夜不能寐,真的跟这个有关……” 刚才那一番对峙,不过是个开始,现下才是好戏开场。 尹氏显然也吓得不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心底如被重鼓狠狠捶了一下,眼前也忍不住发黑,云彩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尹氏,惊呼了一声:“云雪,快将老夫人的丹草油拿来……” 赵淑巧也是满脸的焦急,“老夫人,你可千万要保重住身体啊,这一直以来,柔惠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着,老夫人可是很健朗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大小姐回府,就接二连三的出了事。” 自从她回府,伍薇被禁足,紧接着老夫人就身体抱恙,还有院子里搜出奇怪的东西,这些事本来都是不相干的事情,可恰恰是她回府之后,一股脑全部涌在一起了,只要将这一切都跟她扯上关系,本来就不喜欢她的祖母,只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厌弃她,更加亲近伍薇了。 赵淑巧为了伍薇,可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巧姨娘,我也想知道,怎么我回府之后,府里就能生出这么多的事,还都是冲着我来的——” 赵淑巧看伍月依稀装得无辜清高地模样,恨不得冲过去将她脸上那副假惺惺的面容撕下来,她话语也不自觉尖酸了起来,“二小姐被禁足,是因为你,老夫人身体抱恙,也是因为被你气的,这些可都是不争的事实……” 云雪拿来了丹草油,尹氏神智才清明了些许,心下禁不住一阵烦闷,怒怒喝了一声:“还嫌我不够烦吗?” 赵淑巧一愣,连忙又恢复一副善良大方的样子,语带委屈地出声:“妾也是一时慌了,老夫人,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在院子里搜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伍月眉眼突然一顿,怯生生地就开了口,“祖母,下人们在院子里找到的东西,难道是一个铜葫芦吗?” 她话说完,眨着无辜灵动的眼睛,一脸的茫然无措。 赵淑巧脸色蓦地就黑了。 “什么铜葫芦,大小姐你在胡说什么?那院子里搜出来的东西分明……”她一急,连忙收住口,“云雪分明都还没说搜出了什么东西来……” 这时云雪才出声说道:“回老夫人,院子里搜出来的,的确是一个铜葫芦。” 尹氏更加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赵淑巧紧接着问了一声:“没找到其他东西吗?找仔细了没有?” “姨娘的意思,好像祖母的院子里应该有什么其他东西似的。”伍月出声,声音低低,却带了几分莫名的嘲讽,她望向尹氏,“祖母,院子里的那个铜葫芦,是我放的。” 还不等尹氏开口,赵淑巧不由分说地,就开始给伍月安罪名:“大小姐,你放个铜葫芦在老夫人的院里做什么,老夫人因着这院子里的东西心神不宁了好多天,夜夜不能安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安排的东西没有找到,但眼下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脏水往伍月的身上泼去。 却没想到伍月一点都不着急,尹氏的脸色也开始恢复了正常,自从听见院子里搜出来的是一个铜葫芦,只觉得压在心膛里的那一团棉花蓦然就松了。 见伍月不反驳也不否认,尹氏也是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赵淑巧莫名有些发慌。 云彩见状,对着赵淑巧解释道:“巧姨娘,这铜葫芦的事,跟成安侯府算是有些渊源,听闻当年的老侯爷重病在床,如今的太妃娘娘还是德妃之时,为了老侯爷的病,亲自去法元寺请了一个镇宅化病的铜葫芦,说也奇怪,这老侯爷的病真的就一天一天地好了。” 这件事因为十分久远,也只有她们这些老一些的人知道,尹氏自然也是记得的。 “母亲曾经跟殊宁说过一件趣事,太皇太后当年也曾生病,我母亲年幼时不懂事,觉得金葫芦比铜葫芦贵重,所以给太皇太后请了一个金葫芦,惹了不少笑话,但是殊宁却是记着了,这次去五丰寺祈福,殊宁也同寺里求了两个铜葫芦,一个放在母亲的院子里,保佑母亲早日去病康复,一个放在祖母的院子里,保佑祖母出入平安,只是殊宁怕祖母不喜,之前只是偷偷地放在了院子里,没想到今晚上却让下人给找出来了,都是殊宁的错,让祖母因为这事烦心了。” 尹氏听完这些话,目光里已然有了一些动容,“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一向不亲近伍月,伍月若是拿着铜葫芦这事来她面前邀功,她反而会觉得伍月是在做作,也难怪伍月偷偷地放在院子里不说出来,这倒是像她的性子。 赵淑巧看着这祖孙情深的一幕,心里气得都要吐血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策划,居然让伍月反过来好好利用了一遭,但现在她还是不得不扯出笑来:“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妾真是孤陋寡闻,差点就误会了大小姐的一番苦心。,” 一句误会轻飘飘地就想揭过去,伍月可不会让她如意,只是淡淡道:“要不是老夫人刚好派人在院子里寻东西,也不会刚好找到这个铜葫芦。” “要不是今晚这一遭,祖母也不会知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尹氏的语气里,忍不住多了几丝温和。 伍月低下头,像是被长辈夸张后不好意思的孩子,“我也没有想到,若是殊宁今晚不在这处,祖母你的人就是在院里寻到这个铜葫芦,也不知道是我放的,说不定还会因此生出什么事来,是我思虑不周全了。” 赵淑巧暗自扯了扯衣角,狠狠地咬了咬牙,眼睛里的恨意一闪而过。 尹氏这才静下神来好好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被噩梦惊醒,又听了赵淑巧说的那一番话,心神本就大乱,现下才理清了思绪,这接二连三的实在太多刚好了。 今晚伍月明显就是被人引过来的,若不是意外发现了这个铜葫芦,只怕祖孙之间的矛盾就更深了…… “我也有点累了,都散了吧。”尹氏开口,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她轻轻揉了一下额际,目光在赵淑巧脸上扫过,而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我老婆子人老了,但心还没老,眼睛也还没瞎,还不到任人糊弄的时候。” 赵淑巧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伍月知道尹氏不是个蠢笨的,今晚这么一出,应该能看得出来到底是谁在搞鬼。 出了明芳院的门口,赵淑巧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意吟吟地同伍月送了别,径自回去自己的朝香阁去。 同心在门口等着伍月和迎秋回来,她见着了伍月,第一件事就是回秉,“小姐,那皮毛十分臊臭,是些狐狸的皮毛。” “巧姨娘放这些皮毛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做什么?”迎秋听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既然引了我过去,又大费周章地说服了祖母在院子里寻东西,想来这东西应该跟我离不了关系,祖母心神不宁,她指不定就能拿着这皮毛大做文章……” “能有什么关系,小姐屋里又没养狐狸,难不成她还能说这皮毛是小姐身上掉下来的不成……” 伍月却是眼神一亮。 “怎么不能说,如果我是狐狸精,这皮毛就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了……” 同心吓了一大跳,“这样的鬼怪之谈怎么能乱说,老夫人应该不会相信吧……” “信不信,全在人为。” 同心和迎秋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眼里是深深的震惊,“巧姨娘莫不是疯了,居然敢在府里装神弄鬼?” 伍月冷哼了一声,眼底如结了千年的寒冰,森冷地看不见底:“只要能将我狠狠地踩进泥里,永远不得翻身,她有什么是不敢的。” 今晚没能算计得了她,只怕是赵淑巧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这个局,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十六章暗里争斗 昨天夜里折腾了大半夜才能安睡,但晨昏定省的礼数还是必须顾的。 方氏早早地就带两个女儿去老夫人房里请安,只是到了之后发现还有人比她更早,赵淑巧已经在屋内了,外头的丫鬟说是赵淑巧天微亮就过来了,服侍老夫人起身穿衣。 方氏听了心里只是不屑,一个姨娘却上赶着做些奴婢下人的事,明眼看着却是一片孝心,事事亲力亲为,这要在平门小户也就算了,定国公府又不是什么破落地方,就算是一个姨娘,也尽做些掉身份的事,教人看笑话,也只有老夫人才看得上赵淑巧这样上不得台面的。 方氏的父亲是太府卿方兴运,她又是方家嫡女,是八抬大轿进的国公府,对赵淑巧更是不放在眼里,她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大户,虽然嫁进门来见了李乐仪也得毕恭毕敬的,自然心里有些不满,但也不见得她能容得上一个姨娘同她平起平坐。 方氏进了屋里,带着伍筱筱和伍珊珊进来向老夫人问安。 伍锦良是府里男子,现在只需要顾着学问便可,不是什么大节大日,平常是不需要过来向老夫人请安的。 顾欣兰和伍玉也已经在了,大家都知道这对母女的胆小怕事是出了名的,每次向尹氏请完安,她们都跟透明的一样,没有人会注意她们。 赵淑巧正在服侍尹氏准备用早膳,也朝方氏行了礼,方氏皮笑肉不笑地受下了。 伍筱筱今天着了一袭妃色小朵菊青罗裙,发上垂着着耀眼的红宝石珠坠,看起来十分有灵气,尹氏固然是最疼伍薇的,但是伍筱筱活泼又十分嘴甜,经常都能逗得尹氏发笑,所以尹氏也很喜欢她,反倒是伍珊珊安静恬淡,尹氏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像对从前伍月那样不喜。 “祖母今日里笑容满面的,看得筱筱心都暖了,莫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尹氏就爱听人说好听话,眉眼一下就弯了,“看到你能不笑容满面吗?” 伍筱筱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惹祖母发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以后可要经常往祖母面前走动,让祖母天天笑口常开的才好。” “祖母老了,哪里禁得起你这皮猴子天天过来折腾。”尹氏撇撇嘴,眼里还是有些笑意。 “这可怎么办,筱筱最喜欢来祖母这里了,我还记得新柔姑母还没出嫁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到祖母这里偷糖点吃。” 伍新柔是尹氏的女儿,尹氏生了两个儿子之后,过了很久才生的小女儿,因此很是宠爱,定国公府的嫡女,这婚事还是十分重视的,最后嫁给了成安侯的小儿子。 提起这个宝贝女儿,尹氏笑得更开怀了。 方氏半玩笑半责怪地开了口:“筱筱,这像什么话,没点规矩了,老夫人啊,你就是太惯着她,惯得她越发地不知轻重了。” 伍筱筱听着方氏说话,眼角忽然瞥到放在桌子上立着的一个铜葫芦,不由得惊奇地多望了两眼,“祖母,这是什么,之前可没见到你屋里有这东西?” 尹氏看着这铜葫芦,心也安了几分,一旁一直默默不说话的赵淑巧这会出声了:“三小姐,这铜葫芦是大小姐特地给老夫人求来祈福的。” 这话一出,方氏,伍筱筱和伍珊珊都愣住了,只有顾欣兰和伍玉依旧是一副状态之外,似乎这府里所有发生的事情,她们都不在意。 伍筱筱脸上的神色更是精彩,谁都知道尹氏最不喜欢的就是伍月这个孙女,现下她的屋里居然放着伍月给她祈福的铜葫芦,当下语气也有些僵硬:“大姐哪里寻来的东西,看着倒是新奇。” 伍月和伍筱筱都是这定国公府里的嫡女,就算伍月的母亲身份尊贵了一些,可因为大房这边的赵淑巧和伍薇得宠,伍筱筱也从没将伍月放在眼里,这次就算伍月归来,听说她改变很多,伍筱筱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前伍月是被伍薇误导了将自己打扮成了那副鬼样子,恢复正常回来并不奇怪,时间早晚而已,但是这才回府几天,怎么尹氏对伍月的态度就变了? 先是一个伍薇,现在又是伍月,若是这恩宠都让大房占了去,以后她们二房在老夫人面前,岂不是连句话都说不上了。 云雪从门外报了一声,“老夫人,大小姐来问安了。” 屋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有尹氏泰然自若地看着门外慢慢走进来的绛紫色身影,她发上斜斜的桃花折枝步摇,晃了众人的眼。 一一行了礼,尹氏才说话,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和气许多:“到祖母这处来坐吧。” 赵淑巧的手不自觉地僵了一下,方氏的眼神古怪,伍筱筱则是狠狠地压下了心里的翻天覆地,伍珊珊依旧波澜不惊,顾欣兰伍玉平淡无奇。 伍月没有拒绝,她不认为尹氏会在一夕之间因为这铜葫芦就对她完全改变态度,她今下给她好脸色一些甜头,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夜里平白受的那点委屈,顺便还对暗中搞事的赵淑巧好好敲打一番罢了。 她再帮护着赵淑巧,也不能容许赵淑巧算计到她头上来,所以才要借着伍月告诉赵淑巧,在这个家里不谨言慎行,她荣宠与否,端看她的脸色。 “大姐是从何处寻来的这铜葫芦,筱筱才疏学浅,倒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尹氏也不卖关子,和颜悦色地对伍筱筱说了这成安侯府和太妃铜葫芦的事。 伍筱筱心下不屑,面上却是惊奇地笑道:“原来还有这典故,大姐对祖母真有孝心,若是这铜葫芦真有奇效,我寻个机会也去五丰寺里请两个,我也希望家里顺遂平安,祖母健康快乐。” 赵淑巧不动声色地嗤笑了一声。 凡事第一个做的才是聪明,第二个跟风做的,就是蠢笨了。 五丰寺的确是有铜葫芦可以请,但样式却不是这样的,若是伍筱筱真跑去五丰寺请了,到时候样式不同,免不了要让赵淑巧抓着是非又生事,所以她对着伍筱筱说道:“三妹妹,其实法元寺的铜葫芦才是最好的,毕竟先前太妃的铜葫芦都是在那里请的,我也一直想去,下次可以一块作伴。” 伍筱筱正高兴地就要应下,赵淑巧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啊,法元寺的铜葫芦是最好的,可惜我们平时都进不去,三小姐若是能去,真是沾了大小姐的光了。” 伍筱筱心下狠狠一窒。 法元寺是皇家寺庙,不是皇亲国戚根本进不去,伍月的母亲是郡主,身份头衔摆在那里,当然能进去,她说带着她一块去,摆明就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看着伍月,笑意如钢针,凌厉森冷:“大姐真是好心。” 上辈子伍月和伍筱筱也不对盘,其实伍月也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招惹伍筱筱的事,但伍筱筱跟伍薇也处不来,并不只是单针对她一个,后来伍月才明白,有些人是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就是要跟你过不去,毫无道理可言的,这辈子她本来以为和伍筱筱可以相安无事,可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伍筱筱明显已经因为赵淑巧那几句话记恨上了她。 赵淑巧心里禁不住笑出声来,只要能给伍月招事,她自然是高兴的。 方氏哪里看不出来赵淑巧在挑拨离间,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等柔惠禁足完,也让她跟着一块去,沾沾光,顺带给老夫人尽尽孝心,毕竟她这次,可是让老夫人太失望了。” 打蛇打七寸,方氏一句话就踩住了赵淑巧的痛点,赵淑巧脸上白了白,没有再说话。 这屋里表面上看来其乐融融,其实暗地里谁也不喜欢谁,都是惺惺作态而已。 向老夫人请完安之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尹氏却特地留下了伍月,这便是代表尹氏要让伍月在明芳院里陪她用早膳了,要知道这在以前都是伍薇留下来陪尹氏的,毕竟伍薇是从小就跟在尹氏身边,情分不同于别人,就连伍筱筱都不曾被单独留下过。 赵淑巧出来的时候脸很更差,但伍筱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从明芳院里出来的时候,气得眼都红了。 “真不知道伍殊宁给祖母灌了什么迷汤,不就是请了一个破烂葫芦,也值当祖母对她刮目相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伍筱筱气得口不择言。 伍珊珊拉了拉她的衣角:“三姐,你失态了。” 伍筱筱瞪了伍珊珊一眼,“我们二房就我们两个,你是个木头桩子,话都没两句,还不是都得指望我,不然大房一直都要将我们踩下去,你看看连伍殊宁都能得到祖母欢心,你却还是一天到晚地盯着我,让我谨言慎行。” 伍珊珊又不说话了,毕竟伍筱筱这样的性格她都习惯了。 伍筱筱看她这样,忍不住气结,一腔的不满打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面被弹了回来,更是憋屈,“真看不出来那伍殊宁是这样阴险的人,从前最清高最不屑祖母的就是她,做起戏来,更是一套一套的。” 她身边的丫鬟不敢插嘴,伍珊珊也不回应她,伍筱筱索性转了个头,往后院园林的方向走去。 伍珊珊这才愣愣出声:“三姐,你去哪?” “我去透透气,你别跟着我。”伍筱筱走了两步,脚上顺带地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第二十七章互相合作 伍筱筱往后山园林院的方向走了不多久,就在岔路口遇见了赵淑巧,她倒没在意,只是往前一路走去,她的丫鬟乐心却忽然说道:“小姐,这巧姨娘一直跟着我们,你说她想干嘛?” 同路并不奇怪,可伍筱筱方才没心思理会赵淑巧,没有往深了想,现在乐心这么一提醒,想到这里是去后山园林院的路,跟朝雨院根本是两个方向,按道理来说赵淑巧走的并不是这条路,伍筱筱顿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跟在她后头不远处的赵淑巧。 赵淑巧脚步也停了下来,只是半带微笑地望着她。 伍筱筱看不起赵淑巧,但她不像伍月,直接就将所有的不满和憎恶表现出来,她只是礼貌地问了一声:“好巧,怎么姨娘也要去后山园林院吗?” “心情郁结,想去透透心,没想到三小姐也一样。” 谁跟你这个下贱的姨娘一样,伍筱筱在心里白了白眼,面上不动声色:“二姐禁足都快出来了,姨娘就不要还耿耿于怀了,我只是方才一时走岔了路,若是姨娘要散心,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的言语如同方氏一样毒辣,话里行间都在拿伍薇的事来刺激她,可赵淑巧现在已经并不大在意了,因为她很快就能帮伍薇报仇,狠狠地将伍月踩在脚下,她只要这么一想,面上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妾身份卑微,说话不中听,三小姐别往心里去,方才三小姐出了明芳院,同五小姐说的那些话,妾刚好就在不远处,不小心都听了去。” 方筱筱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你偷听我说话?”她很快又定了下来,就算赵淑巧听去了又怎么样,她要去敢借机生事,到时候别怪她不留情面,“姨娘是个聪明人,左耳进右耳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妾当然是明白的,所以才来找三小姐。” 她呵呵笑了两声,“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就直说吧。” “我一向都说三小姐是最直接爽快的。”赵淑巧慢慢说道,耳上的圆玉珠坠也跟着晃了晃,“今日在老夫人处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大小姐大不如前了,就连老夫人对她都青睐有加。” 提起伍月,伍筱筱禁不住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她能得祖母疼爱,那是她的本事。” “三小姐费尽了心思讨老夫人欢心,结果这大小姐回府没几天,不仅脱胎换骨,现在还在老夫人面前露了脸,我真是为三小姐觉得委屈。” 伍筱筱白了她一眼,既然话说开了,她也懒得做一副虚假客套的模样,“你别以为到我这里来挑拨几句,我就乖乖地让你当枪使,你们大房的争斗不要牵连我们二房来,就算我看不过祖母喜欢大姐,那也是我的事,花无百日红,从前二姐得宠,现在是大姐,没准哪一天就是我,端看个人手段罢了。” “妾只是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合作一次呢,大小姐得了宠,在府里在老夫人面前站住了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姨娘真会说话,我帮你把大姐拉下来,转过头来,还不是给二姐腾位置,到时候好处尽都是你拿了,又关我什么事,我是见不得大姐得宠,可我也不见得一个卑微的庶女在祖母面前耀武扬威的。” 赵淑巧暗自扯了扯帕子,她这辈子唯一觉得亏欠女儿的就是这个庶女的身份,教她处处抬不起头来,可她现在却跟着说:“三小姐你也会说,二小姐只是一个庶女,就算老夫人再喜欢她,也不过是冲着自小就服侍在身边的情分,是翻腾不出什么浪花的,大小姐就不一样了,她与你都是嫡女,她身后还有一个贵为郡主的母亲,从前她骄纵嚣张之时,我们都还要处处忍让,如今她这样厉害,你觉得以后这国公府里,还有我们说话的地吗,怕不是以后都要看她脸色了。” 伍筱筱脸色微变,她与伍月都是嫡女,可伍月命好,有个郡主的母亲,不管伍月才情性情多么不如她,就在这点,她在伍月面前就是矮了一截,从前尹氏不喜欢她和乐仪郡主,处处打压还好,现在伍月居然得到尹氏的喜欢,那就不一样了。 相比起伍薇来,虽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得宠的确让她很不高兴,但庶女就是庶女,任凭尹氏再怎么疼爱,日后也不过是在帮她寻人家时更体面而已,压不到她头上来,伍月就不一样了,她要是站住了脚,首当其冲就是她最大的威胁。 伍筱筱当然没有想到,赵淑巧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她没有想到,以后伍薇也有变成嫡女的可能。 “你想怎么做?”伍筱筱挑眉看她,问道。 赵淑巧知道伍筱筱这是答应跟她合作,眼里的喜色也浓了一些,“大小姐这次回来,不仅脱胎换骨,就连性情也大变,难道三小姐不觉得奇怪吗?” “她掉下了山,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经了大变故,性情大变也是不奇怪的。”在伍筱筱看来,伍月的转变虽然大,但也算合情合理。 “可若她早已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呢?”赵淑巧吐出话来,眼里的阴毒丝丝渗人。 伍筱筱一听就明白了赵淑巧的意思,也跟着说道,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笑意:“是啊,如果她不是我们的定国公府的大小姐,那就不一样了。” 伍月,怪就怪你太过张扬,挡了她的道,这定国公府里出彩的嫡女,只能有她一个。 眨眼之间,伍薇的禁足期终于满了,伍月的跟前清净了好一段时间,这也就代表着,从明天开始,又要在尹氏面前见到她了。 第二天伍月去明芳院向尹氏请安,明芳院里的已经十分热闹了,有伍筱筱在,经常都是气氛热络的,伍薇也很会察言观色,伍月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每次过来请安,听见里屋里一片和睦之气,可等她进去,尹氏不是借故责难就是开口讽刺,气氛总是很紧张,后来她每天的请安就好像例行应付,脸色也越来越不好,通常是到这明芳院里来一遭,问一下安甩了脸就走人,尹氏一天的好心情都会因此被破坏殆尽,那时候她还洋洋得意,觉得十分解气。 后来她失贞回府,接连被禁足,母亲逝去,性情越发的古怪,尹氏看了她越发烦心,就免了她的每日晨昏定省,再也没有来过。 就在她走神发呆的当,一个冒失的婢女忽然疾步走了过来,伍月侧了侧身,那婢女没有撞个满怀,只是微微碰到了伍月的肩膀,迎秋见状赶忙将伍月护了过去,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那婢女显然也是吓了一跳,跪下来就开始求饶。 这里就是明芳院的门口,伍月无心同她计较,又看自己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也没有因此损伤,就让那婢女走了,迎秋本来要说什么,却让伍月拦下了。 “此处是老夫人门口,若是小姐在这里因着一点小事责骂婢女,反而会让老夫人不喜。”同心轻声说道。 伍月赞赏地望了她一眼,那婢女出现得刻意,想来伍薇今天刚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她好看。 不再多想,她定定神,扯出一个最完美的微笑来,在云雪的带领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今天的伍薇刻意打扮过了,晃眼的玫红织锦裙褂之上,斑斓的彩线绣出几朵飞花,举手投足之间飞花流转,直叫人花了眼,伍月不得不承认,伍薇长相出挑,现下胭脂淡抹,斜髻婉约,任谁看去了,都觉得是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一点不像是庶女。 伍月倒是没有刻意再去打扮,她依旧是平常的装束,但还是十分清丽动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伍薇今日是做了准备要将伍月比下去的,却没想到伍月根本没想同她比较,伍薇心下禁不住有些屈辱。 如同上辈子一样,她一进门,原本和络的气氛因此安静了下来,她见完了礼,看了看坐在尹氏旁边的伍薇,慢慢出声:“二妹妹也在,这些日子,祖母可是十分记挂你。” 伍薇正坐在尹氏身旁,“我也十分记挂祖母,后来听说大姐时常侍奉在旁,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母亲身体也不好,身边不能少人,大姐实在辛苦。” 禁足一满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借机叫她让出尹氏身边的位置,伍月抿了抿唇笑,“有二妹妹照顾祖母,我是放心的,前些日子说要学着管这朝雨院的事,也总是腾不开手来,眼看着端阳节要到了,我还想趁着这机会让祖母好好教导我。” 伍薇的笑就僵住了。 以往这朝雨院这些大大小小,都是赵淑巧负责的,若是没有了这份掌事,那里里外外的钱银哪里来,难道祖母真的要让伍月管这朝雨院了。 这时在另一侧的伍筱筱却是惊呼了一声:“大姐……你这衣衫是怎么了?” 第二十八章出大事了 伍筱筱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伍月的衣衫上。 在她的右边肩侧一角,朱红色的印子明显地覆在了上面,十分突兀,伍月敛下了眉,听伍筱筱又开了口:“大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这是在自家里没有外人,若是刚好家里来了客人,真要贻笑大方了。” 伍月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一言一行,身上的一衣一物,代表的都是定国公府的体面,穿着有污迹的衣衫给尹氏请安这么大意的事情,若是平时,尹氏肯定少不了要责骂她。 尹氏看到那污迹,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她倒是没有借机责骂,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当主子的大意,下人们的眼也都瞎了不成,回去好好教训一下身边的下人们,让她们都长点心,别惹了笑话。” 她轻飘飘几句话就揭过去了,将责任归在了下人身上,一点没有责怪伍月的意思,伍月乖巧地应了一声:“祖母教训的是,殊宁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伍薇脸白了白,她没想到,就她禁足的短短一个月,尹氏对伍月的态度竟然一下子转变得这么快。 这个污迹就是刚刚撞了她的那个婢女留下的,伍月看了伍薇一眼,见她面上完全没有计划落空的失落,心下微顿。 她本来以为是伍薇安排一个婢女来冲撞她,污了她的衣衫,让她抢不了风头,再因此让尹氏责怪于她,眼下看来,这个污迹,更好像是别有用意。 这时门外的婆子忽然急慌慌地进来禀报,面上一脸惊骇之色,“老夫人,出……出事了,厨房里的鸡,都……都死了。” 尹氏的手忍不住一抖,连气也有点喘不太顺! 昨晚上后厨里来了几笼鸡,关在杂院里圈养着,厨房的婆子正打算去鸡圈里挑两只鸡宰了,却没想到到了鸡圈一看,鸡圈里的鸡都死了个通透,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这鸡圈里的鸡,鸡都是被割了颈,放血而死,可整个鸡笼里,干净得没有一丝鸡血 ,厨房的婆子直吓得魂不附体。 因着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尹氏便让大家先回去,迎秋和同心知晓了这件事,心里一时间也是毛毛的,在回去朝宁阁的路上,迎秋跟在伍月的身侧,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就连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同心,你看……小姐身上的那污迹……是不是越看越像是……干了的血迹……” 伍月的脚步停了下来,被迎秋这么一说,她也发现这污迹越看越是诡异。 同心想的比迎秋多一些:“既然你能发现这污迹像干了的血迹,怕是老夫人也能。” 如果后厨里没有刚好出现死法奇异的鸡,伍月这身上的污迹也就没什么,可偏偏今日里厨房里死了鸡,伍月身上还有奇怪的像血的污迹,对方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她一点也不慌乱,片刻之间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有人想要把这水泼到我身上来,不如我就将计就计,将水彻底给搅浑了。” 迎秋和同心对望了一眼,细细听完伍月的吩咐,忍不住高兴地出了声:“她们想害我们家小姐,只怕是自己要惹一身腥了。” 家里死了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鸡死得这样诡异,尹氏就不能不在意了,她差人仔细盘问,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着这鸡死得蹊跷,又没能找出原因,一时间府里上下因着这事人心惶惶。 此后又接二连三地生出了一些诡异的事,这死了鸡的问题就开始变得可怕起来,开始是有婢女说三更半夜里见到了白乎乎的身影,传来传去,又是说听见孩童闹女人哭,更离谱的是,老鼠偷吃了点心,害怕的下人们却传成是有鬼怪来偷吃,一来二去,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伍容笔老爷子也被惊动了,被气得连晚膳都吃不下去,直骂着尹氏治家不严。 尹氏才安睡了几个晚上,现下因着这事又烦心得不行,夜里又开始翻来覆去地做噩梦。 伍筱筱和赵淑巧本来只是将死了鸡的由头引到伍月身上去,却没想到这事情在府里越演越烈,还将老爷子也惊动了。 她们没想到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就是伍月,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就越不好收场,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后果。 伍筱筱看时机差不多了,看尹氏心烦意乱便主动过来作陪。 陪尹氏说了几句话,期间又提到了后厨死了那些鸡的事,伍筱筱却忽然一脸警醒,对着尹氏说道:“祖母,我现在想起这个事情,倒有点眉目了,那天早上大姐来向你请安,本来是以为衣衫上的是污迹,现在想想,好像更像是……血……” 她之所以没有那天马上说出来,就是怕尹氏去确认伍月身上的是不是血,说不定还会引出那天在门外婢女刻意冲撞她的事情,如今事情过了几天,尹氏已经被府里的流言折磨得十分疲惫,她现在一提,就算不像,尹氏也会下意识觉得像。 “你看清楚了?你大姐身上的真是血?”尹氏瞪大了眼睛,原本对伍月的怀疑就没消失过,现在又被勾了起来。 “我……我也不能确定……可如果真是血,那后厨死的鸡跟大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不通……” 云彩正站在伍筱筱的身后,她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伍筱筱的后背,满目的惊骇:“三小姐……你的衣衫上……衣衫上也有血……” 尹氏当下被吓得打翻了手上的茶杯,伍筱筱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若不是尹氏就在面前,她恨不得当下就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看个究竟。 她仔细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情,这污迹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原本是伍月身上有类似血的污迹,现在那污迹她身上也有,若是引了尹氏怀疑,只怕自己也要脱不了关系,她强压下心里的惊慌,对着尹氏出声:“祖母,这只是一点普通的红色污迹,不是血,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知道哪里弄到了,白白吓了祖母一跳,我真是该死。” 尹氏现在哪里有心神听伍筱筱辩解,她越想越是害怕,直接就让赶了伍筱筱出去。 伍筱筱出了明芳院的门口,脸色十分难看,一心想的是自己身上什么沾上的这污迹,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个究竟来。 回到自己的房里,她赶忙就脱下自己的衣服,让乐心直接处理掉,方氏这两天陪着尹氏查后厨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听说伍筱筱刚从尹氏那里回来,就过来找她,却刚好碰上伍筱筱脱了外衫让乐心去处理。 她一看这个污迹,想起这府里这几天的流言,也是吓了一跳,面色也缓缓变得凝重起来。 “殊宁那天身上,好像也是这样的污迹!” 方氏并不知道赵淑巧和伍筱筱一块合作对付伍月的事,她一心只以为是赵淑巧要对付伍月,伍月身上也曾经染过这个像血的污迹,那后厨里死的鸡的事情,就能借机引到伍月的身上去,的确像是赵淑巧所做。 但是现在伍筱筱身上也染了这样的污迹,那牵扯进来的,就不止伍月一个人了。 难道是赵淑巧趁着这个机会,将伍筱筱一块拉下水,但这显然十分不理智,二房从不来不干涉大房的争斗,李乐仪还没死,赵淑巧除非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来招惹她们二房。 方氏意识到自己女儿可能是被算计了,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伍筱筱当然也不敢说自己是跟赵淑巧合作了,只是含糊其辞地答道:“今日是我大意了,竟然穿了这样的衣衫到了祖母面前。” 方氏知道这事搞不好就得将伍筱筱一并给拉下去,所以她不得不谨慎起来,唤了身边的王嬷嬷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些天都警醒点,府里这几天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一一来报。” 王嬷嬷赶忙下去张罗。 “娘,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伍殊宁发现了巧姨娘的意图,想一并将我们二房给拉下水?” 伍月从前的性子方氏清楚不过,就算是回府之后性情大变的伍月,应也不会这么做,“如果是殊宁,发现巧姨娘要害她,她要拉下水,第一个也是拉柔蕙下水,而不是二房这边的你。” 乐心在一旁一直不说话,方氏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问道:“你今天跟着小姐,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被方氏这么一问,乐心自然有些紧张,伍筱筱这几天跟赵淑巧走得这么近,她自然是不能告诉方氏的,可又怕是到时候自家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方氏怕不会轻易地饶过她,她努力镇定神色:“奴婢今天一直跟着小姐,就去了老夫人院子里一趟,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她答得这样笃定干脆,方氏反倒是眯了眯眼,目光在伍筱筱和乐心之间游移了好一会,但也没有追问下去。 伍筱筱缓缓松了一口气。 方氏见伍筱筱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血的印记 方氏前脚一走,伍筱筱心里发慌,后脚就让人去找赵淑巧。 赵淑巧听闻伍筱筱身上也染了那个像血的印记,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就抽了空见伍筱筱去。 见了赵淑巧,伍筱筱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了出口:“伍月身上出现那个污迹是怎么回事,你跟我都心知肚明,怎么这个污迹现在会出现在我的身上?还恰恰是我去找祖母的时候!” 赵淑巧听伍筱筱这话,就知道伍筱筱已经有些怀疑她,但她没有急着解释,反而是细细地询问了伍筱筱和乐心,从他们出门到尹氏的明芳院,这中间到底还生了什么事。 伍筱筱已经回忆了无数遍,也是没有想到其中古怪的地方,赵淑巧心思百转,又问了一声:“如果不是你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路上出的差错,这污迹可能在你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就沾上了,只是你自己也没有发觉。” 服侍伍筱筱的人是乐心,所以一听这话,乐心赶忙就开始解释:“我一直服侍着小姐,巧姨娘你说这话,难道是我在害小姐不成?” 伍筱筱自然是相信乐心的,“她是我母亲亲自给我挑的丫鬟,她不会害我,姨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若是受了祖母的嫌弃,最大的得益人自然是你。” “三小姐,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别人不知道,你我心知肚明,我若是要害你,指不定你去老夫人面前将事情都揭穿了,难道我能跑得掉,这分明就是有人要挑拨你我,你可不要被蒙骗了。”赵淑巧叹了一口气,十分委屈地道。 “你是说,这都是伍殊宁做的?” “我知道三小姐你不会信我,可这些天来我发现,大小姐并不是个蠢笨的,她发现那个污迹,自然能想到我们要将死的鸡的事引到她身上去,所以她偏偏给你身上也染了这个印记,拉你下水而不是拉二小姐下水,这样你一定就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是我设计的一石二鸟之计,现在我是没有证据,但要知道是不是大小姐的算计,也十分简单。” 伍筱筱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方才我说了,这污迹最大可能就是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沾上了,乐心是三小姐的心腹,不会害三小姐不假,可就算贴身服侍的是乐心,进进出出的肯定还有其他丫鬟婆子,就算是近不了小姐的身,那未必近不了其他的东西。” 乐心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姐,今天你在挑衣服的时候,明明选的是藕色如意裙褂,雀儿却忽然说小姐穿粉袖绣花蝶衣更好看,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古怪?” 当下人的人建议主子怎么样搭配衣服,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有许多名门大户的女眷,自己的穿衣打扮几乎都是仪容嬷嬷或者丫鬟给搭配的,所以今天雀儿建议的时候,乐心和伍筱筱都没多心。 赵淑巧连忙问:“这雀儿,平日里是在你房内服侍的吗?” “这雀儿平日里不在小姐房里服侍,只是恰好送早膳进来房里,刚好平时服侍的乐灵有时走开了,喊她在一旁打打下手。” 伍筱筱面色一冷,若真的发现这个雀儿有问题,她一定不会轻饶。 她回去院里,就让人去打听这个雀儿的底细,乐灵这么一查,果然问题就出在雀儿的身上。 “雀儿是院子里的下等丫鬟,平日里倒也老实本分,她自小就在府里做工,母亲只是厨房一个仆妇,嫁给了外院的护卫,只是那护卫对她们母女并不太好,听说外面还有了相好,为了哄那相好开心,那护卫变着法子从雀儿和她娘身上要钱,要不到钱就是又打又骂,一直到昨日,那护卫找雀儿,让雀儿来送早膳的时候,在你面前提那句话,不然就对雀儿不客气。” 伍筱筱听得怒火中烧,“看来那护卫是被收买了,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有?” “查清楚了,的确是被收买了,那人恰恰就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同心。” 同心是伍月的贴身丫鬟,这是谁都知道的,伍筱筱气得脸都青了,禁不住冷冷地笑了两声:“好你个伍殊宁,竟这么阴毒,想要让我和巧姨娘反目,你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十章证据确凿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母亲的院子里,将这件事告诉她,敢把手伸到我们二房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真以为自己能管到我们二房来了。” 乐灵知道伍筱筱这事不会善罢甘休了,但她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姐,雀儿这件事也是无辜,她并不是想要害小姐,还希望小姐给她一条活路。” 雀儿跟乐灵还算有几分交情,也是知道雀儿的可怜的,伍筱筱瞪了她一眼,“那雀儿我这院子里肯定是不能留了,但是那护卫……我绝不会放过他。” 说完她就赶去了方氏的屋里。 方氏见伍筱筱满脸怒容的过来,还没开口,就听见伍筱筱恨恨说道:“娘,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个污迹,果然就是伍殊宁搞的鬼。” 接下来伍筱筱就带着乐心和乐灵将这个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方氏听得也是满腔的怒火,“我真是小看了她,想借我们的手对付巧姨娘,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娘,她竟然敢把手伸到我们二房来,一点都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不过是得了几天祖母的宠,就真的以为要做这府里的主了,你可千万不能放过她。” 方氏的手段是厉害的,当下就让人去抓了雀儿和那护卫过来,不过三言两语,二人就全部招了,跟伍筱筱查到的果然一模一样。 伍筱筱怒了眼,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把这护卫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护卫已经吓得失了魂,连连求饶,方氏已然没有刚听到那消息之时的气愤,她现下已经冷静了很多,就在下人准备将那护卫拉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提起了手来,“等等。” 那护卫以为自己有一线生机,哭得鼻涕眼泪都掉了出来,对着方氏一下连一下地磕头。 “我问你,你说是大小姐身边的同心指使你的,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有的有的。”那个护卫把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从怀里拿出一张面值不菲的银票来,“这是她给我的银票,我还没用,二夫人,你看看,这上面的确是大小姐的私印。” 人证和物证都有,伍月这次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 方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那个护卫,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洞来。 伍筱筱气得过去踢了那个护卫一脚,“娘,这下证据确凿了。” 没想到方氏调了个话题,反而问伍筱筱:“你是怎么发现雀儿有问题的?” 她没想到方氏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乐心机敏,先一步回答:“夫人,是我想起今天早上,雀儿送早膳过来,故意提了那件衣服,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氏淡淡扫了她一眼,“我不是问你,筱筱,你是怎么想到,问题是出在自己院子里的?” 她先前问过伍筱筱,伍筱筱可是半点想不出问题所在,怎么忽然之间就找到了一切的症结所在,是谁提点了她? 如果今天那个护卫拿不出证据来,方氏可能真的会以为是伍月,但现在连带着伍月私印的银票都拿出来,这么明显的证据,仿佛是伍月自己做了坏事却巴不得别人发现是她一样,哪有将自己的把柄落得这么明显的,还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同心去做这件事? 方氏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也许她应该再查一查。 这个乐心,似乎也有事情隐瞒。 处置了那护卫和雀儿,送走了伍筱筱,方氏这才对着王嬷嬷说:“嬷嬷,寻个由头,好好地套一套乐心的话,我总觉得,筱筱有些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王嬷嬷这个时候才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夫人,奴婢觉得,雀儿这事,反倒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奴婢觉得,好像有人特意地将这条线送上门来一样。”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便不是我自己多心了。”方氏凝了凝眉,看着自己杯里澄澈微黄的茶水,手指忍不住握紧了一些。 第三十一章不作不死 王嬷嬷没有想错,这条线的确是有人特意送上门去的。 那护卫已被拉了出去,乱棍打死,高门大户里处置一个小护卫,那不是什么大事,雀儿所幸得了乐灵求情,方氏和伍筱筱虽然没有重重罚她,但活罪难逃,直接就发配去了庄子,这便代表雀儿这辈子在府里,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但是雀儿对这个结果十分满足。 田氏在帮雀儿收拾包袱,还是忍不住连连拭泪,倒是雀儿反过来安慰她:“娘,以后未必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又能回府上来呢?” 发配去了庄子里的丫鬟,跟发配去了庄子里的小姐可不一样,小姐是有机会回来的,丫鬟可就没机会了,田氏知道雀儿这么说只是在安慰她,但还是满怀希望地说一声:“娘等着,会有那么一天的。” 雀儿看着田氏,心里满是酸楚,“娘,以后便再也没人敢欺辱你了,你在府里,要好好地帮大小姐,大小姐是我们母女的恩人。” 田氏忍住眼泪,“我会的,若是有一日大小姐得了势,我就求个恩典,去庄子上陪你去,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母女说着说着,抱头痛哭了一大场。 雀儿向伍筱筱坦承的,其实只是一部分实话。 她娘嫁给那护卫不假,但雀儿却不是那护卫亲生的女儿,她爹死的早,在雀儿很小的时候,田氏就带着她另嫁,本以为是寻了下半生的依靠,没想到那护卫只是当她们母女俩是摇钱树,一度要将她卖去窑子里,还是她娘以死相逼才保住了她,最后那护卫将她们母女卖进了国公府里,变着法子地跟她们娘俩要钱,打骂已经是常事了,雀儿也早已经习以为常,她们只有努力地给那护卫钱财,才能换来平静的日子。 然而随着雀儿日渐长大,那护卫竟对雀儿生了歹心,意图染指雀儿,田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雀儿寻了个当,去集市上买了砒霜,准备毒死那护卫,然后自杀。 然而就在她准备下毒的时候,伍月找上了她。 雀儿依稀记得那天见到高高在上的伍月,她冷漠的眸子里跳动着嗜血的光芒,她同她说:“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仅此而已。” 她教她怎么为自己脱罪,怎么一步步去构陷那个名义上的继父,终于帮得她们母女重见了天日。 离开府里的时候,雀儿朝着朝宁阁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报答大小姐的恩德了,她会在庄子里为伍月立长生牌位,日日为她祈福。 雀儿离开了府里之后,同心回来跟伍月禀报:“小姐,雀儿已经平安地离开了,二夫人也没有动静。” 伍月正拿着剪刀在帮院子里的花修剪枝叶,闻言放下了手上的剪刀。 “这火还差点火候,我们该去煽煽风了,回府之后都没去过二妹妹的朝未阁,应该去走一转才好。” 伍薇听说伍月来了,倒有些惊讶,她又记起赵淑巧的叮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阵子都不要跟伍月起任何的冲突,她知道赵淑巧是在盘算着什么,所以也很沉得住气,禁足期完之后,除了尹氏的明芳院,她哪里都没有去。 伍月到了门口,就看见伍薇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一言一行十分恭敬乖巧,完全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大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大姐。” 伍月只是摇头,“我们姐妹之间不用那么客气。”说着,她还亲密地拉起了伍薇的手,伍薇的笑有一点僵,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伍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上次她在伍月手上吃了亏,这次是不会大意了。 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伍薇身边的丫鬟彩梅彩英赶紧张罗着让下人去做点心,奉热茶。 两人客套了几句,伍月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吐出话来:“今天我过来你这里,其实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帮忙?” 找她帮忙?伍薇心下冷笑,面上却依旧十分热络:“大姐说的是什么话,你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我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做。” 伍月这才皱深了眉头,“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二妹妹……后厨死了鸡的事,你是知晓的。” 这件事伍薇当然知道,她还知道这件事是赵淑巧设计的,只是赵淑巧没告诉她要做什么,如果伍月是来她这里套话的,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她回道:“府里因为这件事闹翻了,祖母也是烦透了心,不过这事不该我们烦恼,我相信祖母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从前你我之间诸多误解,我对你也并不好,大姐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希望从前的事情都翻了篇,一笔勾销了去,实话说,这些日子里我因着这事坐立不安,若是你有点消息,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安个心。” 伍薇听伍月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几分。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来服软的。 从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现在知道担心害怕了! 可是太晚了,伍月,伍薇暗暗咬了咬牙,她等了那么久,就是等她无限凄惨的那一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脸上的笑已然有几分不屑了,“大姐,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晓,你就是找我也没用,有那个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帮祖母分忧,解决这件事吧。” 伍月听完,好像恼羞成怒的样子,“伍柔蕙,别给脸不要脸,我都低声下气地同你说话了,你别得寸进尺。” 看伍月终于露出了本性,伍薇按捺不住眉眼里的得意,凉凉地开了口:“大姐,你找我麻烦也没有用,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大姐,你怎么会这样紧张,难道那后厨死的鸡,跟你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伍月一下子将杯子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一定是你跟祖母说了什么,让祖母以为那后厨死的鸡跟我有关系,所以祖母才不见我的,是不是?” 这个消息让伍薇有些许惊愕,原来现在尹氏已经又不待见伍月了,想来是因为后厨的鸡对伍月起了什么疑心,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得意地撇了撇嘴,“大姐,祖母不愿意见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她不见你,你来为难我又有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祖母的屋外,你让个小丫鬟故意撞我,故意在我身上染了个血迹,我现在是找不到证据,若我找到了证据,我一定在祖母面前讨个公道。”伍月气得发急了,将那点心直接就朝伍薇身上扔去。 伍薇气得脸发紫,但她依然记得赵淑巧的吩咐,生怕这又是伍月的另一个计谋,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 等到伍月撒泼完毕,彩英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禁不住气愤地说道:“小姐,大小姐欺人太甚了,怎么能这样来欺负你。” 伍薇狠狠地拍去身上的脏乱,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地:“帮我更衣,我要去祖母那里。” 血迹? 后厨死的鸡? 送上门来作的死,她就成全她! 眼看着伍月在伍薇处演了好大的一出戏,迎秋和同心想起方才伍薇那气得都发紫了却又无可奈何的脸,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伍薇,伍薇却敢怒不敢言。 “小姐,你一走,二小姐就带人去了老夫人的明芳院。”同心得到了消息,对伍月说道。 伍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眉眼里闪过一丝微光。 第三十二章被玩弄了 伍薇到了尹氏的院子里来服侍她用晚膳,伍月到她房里来撒泼这个事,却是一点都没有提,正在张罗地布食,屋外有人来报:“大小姐过来给老夫人问安了。” 伍薇手上一动,手上的筷子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 尹氏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伍薇却是怯生生的,“祖母……我……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尹氏关怀地问了一声,见伍薇面色有异,看向了她旁边的彩英:“二小姐这是怎么了,病了也不知道照看着,还不赶快去请大夫。” 彩英扁了扁嘴,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老夫人,小姐这哪里是病啊……小姐这是给吓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尹氏闻言,脸色就是一沉。 “大小姐今日到二小姐的朝未阁来,走的时候,二小姐发现大小姐的衣衫上似乎有血。” 伍薇连忙出声:“彩英,别乱说话,天色昏暗,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奴婢当然知道,但是禁不住这府里最近生的这么多事,二小姐当时就吓坏了。” 尹氏沉默不语,今天这伍筱筱到她这里来,衣服上也发现了带血的污迹,这些事让她眼皮直跳,心悸得发慌,这些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串联在一起,让她不多心也不行。 她闭了闭眼,唤来了身旁服侍的云彩:“让大小姐回去吧,就说我今天心烦着,谁都不想见。” 伍薇得意地笑了笑,将阴毒都掩在了如墨的夜色之中。 有她在尹氏身边一刻,伍月就别想在尹氏面前讨了好处! 方氏正在用晚膳,这个时候王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着方氏道:“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明芳院一趟。” 方氏也没了用膳的心情,带着王嬷嬷赶忙就去了明芳院。 赵淑巧已经在里屋服侍着了,二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见着方氏进来,尹氏对她出了声:“府里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上上下下人心不安,方才淑巧提议,请个法师来家里看看,一来府里近来并不太平,也应该做场镇宅驱邪的法事,二来府里人心惶惶,总要安定人心,别让这事情越演越烈。” 方氏心里微微一跳,听见是赵淑巧的主意,心里暗暗思量,脸上却是笑着应道:“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尹氏揉了揉发昏的额角,继而慢慢地出了声:“这阵子我也有些乏了,有淑巧和柔蕙在身旁服侍着即可,其他人便可不必过来请安了。” 方氏闻言,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赵淑巧,随后应了一声,“是。” 从明芳院出来,方氏的脸就没缓和过。 伍薇才禁足出来,马上又变成了尹氏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方氏还想不明白其中的蹊跷,就真是白活了,原先伍月陷害伍筱筱的事情她本来就觉得太蹊跷,现在看来,果然不是那么回事。 赵淑巧这一招真是玩得漂亮,既让伍月和她们二房结下仇,还能因此得到最大的利益。 她心上莫名地燃了一把火,直烧得她红了眼。 尹氏这个吩咐,最高兴的莫过于伍薇,然而赵淑巧却是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伍薇还在洋洋得意:“我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血迹和后厨的死鸡。” 赵淑巧几乎都要晕过去了,“不是让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吗?” “娘你费尽了心思,不就是为了让祖母重新讨厌她吗?现在祖母已经不让她来这明芳院请安,只让我们母女亲近,这难道不好吗?” “这当然是好的,这也是我原本的目的。”只是那是原本的目的,如果今日里伍筱筱的身上没有发现那个污迹,没有将她一并拉下水来,借着这污迹引起尹氏的疑心,那是最好的。 但赵淑巧没法告诉伍薇这其中的利害分明,她现在满心想的是,方氏肯定会因为这事,将罪责都算到她头上来了。 但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多想也没用了,眼下最容易的是趁热打铁,不能让伍月有翻身的机会。 第三十三章阴森诡异 这边伍筱筱被尹氏一并也疑心了,这让她十分恼火。 再见赵淑巧的时候,她的语气也十分不善:“事情都准备好了吧,可别临时出了什么差错!” 她自然知道伍薇和赵淑巧目前深得尹氏信任的事,所以对赵淑巧的态度也没之前好了。 赵淑巧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事,只能苦笑着说:“二夫人不知道你我合作的事,只怕现在是将我恨上了,以为是我在害你。” “我会同我娘好好说,你其他的别管,好好安排这事就行。” 得了伍筱筱的保证,赵淑巧安了一半的心,然后说道:“至于大小姐那边,就要麻烦三小姐走一趟了。” 在府里的这几个小姐,除了每日去尹氏那里请安能见到之外,私下倒是很少往来。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因着李乐仪身体不好,府里的很多事务也不能交给一个姨娘操持,所以更多的时候是方氏在帮忙尹氏持家。 眼看着就要春末,院子里的许多花都凋落衰败了,正是要大更换的时候。 伍月院子里的花也正好要换,以往都是方氏身边的王嬷嬷亲自来走一趟,但这次是伍筱筱自己亲自过来了。 伍筱筱才走进伍月的朝宁阁,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按道理来说,这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是丫头婆子,可今天朝宁阁里却是安静得有些过了头了,屋里出来接待的也就迎秋一个人,伍筱筱带着那下人们进了院子,亲眼看着一盆盆花被搬走,再放上新的,等到全部都更换完,下人都退了下去,就更觉得这朝宁阁里有些荒凉。 迎秋今天脸上的粉刷得有些白,看起来怪渗人的,不知道为什么,伍筱筱觉得那里屋里正吹出一阵阵的凉意,诡异得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知道三小姐要带人来换院子里的花木,大小姐一大早就让下人们腾出地来,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地冲撞了,屋里只留下我跟同心服侍着。”迎秋同她解释。 伍筱筱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是伍月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小姐特意过来,大小姐请你进去喝杯茶,坐坐再走。” 她本来想拒绝,但是又觉得自己走这一遭,就这么走了太过刻意,只能按下心里的不快应下了,“那我就同大姐坐一坐再走。” 伍筱筱带着乐心才走进屋里,就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停下了脚步,“你们这屋里熏的是什么香,味道这么奇怪?” “回三小姐,这是百里香,香味有些浓郁,你许是一时闻到了有些不习惯,一会就好了。” 这味道……浓香里居然带着点奇异的骚臭味。 伍筱筱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看见乐心也是一脸的不舒服,才确定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她往里屋走了两步,就见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小团白色的皮毛,迎秋赶忙就将那皮毛捡了起来,急忙同伍筱筱解释:“今日里云品庄的掌柜送来了一批上好的狐毛,应是下人没有打扫干净,让三小姐看笑话了。” 这才是春天,现在就让人送皮毛来做衣裳,是不是太早了些? 伍筱筱已经十分不愿意在这屋子里呆下去了,她今日穿着厚重的春衫,但这屋里的确冷得有点摄人,她的手都有些冰了。 她心下打定了主意,一会见到伍月,说几句话就走,这渗人的鬼地方,她可一点都不愿意多呆。 “三小姐在这里先坐一会,喝点茶,吃吃点心,我家小姐很快就出来了。” 等到迎秋奉上了热茶和点心,伍筱筱已经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温暖的茶水暖了她的手,她这才问道:“乐心,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有些冷得过头了?” 乐心也是心有戚戚,“小姐,我觉得这大小姐的屋里有些邪门,方才我走在你后面进来,听到身后好像有声音,回头看过去,好像看到一条白色的尾巴,不知道像猫还是像狗的,只是再看,就不见了。” “你是自己吓自己吧,大姐的屋里可是从没养这些东西的,更别说我们府里严密得,平时就算是一只野猫也没出现过。”伍筱筱让乐心说得心里毛毛的。 这话才落,角落里一声异响,惊得伍筱筱和乐心都是一跳,朝着那方向看过去,果然就是一条白色的尾巴,毛茸茸的十分吓人,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那尾巴就瞬间消失在了眼前,伍筱筱和乐心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那珠帘掀了开,伍月从帘后走了出来,她的一张脸也是雪白雪白的,那唇色却红得像鲜血一般。 第三十四章突然发疯 伍筱筱心跳得飞快,只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濡湿了,后背一阵凉意,整个人如同泡在冰水之中恍恍惚惚,她极力地抓着乐心的手,才控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 她忽然想到赵淑巧说的那些诡异的话。 这个回府之后脱胎换骨性情大变的伍月,已经不是她的大姐了…… 许多可怕的可能性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飞过,她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了,乐心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也有些慌了神,在她看来,伍月虽然打扮得有些不雅,但还没到十分吓人的地步,为什么伍筱筱看到她会吓成这个样子。 “三妹妹,你怎么了?”伍月一副被伍筱筱吓到的样子,见伍筱筱冷汗布满了额际,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帕出来,就要帮伍筱筱擦拭。 伍筱筱眼看着伍月拿着那条锦帕,上面绣着夕阳湖水,那明灿灿的阳光洒在湖面之上,如铺上一层红光,诡异得就像流了一河的鲜血。 她吓了一大跳,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伍月的屋门口,乐心吓得不轻,追着伍筱筱就跑了出去。 赵淑巧正在等伍筱筱回复伍月院子里的消息,看见伍筱筱急匆匆地从朝宁阁跑出来,急忙就跟了上去。 乐心看到赵淑巧,似乎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对着赵淑巧说道:“巧姨娘,小姐不知道这突然是怎么了,好像被什么惊吓到的样子,你快帮我看一看。” 伍筱筱跑出了很远,确定朝宁阁已经在身后很远了,终于停下脚步了,等到神智清醒了几分之后,就听见赵淑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正高兴地抬起头来,就看见赵淑巧的脸忽然化成了一个狐狸的模样,正长着血盆大口要来咬她,她一巴掌就拍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在赵淑巧脸上刻出几条鲜红的印记,赵淑巧也愣住了,然后就听见伍筱筱大声喊叫起来,“走开……走开……你走开……” 这里是在人来人往的庭院边上,伍筱筱的喊叫声很快就惹来了许多人的注目,院子里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伍筱筱还想冲上去撕打赵淑巧,乐心和围上来的几个下人赶忙上去拦住,乐灵也一边拉着自家小姐,不忘喊道:“快,去通知二夫人。” 然而伍筱筱只是撒泼了一阵,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这下大家都吓得够呛,喊人的喊人,请大夫的请大夫,而被伍筱筱莫名其妙撕打了一顿的赵淑巧狼狈地站在原地,至今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因这里距离尹氏的明芳院是最近的,所以伍筱筱被送到了尹氏的院子里去,方氏和伍珊珊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来,看到已经昏迷了的女儿,方氏强压下心疼,森冷的眼神如刻骨的刺刀,狠狠地瞪向乐心和乐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乐心和乐灵已经害怕得面色惨白,只能哆嗦地回道:“我们也不知道,本来今天去跟着小姐去给大小姐的院子里送花,小姐就突然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跑了出来,而后在外头遇上了巧姨娘,小姐就发疯了一样追着巧姨娘打,接着就晕过去了……” 尹氏心里跳了一下,就听见赵淑巧柔柔低低的声音响起:“怎么去了一次大小姐的院子里,就出事了?” 听见赵淑巧的说话,方氏一下子就望了过去,眼里如淬了毒,十分摄人,“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人都在,筱筱就只抓着姨娘你撕打不放呢?” 赵淑巧本来是想借故将祸水引到伍月的身上去,没想到方氏一点都没被她的话牵着走,反而是认定了这事跟赵淑巧有关系。 “大小姐呢?”尹氏沉着声音,问道。 这么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伍月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这时候云彩从外头回来,对着老夫人也禀报:“大小姐方才也受了惊吓,在院子里晕过去了,大夫人也请了大夫在那边看着。” 尹氏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心神俱疲,眼前一黑,跟着也晕了过去,府里瞬时乱成了一团。 方氏压下了滔天的怒意,让人带着乐心和乐灵走了出去。 乐心知道这次方氏是真的动了怒,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对着方氏将赵淑巧和伍筱筱合作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方氏听得又惊又怒,牙齿咬得生生发疼。 半夜里伍筱筱终于醒了过来,方氏正露出一半的笑容,然而伍筱筱却好像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大喊大叫个不停,院子里的丫环婆子是又按又抱的,十分困难才制住了她,而后等到伍筱筱终于闹腾得累了,这才又昏睡了过去,这么一下就大半夜过去了,此时的天际正微微发白,方氏经过这一夜,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两鬓也好像出现了几丝白发。 大夫在屋里帮伍筱筱看完了诊,一脸的晦暗不明,他语气里有些犹疑,“夫人,三小姐这个样子,不像是受了惊吓,这症状……更像是中了毒。” 方氏脸色大变,“大夫,你可诊清楚了,确定是中了毒吗?” “夫人稍安勿躁,这毒性看来应是很浅,只要吃下几副解毒的药剂,三小姐就能慢慢回复正常了,只是这毒有些霸道,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怕是日后不能受大的惊吓和刺激,不然对身体有损。” 确定伍筱筱没有大碍,方氏这才忍不住红了眼眶,伍珊珊过去扶着方氏,体贴地拍了拍母亲的背,方氏压下满腹的心酸,定了定神色,“三小姐中毒的事情,还望大夫不要声张,只说是受了惊吓便好,毕竟对三小姐的名誉有损。” 定国公府请的大夫当然不会是什么无名小辈,自然是在这些大家族里来来往往的,看的多了去,都是十分聪明的,接过王嬷嬷打赏过来的银子之后,他慢慢道:“夫人且宽心,都是明白人了。” 乐心听说伍筱筱是中了毒,急忙求到了方氏的面前,“二夫人,我之前听三小姐说,巧姨娘要给大小姐下毒,现在大小姐也出了事,我想应该是这次三小姐去给大小姐送花,不小心中了巧姨娘给大小姐下的毒,无辜受了累。” 方氏看着乐心就是一阵气闷,“让你看着小姐,没想到你竟任由着小姐胡闹,现在小姐的身旁离不了人,这事我容后再慢慢跟你好好的算。” 伍珊珊眼里也有些担忧,“娘,这事原本是三姐先起了要害大姐的歹心,没想到不小心将自己搭了进去,怪不得旁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三姐好好地休养,你一晚上没睡,不要再因着这些事情伤了神才是。” 方氏握着伍珊珊的手,声音气得带了几分颤抖:“你真以为是你三姐不小心中了毒……”赵淑巧怂恿着伍筱筱跟她合谋,现下计划完成得都差不多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能让伍筱筱成为她最大的威胁! 好你个赵淑巧,你可真是厉害! 这边的朝宁阁里,原本应该中毒在床的伍月却一点事也没有。 迎秋到现在还是一阵后怕,“大小姐,这次还好是你警醒,没有喝下房里新换来的茶叶,不然现在你可真的就要跟三小姐那样发了疯。” 赵淑巧的心思十分歹毒,只要这伍月中了毒,起了疯症,是非黑白到时候就任由她说了,在她卧病在床的期间,她就只能任人宰割,想来接下来的那场法事,才是最后的重头戏,赵淑巧一步步地构了局,做的所有铺垫,为了就是最后的这场大戏。 她二叔这些年来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而是这方氏的手段太过厉害,赵淑巧从前都不敢去惹她,可想而知她还是畏惧方氏的,她以为这伍筱筱可以给她当枪使,没想到这回是给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她走到院子里,看着在夜色下忙和成一团的下人们,眼神冷了冷。 “小姐,院子里的花木都换成新的了。”同心的声音响起。 “我这里的换了,明天应该把二妹妹院子里的一起换了才是。”她意味深长地吩咐道。 被换下来的花木花团锦簇,斑斓满目,在夜色里陡然成了一抹亮丽的风采。 #####祝国庆快乐,嘻嘻嘻! 第三十五章一场大戏 府里两个小姐都出了事,连尹氏都急晕过去,所以这场法事被提前安排了下来,伍容笔和伍重霖伍重为都到了场,可见对这场法事的重视。 京城里请大师到家里祈福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所以这事没有耽搁地就确定了日子。 尹氏一大早就开始斋戒沐浴,到了时辰,大师带着几个弟子进了府里,一身明黄僧袍的大师出尘脱俗,布了做法事的场地,准备好一应材料,接下来便是等时辰到,就可以开始法事了。 尹氏坐在主位之上,十分恭敬地问道:“府里近来不太平,还望大师多多尽心。” “施主放心,国公府是正气之地,法事过后,自然会家宅平安,事事太平。” 尹氏只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好了大半,“那就有劳大师了。” 赵淑巧跟在尹氏的旁边,这时候也跟着问:“不瞒大师,府里近来怪事频发,上上下下都是人心惶惶,现在距离做法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能否帮忙看看,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自然是可以的。” 大师朝着身旁的小和尚点头示意,小和尚敲了敲木鱼,他摸着佛珠在院子里走了一遭,嘴上念着经咒,而后忽然凝着眉问道:“府上近来可有远游归来的人?” 尹氏连忙摇头,“这倒不曾。” “这便有些奇怪了,我算了一下,府里应该是有在外归来之人。” 赵淑巧略犹疑了一下,“这……大师,曾经出外近日回府的算吗?” “这自然也是算的。” 张嬷嬷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大小姐吗?” 尹氏眉上一跳,自然也十分紧张,“大师,这个在外归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师不说话了,只是闭着眼睛,嘴里不住地喃喃说着什么,尹氏看得心焦,久久等不来回复,只能干瞪着眼着急。 伍月这个时候在迎秋和同心的陪同下突然出现了,赵淑巧见到她,不禁有些诧异,她原以为伍月中了毒还卧病在床,但见她现在的样子,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伍月瞒骗了,心下就是一沉,但她还是十分镇定,因为今日不管伍月有没有卧病在床,她都跑不了! 尹氏看见伍月,面色不善,“你身子不舒服,不在自己房里呆着,还出来做什么?” “回祖母,殊宁听说今天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来家里做法事的大日子,说来也奇怪,这大师进门之后,我便觉得神清气爽,当下就起身赶过来了。” 尹氏心下惊奇,显然对伍月的话也十分信服,“那你便留下一块看这场法事吧。” 伍薇是家里的庶女,她不能出席在这种重大的场合,伍筱筱还在休养,伍晨和伍锦良站在了左侧,见着了伍月到来,伍晨摆过脸去,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昨天伍月假装出事,李乐仪着林嬷嬷特意过来探望,伍晨对于她经常让李乐仪担忧的行径显然很不理解,今天更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 大师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也看到了伍月,但眼神并没有在伍月身上多加停留,只是对尹氏说:“府里的确是有邪物作祟,而那邪物,的确是在外归来的人带回来的。” 赵淑巧惊呼出声来,“难道这邪物,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伍月身上,有厌弃,害怕,不解,更多地是惊惧。 “大师,我想问一下,是所有出了远门归来的人都有可能将这邪物带回来吗?” 黄袍袈裟的大师对上伍月深不见底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眼神却苍老得像活了大半辈子一样,这种认知让他禁不住背脊发寒,他答道:“是的,施主。” “那敢问大师,近日又是多近,在外又是多远?” “这……” 张嬷嬷见状,赶忙跟着道:“大小姐,近日里回府的人,确实就是你啊。” “嬷嬷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府里上上下下人口众多,外出采办的管事也是出远门的,回家探亲归来的下人也不少,怎么就只能说是只有我们小姐一个人呢?”迎秋淡淡讽刺道。 尹氏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国公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若是这样算起来,出外归来的人的确是有不少。 张嬷嬷连忙改口:“奴婢也是一时疏忽了,只是想到近日刚回府的,第一时间就想到大小姐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大家当时听到大师的这句话,第一时间也是以为伍月。 “府里人口众多,若是真的要查起来,只怕不知道要算到什么时候了,大师,你可有法子找出这个带邪物归来的人是哪个?”赵淑巧这时候开口问道。 大师又恢复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办法自然是有的,只要是邪物,就会有些蛛丝马迹。” 赵淑巧听完,又接着问:“那找到了这个带邪物归来的人之后,可有什么化解的方法吗?” “倘若那邪物只是被带回来,在府中作祟,这场法事做完之后,府上自然就会顺遂平安,倘若邪物已然侵占了那人的心神,那人便不能在留在府中,不然迟早要出更大的祸事,累及全府。” 尹氏一听要累及全府,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急切,“那依大师看,我们府里现在这个邪物,是什么样的?” 大师只是摇头,“方才我已察觉府里的祸乱之气,看来这邪物并不简单,老夫人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麻烦大师帮我找出府里这个邪祟之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尹氏重重出声。 他们一言一语之间,伍月已然听出了大概。 原来这就是赵淑巧最终的目的,这个大师很明显就是她请来的,那口口声声的邪祟,明里暗里指的就是她,只要最后确定了她是这个邪祟,为了安定府里上下人心,为了府里的平安太平,这府里,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这事传出去,她的声誉没了,一辈子也就是彻底毁了。 大师忽然坐定下来,小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一下一下,那串浑圆厚重的佛珠在大师指间一个个地流连而过,他单手竖在胸前,嘴中喃喃念着咒语,手上猛地抓起了一把符纸,呼啦一下就扔向燃着的烛火,火灰四散,如飘絮般四散在天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师的一举一动,眼里满满都是虔诚的崇敬,从头到尾只有伍月冷眼旁观,好像看个戏子一般的淡然处之。 佛珠在指间里不停地滑动,伍月微眯起了眼睛,大家都被那大师跳大戏一般的把戏吸引了目光,她却看见了,那燃着的香烛摇曳了一下,随着大师的步履之间,烟雾慢慢地换了方向。 “施主请看,那邪祟的位置已经推算出来了。”说话之间,那大师肃着眉眼,一脸的冷然,指着那烟雾说道。 众人顺着这烟雾的方向看去,还是赵淑巧先发了话,“这不就是朝雨院的方向吗?” 张嬷嬷也跟着附和,“这朝雨院里,近日出外归来的,就的确只有大小姐一个了。” 尹氏看着伍月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怀疑,惊惧,到现在,已经是九成的厌弃了,“殊宁,难道这邪祟,真是出在你身上?” “祖母,只凭这区区几句话,我毕竟是这定国公府里长孙嫡女,怎么就能轻易认定我是这邪祟呢?” 赵淑巧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小姐,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可大师说了,在外归来的人,那烟雾也是指着朝雨院的方向,若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两个巧合加在一起……” “祖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巧合,但殊宁绝对不是邪祟,求祖母相信我。”伍月面上的表情已经是委屈到了极致,“我的确是近日才归来府里,那邪祟也是出现在朝雨院的方向,但这府里有人看见我作祟了吗?殊宁从回府里来,一直谨言慎行,也是从未犯过错处的不是吗?” “大小姐,事到如今,妾有些话不得不说了,你从回府里来的确是未犯过错,但这恰恰就是最大的疑点,这府里上下都是知道你的脾性的,若是三天没有闹出事情来就已经是奇怪了,更别说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就是脱胎换骨,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乐仪郡主 “敢问姨娘,难道殊宁就会一直是惹是生非不懂事的性子吗?吃一堑长一智,就凭这点就说我是那个邪祟,也太过牵强了,至于姨娘说我如今的模样,好似脱胎换骨,那不过是因为我在牛角村里恰好遇上了一个贵人,得贵人点化,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张嬷嬷赶忙出来道:“大小姐,奴婢可是奉命去那牛角村里接你回来的,那时候可真不曾听说过什么贵人不贵人的。” 赵淑巧虽然脸上依旧是温婉恬淡,但眼里还是禁不住露出了一分喜意,“大小姐,我知道你也是被那邪祟占了心神,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可眼下大师在这里,他一定有法子能帮你的,你就不必再说什么贵人了,若是真的有那贵人,为何你从前不说,非要等到现在才说?” 她这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了,伍月现在再说什么贵人,完全就是凭空捏造,一点信服力都没有,更直接把邪祟的名头安到了伍月的头上,伍月就算极力否认,那也是因为她自己被侵占了而不自知。 一旁不做声的大师也出了声:“被邪祟侵占了心神的人,的确很有可能自己也不知晓。” 赵淑巧满意地看了一眼故作深沉的大师一眼,接着说道:“大小姐,妾知道你一时知道这个消息也很惊慌,但这府里都是你的亲人们,难道还会害你吗?老夫人也是想你好,想这国公府里平安顺遂,大师定会想办法去化解你身上的邪祟,如若不然,等到府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那可就来不及了。” 张嬷嬷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提醒:“大小姐你一回来,二小姐就好像被迷障了一样,做出那等错事来,要知道二小姐从前最是善良大度的,奴婢当天也是不可置信的,如今想来,只怕是二小姐也是被邪祟所迷了呀,老夫人心神不宁,府里怪事频发,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抬高了伍薇的身价,将她做的错事说成是被她这个邪祟所迷惑,伍月都快要为赵淑巧和张嬷嬷这一唱一和鼓起掌来了,尹氏听了她们这些话,若是原本只有九成的怀疑,现在就是百分百地认定,她就是那个邪祟了。 “老太爷,这事我关乎我们国公府的命运,还牵扯了一位嫡小姐,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一切还凭老太爷定夺。”尹氏的脸色十分沉痛,“怪力乱神之事虽不可尽信,但眼下府里祸端甚多,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伍容笔显然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单凭这大师的三言两语,怎能这么轻易地将这名头套在伍月的头上,要知道,若是真定了她是邪祟的事实,这个定国公府的嫡女,所有的前程就都要毁了,府里从此就只能放弃她了。 所以他一时也很难决定。 “祖父祖母,若是你们执意认定我就是那邪祟,那殊宁还不如一死以证清白,也好保住这国公府的声誉,免得遭人诟病。”伍月言语之间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一下子就跪了下来,从头上一把扯下了发钗,抵在了自己的颈间,惊呆了伍容笔和尹氏。 赵淑巧没想到伍月居然这么狡猾,居然会出这一招,心下巴不得伍月真的一下子刺下去才好,但她知道伍月不过是在做做样子吓唬人,并不会真的刺下去,她忍不住又说道:“这邪祟竟然这样厉害,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来迷惑人……” 正在僵持不下之间,一道凌厉华美的声线乍然响了起来:“谁敢污蔑吾儿是邪祟,先站到本郡主面前来再说。” 伍月抬头,就见她的母亲乐仪郡主,此刻正带着一众的奴婢护卫们,款款走了过来,她面上依旧带着几分病气,然华服之下的腰杆却挺得十分笔直,鎏金的宝石发冠步步生辉,织锦上的彩云大气华贵,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谁也没有想到一贯多年卧病在床的乐仪郡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连伍月也是没想到的,而此刻她的那个架势,大有豁出去不善罢甘休的觉悟,伍月意识到,今天这府里若是真的有人敢动她,她母亲绝对会拼了这条命来护住她,就好像上辈子她虽然失贞,牛角村里来了人将这事到处宣扬,她母亲还是千辛万苦地保住了她一样,两世为人,她都受到这个女人无限的温暖庇佑,方才伍月只是假意哭泣,现在眼眶里却是真正的布满了泪意。 尹氏的脸色只能用作焦黑来形容了。 伍容笔对李乐仪还是有几分让步的,但在家里,他也是李乐仪的家公,所以他先开了口:“这事情现下也没定论,郡主大可放心,有我在这里,就不会委屈了任何一个人,你身子一贯不好,还是先回去好好休养。” 李乐仪对这个公公,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也相信他的为人,但还有尹氏在这里,尹氏和赵淑巧,她是一点也不会相信的,“老太爷,我不是不信您,但事关我的殊宁,我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免得我可怜的儿遭人算计了去。” 尹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郡主说话不用夹枪带刺的,这里没人要算计你儿,只有那邪祟要来害我们定国公府。” “老夫人莫气,是有邪祟要害定国公府,还是有人在搞鬼,很快就能查个清楚,乐仪听说近日里你因着这事伤了神,还晕过去一回,自然是坐不住了,之前是我没能管事,才让老夫人你事事劳心,现下我在此处,老夫人只当在一旁好好歇着便是。” “你倒是好大的架子,有你这样对婆婆说话的吗?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尹氏气得狠了,指着李乐仪,气都快喘不过来。 伍重霖看自己的母亲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终于忍不住对李乐仪道:“乐仪,此下府里众人都在,还需顾着母亲的颜面。” 伍容笔也觉得李乐仪有些过了,开口说道:“郡主是不是连几分薄面都不准备给我们留了?” “老爷,老太爷,这里有你们在,你们定是能把事情处理出一个圆满的结果,乐仪也是心疼老夫人,不忍心她再劳心劳力而已。”李乐仪卧病在床这么些年,除了一双二女,已经没有什么是她所在意的了,自从赵淑巧怀了伍薇开始,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再和伍重霖相敬如宾地在一起,后来生伍晨,也是为了争一口气,现下她尊敬伍容笔,给他面子,旁人的面子,那就算了吧。 伍容笔听出李乐仪的意思,他也知道尹氏这么些年的确不像话,伍重霖也有不能否认的错处,何况郡主还为伍家生了一个长子嫡孙,算起来的确是伍家欠她良多,再者定国公府里声势如日中天,跟李乐仪背后的秦王府也离不开关系,她这么些年来闭门不出,闲事不理,今日里拖着病体还出来,可见伍月这个事,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所以他对尹氏说:“这事有我和重霖在,你便安心休息吧。” 尹氏心一下子就冷了,“行,我不管了,这府里的事,我以后都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转了个身,回去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李乐仪和伍月,目光里散出毫不掩饰的怒意。 李乐仪这才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伍月说道:“宁儿,起来吧,你放心,有母亲在这里,无人可欺你。” 近日若是李乐仪没有出现,伍月也有自信能在赵淑巧手下全身而退,不过过程要艰辛一些就是了,现下李乐仪在,伍月知道,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她不禁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要强了,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承担,她原本怕李乐仪会为她担心,现下看来,一无所知的李乐仪才是最担忧的。 赵淑巧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苦心经营起来就快成功的局面,因着这李乐仪的出现全部都被打断了,时隔多年再次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却不复青春明媚的女人,心底里最深处那极致的恶毒和怨恨,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 她这辈子最恨的女人,就是这个府里最最尊贵的郡主,李乐仪! 李乐仪回头,看着面前道貌岸然的大师,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威严,“不知大师师承何处,寺宇又在何处,又有哪些威名?” 他进府办事之前,赵淑巧可没事先跟他提过府里有个郡主在,但李乐仪这么一说,他还是十分不满,他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多少达官贵人家里的法事都是他去做的,也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蔑视,“郡主所言于我,皆是虚名,修行之人不拘于此。” 赵淑巧当然不会随便找一个野人大师就来府里做法事,她要对付的可是这府里的嫡女,这个大师没点来头怎么可以,所以现下对着那李乐仪,那大师也毫不怯懦。 “夫人,这大师法号虚元,在京城里也算小有盛名,夫人尽可派人去打听一声,府里的这法事交给他做,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赵淑巧出声说道。 李乐仪眼睛凌厉地望了过去,语气十分不客气:“这里轮得到你一个姨娘说话吗?” 赵淑巧的袖子都快要绞碎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妾知错,是妾失礼了。” 第三十七章找出邪祟 “虚元大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事关我的女儿,所以难免紧张了一些,希望大师体谅我一片爱女之心,不要同我计较。” 大师摸了摸佛珠,老神在在:“那是自然。” “方才大师说府里的邪祟是出府归来的人带来的,又算出这邪祟是出在朝雨院,单凭这两点就认定谁是邪祟,未免有些儿戏,毕竟五行八卦,乾坤变化无常,哪一点错了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当然我不是质疑大师算出来的结果,只是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点,大师觉得呢?” 他被李乐仪无形之间的压迫力压得冷汗都要出来了,“的确如此,光凭这两点,只能说这大小姐最有可能是邪祟之人。” “老太爷,你也听见了,只凭着这两点巧合,是不能证明殊宁就是那邪祟的。”李乐仪对着伍容笔说道。 方氏这会终于说话了,“老太爷,若就定了殊宁是那邪祟,的确有些不公。” 见赵淑巧青了脸,方氏脸上的笑十分开怀。 张嬷嬷见状,撇了撇嘴:“大夫人,就算你要罚我要骂我,姨娘仁慈不愿意出来做这个坏人,那就让我来做,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那两点巧合是不足以证明大小姐是邪祟,可夫人也没法证明那邪祟不在大小姐身上啊,邪祟一天不除,府里一天都不能安生。” “嬷嬷,还不赶快去向大夫人请罪,大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贵为郡主,她认为那邪祟不在大小姐身上,那就一定不在大小姐身上。”赵淑巧轻声斥道,言语之间已经让李乐仪变成仗势欺人的郡主了,这么一来,就算今天伍容笔没有处置伍月,伍月也是摆脱不了邪祟的罪名。 李乐仪眉间蓦地就覆上了一层怒意,她的心膛起伏不定,显然是被赵淑巧刺激到了,林嬷嬷见状赶忙上来扶住她,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紧抓着林嬷嬷的手,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丝毫的虚弱。 在阴险狡诈的赵淑巧和张嬷嬷面前,李乐仪根本不是对手,伍月看在眼里,在李乐仪还没说话之前制止了,“母亲,别中了计。” 赵淑巧显然是惹她发怒,只要李乐仪失去了理智,用自己郡主的身份强压下这件事,那邪祟的事,就没法翻身了。 伍月的话如一盆冷水,瞬间就淋醒了李乐仪准备崩塌的理智,她对上伍月镇定的眸子,不安的心也因此平静下来。 她直接忽略赵淑巧的存在,继续说道:“法元寺的慧延大师早年在宫中的盛名大家都是知道的,要查清楚这邪祟是不是在殊宁身上,请来进府,一看便知。” 李乐仪说的这名慧延大师大有来头,曾经帮着先帝在宫里彻查过厌胜之术,后来宫里众多的法事也是找他主持的,是太皇太后那辈的老人了,寻常贵人根本是请不动的,若是能请那位慧延大师进府,那可就是说一不二的,先帝都信任的大师,说的话还有谁敢质疑。 而眼前的这位虚元大师比起那位慧延大师来说,那可真是立见高低了,他连给慧延大师打下手都不配,能请得动慧延大师的人,那身份可不止是尊贵那么简单了,他心里不由得开始打鼓,所以也没心思去看见赵淑巧给他打的眼色。 尹氏一听是慧延大师,神色也十分动摇,这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是请到他来,就算是走个过场,那也是无上的殊荣,以后就是站着腰杆都挺得直一些,她忍不住问:“这慧延大师已经久不出寺,真能请得动她?” 赵淑巧恨得面容都要扭曲了,却硬生生扯出笑来:“若是能请到那位大师,的确是天大的福气,只是郡主去请,这些事务又需要重新安排,好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碰的,来来回回就要折腾好多时日,这邪祟却还在府里呆着,实在让人害怕。” 李乐仪就算去请来了慧延大师,那也不是一个信派去请就能请到的,这句话不假。 尹氏有些失望,但觉得比起见到慧延大师来,的确是解决府里的邪祟比较重要,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位虚元大师虽然是比不上那慧延大师,但我想应付我们府里那邪祟还是足够的,大师,我们大夫人说的没错,光凭几句话几个巧合,也不能是百分百确定,到底是我们府里尊贵的大小姐,眼下要找到那个邪祟,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大师一听赵淑巧的话,就知道她是开始那个计划了,当下心领神会:“办法,还有一个,但却有损功德,而且找到那个邪祟之后,必须立刻送离府上,不然府上就要有血光之灾。”越是将事情说得越危险越困难,最后得出来的证据,就越容易让人信服,他是这行的老手,知道该怎么样做。 等到大师找了证据出来,到时候那李乐仪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赵淑巧只要想到,嘴角的笑都快要溢出来。 伍容笔一听还有办法,赶忙地就说:“既然还有办法,那大师你就赶快把那邪祟找出来吧。” 李乐仪听虚元大师这么一说,就知道事情肯定有古怪,就怕那赵淑巧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万一真的找出证据来,伍月就一定要被送走了。 “慢着……” “夫人,方才你说大师几句话只是巧合,不能证明什么,现下大师有法子能拿出证据,找出那个邪祟了,又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殊宁自认不是那邪祟,大师有办法寻出那邪祟最好不过,等到水落石出,自能还我一个清白。”伍月一脸坚定的说。 赵淑巧眼里闪出一丝讽刺。 一会找出证据来,只怕你不要哭才好! “邪祟隐藏在府里,平日里自然是能装得与常人无异,但私底下往往就会留下很多线索,只要按着那食住行的来查,就能查出来,食用过的东西,住处,去过的地方,都能找到证据。”大师开口说道。 食用过的东西,去过的地方,眼下都是很难取证的,那便只剩下唯一的住处了。 林嬷嬷脸色微变:“那可是府里女眷的内院,大小姐又还没出嫁,怎么能让人进去院子里?” 张嬷嬷很快就反击:“林嬷嬷,那朝雨院里不止住着大小姐,二小姐也在,为了找到证据,二小姐肯定是不会介意大师进去内院的,怎么换做你们大小姐就不行了?” 因为她们事先安排好了,虚元大师到了伍月的朝宁阁一定能找出证据,那就不用去伍薇的院子里,现在说话当然是怎么说都可以。 “殊宁,为了你的清白,最好还是让大师去院子里找一找。”伍容笔发话了,这便是一定要让人去她的院里了。 伍月十分恭顺:“殊宁没有意见。” 一行人便转而往朝雨院去了,第一个查的就是伍月的朝宁阁。 虚元大师一进了朝宁阁的院子里,指着这朝宁阁的天际,意有所指地道:“院内上方覆着一层乌云,的确有异。”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一看那天空,这也觉得真的好像黑了一点。 小和尚在院里四处点了香,一时轻烟袅袅,不一会儿就笼罩了整个院子,虚元大师拿出一叠符纸出来,嘴上念了一串长长的咒语,忽然他横眉怒目,将那符纸往半空中一抛,符纸四散开去,落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这时候他对着伍容笔道:“老太爷,我已将所有邪气都聚在院子里,如果这邪祟真的是在大小姐身上,那她住过的院子里就会留下痕迹,院里的草木是最会聚阴的地方,我刚才已经洒下了符纸,那些邪气就会被我的符纸引出来,一会你就能看到了。” 李乐仪也十分紧张,往院子里的花木频频望去。 大家都十分紧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的花木,生怕放过一丝痕迹。 迎秋这时候惊呼了一声,赵淑巧心里忍不住一喜,连忙惊慌地开口:“这是怎么了,难道大小姐真的是那邪祟吗?” 第三十八章邪祟在哪 然而院子里的花木一点变化都没有,迎秋指着那不远处的花木说道:“方才那花上趴着好大一只青虫,真是吓人。” 赵淑巧闻言,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那青虫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邪气吧?”李乐仪见没有发现异常,语气也轻松很多。 林嬷嬷接着说:“如果这青虫是邪气,那我方才经过中庭的园林,那里的树上可有两三只更大的,岂不是更邪?” 虚元大师在院子里的花木从里走来走去,仔仔细细地在泥土里翻了又翻,确定真的是一点异样都没有,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了赵淑巧。 赵淑巧也是十分着急,她明明已经让伍筱筱将做了手脚的花木换了进来,难道伍筱筱骗了她,那些花木根本就没有换?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张脸白得渗人。 苦心经营计划了这么久,到了这一步居然功亏一篑,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虚元大师也意识到这院子里的花木应该是没问题的正常花木,今天在这里应该是找不出证据来了,他本来就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他应该做的事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于是他高深莫测地又在院子里武了一通,念完了一大串的咒语之后回来,对着伍容笔说道:“老太爷,大小姐的院子里,的确是寻不到邪气,如此看来,大小姐应不是那邪祟。” 伍容笔更是松了一口气,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若是真的证明伍月是那邪祟,李乐仪一定是要拼命地保下她来,到时候府里定又要有一场风波了。 这个时候伍月走了出来,笑意吟吟的说道:“多谢大师还我清白,现在应该去我二妹妹的朝未阁里查一查了,有劳大师。” 查完朝宁阁没有查出异样,可方才又说这邪祟是出在朝雨院,那其他的院子肯定也是要例行检查的,虚元大师知道做戏也要做足全套,所以朝伍月点了点头道:“请施主带路。” 赵淑巧有些慌乱,她心下忍不住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连忙说:“大师,二小姐近日在府里未曾出外,应该与那邪祟是没关系的。” 林嬷嬷慢悠悠出声:“大师也没说跟二小姐有关系,巧姨娘不用那么着急,我相信二小姐为了找出那邪祟,一定不会介意的。” 方才大言不惭地让大师来伍月的院子里搜查,说话说得那样好听,现在真的要去伍薇的院子里查了,又不愿意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句话方才是她们说的,现在让林嬷嬷抓着话尾甩回来了,赵淑巧和张嬷嬷脸上的表情,像是活生生地吞下了一只苍蝇。 伍薇知道今天赵淑巧要做一场好戏给大家看,所以她一直十分安静地在房间里等消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报信的下人,而是一大群人,一时间也愣住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李乐仪居然也出现了,伍月跟在她的身侧安然无恙,她心里已经翻起惊涛骇浪,但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出去外面迎接。 “二小姐不必惊慌,近日是虚元大师进府做驱邪法事,现在正在每个院子里驱除邪气呢。”见着了她,张嬷嬷赶紧对她说,让她稍安勿躁。 做法事怎么做到闺阁小姐的内院里来了,伍薇心里十分不满,但碍于伍容笔众人都在这里,她还是装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出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好。” 虚元大师走进了院子里,依着刚才在伍月院里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刚才已经看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大家都没有那么紧张,看得也没有那么入神了。 四散的符纸在天空飘落,铺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里,伍薇看着虚元大师在她的院子里胡乱武了一通,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她早就知道这个虚元大师是她娘请来的,对于这种骗钱的江湖神棍,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迎秋这个时候又惊呼了一声,赵淑巧心里有气,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到几条虫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怎么这么不成体统?” 她以为迎秋又在故技重施地讽刺她,却没想到迎秋瞪大了眼睛,惊慌地说:“不是……巧姨娘,你看院子里的符纸,全部都被血染透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到了院子里去,果真如迎秋所说,院子里四散的符纸,一张一张粘在泥土之中,慢慢地变成了血红色,这么看去,就好像所有的符纸都被血染透了一样。 赵淑巧一看这个情景,身子禁不住一软,差点就站不稳。 这原本是她计划里在伍月院里找出来的证据,那些动了手脚的花木,为什么会出现在伍薇的院子里,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原本以为是伍筱筱没有将有问题的花木放进伍月的院子里,没想到伍月早已经留了一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些有问题的花木换到伍薇的院子里了。 她可怜的女儿那么无辜,现下却被眼前这样狠毒的女人所害,她想着,那毒意从眼神就流露了出来。 偏偏伍月还嫌事情不够大,装着惊慌失措地吐出话来:“大师,难道这就是那些邪气吗?这么说来……二妹妹岂不是就是那个邪祟?” 虚元大师也愣住了。 原本应该出现问题的大小姐一点事都没有,这些有问题的花木却在二小姐的院里出现了,他不得不压下心惊,硬着头皮说道:“这邪气出现在此处,着实蹊跷。” “大师,二小姐近日从未出过府中一步,根本就不可能是那邪祟,大小姐的朝宁阁就在朝未阁的旁边,许是那些邪气跑到了二小姐的院子里来也不一定。”张嬷嬷已经惊得失了神,一心只想将所有的事情往伍月身上推去。 伍薇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听了这些话,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顺着张嬷嬷的话说下去:“一定是这样的,大姐,你不要狡辩了,你就是那邪祟,是你的邪气跑到我的院子里来了。” 事到如今还不依不饶地要拉她下水,她刚才任由赵淑巧和张嬷嬷欺压,可不代表她是怕了她们。 “刚才大师已经去过我的院子里了,他可是仔细查看过我的,我的院子里一点问题都没有,我院子里没有邪气,那邪气反而跑到你的院子里来了,那可真是奇怪了。” 伍月院子里没邪气,在伍薇院子里发现的邪气,却硬要说是从伍月的院子里跑过来的,这也太牵强了,伍容笔当然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看着伍薇重重喝了一声:“柔蕙,一个月的禁足还没受到教训吗?现在竟还敢强词夺理,企图继续污蔑你的大姐!” 伍薇眼里蓦地就流出泪来,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祖父,我不是邪祟,我也不知道那邪气怎么就会出现在我院子里……” “大师还在这里,他都还没说话,你现在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是我们国公府里的二小姐吗?”对于这个不成体统的庶女,伍容笔已经没了耐性。 “大师,你说这邪祟出在我们这朝雨院,这话果然不假,如今果真就在二妹妹的院子里发现了邪气,这邪祟应就是在这朝未阁里吧?”伍月对着虚元大师说道。 这句话让虚元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他刚才可是说了这邪祟在朝雨院里的,如果他没有在这朝雨院里找出任何的证据找出邪祟,那他岂不是在自打嘴巴,这传出去可是关乎他的招牌,可没想到大小姐的院子里没有找到异样,现在在朝未阁里就发现了问题,恰恰能让他自圆其说。 “这邪祟的确是在朝未阁里。” 赵淑巧惊得瞪大了眼睛,重重地喊了一声:“虚元大师,二小姐她不是邪祟!” 虚元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这邪祟是在朝未阁,可二小姐近日没有出府,所以并不能说明二小姐就是这邪祟。” 赵淑巧听完这句话,忽然就哭出声来,“可怜的二小姐,这院里怎么会突然就进了邪祟,分明就是近日才回府的人将邪祟带了回来,二小姐只是无辜受了累。”她字里行间的意思十分清楚了,伍月虽然不是邪祟,但就是她把邪祟带回来的,连累了二小姐。 李乐仪没想到赵淑巧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眼里蓦地就寒了下来。“巧姨娘,你若是再这样胡乱攀咬,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赵淑巧歹毒的视线定在李乐仪身上,这个可恶的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现在她的女儿,还费尽心思来害她的女儿,她真是恨不得杀了她,“夫人,今天我就是豁出去了,我是个姨娘不假,二小姐是庶女,可也不是这样任由夫人和大小姐欺凌的,明明就是大小姐在外面将邪祟带进了二小姐的院子里,这些我可不是凭空说来的,都是大师在我们府里查出来的,朝雨院里近日回府的,就只有大小姐一个,她的院子里虽然没有邪气,证明了她不是邪祟,但也不能证明这邪祟就不是她带回来的。” 第三十九章最终目的 李乐仪本想再说什么,心上猛地一窒,脚步也不自觉晃了几步,林嬷嬷惊得面无血色,赶忙扶住了李乐仪,伍晨最先赶过来,面色急切地就喊道:“快送母亲回朝暖阁,让大夫过来。” 伍月也十分着急,连忙就要上前,然而伍晨一把重重地将她的手挥开了去,他面色十分阴霾,看着伍月的眼神有着深切的痛恨:“要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 林嬷嬷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神去劝解伍晨了,她一门心思都在李乐仪身上。 伍容笔也连忙让人送李乐仪回去朝暖阁,毕竟李乐仪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对国公府是极其不利的。 眼看着李乐仪被送回了朝暖阁里,赵淑巧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也只是一秒,又恢复了一副伤心的样子,“现在就连夫人,也被大小姐给气倒了。” 迎秋气得站了出来,“巧姨娘你别血口喷人,夫人明明就是被你气的。” “夫人是被这府里的邪祟害的,这邪祟是大小姐带回来的,自然就是大小姐气的。”张嬷嬷白了她一眼,狠狠说道。 伍月看着张嬷嬷倒是笑了,“嬷嬷,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来。” 张嬷嬷让伍月摄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发寒,“大小姐你有事便直接说。” “嬷嬷,我是近日回府的不错,我也是住在朝雨院里的不假,但二妹妹这边我是甚少来的,说是我把邪祟引到这院子里,也不是不可能,但有一个人,比我更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张嬷嬷你了。” 张嬷嬷闻言,瞪大了眼睛,“大小姐你没凭没据地冤枉我,奴婢不服。” “张嬷嬷,我在牛角村里,可是你亲自去接的我回来没错吧,你也是这朝雨院的人,而且你还是巧姨娘的贴身嬷嬷,经常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走动,我没说错吧,比起我来,你才是最有可能将这邪祟带进府来的人。”她转而看着伍容笔,“祖父,这事情到此已经十分明显了,府里的邪祟,一定就是张嬷嬷带回来的!” 赵淑巧听完这话,脸色忽然一片衰败。 她意识到,伍月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在她们自己的口里说出,是有人把邪祟引来伍薇的院子的,然后她再顺理成章地把张嬷嬷拉出来。 伍月的最终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伍薇,而是张嬷嬷! 事情闹得风风雨雨,今天无论如何是必须有个结果的,比起牵连到府里的两个小姐,结果只是查到一个院子里的下人,这是再好不过的,伍容笔一定能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从伍月说出张嬷嬷的那刻开始,伍容笔无论如何都会让张嬷嬷当这个邪祟之人。 而赵淑巧这边只要将张嬷嬷推出去,就能完美地保全自己母女两人,不受任何的牵连,如果她要保住张嬷嬷,现在的情势,分分钟就要将自己搭进去,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赵淑巧就想清楚了个中利害,她转了个头,看着张嬷嬷,掩不住眼里的痛心:“张嬷嬷,你是一直跟着我的老人了,这次被邪祟缠上了,我知道并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但……府里……是容不下你了。” 张嬷嬷愣住了,她看着赵淑巧良久,从最初的震惊,不解,到最后的释然,这一切的情绪都被伍月看在眼里。 她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大师,求你帮帮我,二小姐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我出了一趟门,竟就这样带了邪祟回来,我对不起老夫人,对不起巧姨娘,对不起二小姐……” 虚元大师到此也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的结果,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那邪祟既是你无意之中带回来的,发生的这种种,也非你所愿,但邪祟不除,府里不安,只要你离了这府里,待法事完毕,府里自然会回归平安太平,而后你到寺庙里静心修习,待化去邪祟即可。” 张嬷嬷眼角含泪:“谢大师恩德。” 赵淑巧也是万般不忍,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迎秋这个时候似乎是无意地提了起来:“还好事情查得清楚明白,我们家大小姐这次可真的是受委屈了,平白惹了那么多的罪名,差点就被误当是邪祟送走了。” 伍容笔现在才想起刚才赵淑巧和张嬷嬷合计着将事情全部推到伍月身上的事,也觉得伍月的确是委屈了,“巧姨娘,这次你的确是冤枉了大小姐,是该好好地向大小姐请罪。” 将张嬷嬷从她身边逼走,然后现在还要让她去请罪,伍月的手段可真是阴险毒辣! “大小姐,方才都是妾一时昏了头,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赵淑巧赶忙向伍月认错,那样诚恳和真挚,仿佛刚才用恶毒的嘴脸污蔑她的人不是她一样。 “姨娘,你也是被蒙蔽的,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她停了一下,“你也看见了,母亲方才因着这事都气倒了……” 赵淑巧的脸已经僵住了,“妾一会就过去给夫人请罪。” “母亲才因着这事气倒,只怕是见到你更加闹心。”伍月也是十分为难的样子,“不如这样吧,姨娘为母亲抄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一来也好为母亲祈福,二来母亲看见这佛经一定能知晓姨娘的诚意,姨娘觉得如何?” 赵淑巧还没说话,伍容笔已经先一步开口:“就这样定了吧。” 而后虚元大师在府里又郑重其事地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张嬷嬷被遣送出府,邪祟的事情安定下来,府里众人的心也才安了下来。 方氏就站在赵淑巧的不远处,语气冰冰凉凉地:“贱人自有天收。” 伍月的事是完了,她们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不等做完法事,伍月就赶去了李乐仪的朝暖阁,屋里请来了大夫正在为李乐仪看诊,伍晨在门口守着,看来伍月过来了,积压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他冲着伍月低吼了出声:“滚,你不配到母亲的院子里来。” “母亲怎么样了?”伍月不想同伍晨计较,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李乐仪的身体。 “你还知道关心母亲,你若是真的关心她,就少惹一些麻烦,不要让母亲病着还强撑着下了床去给你主持公道,你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你为什么不消停一些,母亲本来都不想争些什么了,她只想我们姐弟两个平平安安的,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上辈子伍晨也是这样质问她的。 可事实证明,她们一再退让,最后还是免不了惨死的悲剧。 “母亲平日里就是太过保护你了,才会养得你这样的怯懦,母亲不争,那是她为了庇佑我们两个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她还能拿什么去争,身为她的儿女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庇佑,居然还觉得理所当然,伍晨,我问你,假若有一天母亲陷于危难之中,你要拿什么来保护她,如若真的有那一天的到来,你见识到那些咄咄逼人的嘴脸,你会发现一味的忍让是没有用的,而你的亲人,你最想保护的人,会因为你的无能为力,一一从你身边离去。”她脑海里不断闪现上辈子经历的一幕又一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那种绝望和痛苦,我真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能感受得到。” 也许是她来自灵魂深处刻骨的悲伤感染到了伍晨,意料之外的,伍晨竟然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再对着她发脾气,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迷茫而又无措。 林嬷嬷终于带着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伍月和伍晨一下子就走了上去,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姚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两人说完,都静了下来。 林嬷嬷无奈地笑了一下,到底是亲姐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血肉,现在看着他们这样着紧夫人,这样孝顺,也不枉夫人拼了命地要护着他们。 “急怒攻心,气血不顺,夫人的病常年累月地消磨下来,身体已经很是虚弱了,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冒险了。”这个姚大夫是告老还乡的前宫中御医,帮李乐仪看病已经看了许多年,所以他说话也十分直接。 伍晨听了这话,埋怨的目光就落在了伍月身上。 “姚大夫放心,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看着母亲,不让她再伤半分的神了。”伍月赶忙出声。 姚大夫叹了一口气,“要是再有下次,我也没有办法了。” 伍月这才意识到李乐仪的病已然是很严重了,可因为上辈子母亲刻意的隐瞒,她一点都不知道。 第四十章伍晨不见 伍月和伍晨一直在李乐仪的院子里守着,姚大夫走了之后,李乐仪中间昏昏沉沉地醒来了一次,但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本以为这一睡只是平常的休息,到了吃药的时间点,林嬷嬷端来了药想服侍李乐仪喝药,唤了几声李乐仪都没答应,伸手一碰,这才发现李乐仪全身滚烫得吓人,当下连药碗都打翻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急红了眼让人去请姚大夫过来。 姚大夫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屏退了众人,他到屋内去为李乐仪看诊,被这突如其来的病症也吓得白了脸,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整个朝暖阁里忙成了一团,而伍月和伍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外院里等着姚大夫的消息。 林嬷嬷心神疲惫,还不忘帮伍月和伍晨准备晚膳,伍月问起了李乐仪的情况,林嬷嬷红着眼,一个劲地摇头:“姚大夫说,这高热凶猛,若是下半夜里还不能退得下去……只怕夫人……夫人是挨不过去了……” 伍月被这消息击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呆呆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伍容笔和尹氏,伍重霖得了消息也是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们又找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然而每个大夫的说法都大同小异,跟姚大夫诊断的结果一样,若是下半夜这高热不退,只怕是就要准备后事了。 然而就在伍月为这个消息所震惊的时候,伍晨身边的魏嬷嬷却十分着急地找了过来,她满面的愁容,面上的紧张和在意表露无遗:“大小姐……大少爷他不见了。” 伍月还没从李乐仪病危的消息里缓过神来,就被魏嬷嬷说的这消息再一次炸昏了头,“怎么不见的,你说清楚一点。” 从刚才伍容笔尹氏和伍重霖过来的时候,伍月就没看见伍晨,当时只以为他只是心烦不愿意见人,压根就没想到其他的地方去。 无数个可能性从她脑海里闪过,她重生以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慌,母亲病危,弟弟失踪,她生命里最亲的两个人接连出事,如果依旧摆脱不了上辈子的结局,那她就算是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大少爷方才听说夫人病危,忽然就跑了出去,我当时马上就追出去了,但是少爷跑得快,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我带人到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又不敢去禀报老太爷和老夫人,只能先来找大小姐求助。”魏嬷嬷苦着一张脸说道。 听到魏嬷嬷这话,伍月心里稍安,既然是伍晨自己跑出去的,应该就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他身边没跟着一个服侍的人,还是不太放心。 “先别惊动别人,他应该只是躲起来了,再好好找找,应该能找到的。” 魏嬷嬷听伍月这么说,就算再担心,也只能带着人下去再找一遍。 伍月安静地坐下来好好想了想,将所有伍晨会去的地方都好好想了一遍,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她唤来沉稳的同心,吩咐她留下,关注着李乐仪的情况,带着迎秋挑着灯笼就走进了朦胧的夜色之中。 她记得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感情还是十分要好的,只是二人经常都会闯祸,惹来李乐仪的生气,小时候的母亲十分严厉,林嬷嬷罚他们的法子也很可怕,所以只要一犯错,他们就偷偷地躲去后院的假山里,在那里躲上一个下午,等到母亲的气消了再出来,这个时候李乐仪早已经消气了,自然也忘了要罚他们。 伍月这些年来已经没有再去过那个假山了,但今晚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这个地方,人们常说心有灵犀,伍月想,冥冥之中的那点血缘的牵引,不是没有道理的。 后院十分黑暗,伍月挑着灯笼到了那处假山,果不其然在假山下面的石洞里看见了伍晨。 他此刻背对着她,就算伍月到来了也没有回头。 她将灯笼交给迎秋,示意迎秋去假山外头等着,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母亲的院子里正是忙乱的时候,魏嬷嬷找你都要找疯了去……”伍月一见到他就开始说道,然而下一秒,她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听见了安静的空间里,伍晨若有似无的抽泣声。 他在哭。 伍月想到自己今天责骂伍晨的那一番话,他的迷茫无措,想到今天他听到李乐仪病危的慌乱无助,想到这个唯一的弟弟不过只有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然是吓坏了,心里不由地细细地开始发疼。 “对不起,伍晨,今天大姐不应该同你说那些话,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母亲。”她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伍晨没有回应她,抽泣声还是没有间断。 伍月索性在伍晨旁边坐了下来,她坐在这假山的石洞里往外看去,恰好能看见斑驳的月光摇曳地挂在半空,月光的影子明晃晃地倒映在黑色的湖面之上,沉寂的枝桠仿若伸出了怀抱,温柔地将那轮皎月拥在了怀里,这样的夜里看着这样的景色,焦躁和不安都消退了许多。 伍晨的头忽然就倒到了她的肩上,“大姐……”他还在小声地哭泣,“母亲……母亲会没事的,对不对……” 伍月其实心里也没底,上辈子的李乐仪在她回府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这辈子她虽然没有被赵淑巧迫害,但不代表她就能改变李乐仪的命运,但她还是坚定地告诉伍晨:“会没事的,母亲一定不舍得放下我们,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走的。” 她望着月光,心里一遍又一边虔诚地祷告,只要母亲能平安地活下去,要她拿什么东西来交换都可以。 她想起和伍晨的许多过往,眉眼也温柔了很多,“你是不是很讨厌大姐,从前大姐老是骂你,还做了好多让母亲伤心的事。” “你呢,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我是个男孩子,却只会躲在母亲后面哭鼻子。” 伍月笑他,“你也知道你老是哭鼻子啊,都这么大的人了。” 伍晨不说话了,伍月知道他又在闹小情绪了,也就由着他,很久很久,她听见自己说:“我很爱母亲,也很爱你,你们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 伍晨原本止住的哭泣声又大了起来,他边抽泣着边含糊不清地说:“大姐,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同你闹别扭的,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母亲出事,如果母亲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不能保护你,也不能保护母亲,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大姐,让母亲再等等我,我会成为很厉害的男子汉,我会站在你们面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你们再等一等,好吗?” 伍月脸上一阵冰凉。 “嗯,大姐相信你,在你还没有成为很厉害的男子汉之前,就让大姐来保护你,保护母亲,好吗?”她摸了摸伍晨的头。 伍晨狠狠地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地应了一声,“好。” 二人从假山一路回了朝宁阁,魏嬷嬷已经急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十圈,看见伍月和伍晨平安无事地回来,眼里这才有了喜色,她赶忙拿了厚重地披风走了过去,利落地将披风穿在了伍晨的身上,“大少爷,你可真的急死人了,这大晚上的,寒露深重,这要是着了凉了可怎么办哟。” 伍晨没有说话,忽然一把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直接就套在了伍月的身上。 伍月惊讶地望了望他,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容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疏离,直接就走进了屋里。 魏嬷嬷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眼底的惊讶,跟着伍晨也走了进去。 到了下半夜,让众人悬心的李乐仪,高热终于退了下去,满院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姚大夫诊断过后,宣告李乐仪已经平安走过了鬼门关,伍月和伍晨这才双双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第四十一章暮儿生事 伍月第二日早早地又去李乐仪的屋子里看望她,李乐仪的精神恢复得还不错,只是依旧很憔悴,听完伍月说了后来的结果,以及伍月让赵淑巧帮她抄金刚经的事,笑得眯起了眼睛来。 “你这丫头,怎的越来越滑头了。”李乐仪嗔怪道。 伍月忽然问:“母亲,我这次回来这样大变化,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过我吗?万一我不是你的女儿了怎么办,只是借着你女儿的样子的邪祟,那怎么办?” “知子莫若母,你再怎么变化,是不是我的女儿,我一眼就能知道的。” 伍月抿着唇低低笑,这才对着李乐仪说道:“母亲,有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同你说,但请母亲相信我,以后也不要再为我冒险,我以后有任何事情也不会瞒着你。” 李乐仪知道她是在说赵淑巧和伍薇,脸色也凝重起来,“宁儿,你还小,斗不过她们的,你看母亲,即使是再尊贵的郡主又怎么样,现下依旧拿她们无可奈何。” “母亲只是太过仁慈罢了。” 李乐仪只是摇头:“不是我仁慈,是巧姨娘太过厉害,当年先帝赐婚的时候,她就暗里让人将她和老爷事情偷偷传给我知道,想让我因这事悔了婚,好成全她和老爷。” “母亲既然早就知道她和爹相好了的事,后来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先帝既然已经赐婚了,这就已经不再是我能决定的局面了,但我那时心气高,既然是要嫁进伍家,那外面乱七八糟的关系就是要他给我断干净的,那时候伍家也是说得铁板钉钉,说绝对不会再给我找不痛快,我也就信了。”李乐仪回忆起往事来,眉眼有些迷蒙,“那时候我的母亲,你的外祖母秦王妃也是知道这个事的,她显然就比我有远见,料见了这赵淑巧以后是要与我为难的,所以打算帮我解决了这个祸患,免得日后她来糟践我的心神。” “现在看来,外祖母的忧虑果然是对的。” “嗯,母亲的确是厉害的,只可惜我不如她十分之一。”李乐仪无奈地笑了笑,“母亲那时候都已经打算帮我解决了她,结果赵淑巧的生母沈氏,怂恿着老丞相暗地里做了手脚,将你外祖父临时外调了去靖南关,你外祖母也一并前往,所以这事就悬了下来,一直到后来她们回来京城,这赵淑巧已经怀了孕,没办法处理了。” 伍月没想到当年的事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沈氏为了女儿的前程,也真的是豁出去了。” “沈氏还有个儿子,在丞相府里也只是个庶子,当时的丞相夫人姜氏可是云南军姜将的女儿,那可是个厉害的,姜氏的女儿赵容儿现在贵为皇后,她在丞相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可偏偏这沈氏就能为自己和她儿子谋了一席之地,顶着姜氏的打压,你看现在她的儿子,听说现在在帮太子做事,深得太子欢心,这一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些年来我已经让了又让,就是生怕她对你和晨儿下手,宁儿,听娘的话,不要跟赵淑巧硬碰硬,她不过是瓷瓦,你是玉石,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能断送在她的手上。” 伍月听了李乐仪的嘱咐,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吧,我有分寸。” 从李乐仪处回朝宁阁,伍月正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昨夜里折腾了大半夜,她觉得有些疲惫,才吩咐了迎秋和同心,就听到外院一阵喧闹,吵吵杂杂的,伍月在里院里还没闭上眼,顺口就问了一句:“这外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吵闹?” 同心在门口应道:“小姐,迎秋已经出去外面查看了,一会应该就回来了,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应是外院的下人们起了什么口角争执,小姐你先休息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再喊你起来。” 伍月没有多想,躺上了床闭上眼睛,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尹氏先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是因为那后厨死鸡的事,现在那事已经解决了,尹氏也没再提,所以明日开始伍月还是必须过去请安。 迎秋张罗着给伍月布晚膳,伍月想起下午外院的事情,问了一声:“今天下午外院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外院的下人出了一点争执口角,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了,小姐不用担心。” 伍月没有多想,正拿着汤碗准备喝汤,又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迎秋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准备往外走去,伍月也跟着站了起来,迎秋见状说道:“小姐,你安心用晚膳吧,别让那不知趣的人来惹了你烦心,我这就帮你把她赶走。” “怎么了?外头闹事的人是谁?” 同心显然也很不喜欢那个人,语气不太和善:“小姐,是那个暮儿。” 伍月在脑海里迅速地搜刮了一圈,终于想起她是谁,接着才问道:“她怎么了?” 迎秋有气,说得气呼呼的,“小姐,上次她大半夜地跑来同你告完密之后,老夫人亲近了你的几天,她就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了,天天对人说自己要到里院里来当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外院的活儿也不愿意做了,外院的管事婆子说了她几次,她还跟那婆子顶嘴,说是往日到了你的跟前就把她踢出朝宁阁。” “那管事婆子就奈何不了她了吗? 同心也很气愤,“小姐,那管事婆子能管事,肯定是有点手段,可这暮儿太胡搅蛮缠了,她让那婆子教训过几次了,不但没有学乖,反而变本加厉,每天就在院门口守着你回来,那婆子怕她冲撞了你,叫人把她给看管起来,她居然把看管她的丫鬟给打昏了,偷跑了出来。” 这个暮儿,倒是个厉害的,只可惜心比天高又太过愚笨,不然伍月还真的有可能考虑将她调到里院来。 “今天那暮儿又跑去门口守着小姐回来,管事的婆子差了人押她回去,她就在那里大吵大闹,还打伤了人,所以外院下午才那样吵闹,我出去看了一遭,小姐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让我带她进来见你,还说如果我不帮忙,就叫你把我给赶出去,你说气人不气人?”迎秋想起暮儿,真是都快要气疯了。 外院又响起了暮儿大喊大叫的声音,伍月想了想,“总是让她在院子里这么闹着也不是办法,那管事的婆子也不能总是无时不刻地盯着她,耽误了自己的活不说,还让她搅得鸡犬不宁。” “小姐,这样的小事你就别烦心了,我看干脆直接将暮儿打发出府去算了,免得以后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同心开口建议。 伍月微微地笑了一下,“我倒是有个好的去处让她去,迎秋,去外面将暮儿带进来吧。” 迎秋显然是不愿意暮儿到伍月面前撒泼的,但伍月既然吩咐了,她就只能出去将人带进来了。 外院的管事婆子正在和暮儿对骂,暮儿骂得狠了,直接脱了鞋子就往管事婆子的脸上扔去,她叉着腰的架势,跟集市上的泼妇骂街没有什么两样,迎秋到了外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当下脸色都黑了。 “迎秋姐,你看这个暮儿,简直无法无天了,我们这个朝宁阁,真的是容不下她了。”眼看着迎秋从里院里走出来,管事的婆子连忙苦着一张脸上去告状。 暮儿白了迎秋一眼,一点也不畏惧。 迎秋没有像今天下午一样帮着管事婆子教训暮儿,反而是压着不满对暮儿说道:“暮儿,小姐请你进去。” 暮儿的神色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那眼睛里的光芒十分光亮,“小姐终于要见我了。” 她一下子就站直了腰,眼神瞬间都不一样,看着外院站着的一众人,十分得意地扬起了脸来,“听到了吗,小姐让我进去,你们这一个两个都不长眼的,得罪了我,以后有你们好受的,等我到了小姐跟前说上话,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厉害,给我等着。” 迎秋看她耀武扬威的模样实在刺眼极了,连声音就蓦地冷了下来,“还不快赶紧进去,废话那么多。” 暮儿看迎秋这样对她的态度,心里也是气极了,但她没有这刻就跟迎秋吵起来,只是在心里恨恨地骂了迎秋十遍八遍。 第四十二章委以重任 暮儿进了屋子,伍月就坐在榻上等她,她进了屋里也不行礼,脸上的雀跃完全压抑不住:“小姐,您终于想起要见我了,暮儿等这一天可等了好久。” 同心见伍月没有责骂暮儿,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 “这些阵子的确是忙了许多事,一时没有想起你来。”伍月出声。 暮儿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三分不满,“我也知道小姐忙,所以我找了迎秋姐几次,让她帮我在小姐面前提点一下,看来迎秋姐可是一次也没提过。” 迎秋听得火气更大,一到伍月的面前就恶人先告状,还真好意思了! “迎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伍月语气里有淡淡的指责。 听着伍月这样为了暮儿来指责她,迎秋心下有些委屈,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压着声音说道:“小姐,是迎秋的疏忽,迎秋知错了。” 暮儿看迎秋已经受到了伍月的教训,心里都要高兴地翻了天。 看以后这个迎秋还敢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她此时更是觉得,伍月果然十分地重视她。 “暮儿,我看你的确是个聪明的,想来想去,想把你调进这里院来,可我身边已经有迎秋和同心两个贴身丫鬟了,让你做二等丫鬟,好像又有一些委屈你了……” 她没想到伍月一开口就想提她到里院里做个贴身的一等丫鬟,一时间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但既然伍月有心让她做贴身的一等丫鬟,她就断没有自降身价去做二等丫鬟的道理,所以她看了看迎秋和同心,“小姐,这事也不难办,既然一等丫鬟只能有两个,那便让同心或者迎秋其中一个人降做二等丫鬟,给我让个位置出来,不就可以了吗?” 迎秋和同心强压住心里的怒火,直接无视暮儿。 伍月不生气,只是耐心地解释:“迎秋和同心没有犯大的错处,如果随随便便地将她们降做二等丫鬟,怕是以后下面的下人们也要不服。” 暮儿觉得伍月有些敷衍她了,她是府里的大小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居然还要管底下的下人服不服,不服就好好教训,教训到服气了就是,但她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她还不至于在伍月面前这么放肆。 “小姐说的也是,其实能在小姐身边服侍暮儿就已经很高兴了,二等丫鬟便二等丫鬟吧,暮儿没有意见。”等她以后寻个机会,让迎秋或者同心犯了错,她再升为一等丫鬟也是可以的。 “可是这院里的二等丫鬟,已经有四个了。”也就是,二等丫鬟也已经满了。 迎秋和同心这下听出来了,伍月根本没意思让暮儿进来里院里当值,那伍月到底想干什么呢?已经明白了伍月刚才是在做戏,迎秋心里最后一丝的不快也消失了,望着同心,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 暮儿有些急了,“小姐,三等丫鬟都是在院里做些杂七杂八打杂的粗活,暮儿要在你身边服侍,可不是来做什么粗活的。” “暮儿,你这么忠心,我怎么能指派你去院子里做粗活呢,你就应该是管院子的才像样。” “小姐,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暮儿虽然没管过院子,但只要小姐肯将差事交给我,我就一定会做好,不辜负小姐的期望。” 鱼儿已经上钩了,伍月准备收网了,“暮儿,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现在我有一份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去做,若是做好了,我绝对是重重有赏的。” “小姐,你放心吧,别说是一份,你就算是一百份差事,我都能将它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伍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巧姨娘院子里的张嬷嬷,因着一些特殊的原因出了府去,张嬷嬷你是知道的,她是那朝香阁里管事的,姨娘这阵子忙着替我母亲祈福抄写金刚经,朝香阁里无人管理,自然是乱成了一团,我眼下正头疼这个事,所以我寻思着,让你去朝香阁里接代张嬷嬷的位置,管那朝香阁的事。” “小姐,你让我去朝香阁管事,那巧姨娘能愿意吗?” 迎秋已经知道伍月打的什么主意了,当下就说:“她只是一个姨娘,小姐现在才是这整个朝雨院的管事,就算她不肯也没办法。” 暮儿显然有些不愿意,“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巧姨娘知道我是小姐的人,肯定要跟我过不去。” 同心这时候讽刺地出声了:“你刚才不是还大言不惭地说不管小姐交什么事给你,你都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吗,现在不过是一个巧姨娘,你就害怕了?” “我当然不是害怕,只是我是想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帮小姐做事,不想去别的院子里。” 当丫鬟还想挑活做,同心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心里不禁冷笑了几声。 “暮儿,你去那朝香阁里,一样是帮我做事,而且你是我的人,那自然也是不用服侍别人的,我让你去朝香阁里当管事,你以为就真的是当个奴婢去管事吗,我是要你当我的眼线,帮我看着巧姨娘和二小姐,你尽管放心,这巧姨娘和二小姐要是敢为难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一定到老夫人那里帮你主持公道。” 伍月这么说话,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暮儿是拿着大小姐的号令去朝香阁里的,她是去盯着赵淑巧和伍薇的,不是去当下人的,这个差事可比在大小姐的院子里服侍好多了,她现在过去朝香阁,可是要让别人服侍的! “小姐,暮儿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这朝香阁,我一定会好好地帮你管理的。” 伍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那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过去朝香阁吧。” 相信有着暮儿在朝香阁管事,那赵淑巧和伍薇,要有好长一阵子不能抽出心神来找她的麻烦了。 暮儿第二天果然就去了朝香阁,而伍月这才有时间好好地出府一趟了。 前阵子云品庄的掌柜派人上门来说,图纸被盗,伍月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去理会这一件事。 云品庄的图纸被盗,很明显就是皇锦庄想独吞那几件衣衫,以此将那几件衣衫彻底变成自己庄子上的东西,对这个行径伍月是很不屑的,她万万没想到想到皇锦庄的掌柜目光如此短浅,为了区区几件衣衫,放弃了日后能拿到更多名匠设计的机会,对云品庄来说完全就是猪一样的对手。 所以她又画了一模一样的图纸让人送去云品庄,就是为了告诉那皇锦庄的掌柜,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云品庄做出那几件衣衫来,没想到过几天,这云品庄的图纸就又被盗了,听到这个消息的伍月可想而知是怎么样无语的心情,所以她这次又画了图纸,还不忘吩咐云品庄的掌柜,回到庄子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图纸拓印几份出来,皇锦庄尽管让人来偷。 让伍月生气的是,那图纸前脚才出定国公府的大门,后脚就又让人偷走了,面对两手空空苦着一张脸又回来的云品庄掌柜,伍月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家的图纸,皇锦庄那边想偷就偷,你们还怎么同人家竞争?” 云品庄的掌柜有苦说不出啊,“不瞒小姐,以往从来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次实在太过古怪。” 伍月已经看出了那皇锦庄的意图,他的目的很明显了,就是不让云品庄做这些衣衫,只能他们家做,还顺带地挑衅伍月,不管你给多少次图纸给云品庄,他们都能派人偷走,对着这几件衣衫的设计者都能这样嚣张狂妄,这皇锦庄的掌柜真是个怪人。 但伍月转念一想,越是厉害的人越是奇怪,说不定这皇锦庄的掌柜是个高人呢,他这样的做法,难道是想引她见面吗? 所以伍月特地出了一次府,准备上皇锦庄去拜访皇锦庄的掌柜。 第四十三章名匠珍品 伍月的马车停在了皇锦庄的门口,庄子门口停了不少华贵奢华的马车,看来京城里的确有很多贵人们在这里买布料定制衣衫。 像定国公府里这样的门户,都是有专门的针线房,裁缝房,绣娘的,平日里的定制都在府里,但毕竟比不上这皇锦庄和云品庄里的。 皇锦庄可不是那种打开门做生意的绸缎庄,这里的大门可不是平民百姓能进来的,又因为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皇锦庄里面挑选布料定做衣衫,都是有专门的招待包间,只要是上门的客人要求的,皇锦庄都会不厌其烦地满足客人,但那价格,也高得有些吓人就是了。 听闻京城曾经有一位公子带着一位小美人来这皇锦庄里选衣衫,那美人开始的要求是,布料不要太蓝,也不要太红,但是要蓝中带红,红中带蓝,皇锦庄里好不容易选出一款符合美人要求的布料,美人又要求那衣衫的设计,既要妩媚,又要纯洁,既要明艳,又要内敛,伍月相信当时那裁缝师的内心一定是吐血的,就在皇锦庄拿出让那美人合意的设计款式之后,那美人又要求在那衣衫上绣花,还说要黑色的花,但是必须黑得五彩斑斓。 如果伍月是这皇锦庄的掌柜,估计会气得把这捣乱的两个人给踢出去吧,但偏偏皇锦庄的掌柜硬是按照那美人的要求把这件奇葩的衣服做出来了,当然那件衣服的价格可想而知,所以后来那件衣服那美人没有带走,而是一直留在庄子上,听说有许多的人到庄子上,特意提出的要求,就是为了看那衣服一眼,看完的人无不惊讶赞叹,但因为价格太高,至今没人能买下来,所以也就没人知道那件衣服到底是如何地惊为天人。 伍月从马车上下来,门口已经有两个眉目清秀的婢女上来迎接了,伍月看了一下在她后面下来的那位老爷,门口迎接的那两个婢女,媚眼如丝的,跟她这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看来这庄子服侍的客人的婢女,也是要精心挑选的。 屋里已经奉上了上好的大红袍,端上了精致的点心,婢女上前对着伍月说道:“掌柜的请小姐稍安勿躁,他很快就过来。” 伍月没有事先到皇锦庄告知过她要来,但是看来她从出了定国公府的门口,说不定就被皇锦庄的人盯上了,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伍月十分不满。 就因着皇锦庄这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行径,伍月决定,不管皇锦庄的衣衫做得再好看,她也不准备将那衣衫交给皇锦庄做了,以后也是。 掌柜的很快就过来了,是个四五十岁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久经商场,眼里十分精明的模样,他身上的锦缎是当季最新潮的翠毛锦,十个手指上密密麻麻,戴满了金银宝石戒指,十分气派。 “小姐到来,招呼不周,真是失礼了。”掌柜地恭恭敬敬地望着伍月说道。“我是这皇锦庄的掌柜,彭三贵,人喊我彭三爷,小姐喊我彭三就好了。” “彭三掌柜,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要来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之前送到贵庄子上的那些图纸,劳烦掌柜的归还给我,你们违反了我定下的协议,我便不打算将这衣衫给你们庄子做了。” 彭三贵嘿嘿笑了两声,“小姐莫要生气,图纸还给你,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我觉得,那些图纸若是交给云品庄去做,未必能做出像我们皇锦庄这样好的衣衫,好的衣衫,从式样,织绣还有选料,每一样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小姐是外行人,肯定不知晓我们这种裁缝匠人对珍品的执着和追求,那几张图纸一看就是名匠的珍品,我怎么能容许云品庄也按着那式样做出玷污珍品的衣衫来呢。” 伍月眼里半信半疑,彭三贵赶紧接着说下去,“小姐今天既然来了,恰好就来看看我们做好的衣衫,其中一个图纸上的衣衫已经做好了,就等小姐过眼,不是我彭三爷吹牛,保管小姐看了那衣衫之后,以后别家做的衣衫,你都看不上。” 第四十四章重遇故人 不等伍月反应,门口的婢女已经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走了进来,只能闻见一阵阵怡人的香气,伍月循着那香气找过去,发现那香气正是从红木箱子处传来的。 两个婢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红木箱子,明粉色翠云镶银丝的腰际,勾勒出姣好的腰线,折花上衫,下褂是如意烟罗裙,外披藕丝纱袍,的确是按照她画的图样做出来的,那用的料子搭配也是她想象中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件衣衫,第一眼就吸引住了伍月,要知道伍月两世为人,能吸引住她眼光并得到她肯定的衣衫,那绝对是当世佳品。 她开始对传说里出现的那件皇锦庄的那件衣衫,有些兴趣了。 “为了感谢小姐将那图纸送到我们庄子上来,我们决定将那衣衫都做出来送给小姐,而且保证这世间只会有此一件式样,小姐大可放心,这是我们对名匠表达的一点敬畏之心,希望小姐可以收下。” 伍月只是笑笑不说话。 彭三贵开始觉得这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方才公子吩咐过他要小心应付,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一个无知的名媛闺秀,并没有什么特别。 “多谢彭三掌柜一番美意。”伍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就在她前脚刚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隔壁包间的门口也正好打开了,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玄色的衣角,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拉进去了包间里。 她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意,拉她进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此刻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是大白天的,只要传了出去,只怕伍月的名誉就要毁了。 “唐突了小姐,实在冒昧,实在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一定要见你一面。” 那人眯着眼笑着同她说话,眉目如星辰一样熠熠生辉,是个长的极其漂亮的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都能将周围的光芒都吸引了去,伍月当下就看呆了。 她呆住不是因为这男子如何俊朗,而是因为她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上辈子在赵将行的府里,他曾应邀到府里做客,伍月远远地看过这个人,他太过耀眼,明明人群之中不是最丰神俊朗的那一个,但就是好像会发光一样,其他人站在他的身旁,都会沦为陪衬。 景王世子,李胜寒。 这个景王世子她特别有印象,也是当时因为京城里他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位景王世子的生母是个平民,平民嫁入景王府,就算是做个妾也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偏偏这个世子的生母是个硬气的,无论如何不肯进府,还偷偷地怀了景王的孩子,躲去了一个偏远的山村生了下来,时隔多年之后,景王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而后接回了京城,执意地立他为世子,景王妃要是无子也就罢了,偏偏景王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在乡野地方长大的野小子,摇身一变到了景王府,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去了景王世子的位置,景王妃可是恨透了他,这件事在当时的京城,也是热门了许久的茶余饭后话题。 伍月现在在这里遇见他,当然他还没有回去景王府,现在还不是景王世子,但她还是吓到了。 “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你都吓呆了。” 她很快就镇定了心神,未来的景王世子李胜寒出现在皇锦庄,应该只是个巧合吧,但这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伍月不打算得罪他,方才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去,“不知道这位公子突然将我拉进来是有什么事,我的婢女就在门外,以免她为我担心,可否劳烦公子让她进来?” 薛胜寒越看伍月,心情就忍不住越好。 他记得他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兔子,那兔子平时乖顺温巧,白乎乎毛茸茸地,简直都要将人的人融化,但是当他伸手过去的时候,那只兔子会冷不防地狠狠咬住他,咬得他发疼,但下次看到它又会忍不住去触碰它。 伍月就像这只兔子,他明知道她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顺乖巧,就是想要招惹她,看她急得露出尖牙出来咬人,十分可爱有趣。 “你的婢女么?”薛胜寒点了点头,“你说的是红衣服的那个,还是蓝衣服的那个?” 这人怎的这样不正经? 伍月耐着性子跟他说话,“我的婢女今天穿的是浅黄衣衫。” “行,等我把我的事情说完了,我就让你的婢女进来。” “那公子快说吧。” 薛胜寒已经细心地察觉到伍月对他态度的转变了,她原本是很生气的,但是现在言语之间,却带着几分敬意,这倒是奇怪了,明明之前他在暗,她在明,他认识她,她却不认识他。 “是这样的,我喜欢的一个女子快要过生辰了,我想要给她送一份大礼,我看刚才彭三爷送去你房里给你看的衣衫就不错,不知道小姐肯不肯割爱?” 如果这个人不是未来的景王世子,伍月当下就摔门走了,但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已经有了几分大胆的推测,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掌柜的,你若是 第四十五章撩拨逗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原先还觉得奇怪,皇锦庄这里进出都是显贵,彭三贵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如果是普通的客人将我拉进了包间,他现在应该早就破门而入了,但门外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你的身份尊贵,彭三贵得罪不起,但这个可能性很低,你的身份若是这样尊贵,你大可以直接开口叫彭三贵把那衣衫给你,何必来找我,其二就是彭三贵知道你是谁,所以他不敢进来,皇锦庄里谁能让彭三贵不敢进来,那就是比他更高级的人,那他就不是这皇锦庄的掌柜,掌柜另有其人,刚好你就出现,所以我猜测,你才是这皇锦庄的掌柜。” 他在桌子上坐下,颀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嗯,你这个分析很精彩……” 真有趣啊,薛胜寒望着伍月,笑意更深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比什么勾心斗角的争夺都有意思多了。 他没想到伍月居然能够发现他是这皇锦庄的掌柜,毕竟知道这皇锦庄背后真正掌柜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伍月很讨厌薛胜寒这样笑着看她,他笑起来看起来很真挚,其实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罢了,这个男人心里可冷血的很,当年赵将行在他面前将一名宠姬的手指砍下来,他眼睛都不曾眨了一下,照样笑眯眯地品尝美酒佳肴,那时候伍月就知道他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和善。 未来的景王世子,居然还是皇锦庄的掌柜,这个发现,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费尽心思地将我引来这庄里,又装模作样地愚弄我,不知道伍月是哪里曾经得罪过你,还望掌柜告知。” 相比起伍月的规矩拘束,他的眼神倒是直接又明显,“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的爱宠什么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至交好友……” 伍月感觉自己被明显地轻薄了,她已经没办法跟他好好地继续相处下去了。 “掌柜的,你再这样胡乱说话,损害我的清誉,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未来的景王世子又怎么样,逼急了他,她分分钟就去给景王妃报信,把这个景王世子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而此刻伍月给薛胜寒的感觉,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忽然露出毛茸茸掌心下面的利爪,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很少有能入他眼里的人或事或物,但一旦入了,他就会无比执着。 “其实是我看到了你画的拿几张图纸,觉得这惊世的才能不能被埋没,所以希望你以后能为我们皇锦庄设计衣衫,当然了,你设计出来的衣衫,我们会用最好的布料,用最好的裁缝帮你做出来,然后独一无二地将那衣衫交还给你。”薛胜寒仿佛是拿着糖葫芦诱导着路边的小孩子一样,“怎么样,这样划算的买卖,怎么想都是你赚了吧?” “我若是穿了那衣衫出门,得了各位名媛闺秀的的青睐,只要打听到我这衣衫是在皇锦庄做的,那小姐贵人们还不纷纷上门来吗?再者,你说将独一无二地衣衫交还给我,但没说不能够在那件衣衫上再做改动,加上自己的特色,变成相仿的款式,将那式图卖去市场,获取暴利,这么一想,掌柜的买卖更加划算吧?”伍月不留余地地揭穿他。 如果说薛胜寒原本只是觉得伍月有趣,现在已然变成了赞赏。 他有一种隐约的预感,现在的伍月锋芒未露,还没有人看到她的好,但她身上隐隐压着一种不甘认命与平凡的气势,在不久的未来,她绝对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成为焦点。 他现在已经开始在盘算着,怎么在伍月还未发光发热之前,将她拉入他的阵线里来。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双赢的买卖,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拒绝我?” 这人实在自大! 什么理由?什么理由都不需要,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我拒绝的原因就是,我不想。我的婢女在门外应该等得心急了,多谢掌柜今日的招待,伍月就此告辞。” 一点不留情面,伍月直接转身走人,怕是下一秒薛胜寒从后面就要追上来,十分快速地开了门就走了出去。 薛胜寒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伍月开门离开,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嫌弃得这么明显,即使他抛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都还是被她避如蛇蝎。 门外的彭三贵看到伍月像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逃一般地跑了,以为是自家的公子在房里做了什么对人不规矩的举动,进了房来却发现薛胜寒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面前,根本没有什么能将伍月吓得落荒而逃的事情呀。 “小三,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彭三贵摇了摇头。 “既然我不可怕,那为什么那伍家小姐,看到我就好像……”他本来想说是老鼠见了猫,而后觉得猫也太没气势了,就改口说:“好像兔子见了狼一样……” 嗯,没错。她像兔子,他像狡猾的狼。 彭三贵有些发愣,对薛胜寒投怀送抱的小姐他倒是见得不少,就算是不喜,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吧?除非她是铁了心地一开始就要跟薛胜寒撇清关系,从此不再往来。 可偏偏自家的公子好像没领悟到伍月的良苦用心一样,要不就是领悟到了却假装不知道,“可能是那衣衫做得不太好,伍家小姐觉得我诚意不足,小三,让裁缝师重新按着那图纸,再做一条更加华丽的衣裙出来……” 彭三贵很想说,不是那衣衫的问题,但他忍住了。 此时落荒而逃回到府里的伍月,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某个可怕的男人惦记上了,在她回府的路上,此时的薛胜寒一心想的却是…… 怎么样才能把伍月变成我的…… 要是彭三贵知道自家公子的这点小心思,一点会被吓到,要知道伍月现在不过是中上之姿,也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认为薛胜寒会被伍月迷住。 伍月回到定国公府的门口,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迎秋以为她是受了寒,连忙就要去拿披风,伍月摆了摆手,眼皮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狠狠发跳。 第四十六章姐妹情深 伍月回府之后听下人来禀告,这暮儿去了赵淑巧的朝香阁里,的确不太安分,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尹氏的耳朵里去,但尹氏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丫头就来干涉朝雨院的事情,伍容笔的态度让她看得清楚明白,赵淑巧的事情她不能偏袒得太过明显,不然只会搭上自己,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赵淑巧也不至于治服不了一个丫头片子,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伍月不认为暮儿能斗得过赵淑巧,也没这个指望,不过是放着暮儿过去她们眼前给她们添添乱子,让她们糟心一下罢了。 第二日伍月去向尹氏请安,就看见暮儿跟在赵淑巧和伍薇的身侧,她春风满面,姿态高傲,半点没有下人的模样,见着了伍月,还没等赵淑巧和伍薇开口,暮儿就笑容满面地向她请安,“见过大小姐。” 赵淑巧只是脸色暗了暗,伍薇面上的笑也是僵了僵,但什么都没说,反而十分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大姐。” 伍月淡淡点头,却见她跟赵淑巧两人都是精心梳妆过了,然后才说:“姨娘和二妹真是容光焕发。” 到底是定国公府里最出彩的小姐,伍薇确是长得极其出挑的,赵淑巧在伍薇的妆扮之上可是下了血本,双眸如水,眼波盈盈,着一袭蝴蝶罗裙,轻纱烟笼,楚腰更显纤纤,光鲜华丽之下,更有一番动人的气韵,也难怪尹氏这样看重她了。 很快她就知道赵淑巧和伍薇梳妆打扮的原因了,原是杨氏带着她的女儿赵群芳到访了。 沈氏有一子一女,赵淑巧还有个弟弟叫赵东益,伍月想起李乐仪说的那些话来,这赵东益虽然是丞相府的庶子,在姜老夫人的打压下却还能站得住脚,倒不是个简单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深得太子器重,姜老夫人之女赵容儿如今贵为皇后,然赵皇后的儿子是当今的三皇子李仲,太子李诉却不是她亲生的,李诉的生母是已故的顺元皇后。 三皇子的母族势大,为了权衡局势,自然不会任由丞相府扶持三皇子,赵东益既是原赵老丞相的庶子,私底下却是跟大房斗得水火不容,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而这个杨氏,就是赵东益之妻,是伍薇的舅母,赵群芳是伍薇的表妹。 伍月一进门,就见杨氏坐在榻上,一双美目含着浅笑,宝蓝色的织锦缎子衬得她异常端庄尔雅,第一眼就让人讨厌不起来,这个伍薇的亲舅母可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样亲善,要知道京城里有大半的贵人都时常要向她请教保养的方子还有各种搭配妆扮,杨氏对着谁都是笑脸迎人的样子,这京城大半贵人的后院,她可算是都走遍了。 赵群芳就站在她旁边,眉眼里有几分杨氏的影子,见伍月众人进来,也是眉目温暖,笑意吟吟的模样,在看到伍月的时候,显然是有一瞬间的怔忡,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杨氏见了伍月,眯着眼笑道:“老夫人可真是好福气,才不过一阵子,大小姐如今亭亭玉立,越来越端庄美丽了。” 她又看向伍薇,“时间可真是快啊,当初柔惠生出来的时候,脸儿皱巴巴的,也不曾想在老夫人手下带着带着,竟也出落得这样标致,所以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果真不假。” 尹氏听杨氏这样说道,看向伍薇的眼光也柔和了几分,如今这个孙女出落得这样精致可人,可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可别尽夸她们,群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可一点不输别人。” “老夫人你尽说她好话,这小丫头片子精着呢,知道你对她好,天天闹着要来玩。” 被提到的赵群芳从杨氏身后走了出来,对着伍月说道:“我才不是贪玩呢,我只是想找殊宁姐姐。”她说完,亲热地拉过了伍月的手,“殊宁姐姐,我早就想过来了,不过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五丰寺帮你母亲祈福,去了好些时日,我便一直见不到你。” 按理来说,赵群芳是伍薇嫡亲的表妹,杨氏和赵淑巧也算得十分亲近的情况下,两人应是很要好的,可偏偏赵群芳和伍薇反而不怎么往来,对于她显然更加亲近一些,伍月还曾记得,赵群芳同她说,觉得伍薇十分的虚伪,明明是个庶女却偏偏个摆出一副嫡女的做派,每一次都站在了她这边,尤其是上辈子她失贞回府,母亲过世,连最亲的弟弟都对她十分厌恶,反倒是赵群芳经常来看她开导她,她真的觉得赵群芳对她是真心的,对她更是掏心掏肺,母亲留给她的大半嫁妆物品,都给了她去,那时候她的外祖家秦王府几次三番地想来关怀她,她却是听了赵群芳挑拨离间的话,跟秦王府反目,彻底划清界限。 后来赵群芳从中牵线搭桥将她送去了赵将行身边,她居然还千恩万谢,赵将行是丞相之子,赵群芳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生生地将她推进了那个万劫不复的火坑,秦王府那时候还为她反对,她却以为秦王府想从中作梗,想她一个定国公府的嫡女,进府之后连一个丫鬟都不如,这时她才明白自己是遭了人算计。 她依稀记得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去求赵群芳之时,她面带着不屑,嗤笑她的愚蠢,“柔惠是我嫡亲的表姐,我怎么会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她,不过是你太天真罢了,乐仪郡主果真是家底不菲,也不枉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陪你玩。” 那时赵群芳头上戴着的那支金枝步摇,是她母亲为她定做,而她却傻傻地送给了她,何其讽刺。 过往种种在眼前飞逝而过,从心底最深处的痛楚慢慢地溢了出来,伍月生生将一腔的恨意压了下去,微笑地答道:“现在不是见着了吗?” 赵群芳窒了一下,她觉得伍月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很多,还没进府之前,杨氏就同她提起伍月回府之后转变的事情,本来还不以为意,今下一看,是比从前漂亮,却也不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但隐约之间,感觉伍月对她并不如从前亲近了。 她之前失踪的事情,定国公府虽不外扬,但她肯定是知道的,不由得猜测她身上是遭了什么大的变故…… 看来要好好地套一套她的话才行。 伍薇只是冷眼看着,对赵群芳和伍月的亲近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从前的伍月只是觉得伍薇不过是虚伪,现在才知道伍薇看赵群芳和她这样亲近,心底不知道在嘲笑她多少遍了,她们自始至终都是一条船上的。 就听赵淑巧开了口,“老夫人,孩子们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也没意思,她们也好一阵子没见了,肯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就让她们自己去玩吧。” 尹氏点了点头,正想出声,就听伍薇跟着道:“群芳表妹历来和大姐最是亲近,正好我也可以同舅母说说话。” 尹氏果然应下了,“殊宁,那你便好好地招待赵小姐,陪她在府里走走吧。” 如此恰到好处地制造让赵群芳和她亲近的机会,从前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从明芳院里出来,赵群芳就出了声:“殊宁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伍月笑着望向她,目光有一种洞悉的凛然,“怎么会呢?你来府里,我是最高兴不过的了。” “可我感觉出来,你其实只是在强颜欢笑对不对?”赵群芳语气有点小心翼翼,“殊宁姐姐,从前你我最是亲近不过,你心里有没有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伍月轻皱了一下眉头,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微光,“群芳,你别问了,我不想再提了。” 赵群芳心下猛地一跳,果然有事! 第四十七章虚伪来往 她凝起眉来,一脸忿忿不平,“是不是伍柔惠又同你过不去了?你同我说,我帮你讨回公道,你放心,老夫人同我祖母交好,我若是犯了什么错处,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从前就是她这样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模样,让伍月以为她是真心地对她好,彻底放下了心防,以前她都会劝住赵群芳,然而这次她却是说:“我就知道群芳你对我最好,既然这样,你就帮我好好教训一下她吧。” 赵群芳没有料到伍月居然会这样说,一时间也愣住了,“你……你想怎么教训她?” 伍月忽然拔下头上的发钗,语气里带着几分的阴狠,“划花她的脸怎么样?她一直对自己的美貌引以为傲,若是我毁了她的脸,她以后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她心下猛地一惊,“这……殊宁姐姐,伍柔惠虽然是有些讨厌……但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她到底是我姑母唯一的女儿……我……” 伍月打断她的话,赵群芳的反应是意料之中,她心底冷笑,“说什么帮我,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 “殊宁姐姐。”她急忙要解释。 伍月却是忽然笑出了声来,“看把你紧张的,我就是开开玩笑而已。” “你这玩笑真把我吓死了……”赵群芳已然镇定了许多,她想了想,说道:“不过殊宁姐姐,你开口的话,我肯定是会帮你的,但你也要告诉我原因,她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恨她?” 伍月并不答话,赵群芳大胆地问了出声:“是不是同你去五丰寺祈福的事情有关?”她抓住了伍月的手,“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转变这么大?” 赵群芳越追问,伍月就越是惊骇,“没有没有,你别问了。” 然而她看着伍月的表情,心里的定论也成型了七八分,当下抿唇微笑道,“殊宁姐姐,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最关心你的,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我就算帮不了你什么,能陪你说说话自然也是好的。” 伍月面露感动之色,“群芳,谢谢你。” 方才说帮她教训伍薇,也不过是哄着好听,伍月不过三言两语就试出来了,现在赵群芳说的再好听,这场戏要演下去,就好好演吧! 眨眼之间,赵群芳已经跟着伍月到了她的朝宁阁。 赵群芳才进屋里,就见到屋内正中处的锦盒,那锦盒十分华丽,还散出淡淡怡人的香气,她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伍月眉头狠狠一皱,这个锦盒,就是那天皇锦庄里彭三贵给她看的那个锦盒,盒子里应还有一件衣裳…… 迎秋连忙上来禀告:“小姐,刚才皇锦庄的人送来这个锦盒,说是重新做好的衣裳,让小姐过目,若是有不满意的,便差人带回去再改。” “这是皇锦庄做的衣裳?”赵群芳的眼里忍不住绽出光来,皇锦庄只接待达官贵人,京城里有许多贵女的衣裳也会找皇锦庄定制,但那价格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消费得起,她早知道这乐仪郡主十分有钱,所以伍月的吃穿用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没想到竟然穿的都是皇锦庄定制的衣裳,要知道宫里的娘娘可是指定这家皇锦庄做的衣裳。 她父亲只是一个丞相庶子,比起寻常人家当然是显赫,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不在她们二房,更别说皇锦庄定制的衣裳,寻常庄里卖的衣裳能买到手来,就足够在京城的贵女圈里站直了腰了,光是想到这个,她看着伍月的眼神都忍不住泄露几丝嫉妒之色来。 这衣服就算穿在伍月的身上也不过是暴殄天物,她是最不会打扮眼光也是最差的,根本就不会知道这衣服的名贵。 正是想着,她已经忍不住打开了那个锦盒,就那么一眼,整个人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进去。 那是那样华贵夺目的衣裳,一针一线都如同带着慑人的魔力,她的手已经慢慢抚了上去,然而下一秒她却听伍月说:“迎秋,退回去。” 这件重做过的衣裳,确实是比上次伍月见到的那一件要好,赵群芳打开锦盒的时候,伍月也被吸引住了,那是一件让人很难不动心的衣裳,可是想起那个男人,她本能地觉得危险,现在却更不敢收了。 赵群芳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光好不容易从衣服上收回来,这才道:“殊宁姐姐不喜欢这个衣服吗?我觉得还不错啊,前阵子还在准备定制夏衣,也烦恼没有合意的款式……” 伍月装作听不出来她的意思,“京城里都知道杨夫人眼光独到,若是她帮你选款定衣,只会是别样的出彩,你就别谦虚了。” 赵群芳咬咬牙,她娘的确是眼光独到,可……可这是皇锦庄的衣裳啊!怕是伍月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她扯出笑来:“其实我觉得这衣服挺适合我的……” 伍月眼里微微发冷,但她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和赵群芳撕破脸,只是说道:“这衣服的确是很好看……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我没有定做这个衣服,我想应该是皇锦庄送错了,这才让迎秋退回去。” 赵群芳眼里蓦地覆上了满满的失望,但她心里又好受许多了。 皇锦庄做的这样华丽动人的衣裳,怎么可能是给伍月的,一定是送错了,不知道是京城里那位贵人定做的送错到了这处来。 她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锦盒,“原来是这样。” 很快她的目光又转向了别处,“殊宁姐姐,你今天搭配的这个发钗真好看,就是艳了一些,和你气质不太搭配,感觉你应该用些素一点的。” 以前因为杨氏的原因,赵群芳的建议伍月几乎都是言听计从,但现在伍月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是吗?” 赵群芳见伍月的态度不冷不热,一时间有些讪讪,她最后东扯西扯地找了许多的话来说,伍月也只是不温不火地敷衍,恰到好处,既没有让人觉得反感,也没有让人觉得热情,赵群芳见这次来找伍月,一点好处都没有寻到,也失去了呆下去的兴致,当下就告辞了。 在尹氏的明芳院里坐了片刻,杨氏就转而跟着赵淑巧和伍薇去朝香阁了。 这才出明芳院没多远,杨氏想同赵淑巧说话,然而她却只是含糊其辞的,到了朝香阁里,暮儿就开始摆起了架子,赵淑巧和伍薇都还没发话,她就开始发号司令,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杨氏自然看出来这里头的古怪,脸色暗沉得可怕。 在内室里坐下,屏退了下人,总算是没有外人在场了,赵淑巧这才出了声:“让嫂嫂看笑话了。” 杨氏喝了一口茶,“你院子里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只是你怎么留着这样的丫头在院子里?” 赵淑巧虽然是嫁进来定国公府里做的妾,但因为尹氏刻意的抬举,乐仪郡主病重,所以她除了一个名分上的事,这府里的事一贯都是抓在她手中的,这些年来杨氏看着赵淑巧在定国公府里站稳的跟脚,所以如今见到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也能在赵淑巧面前耀武扬威,自然很是不解。 伍薇急忙就出了声:“舅母,是伍殊宁那个贱人,她派着这个丫鬟到我娘的院子里,就是故意地给我们难看。” 杨氏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即使是她派过来的丫鬟,也有大把的理由能处置了去,人到了你们的院里,怎么管不了了?” 第四十八章管教丫鬟 赵淑巧唇边泛出一丝苦笑,“嫂嫂你有所不知,之前是我失算,遭了她的道,才让张嬷嬷就这样被送离了府,要处置这丫头是不难,只怕是处置不当,让那伍殊宁在这节骨眼上又生了事,如今老太爷的心向着她,老夫人又怎么会明着跟他唱反调。”现下伍容笔摆明地要抬举这个嫡女,她怎么能轻举妄动。 “我过府里来也是因为这个事,张嬷嬷从前便是娘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特地让她陪着你嫁过来,娘知道她被送走之后,便让我过府来问问情况,不想这伍殊宁这次回府,手段竟变得这么厉害了。”杨氏微微皱起了眉头来。 “舅母,柔惠都要被欺辱死了,先前她一回府,就害得我被禁足了一个月,这次居然还要污蔑我是府里的邪祟,要将我赶走,她仗着自己母亲是郡主,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伍薇气极,每字每句咬牙切齿,说得眼睛都红了。 “舅母有些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因着你是自家人,便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如今在府里虽然是庶女的身边,但好在是在老夫人身边带大的,身价自然抬举了不少,外头的人说起这定国公府,都知道有个漂亮温婉的二小姐,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这份才名,要知道……若是那位死了,你娘就会抬成平妻,到时候连这个庶女的身份也抛弃了,你还愁没有大好的前程吗?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失了分寸。” 伍薇咬着唇,“舅母的教导,柔惠谨记在心,只是……就算我不去与她为难,她也不会放过我的。”她跟伍月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杨氏还没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尖利的怒斥声,不由得站了起身来。 随后就是一阵哭闹声,伍薇听着耳熟,那声音像是她身边的丫鬟彩梅,上次她办事不力,正被她发配去做个下等丫鬟。 伍薇走到门口不满地开口:“外头是干什么,这么吵闹。” 院子里在斥责彩梅的正是暮儿,不一会儿就看见她直接推了门进来,语气十分不善:“二小姐,巧姨娘,杨夫人。” 杨氏眉头几乎都要揪到一起了,屋里的主子正在谈话,一个丫鬟,就算是院子里管事的,也怎么能这样直接推门进来,着实是太过分了! “外头有个不长眼的丫鬟在生事,我正在教训她,很快就好了。”她禀告道。 伍薇耐下性子,“教训的是哪个丫鬟,什么事?” “二小姐,这种小事你便不用劳心了,大小姐让我过来,就是为你们分忧的,暮儿能处理好的。”她话才落,就见彩英冲了进来,当下面庞就冷了下来。 彩英瞪着眼睛望她,十分委屈地望向伍薇:“二小姐,不是这样的,刚才彩梅在外头,发现暮儿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偷听你们说话,这才起了冲突,可是她却恶人先告状,还让人把彩梅给处置了。” 赵淑巧脸色蓦地就变了,她没想到这个暮儿居然能胆大到这个地步,站在门口偷听她们说话!方才杨氏说的话岂不是都让她听了去? “什么偷听,我是怕姨娘和二小姐有事情吩咐的时候找不到人,这才站在门口守着,我是这朝香阁的管事,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污蔑我,是不是不要命了?”暮儿狠狠地瞪住她。 伍薇气得心口发麻,“这彩英是我的丫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了?给我跪下!” 暮儿冷冷笑了笑,“我是大小姐派过来的丫鬟,二小姐你要是想处置我,最好还是问过大小姐。” 杨氏的目光渐渐地冰冷起来,看着暮儿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这暮儿,不能留! “把这个出言不逊的丫鬟拉下去处置了。”杨氏冷冷发话。 赵淑巧一听就明白了杨氏的意思,眉眼马上就冷了下来,“把暮儿给我拖出去,杖毙。” 暮儿惊讶地看着她们,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两个婆子,一把将她抓住了,暮儿本想说什么,结果嘴里猛地被塞进了布团,就这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淑巧和杨氏,被拖了下去。 虽然是以杨氏的名义处置了暮儿,但是赵淑巧还是有些担忧,“嫂嫂,这毕竟是定国公府里内院的事……”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你们定国公府内院的事情,这暮儿是自己做了错事,你好心帮大小姐处置了这个丫鬟。”杨氏话说得很慢,“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张嬷嬷被送离府里之后,托人给娘带了口信,她当日在牛角村里还留了一手,这伍殊宁不清不楚的回府本来就是最好的把柄,只是苦无证据,她让冬儿在牛角村打探,已经有消息了,这丫鬟既然是大小姐派到你身边来的,你更要好好利用了,毕竟死无对证。” 赵淑巧眼上有了喜色,“嫂嫂来得真是及时,这一次我定要让那伍殊宁再也翻不了身。” 这时候赵群芳从伍月的朝宁阁处过了来。 她见到杨氏立马就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母亲,这伍殊宁在那小村里,果然就是遭了难。” 杨氏和赵淑巧眼前就是一亮,这次伍月绝对逃不了了,“她亲口对你说的?” 赵群芳摇摇头,“虽然没有明说,但八九不离十了。”她对伍殊宁的事并不太在意,她如今有更要紧的事情,“母亲,方才我去朝宁阁,看到皇锦庄给她送来衣服。” “皇锦庄?”伍薇也惊呼出声,眼里的嫉恨浓烈到溢了出来。 “那衣服十分夺目,母亲,很快就是端阳节了,京城里一年一度的赛龙舟盛典,那可是当今皇帝都要出面的,若是穿了那衣服出席那个盛典,一定就能惊艳全城。”赵群芳毫不掩饰自己对那衣服的渴求。 伍薇让赵群芳说得也忍不住动了心,但皇锦庄三个字就让她望而却步了,她不由得更加憎恨伍月,只有伍月彻底消失了,这些东西以后才会属于她。 “你是说……伍月想借此在端阳节盛典穿着那衣服出风头?” 赵群芳连忙摇头,“她说是皇锦庄送错了,我看也是,母亲你都没见到那件衣裳,她根本都配不上那件衣裳,那衣裳一定是京城里哪个贵不可言的小姐定制的,估计目的也就是想在端阳节上出尽风头,母亲你定要去好好打听一番。” 杨氏暗暗心惊,这么大的消息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皇锦庄出品的必定不是凡品,既然是送错了,也不会无缘无故送错,应是她还定制了其他的衣裳,伍殊宁这次是下了重本,想在端阳节在露脸了。”伍薇禁不住冷笑道。 赵淑巧笑得有些阴毒,“你便让她去折腾,她去不去得成还不一样呢,到时候……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赵群芳不发话,等到和杨氏上了马车,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母亲,那衣裳在我这里。” 眼看着赵群芳拿出那个锦盒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赵群芳打开了锦盒,一见到那衣裳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杨氏也算是对女子的妆容衣着装扮很有心得了,她在做姑娘的时候,母亲曾经请过宫里的仪容嬷嬷来教养过,那位嬷嬷颇有名气,她不过是学了些许皮毛,但也能看出这件衣服若是穿上了身,会有多么光彩照人。 “我见到伍殊宁的丫鬟准备将这衣裳送回去,就说我正好要去皇锦庄,顺路带过去便是了。”她也不拐弯抹角,“娘,我想穿这个衣服出席端阳节的盛典,你帮我想想法子吧,就算是这衣服再贵,但那天若是我得以艳压全城,往后的收益是不可限量的啊。” 杨氏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个衣服,说不定还不会把赵群芳的话放在心上,但一年一度的端阳节盛典,那名义上是龙舟节,实际不过都是京城人贵人互相探看各家的公子小姐,皇帝都要出席,皇子太子更不用说,是以若能一鸣惊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她想了想:“既然这皇锦庄自己送错了衣裳,他们自己可能也还没发现,那我们便去皇锦庄也定做一件,他日等送上门来了,我们就把这件衣裳当成是皇锦庄送过来的就行,是那皇锦庄送错在前,怪不了你我头上。” “那伍殊宁那边怎么办……” “等我们定做的那件衣裳送过来,再装在这个锦盒里面送回去,反正她说送错了要退回去,我们是帮她退回去了。” “可是她看过这件衣服啊……” 杨氏笑了笑:“方才你不是听你姑母说了吗,她能不能出席端阳节盛典都不一定,就算真的让她看见了,你便说你也在皇锦庄做了衣裳,帮她退衣裳的时候,下人拿错了你的那件,眼看着这端阳节盛典了,只能穿着这衣服去了,她还能怪责你什么,这衣服反正也不是她定做的。” 赵群芳听完,几乎都要雀跃地欢呼出声来了,然而她现在还不敢太过声张,只是抱紧了那个锦盒,目光里满满都是满足。“还是娘你有办法。” 第四十九章谁最善良 这边杨氏来了一趟,后脚暮儿就被杖毙了,要说惩治暮儿跟她没有关系,伍月是不信的。 她原还以为赵淑巧会使些手段好好地教训暮儿,却没想到杨氏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出手便直接要了暮儿的命,现在伍月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的下场,恐怕伍薇这个嫡亲的舅母在背后没少出力。 既然赵淑巧杖毙了暮儿,那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她去问责。 才听完迎秋说完暮儿的事,那边同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之前你一直让我们留意那个冬儿的动向,她上次在牛角村里回来没多久,就告假回了老家,刚才已经回来了。” 上辈子她失贞回府,而后牛角村里来人将这事闹出来,便是这张嬷嬷在背后一步步谋划着,眼下张嬷嬷被送离,可这个人就换成了冬儿。 这可是将她彻底踩进泥里,一辈子不能翻身的机会,但是这辈子她没有失贞,唯一的信物那个素玉簪子也已经找了回来,赵淑巧要怎么做呢? 伍月眉眼跳了一下,同心看着自家小姐愁眉不展的样子,蓦地也心烦意乱起来,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娇娘的胭脂小楼关了门,这么小的事情在京城里自然惹不起注意,于是在某天的午后,胭脂小楼又默默打开了门做生意,然而现在的胭脂小楼却是换了一番面貌,更为出奇的是,重开后的胭脂小楼不再卖胭脂水粉了,店里只出售一款面膏,名为桃花膏,取人面桃花之意,价格很是平民,所以从前那些时常光顾这家胭脂小楼的小丫头们,还是念着就旧情来捧了场,然而这款桃花膏却规定了,每人只可以买一份,并且卖完就不卖了。 玉红楼和悦己坊对这个小胭脂店的行径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家胭脂小楼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浪花来,无非就是一些为了博人眼球做的小手段而已。 这款桃花膏很快就在京城的女子之间广泛使用,用完之后面色娇红如少女,看起来十分滑嫩,时日久了之后,还能让原本发黄发黑的皮肤变得白皙起来,然而就在此款桃花膏盛行之时,胭脂小楼里的最后一份桃花膏也卖完了,老板娘娇娘把门一关,就不做生意了。 由于来胭脂小楼里的女子,还有京城许多人家的丫鬟,所以很快地,这京城里的小姐们也开始听说这桃花膏的妙处,因为已经无处可买,便被传得神乎其神,原本还看不上这样低下小店卖出的胭脂,今下也生了另眼相看的想法。 接着是有个丫鬟把自己的桃花膏以当初两倍的价格卖掉了,有一就有二,从前买了桃花膏还没用的丫鬟们,也以三倍四倍的价格卖出去,玉红楼和悦己坊见此膏这么受欢迎,依样画葫芦,推出了桃红膏,桃面膏,引来了许多贵人小姐的青睐,却也在同时为桃花膏的神奇意外地捧上了巅峰。 毕竟桃红膏,桃面膏都是仿制那款桃花膏的,而且那款桃花膏已经买不到了,越是珍稀的东西,这京城里的贵人小姐们就越是稀罕,便天天盯着那胭脂小楼,只等这桃花膏再卖的一天,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胭脂小楼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门路的人三番四次地找上娇娘想高价买这款桃花膏,玉红楼和悦己坊更是摆出了极大的合作诚意,这娇娘都不为所动。 就在这桃花膏的势头快要过去之时,胭脂小楼又开门了,这可又在京城的女子圈里掀起了一股大风浪,店里依旧只卖桃花膏,但是每天只卖十份,先到先得,大家都以为那价格都要几十倍地往上涨,结果依旧是普通老百姓都能买得起的价格,这就把胭脂小楼的门槛都给踩烂了,西街因此空前热闹辉煌。 娇娘看着胭脂小楼如今盛况,对定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真是越发佩服了,她出重金让她全心全意地研制百草集里的这款面膏,并且用她的法子去卖,现下这款桃花膏不止广为人知,更是将胭脂小楼的名号在京城里现了个通透。 她的祖辈们倾尽心血,就是为了将百草集里的方子研制出来,再将胭脂小楼发扬光大,然而现在已经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伍月正在思考冬儿回府之事时,娇娘就派人来给她送信了。 胭脂小楼的情况和她所预知的一样,这也并不是伍月有多少先见之明,而是伍月很清楚,娇娘那方子总有一天会被人知晓,并且像如今这样广为人知,上辈子她被赵将行请到府里,她所研制的东西成了京城各贵人圈子里最受欢迎追捧之物,就连宫里的娘娘也不例外。 如今胭脂小楼不比从前,所以跟娇娘的会面要更谨慎些许,所以伍月出门去见娇娘的时候,特意低调了出行。 马车行驶到西街街口就无法再前进了,同心连忙挑开帘子去看看情况。 伍月也透过马车的内帘往外看了看,发现西街的街口围了许多的人,所以马车无法再前行,到底她是未出阁的小姐,下马车行走抛头露面是极为不妥的,所以只能等同心回复。 “小姐,那街口跪着一对姐弟,听说是要卖身葬父,这才围了许多人看着,看这情况,一时半会还散不了,如今西街人多脸杂,若是出了什么事冲撞了你,那就不妥了,不如我们先回府里吧。” “姐弟?”伍月忽然一顿。 她想起一件事来。 上辈子她也在街头,好心施舍过一对卖身葬父的姐弟,那时候她根本没有多想,那对姐弟十分健康又眉目清秀,若是有心卖身,那两人签在任何一户人家里做工就是了,虽说不是家生子不会重用,也没法去到门第特别高的人家,但至少葬父的钱也足够的,可他们偏偏挑选了时常有贵人出没的热闹街头,用心就绝对不单纯了。 她施舍过那对姐弟之后并没有多想,然而那对姐弟却在某一日拜上门来,说是为了报答她的恩德,希望能进府做工,不管是做什么都可以,她便一时心软答应了,定国公府可不是平常小户,能在府里做工的都是特别严格挑选进来的,这对姐弟十分聪明,知道正常的法子肯定是进不来这种高门大户,才出了卖身葬父的主意,为的就是博得那户贵人相助,再名正言顺地以报恩的名义进府做工。 若是那对姐弟只是安分地做工也就罢了,偏生那个弟弟就生了歹心,见财起意,偷盗了府里的财物,伍月那时本就低沉,无心去关注这对姐弟,却没想到这对姐弟见事情败露,直接反咬她一口,四处散播她的坏话,她在京城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虚假的伪善之人。 人的恶可以有多恶,那是伍月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以怨报德。 “同心,你帮我打听一下那对姐弟的名字?”不管是不是巧合,既然还要再发生一次,她便要好好利用。 虽然不知道伍月想干什么,同心还是下了马车去打听了,很快她就回了马车来,对着伍月说道:“小姐,那对姐弟姓夏,姐姐叫夏罗,弟弟叫夏阳。” 夏罗,夏阳! 伍月忽然笑了,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啊。她微眯了眼,然后说道:“回头你唤个信得过的小丫头来此处,给他们一点钱,顺便透透风声,给他们钱的,是定国公府里最善良的二小姐。” 第五十章菩萨心肠 伍月晚上去给尹氏请安,就听见屋里传来谈笑声,伍筱筱还在修养期,方氏带着伍珊珊坐在下席,尹氏因着伍容笔的态度,对伍月缓和了许多,但李乐仪还是她心底最深的刺,所以邪祟的事情过后,尹氏看到伍月,又是不冷不淡了,伍月早就知道尹氏对她的亲近不会太久,所以也不怎么在意。 邪祟那事过后,伍薇服侍尹氏更加尽心了,所以现在在尹氏身边最亲近的位置,依旧是伍薇的。 顾欣兰带着伍玉站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伍月一进门,尹氏就对她说道:“殊宁,你来得正好,这阵子里府里多生事端,终于有个高兴的事了。” “让我猜猜,最能讨祖母开心的人就是三妹筱筱了,可眼下她不在,应该就是二妹的事了吧。”伍月笑着出声。 方氏心里微微刺了一次,怨毒的目光淡淡地望向了赵淑巧。 赵淑巧深深地看了一眼伍月,这贱人说话真的是越来越阴险了,从前是小看她了,现在居然这么厉害。 她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大小姐说的不错,二小姐今日出了一次府,好心施舍了一对在街头卖身葬父的姐弟,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我们二小姐,一副菩萨心肠,是像仙女一样的人呢。” 竟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伍月敛下眉来,这后面赵淑巧没少推波助澜吧。 “柔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是心善不过,初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还跟我装傻,这傻孩子,许是怕我责怪她出去抛头露面了,其实这是好事,祖母又怎么会怪你呢?” 方氏脸上的笑十分僵硬,“珊珊呀,你多学学你二姐,十天半个月都不出一个门,可一出门,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善事,也难怪老夫人那么疼她了。” “老二家的,说话不必那么酸,这柔惠做的好事,挣的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名声,也是为筱筱和珊珊日后抬身价,我常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要懂这个道理才是。”尹氏眼皮抬了抬,敲打了方氏几句。 方氏脸色暗了暗,抿了唇没再说话。 “祖母你说的我都糊涂了,二妹今天是出府了吗?做了什么好事,我真是好奇呢。”伍月望向伍薇,眼里闪过淡淡的嘲讽。 她太了解伍薇了,这种凭空掉下来的功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推出去的,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在京城里树立一个好名声了,定国公府心善的二小姐,多么好的出头机会。 伍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惠也没有想到一时的举手之劳,结果能闹得这样大,当时只是看那对姐弟可怜,比起我锦衣玉食,亲人安康的,我真是想想,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伍月禁不住又笑了。 伍薇那番的情真意切,说的好像她真的身临其境一样,真是菩萨心肠的二小姐啊! “二妹这么善良,我这个当大姐的真是自愧不如啊。” 尹氏面带笑意,“殊宁,我知晓你从前和柔惠有些误会,可你们到底是姐妹,莫要再出些什么事情来才好,你虽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女,只是你母亲卧病,你又不是我教导,许多事还是要学学柔惠才好,不求你为我们府里挣脸面,也不至于为我们府里丢人,知道吗?” “祖母,大姐是府里的嫡女,柔惠自诩还有许多比不上她的地方,应该是我向大姐学习才是。”伍薇跟着说道。 “二妹不用谦虚了,该你的,就是你的,逃不掉的。”伍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伍薇眉眼里掩不住得意风光,如今就连老天爷都在为她铺路,为她树立盛名,如今这京城里都知道她这个二小姐,伍月是个嫡女又怎么样,谁认识她,往后也不过是她的垫脚石罢了。 第二日伍月去见李乐仪的时候,李乐仪神色也是十分凝重,显然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的女儿是府里的嫡女,如今却要成为一个庶女的陪衬,这个认知让她又内疚又难过。 伍月也知道李乐仪必定会忧心,所以她特地跑过来一趟,也是为了让李乐仪安心。 尹氏特地给伍薇从云品庄多订了十身的衣裳,又十分豪爽地赏赐了两套宝石头面,就连朝未阁的下人们都发了打赏,方氏一连几天去给尹氏请安脸都是黑的,这府里最沉得住气的除了最不理事的顾欣兰和伍玉,就数伍月了。 此刻她正慢慢地帮李乐仪搅拌着碗里微烫的药汁,黑色的小漩涡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她的声音也很轻很淡:“母亲,摔一跤虽然也痛,但总比不上,将你捧高了再摔下来的痛。” 过了几天,伍月听同心来报,那对姐弟果然就跪在了定国公府的大门之前,口口声声地要报答二小姐伍薇的大恩大德。 伍薇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做好人的机会,尹氏当下也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夏罗和夏阳就这样顺利地进了府来做事。 迎秋已经揪心地快要憋出内伤了,伍月这才终于吩咐道:“你前些天派去施舍这对姐弟的那个小丫头音儿,让她多多照拂着,并且要说明,是二小姐的意思。” 原本迎秋以为伍月故意把功劳让给伍薇,只是为了在她最风光的时候去老夫人面前揭穿她,让她成为一个笑话,没想到伍月却还要让人以二小姐的名义去照拂,她心下不解,尤其是这两日朝未阁和朝香阁两边的人,又越发趾高气昂起来,不知规矩,便也忍不住出了声:“小姐,你这费尽心力地去照拂那对姐弟,偏偏还要用二小姐的名义,现在外头传得更厉害了,都说二小姐怎么心地善良,就连那对姐弟进了府,口口声声都是感激二小姐,只差要给二小姐立长生牌位给供起来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只要音儿出来作证,大家都会知道二小姐是怎么不知羞耻的人,大家都会知道大小姐你才是最心地善良的,那对姐弟才会知道,当日真正施舍救助他们的人是谁,二小姐抢了你这个嫡姐得功劳,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伍月只是摇头,“若是我那样做,名声完的人反而会是我。”她抿了口茶,“府里当家的是老夫人,你觉得,当音儿出来指证二小姐的时候,老夫人会怎么做?如今这府里因为二小姐的善举,名声大好,老夫人能让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吗?她只会尽了全力来压下这件事,不只音儿要遭殃,只怕我也会被冠上一个陷害庶妹的罪名。” 迎秋听完也是惊住了,她方才差点就把自己的主子推下坑里了,不由得面露囧色:“小姐,对不起,我也是一时的心急。” “你性子就是过于急躁了,才会一时间没想清楚中间的利害关系。”伍月放下杯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自有主意,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迎秋应下了,很快就退了出去,同心有些担忧地望了出去,想了想还是说:“小姐,我同迎秋都是夫人那边挑选过来的丫鬟,对你自无二心,迎秋虽然性子急躁,但总是没有恶意,希望小姐你不会因此对她介怀。” “如若你们一点也不为我着急,我才更应该介怀。”伍月微微笑着道。 没有无缘无故地忠心耿耿,但迎秋和同心已经是将自己的生死荣辱跟她放在一个线上了,总的来说不是坏事,上辈子她们在她失贞回府之后很快就被发落了,伍月确信她们没有二心,不然赵淑巧早就将她们收下了。 夏罗和夏阳不是家生子,自然只能在外院工作,干的活肯定要辛苦一些,不管他们是来报恩的还是二小姐亲自开口让他们进府的,但只要是当下人哪有不辛苦的。 夏阳才做了几天,就已经累得抬不起来手臂了,然而二小姐的丫鬟来了一趟之后,他做的活是最轻的,管事的对他态度也不同了,他从心底就越发地感激这位二小姐。 迎秋将打听的消息告知伍月,如今夏罗和夏阳姐弟已然是将二小姐伍薇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了,口口声声都是这位二小姐的好话。 第五十一章煽风点火 “再加点火。”伍月只是这样吩咐道。 迎秋这次也没再异议,只是按照伍月的吩咐做了。 夏罗和夏阳的这把火,很快就有了效力,迎秋这次回来回复伍月的话里,已经就有了三分的雀跃:“小姐,我按照你说的,以二小姐的名义给他们特殊的照顾,现在他们虽然在外院做工,但待遇自然是最好的,但越是特殊,就越能引起不满,很快地就有人开始暗地里给她们姐弟下绊子,他们跟音儿诉苦,说希望二小姐能帮帮他们,看看能不能调到别的地方做工。” 伍月冷笑了两声。 打从第一天音儿以伍薇的名义去给他们特殊待遇,这两姐弟非但不拒绝还心安理得地受下来,她就知道这两姐弟是养不熟的狼了,这两头狼,还是她费尽心力帮伍薇养的。 诺大的府里,人多自然也就事多,下人的圈子里也是明争暗斗的,像夏罗和夏阳这样靠着报恩的名义特殊进府里,而后又还有特殊的待遇,很容易就能引起有心人的不满和嫉恨,等到他们的存在足以危及别人的利益,那府里自然要容不下他们,这两头狼,又会怎么做呢? “她们想要去别的地方做工,那肯定要让二小姐知道才行呀,如此善良大度的二小姐,怎么会拒绝他们的请求呢?”伍月从屋子里起身来,“我正好要去少爷的院子里坐坐,这么大的事情,可别不让二小姐知道才是。” 迎秋和同心应下了,连忙下去准备。 伍晨听说伍月过来了,一时也有些惊讶,毕竟他们虽然是亲姐弟,但情分也很生疏,基本上都不到互相往来的境地,唯一的一次好转也不过是上次李乐仪病重,他们关系稍有些缓和而已,但他也会经常留意伍月的消息,这次伍薇做了好事,京城里无人不知,他还特意去了李乐仪那里打听伍月的情况,听说她依旧吃好睡好,毫不在意,伍晨就暗自生气,任由一个庶女踩到她的脸面上却还不在意。 魏嬷嬷对于伍月的来访也觉得很是奇怪,但她很快就安排好事宜。 “你来做什么?”才看到伍月的第一句话,伍晨就没有好脸色,然后他发现伍月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妆容打扮,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伍月没回答,她这样打扮,不就是为了好好地“衬托”伍二小姐吗! 伍月禁不住弯了眉眼,“听母亲说你前天去她那处,过问了我的情况,我这不就亲自来跑一趟,来你这处让你好好看看吗?” 伍晨气恼地瞪住她,“我是怕母亲因为你的事情忧心才过问的,又不是关心你,少自以为是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到底是不如我亲自过来让你看看,对吧?” 伍晨看她那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越是恼火,“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祖母面前呆着好讨她的欢心,你堂堂一个定国公府的嫡女,居然任由一个庶女踩着你的脸往上爬,你自己听听外头都在传什么,谁都知道府里有个二小姐,你这个大小姐……就是个笑话!” “祖母不喜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不如来你这串门。”伍月自动过滤不好听的话语,但伍晨隐约的关心她还是感受到了,不过实话说,伍晨的这种关心模式,若是换了从前的伍月,肯定是无法接受,也就是伍月已经两世为人,才能看得出来。 伍晨气结。 从前伍月早就跟他大吵起来了,现在怎的变得这么无赖了!他不是没有过揣测,自己的姐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性情大变,一想到这个,他就不由得心下发酸,连带着最后一点怒火也消失了。“那你自己串吧,我不奉陪了。” 伍晨怕自己再呆下去,又会忍不住说出刺激人的话来。 伍月却是说:“二妹妹前阵子接进府里来的两个人,听说就在外院里做工,弟弟你不去看一眼吗?” “她接进来的关我什么事?”但伍晨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因,伍月肯定是想因此去为难那两姐弟,可她一个闺阁女子出入外院是极不合适的,所以才会折中地到了他这处来。 这才是伍月原来的作风,他原本还疑惑怎么伍月会忽然过来,这下倒是想明白了,心情也舒畅不少。 伍晨的考虑没错,但借故来伍晨的院子里看看情况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朝俊阁在外院,一直都是魏嬷嬷在打理,如今看来伍晨身边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不妥的地方,赵淑巧先前还擅作主张地在伍晨的院子里放人,如今看来,魏嬷嬷倒是没有留下赵淑巧的人,但对于朝宁阁和朝暖阁,魏嬷嬷的态度又十分防备,伍月到现在都还没想清楚个中蹊跷,上辈子她没有过多去留意伍晨身边的下人,所以魏嬷嬷的底细和最后的下场她也不知道,这个伍晨身边最亲近的嬷嬷,看来还是要慢慢留意。 “嬷嬷,你去让人将那两姐弟带上来。”伍晨吩咐道。 魏嬷嬷看了伍月两眼,她当然也想到了伍晨想的那些,应就是大小姐想通过伍晨的手来整治那对姐弟了,她是不同意伍晨卷入这内院里的是非的,一个不好还要惹来一身腥,但她眼下也没办法劝说,只能出去办了。 夏罗和夏阳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两人的心情都是十分忐忑,毕竟他们先前都听说过这位大小姐的威名,不但嚣张跋扈,任性刁蛮,处置人的手段更是可怕,尤其是她跟二小姐还不对盘,这些消息自然是伍月让他们知道的。 夏阳低着头,心里正是七上八下,就听伍月在席上出了声:“你是夏阳?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他微微地抬起头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那艳丽繁复的裙摆,微散地发丝披在身侧,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再往上他就不敢瞧了,他生怕这个大小姐找原因挖了他的眼睛,然而下一秒他就听伍月说:“果然跟二妹妹说的一样,眉清目秀的。” 伍晨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伍月说的话,对她这样夸奖一个下人也觉得十分轻浮,不由得责怪地撇去了一眼,不料伍月当没见到,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知道我要是为难你,我那二妹妹会不会心疼呢?” 夏阳心下大骇,连忙出声:“二小姐如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感激二小姐的恩情,求大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以免污了二小姐的名声。” “你倒是有情有义,不枉我二妹妹一番好心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这二妹妹呀,就是太过单纯了,天天地看那什么话本,什么小姐搭救落魄书生,小姐搭救落魄才子最后成就佳话的戏码,你身上也定是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才惹得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破例搭手相救了。” 夏阳被伍月说得有些恍惚。 是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莫名的虚荣感,他不禁在想,这二小姐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地救了他,又破例对他姐弟这样照拂呢?难道是有别的意思!不然这个府里尊贵的大小姐就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说这些话了。 伍晨听伍月越说越不像话,怒了面容就道:“堂堂一个定国公府里的二小姐,就是庶出的,也不能将她跟这样低贱的下人混在一起,你说这样的话,是连自己的名声也不准备要了吗?” “少爷,我知道我们是穷,但我们不是自愿卖进来府里做下人的,我们是为了报答二小姐的恩情才进府里来做工的,跟那些签了卖身死契的人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是落魄,也未必以后也是一直落魄,你身份再尊贵,也不能如此折辱我们。”夏罗看不下去,终于出了口。 他们原先也是书香门第,祖上还有中过秀才的,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卖身葬父不过是个好听的由头,他们从前没做过苦工,怎么肯自愿卖身拿那么一点银子去给自己父亲下葬,得了施舍之后,那银子办了后事花费完了,他们姐弟又做不来粗重的活儿,这才求到了定国公府门口,想着报恩的名义来谋份好差事,不曾想还是做这样低等的下人,可算那二小姐还有些良心,知道让人照拂他们。 伍月眼里冷冷,原来还是自命不凡的。 上辈子他们之所以会偷盗,应该就是因为没人给他们照拂,他们在府里做苦工做不下去了,临走之前还想捞点偏财吧,被发现之后居然还要反咬她一口,伍月现下看着这对姐弟,眼里的寒意如化了千年的寒冰。 第五十二章假意维护 “你们是不服吗?”伍月凉凉出声,“你们在这府里一天,就是一天的奴才,我不管你们是报恩还是死契,当了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主子说话,当下人的还敢顶嘴,那就是不守规矩,来人,拖下去好好地掌嘴。” “你……”夏罗瞪大了眼睛。 “大姐怎的生这么大的气?”这时候,伍薇急冲冲地赶过来了。 她听说伍月来了伍晨的院子里,就知道伍月是来找这对姐弟的麻烦了,他们是为了报恩进来的府里,伍月沉不住气那正正好,这么大好的机会伍薇肯定不会放过,只要她帮这对姐弟同无理取闹的大姐据理力争,府里的人肯定就更会赞赏她的仁慈善良,就更显得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多么心胸狭窄。 “二妹妹对他们真是关心过头了,我这前脚才喊来他们,你后脚就跟着跑过来护着,是不是有些过了?”伍月淡淡嘲讽。 夏阳抬起头来,看向伍薇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伍薇的模样,相比起这个素雅平凡的大小姐,二小姐的美简直就是无与伦比,那一颦一笑都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看花了他的眼,尤其是她此刻为了他们姐弟,凭自己一己之力与尊贵的大小姐抗衡,心里更是发温发热起来。 “大姐,你要针对我就冲着我来,何必朝无辜的人下手,我知晓你嫉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委屈不要紧,可他们因为我受累,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她眼角已经有泪花,看起来别样的楚楚可怜。 夏阳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裙角,“二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千万别为了我们和大小姐过不去,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都记在了心里,今天就是被大小姐责罚,我们也认了,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伍薇看着夏阳抓着她衣摆的手,心底的厌恶和嫌弃油然而生,然而她生生地压下这股不满,面上却是无尽和善的样子,“你们是为了报恩进来的府里,我自然不能看着你们因为我受牵连,被大姐莫名其妙地针对。”伍薇挑衅地看向了伍月,“大姐,今天你要是执意要针对他们姐弟,那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到祖母面前去讨个公道了。” “这两个下人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冒犯了我,大姐看不过去才帮我教训他们,二姐你带进府来的下人犯了错,还不准我教训了不成,难道我一个定国公府的少爷还要看他们脸色?你要去祖母面前,那便一同去,让祖母好好评评这个理。”伍晨忽然拍桌说道。 伍薇和伍月都愣住了。 从前就是她们之间多有争执,伍晨再厌恶伍薇,也不会跟伍月站在一个阵线上,上辈子因为赵淑巧刻意的分化,伍晨对伍月之间更是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他居然掺和进来这件事里,让伍薇实在吓了一跳。 尹氏再怎么不待见李乐仪和伍月都好,再怎么偏帮赵淑巧和伍薇,那都是后院的事情,可涉及伍晨就不一样了,他是长子嫡孙,在尹氏心里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伍薇真是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伍晨会牵扯进来,可如果她就任由这两姐弟受罚,就是让伍月打她得脸面,可如果她执意要保住这对姐弟,闹到尹氏面前去,把伍晨牵扯进去,就算最后免去了这对姐弟的责罚,尹氏也会对她不满。 她索性咬了咬牙,忽然就跪在了伍晨和伍月面前,“不管怎么说,这对姐弟的事都跟我逃不了干系,我愿意为这对姐弟代为受罚。” 伍薇这招可真是狠绝。 向自己的嫡姐和弟弟下跪,真的要动了她,传出去,他们姐弟俩个苛待庶女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就是她今天不好过,也要拉他们下水,将他们的名声彻底搞坏,将她衬托得更加无辜善良。 没人注意到旁边的夏阳,他看着伍薇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并不清楚伍薇真正的考量,在他看来,就是这个二小姐为了他们姐弟居然跪下了,再加上伍月煽风点火刻意的引导,他更是觉得二小姐对他有着别样的情意。 伍月走上前去,伍晨以为她要对伍薇动手,连忙拦住了她,伍薇这一跪,只要伍月动手了,不管怎么有理,一传出去,就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伍月对他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从前他们姐弟两个一次次着了伍薇的道,对她无可奈何,可现在的伍月要是还能被伍薇的这点伎俩拿捏住,那可就白活了一世了。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别样的诡异,“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今天我是动不了他们,但我要是寻了机会,你觉得他们下场如何?你以为我能容得下他们留在府里吗?”她刻意让这话让夏罗和夏阳都听见了,就见得夏罗脸色微变。 “二小姐,大小姐说的不错,我们姐弟俩总不能时时靠你庇佑,毕竟我们都在外院里,你一走了,我们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夏罗红着眼睛说道,她言语下的意思清楚不过,反正外院那些人嫉妒他们姐弟,总是处处与他们为难,他们早就不想待下去了。 伍薇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这伍月这样嚣张,她偏不让她如意。“大姐,公道自在人心,这府里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的朝未阁虽然小,但还是容得下两个下人的,毕竟我们两个院子相邻,往后可能要时常见到他们了,再不愿意,也只能请大姐忍着了。” 伍晨不发一语,一直到伍薇带着那两姐弟离开了,才终于开口:“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伍月没有回答。 伍晨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魏嬷嬷,随后出声:“我信得过魏嬷嬷,她不是巧姨娘的人。” 伍晨信得过,伍月却是信不过的,她没有明说,只是意有所指:“从前有两户人家是邻居,一户人家很有钱,另外一户人家却很穷,有一年收成很差,颗粒无收,穷人快要饿死了,所幸这户富人给他们送来了一升米,挽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穷人自然十分感激,后来这富人又再给了穷人一斗米,结果这穷人不但没有感激,反而是想,你既然这样有钱,居然只给我一斗米,因此他就记恨上了这个富人。” “还有这样无耻的人。”伍晨恨恨出声。 “是啊,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你原本能给我更多更好的东西,但你却不给,那你就是我的仇人了,这些人骨子的贪婪,只要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再也合不上了。”伍月微笑着说。 伍薇回去自己的院子里,很快就选了个由头去尹氏那里,借故将那对姐弟留在了朝未阁,不过夏阳到底是个男子,所以只是留在了距离朝未阁最近的后院做工,但也比从前在外院里好太多了。 这日夜里,迎秋在门口守夜,然而才回头,就见得墙头上有个黑影飞快地爬过,心下不由得大骇,连忙就喊出声来:“是谁?” 那黑影被惊动,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迎秋白了一张脸,急忙就去喊伍月,伍月本就浅眠,在迎秋喊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醒了来。 这么一来,整个院子都被惊动了,点着灯笼到处巡逻查看。 折腾了好大半夜,一无所获,大家才都散了去,同心开始也被吓了一跳,所幸没发现异常,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对着迎秋问道:“你确定没有看花了眼?” 第五十三章顺水推舟 迎秋面色还是惨白惨白的,“没有,那身影很是高大,看起来就像个男人,我生怕院子里是遭了贼人,吓得魂都要没了。” 伍月淡淡道:“定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平常大户,哪里是什么贼人都能进得来的,只怕这个人就是自己府里的人。” “那这个人也太过大胆了,偷进小姐的内院,若是抓到了,生生打死也不为过的。”迎秋还是心有余悸。 “正常府里的下人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伍月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 府里内院当值的下人多是家生子,他们若是翻进了小姐的院子,坏了小姐的名声,又是没资格高攀的,只有一个死字,还要牵连自己府里的家人。 同心想清楚个中利害,“小姐,这从前院子里是很安宁的,二小姐不是将那对姐弟带进来了吗?这事应该跟他们离不了关系。” 伍月抿唇笑了,“很正常,他们受了二小姐那么大的恩惠,对于我这个二小姐的仇人,当然是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啊。” “小姐你院子里半夜进了贼人,莫不是他们想要借着这个事情坏你的名声?”迎秋想了想说道。 同心却是摇头,“应该不是,府里可不是只有一个小姐的,若是传开了去,谁都逃不了干系。” 那又是想干什么?方才她们可都是里里外外搜查过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没有少了东西,也没有多什么。 伍月突然开口:“不用想了,目的是什么,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那对姐弟这么着急地想帮伍薇,她就顺水推舟地做个人情成全他们! 伍月第二天去向尹氏请安的时候,特意换了一副憔悴的妆容,尹氏自然也是听说昨天夜里朝宁阁的事情了,不免开口说道:“你不必太过忧心,这事一早我跟你爹说了,会加强这府里的守卫的。” “夜深露重的,许是野猫什么的上了墙,下人看花了眼,虚惊一场罢了。”赵淑巧连忙也跟着安慰。 伍薇的嘴角却是泛起淡淡的笑意来。 才不过刚刚开始就吓得面容憔悴,接下来可有你受的了。 伍月忽然就开口说道:“我听说,二妹将前些天来进府的那对姐弟提到了朝雨院里来,想来应该很是机灵,进府才几天,这么快就提进来了。” 伍薇笑了笑,“是的大姐,那姐弟虽说进府没多久,但对我倒是真心实意,忠心耿耿的。”她看了一眼尹氏,继续说道:“柔惠觉得,规矩什么的倒可以慢慢学,能对主子忠心不二才是最重要的,便破例提拔上来了,虽说是在朝雨院,但其实是在朝未阁的外院,说到底是服侍我的,大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吗?” 言下之意说的很清楚了,要提拔自己用的下人,伍月也是干涉不了的。 尹氏点了点头,这对姐弟报恩而来,忠诚自不用说,伍薇将他们破例提拔,规矩上虽然不太合适,但也无伤大雅。 “二妹菩萨心肠,能提拔上来自然是他们的福分,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这朝雨院里的丫鬟护卫,可都是有讲究的,首先都是要家生子,其二自然是身家清白知根究底。” 赵淑巧凝了凝眉,伍薇提拔这对姐弟,她事先也不知情。“大小姐说的是,先前老夫人也是调查过的,他们姐弟是京城人氏,夏家身家清白,是再规矩不过的了。” 伍薇撇了撇嘴,想在这姐弟俩身上大做文章,这回伍月可是要失望了。 “祖母,据我所知,夏家也算是书香世家,听闻祖上还有人中过秀才,只是家道中落了,在我们府里做个下人,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大姐,柔惠愚昧,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伍薇忍不住出声。 “二妹妹,你也不用谦虚了,如今这京城里都知道你的善举,你将这对姐弟接进府里,又破例提拔,肯定是还有其他的主意。” 赵淑巧越听越觉得不妥,“大小姐多虑了,二小姐只是心地善良,并没有多想什么。” 伍月忽然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二妹妹只是想让他们在府里当一辈子的下人吗?” 伍薇一顿,说得很慢,“他们姐弟是报恩进的府,又没有卖身,当然不可能在府里当一辈子的下人。” 伍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他们姐弟又没有跟我们府里签了什么契约,不可能一直当下人的,二妹妹好人做到底,如此提拔他们,肯定是还有另外的打算。” 尹氏脸色有些不好,伍薇是做了好事不假,但为了区区两个下人这样尽心,的确有些过了。 赵淑巧语气有些僵硬了,转而对着伍薇说:“二小姐,妾明白你是一片好心,但你到底还是个闺阁姑娘,能力有限,他日这对姐弟要是离开了,我相信你也不会亏待他们的。”被伍月抓着这点事情大做文章,赵淑巧心下微怒,脸色更是难看,那对姐弟进府之后,好的名声挣到了便是,之后是死是活何必去管。 伍月笑得更开了,“若不是有其他的打算,怎么会特意把他们从外院调进来,这朝雨院里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放进来的,我先前听说那个夏阳还算有些才华,正是准备乡试的时候,说来也是,外院的活那样重,也很耽误他读书求学。” 伍薇脸色微变,她之所以破例提拔这两姐弟,只是想着让伍月闹心,又能因此施恩于他们,让他们姐弟更加忠心地帮她做事而已,更重要的是这两姐弟放在院子里,更能无时不刻地提醒周围的人她做过的好事,显出她的大度善良。 那个什么夏阳乡试什么的,根本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大姐也知道夏家是书香世家,到底是个人才,当下人确实可惜了。” 伍月转头看着尹氏,“祖母,二妹妹可能也是怕你责怪,所以没有明说,我们府里的小姐不止施恩不忘报,还好人做到底,这对我们定国公府来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呀。” 尹氏的脸色暗得发黑,连乡试都不曾过,还人才呢! 方氏从头到尾都在看戏,这下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大小姐说的对啊,二小姐现在就敢把人放身边了,这么大的胸襟可不是谁都有的,可见是还有什么打算,那个夏阳他日若是考取了功名,不知道要怎么感恩我们家的这位二小姐呢!” 赵淑巧的眼里就像结了冰,这京城里的闲人最爱谈论的,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特别是高门大户一个未出阁的闺门小姐,这么引人遐想的作为,能添油加醋的给你说出一百种版本来,她压下心里的恼火,却还是扯出笑来,轻声说道:“现在谈论这些还太过早了一些,眼看着端阳节就要到了,二小姐也有许多事要忙,等寻得了好的时机,妾自然会帮二小姐处理好这个事的。”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出了这个院子,就将这对姐弟发落得远远的,断不能让他们留在伍薇的身边了。 赵淑巧深深地看着伍月,目光里流露出丝丝怨毒,也就是让伍月得意这两天了,等她到时候遭了殃,看她还有没有心情拿这对姐弟做文章! 伍薇脸色也是很差,她本来也没想管这对姐弟的,不过是看着他们还有点利用价值,不过伍月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神色果然高兴了一些。 等到向尹氏请完了安,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府里突然又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迎秋出去了一转,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伍月微微抬眼,问道:“怎么了?” “小姐,他们真是太过分了,昨天晚上小姐的院子里发现有人影,今天却被传成是小姐半夜在院子偷偷地……偷偷地……”迎秋说了几次,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才小声地吐出几个字来,“会情郎……” 第五十四章空穴来风 伍月的眉心轻微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她便释然了,“无妨,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传上两天,自然也就没影了。” “小姐,人言可畏啊,你不知道,方才我经过长廊,那个夏罗说得可难听了,我气不过就冲上去同她理论了两句,结果她却说……说这闺阁内院的,若不是有人引着,根本就进不来,什么下作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实在是听不下去。”迎秋说得十分激动,眼睛更红了。 “你何必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她横竖拿不出证据来,等到回头清算起来,她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过,你却当了真,是不是傻?”更何况,这夏罗很快就有人会好好“处置”她了。 “小姐,难道就让她这样在府里继续散播谣言,坏你的名声吗?”迎秋想起夏罗那副嘴脸,忍不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我倒是要感谢她这么做,让我知道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了。”伍月脸色严肃了不少,“先前那个冬儿有什么动静吗?” 迎秋想了想,“她回府之后一直在府里好好呆着。” 同心这时候从外头走了进来,对伍月回道:“小姐,方才巧姨娘去了二小姐的朝未阁,回头就找了个借口将那对姐弟送去明言堂了。” 闻言伍月微弯了眼,“那可是个好地方。” 迎秋方才还同夏罗争执了一番,现在还气得发抖,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下十分解气,忍不住有了笑意:“是啊,明言堂藏书既多,地处偏僻,人烟又少,果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明言堂是定国公府里的藏书阁,说是藏书阁,除了书还放着各种杂物,名义上是个闲差,事实上到了那里去,不但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环境又十分清苦,冬冷夏热的,更重要的是那个地方位处十分偏僻,一入夜周边伸手不见五指,更觉阴森恐怖,真要出了什么事,估计大半年也不会有人发觉。 府里的风言风语在夏罗姐弟被送去明言堂之后有所收敛,这本来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所以不过两三天后就不再有人谈论,一切归于平静。 夏罗和夏阳被送去明言堂当差之后自然心有不甘,但赵淑巧是什么人,她是铁定了心不让伍薇接触到这对姐弟,便是让他们在这府里吃了闷亏也没处说理去,尤其是赵淑巧还派了人看管他们,他们在明言堂里几乎就是变相的被软禁起来了。 夜色沉闷,迎秋走到窗旁望了一眼,随后关了起来,嘴边还在喃喃自语,“下半夜里估摸着是要下大雨了。” 空气里流转着一丝异样的压抑,漆黑的天际没有半点光亮,乌云重重掩住了皎月,同心端着雕花的红木食盘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让林嬷嬷送了银耳糖水过来。”同心将银耳糖水放在圆桌之上,慢慢说道。 李乐仪经常会让人送东西过来,而且都是让自己身边的林嬷嬷送,有时候是好吃的点心,有时候是清润的糖水,绸缎胭脂水粉也是经常有的。 其实伍月什么都不缺,但在李乐仪的眼里,就是给她再多都是不嫌够的,伍月看着桌上那盅银耳糖水,目光也忍不住温柔了许多。 她走到了桌前,看着同心打开了盖子,而后拿着汤勺慢慢地盛出来,剔透晶莹的糖水在烛光下更显诱人,伍月眼神却是一窒,凝着眉问道:“这是林嬷嬷亲自送过来的?” 同心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回答:“是林嬷嬷亲自送过来的,夫人为了以防万一,都是让身边最亲的林嬷嬷给小姐送东西的,怎么了,这银耳糖水有问题吗?” 迎秋过来看了一眼,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后她拿着汤勺又仔细捞看了一下,而后终于说道:“这糖水不是夫人让人做的。” 同心也是十分惊讶,“可这糖水是林嬷嬷送过来的啊,林嬷嬷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林嬷嬷不会害我,母亲应该是让人给我做了银耳糖水,但不是这一盅,估计林嬷嬷自己也没发觉送过来的银耳糖水是被人换过的。”伍月看着那盅银耳糖水,若有所思。 知道同心的疑虑,迎秋跟着解释,“小姐一向不太喜欢枸杞,所以从前送来的银耳糖水,都是没有加枸杞的,这次却加了。” 迎秋虽然急躁,可却是细心,伍月点了点头,“既然是母亲吩咐了做给我的,又怎么会忘记让人不要加枸杞,那人借着林嬷嬷的手送过来,就是料定了我不会怀疑我母亲,不会怀疑林嬷嬷,我方才也确实没有半分怀疑,如果不是发现这枸杞的话。” 用伍月最信任亲近之人的手送过来断然是好手段,但往往是越亲近越信任,才更容易找出破绽。 迎秋心跳快了两分,“小姐,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要礼尚往来了。”伍月走到了房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烦闷的空气之中已经能稍微地闻到即将到来暴风雨的气息了,“先前音儿不是说那对姐弟一直想见二小姐吗?” “是的,小姐,那对姐弟想方设法地传信给音儿,说想见二小姐一面,音儿说二小姐并不想见他们,他们却不信,一心以为是巧姨娘从中作梗不让他们见二小姐。” 看来夏罗和夏阳两个人可是在伍薇身上寄托了全部的希望啊。 “既然他们不信,非要找二小姐要个说法,那也不好拦着了。”伍月看着那盅银耳糖水,慢慢说道。 第五十五章礼尚往来 夜里赵淑巧又去了伍薇的朝未阁一趟,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但见她还是神清气爽,不由得问出声来:“娘,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今晚你在朝未阁里好好呆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房门一步。” 伍薇眼带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冬儿是张嬷嬷走后送给赵淑巧的最后一份大礼,指望着这一次将伍月扳倒,她回府就有望了。 赵淑巧话锋却是一转,“那两姐弟我已经让人发落得远远的了,眼下他们也没利用价值,事成了之后,我会好好处置他们,在这期间,你安心地准备端阳节盛典的事,以后就别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了,知道吗?” 伍薇脸上淡淡的,并非是她想要掺合那对姐弟的事情,而是赵淑巧根本就不知道,当时的伍月是怎样盛气凌人地想要借故来侮辱她,所以语气也有点不以为意:“一切听娘的就是了。” 赵淑巧看她这样子,心下一动,小心翼翼试探着说:“你也是大意了,怎么能将那对姐弟放到朝未阁的外院里,那个夏阳就算能考取功名,横竖不过是做个小官,你可别昏了头。” 伍薇哪里听不出赵淑巧的意思,脸色当下就涨得通红:“娘你在胡说什么,区区两个蠢材,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不过是看他们有点利用价值,那天他不过抓了一下我的裙摆,我回头就让人把裙子扔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想法?” 赵淑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如此就好,两条贱命罢了,不用太过在意。” 窗外忽然响了一声异响,赵淑巧心下一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尖声问道:“怎么了”。 彩英连忙在门口回禀,“二小姐,巧姨娘,是个粗手粗脚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送来的糖水。” 伍薇面色阴沉,自从伍月得势之后,她院子里就都是这些一天到晚犯错的死丫头,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整治了去,但她现在依旧要保持自己的大方宽容:“让她小心点,再去厨房端过一份来就是了”。 那小丫头如获大赦,抖着身子收拾完,急急忙忙就退下去了。 端着那堆残渣出了内院的门,阴暗的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小丫头横生拉了过去,黑暗之中隐约能看出那张脸的轮廓来,正是被发配去了明言堂当差的夏阳,“姐,怎么样了,你见着二小姐了吗?” 方才打翻糖水的小丫头正是夏罗,她跟夏阳从明言堂偷跑了出来,一心一意地指望想见二小姐一面。 所幸那小厨房里人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发配去了明言堂,正好给了夏罗机会,让她借着送糖水的借口好见到二小姐,却不想满心满意地到了房门口,却听见那样一番话,夏罗的眼里已经覆满了怒火,她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的:“见什么见,人家只当我们是蠢材,根本不把我们两条贱命放在眼里。” 夏阳听完夏罗说的那番话,原本在夜色里就显阴沉的脸,一下就狰狞了起来。 赵淑巧走后不久,门外的小丫头又送来了一份糖水,彩英端进门来,服侍伍薇用下了。 下半夜里雷声大作,果真就轰隆隆地下起了大雨。 第五十六章内院有贼 雨势磅礴,也多亏了这场雨,今夜里的朝宁阁放松了当值。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蹲在走廊之下,目光遥遥地往里屋望去,里屋里还有隐约的烛光,一个小丫头忽然开了门走了出来,黑影一惊,将自己躲得更深一些。 等到那个小丫头撑着伞走了出去,黑影环视了四周,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往门栏处一扔。 只听得咔哒一声微响,淹没在洪亮的雨声之中。 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他往内看去,恰好看见映着半边烛光柔和的面庞,米黄色的披风上覆着墨黑的青丝,十分动人。 黑影心下有异,计划里说的是给她下了药,怎么这会却一点事都没有? 他心里正是惊疑不定,后脑却忽然一阵闷痛,他一惊回过头来,却看到刚才走出的那个小丫头正举着竹棍,一脸惊骇地看着他。 迎秋手上还是发抖的,但她很快就放声喊道:“来人,抓贼!” 她这么一喊,那些原本就得了命令埋伏好的丫鬟婆子也是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按住他,随后拿着套好的麻绳将他捆住,他惊得大声喊叫起来:“你们要干嘛,我不是贼,我不是贼,我有事要找你们大小姐……” 见没人理他,他更是发狂了一般地要挣脱,那些个婆子平时都是做开了粗活的,力气大的可以抬起来一缸水,被几个婆子这样按着,他还哪里动弹得了,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他的脸上,拍得生疼,他透过重重人群,望向那米黄色的衣角,喊了一声:“姑娘,是我啊,是我,胡治啊,牛角村里的胡治啊。” “胡治?”伍月的声音响起,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异常的清冷。 有人已经燃好了火把,伍月撑着一把紫竹骨伞踏着雨水走了过来,米黄的衣角浸了水都湿了,丫鬟和婆子自发地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她的脸未着脂粉,十分白皙,眉眼带着几分孤高,胡治看她走了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是我啊,小姐,牛角村的胡治,我给关婶和马小凤送过几次东西的,你记得吗?胡治啊……” 伍月看清了他的脸,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翻腾。 赵淑巧为了害她,竟是连胡治也找来了。 “我不认识什么胡治。”伍月冷了眉眼。 胡治心下暗暗呸了一声,出了牛角村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没关系,很快就能看到这小贱人遭殃了。“小姐是贵人,贵人多忘事是自然,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小姐你当日落难在牛角村里,后来走得匆忙,落下了东西,我这下是给你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值得你大半夜地偷偷摸摸送过来?”伍月脸上依旧十分平淡。 胡治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周围的婆子丫鬟,声音里带着几分暧昧:“小姐,物件隐私,只能我亲自交给你。” 伍月看了一眼迎秋,迎秋很快领悟过来,吩咐一个婆子道:“搜他的身。” 胡治不紧不慢,声音里有几分得意,“小姐,你的东西这样重要,我怎么会拿着出门呢?”见伍月沉了一张脸,他看了周围的丫鬟婆子一眼,趾高气昂地喝道:“还不赶快给我松绑,我是你们家小姐的客人。” 看来这胡治手上是真的拿着什么东西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却没有动静,伍月看着胡治,嘴边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来,下一秒就听她冷声发话:“这个贼人半夜三更跑进来我的院子,不用客气,直接打死。” 这个贱人,居然想杀人灭口! 胡治不可置信地看向伍月,正要大声呼喊,那婆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布团塞进了他的嘴里,还没能反应过来,棍棒和扫把一下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招呼,他被打得几乎要晕过去,其中几下棍棒直接敲中他的肋骨,喉间猛地就是一阵腥甜。 迎秋背上莫名地出了一层冷汗,她感觉到伍月身上传出来的那股莫名的肃杀气息,是的确要眼前这个人的命的! 看来今晚上若不打死他,只怕是要节外生枝了。 地上的雨水被水染得发红,迎秋看得心里发悚,然而伍月却面色如常,她不知道伍月曾经见过比这更惨烈残忍的场面,眼前这具十二岁的身体里装着的却是重生了一世的灵魂。 赵淑巧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将胡治引进她的院子里来,先坐实她半夜私会情郎的事实,趁着她被下药的当,再给她定下罪名,只要胡治手上再拿出什么东西来,她的名声就是全毁了,这事若是换了别的人来,伍月还有翻案的余地,可偏偏是胡治,这胡治是当时牛角村里与关氏母女往来频繁的人,她在牛角村里落难的日子,原本就是最大的把柄,他只要一口咬定跟伍月私相授受,伍月再说什么,也根本没人相信。 今晚上看赵淑巧换了有问题的糖水过来,她就知道是要对她动手了,所以她提前在院子里埋伏了丫鬟婆子,果然就等到人来,只是伍月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胡治! 雨势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几点,空气里弥漫着湿气和血腥味道,眼看着胡治就剩一口气了,整个外院却忽然亮起了火光,赵淑巧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护卫小厮齐齐聚在了门口,她才走进来,见到这情景,脸色就是一变,忙厉喝了一声:“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伍月望向为首的赵淑巧,目光蓦地就冷了。 赵淑巧今晚上召集了能用的丫鬟婆子,就是等着胡治偷偷潜进来伍月的院子里,然后带着人进去,以抓贼的名义,将私会情郎的罪名往伍月身上扣,到时候伍月神志不清,想怎么说还不是全凭她跟胡治两张嘴,等到伍月清醒过来,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那就是她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了身。 可是眼下胡治被人围着打得奄奄一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原本应该被下药的伍月,却是神清气爽地站在她的面前。 上次给伍月下药,被她识破了,这次她谨慎了又谨慎,费了好大的功夫借林嬷嬷的手送过来,她居然都没中招,赵淑巧心里恨得都发了麻,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 冬儿连忙跑过去胡治的身边,一把扯开了胡治嘴里的布团,胡治哗啦吐出来好大一口血,冬儿被吓得面色发白,就听见胡治吃力地发出微弱地声音来,“救我……救我……” “姨娘,他还没死。”冬儿连忙回道。 伍月冷了一张脸,这胡治真是命大,居然到现在都没断气,方才没有将他打死,现在就是后患无穷了! 赵淑巧松了一口气,胡治没死就好,就算伍月没有神志不清,她也是跑不了了! “姨娘今晚上好大的阵仗,带了这么多人到我的院子里来,是想要做什么?”伍月微挑了眉,问出声来。 “妾也想问大小姐,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个男人在大小姐的院子里?” 这就是二话不说先要往伍月身上泼脏水了,直接就说她院子里有男人,伍月只是扫了胡治一眼,而后淡淡回道:“这贼人半夜偷跑进来想偷东西,被我院子里的丫鬟抓个正着,姨娘来得正好,我正在处置这个贼人呢。” 眼看着伍月就要吩咐人动手,赵淑巧急了,马上就喊出声:“等等。”她可不会让伍月把胡治杀了,要扳倒伍月,胡治可是个很重要的人。 “姨娘是要护着这个贼人了?”伍月轻声嘲讽道。 赵淑巧皮笑肉不笑的,“妾只是为大小姐着想,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处置贼人这样的事还是交给老夫人来做的好,免得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 “这种小事就不用惊动祖父祖母了,等处置完了,我自会同他们交代。”伍月并不让步。 胡治抬起被血染红的眼,他知道现在这一刻生死关头,若是落在伍月手上,他就是一个死,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话,“救我……救我……大小姐……要……要杀人灭口。” 伍月面色就是一变。 第五十七章血口喷人 迎秋赶忙过去补了一脚,怒斥道:“死到临头还敢来污蔑我家小姐。” 胡治禁不住这一踢,又吐了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赵淑巧闻言却是狠狠地笑了出来:“大小姐,真是对不住了,听这人说的话,许是还有内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怕是不能动他了。”还不等伍月回答,赵淑巧就吩咐了下人上前去安置胡治。 眼看着胡治被赵淑巧的人带走,伍月依旧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她看着赵淑巧,平和出声:“既然如此,劳烦姨娘稍等我一下,我这就回屋里更衣,同你去见老太爷和老夫人。” 赵淑巧的声音十分尖锐,“不劳烦。”她吩咐了身边的两个丫头,“还不快点去服侍大小姐更衣。” 伍月眼底发寒,声音却轻轻的,“姨娘这是做什么?那贼人你不去盯着,却要让人来盯着我吗?” 赵淑巧却是道:“大小姐今晚院子里的人都是重要的证人,为了避嫌,还是让我的丫头服侍着大小姐吧。” 不止是伍月,迎秋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被看管了起来,伍月知道赵淑巧这是要看着她的人,不让那些人有任何机会去向她母亲通风报信。 没人救她,自己又被赵淑巧的丫鬟盯着做不了什么,赵淑巧真的以为她成了砧板上的那块肉吗? 早在还没抓到胡治之前,她就已经派同心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谁是那块肉,还不一定呢! 伍月很快换好了衣裳,在赵淑巧两个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赵淑巧就在院门口等着,但见到伍月还是不慌不忙的,心下就生了莫名的怒火。 她本想伍月现在应该是不知所措了,毕竟是只有十二岁的孩子,遇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能这样镇定,别是已经吓傻了吧! 迎秋本来想跟上来,被另外的婆子拦住了,伍月示意她稍安勿躁,她看了院子里的人,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姨娘今晚可真是下了大功夫,基本上的丫鬟婆子都在这里了吧。” 赵淑巧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就觉得刺眼,“前两天大小姐的院子里生了动静,老夫人吩咐让我时时留意着,我当然不能怠慢了,就是夜夜不能安睡都要好好守着朝雨院,大小姐放心,我都吩咐下去了,今晚这朝雨院里严严实实的,不会有人去惊动夫人。” 想要去请李乐仪来救你,别想了。 “那就好,迎秋,你留在此处,可要看好了院子,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人证,一个都不能走。”伍月道。 赵淑巧跟着回:“这就不用大小姐担心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呆在此处,等到这个事情调查出结果为止的。” 那再好不过了,伍月眼里有着浅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半夜被惊扰起来的尹氏听闻伍月的院子里抓到了贼人,也是一脸的惊骇,忙就让人去请了伍容笔和伍重霖过来。 胡治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但大部分的伤都是内伤,所以他现在半躺在明容堂的正堂之上,要不是赵淑巧让人给他灌了好大一碗的人参汤提着这口气,他早就晕过去了。 赵淑巧带着伍月到了明容堂上,胡治看到伍月,想起方才自己差点死在她的手上,目光是又惊又恨。 他也是常年跑商的老滑头了,本想着就是不能在伍月这个闺阁大小姐的手上脱身,也能周旋一阵子,挨得到赵淑巧领人前来,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半分没有犹豫,上来就上来下了死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伍容笔在堂上首先发话。 赵淑巧首先答话,“老太爷,大小姐的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大小姐竟然把他打成了这样子。” 她看着胡治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气愤,伍月才十二岁,居然也能让人下这样的狠手,胡治没死,可是话都吐不出两句来,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伍月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这个贼人半夜跑到了我的院子里来,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抓住了,那些丫环婆子也是护主心切,所以下手有些不知轻重了。” 赵淑巧表情有些狰狞,“没有大小姐的命令,那些丫鬟婆子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明明就是她要胡治死,现在倒推得一干二净了。 伍重霖看了一眼胡治,眼里射出一道厉光,“居然敢到定国公府里来偷东西,还冲撞了殊宁的院子,这贼人也太大胆了,就是查明了直接打死也不为过。” “我……我不是贼。”胡治吃力地说道。 “做贼的哪里会说自己是贼,若不是贼,怎会半夜三更地潜进府里来,一样是居心叵测。”伍月出声。 伍容笔点了点头,“不错,半夜三更潜进府里,居心不良,不是贼人,也同贼人无异了。” 赵淑巧却是说,“老太爷,就算是妾多心吧,这人来路不明,又不是我们府里的人,若真的是贼人,怎么会跑到内院里去,别说这府里重重守卫的,要从外头翻进来再闯到内院里去,那可不是一般的身手可以做到的,可你看他被打得这样,像有那种身手的人吗?若不是府里有人引他进来,他是无论如何到不了这内院的,事情诸多蹊跷,妾觉得,还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尹氏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巧姨娘说的也有道理。” 伍重霖看着胡治,疾言厉色:“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潜进府里来干什么?好好说话,若是有半个字隐瞒,我定不饶你。” 胡治连呼吸都痛,更别说开口说话了,只见他好半天才吐出话来,“回……回老爷,小的……胡治,是五丰寺山脚下牛……牛角村人。” 牛角村人。 尹氏心神大震,忽然一下站了起来,牛角村是之前伍月落难的地方,现在那里的人找上门来,她眼皮突突地直跳,凌厉的眼神直射伍月,直觉要出什么大事来。 “殊宁,这牛角村,便是你之前落难的那个村里吧。”伍容笔问道。 “回祖父,是的。”伍月点头。 “那可就奇怪了,既然胡治是那牛角村里的人,怎么大小姐见了他,却一口咬定他是贼人呢?” “姨娘这话才是奇怪,这黑灯瞎火的,我能看清楚他是什么样子吗?就算我看清楚了,我也认不出来他是谁,他说他是牛角村里的人,可我对他确实没有印象,那村里人也不少,莫不是张三李四我都要认得了不成?”伍月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胡治心里恼火得吐血,偏偏有一腔的话却说不出口。 若是胡治活蹦乱跳的和赵淑巧合起来,伍月还有可能说不过他们,但眼下胡治说几句话都辛苦,赵淑巧气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代替胡治一股脑子全说了。 “大小姐……你……你说谎……”胡治喘着粗气说道,“你认得我……你不但认得我……从前……从前你我还相好过……却没想到……你这么狠毒……为了你的名声……要杀人灭口……” 胡治这话一出,伍容笔,尹氏和伍重霖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 伍重霖瞪大了眼睛,直直指着胡治,“你这泼皮,怎么能空口无凭地污蔑于她,她堂堂定国公府的嫡女,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穷乡村痞?” “先前……她在关婶家里,我可是常去的……村里人……都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先前为何……看上我……但那段日子……我们是很好的……”胡治苦着一张脸,似乎是伤心到了极致,“不曾想她回了府……翻脸不认人……夜里……约了我来相会……没想到……”他忽然重重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都发白,说不下去了。 但他虽然说得十分含糊,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伍月之前在牛角村里落了难,同这个胡治不知道怎么相好了,而后伍月回府,就想掩过这个事翻脸不认人,怕是胡治将事情闹大,便约了胡治半夜里来相会,将他当成贼人抓起来,乱棍打死,想杀人灭口。 先是私相授受,而后是想杀人灭口,这两条罪名扣在伍月身上,赵淑巧不止是要她的名声尽毁,而是想置她于死地! 赵淑巧凝着一道细眉,“你是说,你和大小姐,先前在牛角村里就好上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我家大小姐的名声,你可有什么证据?” 伍重霖看着伍月,目光里如要迸出火来,他转而瞪着胡治,声音里夹杂着滔天的怒意:“你说,你好好说,说错一个字,我今天就在这里杀了你。” 伍月面对伍重霖的怒气,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眸子,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带着莫名安定人心的魔力,“父亲,殊宁是你的女儿,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被伍月这么一看,他竟说不出话来了,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女儿,虽然并不亲近,可难道他就凭三言两语就轻信了外人的话,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尤其伍月还是他们定国公府里的嫡女,是被寄予厚望的,是以他的怀疑也有些动摇。 伍月从前是有些无礼任性,惹是生非,但本性还是很好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事到如今,妾有一事也不得不说了,大小姐,妾虽然是个姨娘,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断不过看着你再这样错下去了。”赵淑巧忽然跪在了堂前。 “敢问姨娘,我何错之有?” 赵淑巧咬了咬牙,“大小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别再执迷不悟了,先前你派到我身边来的暮儿,她早就发现了你同这个胡治的事情。” “暮儿?可是先前殊宁派去你院子里的那个丫头?”尹氏问道。 赵淑巧点了点头,“老夫人,这大小姐能派去我院子里的,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自然是大小姐最信得过的人,只是后来这丫头实在太无法无天,我便惩治了她,不料她却是说,就是大小姐也不敢惩治她,因为她手上有着大小姐的把柄。” 第五十八章人证物证 “巧姨娘,暮儿已经死了,拿着已死的人来大做文章,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伍月冷冷道。 “我当然不安。”赵淑巧说着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那暮儿仗着自己有着大小姐的把柄,在我院子里横行霸道,她说大小姐经常半夜里在院子里私会情郎,这话万万是不能传出去的,不管是真是假,妾为了大小姐的名声,不得已才处置了暮儿。” “如今看来,姨娘倒是我真心为我了?”伍月冷视着她。 赵淑巧微撇了撇嘴,“大小姐你这样说,真是叫我寒心,就当我枉做好人了。” 尹氏想起前几天府里传得风言风语,说伍月的院子里发现黑影的事情,那时候还真的以为是遭了贼,后来就传出伍月在半夜里私会情郎,那时候没当一回事,只让下人之间胡乱揣测,难道竟然是真的?她竟是如此不知廉耻,尹氏看着伍月,目光如利箭,恨不得刺进伍月的骨血里。 “这事你无需自责,你做得也没有错。”尹氏对着跪在地上的赵淑巧安慰道,“起来吧,你为的是我们府里嫡出大小姐的名声,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祖母,暮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姨娘怎么说都可以,又怎知道是不是她知晓了姨娘的秘密,被她杀人灭口了?” “大小姐,你不要含血喷人。”赵淑巧急急反驳。 “空口无凭,你怎么说都可以,我也是怎么说都行,暮儿已经死了,也确实是你处置的,内情要怎么说都凭你我一张嘴,你以为祖父祖母和父亲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吗?” 赵淑巧心底露出一个刺骨的笑容来,脸上却满是哀戚,眼里马上就掉下泪来,“大小姐,妾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错了就是错了,就当是妾冤枉你,妾只愿大小姐不要一错再错,你想一想夫人,她会受不了的啊,趁现在还没有酿成大错,只要你认错……” “我并没有错,又为何要认?” “我……有……有证人……关婶……关婶的女儿小凤……都可以作证!”胡治这个时候忽然出了声,又添了一把火。 这母女是伍月的救命恩人,伍月听到关氏和马小凤的名字,眉头皱得更深了! 牛角村里的这两人,可是恨不得她去死的! “我早怀疑大小姐约我会面……是另有目的……”胡治深深吸了口气,“此次入城,关氏也随同……就住在……明德街……今夜里我来,她也是知晓的……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大老爷只管去……去派人请她来。”将这句话艰难地吐了出来,胡治眼前一黑,忽然就晕了过去。 “快去寻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尹氏见状忙出了声。 “等等……”伍容笔叫住了尹氏,此事关系重大,他心下已然有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今晚这胡治所言是真,此人的性命,只怕就是留不得了。 赵淑巧哪里不知道伍容笔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到了此时此刻,这个老太爷心里还要保住这个嫡女,毕竟她的母亲是当今郡主,她的外家的秦王府,轻易不能动,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嫡女在伍容笔心里的位置非同小可,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彻底地冷了。 就算是失贞,甚至做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伍月置于死地吗! 她不会让这个事就这样揭过去的! 尹氏面色冷凝,“这……要让人去请那关氏过来吗?” “请吧,不说个清楚明白,他日放着他们在外头,再传出些什么话来就麻烦了。”伍容笔吩咐道,他三言两语之间,已然动了杀心。 请关氏的过程倒是十分顺利,那关氏在夜色里进了定国公府,虽是深夜,看不见如何的金碧辉煌,但只那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园林,她在心里都已经惊叹了个遍,此下看见富丽堂皇的明容堂里,几个贵气逼人的老爷太太坐在上面,当下就连眼睛都忘了眨。 这伍月竟然是这样有钱厉害的人家。 关氏已然有些后悔了,当日就不应该轻易地放过这个小贱蹄子,她看了看只剩下一口气的胡治,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心下正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商量好的计划成功了没有,是不是被识破了,当下倒不敢说话了。 “关氏,当日我家大小姐在牛角村落难,是你搭救的对吧?”赵淑巧笑着开着口,眼神定定。 关氏看赵淑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算心安了许多,她转头看着伍月,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姑娘,在我家住了好多天。” 伍容笔出声问道:“堂下那个人你可认识?” “识得的,虽然被打得有些难认,但这胡治牛角村里是没人不认识他的。” “这胡治口口声声说大小姐在牛角村落难之时,同他相好过,此事你可是知情?想清楚了说话,污蔑定国公府里的嫡小姐,那是要送差官办的。”伍重霖指着关氏道。 关氏被伍重霖盛气凌人的样子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尹氏皱着眉头问道。 关氏怯怯看了伍月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敢说的,说了……这大小姐说了,我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那可是要杀了我的……” 这句话犹如一个惊雷,彻底地将原本压抑着的火药一下点燃了,伍重霖看着伍月的目光满是惊怒,就连伍容笔眸里都是浓厚的失望,尹氏更不用说,若不是有伍容笔和伍重霖在此,只怕她当下就要发落处置了她。 赵淑巧也是装得一脸心痛的样子,“大小姐,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呀?你要知道,就算是你一时昏了头做错了事,老爷,老太爷老夫人都是你的亲人,她们肯定都会保住你的,你何必……何必下这种杀手……” “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样歹毒,不知廉耻也就罢了,居然妄想杀人灭口,一个不好,就是整个定国公府都要搭在你的手上。”尹氏气得连连拍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 “关婶儿,我感念你救命之恩,没想到你却将我重金卖给了薛家,现在竟还敢连同胡治一起到此处来冤枉我,真当我好欺负了不成?”伍月冷声道。 关氏摇摇头,“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救了你,好吃好住地养着你,到最后你要走,我也半分好处都没拿过你的,我为什么要冤枉你,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冤枉人是要吃牢饭的。” “老太爷,老夫人,老爷,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吧,妾心里真是害怕,这大小姐到此时此刻都执迷不悟,再这么下去,真不知道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关氏还嫌不够乱,“各位贵人大老爷,我家小凤和胡治是打小就一块玩的,所以来往是比较频繁,那天我去河边洗衣服,发现姑娘晕倒在了河边,那时候胡治和小凤也是在的,我常年劳作,腰身不好,小凤年纪又小,那时候只顾着救人了不是,也没什么计较这些旁的礼节,所以是这胡治抱着姑娘一路回了屋里,又片刻不离地帮忙照顾着的,姑娘醒来之后对我们很是感激,一来二去的,同这胡治生出了感情来。”她叹了口气,“只可怜我家的小凤,原本是同胡治多好的感情,后来赌气嫁到了我们那里一户人家冲喜去了,姑娘,你不用一口一个我冤枉你,你那时候昏迷在河边,谁抱着你一路跑回去的,胡治死心眼,非要对你负责,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若不是被伤透了我心,我家小凤何至于嫁去给人冲喜,姑娘呀,你做人不能太狠毒呀。” 关氏说得诚恳,情动之处还抹了两滴眼泪,说的那些话就连伍月听了自己都差点信了。 “关婶儿的故事编得真是好听,只是方才胡治说我同他相好,同关婶儿说的这个可不同,他没说是他在河边抱着我回去救了我,说的是在我去后山的时候遇见毒蛇,他帮我打死那个毒蛇救了我。” 赵淑巧觉得不对劲,方才这胡治,好像并没有说这些…… 关氏愣了一下,心虚地摆动了眼睛,“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伍月笑了一下,“到底是他在河边救了我,还是在后山救了我?” “这……河边,河边救你的……”见伍月一脸的笑意,她连忙又补了一句,“后来又在后山救了你一次……” 赵淑巧咬了咬牙! 这死丫头,竟然这么滑头,趁着胡治现在昏迷不醒,对不上口供,居然将关氏阴了一把,原本关氏的那个说词,就已经让人信了个七八成,现在倒是让人生疑了。 关氏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拍了拍脑袋,“贵人老爷们,我就是一个农妇,一辈子也没几天出过门见过世面,现下站在这里我都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说错了话,有些地方说错了记错了,你们不要怪罪,我知道空口无凭,我说她同胡治好,不是随便说的,是有证据的。” 第五十九章倒打一耙 赵淑巧眼里有丝喜色一闪而过。 关氏这最后的证据,就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伍月如此地死不认错,如此不知廉耻心思歹毒,这可都是跑不了的事实。 伍容笔还敢保住她吗?这个随时随地将整个定国公府都拉给她垫背的嫡出小大姐,是这样执迷不悟! 怪就怪她霸占着定国公府嫡小姐的这个位置,挡了她们母女的道,她原本还不想做得这么绝情,却没想到她这样厉害,现下不得不除了。 “巧姨娘,你虽然是个姨娘,但总算为我爹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些年来,我母亲身体不好,也是你操持着,我还是很尊敬你的。” 赵淑巧不以为意,“大小姐,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妾也已经尽力了,但大小姐你这次,太让人寒心了,你要知道你现在犯下的罪行,是足以将我们整个定国公府的声誉毁于一旦的。” “我不知道胡治和关氏今天晚上为什么会串通起来冤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巧姨娘要信了外人的话,甚至不惜将死去的暮儿拉出来大做文章,你敢不敢对天发誓,那暮儿确确实实说过我私会情郎的话?” “做了就做了,不是大小姐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你落难在牛角村多日,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关氏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我本来还想着给姑娘一个体面,不过现下看来,我不得不把这东西拿出来了,胡治早怀疑大小姐想要对他动手,所以他把这份东西交给了我,这是当日大小姐和胡治相好的时候,送给胡治的。”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底牌了——伍月轻轻地笑出声来。 她打开了手上的布包,布包里乍眼看去,是块红色精锈的缎布,等到关氏彻底提起来,众人才发现,这不是什么缎布,而是一个女人的肚兜。 这东西一拿出来,就是伍容笔这样见过大世面,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这……”赵淑巧伸手捂住了嘴,“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居然把这种东西送出去……” 伍容笔气得头脑都发了昏。 再不堪也就是送个发簪,送个锦囊送个手帕都好,居然如此下作,送个这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殊宁……”伍容笔指着她,手指抖得如筛糠,半饷说不出话来。 “姨娘,你都没有看清楚,就怎么能断定这是我的物件呢?”伍月冷冷发话。 赵淑巧声音就跟刮在钢刀上一样尖锐,“还要怎么看清楚,你难不成还要说这贴身的衣物,是胡治自己的不成!” “不是胡治的,那也不能说是我的呀?” 赵淑巧指着那一角,“大小姐你看,那里不是绣着一个小字吗?” 既然她自己不要脸,就别怪她做绝了! “对的,对的,绣着字呢。”关氏又来了精神,翻出了一个小角来,“这里绣着小字呢,就是姑娘你的。” 赵淑巧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十分为难的表情:“大小姐,你就别再狡辩了,那上面都绣着字了,这……这样不堪的东西,再确认下去,也只是让你彻底难堪……” “姨娘,你真的看清楚那个衣兜了吗?”伍月轻轻笑着说道。 她就这样端庄优雅,面带从容地看着赵淑巧,让赵淑巧心下生出浓烈不详的预感来! 她怎么还能这样镇定,这么重要的证据都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地方? “祖父,祖母,父亲,你们看这衣兜。”伍月指着那衣兜,正儿八经地解释道:“这衣兜上面的图腾纹饰,是三多之相,寓意是多子,多寿,多福,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会穿这样纹饰的,一般都是花样云纹,要不也是花雀锦鲤的,再者……关婶儿,你看那肚兜,也有些太大了……” 正常的未出阁的女儿家,看到这肚兜,早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怎么可能还敢直勾勾地去盯着,甚至是明目张胆地讨论这上头的图腾纹饰,连大小都能分辨出来。 关氏听完伍月的话,也跟着白了一张脸,她连忙反复地翻看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伍月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还有,关婶儿,你识字吗?”她走了过去,指着那个小角说道:“这衣兜上绣着的是个‘巧’字……” 伍月说完,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连忙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地问道:“关婶儿,你这衣兜,到底是哪里来的?” 赵淑巧一下就白了一张脸,这个衣兜怎么会绣着一个巧字,那大小,还跟她的差不多! 难道是关氏,关氏被伍月收买了,偷偷地换了那件衣兜?她狠狠地望向关氏,眼神都带了几分恶毒。 伍重霖当下就走了过来,一把扯过关氏手上的衣兜,那衣兜的一个小角上,果然就绣着一个“巧”字,他铁青着一张脸,忽然重重地将它甩到了赵淑巧的脸上。 “姨娘,这难道是你的衣兜吗?这关婶儿怎么会有这个衣兜,还是胡治拿给他的……不,一定是胡治偷来的,这胡治半夜潜进府里来偷东西,今晚被我们抓到了,结果却胡乱攀咬污蔑我,想借此脱罪!这胡治也太厉害了,朝雨院守卫这样森严,居然都能翻得进来偷东西,我就说奇怪了,我的下人们抓到胡治都没声张,姨娘你带着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忽然就冲进来了,肯定是因为丢了衣兜,知道内院里有贼才冲进来的吧。”伍月笃定地说道。 尹氏淡淡皱眉。 伍月的想法太天真了,这贴身的衣物哪是这么容易能偷的,就算要偷,也不会去偷一个姨娘的衣兜,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要,去要一个姨娘的衣兜? 但她不能明说,因为伍月说的这些话,不由得让人深思其中的内情! 赵淑巧是按照尹氏的吩咐,召集了丫鬟婆子好好守着朝雨院,结果那胡治翻进去伍月的内院赵淑巧都没发现,倒是伍月抓住之后,赵淑巧就带人冲进去了…… 就好像是刻意地将人放进去伍月的院子里一样…… 胡治口口声声和伍月有私,结果话说得倒是好听,请来的关氏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一会河边救人,一会后山救人,信誓旦旦地拿出物证,不曾想最后拿出来竟然是这样一个东西。 往细了想,分明就是串通好了要来污蔑伍月,至于是谁勾结了外人来污蔑伍月,看他们拿了谁的衣兜就知道了,居然糊涂到将自己的拿去了! 赵淑巧眼泪马上就掉了出来,跪在地上扯着伍重霖的衣角,“老爷,老爷你要相信我啊,我也不知道那关氏怎么会拿着我的衣兜,我是被人陷害的啊,老爷……” 一个茶杯忽然飞了过来,一把砸在赵淑巧的身上。 “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别人想怎么个陷害你!”赵淑巧抬起迷蒙的泪眼望过去,恰见到尹氏那双冷得透底的眸子,心里猛地就揪住了。 关氏再笨也看出来这一着是遭了别人的算计了,她连忙跪下来连连磕头,“贵人老爷们,饶命啊,饶命啊……” 她看着伍月,目光已经像是见鬼了一样。 才十二岁的女子,居然这么深沉老辣,筹谋了这么久,居然都不能动她分毫,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关氏想起今天过府的时候,那小丫头说她穿得太过寒碜,要给她换一套衣服,她本来以为这是进府的规矩,没想到那应该就是伍月设计好的。 这布包,应就是那个时候被调换了! 她忽然深深恐惧起来,她们今晚上做的这一切表面上看起来是环环相扣,结果一切都在伍月的掌握之中,她从头到尾都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摘得干干净净,现在反倒是赵淑巧惹了一身腥。 第六十章好戏后头 伍月这时候已经低着头,小声地哭泣起来了:“殊宁,殊宁真是后怕,若是今晚上这胡治拿出来的是我的衣兜,私相授受,杀人灭口,不管是哪一个罪名,就足以让殊宁万劫不复了,牛角村落难,大难不死,本以为是必有后福,可如今……” 她的哭声异常地凄楚可怜,听得人心里发酸。 此刻她越是凄凉,就越显得方才的赵淑巧咄咄逼人,伍容笔和伍重霖面色暗沉,尹氏捏着桌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伍月也不过是个孩子,她刚才遭受污蔑无能为力,心里该是多么委屈无助啊。 “姨娘,我真是寒了心,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你却还要拿暮儿出来说事……” 面对伍月的指控,赵淑巧连忙摇头解释:“大小姐,不是的,妾也是被暮儿那个贱婢蒙骗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说,可是妾为了大小姐的名声,也处置了她啊,这都是误会啊大小姐,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殊宁自从回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外人对我也是诸多猜测,真的够了……祖父,祖母,父亲,为了府上的安宁,还是将我远远地送走吧,我不在府里,可能一切都会好起来……”她面上有一种决然,那是真的被伤透了心才有的绝望神情。 “胡闹,你母亲还在病中,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必须好好地给我待在府里,你放心,今日的事情,定不会让你白白遭委屈!”伍容笔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 伍月不答,只是哭,狠狠地哭。 整个明容堂里,有种诡异的安静,只有伍月的哭声回荡在半空,赵淑巧忽然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顷刻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次是她败了,彻底地败在伍月手上了。 她娘和嫂嫂亲自为她筹谋策划,这一局居然还是落败了。 伍月看到赵淑巧的样子,心下冷哼,以为这就完了吗? 好戏—— 还在后头—— 屋外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丫鬟,她的脸死白死白的,身上已经全部被雨淋湿了,脚上满是泥水,她一路进来,地上留下了长长的水痕,触目惊心。 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身上还在颤抖着。 赵淑巧认出这是伍薇身边的贴身丫鬟彩英,脸色刹时白得像鬼,当下一把就扑了过去,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哑着声音喝道:“你不在二小姐的身边服侍着,跑出来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二小姐呢?” 彩英看着赵淑巧,抖着嘴唇哭着喊出声来:“姨娘,姨娘……那对姐弟不知道怎么地跑进了大小姐的院子,那个夏罗把我引开了去,夏阳跑进了二小姐的房里去了,我怎么赶他都不肯走……” 赵淑巧听完,眼前一黑,差一点就要晕过去,下一秒,她朝着彩英就重重地甩了一个耳光:“让你守着二小姐你就是这样守着的吗?那对姐弟冲进来你不晓得喊人,你是哑了吗?” 彩英知道事态严重,捂着一边脸呜呜地哭:“姨娘,我喊了,只是这朝未阁里,里里外外一个人都没有,我喊得喉咙都沙了都没有人来,我真是怕极了,我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这才跑到这里来找老太爷老夫人……” 赵淑巧听完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朝雨院里的人今晚上都让她带去了朝宁阁,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对姐弟居然能跑出来,去了伍薇的朝未阁。 从朝未阁到明容堂,就是最快的脚程跑过来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更别提他们现在再赶回朝未阁里去,真是什么都晚了。 巨大的恐怖笼罩着赵淑巧的心神,她忽然起身,颤抖着喃喃说道:“柔蕙……我的柔蕙……”眨眼之间,她已经飞快地往外跑去,身影一下就淹没在暗黑的雨夜之中。 “快,快派人过去朝未阁。”伍容笔也知道事态严重,当下连忙吩咐。 尹氏捂着心口,今晚上突如其来的事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伍薇还是她最疼爱的孙女,现在不由得十分着急,“造孽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伍重霖回头看了一眼伍月,方才这事情还没完,又接着出了这样的事,伍月却出乎意料地善解人意:“祖父,祖母,父亲现在二妹妹的事情才是最紧要的,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他想到今晚伍月受的委屈,然而此刻她却顾全大局,果真是个识大体的。 伍容笔点了点头,对着下人吩咐道:“将那关氏和胡治看管起来,随后再来追究。” 雨势虽小了很多,但还是细细密密地,撑开的伞沿往下连续不断地滴落水花,一路泥泞,才走到朝未阁的门口,远远地就看见正是歇斯底里,狼狈不堪的赵淑巧。 她此刻犹如在水里捞出来一般,头发乱成了一团,伍薇哭着躲在她的身后,而夏阳则是站在了她们两人的面前,不知道在争吵些什么。 赵淑巧看见众人赶过来,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她狠狠地吐出话来,指着夏阳说道:“给我把这个畜生拿下,往死里打。” 此刻的朝未阁院子里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人,雨夜之中燃着的火把和灯笼很快就将院子照了个通亮。 伍容笔,尹氏和伍重霖,伍月赶忙走上前去。 就见躲在赵淑巧身后的伍薇衣衫不整,发钗凌乱,还在止不住地掉眼泪,这情景很难不让人多加联想。 伍重霖的脸色黑得如同被雷劈过,他连忙回头喝斥:“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伍月环视了四周,如同上辈子一样,夏罗早就先跑了,这对姐弟早就计划好了退路,若是夏阳今夜在府里出了什么事,这夏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事怕是要大了。 夏阳很快就被人抓了起来,然而他却冲着伍容笔尹氏和伍重霖喊道:“老太爷,老夫人,我与二小姐两情相悦,已成了好事,求你们成全。” 伍薇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祖父,祖母,父亲,他半夜三更地冲进了我的房里,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你们……你们要为柔蕙做主啊……” 夏阳看着伍薇,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不是说他是蠢材,说他是贱命吗?等她名声尽毁,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乖乖地配给他这条贱命,谁比谁贱还不一定呢! 赵淑巧见院子里的下人迟迟不动手,早就青了一张脸,“这畜生不止冲撞了二小姐,还胡言乱语,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我动手!” 没想到夏阳却高声喊道:“巧姨娘,二小姐待我情深意重,若不是你狠心棒打鸳鸯,从中作梗,我也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 赵淑巧气得狠了,直接就朝着夏阳甩过去一个耳光,“住口,你算是个什么狗东西,二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已经被夏阳激得失去理智,什么肮脏话语都骂出来了。 伍重霖看赵淑巧越骂越不像话,连忙喝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赵淑巧被伍重霖这么一喝,脑子里一个激灵,这才清醒了一些…… 伍薇泪眼迷蒙,不停地摇头解释:“他胡说,哪来的什么情深意重,都是胡说八道,我跟他都没说过两句话,是他今晚忽然冲进我的院子里来……” 伍容笔终于看不下去了,瞪着夏阳已然没有了半分耐心,“来人,拉出去处置了。” 夏阳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刻,他不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是抬高了头说道:“老太爷,我姐姐已经先出了府等我,今晚上若是我交代在这里了,只怕你们定国公府也逃不了干系,当日我们姐弟是为了报恩而来,这事闹得难看了,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不介意抱着一块死。” 第六十一章定下亲事 伍容笔常年在朝为官,虽然不至于被夏阳三言两语唬住了,但他显然有所顾及,他压下心下翻腾的怒火,叫停了下人:“先放了他。” 赵淑巧瞪大了眼睛,“老太爷,你怎么能放了他,我们二小姐的名声都要断送在他手上了啊,不过是两个无赖,我们定国公府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伍月看着好戏,心下淡笑。 夏罗和夏阳这两个人要对付起来,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伍容笔这个人精,自然多的是办法将他们两个人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拿定国公府的名誉来做要挟,这两姐弟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赵淑巧也是没明白局势,今天若是只有尹氏在这里,也许尹氏会为了赵淑巧和伍薇,不顾后果地处置了夏阳,但是伍容笔却不会,在他的心里,伍薇再怎么好,也是个庶女,为了定国公府,牺牲一个庶女,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即使伍月是失贞回府,也没有被放弃的原因,因为她是个嫡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伍容笔是不会放弃她的。 “这里不到你一个姨娘说话,还不快点退下。”伍容笔拿出当家的威严来,沉声吩咐,他精明睿智的眸子盯着赵淑巧,话语里还带着几分警告:“方才殊宁的事情都还没好好清算,这柔蕙的事,你就不要再干涉半分了。” “老太爷,这柔蕙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命啊,我怎么能不管?” 伍重霖闻言,看赵淑巧这样顶撞自己的父亲,眼里的不满已经十分明显了,“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柔蕙的母亲是乐仪郡主。” 乐仪郡主,乐仪郡主! 赵淑巧的心痛得都要滴出血来,这个女人都快要死了,她的名衔却还要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 但她知道伍容笔已经是动了真怒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多说什么,只怕连伍薇也保不住了,她压下心痛,低下头来,“妾知错,是妾失礼了。” 伍容笔没再看赵淑巧,只是对着夏阳说道:“你半夜三更闯入了二小姐的闺房里,你真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定国公府不成?” 夏阳落落大方地抬头回道:“我不怕死,但是老太爷,你总要容我分辨,我姐弟俩是为了报恩才进的府,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受了委屈吃了苦头忍不下去了,走便是了,何必生事,只是就这样走,我无论如此不能甘心,二小姐对我情深意重,我虽是落魄了,也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他日等我有所作为了,定不会亏待二小姐的一番情意,不料巧姨娘见二小姐和我姐弟亲近,竟然将我们送得远远的,不让我们有机会再见到二小姐。” “我对你根本就没有半分半点的情意,分明是你自作多情!”伍薇喘着粗气,已经是气到了极点。 “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二小姐你故意留情?你救了我们姐弟,我们报恩进府,你何必多加照拂,还提拔我们到朝雨院来,难道不是为了更加方便来往?你同我说,大小姐时常欺辱你,让我翻墙去大小姐的院子里,再造谣她在院子里会情郎,若不是信任我,怎么会让我去帮你做这样的事,你不是还准备好好地安置我们姐弟,让我们就算出府了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吗?你若是对我没有半分半点的情意,又何必来招惹撩拨于我?” “你说什么?你说先前在我院子里发现的黑影是你?造谣我的人也是你?”伍月掩下眼里的淡笑,不可置信地吐出话来,看着伍薇也是满脸震惊,“二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伍薇现在是有口也难辨了。 因为夏阳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容不得她去分辨,她只能不停地流泪摇头,“不是这样的,那是有原因的……” “我本来还想着是这夏阳以下犯上,不想其中还有这等内情,二妹,你这次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求情了!”伍月怒怒出声。 尹氏听完了全部的话,原本对伍薇的信任也不由得动摇了起来,虽然她不相信伍薇能看得上夏阳,但不保证她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刻意去招惹了夏阳,她才多大,居然就这样不甘寂寞,用这样的手段去迷惑利用男人,实在是太不知廉耻了。 “老太爷,今晚我确实是冲动了,是我对不住二小姐,当时巧姨娘将我姐弟里发落去明言堂,软禁起来,我以为是她知晓了我与二小姐之间的事,要从中阻拦,所以我今晚才会冒着生命危险不惜一切也要见她一面,跟她说个清楚,不曾想竟是个这样的结果。”夏阳苦笑了一声,看着伍薇,眼里满是深情:“二小姐,就算你只是在利用我,我也不会怪你。” 伍薇别过脸去,就是看多夏阳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夏阳继续说道:“老太爷,今晚院子里这么多下人都在,这事是掩不过去了,如今我坏了二小姐的清白,你就是打死我,二小姐的清白也回不来了,我现在虽是府里的下人,但我未曾签过任何契约,也是自由之身,又是以报恩的名义进的府,如果老太爷肯将二小姐许配给我,既能保全了这定国公府的名声,又能保住二小姐的好名声,我也愿意将功赎罪,努力考取功名,而后尽心尽力地效忠老太爷,效忠定国公府,一心一意地帮定国公府做事。”夏阳说出最后一番话来,给了一个十分诱人的建议。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求娶我们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她就算只是个庶出的小姐,那也轮不到你来妄想。”伍重霖马上就跳出来拒绝。 伍月差点都要为夏阳的精彩说词拍手称快了。 她原先只是想利用这对姐弟给伍薇一个苦头吃,毕竟上辈子她深深见识过这对姐弟胡搅蛮缠的功夫,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但这个夏阳实在是聪明,这种情势之下都能跟伍容笔从容镇定地谈条件,伍容笔是谁,那是当今皇帝的太傅,在朝堂上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的野心不可谓不大,一个沦落街头的落魄之子,若是能因此搭上定国公府这条线,娶了府里的小姐,为他们府里尽忠,这么个一步登天的好事,也亏他敢说出口。 就是不知道伍容笔会怎么决定! 他能容忍被夏罗夏阳这两姐弟牵着走吗,还是会轻易地舍弃掉伍薇? “不,祖父,我不嫁,我不要嫁,让我嫁给他,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伍薇吓得面色惨白,忍不住脱口而出,见伍容笔并不理她,她急急忙忙又看向尹氏,“祖母,祖母,柔蕙愿意一辈子不嫁人,服侍你,求求你不要让老太爷将我嫁给他……” 赵淑巧心疼地拭去伍薇脸上的泪,也跟着求情道:“老太爷,老夫人,二小姐平日是什么样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这次的事分明就是这个夏阳觊觎二小姐,冒犯不成反而污蔑她,你们可千万不能随意将二小姐许配出去啊……” 伍容笔重重冷哼了一声:“怎么叫做污蔑,这夏阳不是她招惹回府的吗?陷害殊宁也是假的吗?尹氏就是太惯着你们,让她平日里经常跟着你这个姨娘,教你给带坏了,才致使今日她做出这样道德败坏的事情。” 他几句话连尹氏也骂进去了,隐约也是在警告尹氏,不要妄想帮伍薇求情了。 若是赵淑巧方才是心寒到了极点,现在就已经绝望到了骨子里去,今晚胡治攀咬伍月,结果被伍月三言两语摘得清清楚楚,伍容笔从头到尾都要极力地保住她,可换成是伍薇,这伍容笔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推出去,不就是因为伍月是嫡女,她的女儿是庶女吗? 她算是看明白了,庶女就是贱命烂命,活该随时都被牺牲放弃,她好恨,真的好恨啊! 伍容笔却是开口了,“她虽是庶女,却也是我们定国公府正经的小姐,若是将她就这样许给你,虽保全了名声,实在委屈了些,既然你口口声声对二小姐有情,更是下了苦心要考取功名,那我便应了你。” 夏阳脸色就是一喜。 第六十二章自讨苦吃 “但是……”伍容笔话锋却是一转,继续说下去,“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二小姐尚年幼,此刻谈亲也有些过早,不妨等你科举高中再名正言顺地来我府中议亲,也免遭人诟病,你觉得如何?” “这……”夏阳皱起了眉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说应是应了,但又没有全应,表面上是等他科举高中,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高中…… “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这亲事我既然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定国公府也不会做那背信弃义的事,抑或是你方才说什么刻苦考取功名,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当真?” “当然不是……只是……科举三年一次,我也未必能一举高中,我自然无妨,但二小姐可蹉跎不起……” “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若你不能一举高中,我也不能将我府里的二小姐就这样下嫁于你,我宁愿直接将她送去庵堂,也免得遭天下人笑话。”伍容笔的姿态摆得很高,虽然是夏阳手上有筹码,但眼下的情况已经让伍容笔掌控住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安置你们姐弟,让你心无旁骛地潜心读书,这样,算是对你不薄了吧?” 表面上是夏阳有得选择,但他却没办法再谈条件了,所以他咬了咬牙点头道:“行,若是我能一举高中,便请老太爷履行承诺,将二小姐许配给我,若是我无能不能高中,便也是我配不上二小姐,我愿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伍月知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伍容笔算是保下伍薇了。 科举能不能高中一回事,现在距离科举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了可以发生很多事,若是在这之间夏阳发生了什么事,那也就不是他们定国公府不守承诺背信弃义了。 但伍薇到底是名声尽失,现在又背上这门亲事,她以后的人生,也算是完了,就是有再好的亲事上门来,轮到伍玉也轮不上她了。 伍薇不甘心地还想出声,却是让赵淑巧死死地拉住了。 她怎么不明白伍容笔的意思,先拿亲事稳住了夏阳再说,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但只要不是马上定下亲事将伍薇嫁给夏阳,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伍月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走到了伍薇的身边,“二妹,我原本还是很生气的,但眼下这情况……算了,既然这事已经定下了,你也别太难过……” 伍月的风凉话在伍薇听起来更是十分刺耳,她忽然一把推开了伍月,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要你来假好心,我看分明就是你跟这夏阳蛇鼠一窝串通一气来害我的,伍殊宁,看我要嫁给一个破落户,你心里早就高兴坏了吧?” 伍薇推她的力道其实大不到哪里去,但伍月却是作势往后一倒跌到了地上去,看起来就像是被伍薇重重地推倒了地上去。 却忽然听见“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回荡在了上空。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因为伍重霖居然走了出来,重重地打了伍薇一个耳光。 伍薇被打得蒙了,赵淑巧也愣住了。 她同伍重霖年幼就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就是娶了李乐仪之后,伍重霖也没正眼瞧过她,反而与她感情更加深厚,伍月出生那天,她故意也喝下了催产的汤药,将伍薇逼得在同一天生产,那一天伍重霖就算是忤逆了伍容笔,也要坚持守在她们母女身边,可见在他心里是她们母女更重要一些。 李乐仪从小就不让伍月亲近伍重霖,父女感情不知道多么生疏,而伍薇却是很会讨伍重霖欢心,伍重霖对于这个庶女,也是远远疼爱超过嫡女的,可这会竟然为了伍月打了伍薇一个耳光…… 可伍月十分明白,伍重霖打伍薇的这一巴掌,绝对不是帮她出头,而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因为疼爱伍薇,对她寄予厚望,现在遭受的失望才会这么浓烈,才会忍不住对她动手,若是伍月,伍重霖顶多也是生气,责怪,但绝对不会有这样心痛失望。 伍重霖打完也愣了一下。 他心里的伍薇是又美丽善良,又宽容大方的,然而今天晚上他却看到一个道德败坏,甚至是对自己嫡姐痛下狠手的人,他气得都发了昏,等回神过来,这巴掌已经打在了伍薇的脸上。 伍容笔对伍重霖动手的事表现得十分平淡,在他看来,方才伍薇说出那样的话,还动手推了伍月,那就是大逆不道,而伍重霖终于没再一味地偏袒,让他有了些许欣慰:“自古以来无规矩不成方圆,体统就是体统,男子汉心怀大节大义,不可拘泥于小情,你想要走得更远,这个道理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伍重霖忍下心痛:“既然已经说下了这门亲事,在这之前,柔惠就去庄子上好好地反省反省,也好趁着这机会好好地修身养性。” 先是打了她,这会居然还要将她送去庄子上,伍薇完完全全地被吓蒙了,“父亲……你……你要赶我走?” “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就是将你赶出府也不为过,到底你身上还说了一门亲事,在议亲之前,你就好好地在庄子上呆着吧。”伍重霖闭了闭眼,沉痛说道。 这意思最少就是要去两三年了…… 夏阳赶忙跟着说:“小人愿意陪着二小姐一块去庄子上。” 伍薇看着夏阳,眼里满是惊惧,她一把跪了下来,直接挪到了伍重霖的面前,苦苦哀求道:“父亲,柔惠错了是柔惠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给大姐也磕头认错了,明天开始……不,等一下我就去祠堂面壁思过一个月,三个月,半年都可以啊……父亲你别把我和他送过去庄子啊……” 伍重霖心有不忍。 伍容笔却当机立断,“将二小姐扶回房里,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赵淑巧朝尹氏投去哀求的目光,然而尹氏只是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别开了脸。 伍月已经被婢女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她看着赵淑巧,知道赵淑巧是不会轻易让伍薇送去庄子的。 庄子上清苦不说,这一走起码就是两三年,在这期间她还背着跟夏阳的这门亲事,回来府里之后就要议亲,不是嫁给夏阳,也肯定嫁不了好的人家,这么些年来,她这位庶出二小姐的佳名可是常常在京城里被人说起的,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现在全完了。 就在这时,赵淑巧身子一软,忽然就晕了过去。 “姨娘。”伍薇哭着喊了一声,连忙飞奔上前。 尹氏连忙唤人去请大夫,伍容笔和伍重霖面对这突然的乱子也是遂不及防,他们在朝为官,处理国事面不改色,但内院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小事,他们就无从下手了,所以只是吩咐了让人给赵淑巧请大夫就走了。 内院彻底留给了尹氏处理。 雨已经停了,这院子里四处泥泞,乱糟糟的一片,伍月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来。 赵淑巧这么一晕,伍薇怕是去不了庄子上了。 伍月回去朝宁阁的时候,迎秋和同心都已经着急得不行了,毕竟她们都听说伍薇的朝未阁出了事,可偏偏赵淑巧的人又将她们看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这下看到伍月完好无损地回来,终于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 伍月身上早已经湿透了,迎秋抓着她的手,冰冷异常,连忙就服侍伍月更衣,同心则是赶忙地去了小厨房煲姜汤。 如她所料,第二天赵淑巧的朝香阁就传来了消息—— 巧姨娘病了。 第六十三章秘密共商 夜晚淋了那场大雨,又受了刺激,以致邪寒入体,听说这病来得凶险,大夫来看,说得很是严重。 “巧姨娘身体健壮得很,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她生过一次病,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就病倒了,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迎秋嘟啷着说。 “自然是真病了。”赵淑巧为了伍薇不送去庄子上,不下狠手怎么行,伍容笔和伍重霖又不是吃素的,她敢在他们两个面前弄虚作假吗?所以这次的病,不止是真病,而且绝对是要病得十分厉害才行,只有这样,她才能让伍薇留下来。 当天的下午,迎秋就打听到了消息,“小姐,你猜的不错,二小姐因着巧姨娘的病去求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说是想等巧姨娘的病好了再去庄子上。”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这个节骨眼上若还要强制将伍薇送走,只怕是太不近人情了,没人会拒绝一个这样一个孝顺的请求,百行孝当先,所以在赵淑巧病好之前,伍薇是不会走了。 而且赵淑巧这么一病起来,先前胡治和关氏那件事,现在伍容笔也无从下手,等到赵淑巧病好了再来追究,那时候事情都过了,想要查些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昨晚上那样的绝处之下,赵淑巧居然还能下这么一招绝处逢生的棋,果然是厉害。 这个时候方氏却突然登门拜访了。 方氏跟伍月可是从没往来的,所以这次方氏上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方氏是一个人过来的,只带了身边最亲信的王嬷嬷,她看到伍月,面上和颜悦色地,“今天早上老夫人免了请安,才知道朝雨院里昨儿遭了贼,我便过来看望一下你。” 看望? 大房和二房之间若是有往来,那也就是表面上的往来,平日里你在你的东院,我在我的西院,井水不犯河水,方氏对她历来也是不冷不热,从前伍月任性得过了头,也会同伍筱筱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争执,方氏虽然看不惯她,最多也只是在尹氏面前扇扇风,让尹氏责罚一下她,毕竟护女心切,但还不至于用些下作的手段来害她,所以伍月和方氏两人的情分,绝对说不上看望两个字。 但伍月还是乖巧得体地道谢:“二婶婶有心了,只是要劳烦二婶婶一个长辈到殊宁的院子里来,殊宁于心不安。” 方氏的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伍月是真变了,以前她对着她这个长辈,可没有这么客气。 “说这种话就见外了,不过看到你没有什么事,二婶婶也就放心了,你说这好端端地,内院里怎么会进贼,这事也没查个清楚,怪让人心慌的。”方氏喝了一口茶,轻皱着眉头说道。 “殊宁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不过祖父和父亲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方氏却是笑了,“二婶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殊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看不出是有人在后面刻意搞鬼吧?” “什么搞鬼?殊宁怎么听不懂呢?”伍月继续装傻。 “明人不说暗话,上次邪祟的事情,是巧姨娘利用我家筱筱,想借此把我们拉下水跟你结仇,不瞒你说,筱筱根本就不是受了什么惊吓,而是被人下了毒。”说到这里,方氏的眼里迸出寒光,霎时间空气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伍月好像被吓到的样子,但是她很快就抿了抿唇,“我和三妹妹一向不亲近,但也算没有任何过节,她要同着旁人算计我,没想到将自己搭进去了,二婶婶你现在来找我又是想做什么,这可不关我的事?” “巧姨娘同着筱筱算计你不假,但你敢说你就没有借着筱筱的手,狠狠地将了巧姨娘一军吗?”伍筱筱给伍月送去有问题的花木,可最后这花木却被发现换在了伍薇的院子里,很明显这伍月早就知道伍筱筱送过来的花木有问题,结果偷偷地换去了伍薇那边而已。 那些花木都用了草木灰来做肥料,只要给花木浇水,草木灰泡着水,那天的法师再洒下用姜黄粉染好的符纸,二者相溶,就会变成像血一样暗红的颜色,这不过是一些江湖神棍装神弄鬼的伎俩。 “二婶婶这是要同我算账吗?三妹串通巧姨娘给我院子里送来了有问题的花木,我都没同三妹计较过,最后也只是将有问题的花木送去二妹妹的院子里,说穿了,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向她下毒的人又不是我,利用她的人也不是我,二婶婶若真的要算账,可是找错人了。” 方氏看伍月冷了一张脸,连忙又笑了,“二婶婶什么时候说过要同你算账,这事本来就是筱筱不对在先,只能怪她识人不清,让人利用了,最后还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伍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三妹妹现在如何了?” “大夫说是那药霸道,需要好好调养,现在虽然是没事了,但还是有些一惊一乍的,院子里有点风吹草动就不得安宁。”方氏提到伍筱筱,眼里有难掩的心痛,“殊宁,这巧姨娘能下这样的毒,可见她是多么狠辣的一个人,她素来是个不安分的,明明是个姨娘却一心肖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从前她算计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看这一次,又是她做的好事。” 方氏因着上次的事情,早就对赵淑巧怀恨在心了,现在来找她,看来是要出手了。 “巧姨娘是什么人,我比二婶婶更清楚,这一次就算是你我明知是她在背后搞的鬼,但眼下她重病在床,也拿她没有办法。” 方氏微微地笑了,“别人是没办法,可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她眼里有微光闪过,“那对姐弟,不就是你苦心经营送去伍柔惠身边的一份大礼吗?” 伍月微微挑眉,“原来二婶婶都知道。” “伍柔惠装得好,但哪有那么好心,她到底有没有出门去施舍救助过那对姐弟,我不用查我也明白,所以自打那对姐弟进府,我便让人时时留意着。” 音儿是个脸生的丫鬟不假,虽然她打着二小姐的名义,表面上看起来是伍薇的人,可实际上伍薇身边有没有这个人,方氏查一查就知道。 “这功劳也不是我强押着二妹妹受下的,她既然要拿走不属于她的功劳,自然也要付得起代价,那对姐弟原本就是两头活生生的白眼狼,就算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也有可能随时跳起来反咬一口。”伍月还是淡淡的,方氏若是要以为就此抓住她什么把柄,那也太天真了。 方氏这次笑得十分和善,“他们有问题那是肯定的,可能不能好好利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就没有想过那夏阳怎么敢这么大胆,求娶这位二小姐吗?” 伍月闻言,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事……难道跟方氏也离不了关系? 她是埋了一个祸患给伍薇,但这次的结果其实在她意料之外,没想到这背后还有方氏插了一把手,若不是方氏自己跑上门来说,伍月还真没想到方氏的身上去。 先前不声不响,可一出手,就这样狠辣…… 她只顾盯着赵淑巧,却忽略了方氏。 “二婶婶到底想干什么?” “我既然知晓了你的秘密,当然也要让你知道我一个秘密才公平,伍柔蕙这个事,你我是一条船上的,只是可惜了,她暂时逃过去了。”方氏十分诚恳,“这巧姨娘可不会一直病下去,等她病好了回过神来,再用点什么手段,只怕是你我一番苦心经营都要打了水漂。” “二婶婶是想打铁趁热了?” 方氏点了点头,“你我二人合计,还怕斗不过她吗?” 伍月敛下眉来,嘴角隐含笑意,“二婶婶的意思我知道了。” 方氏说完了事,眉开眼笑地离开了朝宁阁。 过了两日,赵淑巧的病还是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重了,伍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尹氏院子的云彩就来传话,说是尹氏要见她,唤她过去。 第六十四章奖赏惩罚 从朝宁阁出来,一路往明芳院前去,因前几天了下了暴雨,淋坏了不少花木,府里的下人正忙活着休整,所以伍月绕了另外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稍远一些,要经过外院的九曲长廊,穿廊而过,就是一片粼粼水塘。 正是拐弯的走廊尽处,就听见两个丫鬟正在谈话,说得正是起劲。 “谁都知道我们二小姐最是亲和了,对待下人一点架子都没有,那时候她在老夫人面前得脸的时候,连带着我们这些当下人都有安生日子过,现在大小姐得了势,我们以后日子可要难过了。” “大小姐就是命好,谁让她有个当郡主的母亲呢,又是嫡长女,二小姐再好到底是个庶出的。”另外一个丫鬟叹了叹气。 伍月脚步停了下来。 伍薇在定国公府深得人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伍月自小跟着李乐仪,清楚地明白规矩就是规矩,对下人是有些严厉,加上巧姨娘在背后故意使绊,越加让下人们觉得她这个大小姐嚣张任性,不讲道理,从前伍月根本就不在意下人们怎么看她,但若是被她抓到背地里嘴碎的丫鬟,她也是不会手软的。 像她们这样的门户,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就是因为从前伍薇纵容,所以下人都没有个下人的样子,端看她母亲的朝暖阁就知道了,丫鬟们该做的做,不该说的不说,规矩严谨,就算病重了这么久,赵淑巧也不过勉强放了几个眼线进去,还都是在院子里,到不了跟前服侍的。 再看西院那边,除了她二叔偶尔惹出些风流债来,那里的下人们哪个不是被方氏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要管理好这么大一个宅院,哪里仅是亲和能做好的。 倘若真让赵淑巧和伍薇管了府,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偏偏尹氏看不到这些,她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威严和脸面。 迎秋也听到了这两个丫鬟的话,脸色也沉了下来,但是她见伍月没有要发作的意思,也就没有动静。 那两个丫鬟还在继续说着。 “这次巧姨娘又病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二小姐可就太可怜了,大小姐整治人的手段可厉害了,她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对了,你听说了吗?那个夏阳求娶了二小姐,老太爷都答应了,说是等金榜题名就来议亲呢。” “你是说那对破落的姐弟,他自己什么身份,就是二小姐是个庶出的,老太爷也不能这样糟蹋她吧,这也太偏心了,大小姐是人,二小姐就不是人了吗,居然要将她许配个那个破落户。” “说是二小姐先前就跟他定了情,老太爷没办法才许给他的,这不是看他配不上二小姐吗,就让他科举高中了再说。” 就听那丫鬟哼了一声,“二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我看这事情不简单,说不定是大小姐暗地里陷害的呢,就是想毁了二小姐。” 另外丫鬟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哎呀,你可别乱说话,这被人听到了有你受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是说说,你想想啊,要是二小姐嫁给那个破落户,最高兴的是谁,肯定是大小姐啊,说起我们定国公府,谁知道大小姐是谁啊,外人都知道我们府里的二小姐,名声是顶好的,那大小姐能忍吗?你再想想,二小姐知书达礼,她会那么不知轻重看上一个破落户,自毁前程吗?先前太子入府,可是对我们二小姐赞不绝口的,若是能嫁给太子,最少也能做个侧妃吧,夏阳再高中,就是做个状元也不过是个小官,这个可是天壤之别。” 伍月闻言,眼里一片冰冷。 先前太子进府,巧姨娘倒是会找时机,生生地制造机会让伍薇在太子面前露脸,太子不过说了一句二小姐是佳人,后来传出来就变成了赞不绝口了。 “大小姐也太心狠手辣了吧,二小姐再不是,也是她的妹妹啊,就算不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但也不能这么狠毒啊。” 迎秋听得怒气横生,但是却摸不清伍月到底想干什么。 从前这个时候,若是听到丫鬟在背后这样编排主子,伍月早就狠狠地收拾她们了。 伍月解开了腰上的凝脂玉佩,轻轻地扔到了角落里去,而后才带着迎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那两个小丫头见状,霎时间白了一张脸。 毕竟她们都不确定伍月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有,那她们今天可是要遭殃了,所以现下连说话都带了三分的惶恐,“见……见过大小姐。” 伍月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来,就好像她刚才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你们在这里正正好,我方才一路走来,发现腰上的玉佩掉了,你们去帮我找一下。” 听到这话,两个小丫鬟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听到了,赶忙低头应了一声,两人很快就起了身来,四处地搜寻去了。 迎秋陪着伍月在原地等着,等那两个小丫头去寻那玉佩。 那玉佩丢得并不太远,很快两个小丫鬟就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大小姐,玉佩找到了。” 第六十五章冤家路窄 这两天因时有阵雨,院子里到处都是泥泞,这块玉佩被伍月丢去角落里,此刻早就沾了泥水,脏污不堪,红色地坠绳也被污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伍月看了看那块玉佩,眉头细细地皱了起来,“怎么这么脏?” 小丫鬟面面相觑,“回大小姐,昨夜里又下了一场雨,这院子里都是泥水,玉佩掉在院子里所以也被弄脏了。” 怕伍月生气,另外一个丫鬟赶紧道:“大小姐,奴婢这就拿下去好好清洗,风干了送回大小姐的院子里去。” 伍月看了看那个玉佩,很是嫌弃的样子,而后撇了撇嘴,“算了,都脏成这样了,不要了。”她看了看两个小丫鬟,眼里流光回转,“我今天心情好,这玉佩就赏你们了。” 那两个丫鬟眼里蓦地都涌上了喜色。 伍月的玉佩自然不是什么平常货色,那可是价值不菲的,她们今天可是走了大运了,听说这位大小姐就是一顿饭都要倒掉上万两的山珍海味,没想到这么大手笔,一块玉佩说赏赐就赏赐,真是大方。 “谢大小姐赏赐。”两人连连磕头,早已经忘记了这个大小姐就是刚才她们口口声声编排心狠手辣狠毒的人了。 伍月没有再说什么,领着迎秋继续往明芳院走去。 这样两个小丫鬟,不但不罚她们,居然还要赏赐她们,迎秋眼里写满了不解,但是伍月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就是有满腔的疑问都只能憋在肚子里,心想着一会回到院子里再去问问同心,许是大小姐有什么用意。 跟着伍月久了,迎秋知道现在伍月已经不是会任人蒙骗不明事理的人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了,她已经潜意识地觉得,伍月的决定无论如何都是对的。 伍月走了没几步,额上忽然一痛,头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颗小小的石子。 前方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来,伍月抬头望去,眼底冷了几分。 这个朝她扔石头的,是当今的二皇子李晓。 真是冤家路窄啊! 而站在李晓身边的人,是当今太子,李诉。 祸不单行,果然如此! 太子李诉,生母是已故的顺元皇后宋兰若,跟定国公府也颇有渊源,伍容笔的嫡妹,也就是伍月的姑奶奶伍寻巧,当时嫁给了建德侯府之子宋子实,也就是现在建德侯老侯爷,宋兰若就是建德侯府的嫡长女,宋兰若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颇得盛名,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宋老侯爷年轻的时候十分风流,宅院里更是七八个姨娘,更别说各种通房什么的,伍月的这位姑奶奶就很大气,任你去玩,反正家里我当家我掌权就行,结果不争却被人认为是懦弱,内宅院里就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生怕伍寻巧生下个嫡长子,就给她吃了祸害的药,伍寻巧千辛万苦地将孩子保下了,好不容易生下了宋兰若,但是宋兰若却因此落下了病根,生出来也是用精贵的药材吊养着,这才安然无恙地活到豆蔻年华。 这事过后,伍寻巧狠狠地整顿了一次后院,宋老侯爷心里有愧,更是不敢出声,后来伍寻巧生了嫡长子,这事才算翻了篇,伍月对这位姑奶奶算是很钦佩的,虽然见得不多,但是个很睿智大气的女人,端看如今建德侯府就能知道,虽是出了一个皇后,但跟处处张扬高调的丞相府可是截然不同,韬光养晦方是家族长远之计。 这位已故的顺元皇后伍月只是听过名号,不曾见过,但听闻当今皇帝还是太子之时对宋兰若就是一片痴城,二人也是情投意合,只是怕宋兰若身子有亏,恐不能诞下子嗣,先皇迟迟不肯赐婚,一直到登基成皇,才将宋兰若接进宫里。 伍寻巧当时是不愿意将女儿送进宫里去的,只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就在这皇宫里了,换而言之,宋兰若进宫,那就是去保命的,然而皇帝却十分偏爱于她,这宋兰若身子还没调养好,就发现怀孕了。 所幸有着各种精贵的药材泡着,孩子是安然无恙地生下来了,宋兰若却是彻底地伤了身子,这之后勉强用药又吊着两三年,到底没挨过去就过世了。 皇帝自然十分哀伤,追封宋兰若为顺元皇后,更将她的儿子李诉立为太子,所以这位李诉,还要唤伍容笔一声舅姥爷。 而伍月的生母李乐仪,是景王之女,景王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所以李乐仪亦是当今皇帝的堂妹,是太子李诉的姑母,不管怎么算,李诉同伍月这层关系是跑不了的。 定国公府无疑是拥护太子的,这也是上辈子太子登基,伍薇进宫做了贵妃的原因,最开始定国公府想给太子定下的对象是她,只是后来她失贞回府,为了顾全大局,伍容笔对外谎称她染了时疫,不得已才让伍薇嫁给太子,而因为伍薇庶女的身份,妃位也从正妃变成了侧妃,但不管怎么说,上辈子伍月死的时候,伍薇已经是尊贵的柔贵妃了。 想到这里,伍月的眼里暗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心底深处又不住地涌上浓烈的痛楚。 第六十六章水火不容 如今伍薇已经背上了夏阳的那门婚事,她也没有失贞,按照这样的发展,很有可能最后她会顺理成章地嫁给太子,甚至是成为后宫里最尊贵无比的女人。 宋兰若曾是京城第一美人,李诉是她的儿子,面容自然十分俊美,偏生他打从骨子里就散发出与生俱来的王者贵气,更是添上几分丰彩高雅,加上他的身份,可以说几乎是京城所有贵女都趋之若鹜的男人了。 可是她不愿意。 这个男人眼里看谁,都永远会先衡量价值,就算伍月最后真的嫁给了他能获得一时的荣宠,那不过是因为伍月身后有定国公府还有一个乐仪郡主,顺便还带着一个秦王府,如果有一天这些东西没有了,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弃之,女人于他,不过是棋子而已。 被他抛弃的棋子,下场可是比死还不如。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恭敬地喊了一声:“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李晓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而后又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起伍月来。 从前她面色蜡黄,身材干瘪,又打扮得十分恶俗,实在惨不忍睹,可多日不见,她似乎长得丰腴了些许,圆滑白皙的脸色带着三分桃红,穿得得体大方,妆扮也是可圈可点,若是站在一众名流贵女之间,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让李晓觉得惊讶的不只是伍月外表上的转变,而是在他朝她扔了小石子之后,伍月居然没有气急败坏地跟他扭打起来…… 伍月不喜欢李晓,上辈子就不喜欢。 他跟太子交好,也是定国公府的常客,打从第一天见面,李晓就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一颗营养不良的豆芽菜,给她使绊子看她跌倒出丑,抓老鼠吓她,甚至在她面前调戏她的婢女,各种恶劣行径简直数不胜数,他也不只是针对伍月,是基本京城里大半见过他的贵女,都受过他的作弄,他尤其喜欢看到端着姿态从容优雅的名媛淑女们被他作弄得狼狈不堪姿态全无,这种人就是完全吃饱了撑的。 李晓的母亲是现下最得宠的仪贵妃,伍月的姑母伍新柔嫁给了成安侯府的小儿子,仪贵妃就是成安侯府的嫡女,也是当今德太妃的亲侄女。 虽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但因为他恶名在外,京城的贵女一听到要嫁给这个小魔头,都是闻风色变,这位二皇子直到上辈子伍月死的时候都还没娶亲,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被仪贵妃关去了法元寺面壁思过。 但再不喜欢,现在伍月也不想跟李晓硬碰硬,他这个人,就是越搭理他就越来劲,觉得无趣了就消停了,这一刻比起虚伪无情的太子李诉,她甚至觉得李晓显得真性情可爱多了。 “奇了怪了,伍殊宁你脑子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你刚刚喊我什么?二皇子?”他作势就要来摸伍月的脑门,被伍月很快地就避开了。 李晓讨了个没趣,望着李诉跟着说道:“你听到了吗?她喊你太子殿下,喊我二皇子,她以前不是最会装模作样的吗,捏着声音娇滴滴喊你‘太子表哥’,然后跟变脸一样地喊我‘赖皮子’吗?” 太子一直在静静地看着,这时却是笑了,“殊宁表妹,好久不见,倒是让我们刮目相看啊。” 伍月淡淡地笑,得体却又疏离:“母亲近日帮我寻了个教养嬷嬷,看太子殿下这样说,若是被我母亲听到了,应是要重重奖赏她了。” 李晓眉目里闪过一丝不快。 京城的贵女请教养嬷嬷来教规矩都是常有的事情了,而且往往都是按照那一套规矩教出来的,笑不露齿,坐有坐相,每次盛典宴会一眼望过去,都是千篇一律,无聊透了,没想到伍月居然也学起规矩来了,看这样子假得要死,还不如以前那样呢。 李诉眼里流光闪过,只是顺着伍月的话笑着说下去:“殊宁表妹到底长大了,懂得理解姑母一番用心,从前那教养嬷嬷不知道被你气走多少个了。”他说的话十分有深意,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伍月了,以前李乐仪帮伍月找教养嬷嬷,找得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结果伍月倒好,两天就把人收拾走了,后来知道这规矩她肯定是学不好,也就任由她胡闹着了,现在又怎么突然开窍,肯好好学习规矩了。 “对啊对啊,到底什么教养嬷嬷那么厉害,能把你驯得服服帖帖的?”李晓也跟着道。 “不过是个教养嬷嬷,不值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挂心,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是应该修身养性,好让母亲宽心了。” “说起这个,姑母最近病情可有好转?”李诉问道。 伍月眉目有着几丝忧伤,“老样子了,应是好不了了。” 李晓难得地没有大喊大叫,他只以为伍月如今肯听教养嬷嬷的话,是因为李乐仪的病不好了,一时间只能哑哑安慰:“那你要多陪陪你母亲。” 伍月眼里有一丁点惊讶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间,“多谢二皇子关心。” 李晓显然很不适应伍月这样温和有礼的样子,连忙扯开了话题,“你这是要去哪,顺路的话便一道走吧。” 伍月下意识就要拒绝,李诉却慢慢道:“我跟二弟正要去见伍阁老和伍大人,劳烦殊宁表妹带路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顺路也要让她带路了。 伍月依旧从容优雅,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劳烦。” 李诉从头到尾都是波澜不惊,不愠不火十分和善,那话语之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三分压迫力来,然而现下就算是伍月同先前判若两人,他也没露出半分疑惑的态度来,就是因为他表现得太过平淡,伍月才更觉得他心机深沉。 一路往明容堂前去,伍月步伐端庄沉稳,李诉的眸不由得黑了几分。 李晓才消停了一会,现在又开始不安分了,他不住地看向伍月,似乎是在寻思着要怎么对伍月下手,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伍月能够短时间内变了一个人,他觉得伍月肯定是在太子面前刻意装的,就更想揭开她虚伪的面具来。 李诉看出了李晓的意图,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如果李晓作弄她,如今这位表妹又会怎么应对? 却在这个时候,李晓眼睛一眯,对着伍月的裙摆就是一踩—— 伍月跟李晓走在一起,自然不会是毫无防备的,李晓突然靠近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就在李晓正准备一脚踩下去的时候,伍月忽然一个回头,李晓正是抬了一边的脚,被这么一吓,一下子就重心不稳跌到了地上。 “二皇子,你这是怎么了?”伍月无辜地眨眨眼。 李晓有些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站起来,“伍殊宁你走得好好的,突然回头过来吓我干什么?” “这两天都下了雨,地湿路滑的,我不过是想回头提醒你一下……没想到你就不小心滑倒了……”伍月无奈地出声。 李晓一腔子的怒气只能咽回了肚子里去,他现在只能承认自己是不小心滑倒的,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刚刚被伍殊宁吓倒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伍月的眼里,仿佛只是个调皮捣蛋恶作剧的小孩。 所幸因为这一遭,李诉虽然不忿,但也没有再使什么小动作,明容堂很快就到了,伍月正要告辞,李诉看着她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殊宁表妹真的是变了,居然赏两个背后嚼舌根的丫鬟一块玉佩,真是大方。” 伍月闻言,眉头轻轻一皱。 方才李诉看到了? 她还没搞清楚李诉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李诉跟着说:“今下我们还有事,下次过府,一定要好好地跟殊宁表妹聚一聚,到时候可要记得捎带上那位教养嬷嬷,让我见识一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伍月压下不快,随意应了一声就走了。 李晓在旁边听李诉的话听得一头雾水,看着伍月离开,不由得出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丫鬟玉佩的,是什么事?” 第六十七章黑的白的 李诉也不瞒着,“刚才廊下两个嚼舌根的丫鬟你也看见了吧。” 李晓这才想起来,“你说那两个啊,对啊,刚才还觉得奇怪,原本以为伍殊宁要好好整治她们了,结果给她们打赏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诉两眼,“说不定是她发现你在那里看着,故意装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给你看呢,谁不知道她最爱在你面前假殷勤地装模作样。” 李诉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来,“你觉得是打赏?” “那不是明摆着吗?不是打赏是什么?” “两个丫鬟,却赏了一块玉佩。”李诉点到即止,毕竟说得这么明显,李晓再笨也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果不其然,李晓很快就领悟过来,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恨声骂道:“最毒妇人心……我就说这些个名门小姐们,表面上看起来善良大方的,结果背地里耍的心思手段一个比一个狠毒。” 一般主子打赏下来的东西,那就是恩赐,是不能变卖的,也就是说这块玉佩说是打赏给这两个丫鬟了,可是她们却是分不了的,总不能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生生切成了两半吧,那这块玉佩到底给谁就是个问题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人都是自私的,这两个小丫鬟平白得了赏赐会遭人眼红不说,恐怕也要因怎么分配好好争斗起来。 伍月方才大可以好好地责罚她们,但也正好应了那两个丫鬟说的,更是坐实了她苛待下人的罪名,但她却是用了这么阴险的手段,坑了那两个丫鬟一把,却还要让那两个丫鬟对她的赏赐感恩戴德的。 “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李晓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诉,“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要娶她吧?虽然父皇和定国公府都有这样的意思,但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太子你可要考虑清楚啊,这么一个毒妇放在身边,你能安得下心吗?” “我只是说有趣而已,二弟,你太大惊小怪了。”李诉笑了笑,女人在他眼里只有价值多少而已,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看伍月背后的依仗,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太子妃人选,但从前的她,他的确看不上眼,任性无理一点规矩都没也就罢了,偏偏还骄纵无脑,若是做了太子妃,只怕内宅不得安宁还要拖累于他,那二小姐伍薇倒是不错,偏偏是个庶出的。 但现下看来,也许他该再重新审视一下这位表妹了。 “哪里有趣了,最烦这些女人家的勾心斗角,说话还夹枪带刺的,吃个饭要遮着小口小口抿,我看着我就饱了,太累人了,我以后要是选妃,我就要选个不拘小节的,跟着小爷我一块浪。”李晓勾着李诉的肩膀,挑高了眉笑道。 “我怕是仪贵妃第一时间就要打断你的腿,看你如何浪?”李诉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李晓听见他仪贵妃三个字,面色就开始发白,“让母妃给我选妃,我还真的不如去法元寺出家算了。”不过他又耸了耸肩,“不过母妃应也不至于那么刻板,你看伍殊宁那个样子,母妃还不是对她赞不绝口的,刁蛮任性说她是真性情,骄纵无理说她是不懂事,所以只要她喜欢啊,她就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总能找到一个我喜欢,我母妃也喜欢的。” 仪贵妃是德太妃的亲侄女,李乐仪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做姑娘的时候两人时常进宫,不知道怎么的就交好起来,从前李乐仪还未生病之时,蒙太皇太后厚爱,还是时常带着伍月进宫,仪贵妃自小就喜欢伍月,天天在李晓耳朵旁念叨,李晓是讨厌她讨厌得不行,所以他跟伍月也算是自小打到大了。 李晓说到这个,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李诉,“这次端阳盛典,我听说父皇和皇后都有意为你选妃,京城里名门的贵女都会出席,太子你有福气了。” 他们这次来定国公府,也是为了端阳盛典的事情。 伍重霖是礼部尚书,太子这次主持盛典,自然少不了伍重霖的协助支持。 “好事成双,既然二弟你这么羡慕,我不介意同父皇提一提,让他一块为你也选了。”李诉说完这句话,跨步就朝前走去。 李晓追在他后面,音量大到引来过往下人的注目,“你这是要逼我出家啊……” 伍月走得远了,都能听见李晓的魔音传来,不由得揉了揉微微跳动的额际。 一路走到了明芳院,外头的云彩和云雪早就候着了,连忙挑开了帘子将伍月迎了进去。 尹氏正斜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听见伍月来了,这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祖母,殊宁来了。”伍月朝她见了个礼。 尹氏慈爱地笑了笑,“端阳节就要到了,蒙皇上厚爱,赏了不少的料子下来,都在我屋子里,便着人喊你过来挑一挑。” 云雪这时候已经将布料一匹匹地摊开了来,御赐的东西当然都是顶好的,平常时候可寻不来这样的料子,只是以往尹氏这里得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是给伍薇的,待到送到伍月房里的时候,那就要差很多了,因这事没少闹过,结果就是她一匹料子也得不到。 伍月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御赐的料子是好,但她从前也不过是争一口气。 从前李乐仪知她为了府里的几匹布料同伍薇置气,便让林嬷嬷张罗着,让云品庄定时定刻地送布料过来,这些可都是在自己的私库里支的银子,偌大的定国公府一个嫡女,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居然都要动用到母亲私库里的银子,这放眼整个靖唐,那可是从没有的事。 她朝着那些布料走了过去,云彩已经笑着出声:“大小姐,你看,这提花绡,轻薄冰凉,色彩明亮,流光银丝,奴婢觉得,大小姐很适合呢。” 那料子确实是上品,尹氏看来是没有留私了。 伍月看了许久,眉眼温和地说道:“这么多的料子,唤上几个妹妹过来一块挑选吧。” 尹氏有点被拂了脸的不满,而后只是道:“不打紧,你先挑几个合意的,回头我让云彩往她们院子里送去。” 伍月愣了一下,有点犹疑,“这……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长姐,又是嫡女,你先选便是应当的。”尹氏说得理所当然。 伍月敛下眉来,从前尹氏可是说,伍薇在她屋子里服侍,这料子到了便让她先选去了,伍月连脸都不愿意在她面前露,还能指望分到什么好东西,又说她是嫡女,居然能计较几匹布料,一点没有容人之量…… 说出去谁愿意相信,她这样一个嫡女,连个庶女都不如。 随意地挑了几匹料子,云彩应了下去,差人将那料子整理好,稍后送到伍月的朝宁阁去,尹氏看她挑完了,眉目舒展了不少,这才又开了口:“虽然殊宁你不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情分并不深,但到底还是我亲亲的孙女,祖母心里还是疼你的,你是这定国公府的嫡女,往后有什么好东西,祖母肯定会第一时间都想着你。” 伍月眨了眨眼,“祖母厚爱,殊宁有愧。” 尹氏眼里闪过一丝深沉,“没什么有愧不有愧的,你既是嫡女,这体面该有的还是要有,不然岂不是教外人说我们府里乱了体统。” 伍月静静地并不说话。 尹氏看差不多了,招手喊云彩端了一个盒子过来。 那梨木雕花盒子打了开来,内里放着一对蓝白琉璃珠嵌金镯,尹氏笑道:“这对金镯可是祖母藏的宝贝,现下给了你,你可要好好地收着。” 这次尹氏可是下了血本了,伍月到底是见惯奇珍异宝的,知道这金镯价值不菲,更是大有来路,上辈子伍薇嫁给太子,尹氏还将这镯子给了伍薇做陪嫁之物,可见其珍贵。 伍月也不做虚伪客套,装作不知道这金镯的名贵,点头收下了,“殊宁谢过祖母。” 尹氏见伍月收得大方,丝毫不知道这金镯名贵,心下疼得都在滴血,连带着面色都黑了几分,只能又提醒道:“这金镯虽然贵重,但在祖母心里,还是你最重要,这次的事,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也是十分心疼。” 终于要说重点了吗? 伍月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天真坚定的:“殊宁不委屈,祖父说了,这事会给殊宁讨个公道的。” 第六十八章大事化小 “那是自然,今早上我已将关氏胡治那两个作乱的刁民处置了。” 处置? 伍月心下暗涌。 这就是要压下来了? “祖母为何不送去衙门,那两个人摆明了存心污蔑殊宁,这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搞鬼,就这样处置了,不是便宜了背后搞鬼的人吗?”伍月冷声道:“祖母,若是府里有作乱之人不彻查出来,那就是个隐患。” 尹氏有些不满,“哪有什么人搞鬼,不过就是两个借故上门讹诈的刁民罢了。”她定了定神:“殊宁,祖母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若是真的将他们扭送去了衙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污了你的名声,到底得不偿失。” 是怕污了她的名声,还是有意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包庇那背后的人呢? “祖母,殊宁不怕他们污蔑,清者自清,知府大人明察秋毫,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虽然您已经处置了他们,但是总有留下蛛丝马迹,现在查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尹氏的眉头已经皱到了一块,她都已经这样说了,伍月居然还不明白!“殊宁,家和万事兴,你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女,那自然一切要以定国公府的殊荣为先,要以大局为重,你明白吗?你把这事情闹到知府那里去,有什么好处,是要教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到我们府里的笑话吗?” 伍月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尹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倔强:“祖母的意思是,就算明知道这事是有人刻意陷害,也要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尹氏已然十分地生气了,但她想起伍容笔的吩咐来,不能把这个事情闹大,所以她耐着性子道:“殊宁,这府里的事情最近已经太多了,就当是为了孝顺祖母,祖母老了,折腾不起了。” “祖母这样私下处置,祖父知道吗?”伍月语气都带了几分冷意。 尹氏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是偏袒赵淑巧和伍薇,一味想保下她们。 “这是你祖父的意思,当然也是我的意思。”尹氏淡道。“殊宁,你的委屈,我跟老太爷都知道,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教我们失望的。” 原本伍容笔还是信誓旦旦地要给她公道,怎么又会转过头来,就让尹氏息事宁人呢?若是伍容笔默许的,尹氏又何必来施惠于她呢? “到底你也相安无事,没有因这事所累,眼下巧姨娘正是病着,柔惠也不懂事,该有的教训都有了,你何必执着不放呢?” 只怕是这伍月这会松了口,尹氏回头就要去伍容笔面前说,是她自己不愿意追究了。 这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个时候伍月才终于明白了,为何赵淑巧和伍薇上辈子可以在这定国公府站稳了跟脚,在李乐仪死后,赵淑巧还能不顾体统地抬为平妻,尹氏的手段可不简单,只怕是她瞒着伍容笔,做了不知道多少乱了体统的事情。 这定国公府在尹氏掌家之下,可真是连规矩都没了。 她都已经走到差点将赵淑巧直接扳倒的地步了,却不料尹氏要从中阻挠了。 也是,给伍月公道了,处置了赵淑巧,赵淑巧身后的沈氏呢,尹氏可不见得愿意为了伍月惹麻烦,相比之下,让伍月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但这明面上她还是得做好看一点,给她布料,给她镯子,给她恩赏和体面,再敲打一下她,既然你有了恩赏有了体面,那就要顾全大局,做个识大体的嫡女,就是伍月不依不饶地想要追究下去,就变成是伍月无理取闹了。 所以不管赵淑巧怎么陷害她,只要是无伤大雅的,尹氏都不会管,只会做下表面功夫,不管她跟伍薇再怎么闹,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就当看不见。 尹氏早就知道赵淑巧是怎么狠毒的人,说不定从前赵淑巧设计于她,也是尹氏默许的。 只要赵淑巧母女服从于她,而不是像她母亲和她这般无法掌控,尹氏就会留着她们,制衡李乐仪和她! 从明芳院出来,伍月心下莫名压上了淡淡的烦闷。 当初尹氏让伍重霖娶李乐仪,表面上是因为皇帝赐婚,因为伍容笔的威严,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相比一个赵淑巧,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郡主,得到的利益远远要更多,她和沈氏之间的那点情谊,只怕在利益面前就什么也不是了,让赵淑巧进府说来好听,不过就是左右逢源,殊荣想要,又不想得罪了沈氏。 尹氏这样重权,又能借着赵淑巧牵制李乐仪,让赵淑巧服从于她,让整个定国公府掌在手里,这可不就是一石三鸟吗? 要对付赵淑巧和伍薇,到底还要先过了尹氏这一关。 “迎秋,去给二夫人传个话,就说我应下了。”伍月十分平淡地说道,眼里却有一丝火光在串动。 过了几天,大家去给尹氏请完安之后,方氏借故留了下来。 尹氏知道方氏有事要说,慢慢地开了口:“说吧,又怎么了?” 方氏弯了眼笑了笑,“老夫人,媳妇有个不情之请,想让老夫人帮个忙。” “有话就说,别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 对于尹氏的冷淡,方氏也并不在意,“我听说大小姐要去请古洪古老大夫来给郡主看病……” 这事伍月已经跟尹氏提过了,所以尹氏是知道的,她扫了方氏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方氏笑了两声,“不是媳妇消息灵通,是这大夫的名气大,想不听到都不行。” 尹氏来了兴趣,“这古大夫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若是没有过人之处,大小姐会专门请来同郡主看病吗?老夫人你可知道古学文古老大夫?” 尹氏当然知道这个古学文,他精通医术,不只是御医,先帝还在宫里给他置办了医馆,让他教习医术,就是现在给郡主看病的姚大夫,也是古学文的关门弟子。 方氏连忙继续说道,“听闻这古学文老大夫告老还乡之后,慕名求医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只能隐姓埋名,化名古洪,当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媳妇也是很久以前听说过,不能确定,可若只是一个平常的大夫,又怎么会专门请他过来给郡主看病,所以媳妇猜想,这古洪八成就是那古学文老大夫。” 尹氏思量了一下,“如果真是这古学文老大夫。那的确是屈指可数的名医了。” “老夫人,筱筱也病了有些日子了,大夫看了不少,药也吃了,还是不见起色,若是能让这位古大夫帮忙看一看,那不就很快好了吗?”方氏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泪,“我们筱筱最爱到老夫人跟前来凑了,现在却天天躺在床上,我这个当娘的,每次想到,心就跟刀子在割一样……” “你自己也会说,那是古学文古老大夫,那他肯随便帮筱筱看吗?”尹氏瞪她一眼。 “那大夫是大小姐请来的,让大小姐同他说一下不就行了吗?” “你也知道是殊宁去请来的,那为何不去找她,却来找我了?” “这……这不是不好开口吗,老夫人……” 尹氏冷哼了一声,“你自己要脸,我就不要了?” 方氏又哭了起来,“老夫人,就当是为了筱筱吧,你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个样子吧,原本多伶俐活泼的姑娘啊,现在突然成了这样……” “好了好了。”尹氏看方氏哀嚎就烦心,“这古大夫既然如此厉害,殊宁若是能请来了,也是看着郡主的脸面,你是个什么人,他能帮筱筱看吗。” “老夫人,所以这不是求到你跟前来了吗?他日那古大夫上门来,怎么的也得让他帮你请个平安脉不是,到时候我把筱筱带过来,医者仁心,到了门口的病人哪有见死不救的理。”方氏抹了抹泪,咬着牙道。 尹氏原本就动了让那大夫请平安脉的心,被方氏这么说出来,只能板着脸道:“方氏,你好歹也是名门大户出来的,眼皮子怎的这么浅,若是想要请那大夫,自己同殊宁去说,他进府来,能顺便帮我请平安脉,那是看在我是这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那是礼数,再者,大夫不是说筱筱没什么大事了吗,就不要多生事端了。” 方氏才走,尹氏就让人去唤了伍月过来,问她这个古大夫的事情,顺口提了一下平安脉的事,伍月虽然表现得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应下了,方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冷了几分。 伍月说的果然不假。 尹氏是个自私的人,若是古学文古大夫上门了,她怎么会放过这个能替自己看平安脉的机会,这可是极其突显身份的好事呢! 方氏狠狠绞着手上的帕子,这老太婆,平日里伍筱筱是多么讨她欢心,可她却半点没有顾念着这个孙女,虽然她只是故意来透露给尹氏知道古洪的这个消息,但是心里还是重重地窒了一下。 两日之后,这位古大夫的轿撵在定国公府的门口停下了。 这位古大夫叫古洪,但当然不是什么古学文老大夫,伍月是真想请这位大夫进府,但是遍寻不到,正如方氏所说,慕名求医的人实在太多了,古老大夫年纪大了,年纪有限,连晚年都安度不了,这才不得已隐姓埋名了,伍月也没法子找到他。 外人有传古学文老大夫化名古洪,伍月也就找了一位古洪老大夫,反正尹氏也不知道真假。 第六十九章狗血淋头 古洪老大夫头发鹤白,然步履却十分健朗,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药童,身上散出淡淡的药香味,看得出来是常年累月泡在药材堆里的人。 伍月看见这位古大夫,不由得心里也生了一层淡淡的钦敬,有一种刻入骨子里的医者风骨,那是怎么都掩不下来的。 朝宁阁里已经都准备好了。 古洪大夫进了门,朝李乐仪行了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她坐在垂下的帐帘之内,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大夫不必多礼。” 伍晨知道伍月寻了大夫来,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伍月已经同李乐仪商量过的,这不过是做下样子而已。 那古洪大夫也并不多话,问了林嬷嬷一些近况和症状之后,这才对伍月道:“大小姐,能否屏退下人,让我同郡主好好诊看?” 伍月愣了一下。 但只觉得这古洪大夫应该只是身为大夫,所以见到病人免不了要尽心一番,倒也没有多想。 她还以为这位古洪大夫只是见钱行事,如今想来,应是她小看了医者,不由得有些惭愧。 伍月带着伍晨一行人都出了去,屋里只剩下李乐仪和林嬷嬷。 古洪见众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对着李乐仪问道:“敢问郡主,这些年来,可是有专门的大夫在帮你调理身子?” 林嬷嬷忙回道:“古大夫,有的,只是这么些年来不见成效。” “斗胆问一下,是哪位大夫?” 林嬷嬷自然知道这位古洪的底细,但她还是十分尊重:“是宫里的一位御医,怎么了,古大夫,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古洪大夫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这大夫医术还算高明,若不是有他帮郡主调理着身子,只怕郡主早就挨不过去了,只是这根源不断,这病就是再怎么调理,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宫里的御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这位古洪大夫说的口气未免大了一些,尤其是这位姚大夫帮着李乐仪看了这么多年,林嬷嬷脸色就有些不好,“古大夫,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治好郡主的病了?” “嬷嬷,不可无礼。”李乐仪淡淡出声来。 林嬷嬷噤了声。 “古大夫,你有话但说无妨,但这帮我看病的姚大夫我是信得过的。”李乐仪声音低低,却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 “这姚大夫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郡主这病,就算是姚大夫这样高明的御医,也找不出来问题。” 林嬷嬷脸色大变,声音忍不住高了一些:“古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郡主这病有问题?可是姚大夫说过,这病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也不是因为吃了什么毒药,难道是有什么毒让姚大夫也看不出来吗?” 古大夫连忙摇头,“郡主没有中毒。” 林嬷嬷对李乐仪的病自然是紧张得不行,“大夫你不是说这病有问题吗?”李乐仪的身体虽然算不得很好,但绝对不算差,加上生伍月伍晨,都是好生调养着的,就是有些小病小童也教姚大夫调养好了,所以这些年来看着李乐仪一日不如一日,林嬷嬷最初也是怀疑过有没人给李乐仪下毒的,请了许多大夫来看过,都确定了不是下毒,但她心里总还是怀疑的,或许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慢性毒药呢? 李乐仪却不这么想,太皇太后也是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这深宫里面什么毒物什么手段没有见过,这些御医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她被人下毒,那是绝对查得出来的,赵淑巧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找得到比宫里更为离奇的毒药来了。 “古大夫,如若你有办法治好我的病,你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李乐仪微微握紧了手。 她原以为这病也就这样了,只指望能挨到伍月出嫁,伍晨娶妻,生子她是不敢奢求了,可……若是能治好这病,哪里能轮到赵淑巧和尹氏来作践她的一对儿女,此刻她眼里忍不住燃起浓浓的渴望来。 “郡主这病已经伤及了五脏肺腑,就是华佗再世,也怕是不能治好了。” 李乐仪难掩失望,林嬷嬷见状,更是生气,“古大夫,你若是没这本事,又何必在此故弄玄虚?” “嬷嬷,罢了。”李乐仪压着嗓子,轻轻地捂着心口道。 “嬷嬷稍安勿躁,郡主这病的确是治不好了,再勉强撑下去也只有两年光景,但若是从现在开始,断绝了这病的根源,再加以好生调理,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是难事,以郡主这等身份,若是有精贵的药材泡着,十多年也是有的。” “古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嬷嬷面色终于好一点。 古洪老成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好比如一颗已经快要被虫子蛀空的枯树,你给它不停洒药,想要将那虫子杀死,可最后这枯树也被药死了。郡主如今就是这等情况,那虫子不消,那药压制的同时也只是在消磨郡主的时日而已。” “古大夫既然说郡主没有被下毒,那这虫子,又是哪里来,又要如何消?” 古洪叹了一口气,“不瞒郡主,老夫是受友人所托前来,虽说医者仁心,但也不想牵扯到这深宅大院里的过节,待老夫留下一个方子,郡主让姚大夫看过之后,他自会知晓应当如何做。” 别的大夫都是恨不得将功劳都揽下来,表现自己医术多么高明,这古洪大夫居然要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李乐仪心里对这位古洪大夫的轻视早就消失不见了。 眼下这位古洪大夫,说不定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那就有劳大夫了。”李乐仪衷心谢道。 待到写完了方子,将方子拿给林嬷嬷之后,林嬷嬷递过来一个厚实的荷包,一看里面就不是银两,而是银票,出手甚是大方。 他半点没有推却,但眼里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只是从容地退了出去。 等到古洪完全走出去,林嬷嬷看着那方子,这才出声:“郡主,这古大夫太过奇怪,这方子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李乐仪却忽然怔住了。 “嬷嬷,你还记得那古学文古大夫吗?” “回郡主,奴婢记得的,奴婢是宫里出来的,虽然不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但古大夫的盛名在宫里是知晓的。” “当年后宫里争斗的那些手段,你也是知道的,方才这古洪古大夫说他不愿参与内宅争斗,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事来,那古学文古大夫当年告辞还乡,也是因为不想牵扯深宫争斗,他倒是聪明,再多的盛名和荣耀,都不及平安来得重要。” 林嬷嬷一听就明白了李乐仪的意思,“郡主,我这就出府去寻姚大夫一趟。” 如果这古洪真的是古学文老大夫,那郡主这个病,他说能活十年,就不可能活九年,那么这方子的价值,以方才那荷包的银票,那还真是委屈他了。 李乐仪点了点头,掩不住身体的疲惫,只抬了抬手,示意林嬷嬷去办。 伍晨着急得少不得要上来询问一番,然而见这古洪老大夫口风密得是一点不肯透露,也不敢放肆,转头就进了李乐仪屋内。 伍月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又说了一声:“古大夫,劳烦您去帮我祖母请个平安脉。” 古洪笑了笑,对着身边的药童说了几句话,而后那小药童提着药箱走了上来,“请姑娘带路。” 伍月一怔。 “姑娘放心,这药童年纪虽不大,但也是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诊平安脉这等事情,他足够了。” 换作是别人,听见古洪这样说话,早就黑了脸发作了。 一个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又是带着诰命的一品夫人,就算是真的古学文老大夫的药童,那也是太儿戏了。 就算他不是真正的古学文老大夫,伍月也没有轻视他:“古大夫仁心妙手,您的弟子自然不差,诊平安脉自然是足够的,可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病症还需您这样的老大夫才能看得出来,药童尚幼,九折成医,您觉得呢?” 古洪听完,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小姑娘嘴巴倒是会说话,九折成医都说出来了,我还能不去吗?” 前人九折断臂,而后方成良医。 就是天赋再好,再得高人指导,在医道之上,阅历还是十分重要的,药童年幼,阅历有限也是无可厚非,伍月这话既抬举了他,也是抬举了药童。 尹氏在明芳院已经等了许久了,听到古洪大夫到了门口,赶忙就让云雪出去迎接。 毕竟她觉得这是古学文老大夫,当然十分重视。 见过礼之后,古洪就开始帮尹氏请脉。 这么一请,面色就变了。 尹氏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忙问了一声:“古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古洪心里将那个将他骗进府里来的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方才那位乐仪郡主情况复杂,这位当家的老夫人也有问题,这个定国公府里的内院,可真是乱啊…… 第七十章不能容忍 但尹氏明显就是中了毒,他就不得不说了:“老夫人前些日子,可有感觉心慌,发闷,头昏,不能安睡?” 尹氏连忙点头,“古大夫医术高明,前些日子的确如此,近来倒是好很多了。” 古洪吩咐了自己的药童一声,那药童走到屋子里的紫金香炉面前,缓缓地打开了盖子,仔细查看了许久,回来对着古洪禀告了几句,就见古洪微皱起了眉来。 “这熏香可是有什么问题?”尹氏见状急忙问出声来。 古洪摇了摇头,“那熏香没有问题。” 伍月也知道现在尹氏的熏香是没有问题的,赵淑巧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她肯定会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清得干干净净。 但那时候尹氏夜不能寐,心神不宁,她到尹氏的屋子里来,那奇怪的香气可是骗不了人的,而这香,伍月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上辈子的她,也深受其害! “老夫人,你可知道乌香?” 尹氏眉头一凝,“知道。” 乌香乃是藩国进献的一种熏香,用了此熏香之后能让人心神兴奋,飘飘欲仙,然而过度用量却会让人神志不清,麻木疯狂,上辈子伍薇以伍晨要挟于她,让她跳美人舞,若不是中了那乌香之毒,她不会下贱得犹如一个娼妓,备受玩弄,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神智不清。 赵淑巧和伍薇还真是赶尽杀绝,当日不曾细想,若不是在尹氏这里发现乌香,只怕是她也想不到她在赵将行府里的时候,赵淑巧和伍薇还会对她下毒。 初初接触这乌香,的确是会让人头昏,心神不宁,不能安睡,但只要过一阵子不用,又会很快恢复正常,但只要是中过毒的,在毒性还没散尽之前,任何一个大夫诊断,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蹊跷。 这乌香的危害,哪个大夫不知道? “老夫人此症状有些像是乌香之毒,虽不知道是怎么沾染上的,但眼下看来毒性渐散,已无大碍,只是以后熏香用度还需小心,这乌香之害,甚是可怕,切莫再沾染到的才好。”古洪面色凝重。 方氏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乌香?怎么会,这老夫人怎么会中的乌香之毒?”她望着古洪:“古老大夫,我们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用那种东西的。” 这乌香的厉害就算是不曾见过,尹氏也知道那是一个怎样害人的东西,当下脸色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但这府里宅院之内的肮脏手段,是不能摊开在一个外人面前的,所以她白着一张脸,还是勉强和气道:“让古大夫看笑话了,这乌香之害我当然是明白的,定国公府是绝对不许出现那样的物件的,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把那东西带进来了,这事我自然会好好处置的。” 古洪也知道尹氏是在说表面话。 乌香可不是寻常下人可以得到的东西,但他只能装不知道了,只是说道:“这乌香之毒也只是猜测,老夫人不必太过忧虑。” 赵淑巧真是太想要对付她了,所以才会不惜对尹氏用了乌香,看样子也只是用了很少的量,显然她只是想让尹氏心神不宁,并没有真正想要害尹氏。 如果不是伍月发觉,只要再过一些日子,尹氏体内的余毒散得清光了,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给尹氏用过毒,可惜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若是这赵淑巧不对尹氏下手,不管她在府里怎么作乱不知规矩,她就算是要对付伍月,尹氏是明知道也还会护着她,偏偏却是作死的给尹氏下毒,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古洪前脚刚被送走,方氏就阴阳怪气地出了声:“这好端端的哪来的乌香,虽说乌香是很名贵,但……那种东西真是渗人,一沾上可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行了,方才那古大夫也说了只是猜测,我们府里是不可能会出现那种东西的。”尹氏怒了声音,沉沉喝道。 伍月却是柔柔开了口:“祖母,不管是不是乌香,也总要好好地查一查才行,古老大夫的怀疑也不尽无道理,我们府里还有祖父,父亲,还有晨弟,良弟呢,若真的是乌香,他们沾上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尹氏重重一震。 自藩国进贡乌香,靖唐有不少的名门子弟都沾染上了,惹出不少的祸事丑闻来,这还是轻的,前年有个沾上的,竟然穿着龙袍爬上了城门,落得满门抄斩,这事往大了说,搞不好就要赔上整个定国公府。 “这么一想可真是后怕,谁会把这东西带进府里来,府里原本就子嗣单薄,大房不过一个伍晨,二房就我们锦良,若是沾上了……”方氏一脸深深惊恐的表情,伍月几乎都要在心里给她鼓掌了。“老夫人,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一定要查清楚才好,到底这熏香不像吃的用的那样经过多人的手,无从查起,那是每日都要在房内用的,要查的话肯定能查出来,我记得,老夫人你房里的用度,都是柔惠在打点的吧?” 为了表达自己的孝顺,伍柔惠可是自告奋勇地把尹氏屋里伺候的活都揽下来了,事事亲力亲为,尹氏从前可是赞赏得不行。 “二婶婶,二妹打小就在祖母身边长大,她怎么可能会害祖母呢,不要胡乱猜测了。”伍月帮着伍薇说好话。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柔惠,那便是她姨娘了,前些日子老夫人不是还罚了柔惠禁足呢,谁知道她会不会不知轻重就将那乌香给带进府来了,毕竟巧姨娘可是没有儿子的,她根本就不怕。” 尹氏厉了眉眼,心膛里如烧着一腔火。 伍薇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品性如何她怎么能不清楚,这乌香只怕真的是赵淑巧所为。 这次伍月被关氏和胡治构陷,明摆着就是赵淑巧在背后设计,原先尹氏还不觉得什么,反正伍月也安然无恙,可现下一想起来,禁不住一阵后怕。 赵淑巧既然能对年仅十二岁的伍月下此狠手,要毁了她一辈子,自然先前也可以对她用乌香,说不定她以后还会拿乌香来害伍晨和伍锦良。 她怎么忘记了,沈氏是个有手段的,赵淑巧是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个良善的! 尹氏已经气得昏了头,连沈氏也记恨上了,毕竟若不是请了大夫进府请脉,没准自己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查,自然要好好地查,去朝香阁。” 方氏愣了一下,“老夫人,你这是要亲自过去了?” 尹氏拍了一下桌子,“难不成这乌香的事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方氏默默地又看了伍月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伍月早就知道尹氏会亲自过去,而且还不会声张出来。 若是尹氏大张旗鼓地让人去搜查,说不定就要走漏了风声让赵淑巧有了喘息的机会。 伍月只是对着方氏淡笑。 尹氏虽然不好,但对两个子孙却是真心的,一旦乌香的事传出去,就要生生地毁了这两个子孙的前程,这已经不是内宅院里的争斗小事了。 当下尹氏就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和伍月方氏一同去了朝香阁里。 赵淑巧重病在床,伍薇正在屋内服侍她,得知尹氏来了,面上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身边得力的丫鬟一一都被处置了,如今可信的只得一个冬儿,就听见冬儿轻声笑道:“不枉二小姐和姨娘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地讨好老夫人,总归府里还是有人庇护你们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过来看望姨娘了。” “娘……姨娘,祖母来看我们了。”私底下伍薇都是唤赵淑巧娘的,这原本就是不合体统的,但原先也没人敢来挑她的错处,只是现在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赵淑巧听闻尹氏来了,吃力地睁开了眼来。 对着伍月那样狡猾的,她不得不对自己下了狠手,暂时能保得她们母女安然无恙,只消过了一阵子,到时候再好好谋划便是。 但尹氏的到来还是让她感到淡淡的不安,她娘曾经同她说过,尹氏断然会念着同她的那丝旧情,但也不过是因为当年沈氏于定国公府有所助益,现下她们对尹氏又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要念着尹氏能对她们有什么真情。 伍薇原本想着是尹氏过来的,却没想到一同来的还有方氏,伍月,还有不少的丫鬟婆子,当下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规矩地朝众人行了礼,微笑地看向了尹氏:“祖母怎的来了?” 就算是上次伍薇构陷伍月被禁足,尹氏都没对她如何冷淡过,但今下尹氏却是直接忽视了她,对着身后的云彩和云雪说道:“让人搜。” 第七十一章自己作死 伍薇心下一秉,看着一行丫鬟婆子就往屋内走去,不解地连忙问道:“祖母,这是做什么,姨娘还病重在床,这些丫鬟婆子就这样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方氏浅笑着走到伍薇的身旁来,“不过是搜查一下而已,不打紧的,这些丫鬟婆子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你还不放心吗,那是最知道方寸的,不会惊扰到巧姨娘的。” “搜查?”伍薇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她就冷冷地看向了伍月。“祖母,姨娘现在正是病重,就怕是有些居心叵测的人趁虚而入乱说话,你可不要被蒙蔽了啊。” 方氏又道:“柔惠,搜查的只是巧姨娘的院子,不是你的院子,你何必这样紧张?” 伍薇一窒,看见尹氏也在冷冷看着她,心下就莫名有些发慌。 尹氏对她十分疼爱,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的,她咬了咬唇,“祖母要搜查巧姨娘的院子,自然是有祖母的理由,当然,我的意思是,若是真的要搜什么东西,唤下人来就行了,不必要自己劳累跑一趟的,累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尹氏冷哼了一声:“行了,等丫鬟婆子搜查完再说吧。” 伍薇想了想,吩咐了冬儿一声:“冬儿,你也进去帮下忙,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妥当的,只是姨娘不知道,别一会惊吓了,加重了病情就不好了。” 尹氏眼皮抬了抬,任由冬儿去了。 冬儿一进屋子,立马就将事情告诉了赵淑巧,赵淑巧惨白着脸,却还是挣扎着撑了起来,她的眼红得异常,抓着冬儿的手也不自觉加大了力度。 不多久,有两三个丫头就进了里屋来。 她们是奉了尹氏的命令搜查的,当下也没顾忌,不多久就在柜子里搜出了一个小布包来。 “这不是我的东西。”赵淑巧忽然喊道。 那为首的婆子笑了两声:“这个还是等巧姨娘自己同老夫人解释吧。” 虽然不知道布包里包着的是什么,但赵淑巧还是挣扎着爬下了床,冬儿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去扶,“姨娘,你别乱了阵脚,二小姐还在外头,若是你倒下去了,二小姐要怎么办?” 赵淑巧闻言,狠狠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开始迅速盘算起来。 伍薇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从朝香阁里搜出了东西来,一下子也惊在了原地。 云雪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布包,尹氏只看了一眼,眼里猛地迸出了狠色。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姨娘的屋子里?”伍薇忍不住问出声来。 “这个啊……这个是乌香。”方氏挑高了眉,似乎很是畏惧地退了两步,心下对赵淑巧更是恨了几分。 她当初听伍月说赵淑巧用乌香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女人的心也太毒了,害了伍筱筱不说,乌香是能随便带进府里的吗,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不紧张,分明就是想连她儿子也害了。 “乌香……祖母,不过是熏香而已啊。”伍薇眼里茫茫然,还是不明所以。 “柔惠啊,你以为这是乌镇产的那种乌香吗?这可是害人的乌香,放眼整个靖唐,是那个家里沾上了就要大乱的毒物啊。”方氏惊慌地吐出声来。 伍薇也吓到了,“祖母,这乌香绝对不是姨娘的,只怕是不知道谁将这东西放在了姨娘的屋里,是要陷害她呢。” “害她,谁要害她,殊宁还有晨儿一个亲弟弟,西院还有良儿,难道你要说是她们,她们为了害区区一个姨娘,难道要将晨儿和良儿的前程赔上去不成,她哪来那么大的脸。”尹氏重重喝了一声。 伍月这时候也说话了,“二妹,大姐相信这件事你是不知情的,你就不要再为巧姨娘说话了,今日若不是刚好来了大夫替祖母请平安脉,也不会发现祖母中了这个乌香之毒,要知道祖母的起居用度可都是你在照料,就算是有人要陷害姨娘,故意把这东西放在她院子里,可祖母屋子里的乌香又怎么说,不是巧姨娘,难道会是你吗?” 方氏禁不住冷笑。 尹氏中了乌香之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是赵淑巧就是伍薇,就算伍薇能脱了这个罪名,往后尹氏也再也不会留她在明芳院了。 “我怎么可能会害祖母?”伍薇惊呼出声来。 她忍不住越想越慌,难道尹氏中的这乌香之毒,真的跟赵淑巧有关系? 不,不可能的,赵淑巧怎么会对尹氏下毒呢,这些年来都是尹氏在府里照拂她们母女,根本没有下毒的理由啊。 她眼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祖母,你是看着姨娘长大的,她待你就如同自己的亲娘一般,又怎么会对你下毒?” “到底你才是她亲生的女儿,巧姨娘这回也是糊涂。”方氏轻声道。 她言语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尹氏待赵淑巧再亲,也不是亲生的,伍薇才是亲生的女儿,为了亲生的女儿害尹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尹氏闻言,狠狠地骂道:“我是正经的定国公府的老太太,她亲娘也就是个姨娘,下次再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伍薇闻言,眼泪凝在眶中,蓦地就白了一张脸,尹氏这话,不止是沈氏和赵淑巧,是连她也厌恶上了,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赵淑巧已然知道那乌香败露的事,当下灰败的脸上满是绝望。 当日那乌香早已经被她清理干净,尹氏若没有请平安脉,等到毒性散尽,那便是人不知鬼不觉。 她没有想到,原来伍月在这里等着她,尹氏的平安脉,这个布包,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她恨得心膛起伏,头上发晕,若不是虚弱极了,她几乎就要冲出去不管不顾地来个鱼死网破。 可事到如今,保住伍薇才是最重要的,顷刻之间,赵淑巧就有了决断。 她咬了咬牙,在冬儿的搀扶之下走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看上她了 伍薇见赵淑巧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赵淑巧一下就跪在了尹氏面前,刺眼的日光射在在她惨白的面容之上,那单薄的身子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下去。 伍月恍然想起上一辈子,李乐仪拖着病体为她求情的那一幕,她至死都不得安宁,赵淑巧和她之间是不死不休的,若是她有半点的心慈手软,现在跪着的人,就是李乐仪! “老夫人,妾是无辜的,扪心自问,自进门以来,妾对你尽心尽力,事事顺从,奈何暗箭难防,还是遭了莫名的构陷,妾知道现在不管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二小姐是无辜的,她到底是您跟前长大的,只求老夫人不要一并疑心了她才是。” 方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无辜! “赵氏,你太让我寒心了。”尹氏是第一次喊她赵氏,可见是动了真怒。 方氏看着尹氏的脸色,知道伍月这一局可是成功了。 尹氏不会让赵淑巧留在府里了。 一个能对她下狠手的人,有可能危害到府中子嗣的姨娘,已经触及到了尹氏的底线,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了。 尹氏思量了许久,眉眼终于沉静下来,眼里换上了几分狠色:“你如今病重,这病来得这样蹊跷,只怕是让先前那张嬷嬷带来府里的邪祟缠上了,还是先去寺庙里驱除邪气的好,。” 驱邪…… 那是要送去寺庙里了。 送去庄子里,至少还是个姨娘,有人服侍着。 送去寺庙里,以赵淑巧目前的病情来看,无人照料,那可是只有等死了,就算是赵淑巧挨得过去,只怕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伍月不发一语,尹氏心狠起来,可真是无情。 这事若是让伍容笔来处理,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因为赵淑巧已经危害到了定国公府。 赵淑巧闻言,也是震惊地望向了尹氏。 “姨娘……”伍薇才是喊了一声,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赵淑巧闭着眼睛,忍不住落下泪来,“二小姐,不要哭,这次是姨娘不查,遭了有心人的构陷了,你要知道,亲者痛仇者快,有些人就等着看你的笑话呢,听姨娘的话,谨言慎行,你在老夫人跟前长大,又是这样美貌善良的孩子,还有大好前程的。” 那个夏阳,等她日后再来好好解决! 还有这伍月,这些帐,一笔一笔,往后总有清算的时候,她就是死也要拉伍月给她垫背。 当庶女备受冷眼折磨,而后又当妾卑躬屈漆,她撑着这口气走到了今天,怎么可能就这样倒下! 尹氏这次是铁了心要送走赵淑巧,很快就让人去安排了,眼看着赵淑巧要被送走,伍薇哭得几乎要昏倒过去。 方氏至此才觉得出了一口郁结的闷气,只可惜没能将伍薇也一并送走,到底赵淑巧是个姨娘,宅院里的事情,尹氏要怎么处置都不用知会伍容笔,伍薇再是庶出的,也是这定国公府里的小姐,牵扯下去,只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不过只要赵淑巧一走,伍薇留在府里,得不到尹氏的喜爱,再加上夏阳的那门婚事,往后的日子只怕是好不了了,就算留她在府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相比起来,这个大小姐才是最应该担忧的。 云雪这时忽然跑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三小姐在前院晕过去了。” 方氏一听,连忙紧张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三小姐待得闷了,让五小姐陪着她散散心,结果走着走着就晕过去了。” “现在怎么样了?” 云雪却是不慌不忙地,“二夫人莫急,三小姐晕的时候,恰好碰上要出府的古大夫了,现下古大夫正在帮她看诊呢。” 方氏的心焦散去,忍不住高高皱起了眉头来。 尹氏脸色暗黑,瞪着方氏的眼神好像要吃人,“真是恰好啊……好端端地散心散到前院去了,还晕在了古大夫面前……”尹氏已经认定是方氏的主意了,毕竟先前她可是为伍筱筱来这里求医的,不曾想求医不成,竟用这样丢人现眼的手段。 伍月倒是知道,这一出跟方氏是没有关系的。 别人不知道,她们两个可知道这个古洪只是请来的一个叫古洪的大夫而已,并不是真的古学文老大夫。 可伍筱筱是不知道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倒出乎意料。 方氏赶去的时候,古洪不在,帮伍筱筱看诊的是古洪的药童,当下心里就闪过淡淡的不快。 真以为自己是古学文老大夫了。 好大的架子! 药童开了一个方子,方氏眼皮都不抬一下,示意王嬷嬷打赏,王嬷嬷看方氏的脸色,只随意地递了个锦囊过去,一样是轻飘飘的,但里面只是几两银子。 药童面色如常,平平淡淡地接下就告辞了。 古洪已经在轿子内等着了,看到药童回来,得知方氏的轻蔑,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听说这三小姐也是中了毒,忍不住摇了摇头。 高门大户里的辉煌之下,都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这府里牛鬼蛇神,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刚刚那个看见他就晕过去的三小姐,那么点小心思能瞒得过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糟老头? 也就那大小姐算是个好的,不过也不是善茬。 他在皇宫里泡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有见过,这大小姐容貌不过尔尔,却是个聪明人,知道扬长避短,知道自己不是明艳出尘,就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反而是清新明媚,一眼看了就很难忘记,但京城里比她出彩的贵女并不少啊。 哎呀呀,那个臭小子,怎么忽然就看上她了? 第七十三章有所图谋 方氏带着伍筱筱在屏风后面休息,伍筱筱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虽说意识已然十分清醒了,但夜里常常会被惊醒,长期以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白日里更是没有精神。 古洪的药童走了之后,原本还是晕着的伍筱筱忽然从床上起了身来,咬着牙恨声道:“欺人太甚,居然打发一个药童来为我诊脉,郡主怎么了,就那么珍贵,只给郡主看不给我看,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方氏没有好气地瞪她一眼,“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伍筱筱气得都红了眼,“母亲你为了我都求到了祖母那里去了,那伍殊宁请了古大夫来,就记得去讨好祖母,一点也没念着我是她的姐妹,一点没给你一点脸面,你难道就不气吗?” 伍筱筱不知道这位古洪是方氏和伍月串通好的,她只是打听到方氏去求尹氏,所以也以为这位古洪大夫就是古学文,这才故意去前院拦下古洪,特意晕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 没想到那古洪居然让个小小的药童帮她看诊,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方氏不打算将这次跟伍月联手的事情告诉伍筱筱,免得节外生枝,她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慢慢出声:“气,气又有什么用,我可告诉你,方才老夫人已经把巧姨娘给送走了,伍柔惠也讨不了好,这府里的风向已经变了。” 这位大小姐使的手段,可是教她都开了眼,以后可是不能小看了。 “一个下贱的妾室和庶女,也妄想爬上来,不自量力,有今天这个结果是她们咎由自取。”她这次中毒,跟伍月离不了关系,但是也是因为赵淑巧,所以她一并恨上了,就算先前是她跟赵淑巧联手,可赵淑巧安然无恙,只是少了一个嬷嬷,她可是病到今日还没痊愈,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那巧姨娘心机之深,我就是出手对付她,都难免惹一身腥,就这样落在伍殊宁的手里,你可看着了,她若是犯了你,母亲不会放过她,但你也不要轻易去招惹她,我们两房相安无事自然最好。” 伍筱筱不说话了,却是死死地咬着唇。 都是这府里的嫡女,要她看伍月脸色做人,不可能! 朝暖阁里,林嬷嬷从姚大夫府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今日姚大夫进宫当值,林嬷嬷等到他回府才能见上他,不料这姚大夫初见这药方,整个人如遭电击一般,竟是激动得不能自己。 “嬷嬷,这古大夫,人呢?” “人……走了呀……”林嬷嬷一看姚大夫的神色,对李乐仪的猜测也信服了七八分,“姚大夫,这古大夫……难道就是……” 姚大夫气得连打了自己两巴掌,“我今天当什么值啊……这……这的确就是我的恩师,古学文古老大夫的字啊……”那行云流水的手笔,还有那药的用法用量,对他的药方的评点…… 林嬷嬷面上喜不自禁,如果真的是古学文老大夫,这李乐仪的病,肯定就有办法了。 “这古大夫是大小姐找来的……”她心里高兴,脸上也没有收住,带着姚大夫回了朝暖阁来,立马就让人去请了伍月过来。 伍月更是惊讶。 “你是说,这位古洪大夫,就是古学文大夫?” 姚大夫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药方,“大小姐,我医从于他,若是连恩师的手笔都不认得,就枉为门生了。” 伍月回想起今日见过那位古洪大夫的事情来,虽然他气质不凡,但也从来没想过他就会是古学文老大夫本人。 这个时候同心也出去探听回来了,“小姐,我让人去古洪大夫的住处,那古洪大夫说今日没有人接他,那样子,跟今日到府上的古洪大夫也是不一样的。” 李乐仪也怔住了。 原来是请一位假的古洪大夫,没想到将古学文老大夫请来了。 “姚大夫,依你看,这方子可有没有什么问题?”李乐仪问道。 “回郡主,方子是没问题的。”姚大夫诚实回答,但下一秒,他却十分严肃地说道:“有问题的,是郡主身边的人。”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郡主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当初一病,就病到了现在,我一直也觉得有古怪,奈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恩师得以提点,我才发现症结所在,郡主是没病的,这病是人为的。” “姚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伍月也忍不住凝住了眉。 他却是摇摇头,“还需从郡主的日常饮食起居各方面再查起。” 伍月已然明白了姚大夫的意思,想来是有人对李乐仪动了手脚,所以才让她长期重病不起。 “奴婢明日开始,会将郡主的起居物事一一记录下来,就是掉了一根头发丝我都记着。”林嬷嬷连忙道。 “辛苦嬷嬷了。”伍月开口。 林嬷嬷抹着泪,“哪里辛苦,奴婢……奴婢不知道多高兴……”之前姚大夫也曾断言,李乐仪最多两年光景,如今有了生机,教她怎么能不高兴。 “恩师不过来看了一次,就能发现郡主症结所在,实在让我惭愧,虽然不知道恩师是如何进的府,但若是大小姐有机会再能寻得,还望能让我在恩师有生之年,再见他一面。”姚大夫衷心说道,那眼里希冀的光芒,十分明亮。 伍月也很想知道这个古学文老大夫是如何进的府,眼下看来,倒是没有恶意。 就算是李乐仪和秦王府,都没能找到的古学文大夫,能将他送进府来,可见是个不简单的人。 这种上赶着来的殷勤,让伍月忽然想起皇锦庄的那件衣裳来,如此看来,倒是有共通之处,难道…… 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第一直觉居然是那个还未成为景王世子的男子,李胜寒。 她努力地回想上辈子有关景王世子的一切消息,这个人出现在京城大家的视线之中,便是从端阳盛典开始。 上辈子她没有出席端阳盛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过了端阳盛典之后,李胜寒就变成了景王世子。 他不是太子党羽,也不是三皇子一党,可暗地里还是皇锦庄的掌柜,伍月自认为是没有任何得罪过这位李胜寒的,皇锦庄也是第一次见面,交情来说更谈不上。 他想在她身上图什么?讨好郡主,拉拢定国公府,秦王府? 既然有所作为,就是有所图谋,伍月索性也不去想了,那个人是不是他,有什么目的,不消伍月去找,那人自会找上她的。 上次伍月去胭脂小楼不曾见到娇娘,而后让人送了信件过去,时隔多日,胭脂小楼便派了人来给伍月送来了一盒桃花膏。 这款桃花膏与胭脂小楼卖出去的都不一样,竟是加以改良之后的配方,而且在娇娘的信件里还说,这桃花膏是专门为伍月而制的。 娇娘此人,同上辈子一样简单实诚。 上辈子只因为伍月帮过她一次,往后她就掏心掏肺地对伍月好,只可惜…… “小姐,这桃花膏真是好用,听闻现在京城里的贵人小姐,都是出重金买的,只是有价无市。”这样珍贵的桃花膏,她和迎秋可是两个人都有,当时伍月给她们的时候,她们还不知道这款桃花膏这么好,会这么受人欢迎,同心想起那时候她陪伍月去找娇娘,那时候胭脂小楼还是一间平平无奇的胭脂水粉店。 “胭脂小楼已是去不得了,同心,帮我去延庆楼订好包间,我去那里见见娇娘。” 同心应了下去,等到伍月写好了回信,连忙就差人送去了。 娇娘对桃花膏是满意的。 但所赚对比伍月付出的那些还远远不够,所以除了制作桃花膏之外,她其他的时间都全部投入到研制新方子里去,只是一直没有起色。 伍月让人安排了在延庆楼见面,娇娘便早早地出了门去。 才是出门没有多久,就见巷口处停着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当下眉头就是一皱。 第七十四章第一公子 自从桃花膏盛行以来,上门找她的人倒是不少,但眼前这个可是最执着的了,每天派人过来,一开始娇娘只以为他是买桃花膏的,虽然不曾露面,但她还是十分好心地特地留了一份桃花膏给他。 对她威逼恐吓的人倒是不少,谁让她只是一个小小胭脂店的老板娘呢,所幸娇娘也是生意上的老手了,知道怎么应付这些难缠的人,她出身商户,只是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为人处世到底还是圆滑,就算是玉红楼和悦己坊来人,也没生出任何的不愉快来。 那马车里的贵人肯定不是非凡小户,但看这官帷装束,只怕是个来头不小的人,可以说,那贵人能看上她的桃花膏,真是很抬脸了。 他的仆从拿走了桃花膏之后,给了她很大一张银票,娇娘本以为那人不会来了,然而今下却又见到那辆马车了。 “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话。”那仆从上前来,十分恭敬地说道。 但看一个仆从的衣着,云锦缎面,就知他家主子身份之高。 这仆从还生得唇红齿白,甚是讨人喜欢,娇娘只好客气地说道:“我今日约了人,实在不太方便,麻烦你回一下你家公子,改日再谈吧。” 似乎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拒绝,他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家公子誉满京城,说是京城第一也不为过了,多少贵女争抢着来讨好,别说府里美女如云,在平日里,就娇娘这样的,公子也不会多看一眼,所以一时听到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他还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想了想,娇娘又道:“你家公子对桃花膏的抬爱,娇娘实在受宠若惊,这样吧,明日我得空了,亲自再送两盒桃花膏上门,不知你家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不必了。”清冷的声音忽地从轿子里传来。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微微挑开了帘子,帘后出现一张绝美的面庞来,长眉如柳,肤若凝瓷,微抿的薄唇轻启,带着莫名的矜贵优雅。 那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说出来的声音却是极其冷淡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娇娘的呼吸一下就窒住了。 他的眉眼如覆着淡淡的银光,而后看着她,从容地顺了顺绣着银丝祥云的袖子,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轻声道:“既是姑娘有约,便不打扰了,元思,送姑娘一程吧。” 娇娘几乎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不用了……” 他眼角半抬,“女子本娇,生而美好的事物,便应当是要好好悉心照料的。” 这句话若是换了其他人来说,只怕是十分轻浮。 但娇娘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并没有对她示好,他在说这话的神情很是认真,就好似在他眼里这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娇娘在商户之家长大,也早已经习惯了抛头露面,也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重视,她没有推却,含笑点了点头,有些许的羞态:“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他从马车上下来,元思张罗着让车夫送娇娘离开,而后又吩咐了仆从去府里再迎马车来接公子回去。 马车之内有淡淡的月桂香气,整洁有素,这位公子应是高雅之人,但看这香料,就知道出自不凡的调香师,她忍不住问车夫:“不知道你家公子是何人,今日有幸得公子马车一送,他日定要好好答谢。” 车夫是个十分老实本分的人,既是公子的贵客,他也不敢不回,“不瞒姑娘,我家公子是当今丞相赵亮成之子,赵玉。” 赵玉,字将行。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京城第一公子,赵将行。 娇娘怔了一下,毕竟这个人物京城里谁不知晓,当今丞相之子,姑母是赵皇后,不过年方十五,就才识卓绝,深受皇帝赞誉,又是这样俊美无双的模样,当真称得上是京城第一公子了。 只是传他性情十分古怪,待人又十分冷淡,有许多的世家公子都想结交于他,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那些贵女们对他也是百般示好,可他都不为所动。 今日娇娘得以一见,倒是觉得他不似外人说的那样冷淡无情,但也不会以为赵将行对她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以娇娘的身份,她有自知之明,赵将行马车送行之举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像拂一下袖子那样的随手小事,她自己要往心里去,那就只怕以后要哭死去了。 只是,他上门寻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伍月到延庆楼的时候,娇娘已经进了包间,马车就停靠在延庆楼外。 延庆楼不是京城名楼食肆,一般贵人们更喜欢去聚德隆,所以她在这里看见这样华贵的马车,当下也有些思量,重生一世的小心使然,她对同心吩咐道:“小心打听一下,那马车是谁的。” 娇娘虽然研制出桃花膏,而后又不停研制了其他的东西,只是结果都不太好,不由得有些沮丧。 伍月见娇娘并不是为了让她抓紧研制其他的东西,见她这样沮丧,这才劝道:“来日方长,无须急在一时。” 娇娘叹了一口气,“现下桃花膏虽是盛行,但也只是打开了胭脂小楼的名号,若是没有新的东西,只怕是靠着这势头,很快也要被人遗忘。” 上辈子娇娘在赵将行府里,有了那么多的资源,总共也才研制出几款成功的胭脂水粉,美颜圣品,伍月也没想过娇娘短短的时日就可以把那些方子全部研制出来,她的目的也并不是钱财,她之所以这辈子找上娇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完成上辈子娇娘最大的心愿。 她们在那方小院子里,她说,殊宁,总要一天我会成为誉满天下的美颜师,然后给你画世间最好的妆。 在那些黑暗挣扎的日子里,那些信念,就像是一点点微亮的光,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伍月的眸里亮了几分,“娇娘,那百草集的方子只是次要的,接下来,我要让你成为京城里炽手可热的美颜师。” 第七十五章离他远点 娇娘闻言,愣住了。 靖唐女子爱美之风盛行,高门贵女请教养嬷嬷,仪容嬷嬷早已经是常事,但坊间还有一门手艺人,美颜师,巧手能化腐朽,无盐女也能摇身变得楚楚动人,但凡有些许好手艺的,很快就让人请到府里去了,要不就是让玉红楼和悦己坊高价请去了,上辈子娇娘也被赵将行请到府里去,可见美颜师之稀缺。 娇娘的眼睛亮了几分,而后很快又暗了下来,“殊宁,我虽是胭脂世家,但让我去给贵人小姐们描妆贴花,我是不敢的,她们个个家里头拉出来一个仪容嬷嬷,那见度都能将我抛下几条街去,我固然会些小手艺,但都难登大雅之堂。” 尤其是这些贵女一旦出现,都是重大的场合,妆容不求出彩,只求精致得体,谁都想艳压群芳,但谁都不想出了差错,所以无功无过,中规中矩便是最好的。 “那是从前。”伍月微笑地看她,“如今不是还有我吗?” 娇娘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我竟觉得,你比我更加相信我自己,实话说,不是不忐忑的,桃花膏盛行以来,我也十分惶恐,总归是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了,但又难免在想,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不为名不为财……我知道我不该多想,但……就是有些不安……” “我有目的,因为我有在意的人啊,娇娘,以后你总要为我画最美的妆的,。”上辈子,是来不及了,这辈子,还有机会。 娇娘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伍月这样不惜代价地想要变美,无非就是为了得到心上人的侧目吧。 这个年纪的女子心思,无非都是这样,她忽地抓住伍月的手:“女为悦己者容,殊宁,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的。” 伍月知道娇娘是误会了,但她也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地抿唇笑了。 等到从延庆楼离开,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同心这才对着伍月说道:“小姐,打听到了,那马车是赵府的赵玉,赵公子的。” 赵玉,赵将行,伍月记忆里,如梦魇一般的人。 她的脸色刷地变成惨白,那眼神如同见鬼一般,骇然地望向了同心,就连声音里也带了几丝颤抖,“赵玉!” 这个时候,赵将行马车的那个车夫也上前来了,他得了吩咐,要平安地将娇娘送回去,所以一直在外头等着,娇娘更是惊讶,还不等她出声,伍月就冷冷地道:“你走吧,娇娘由我送回去就行了。” 她忽然拉过娇娘的手,一块上了马车,力度之大,让娇娘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 “殊宁,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手好冰。”娇娘担忧地看向她。 等到马车走开了好久,伍月的心神才慢慢平复下来,但脸色还是十分难看,她出声,声音微哑:“你……那个马车……” “你是说赵公子的那个马车吗?” “赵公子?”伍月凝着眉,心口微微发麻,早该想到的,如今的娇娘声名正盛,赵将行会找上门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提到赵将行,娇娘的脸覆上了淡淡的红晕,“他让人来我这处买桃花膏,恰好遇上我来见你,便让车夫送我一程而已。” 伍月见娇娘这模样,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娇娘,你听我说,赵将行此人并不简单,你若是跟他生了牵扯,往后苦的是你自己,听我说的,往后有多远便离他多远,好吗?” “殊宁,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明白我是什么身份……” “不,你不明白,你这样好的女子,他赵将行根本配不上。”许是气极了,伍月竟说句这样一句话来,惊得娇娘都呆住了。 她不曾见过伍月这样激动,当下出声也有些小心:“你同赵公子有过节吗?” 何止是过节! 但这辈子,他们还是素不相识,伍月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但是不认识他,不代表不可以讨厌他。” 伍月现今不过十二岁,娇娘却已经是快要及笄了,她只当伍月是孩子心性,听了外头的传言对赵将行有了误解,“赵公子……其实也不像外人而言那般坏。” 听了娇娘的话,伍月眸里的光暗了一下。 还是没用吗?赶在赵将行之前找到娇娘,替代他做了娇娘的伯乐,还是避免不了吗? “但不管怎么说,你若是不喜欢他,往后我见他就绕道走就是了,我承认他是一表人才,但也不至于会昏了头去,殊宁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娇娘嗔道。 伍月这才半松了口气,“反正就是不喜欢,桃花膏也不要卖他,管他是什么身份,他若再来烦扰你,你只管和我说。” 这辈子她没有失贞,没有被赵群芳蒙骗,没有委屈入府,没有低人一等,她为什么要害怕? 伍月闭上眼睛,眼前是赵将行面不改色让人砍下侍妾双手的一幕,心下又是一阵反胃。 上辈子娇娘被赵将行发现,带进了府,以上宾之礼,无非是因为娇娘有利用价值,但娇娘却因此对他死心塌地,外人只知道这个赵将行性情古怪,为人疏冷,却没人想到他在府里建了一个美人行馆,搜罗了各种各样的美人,给她们最好的吃穿用度,让她们精致完美地生活着,娇娘的用处,就是给这些美人披上华丽的外衣,供他观赏取乐,他从不碰这些女子,但是对完美有一种疯狂的偏执,这个美人行馆里的美人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件又一件精致的摆设,心情好,还会拿出去送人,若是弄脏了弄坏了,就干脆扔掉不要了。 而被赵将行舍弃的,下场可是生不如死的。 她那么努力在赵将行之前找到娇娘,就是为了这辈子不要再让娇娘爱上赵将行。 重生而来,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第七十六章难缠的人 送娇娘回去,伍月正想返程,就听车夫说道:“小姐,前面有人挡了路,过不去了。” 同心闻言,连忙出去看个究竟,不消片刻又回来了。 “小姐,前面有个车夫赶货翻了车,想来一时半会挪不开了。”同心想了想,“旁边就是一个小茶楼,不如进去稍坐片刻,我让人回府禀告一声。” 出府的时间都是有定例的,若是晚归了,便要提前知会,眼下这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伍月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伍月才下了马车不久,前脚刚踏进茶楼,迎面就见一个绯色衣袍的男子,挑眉笑着打招呼:“好巧,伍小姐。” 他笑起来十分张扬,灵动的睫毛颤呀颤,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焦点。 她又不笨,当下就能想到这是出自李胜寒的安排。 先是试探她,又是送衣裳,再是寻大夫,现在都能设计在半路堵她了。 这个李胜寒,到底想干什么? 如伍月所想,那古学文老大夫的确就是李胜寒找过去的。 他听说伍月正在寻大夫给她母亲看病,又找了一个叫古洪的,料想她定是想找古学文老大夫,千辛万苦地给她请了去,然后他美滋滋地在家里盘算着,伍月发现这位货真价实的古学文老大夫之后,绝对会十分感动。 他早已经留了后路,只要伍月差人去查,略略探一下口风,就能知道人是他帮忙找过去的。 想来不过十二岁的女子,正是最容易讨好的时候,制了最美的衣衫送去,又帮她寻了治病的大夫,他左等右等,等她上门道谢,就是等不到这伍月的一点消息。 今日听人来禀告,说是伍月出了府,他本以为是来道谢的,不料却听说她同人约去了延庆楼里,那人无她,恰是近日来京城风头正旺的胭脂小楼老板娘,美娇娘。 李胜寒是个十分随性的人,也不端什么架子,你不来找我,我就去见你便是了。 “相请不如偶遇,坐下来喝杯茶如何?”李胜寒笑吟吟地同她道。 这是伍月这辈子第二次见李胜寒,因为完全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心下还是有淡淡的不安。 她依稀记得这个男人也并不简单,如果说赵将行是冷漠疏离,那这个李胜寒就是随心所欲,他不与人结仇,对谁都是亲和无害的样子,她曾在赵将行的府宴上听过他们说起李胜寒来,这个人有他无法逾越的雷霆法则,这样的人才是最难相处的。 若是他要明着来针对她,或是直接说伍月有什么地方得罪他,那还好些,可他这样热心殷勤,伍月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她就干脆不费脑筋应付了。 “家母请过府的古大夫,可是你帮忙寻来的?”她开门见山地道。 李胜寒正看着她的脸发怔,多日不见,她的肤色好像更白皙了些许,眉眼也更添了几分锐气,听见伍月这样直入主题,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是啊。”李胜寒微微地笑了笑,大方承认。 伍月不想同他交恶,笑着继续开口:“无功不受禄,既是承了你的恩情,那就是要回报的,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回报?” “你是不是讨厌我?”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伍月轻轻皱眉,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不讨厌。” 她觉得这个人很危险,可他请了名副其实的古大夫来是事实,就事论事,伍月不喜欢此人,但也不至于讨厌。 “那你端阳节会穿我给你送的那件衣衫吗?”他挑起好看的眉来,眸里似乎缠着几分说不清楚的暧昧,偏生又是那样明亮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半点轻浮来。 就算是伍月重活了两世,对着现下一本正经满怀希冀看着她的李胜寒,耳根也有些发热。 他的眼神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伍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那衣衫我已着人送回去了,多谢公子美意,虽说的确是按照我的图纸做出来的,但皇锦庄先违背了我的本意,偷走了云品庄那些图纸,那做出来的衣衫,我自然也不会要了。” 不想交恶,但也不代表伍月是害怕了他。 他私自偷取了云品庄的图纸,就算衣衫做得再如何好看,这一件事是板上钉钉的,若是伍月还能心平气和地收下皇锦庄送来的衣衫,那要把云品庄置于何地。 他却是忽然恍然大悟起来,笑得眼睛里都带了光,“原来你在气我偷了那些图纸啊。” 他接着道:“如彭三掌柜说的,那衣衫做得不好只会是玷污了那些珍品,但我会让人去同云品庄掌柜好好说的,你放心吧。” 伍月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图纸的原因固然有,但总不好说,他的感觉很危险吧。 “我相信你没有恶意,而且古大夫这事总归你是帮了我,我还是应该向你道谢。”伍月说道。 “君子坦荡荡,你既要谢我,我便总得给你机会才是。” 少了那些虚与委蛇,伍月倒是没有想到李胜寒会这样干脆,“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眯眼淡笑,“你是不是跟胭脂小楼的娇娘交好?” 他能在这里堵她,就肯定知道她方才跟娇娘见面的事。 伍月根本不惊讶,所以很直接地点头。 “你也用那个桃花膏吗?” 伍月不答,只是看着他,不明白他问这些的用意。 “那往后你用她家的胭脂水粉,穿我送你的衣衫。”他看着她,目光温热,语气里却是带了几分不容辩驳。 商贾低贱,尤其是京城里的贵女,个个眼高于顶,跟一个小小的商户女交好,那是自降身份惹人笑话的事,传出去也对名声不好,她既然能没有顾忌地用胭脂小楼的东西,那自然能用皇锦庄的。 “掌柜的……”伍月知道他还未回到景王府,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只能如此称呼。 “薛翊,字胜寒。”他打断她的话。 “什么?” “我的名字。” 薛? 原来他现在姓薛。 有什么东西在伍月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只觉有些耳熟,但没有细思,只是唤:“薛公子……” 他敛下眉来,看伍月的反应,估计是没想起来。 不过也是,薛家的病秧子少爷,又怎会出现在京城呢?伍月想不到也是有的,只怕是牛角村里的那件小事她早已经忘得干净了,甚至连薛家小少爷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他平生第一次对女子有所在意,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其后见她更是惊喜,不过十二岁的女子,现下就如此玲珑,与他先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第七十七章出题考你 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虽是妆扮得极其素雅,但还是掩不住骨子里带着的矜贵和傲气。 身世显赫,又贵为嫡女,她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这么一想着,他就越觉得伍月当配得上更好的东西,当下竟是想,以后都要将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来才是。 他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就是伍月再好的脾性,都有点沉不住气了。“若是薛公子不肯正经地好好说话,那便什么时候想到要什么谢礼,差人到我府上告知一声,我另行答谢就是了。” “方才你不是问我回报吗,怎么我说了你却以为我是在同你玩笑?” 伍月这才发觉到他说这件事是认真的,当下也皱起了眉来:“抱歉,薛公子,不如你另想一事,我府上自有针线婢女,不需你送我衣衫。” “那针线婢女如何能比得上皇锦庄,这样吧,我也不想你穿得不甘不愿,你说,你要如何才肯穿?”他十分执着。 再这样争执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伍月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会自动忽略自己不想听的话,要跟他硬碰硬,只怕吃亏的是她。 她想了想,眉眼里闪过一丝灵动,“好吧,要我穿也行,我有一道题目要考你,你若是答出来了,我便以后都穿皇锦庄制的衣衫,若是答不出来,那你我之间便算得两清了,日后不得再为难于我。” “为难?我何时为难你了?”乍眼看见她眼波流转,心下又是忍不住一动。 “你觉得送我衣衫是好意,为我寻医是好意,但之于你我之间的交情来说,你的确有些逾步了,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她眉眼稍稍一挑,“怎的,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你难道会破不了我的题不成?” 明知道她是激将法,李胜寒还是来了兴致,“好,你出题吧。” 伍月看了看四周,随后在桌子上伸手拿了四根筷子,“这里有四根筷子,你用这筷子拼出一个‘田’字来即可,不可劈开,不可折断。” 他接过筷子,轻皱起了眉来,“要拼成一个田字,不论如何计算,都需六根筷子。” 他在桌子上放了许久,到底没想出如何拼凑,伍月已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慢悠悠品着茶。 她的手指洁白修长,指上染着明媚的粉色,伍月上辈子是在赵将行府里跟着最好的嬷嬷学姿态的,她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如今的一言一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几许柔媚,李胜寒想起他府上有从西域带回来的蔻丹,品种奇特,若是她用起来,定要很好看。 他慢慢收回心神来,看着那四根筷子,有些无奈:“此题我的确破不了。” 伍月抿唇微微一笑,拿起那四根筷子,并拢在了一块,四根筷子两两并拢打竖起来,顶上方正的四个角合在一起,每个方正的筷子头都是一个小小的口字,四个筷子的头部就是四个口字合起来,乍眼看下来,就是一个田字。 伍月不忘劝慰,“薛公子不必气闷,这本就是内院女子无聊之时打趣的游戏罢了。” 她是故意的。 将那四根筷子拿过来的时候,一一平放摊开在桌子上,将他引起一个死胡同里去,便没想到可以将筷子竖起来。 茶楼外忽地又是一阵骚动,伍月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全身的血液蓦地就凝结住了。 第七十八章不给面子 衣冠华丽,如覆银光,伍月一眼就认出了赵将行来,他正在仆从的陪同下走进了茶楼来。 李胜寒半路设置的路障,不曾想也将赵将行在这里拦了下来。 他也往伍月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深沉,随后径自朝她缓缓而来,伍月手脚都僵住了,从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和厌恶一下子将她牢牢得笼罩住,胃里止不住地翻涌上搅,扯得五脏肺腑都在发疼。 赵将行站在了他们面前,随后对着李胜寒从容有礼地出声:“今日正巧,李公子可也是被那车夫拦住了?” 他清冷的嗓音响起,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加逗留,而是看向了李胜寒。 伍月整个人好像泡在冰水之中,见赵将行是跟李胜寒说话,这才微微镇定下来。 如今这一世她同赵将行未有交集,她何必惊慌,要害怕也是赵将行该怕她才是,丞相府现在因着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正如火上烹油,他私下的那些事情一旦掀开了来,对丞相府而言总归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已然强自镇定下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李胜寒的目光落在伍月身上,显然不愿意跟赵将行有过多的交集,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礼:“是的,赵公子。” 他面上的礼仪虽是做足了,那笑容却是十分客套的,跟她相处时候全然不同,全身的气场都在写着,我并不想理你。 赵将行性格古怪,历来是不与人深交的,上辈子同李胜寒来往就已是让人出乎意料了,只是没想到在李胜寒还未成为景王世子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但看这情景,又不像是熟识…… 但倒是让伍月看清楚了一点,眼下李胜寒是皇锦庄暗地里的掌柜,以赵将行的性情,他接近李胜寒,目的再明显不过,就好比上辈子的娇娘,他也是想方设法地让娇娘进府,为他做事,那么看来,李胜寒是他想要结交的人了…… 片刻之后,外头就进了人来禀报,“小姐,那路上已经清理好了,可以动身了。” 伍月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连忙就道:“天色已晚,我是时候回府了。” 赵将行这才转而看着伍月,她的脸上还有一点苍白,但不掩眉间的贵气,但得他另眼相看的却是她的妆扮,她的眉眼可塑性极高,便是那种稍加修饰便可以显现出不一样风情来的女子,她十分知道自己的长处,虽然只是稍加梳妆,但手法已是老练了。 若是在他府上,她的变化只怕是会更惊人。 伍月见赵将行这样看她,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对着她乱七八糟的妆扮,赵将行也是这样看着她,那时候伍月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认真地看着,尤其是那人还是名誉京城的赵玉,心情可想而知,后来赵群芳设计她入府,就算是不要名分她也认了,只怪她一头热,以为赵将行对她是不一样的。 后来她才知道,赵将行看中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可塑之才。 他曾说,她是个好胚子,可以好好雕磨,就因为这句话,她过了五年如地狱一般的生活,若是没有娇娘,她在那吃人的地方,早已经发了疯。 “失礼了,这位是?” 李胜寒这才介绍道:“这位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伍月。”随后对着伍月又道:“这位是丞相府的公子,赵玉。” 伍月连行礼都懒得行。 同李胜寒是不想交恶,不想深交,所以诸多退让。 但是对着赵将行,她没必要勉强自己同他强颜欢笑。 伍月带着同心就这样转身走了出去,这一举动倒是让赵将行和李胜寒有些发愣。 赵将行见过的女子之中,无不含羞怯怯,要不就落落大方,对他不屑一顾的自然也有,但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这还是第一个。 他也有所听闻,乐仪郡主之女虽是定国公府嫡女,但乐仪郡主常年卧病,她又是不听管教的,十分嚣张任性,想来是事实了。 伍月从见到赵将行开始所有的异常都落入了李胜寒的眼里,当下看着赵将行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敌意:“既然路上已经清理好了,我也该告辞了,赵公子,下次再会。” 同心陪着伍月上了马车,车夫才正准备启程回府,就听见李胜寒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等等。” 伍月上前去,微微掀开一角来,“薛公子还有事?” 他倒是没有打扰之意,只是让身边的小厮送上来几根银制的长筷。 “刚才那题并非我破不了,而是我自小便是用圆筷,并未见过方筷,既是圆筷,以你方才的法子并拢起来,也是做不得一个田字的,所以那题便不能算数。”他说得理直气壮。 伍月气结。 从未见过方筷这样的话他都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怎会有人如此难缠! “还请伍小姐再想一题,到时候我再来领教。”跟对着赵将行的虚伪客套全然不同,他笑得开怀,绯红的衣袍衬得愈发灿烂耀眼。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若是不想搭理你,便不管你是谁都只给你一套表面功夫,若是铁了心要缠上你,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伍月回府,先是去见过了尹氏,而后去见过李乐仪,这才转而回去自己的朝宁阁。 她才从朝暖阁出来,经过外院的长廊,抬头就看见在园子里的伍玉。 伍玉同兰姨娘都是很少露面的人,除了去尹氏那处请安,府中家宴能见到之外,平日里她们都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但偶尔也会出来走动,但在伍月印象中,伍玉的存在感实在太低,所以在这里见到她,倒也有点惊讶。 她正同贴身的丫鬟天晴在花丛里摘花,眼下正是茶花开得正旺的时候,花枝上点缀这层层叠叠的花瓣,嫣红姹紫,花姿优雅,鲜香怡人。 第七十九章必须冒险 “大小姐。”天晴首先看见了她,脸色一下就吓得透白,战战兢兢地连忙开始见礼。 伍玉闻言,连忙也走了过来,怯怯地唤道:“见过大姐。” “你们在做什么?”伍月平和地问道。 见伍月态度十分和善,伍玉也少了一丝拘谨,她指着篮子有些高兴地说道:“大姐,眼下正是茶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待到端阳节时就要凋落了,所以我正带着天晴摘些茶花,想着到时候做成花茶。” “你会做花茶?”伍月笑着道。 似乎是得了赞赏兴高采烈的孩子,伍玉重重地了点了点头,“你看,这茶花里还有花蜜,到时候做成了花茶,茶香里带着蜜香,花香,十分好喝。” 伍月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朵刚摘下来不久的茶花,艳丽秀美,看起来可爱得紧。 “大姐,你要不要试一试?”她眼带希冀地看着伍月。 伍玉的讨好十分明显,她和兰姨娘既没有娘家依靠,又不受尹氏所喜,日子过得自然小心翼翼,现下巧姨娘被送出府去,朝雨院里换了个人当家,她会不安也是正常的,这么一想着,就莫名有些心软。 她不过十岁,她母亲是个郡主,至少上辈子没过世之前,伍月可算是过得随心所欲,伍玉却是自小就在她和伍薇之下,如履薄冰地生存着。 “也好,那你做好了便送一些来我试试。”伍月应道。 等到回了朝宁阁,伍月还记挂着伍玉的事,便出声问道:“从前我不大关注四小姐,她在府中如何?” 迎秋和同心面面相觑。 伍月只以为她们是不敢说,倒是笑了,“你们只管说,从前我对她是不太和气,但也没有为难过她,不是吗?”虽然会端着架子训她几句,但却是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的。 迎秋想了想,这才道:“小姐,我们并非是不敢说,只是这四小姐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从前巧姨娘掌院的时候,连我们这里的份例都少不得要克扣,四小姐和兰姨娘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但她们也是安安分分的,依奴婢看来,说不得好,但也说不得不好。” “上次她给我送了一个香囊来,你们回送了什么回去?”之前她不曾对伍玉上心,回礼的事情自然是下人张罗,但肯定不会很贵重就是了。 “奴婢回了一块玉佩。”同心出声。 回一块玉佩的话,也是妥当,不轻不重。 “小姐,可要再送些什么过去吗?” 伍月摇了摇头,“不必,暗地里不要让人苛刻了她们便可。” 一旦她对伍玉太好,只怕让别人知道之后,少不得要算计于她。 伍玉摘了茶花,带着天晴回到朝玉阁里,外院里三三两两的婆子丫鬟正在聊天,地上一片杂乱,里院更是一个当值的丫鬟都没有,都不知道跑哪里去偷懒了,她也并不计较,只是唤天晴去打水来清洗茶花。 顾欣兰到朝玉阁院子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伍玉正挽着袖子同天晴洗着花,虽说这院子里没规矩是经常的事情了,但近来已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就要府里的小姐自己动手了,她虽是怕事,但也不至于能让几个下人骑到头上来,当下就厉了声道:“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死了吗?” 伍玉相比较顾欣兰,倒是无所谓,她擦了擦手走上前来,亲密地拉过顾欣兰的手,甜甜说道:“姨娘何必同这些人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就是你这样惯着,她们想着你越发地绵软了,个个都不把你当回事,原想着大小姐掌院以后能好一些,却不料越发地难过了。”顾欣兰扯着帕子,十分心疼地说道。 伍玉拍了拍她的手,“姨娘且看着吧,现在由着她们作乱也好,趁机会将这院子里的不称心的都一并清了去。” 顾欣兰愣了一下,“这是何故?你要做什么?” “我今日见过大姐了。”她又走回去慢慢清洗茶花,慢悠悠地道:“如今巧姨娘失了势,我总要去示个好,免得她来日将矛头对上了我。” “这也是应当的,巧姨娘那般手段都折在了她手里,凝心,来日你要更加小心才是。”顾欣兰满面的忧色。 “姨娘,你放心,我看大姐跟先前已经不同了,只要我们不与她为难,应是不会有事的。”她看着手中粉嫩的茶花,晶莹的水珠包裹着层层叠叠的花瓣,摇摇欲坠,“与她敌对,无异于以卵击石,那便只能依附于她了。” “那你打算如何做?” “二姐如今得了祖母的厌弃,大房这边就只剩下我和大姐了,虽然祖母不似从前那样不喜大姐,但大姐也断不会听从她的话任她安排,二房那边还有二婶婶在,又没有庶出的姐妹,那么我便是最好的人选了,祖母身边到底要有个听话的人来制衡,眼下看来,不就是我最合适了吗?” “这……这太冒险了……” “眼看就是端阳盛典了,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姨娘,我不能不去冒这个险。”伍玉捏紧了手中的茶花,一丝坚决出现在她的眼底。 她无心去争抢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不会像伍薇那样企图掩盖伍月的风头,庶女便是庶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为自己这个身份,谋一个最好的前程而已。 明芳院内。 “老夫人,二小姐一大早就在外头候着了,要让她进来服侍你吗?”云雪进来禀报道。 从前尹氏还未醒时,伍薇早就在屋子里服侍着了,自从出了乌香的事情之后,尹氏是再不敢让伍薇进来了,但伍薇也不死心,天天一早地在外头候着,就指望着尹氏能念着祖孙情谊,只是不曾想尹氏这回是铁了心了,任凭她如何示好,尹氏都无动于衷。 “服侍,她姨娘让我送走了,我若让她来服侍,还指不定要怎么对付我呢?”尹氏到底耿耿于怀,一想到自己中了乌香之毒,那股后怕便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云雪上前服侍尹氏起身,慢慢吐出话来,“老夫人身边到底要有个可心的说话才是。” 尹氏闭着眼不说话。 这个理她也知道,哪家高门大户面前没有一两个孙女在屋里尽孝的,可这府里人丁单薄,笼统就这么几个人,伍月是个不听教的,伍珊珊是乐意来她面前尽孝,但有着方氏这个刺头在,这两姐妹她拿捏不住。 想到方氏,她心上就莫名烧了一把火。 若不是她可算还生了个儿子,二房不至于无后,她早就给伍重为纳十个八个妾了,就凭这妒妇的名头,就足够把她休出府一万次了,偏生她儿子又是个没用的,事事都听了方氏去,真是要将她生生气死了。 巴巴指望着大房这边能开枝散叶,盼来盼去尽是孙女,加上赵淑巧霸着伍重霖,倒教得他没法子去纳新人,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也不让她有孙子,尹氏这会早已经忘了当初是谁支持赵淑巧抓住伍重霖的心,一心一意想让她生个儿子的事情了。 “大小姐要服侍夫人,三小姐和五小姐又不太合适,除去二小姐,便只有四小姐了。”云雪帮老夫人梳着发,一个个数来。 尹氏倒是睁开了眼。 四小姐伍玉。 她倒是把伍玉给忘了,云雪不说,她真的都要忘记府中还有一个四小姐,但又想到这母女俩是出了名的怯懦,只怕是扶不上墙的,当下又摇了摇头,“我是要抬举,也要她值得我抬举才是,找个人来我屋内服侍我,若是来糟心的就不好了。” “老夫人说的是,二小姐从前是最得脸的,也最争气了。”云雪叹了口气。 尹氏现在最不听得伍薇的好话,她从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么让她生气,这样想想,伍玉虽然怯弱,但她们母女在府里是最好拿捏的,娘家无势,便只能事事听从于她了,到底伍玉才十岁,若是肯听教,且抬举着,倒也不是不行。 人都是有比较的,原先瞧不上伍玉,但比起伍薇来,倒觉得处处好了,最重要的是,这对母女可没胆子敢来对她下手。 尹氏冷哼了一声,“她再争气,没我抬举,她便什么也不是,我就是要教她知道,这府里没了我的扶持,便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没用的。” 第八十章老糊涂了 伍薇在明芳院外守了一个上午,尹氏都没让她进去服侍。 眼看着云雪走了出来,冬儿拿着预备好的荷包正要上前,却是让她轻轻挡了下来:“二小姐,你回去吧,老夫人让我去朝玉阁寻四小姐来,想来是要让四小姐到屋里尽孝了。” “你说什么?”伍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伍玉?” 云雪点了点头,不再多加逗留,赶忙就往朝玉阁去了。 伍薇气得连连冷笑,“她竟然宁愿让最上不了台面的伍玉服侍,便是彻底地将我厌弃了。” 若是伍月,伍筱筱伍珊珊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那伍玉是什么人,从前给她提鞋都不配的下贱东西,居然趁这个机会想爬她头上来了。 冬儿见她气红了眼眶,忍不住劝道:“二小姐,忍忍吧,老夫人还在气头上,那四小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知道,只怕没两天就要惹老夫人烦心了,到时候老夫人不就知道,只有你是最可心的吗?” 伍薇目光狠狠一颤,“她最好称病不来,她若是敢到老夫人院子里来现世,看我怎么收拾她。” “二小姐,你忘了吗?姨娘说了,让你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眼下就让四小姐去老夫人面前服侍着,总比其他小姐去的好,若是其他小姐去了,到时候要拉下来可就难了,再说了,这四小姐平白无故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脸,大小姐能愿意再让一个庶女欺到她头上来吗,就算是大小姐忍得,二夫人那边也不会答应的,四小姐这般怯懦,只怕是她们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了,我们只管安心地看戏便是,眼下端阳盛典才是最重要的。”冬儿慢慢分析道来。 伍薇心下的恨意这才消了些许。 赵淑巧离开之前,叮嘱了一定要让她听冬儿的话,她还是记着的。 “你说的是,这端阳盛典才是正事,在这内院争得头破血流,都不如在端阳盛典上露出一丝的锋芒来有用。”尤其是今年的端阳盛典,太子和二皇子年纪相近,都已十五,却是连侧妃都未曾立,皇后和仪贵妃可都有意在这次出席盛典的高门贵女之中选妃。 冬儿这才笑了,“以二小姐你的样貌才情,就算是四小姐得了老夫人的欢心,那她也是比不上你的,你最该担心的,是大小姐才是。” 第二个得到消息的人自然是伍月,尹氏这样抬举伍玉,其实暗地里也是在警告她,只是不知道伍玉又会如何了? 消息传到西院的时候,伍筱筱正在用早膳,当下就气得摔了碗。 “先是伍薇,再是伍玉,祖母是老糊涂了不成,尽惯着大房里这些下作的贱婢,那伍殊宁也是死了吗,让一个一个庶女踩到她头上来撒野,就是有个郡主的母亲又怎么样,院子里的姨娘和庶女,没有一个拿捏得住。”她咬牙切齿吐出话来,这要是在她们西院,这些不知安分的贱婢们,没得都要整治到脱了一层皮不可。 她越想越气,有个郡主的母亲,有个显赫的外祖家,又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伍月得天独厚占尽了优势,偏生又是这么窝囊的,若换了是她,早就誉满京城了,还犯得着在尹氏身上下功夫吗。 “三姐,你昏了头了,这话若是传到祖母耳里去,那就不得了了。”伍珊珊面带忧色,连忙说道。 伍筱筱看着她冷笑,“你倒是从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若不是有母亲和我庇护着你,你有这样舒心的日子过吗?” “我倒是觉得祖母疼宠谁都没有关系,而且大房那边争斗也不关我们二房的事情,父亲院子里那样干净,我们兄弟姐妹和睦安康,其实已经很好了。” “好,好什么好,母亲先前如何在一个姨娘面前忍气吞声你是瞎了看不见吗,那伍薇如何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你也忘记了吗。”伍筱筱还要再骂,方氏却是打断了,“别说你妹妹了,她历来就是温吞吞的性子,随你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 伍重为也是这样温吞从容,家和为贵,有时候方氏也会气愤他没出息,但历来他都是以方氏为重,也不愿意将后院弄得乱七八糟的,便也就这样过去了,毕竟这放眼整个京城,院子里还真没人同她这里这样干净,她是很骄傲的。 但这一回尹氏实在过份了,方氏也十分不满,她一味地抬举大房的姨娘和庶女,真是在作践她的一双儿女,原想着怎么的也该是伍筱筱了,她是二房嫡女,容貌才情是比不过伍薇,但好歹也是费尽了心思去讨她欢心的,若是怕她还未病好,再不济伍珊珊也是可以的,让伍玉得脸又算什么事。 无非就是她不让伍重为纳妾,这尹氏看她不顺眼,所以连带着也不让她的儿女好了。 “走,去向老夫人请安,我倒要好好地看看,她要怎么抬举伍玉这个贱婢。”方氏气极了,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来。 第八十一章分外眼红 云雪到了朝玉阁里,一路走进了内院,不见半个通传的下人,她历来是知道府里的下人们最会踩低捧高的,也知道这对母女在府里处境是最艰难尴尬的,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求到她面前来,让她在尹氏面前提点一句,只是不曾想到,这院里的下人何止是没了规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好不容易在里屋的外头见了一个懒洋洋的婢女,那婢女打着半个哈欠,乍眼没看清楚云雪,待到看清楚了,立马白了一张脸,哆嗦着恭敬道:“云雪姑姑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院子里管事的哪去了?”云雪语气不善。 小丫鬟暗自心惊,原本跟着一个不得宠怕事的主子也就罢了,这份例还要常年被克扣着,这一遭又不知道这四小姐又惹了什么事情,连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也惊动了,怕是一个不好还要将她连累了去,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是埋怨了,连忙回:“云雪姑姑莫急,我这就寻管事的来,且这会正忙着呢。” 云雪冷冷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向屋子里去。 屋内伍玉正自己更衣梳妆,身边竟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见到云雪进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赶忙就站了起来。“云雪姑姑……” 天晴这时候端着水也走进来了,也是吓了一跳,云雪可算是见着还有个奴婢,脸色才好了些。 “四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明芳院服侍,快去准备着吧。” 伍玉的手轻颤了一下,天晴半响没反应过来,好半天,终于慌慌张张地上前一步,塞了薄薄的一个荷包,云雪笑了笑收下了。 伍玉上前,甜甜地笑道:“有劳云雪姑姑了。” 云雪只是道:“四小姐是个有福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伍玉知道云雪的意思,这去老夫人面前服侍,能不能呆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请四小姐赶快准备一下,我就先去回话了,莫让老夫人等太久。”云雪说完就离开了朝玉阁。 天晴眼见着云雪走出了屋子,眼里的喜色厚了几分,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方才在门外当值的小丫鬟带着管事的陈嬷嬷进来了,那陈嬷嬷显然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见屋子里只有伍玉和天晴,随即瞪圆了眼睛道:“云雪姑姑呢,这就走了?” 陈嬷嬷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晴闻言冷冷笑了笑:“嬷嬷您贵人事忙,莫不是还要云雪姑姑候着你吧?” 陈嬷嬷抿了抿唇,轻蔑地扫了天晴一眼,转而对着伍玉道:“四小姐啊,你是知道的,这院子里的奴才们,真是不好管,什么事儿都得我亲力亲为,你也知道我们这朝玉阁的境地……” 同样都是庶女,朝未阁里那个跟朝玉阁里这个,可真是天差地别,别说现在巧姨娘离府,二小姐是被老夫人冷落了,日子不比从前,但也依然要比她们这处好太多了。 想到这里,陈嬷嬷就是一阵气结。 谁让她跟了最废柴没用的四小姐呢。 她见伍玉不发一语,神情更是从容起来,“话说回来,这云雪姑姑没事过来做甚?” “老夫人让四小姐过去明芳院里服侍,嬷嬷有闲情在这里问东问西,还不如赶快帮小姐准备妥当得好,一会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讨不了好去。”天晴冷哼一声。 让四小姐去服侍? 陈嬷嬷惊得手脚发颤,忽地一声喊了出来,“哎哟我的四小姐,这老夫人面前哪里是好呆的……” 她指着天晴,“你赶快去回老夫人,说四小姐忽然摔了,怎么的都行,找个借口的,给推了去。” 天晴不可置信地望向陈嬷嬷,“嬷嬷你是什么意思?” 陈嬷嬷因为着急,声音也高了几分,“什么意思?能有什么意思,我们四小姐最是绵软,到了老夫人面前若是没差错还好,若是有个什么错处,这不就要搭上整个朝玉阁吗,得抬举是好事不假,可我们小姐……” 她虽然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显不过了,就是伍玉这样没用的,不但得不了抬举,说不定还要连累朝玉阁,将她也一并连累了去。 “嬷嬷,老夫人还在等着,若是去的晚了怪罪下来,你也一样逃不了干系。”伍玉出声,声音虽然微稚,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四小姐,你听老奴一句劝,没有那么大的头,就戴不了那么大的帽子,你若是不想想自己,也好想想姨娘,她若是没了你这个依靠,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张嬷嬷气哼哼出声。 伍玉不理她,让天晴服侍着更衣梳妆,陈嬷嬷哪里被伍玉这样拂过面子,气得白了一张脸,索性重重地挥了一下手,往外走去。 天晴有些忧心地想要开口。 伍玉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陈嬷嬷不敢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但肯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就是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若是让陈嬷嬷坏了事,她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但眼下陈嬷嬷还不是最重要的,只怕是一会在明芳院里,还有更棘手的事在前头等着。 伍薇正在明芳院外站着,瞧见伍玉前来,狠狠地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来,“我在祖母身边这么久,十分清楚,祖母最是严厉,四妹妹可要小心服侍了。” 伍玉着着一件半新的罗裙,发上也只简单地点了两根素银簪子,加上面容稚嫩,更显出几分怯意来,“谢二姐教导。” 若不是方才冬儿说的那些话,只怕伍薇在看到伍玉的时候就沉不住气了,她按下心里翻滚的怒气,继续出声:“你我姐妹一场,虽说情意不深,但眼下你要去祖母身边服侍,二姐还是担心你的,若是真的做不来,便也不要太过勉强,你若是直接跟祖母说了,相信祖母也不会怪罪于你,你知道的,若是你不说,他日出了差错,二姐也就帮不了你了。” 希望伍玉能有些自知之明,能听懂她的暗示! 执意要去尹氏面前服侍,可是落不得好的。 “祖母是严厉不假,但谁是真心待她,祖母还是知道的,你只要规矩安分,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无须太过担心。”伍月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伍薇和伍玉同时都是一愣。 “快进去吧,莫让祖母等你。”她微微抬眼,对着伍玉道。 伍玉感激地望了伍月一眼,越过伍薇往明芳院里走去。 伍薇没能在这里将伍玉吓回去,被伍月横生插了一脚,面上的笑早就挂不住了,却还是强忍着和气道:“大姐今日真是早,以往都是最后一个来给祖母请安的,虽然祖母让四妹妹来服侍了,但大姐也不用这样着急呀。” 伍月也是微笑,“二妹比我们更早,是在这里站了一个早上了吗?” 伍薇狠狠捏了捏手上的帕子,冬儿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定了定心神,随后说道:“只要祖母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看来赵淑巧离府,伍薇果然收敛多了,伍月但笑,也不再多言。 明芳院内,尹氏已经起身了,正坐在榻上,见伍玉进来,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 伍玉虽是怯怯的,但所幸模样还算讨喜,尹氏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上前来。 第八十二章胡闹一场 “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说着,她拿出一根鎏金步摇,别在了伍玉的发上,“这是祖母赏你的。” 伍玉连忙就跪在了地上,“凝心谢过祖母。” 尹氏看她反应,似乎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失望,“我既让你到我面前来服侍,往后便不可再这样小家子气了,你虽是个姨娘出的,但也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庶小姐,这么点东西算不得什么,你要知道,我给你的,也是让你给我撑脸面。” 她诺诺应道:“凝心听祖母教诲。” 尹氏这才又道:“服侍我并不难,你只要时刻记着,一心向着我,便足够了,明白了吗?” 伍玉这才慢慢道:“蒙祖母爱护,凝心受宠若惊,就怕是不懂规矩,惹了什么笑话出来,让祖母跟着没了面子。” “无妨,规矩可以慢慢学。” 她眨着眼睛,有些无辜地说道:“今早上让云雪姑姑看笑话了。” 云雪看了伍玉一眼,跟着道:“哪里,只是四小姐的规矩能在老夫人面前慢慢学,这院子里的规矩也要好好地立一立才是。” 伍玉咬了咬唇:“姑姑说的是。” 说完她低下头,唇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也是她这阵子刻意放纵院子里的下人,这会子才能刚好撞上云雪的枪口,这般糟心的下人们,也是时候整顿一下了。 尹氏是什么样的人精,一听云雪这样说,就知道早上是在朝玉阁的院子里看到什么了,她现在正是要抬举伍玉的时候,所以跟着说了一句:“当主子若是没主子的样子,这院子里就会没了规矩,你也应该学着管一管事,若是连朝玉阁都整治不好,怎能在我这院里待下去?” 她说的这可是实话,虽说是到尹氏面前服侍,可单单烧水倒茶这个功夫,若是底下的丫鬟婆子有心为难,伍玉就连这个事都做不好。 云彩这时候从外回禀道:“老夫人,夫人小姐们都过来请安了,都在外头候着了。” 尹氏看了看伍玉,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平日里请安可不见有这样积极,可不是听说了她让伍玉来服侍的事情吗,她让伍玉站到自己身边来,对着云彩说道:“去请进来吧。” 伍月,伍薇,兰姨娘,方氏带着伍筱筱和伍珊珊,都到齐了。 一一见过了礼,兰姨娘还是站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去,若是在平时也没什么,今日里伍玉可是站在尹氏的旁边,伍筱筱就首先说话了,“兰姨娘可是好福气,眼下四妹妹争气了,你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被点到名的顾欣兰诺诺的低了低头,温柔低声回道:“三小姐说笑了。” 伍薇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方才方氏带着伍筱筱来的时候面色不善,她就知道她们肯定不会乖乖地算了,伍玉这件事上,不用她自己出来跳脚,反正还有个最沉不住气的伍筱筱在前头呢,她嘴角含笑,这伍玉她不收拾,自有人收拾。 “哎呀,姨娘,你这衣裳可不是去年中秋穿过的那件,怎的又拿出来穿了,这要是让人看到了,真以为我们府里的姨娘,连个衣服都没有呢。”伍筱筱惊讶地出了声。 其实顾欣兰也就那么两件得体的衣裳,逢年过节都是穿着那一两套的,平时都没人关注她,自然也没有理会她穿什么。 顾欣兰被这么一说,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大姐,朝雨院现在是你管着,难道就不给她们添置些衣裳吗?你看四妹妹,那外衫跟里衫虽然都是新料子,可我记得,那是去年的料子了,去年做的新衣裳,竟是留到了今年穿吗?” 伍筱筱嘴巴一点不饶人,听得尹氏都皱起了眉来。 伍玉知道伍筱筱这是在挑拨伍月,忍不住咬了咬唇。 伍月只是微微地笑道:“我原想着给她们做些新的衣裳,只是那料子和成色并不太适合,所以便让那云品庄的掌柜再去帮我挑些,这还没送过来,看三妹这样关心,我记得前些日子祖母分下去几匹烟罗,倒是挺适合四妹,就是不知道三妹肯不肯割爱了。” 原以为伍月会跟她站在同一条线上,却没想到她开口反而针对她了,伍筱筱愣了一下,有些气愤地瞪向她去。 “大姐你眼光高,你若是让重新给凝心选料子做衣裳,那几匹烟罗也是不够看的,我倒要看看,你给她选了什么好料子,做什么好衣裳。”伍筱筱没好气地看向了伍玉,“四妹如今有祖母疼爱,大姐帮衬,这风光势头,比以前的二姐还要厉害呢。” 伍薇被伍筱筱一气,脸色暗了暗,依旧没有出声。 “筱筱,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口无遮拦,说的什么话,还有个嫡小姐的样子吗?”尹氏不满地斥责道。 伍筱筱扁着嘴,无尽委屈地走到了尹氏面前,“祖母,筱筱心里难受,你还不让我说出来吗?筱筱知道自己前阵子生病,身体还没好全,也不敢说来祖母身边服侍的话,可是我真的不放心四妹服侍你啊,她到底年幼,也不懂事,这就罢了,今天还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来,不知道是要故意的给谁看,一想到她要让祖母您糟心,我就生气,巴不得她走得远远的才好。” 她看向伍玉,“四妹,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你没服侍过祖母,从前也不亲近,你没有办法理解我关心祖母的心情,说句实话,你真的有信心能服侍好祖母吗?” 顾欣兰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 伍筱筱就是看准了伍玉胆小怕事,故意压着她,只要伍玉一个不确定,她就能冠冕堂皇将她赶离尹氏身边。 “三姐,我会尽力的。”伍玉轻声道。 伍筱筱冷哼一声,“尽力,尽力有用吗?你要保证你能服侍好祖母,不然我不依。”她拉着尹氏的手,撒娇出声:“反正我就见不得祖母糟心。” 伍月心下笑了笑,伍筱筱历来都是最会讨尹氏欢心的,这三言两语,只怕是尹氏也服服帖帖的了。 “三姐你放心吧,我可以服侍好祖母的,我保证。”伍玉说着,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伍筱筱看她笑得天真,心里就更气。 她拿什么保证! 尹氏见伍玉这么说,没有被伍筱筱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顿时也欣慰不少,若是她就在众人面前露了怯,那就是在打她的脸,可算刚才她有把话听进去,那还算是可以抬举的。 “好了,筱筱,凝心从今日起,就到明芳院来服侍我,她到底还小,你这个当姐姐的也要帮忙提点着,祖母只要看到你们姐妹和睦,那就舒心了。”尹氏看向了伍月,“殊宁,这朝雨院如今是你在打理,我可容不得乌烟瘴气的事,若是凝心院子里要出了什么事来,我可是第一个要拿你问责的。” 才抬举了伍玉,就迫不及待地来下她的面子了。 第八十三章忍不住了 要是以前的伍月,不知道又要怎么闹了,只是现在伍月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对着伍玉说道:“四妹院子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只管处理便是,若是处理不好了,大姐自会帮你。” 原本尹氏就是怕伍玉压不住院子里的下人,才要将责任扣到伍月的头上去,也好借着伍玉压一压她,没想到她将管事的权利交回了伍玉,自己落个协助的名头,这样伍玉不但可以自己处理,还掌回自己院里的权,可以说是很大度了。 这个结果虽然不是尹氏想的那样,但也不算差,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方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伍月,她觉得伍月现在不作为,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打算,就是不知道她对伍玉是什么态度,如果伍月想对伍玉出手,那再好不过,如果伍月不想对伍玉出手,那还需要想要办法让她们斗起来才好。 伍筱筱尖利地瞪了伍玉一眼,拉过她的手,面上堆着笑:“那以后,就辛苦四妹妹了。” 伍玉心下一惊,手心却狠狠一痛。 伍筱筱的指甲又长又利,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掌心了。 她知道这是伍筱筱在警告她,但她现在没有底气闹起来,只能忍着痛笑着点头。 等到从明芳院里出去的时候,伍筱筱脚步快了一些,一下踩住了伍玉的裙摆,下一秒,她就在耳边道:“伍凝心,这不过就是开始而已,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欣兰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急急地跑过去伍玉身边,又是堆笑又是道歉的:“二小姐,按照礼数来,你应该走在前头,四小姐,我们让一让吧。” 伍珊珊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地劝了一句:“三姐,闹起来了不好。”毕竟还没出明芳院,这一有什么动静,立马就要传到尹氏的耳朵里去。 “怕什么,你难不成以为祖母还会为了她来责罚我不成,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伍筱筱哼了一声,一把将伍玉狠狠撞开走了出去。 伍玉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伍珊珊看了她们母女一眼,有些无奈,但她没说什么,跟着伍筱筱也出去了。 等到出了明芳院,伍月就见到伍玉和顾欣兰站在长廊边上,似乎是在等她。 她脸上的情绪十分明显,带着几分的不安,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想来是担心自己受尹氏的抬举,会惹来她的不快。 “大姐,前些天摘了不少的茶花,花茶制成还需要一些时日,而我那多出的茶花正好可以做些糕点,你要试试吗?” 伍月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了,她无心同伍玉针对,但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接连的小心刺探,尤其是她眼下已经成了尹氏的人,所以语气也不如上次那样和善了,只是十分冷淡地说道:“不必了。” 伍玉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姐不领情,我领情,四妹,你有糕点,怎么不送一些过来给我呢?”伍筱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不客气地插了一句。 显然她是看见伍玉在等伍月,故意折返回来的。 “我……我怕三姐不喜欢……” “我不喜欢,难道大姐会喜欢,你不知道吧,她屋子里是最多好东西的了,你的那些糕点,打发她屋子里的下人可都不配。” 伍月闻言,微挑起眉来,“打发我院子里的下人不行,你怎么又要朝四妹妹要糕点呢?”她自己说的话打了自己的脸,责怪伍玉不给她送糕点,又说这糕点打发下人都不配,不就是说自己连个下人都不如吗? 伍筱筱脸上微红,“我哪有朝她要,大姐,我只是看不过去她来故意讨好你,两面三刀的。” “先是不知道怎么地讨好了祖母,现在又来讨好大姐,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肚子坏心思。”伍筱筱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三姐,我没有。”伍玉连忙道。 伍筱筱声音不善,“有没有你自己知道,一两块破糕点也好出来卖弄。”她停了一下,又笑着说道:“祖母方才还说让我提点你,正好,你不是喜欢做糕点吗,你一会过来,我院子里有个不错的糕点师傅,让她指点指点你。” 伍玉面色有些发白,看着伍筱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方才在尹氏面前,她都能明目张胆地用指甲狠狠刺她,若是去了西院,那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上好的糕点师傅,能让三妹挂在嘴边,不如让她来我院子里,做点糕点让我试试,顺便指点一下四妹也好。”伍月又开口。 方才伍筱筱就被伍月将了一回,现在看见伍月帮着伍玉,终于忍不住了,“大姐,你怎么处处帮着她,莫不是真以为她是个良善的,别太天真了,能爬到祖母面前的,能是简单的吗,她现在是翅膀还没长硬,这种把戏我见多了,装得最是无辜,却是一肚子坏水,你别来日让她反咬一口。” “这就不劳你为我操心了。”伍月淡道。 伍筱筱正是气头上,尤其是伍玉就在她的面前,整治她这伍月还要来插一脚,就更加不忿,“大姐真是好气量,祖母不让你我去服侍,拿着一个庶女作践你我的脸面,你却还能帮着她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四妹妹跟大姐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说到李乐仪,伍月的眼里已经有些冷了,“伍筱筱,小心说话。” “我怎么不小心了,我说的是事实,大伯母是郡主又怎么样,从前还不如一个姨娘呢!” 伍筱筱这句话一说完,“啪”地一声,脸上忽然一疼。 伍月这一巴掌并没怎么用力,但肯定也是疼的。 “伍殊宁,你疯了吧,你居然打我?”伍筱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伍月,目光好像要吃人。 “你只管告到祖母面前去,最好将祖父一并请来,让他们听听你说的话,看看我这一巴掌打得对不对,也好教你长个记性,我母亲是乐仪郡主,不是你随口可以攀咬的人,记住了。”这是重生之后伍月第一次动手。 不是说她嚣张任性吗,那就让伍筱筱知道,什么是嚣张任性。 她有不能撼动的底线,就是她重活一世要守护的亲人,半分都不能让人诋毁。 第八十四章毫不在意 伍月冷着眉,目光幽深寒冷,伍筱筱被她这样盯着,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就连当下的怒意都灭了三分,她恨恨地看向了伍玉,随后对着伍月说道:“你会后悔的,伍殊宁,等来日她在祖母面前得了脸耀武扬威,就像当日的伍柔惠一样……” “那又如何?”伍月轻轻反问了一声。 如何? 伍筱筱忽然窒住了。 伍月根本就不在意…… 她为什么不在意,连伍玉这样卑微的庶女都能到祖母面前得脸,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明明她们才是这定国公府里最尊贵的嫡女,那些姨娘和庶女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贱婢,那些荣耀和尊宠,理所应当就是她们的。 伍筱筱想起小的时候,她跟伍珊珊因为一点琐事闹得不可开交,闹到了母亲的面前去,正在屋子里绣着彩帕的母亲抬起头来,手上那锦线在丝布之上穿透而过,慢悠悠地十分从容,然后漫不经心地笑着敷衍安慰两句,又低头去绣那锦帕。 她气愤到一把扯掉了母亲的锦帕,她母亲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着哄道:“你这孩子,不过这点小事……” 现在的伍月在她面前,就是这样淡然的,从容的,她才是那个因为一点小事纠缠不清的孩子。 “伍筱筱,我不是你,我不会讨好祖母,也没兴趣打压姐妹,争高低长短,记住了。”上辈子她就是执着于在自己的身份上,非要跟伍薇较劲,受了赵淑巧的设计,而后才那样悲惨。 只要这伍玉没有生了歹心,她是庶女还是姨娘,得不得宠,她根本就懒得计较。 把这内院变成她的天下,把姨娘和庶女们都整到服服帖帖,费尽心机到头来有什么好处。 尹氏抬举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也根本不用依仗着尹氏的宠爱过日子,她只需要守护好自己身边那些最重要的人,端端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将那些不择手段要将她们拉下泥里的手,一只一只砍掉就好。 等到伍筱筱终于离开了,伍玉早已经是被吓呆了的样子。 伍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种洞察人心,看得伍玉有些发慌。 “四妹,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她语气森冷,伍玉忍不住就是一颤。 “大姐……什么下次?”她瞪大了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无辜又可怜。 伍月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在明芳院门口故意等她,而后激怒伍筱筱,让伍筱筱不惜和她起冲突,借她的手来教训伍筱筱。 她对伍筱筱动手是因为她口无遮拦得过了头,但不代表她就愿意被算计,当了别人的刀子。 伍月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好自为之的眼神看她,转身也走开了。 伍玉不安地扯了扯手上的帕子,让伍月对她生了疑心和芥蒂,果然还是太冒险了。 但想到方才伍筱筱被伍月打的那一巴掌,心下的那口恶气也舒了开来,她好不容易能熬到现在,岂能继续任人随意欺辱,方才在屋里伍筱筱敢刺她的掌心,就要给她一些教训。 伍月出了明芳院,就接着去朝暖阁向她母亲请安。 今早上姚大夫要来为她母亲看诊,有些东西,一会就能见分晓了。 到朝暖阁门口的时候,伍月脚步一顿,转头对迎秋说道:“你去大少爷的院子里,把大少爷也一并请来。” 李乐仪的事情,伍晨也是有权利知道的。 她跟伍晨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缓解,但在母亲的事情上,可以肯定他们是一条心的。 伍月进了屋里,姚大夫已经帮李乐仪看完诊了,林嬷嬷正在边上站着,面色凝重。 同李乐仪问过安,不一会儿伍晨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他本以为伍月让人去请她是母亲的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所以进门的时候,不由得有些缓不回神来。 林嬷嬷赶忙吩咐人给伍晨倒茶,“大少爷,你快顺口气歇一歇。” “晨儿,你怎的过来了?”李乐仪问道。 伍月不慌不忙地开口:“母亲,是我让晨弟过来的。”她看了看伍晨身边的魏嬷嬷,“嬷嬷,弟弟来得急,劳烦你去跟先生说一声,今日里告假,便先不去了。” 这事犯不着让魏嬷嬷亲自去说,但是伍月都开口了,便是要找个由头支开她去了。 魏嬷嬷看了看伍月一眼,又看向伍晨,伍晨知道伍月这样作为,定是有什么原因,虽然他是信任魏嬷嬷,但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于是也开口:“嬷嬷,你便去一趟吧。” 现下的伍晨对伍月的态度,已经是完全不同了。 从前伍月要是支使他身边的人,伍晨早就跳起来的,现在却是由着伍月安排了,这再过不久,只怕是伍晨要让伍月拿捏在手心里了。 魏嬷嬷眼里几不可闻地闪过一丝微光,而后应了一声,退下了。 等到魏嬷嬷退了出去,伍月让迎秋和同心守在外间,这才对着姚大夫说道:“姚大夫,可以开始了。” 伍晨不明所以,看着姚大夫,也等着他开口。 姚大夫点了点头,将林嬷嬷这些天来记录的东西摊了出来,“我从前只在郡主的病上下功夫,不曾在意这饮食起居,郡主本是没病的,只是这饮食起居里让人做了手脚,日积月累的,这才伤及了身体,病了这么久。”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蓦地就凝重了起来。 李乐仪和林嬷嬷初初听到的时候也是这样震惊,这朝暖阁已经管理得如此严密了,还是防不胜防,让人对她下了这么久的毒手。 “这背后害郡主的人,心思细密,行动更是谨慎,表面上郡主的饮食起居十分合情合理,但其实只要细细查起来,就可以发现端倪,比如郡主清晨喝了牛乳,早膳里却有米汤,午膳有虾,却还有一例西红柿蛋汤,这些东西乍看都不觉得什么,可是如此长期饮食里都是这些相生相克的东西,时日久积,自然要出事,对于一个平常人来说,这些吃食都算不得什么,可郡主本就体弱,又是要长期用药材滋补着,在饮食里的丝毫差错,都可能分分钟要了郡主的命。”姚大夫缓了一口气,“这样处心积虑,其心可诛啊。” 伍晨听完,眼里已经蓄满了怒火,他既是气自己,也是在气对李乐仪下手的人。 他猛地看向伍月,然后冲过去拉过伍月就往外走。 林嬷嬷心下一急,连忙就要追上去,李乐仪却是出声拦下了她,“嬷嬷,殊宁让晨儿来,想必有她的道理,由他们去吧。” “如今的大小姐我是放心的,只是担心大少爷会一时气恼,失了分寸,大少爷和大小姐两人从前闹起来,当着郡主的面,差点打出手的情况也是有的。” “可如今晨儿却要拉着殊宁去外头说了,不就是怕我担心吗?”相比起从前来,已然更理智了。 她的一双儿女,果然都长大了。 第八十五章可怕猜想 伍晨拉着伍月的手,拉得很用力,一直到进了隔壁的侧间,这才毫不客气地质问:“你让我来,就是让我知道这件事?” 伍月十分镇定,她直视着伍晨的眼睛,“对。” “除了巧姨娘她们,还有谁敢这样大胆,对母亲下手,若是母亲出了事,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祖母将她抬为平妻了。”伍晨恨得咬牙切齿。“这母女俩野心勃勃,实在欺人太甚。” 上辈子伍月也怀疑过李乐仪的病逝,只是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这一刻她证实了这一切,已经没了那种愤怒憎恨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望。“你知道就好,她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算计我们。” “可惜这巧姨娘已经被送离府了,不然我定是要让她跪在母亲面前叩头认错。”伍晨恨声道。 “你如何让她叩头认错,你有证据吗?”伍月冷冷看他,“不说巧姨娘,就说伍柔惠,她眼下就在府里,你能奈她如何?” 伍晨涨红了脸,“对,我不能怎么样,你今日让我来,不就是要让我知道我有多么没用吗?我是庇护不了母亲,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下毒手无能为力,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我也依然无所作为,你不就是要让我知道,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吗?” 伍月摇了摇头,“你我是姐弟,根本不需要计较谁对谁错。这些内宅肮脏的东西,我让你看见,只是因为你是母亲的儿子,是我的弟弟,你应该知道,仅此而已。” 伍晨咬着唇,情绪终于平复了许多。 “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 伍月不解地看他。 伍晨却是十分坚定,重复道:“你要做什么,让我帮你。” 她忽然笑了笑,“你能做什么?” 伍晨被伍月这么一笑,又不淡定了,“我不如你那样多心思,但只要你说出来,我未必不能做到。” “什么也不用做。”她摇摇头。 “难道就这么算了,虽然巧姨娘是离了府,但既然姚大夫都找出了原因来,顺藤摸瓜,总能找出证据来的。” “就算能将巧姨娘拉出来,那又怎么样。”伍月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害母亲的人,可远远不止一个巧姨娘,你往后只要记着,这府里只有我和母亲是你最亲的人,任何时候我们只要一条心,便无法叫别人害了,知道吗?” 伍晨不明白她的意思,想要再问,她却已经挑开帘子走出去了。 赵淑巧固然毒辣,不择手段。 但是能对李乐仪下手,只怕尹氏不会一无所知,她甚至有个可怕的猜想,尹氏或许,也希望李乐仪死。 这天夜里,林嬷嬷到了朝宁阁来,伍月先前回府让李乐仪帮忙的事情,终于有了回音。 天一大早,门房来通传,说是景嬷嬷来了。 这位景嬷嬷,自然不是一般的嬷嬷,她曾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先前大病了一场,蒙太皇太后恩赦,特准她出宫养病颐养天年,论上辈分和资历可都是一等一的,李乐仪未出阁之前,太皇太后也还让这位景嬷嬷教养过李乐仪一阵子,她还是看着先皇和当今皇帝长大的,借着太皇太后的光,身份自然不一样。 但凡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在高门大户里都是香饽饽的存在,一来是能挨到从宫里出来的,那可都是人精了,少说也是服侍过宫里的主子,见过场面的,像景嬷嬷这种就更少了,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便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尤其她还在慈宁宫掌过事。 所以尹氏对这位景嬷嬷的到来自然十分重视,整个府里头忙上忙下地折腾,不一会儿这消息就传遍了府里的每个角落。 景嬷嬷个子小巧,平眉小眼,是再普通不过的样貌,然而姿态不卑不亢,穿着素净得体,又显落落大方,说话的时候语调平稳,条理清楚,不愠不火的,又带了几分客气的笑意,让人一眼看去,打从心里就多了几分敬意。 她提起手来,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这才对着尹氏说道:“曾想当日郡主入门,眨眼十多载,这国公府愈发地荣盛了,老夫人看起来也是精神爽利,容光焕发,想来府上定是一片祥和,欣欣向荣。” 尹氏被她说得笑开了眼,“借嬷嬷吉言,你能到我府上来,也是我定国公府的体面。” “老太太抬举了,今日我过府来,原是有事。”景嬷嬷笑着说道:“当年有幸得太皇太后之命,教养过郡主一阵子,承蒙郡主记念着,我自出了宫,便在京郊旁的小村里置办了家业,当日府上的大小姐在牛角村落难,说来亦是缘分,我恰恰好就在牛角村。” 尹氏一愣,接着道:“殊宁遇难一事,府上只对外人说她是在五丰寺里为母亲祈福,而她回府之后,也未曾提过此事。” 景嬷嬷点了点头,“大小姐只怕是要给我惹来什么麻烦,加上遇难此事,到底不甚光彩,大小姐不提,也是自然。” “此番遇难,殊宁也吃了苦头,但也性情大变,如此想来,约莫是嬷嬷的功劳。”尹氏似乎恍然大悟一般。 伍月回府之后,脾性大改,让大家都出乎意料,之后更是因此引起了不少的揣测,可若是她在落难之时承蒙景嬷嬷教养,那就不一样了。 景嬷嬷这个身份端端摆在那里,她从前能做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所以尹氏对她的话自然十分信服,要知道这景嬷嬷可是教养过不知道几位公主了,她如果留在宫里,就是教养现在的小公主也是当得起的。 “功劳当不起,大小姐回府之后没有忘了我,就是我的福气了,郡主派了人去看望我,说大小姐十分挂念我,这不,我就觍着这张老脸巴巴地上门来了。”景嬷嬷抿唇笑了笑道。 尹氏一想,就明白了个中清楚。 想来是伍月在牛角村里蒙景嬷嬷教养了一些日子,这李乐仪看她有长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景嬷嬷给请来了,就是为了过府来给伍月当教养嬷嬷的。 景嬷嬷这人物固然是不简单的,也难怪她要千方百计地帮伍月请来,要知道,若是受了景嬷嬷的教养,这伍月的身价立马就能往上升几番,姑且不说其他,就伍月的转变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想而知这位景嬷嬷本事不小。 “殊宁不懂事,教嬷嬷见笑了,郡主身子不好,她到底是嫡出的大小姐,在府上都是被捧着宠着的,难免要任性些,从前也没少得让人头疼,也亏得嬷嬷用心教养,才叫她懂事了不少。” 景嬷嬷来之前也是听说过从前这位伍月的事迹的,当然她也没见过如今的伍月,但她还是十分温和地回道:“我先前就听说了,府上的小姐们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明艳动人的,定然是少不了老夫人的照拂,大小姐又怎会是差的,如今她肯听教,未来有大造化也不一定。” 她这话说的不假,定国公度的嫡出大小姐,母亲是乐仪郡主,外祖家又是显赫的秦王府,只要她不是个糊涂的,凭着这些资本,以后寻的亲事也肯定不会差。 尹氏笑了笑,笑意却不到眼底。 正常府上的内宅有客到,都是要知会过当家的主母,所以景嬷嬷过府,先拜见过尹氏,这礼数还是做足了的,李乐仪身子不好,不能出来见客,便只能安排景嬷嬷去她的朝暖阁了,“郡主此下正在朝暖阁里,她身子不曾好,要请嬷嬷再走一趟了。” “应当的。”景嬷嬷朝着尹氏行了一个礼,跟着云雪走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互相试探 伍月知道景嬷嬷到府的消息之后,就到李乐仪的朝暖阁里等着。 姚大夫已经找出了李乐仪的病因,这背后害李乐仪的人安排得小心谨慎,膳房又是最为复杂的地方,是以只能先将起居饮食重新安置一遍,虽不能一时半刻就大好,但脸色也好了许多。 “奴婢见过郡主。”景嬷嬷朝着李乐仪行了一个大礼。 李乐仪赶忙让林嬷嬷上前去扶,伍月也跟着上前来,从容有素地对着景嬷嬷笑了笑,“景嬷嬷好。” 景嬷嬷看着伍月的行礼姿态,敛下眉来,态度温和地回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的贵人主子了,规矩礼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尤其是在这样的侯门世家之中,都是要自小就好好的教养,嫡女和庶女最大的差异也是在这里,但凡是嫡女,生母的门户身份肯定不低,耳濡目染之下的儿女,那份涵养久而久之就会融入骨子里,就算是怎么刻意地模仿造作都做不出来的,而庶女就不一样,身份低,规矩礼数就算是勉强学了个形,那也没有其中的神,养在老夫人身边的,那又另当别论。 没有教养一些时日就能脱胎换骨的小姐们,要么就是这些小姐们本身就有极高的涵养,只要稍加引导就行,要么就是这些小姐们只是刻板地按照规矩要求的端出一个架子来,这其中的不同,景嬷嬷一眼就能看个分明。 外头都说这府上的二小姐如何知书达理,美丽温婉,却说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刁蛮任性,深宅内院里的把戏景嬷嬷是知道的,只怕是这位大小姐遭了人的抹黑了,她瞧着这端端的模样,就说举止行为,绝对就不是个没规矩的。 “嬷嬷不必多礼,你此番奔波入府都是因为我,殊宁还要谢过嬷嬷才是。” 重生回府之后,伍月唯一一次拜托李乐仪帮忙的,就是给她找一个教养嬷嬷。 她回府之后的转变大家都看见了,难免生了疑心,先前赵淑巧就已经借机生了一次事了,加上上次遇上太子李策,二皇子李晓,若是没有这个教养嬷嬷,只怕来日还要生不少的麻烦。 但伍月没有想到,李乐仪请的会是这位景嬷嬷。 景嬷嬷这个人,伍月也是上辈子后来才知道她在侯府和各世家之间的名望如此之大,赵将行府里的教养嬷嬷,其中有一个就是曾经在景嬷嬷手下当过差的。 李乐仪为了请她来,只怕费了不少周折,这么想着,就觉得心下发酸,上辈子她那般不懂事,李乐仪为了庇护她,只怕是费了全部的心力。 景嬷嬷不在牛角村,但家业这种东西,哪里都能置办,她现下还是定国公府最不懂事的大小姐,若是还想站得更高,他日势必要让人抓住牛角村落难一事生了文章,所以李乐仪才会协同景嬷嬷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在牛角村相遇,得景嬷嬷教养,这套说辞也不过来糊弄一下外人,毕竟连景嬷嬷本人都说教养过她了,又能怎么去查? 关键是请的人是谁,若是换了其他人,还真的没法让人相信。 她原本不惧别人拿着牛角村之事来生事,李乐仪却是帮她铺好了路,善好了后。 “嬷嬷,想当日你也是教养过我的,我对你自然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殊宁可就交给你了。”李乐仪微笑着说道。“我身子不好,疏于管教,就担心她的性子往后继续下去,要吃不少的亏。” “郡主无须担心,大小姐这般钟灵琉秀,常说吃亏是福,也未必就是坏事。” 景嬷嬷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伍月。 却见她面色如常,没有被夸赞小家子气的娇羞,也没有洋洋得意的自傲自满,这个年纪的贵女来说,倒是少见了。 “殊宁,这次可是你自己要寻的教养嬷嬷,切不可再肆意妄为,若是再将这景嬷嬷气走了,我可不饶你。”李乐仪端看着她,面上难得地带了几层肃色。 伍月看了看站得笔直的景嬷嬷,她也微笑着回看过来,眸里是少见的清明睿智。 看来李乐仪是真的以为她要找一个教养嬷嬷,还是这么一个不好随意糊弄的,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是来当她的教养嬷嬷,自然是要住在朝雨院里的,伍月同景嬷嬷一同从朝暖阁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廊之中。 此刻正是中天,阳光灿烂,晒得整个花园里郁郁翠翠。 伍月带着景嬷嬷一边在院里走动,一边同她简单地说明朝雨院里各个院子的情况,景嬷嬷也不多话,心下却有了考量。 在朝雨院走了一圈,迎秋也早已经安排下去景嬷嬷居住的院子,按照平日里教养嬷嬷的规格安排,倒是没有特别优待。 “多谢大小姐陪奴婢走这一遭了。”景嬷嬷淡笑道。 她安排的是与一般教养嬷嬷相同的礼遇,景嬷嬷在宫里头什么排场是没见过的,再怎么优待,那能比得过宫里吗,若是太过刻意厚待,反而显得故意讨好。 所以她自己带着她在朝雨院里走,亲自给她说家里院里大概的情况,而不是让下人来,让景嬷嬷明白,她虽没有给她特别的安排,但打从心里是看重她的。 伍月倒是很喜欢景嬷嬷这样聪明的人,不愧是曾经在太皇太后面前掌过事的,“嬷嬷既是我的教养嬷嬷,这点礼数还是应当周全的。” “虽说是教养嬷嬷,但奴婢看来,大小姐是知规矩的,倒是让嬷嬷我无用武之地了。” 伍月摇摇头说道:“嬷嬷过谦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再规矩周全,也总有比我更规矩周全的,这礼数是足了,嬷嬷教养又岂是单单一个礼数,内里的门道却是多着,到底还是要依仗嬷嬷你的。” 景嬷嬷笑得眯起了眼来,“奴婢这辈子就是帮主子操心的命,劳郡主看重,既请了我来当大小姐的教养嬷嬷,便当鞠躬尽瘁。”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心思都掩了下来。 眼下两人都是在互相试探观察,伍月既用不了她,也信不了她,景嬷嬷也未信服于她,便不肯真的为她所用。 可若是能把景嬷嬷留下,那绝对是大有益处的。 第八十七章代人教女 次日一早,伍月去向尹氏请安的时候,却听得通传,原是赵夫人和赵群芳又到访了。 姨娘的亲戚算不得上是正经的亲戚,像赵夫人和赵群芳这样厚着脸皮三番几次登门到访的,也都是尹氏惯出来的。 这次她们来,是因着赵淑巧离府的事情来的? 可赵淑巧刚离府那会,她们就应该来了才是。 难道是听说伍玉到尹氏身边服侍的事,怕是伍薇在府里受了委屈? 看来杨氏应也是急了,这次尹氏是铁了心要整治赵淑巧,让她病得糊糊涂涂送去寺庙里看管起来,只怕是半分消息都通不出去。 伍月才进门,面前飞奔过来一个浅粉的身影,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殊宁姐姐。” 她不冷不淡地对着赵群芳点了点头,笑道:“群芳妹妹来了。” 那头,杨氏爽朗的笑声已经响起了,“这两孩子情分是真的好,就是亲亲的姐妹也不如她们这般亲热呢。” 伍月轻轻地抽回手,对着尹氏和杨氏行了一个礼。 赵群芳弯着眉眼对伍月甜笑:“殊宁姐姐,我近两日又得了两个新的花样子,都是你平日最喜欢的,赶忙就让母亲带我过府找你了。” 杨氏叹了一口气,“上次回去不久,群芳便又闹着要来,却不曾想巧姨娘又出了事来,老夫人,你可要宽宽心。” 尹氏现在是最听不得别人提赵淑巧的,脸色就是一寒。 伍月敛下笑意,杨氏还不清楚个中内情,她没能知道赵淑巧是怎么被赶离定国公府的,这杨氏若是要知道赵淑巧给尹氏下的是乌香之毒,只怕是她连坐下去的脸面都没有了。 但乌香这事肯定是不能外传的,尹氏自己是不会说的。 “赵夫人有心了。”尹氏淡道。 杨氏一眼就看出尹氏的不满,连忙就扯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家老爷前些日子得了太子赏赐,其中有一味上好的雪参,恰好听重霖姑爷说起老夫人的身体,便让我寻个当给老夫人送过来,我家老爷说这重霖姑爷是真真孝顺着老夫人的,借着他的面子送上来的,老夫人你可要给个面子收下才是。” 说完,杨氏让身边的婆子捧着一个暗红的盒子走了上来。 尹氏微微别过眼去看,那的确是少见的上好雪参,又听着自己的儿子记挂着自己,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老大家一直都是孝顺的,这么些年来,可就没让我糟心过。” 这么一句还要连带着敲打一下方氏,方氏站在下头,暗暗咬了咬牙。 不就是在说伍重为听了她的话不肯纳妾,是个不孝顺的吗? 恰好伍玉端了茶上前服侍,杨氏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见伍薇只是站在堂下,眉眼里闪过一丝暗沉,连忙就笑着说道:“老夫人,这是府上的四小姐吧……” 伍玉被杨氏乍这么一提,连忙恭恭敬敬地低头,“赵夫人。” 杨氏看她怯生生的小模样,语气里也带了一丝轻蔑,“四小姐真是秀气斯文呢。” 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奖她,但实际上秀气斯文真算不得什么好话。 她们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无论嫡庶,那也算得上是公侯之家大户人家,秀气斯文那是来形容小户人家的女子,要当得上公侯府家的小姐,最少也须得大大方方,这才有闺秀的风范。 “老夫人身边有四小姐服侍着,二小姐这回可能偷偷懒了。”杨氏又笑道。 伍薇福了福身,慢慢地开口,声音婉转悦耳:“柔惠虽然没有在祖母身边服侍着,但也一刻不敢懈怠着,眼看就是端阳节了,我还想着给祖母,给定国公府争争光,长长脸,人都知我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我是该争气一些。” 说完,她期期地望向了尹氏。 伍筱筱在心下翻了个白眼,“二姐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府里也就你一个小姐能给祖母长脸似的,大伯母可是专门给大姐请了一个教养嬷嬷来,想来也就是为了端阳节盛典,你不如给我们说了,你又打算如何准备?”她笑了笑,“二姐是我们府里最好看的了,想来那天也只要一门子心思好生地打扮打扮,往人群里一站,志在把所有的贵女都压下去就好了吧。” 这就是讽刺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去做个花瓶就好了。 伍薇的确颇有风姿,但要在京城里站在头还是排不上的,如果想光靠这张脸就想在端阳节上露锋芒,只怕是要哭死。 “三妹这么说来,怕不是有比我和大姐更好的打算了。”对于伍筱筱的挑衅,伍薇还真不放在眼里,不过就是靠着张嘴跳上跳下,也就是凭着一个嫡女的名头罢了。 伍筱筱气得牙齿发酸。 论容貌才情,她是比不上伍薇这个庶女,同是嫡女,她还要被伍月生生压上一头,李乐仪请的教养嬷嬷,那名头大得很,今早上方家还特地着人来向她母亲打听了一回,她就是有什么打算,说出来也是让人笑话。 “殊宁姐姐,你母亲请了教养嬷嬷吗?”赵群芳惊讶地出了声。 她故作惊讶的模样实在是做作得过了头,还不如不要装的好,明知道她请了教养嬷嬷却要故作不知,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是的,母亲昨日里给我请了教养嬷嬷。”伍月面无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杨氏犹疑地问了一声:“老夫人,这教养嬷嬷,难道真的是那个景嬷嬷?” 尹氏不喜李乐仪,但对她请来景嬷嬷的事还是很骄傲的,府上能请来这样的教养嬷嬷,的确是十分挣脸的事,她面上有几分得意:“便就是那位景嬷嬷了。” 杨氏眼里都要放出光来,“那位景嬷嬷可是不得了了,听闻当年太后娘娘还有意让她在宫里教养小公主呢。” 赵群芳却是努了努嘴,“宫里头出来的嬷嬷规矩可是最严格的了,殊宁姐姐,你能受得了吗?” 杨氏也跟着道:“郡主为大小姐请的这教养嬷嬷,固然是好事,尤其请的还是这样一位嬷嬷,只怕是这景嬷嬷昨日里一进府,今日应就要传遍京城了,外头堪堪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这位景嬷嬷的手段肯定厉害,大小姐,这回你可是要收收心,洗心革面,好好地听教才是,就是有了什么不高兴的,也千万要记着这定国公府的脸面。” 伍月眉眼有些冷了。 什么时候她一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的事,轮得上一个姨娘的亲戚在这里对着她指指点点了,说着是为她好,却字字句句都拿那位景嬷嬷厉害来说事,物极必反,人都是要逆反心的,还没教就开始给她压力,是想让她同这位景嬷嬷生出嫌隙来吗? 杨氏上辈子,可没有少挑事,尤其是她失贞回府之后,三言两语之间更是恨不得直接将她逼死了才好,偏偏她还要端着一副长辈的做派,顶着为了你好的名义,殊不知是最让人恶心的。 “殊宁谨记祖母的教导。”她微笑着对着尹氏说道。 屋里人的目光都聚在她的身上,方才那番话可是杨氏说的,她却谢过尹氏,是疯了糊涂了不成。 第八十八章招人惦记 赵群芳也是愣愣的,“殊宁姐姐,方才是我母亲……” “群芳妹妹,你母亲说的,不就是代表祖母的意思了吗?我是定国公府的小姐,祖母教导我是理所应当的,你母亲虽也算是长辈,但我祖母在这里,她难道还会越过我祖母来教导我吗?我相信赵夫人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也不是故意拂了祖母的脸面,只是她将祖母的意思说出来了而已,不然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府里的小姐,要外人来教呢。” 杨氏的脸色蓦地就难看起来。 尹氏这下回想过来,看着杨氏的眼神也生了几分不满,她最不喜的就是别人不尊重她,尤其是在她的面前帮她教导孙女,这事太下她的面子了。 她硬扯出笑来,“瞧我这没眼力见的,惹了笑话出来,群芳和大小姐打小就好,我看着她也是打心眼里疼的,这一时着急起来就失了分寸,老夫人,你可莫要怪我。”她又看向伍月,“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些话还好也是我代老夫人说了,大小姐若是听了不高兴了,也不至于气了老夫人。” 自己厚着脸皮越过主人家,现在反倒把自己说得无辜了,还暗指她不知尊卑,若是听了不高兴的话连尹氏都敢气。 伍月心下闪过一丝冷意,眼带无辜地转而看着尹氏道:“祖母是我的亲祖母,赵夫人怎会说我气她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夫人要挑拨我跟祖母,让我们生了嫌隙。” “殊宁姐姐,母亲不是这个意思。”赵群芳连忙拉住她的手,“只是你从前请了教养嬷嬷,最后都……”她咬了咬唇,似乎是要给伍月留点面子,故意没说下去。 她从前请了几个教养嬷嬷,都让她给气跑了,可见如何地刁蛮任性。 尹氏也想起这个事来了,也不由得有些忧心,这个景嬷嬷不是一般的教养嬷嬷,满京城又有那么多人盯着,如果伍月再生了乱子,那可怎么好? “看来我们家群芳也是真的很担心大小姐。”杨氏忽地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我还记得从前这大小姐惹了祸事,我们群芳犯傻,看着她被罚了,自己也要跟着受罚,因着不忍心连累群芳,所以大小姐也便收敛了性子,两个都是傻孩子。” 伍月听着,不可置否。 那些凭空惹来的祸事,是谁怂恿的且不说,她从前是愚蠢,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牵着鼻子走,这母女俩的算计,是要让你受了苦还对她们感恩戴德的。 她听着杨氏说这些,意识到她这个时候要暴露她此行的目的了。 只听杨氏慢慢开口:“大小姐教养嬷嬷这事,若是有群芳陪着,有个人照应,许是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你说是不是,老夫人?” 原是她母亲请来的教养嬷嬷,教这位赵夫人惦记上了。 伍月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 方氏的白脸都快要翻上天去了。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淑巧娘家的这一家人真是恶心透了,一个姨娘的亲戚,老是上赶着门来套热络也就罢了,偏生那个赵群芳还天天对着伍月阿谀奉承,不就是贪图伍月手上的好东西吗,从前都不知道往自己兜里揣了多少东西。 看到定国公府什么好的东西都想要,又要怂恿伍月去给她要,说是丞相府的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破落户,真是笑死人了。 也难怪,那丞相府老夫人是云南军姜将之女,姜家是武将世家,他们家的女子都是雷风厉行的狠角色,赵群芳父亲到底是个庶子,现下还好些,依仗着太子当了一个总兵,这些年日子才好了一些,这杨氏,从前不知道多么落魄。 “这……先前请了景嬷嬷来,也说是给殊宁请的,若是把群芳也捎带上了,不知道这景嬷嬷愿意不愿意……”尹氏沉吟半响说道。 杨氏知道这景嬷嬷不是一般的教养嬷嬷,若是能随便就能让景嬷嬷教赵群芳,那她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连家里头上好的雪参都拿出来了。 “老夫人,定国公府这是什么地方,老太爷可是当今圣上的太傅,那郡主能请得动这位景嬷嬷,有一半也是看着这定国公府和老太爷的脸面不是。”杨氏笑眯眯出声。 尹氏被杨氏说得心里舒服,李乐仪再是尊贵,她一个郡主也是请不动的,一半还是靠着定国公府的脸面。 “赵夫人呐,这景嬷嬷若是要捎带着教,也首先是要教我们自己府上的小姐才是啊,你们家群芳……这……巧姨娘家的……到底不好听,一个搞不好,这景嬷嬷还以为我们有意轻视她呢,把人得罪了,可怎么办呀。”方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夫人,话是这么说,理不是这么个理,现在是要我家群芳陪着大小姐,那是互相照应的,这府上的其他小姐可没有这么个能耐。” 伍月看着杨氏理直气壮的嘴脸,还是十分佩服的,明明是她自己想让赵群芳跟着她去让景嬷嬷教,现下说的是她没了赵群芳陪着就不行一样。 她真以为赵群芳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吗?看来以前的她真是太给这母女俩自信了。 “老夫人,依着大小姐的性子,你可想清楚了,满京城的贵人们可都盯着,你就是不念着大小姐,也要念着其他的小姐们,端阳节盛典就到了,这要是闹出什么来,可是连皇上皇后都要惊动的。” “赵夫人,听你的意思是,只要你家群芳在,就能保证一定不出乱子了是吗?”伍筱筱冷笑了两声。 “我若是不来,真出了乱子,你又能负责吗?”赵群芳哼了一声。 伍月已经懒得开口了,因为她知道,不知道她说什么,尹氏都会听了杨氏的意思。 不信任她,怕她惹事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无非就是,这位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总爱把所有事都捏在手心里,这一次她母亲为她请来景嬷嬷当教养嬷嬷,尹氏或多或少是有些看不过去的,并非看不得她好,而是在尹氏的观念里,李乐仪就应当事事来跟她商量,问她的意见,听她的安排,那才是好的。 她可不理李乐仪是不是什么郡主,她认为她是主母,是掌家的,李乐仪就是应该卑躬屈漆的,像从前的赵淑巧那样,可李乐仪请了景嬷嬷这么大的事,她都是等人进府了才知道,现在有个机会让她插上这么一手,尹氏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让群芳陪着殊宁一块教养,倒是妥当。”尹氏果然就松了口。 第八十九章咄咄逼人 方氏脸都要气青了。 抬举一个伍玉,糟践她的一双儿女,现在就连赵群芳这个外人,都要压在她女儿头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怒怒开口,“老夫人,媳妇知道好话你不爱听,可这赵群芳是丞相府的人,丞相府的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现下让群芳过府来陪着大小姐让府上的教养嬷嬷教,外头的人要怎么看丞相府,难道是丞相府连教个小姐都要别人代劳了吗,若是这丞相府的老夫人觉得我们在拂她的脸面,两家人生了嫌隙出来,又怎么好?” “二夫人,京城里一块教养的先例不是没有的,我们府上的老夫人也不是这样心胸狭隘之人,莫要小人之心了。”杨氏自在地喝了一口茶,“况且老夫人都觉得妥当了,难道你觉得老夫人说的不对不成?” 她知道尹氏是什么心思,也根本不怕这方氏,能帮着尹氏让方氏不好看,尹氏反而更欢喜。 “赵夫人不要胡说八道,我娘没有这个意思。”伍筱筱气不过,顶了回去。 赵群芳看见伍筱筱帮她母亲说话了,也跟着开口,“三小姐,我娘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说话呢?”她眼珠转了转,亲热地又拉过伍月,“再说了,这教养嬷嬷是殊宁姐姐的,她都没说话呢。” 赵群芳这一说话,所有人这才看向了伍月。 这会倒是想起来问她的意思了? 伍月笑了笑,“祖母都觉得妥当了,便是妥当的,既然赵夫人和祖母都决定好了,殊宁也就没有意见了。” 赵群芳脸色就是一喜,她就知道,这伍月肯定也是不愿意请教养嬷嬷的,现在自己这么好心陪她一块受教,她肯定不知道多高兴呢。 若是被景嬷嬷教养过,她的身份也不知道抬举多少,到时候只要怂恿着这伍月让景嬷嬷厌恶了,自然就能显出她的好来,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怎么样,这些个好的前程好的东西,还不都是为她做嫁衣。 方氏和伍筱筱脸色黑得如同被雷劈过,尤其是伍筱筱,才被伍月打了一巴掌,这巴掌的恨气还没消散呢。 方氏虽然也气,但她转念一想,也是通彻了,这杨氏和赵群芳打伍月教养嬷嬷的主意,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这会子上赶着去踩伍月的尾巴,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祸事,也就只有她们还以为眼前的这个伍月,还是从前愚昧无知的伍月吧。 杨氏心里也是很满意的,这个结果在她掌握之中。 “虽说群芳每日折腾往返是麻烦了些许,但能帮衬着大小姐,也就不算什么事了。”她不忘补充说道。 “殊宁是今日开始上课吧,一会就捎带上群芳一块去。”尹氏对伍月吩咐道。 伍月笑意吟吟,没有一分不满的样子,“祖母,这自然是没问题,只是若这景嬷嬷问起来了,我又该如何说呢?” 尹氏和杨氏都是一怔,她们把这景嬷嬷忘了。 伍月抿唇微笑,她们自己决定了,她肯定是没意见,但最重要的景嬷嬷的意见,她们可没问过。 尹氏这会有点懊恼把话说得太早了,这景嬷嬷若是普通的教养嬷嬷也就罢了,捎带上一两个小姐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这景嬷嬷身份不简单呀,可在一家子门前都应下话来了,这又不能下了自己的脸面。 杨氏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尹氏既然是答应了,那景嬷嬷答应不答应可就跟她没关系了,横竖这景嬷嬷要是气走了,她也没任何损失。 “殊宁……”尹氏一开口,伍月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连忙就抢先道:“祖母,方才赵夫人也说了,这景嬷嬷很是厉害,殊宁听着心里也有些忐忑,若是让我直接说,殊宁是不敢的,说到底她还是我的教养嬷嬷呢,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礼数,由我开口是极不妥的,说起来,殊宁还是小辈,这事容我一个小辈去说,也显得不够尊重她,就怕她以为我们定国公府有意地轻视于她,传出去可不好,殊宁也很高兴群芳妹妹来陪我,但还是知会过景嬷嬷之后,再让群芳妹妹来吧。” 伍月心下冷笑,想让她去当说客,那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尹氏若是自己能厚着脸皮去找景嬷嬷提这样无理的要求,那便自己去吧。 杨氏一听这话,心下大叫不好,要是等着她们自己去慢慢商量知会,没准她们离了府之后,这事就泡汤了,无论如何今日得把这事给钉下来不成。“老夫人,你是这府上当家的,景嬷嬷来当教养嬷嬷,也得给您几分薄面才是,她再是了不得,也就是个嬷嬷,您都开口了,她若是还拂了你的脸面,那她是不是太不懂事了?郡主的话她能听,怎么老夫人的话就不能听了?” 尹氏心下一顿,她怎么把李乐仪忘了呢。 人既然是她请来的,伍月去提不合适,那她去提也就合适了。 “殊宁,这事你提的确不妥,你便回去,同你母亲说一声,让她知会一下景嬷嬷。”尹氏发话道。 伍月心下翻腾,尹氏不止是自私,更是无耻,她有没有记着,她的母亲还在病中,辛辛苦苦帮她寻来一个教养嬷嬷,招人惦记上了不说,还要让她去帮尹氏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她心下的火烧得浓烈,眸中的神色也更亮了。 “祖母,母亲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景嬷嬷这个事她去提,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杨氏算是看明白了,这伍月明面上答应,其实就是不想赵群芳来陪她,也亏得赵群芳费尽心思地去讨好她,结果骨子里真是个自私的东西,有好东西尽藏着掖着,怕是别人抢走了似的。怪不得上次过府赵群芳一点好处没拿到,她回府之后,真的变了。 她开口说话,声音尖了不少:“大小姐,这是家里头长辈的事情,你还小,不需管这么多,只管同你母亲提了,她自然有法子的。” 第九十章没脸没皮 伍筱筱原本还是生气的,但看伍月尹氏和杨氏这样逼迫,差点都要笑出声来。 在她面前不是很嚣张吗? 请一个来头那么大的教养嬷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母亲是郡主,特别能耐是么? 身子不好就该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养病,这回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大姐,你不愿意你就直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祖母难道还会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逼着你不成?”伍筱筱忍不住出来说风凉话,看伍月还能不能在尹氏面前装下去。 方氏眉头一跳,连忙拉住伍筱筱。 这个时候出来掺和太不明智了。 伍薇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伍筱筱真是作死,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偏偏还要插上一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伍月慑人的目光,慢慢地游移到伍筱筱身上。 她笑了笑,有些耐人寻味,“祖母,京城里是有过府一块教养的先例,但那是因为家中并无姐妹,如下我还有几个妹妹在,却要捎带上群芳妹妹,我母亲如何开口?” 杨氏笑了,“这好办,府上姐妹这么多,捎带一个也就是了。” 她是不在意,横竖只要把赵群芳捎带上就行,要的就是这个名头,到时候若是能和赵淑巧通上信,有赵群芳在伍月身边,要谋划什么也能方便一些。 她撇了撇嘴,就是便宜了其他人了。 杨氏是说什么也要将赵群芳塞过来了,伍月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 尹氏略有沉思,“的确如此。”她看了看伍玉,“那便捎带上凝心吧。” 伍玉愣了一下,连忙应道:“祖母,凝心一定好好学习,不教祖母失望。” 方氏笑得森冷,“老夫人对四小姐可真是疼爱。” 伍薇白了脸,狠狠地咬着唇不说话。 尹氏自然能听得出方氏在酸什么,“你房中的两个丫头有你教养着,自不用旁人来操心,本来柔惠和凝心都是该乐仪带在身边教养的,眼下她身子不好,我便劳累一下,免得外人诟病我们府上不知规矩,且让小姐们让姨娘养着,掉了身份,说起来这教养嬷嬷也是乐仪寻来的,凝心一并同去,那也再适合不过了。” 伍筱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祖母,你误会了,大姐既然这么说,那就不只是可以捎带一个姐妹了,她肯定是要将我们姐妹都捎带上。”她挑衅地看向了伍月,“大姐思虑周全,妹妹在这里谢过大姐了。” 伍薇这时候终于说话了,“是啊是啊,祖母,眼看着就是端阳盛典了,且不说如何学规矩礼数,景嬷嬷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由她指点下我们府上的小姐,到时候在一众贵人面前,也不至于惹出笑话来不是,大姐这主意倒真不错。” 宫里头的关系复杂,各位贵人脾性如何尚且不知,要在端阳盛典上大放异彩,还须得清楚个中顾忌,说到底她还唤李乐仪一声母亲,凭什么景嬷嬷就不能一块教养她了,伍薇笑得理直气壮。 伍薇和伍筱筱难得地统一阵线,毕竟在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殊宁,我知晓你心疼你母亲,但你要知道,若是府上的姐妹好,也是我们定国公府好,你母亲贵为郡主,这些道理不会不明白,待来日姐妹们都得了指点,有了长进,心里对你母亲定是感激不尽的,外人也会多有赞誉,这是好事啊。”尹氏说道。 “祖母,殊宁开口不妥,我母亲卧病在床,让她因这事操心,也是不妥。” 尹氏皱着眉,对伍月的不懂事十分不满。。 伍月不管尹氏暗沉的脸色,继续开口:“我们直接开口就让景嬷嬷捎带上其他的姐妹,只怕她碍着这明面上的礼数,不得已答应下来了,心里也会有怨怼,觉得我们是不知轻重的人家,但若是我们让景嬷嬷自己挑选呢?” 伍玉听着伍月这么说,也挑起眼来看她。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伍月打的是什么主意,都静静等她开口,“若是同景嬷嬷说,让她帮我在姐妹之中挑选一个同我一起学习的,互相帮衬着,既是给全了她面子,而且景嬷嬷自己挑选出来的,也不会教得不乐意。” 同样是去拜托景嬷嬷,直接塞一个人过去,和景嬷嬷自己选一个人去,意义可是大不一样。 杨氏有些着急,“那若是景嬷嬷没有选中我家群芳怎么办?”她话语一出,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放低了声音,“群芳也就是想陪着你,我也不好拂了孩子一片心意,而且她也是一心来帮衬着大小姐的。” “赵夫人稍安勿躁,景嬷嬷若是要选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通晓所有小姐们的脾性,她定是要教养过,观察过每个小姐,才好做出决定来,在这期间,群芳便就可以同我一块学习了,到时候只要群芳妹妹表现得体,景嬷嬷自然会留下她的,若是景嬷嬷看不上群芳妹妹,就是现下勉强捎带上了,也是留不久的。”她又笑了,“再者,殊宁自知从前是荒唐,但若是有些姐妹们在身边,好歹我也是大姐,那也不能教她们比下去,我自然也会好好学习,不惹是生非了。” 尹氏也觉得这样迂回的法子甚好。 “也好,那就如此定下吧。” 伍月应了,却是抿唇笑了。 想算计她? 先在这一趟浑水里斗个你死我活再说! 第九十一章美玉之争 这事定了之后,伍月就去找景嬷嬷。 原是教养嬷嬷,也是每日接了去小姐的院子里学习,同家族里的公子少爷们自当是不同,所以伍月亲自过来了,景嬷嬷想了想,就知道伍月肯定是有事。 服侍的下人很快就端好了茶水服侍,景嬷嬷这头的两个小丫鬟一个叫知书,一个叫知礼,还是昨天给赏的新名字,想必昨晚上已经被提点了一番,手脚干净利落,目不斜视,站得笔直恭敬,伍月看在眼里,不由得对景嬷嬷对了几丝赞赏。 “景嬷嬷,殊宁有一事不明,还望嬷嬷指点一二。”伍月微微笑着出声。 她的手拘在身前,眉眼一丝不苟,声音沉重有力,“大小姐请说。” 既是教养嬷嬷,就不必刻意托谦,她眼下,倒微微显露出几分魄力来。 “是如此,我原是有一块美玉,此玉只此一块,我欲将此玉赠予我的二妹,然而我的三妹却看中了我这块玉,向我讨要,我若是不将此玉给三妹,是想三妹心里应当对我有了嫌隙,若是给了三妹,只怕要是日后二妹知道此事,又生了误会气了我,这可怎么好?” 这些小事在姐妹之间很是常见,景嬷嬷想了想,然后说道:“此事因由在美玉上面,这块玉若是大小姐要给二妹,就须得安三妹的心,若是要给三妹,就须得让二妹心服。” “正是这么个理,然则说起来倒是容易,这玉便只有一块,我若是两个都不给,只怕两个妹妹都会生了我的气,两人之间也会心生怨怼。” “的确,此举不妥。” “那我到底是给二妹,还是三妹好呢?说起来二妹是姐姐,理当是让着三妹的才是。”伍月如是说道。 “此举也不妥,大小姐,所谓让,从言从襄,便是心甘情愿的不争才叫让,不甘不愿的让,会生出更大的怨气来。” 伍月微微皱眉,“那依嬷嬷的意思,是要如何做才好?” 景嬷嬷不紧不慢地开口:“大小姐,既然两个妹妹都不愿意让,那就算你费尽了心思想要让她们心服,最后都难免要引起不忿的声音,女儿家的心思最是复杂,也最是难猜,那便不要劳这个神,你只管将这块烫手的美玉交出去,其他的一概不管,两个妹妹谁有能耐,便谁拿去。” 伍月眼里微有讶色。 她还以为这位景嬷嬷会劝导那些家和万事兴,教她如何当个明事理的大姐去调理个中矛盾。 “那不就因为我一块玉,惹了两个妹妹生了嫌隙吗?” “大小姐,方才你说了,此玉你欲赠予二妹,三妹却来讨要,明知你要送给二妹却还要向你讨要,那是存了心让你为难的,你又说,若是给了三妹,二妹日后知道要生了误会气你,可那美玉本来就是你的,要赠予谁本来也是你说了算,她还因此误会气你,那便是拎不清了,如此看来,两个妹妹都不是好相与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是以让她们生了嫌隙,也总比两个妹妹都对你生了嫌隙的好。”景嬷嬷沉吟了一下,“奴婢是宫里出来的,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不少,眼下我是大小姐的教养嬷嬷,自当是事事为大小姐考虑为先,说的话不中听,可都是最实际的,莫要存了心思害人,可若是人存了心思不让你好,便也不必太客气。” “嬷嬷说的好。”伍月笑得弯了眼,“可怎么把这块美玉交出去呢,还需有个合适的做法。” “大小姐不嫌弃的话,奴婢可以代劳。”她初来乍到,要让伍月信服,还需是拿点本事来教她开开眼,往后才能震慑住这个丫头片子。 “景嬷嬷,那以后有事,你也会帮我吗?” “那是自然,大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要的就是景嬷嬷这句话! “如此,就多谢嬷嬷了,眼下殊宁就有一事。”随后伍月便将赵群芳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景嬷嬷,这块美玉的事情,就靠你了。” 景嬷嬷看伍月笑得狡黠,心下一顿。 这个小丫头片子,借着美玉的事情把她绕进去了,原来就是为了哄着她说出那句话! 她原想着自己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就算这伍月再是聪明,也还是十二岁,不能折腾出什么事来,一时的看轻,现下竟让她牵着鼻子走了。 伍月自己大言不惭应下这回事,若是求到她面前来,她非要端着姿态好好震震这个大小姐不可,没想到她胆子大到,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景嬷嬷心下百转千回,然而面上很快就反应过了来,未露半分声色地笑道:“大小姐心思玲珑,嬷嬷岂有不应的理。” 只是她虽是应下了,可不要指望她会帮她做什么。 伍月也没指望景嬷嬷能真的一心帮她,她是来当教养嬷嬷的,自当是尽自己的本分,好好教养她,也自当不会在这府上久待,而且经过这一遭,景嬷嬷还会对她多留一个心眼,更别说在这次姐妹的教养之中,给她什么特殊待遇。 第九十二章各有千秋 这么定下来之后,第二天就开始正式地学习了。 教养的点就在明芳院外,特地收拾了一个院地给景嬷嬷教习用,是以每日在尹氏处请安完之后就直接学习。 赵群芳也是一早就过来了,待到向尹氏请完安,一众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教习的院处。 一众小姐之中,就属伍薇最是出挑,翠色纹绣裙衬着薄纱烟花素绫,乌黑的发丝盘了一个百花分肖髻,发上钗了一支金镶宝石蝴蝶簪子,步履款款有素,叫人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她面上带着三分得体的笑意,她见了景嬷嬷,仪态大方地开口:“景嬷嬷。” 但瞧这做派,到底是在尹氏跟前养出来的,端的一点没有庶女的娇柔扭捏。 平常装束的伍月站在伍薇身边,锋芒一下就被盖过了去,景嬷嬷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去看伍月,但见她依稀自得地端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伍薇的锋芒大盛露出任何的不满嫉妒来,不知为何她忽而想起当年的太皇太后来,彼时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宫里初进新人,千娇百媚,太皇太后也是那样端端地坐在那里,无波无澜地看着,眉眼如覆薄光,隐约就露出几分动人的魄力来。 伍筱筱不是一次两次被伍薇抢了风头,脸色一下子就变暗了,她旁边的伍珊珊就沉着多了,但明显一副神游太虚状态之外的模样,看得她更是怒从中来。 赵群芳见伍薇这样耀眼,禁不住努了努嘴,她朝伍月靠近了几分,哼了一声开口:“殊宁姐姐,这景嬷嬷主要就是来教养你的,她却还端着这副做派,无非就是想抢你的风头罢了。” 要是从前,伍月肯定就会被她的三言两语挑起怒气来,禁不住去找伍薇的茬,然而现下伍月只是漠不关心地扫过去一眼,然后说道:“抢便抢吧。” 赵群芳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伍月十分淡定,沉不住气的人明显变成了她,心下一腔的不满也生生压了下去,初来乍到,她也不想在景嬷嬷面前落个不好的印象。 最后来的人是伍玉,她是众人里个子最小的,更显得玲珑可爱,今日里伍玉着了一袭翠蓝色金枝绿叶百花罗裙,轻拢慢捻的云髻里别着一支鎏金珍珠梅花钗,白皙小巧的手腕上隐约能见如水一般翠色的玉镯子,桃腮杏面,更显秀美可人。 伍筱筱的眼里立马迸出两道怒意来。 伍玉从前哪有这样的好衣衫好首饰,不都是尹氏抬举她给她体面吗?再说了,尹氏房里的东西能有哪一件是不好的,就见伍薇现在的装束,从前大半也是尹氏给的。 伍薇看了看光彩照人的伍玉,心里狠狠一痛。 从前尹氏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都给了她,如今尽让伍玉得了好处,但她沉得住气,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显露出来。 赵群芳看得眼睛发红,丞相府里的好东西从来就轮不上她去肖想,她爹到底是个庶子,可偏生定国公府这边一个两个的庶女,过的日子都比她要好,可见嫡女庶女的分别,都端看个人手段而已,能哄得这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开心,那才有好日子过。 若不是有景嬷嬷在这里,伍筱筱早就发作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伍玉,伍玉连忙低下头去。 伍月低头慢悠悠地喝茶,尹氏肯在伍玉身上下功夫,不过就是为了让别人知晓,能跟在她身边,是多大的恩典。 这院里大家神思各异,一一不差地落入了景嬷嬷眼底。 “承蒙老夫人抬举,将各个小姐们送到我跟前来教养着,虽说是给大小姐寻个伴,但教一天也是教,我既是应下了,便也要一视同仁才是,有些话嬷嬷不得不说在前头,嬷嬷知晓小姐们在家都是矜贵娇养着的,我既是教养嬷嬷,便也算小姐们半个先生,小姐们若是有错处,那也是训得罚得,往后还请小姐们担待些。” 虚话说完,她便开始教习。 定国公府是公门爵府,平常的规矩礼数当然不是景嬷嬷教的重点,就算是伍玉这样不受人待见的庶小姐,自小也是有嬷嬷在身旁教养的,再怎么不济,一言一行的规矩总是不会出差错的,不然伍筱筱在这一点咬着她不知道能欺负她多少次了。 所以景嬷嬷的重点教习,还是根据小姐们不同的特点来抓的。 “嬷嬷我方才瞧了瞧,大小姐的礼数姿态,是端得最好最正的,二小姐次之。”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浑厚有力,“当然,这所谓的礼数规矩,不是要小姐们依样画葫芦,一举一动刻意地摆出一个模样来,小姐们的姿态各有千秋,展示出来的风姿自然也就不同,这外头的虚礼做足了去看,还有里头的涵养也要展现出来才是。” 伍珊珊完全就当自己是来陪课的,景嬷嬷说,她听着,但态度就远没有伍筱筱表现得这么积极了,伍筱筱的热心不止在平时对尹氏,现在对着景嬷嬷同样殷勤,不多久就让身旁的丫鬟送上了一杯润喉的金桔茶来,景嬷嬷谢过了,若无其事地继续教习。 伍薇眉眼冷了冷,赵群芳面露不满,伍玉不敢有什么态度。 “二小姐样好,打扮也相宜,既不会太过花枝招展,也不会太过干净朴素,要知道,这大家闺秀,讲究的是大方得体,那么同样大方得体的小姐里头,要出类拔萃,除了样好,这仪容妆扮能否出彩,也是极其重要的。”景嬷嬷平静地道。 伍薇得了景嬷嬷的称赞,背脊挺得更直,头也抬得高了些许,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 眼见第一天伍薇得了赞赏,第二日来学习的小姐们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个地精心打扮了过来,霎时院子里光彩照人,鎏金玉石的耀眼光芒层层叠叠。 杨氏在妆扮上颇有心得,赵群芳得她指点,今日倒是有几分独占鳌头的气势,但伍筱筱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手上那赤金掐丝的手镯,那可是方氏准备给她当嫁妆用的,气派得不行。 伍玉今日又换了一套新衫,用了新的首饰头面,依旧十分娇丽,赵群芳上下打量了许久,看着伍玉耳朵的珍珠坠子微呆。 这对珍珠坠子典雅雍贵,跟她今日这身行头更是搭配一些,她想了想,对伍玉说道:“凝心妹妹,你发髻上的头花倒是别致,但是跟这珍珠坠子倒是不太搭配,我那头有双芙蓉晶坠子,瞧起来倒是更搭一些。” 正常小姐们出门,都要预备几套衣衫和首饰,以便更换,她说完,叫婢女去她带来的首饰盒子里取那对耳坠来。 伍玉对赵群芳的示好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谢过了赵群芳的好意,却没想到赵群芳差人拿了那芙蓉晶坠来换下了她的珍珠耳坠之后,开口说道:“你这双珍珠耳坠倒是挺配我这身妆扮,能让我试一试么?” 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赵群芳都大大方方地给她戴那双芙蓉晶坠了。 伍筱筱嘴角轻勾,她可乐意看伍玉被赵群芳坑。 伍月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打扮得最中规中矩,便是那种宴会里最得体大方,足够华贵,可见精心,但也绝对不会出彩的那种,大家乐得伍月不要来抢风头,淡笑着假意奉承了两句。 第九十三章耳坠风波 景嬷嬷今日来教习,见各位小姐们刻意妆扮,心下也明白这是互相在攀比着。 她开口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今日各位小姐们各有千秋,倒分不出谁高谁低来,大小姐高雅,大小姐高雅,三小姐娇俏,四小姐可人,五小姐嫣然,群芳小姐窈窕,扬长避短,寻着自己相宜的点,再以修饰打扮,自有一番风味,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你今日美,明日就会有人比你更美,只要是看谁心思巧妙,谁便更胜一筹,所以嬷嬷更希望往后能看到各位小姐们的玲珑心思。” 景嬷嬷停了一下,慢慢道来:“看如下京城,皆是负有才名之女,好比建德侯府家的嫡小姐,宋思佳,蕙质兰心,才学绝绝,已故的宋皇后是她的姑母,那风姿自然不用多说。再者是丞相府家的小姐,赵碧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动人,便是说句风华绝代也是不为过的。”景嬷嬷说到赵碧瑶的时候,赵群芳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霎时有些坐立不安。 同样都是丞相府的小姐,赵碧瑶是惊为天人,她却是被比到尘埃里去了。 有羞愧,更多的是气愤。 “兵部侍郎家的齐小姐,写得一手好字,吏部尚书家的田小姐,画功了得,刑部尚书家的叶小姐,刺绣一绝,当然,这些贵女小姐们大多皆是中上之姿,但能在京城享有盛名得一席之地,可见不是单单容貌就可以的。” 景嬷嬷说的这些小姐,伍月只见过丞相府的赵碧瑶,其他的只是略有耳闻。 这位赵碧瑶的确如景嬷嬷所说,是个容华灼盛的女子,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她是赵将行的嫡妹,对于赵将行所做的那些事情,她或多或少是知晓的,但态度并不明朗,上辈子太子和三皇子之争中,三皇子落败,丞相府变得很被动,这位名动京城的赵小姐,最后下场也并不好。 景嬷嬷说这些话,也是在告诉大家,在她面前打扮得再好都是没用的,要在她面前出彩,那便是要拿出真本事来。 学习过后,便到了离府的时间。 伍玉将那芙蓉晶坠取下,着婢女送还去给赵群芳,赵群芳收回了那对芙蓉晶坠,却一点没有要归还珍珠耳坠的意思,她心想着应是赵群芳忘了,没想到第二日又见赵群芳继续戴着那对珍珠耳坠,过了几日,见赵群芳还没有归还的意思,她只能开口去问了。 且不说若是赵群芳拿着她那对芙蓉晶坠来跟她换,就是她有些不甘愿,那也就算了,偏偏赵群芳若无其事地收下了芙蓉晶坠回去,又不打算把珍珠耳坠还她,那就是要生生地霸走了,欺她绵软,不好回去讨要罢了。 “群芳姐姐,那对珍珠耳坠明日你方便带来吗,我正好明日想戴来着。”伍玉见着了赵群芳,甜笑着开口道。 赵群芳原以为伍玉是不会也不好意思来讨要的,却没想到她居然厚着脸皮来了,当下面上就有些不快:“你说那珍珠耳坠啊,我也不知道婢女收在何处了,过几日我让婢女寻寻,寻到了再给你送回去吧。” 这几日就不知道是几日了。 伍玉一时怔怔,“我记得昨日才见你戴着……” 赵群芳暗了脸色,“我不是说让婢女回去寻了,寻到给你送回去吗?你怎的这般着急,难道我是要贪了你的珍珠耳坠子不还你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群芳冷哼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借了你一对珍珠耳坠子么,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地来讨要吗?若是我殊宁姐姐,还说借呢,早就送给我了,到底是个姨娘生的,这样没眼色。” 伍玉脸上白了白,咬着唇没再说话,走到一旁去了。 伍筱筱看伍玉吃瘪,笑得开怀,“四妹,不过就是一对耳坠子,别太在意了。” 赵群芳得意地看了一眼伍筱筱,“别说是借我,就是送我也是应该的,不想想你们是怎么有机会到景嬷嬷跟前来学习的,还不都是托我的福气。” 伍筱筱可听不得赵群芳这样趾高气昂的,对着伍珊珊阴阳怪气地问道:“珊珊,这里是我们国公府吧,教养嬷嬷不是大伯母请来的吗?” 伍珊珊看伍筱筱又要跟赵群芳闹起来,眼带着急。 伍筱筱自顾自地说下去,“刚刚听赵小姐那么一说,我还以为我们在丞相府,过府的是我们呢。” 赵群芳被她这么一堵,一下子就怒了,“好好说话,四小姐,我可是过府来陪殊宁姐姐学习的,是来帮衬她的,你这个模样,是对客人有的样子吗,再这样不知规矩礼数,等我告到景嬷嬷面前去,看你怎么好?” 伍筱筱气白了一张脸,竟是反驳不出来。 等到景嬷嬷来上课之时,大家面色如常,又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仿佛早上里的那些矛盾没有发生过一样。 伍玉算是进步得最快的一个,景嬷嬷提点之后的她,总算不拘着扭着放不开了,加上小姑娘总是笑脸迎人,甜甜软软的,总是要讨人喜欢一些,伍筱筱对着景嬷嬷献了不少的殷勤,结果都换不来景嬷嬷的另眼相看,在心里对伍玉更是恨多了几分,伍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见伍玉一次又一次抢她的风头,也越发沉不住气了。 但凡教习的日子都是枯燥无味且漫长的,尤其是有些错处被景嬷嬷挑了出来,那便就是要一遍一遍地从头学起的。 然则日子一天天过去,景嬷嬷看着表面上大家和睦热络,暗地里却是互相较劲着,几个小姐的性子也大概摸了个底。 但她想到伍月也不由得心惊,这位大小姐看似漫不经心的,然而这些天来,景嬷嬷教的说的,她听的都听了,竟也没让她挑到半分的错来。 她永远不会是最出挑的那个,也不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明明这次的学习主要教养的是她,然而大家在这段日子里,早已经把她这个正主的存在默默地忘记了,几次的矛盾里,她都是置身事外的,她就像蛰伏在角落里的黄雀,静静地看着螳螂捕蝉。 第九十四章嬷嬷教导 一段日子过后,眼见着小姐们个个容光焕发,更添艳色,方氏笑得合不拢嘴,伍珊珊这样温吞的人,也多了几分生气,伍筱筱性子也收敛了不少,知道在仪容姿态上下功夫了,变化最多是伍玉,尹氏是最为满意的,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庶女接连都是争气的,怎么能不满意。 唯一不满的可能就是杨氏和赵群芳了,赵群芳仗着自己是来陪伍月学习的,宛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加学不好了,杨氏认为赵群芳不学好,肯定就是受了景嬷嬷的冷落,对景嬷嬷也生了几分不满来。 杨氏于是寻了个时间上门来拜访了,说是来拜访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想着赵群芳被冷待,来找景嬷嬷要说法的。 一早上等到众人请完安准备去景嬷嬷那处学习的时候,杨氏向尹氏提议道:“这景嬷嬷倒是个有能耐的,我今下瞧着府上的小姐们,进步良多,个个脱胎换骨似的,真是开了眼,老夫人,我也很好奇这景嬷嬷是用的什么法子教的,不如去看一看罢?” 杨氏不愧是个京城的贵人圈子里时常游走的人,一张嘴能说会道,很快就将尹氏哄去了,方氏眼见着,心道这杨氏是要去找景嬷嬷麻烦了,心下一转,连忙也跟上去。 景嬷嬷在给小姐们上课的时候,尹氏带着方氏和杨氏就来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备了座,景嬷嬷走过来见了礼,做足了礼数,不紧不慢地又回去教习了。 赵群芳因着有几个不周到的地方,又被景嬷嬷敲打了一番,杨氏看得心火正旺,其实其他的小姐也有被景嬷嬷教训的,只是杨氏自动忽略了去,又因为自家母亲来了,赵群芳想着景嬷嬷应该会对她格外客气,自然学得有些不太认真,才接连被抓了错处。 等到景嬷嬷下次提问之时,伍玉和她都回答正确,然而伍玉得了夸赞,而她却没有的时候,赵群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嬷嬷,你总不能这样厚此薄彼?” 景嬷嬷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平和地道:“群芳小姐说说,嬷嬷我如何厚此薄彼了?” “方才我和四小姐都回答对了,可嬷嬷不是只夸了她吗?为何我对的时候,嬷嬷视而不见,而我做错的时候,嬷嬷却要特别计较呢?难不成嬷嬷觉得我不是府上的小姐,就要刻意地冷落我吗?”赵群芳略有忿忿,许是觉得自己母亲在场,腰杆挺得特别直。 景嬷嬷眉眼里多了几丝锐色,“四小姐几次都是对的,而你只有一次对了,别人只有一次错了,你却接连不断地犯错了……”她笑了笑,“嬷嬷想不出是哪里冷落你了,小姐们在这里学习,嬷嬷教的是一样的东西,说的是一样的话……” “我本来就是为了殊宁姐姐才过府的,原本就不是这府上的小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原是如此。”景嬷嬷似乎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群芳眉眼多了几分得意。 “原来群芳小姐不是觉得嬷嬷冷落你了,而是觉得嬷嬷没有特别关照你吧?” 赵群芳被景嬷嬷这么一挑白,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答:“嬷嬷,你是教养嬷嬷,我来问问你,过门即是客,这个理总不是错的吧,何谓客人,讲的就是个客字,客气是最基本的吧,那关照一些不也是应该的吗?” “自然是应当的。”景嬷嬷应道。 赵群芳闻言挑眉笑了笑。 “可群芳小姐过府来,主要是来陪着大小姐学习的,还是来做客人的?” “那不是一样吗?我既是来学习,也是客人啊。” “自然是不同的,学习是主,客人是次,学习为先,客人为后,你以客人身份自居,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景嬷嬷笑了笑,“再者,这府上待群芳小姐面面周到,未曾有半分怠慢,下人们更是比对自家小姐都要上心些许,这难道不是已经额外关照了吗?你也会说嬷嬷我是个教养嬷嬷,那么正经教养小姐才是我的本分,你口口声声是来陪着大小姐,帮衬着大小姐的,然而到我跟前来学习,却还要端着个客人的架子,这些日子里来你不但没有帮衬大小姐,反而是端着姿态,处处挑头,可有半分念着这会影响到大小姐,你全想着自己罢了。” 赵群芳被景嬷嬷这么一说,心下不甘,又不能顶回嘴去,只能求助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杨氏见状,终于开口同景嬷嬷说话:“嬷嬷辛苦了,我瞧着嬷嬷教养小姐们真是用心的,群芳不懂事,说话冒犯了,嬷嬷你也别跟她计较,我家群芳原是到这府上来做客的,同府上的小姐自有些不同,因着怕是大小姐惹了嬷嬷不快,便巴巴地跑来帮衬着的,都是一片好意,十根手指头都有长有短,个人学习造化也各不相同,既是群芳有些许对不住的,景嬷嬷也该担待些才是。” 景嬷嬷站得笔直,面上带着三分笑意。 “赵夫人,嬷嬷我是宫里出来的,宫里规矩最是繁琐,也最是森严,我从前啊,一举一动都要掂量着小心翼翼地来做,是以嬷嬷我事事较真,生怕是有一星半点做了不好……”她叹了口气,笑了笑:“说起来嬷嬷我倒记得,有一回因着生了病,结果当值的时候便出了差错,结果落下了好几个板子,说实话怎么能不委屈呢,这要病起来,难道还能由着我说不病就能不病的,可不管是什么缘由,规矩立在那里,情理之外我是病着才出了差错,但规矩之内,我的确是犯了错,那就是该罚的,若是因着情理,罔顾了这规矩,那定然就要乱了套,赵夫人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杨氏心下咬了咬牙。 这景嬷嬷三言两语,是在说她没规矩了。 “嬷嬷这话说的是,这偌大一个家里,规矩是最不能坏的。”杨氏还是客客气气的,“群芳平日里在家也让我娇惯坏了,当初原想着也是趁机会能到嬷嬷跟前好好地学习,平日里我也时常教着她,若是平日里惹了景嬷嬷生气,那定然也是她自个不对,这孩子年纪小,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也是有的,她哪里知道什么主次本末,所以才需要嬷嬷费心,同她好好解释,不然她自个想不明白,偷偷地难受去了,你说是不是?” 第九十五章矛盾将起 景嬷嬷哪里听不出来杨氏是个拐着弯指责她没有尽责教导,她淡定地笑着接下话:“赵夫人既是知错,便已经是很难得了。你既是想让群芳来我跟前学习,就是信任嬷嬷我,嬷嬷心里感激,又是惶恐,生怕辜负了这份信任,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端着教养嬷嬷的架子,我也同你说几句话。” 赵夫人扯着帕子,却还是扯出笑来,“嬷嬷请讲。” “群芳是小,然则却不是最小,后面还有四小姐,五小姐,若是她一时钻了牛角尖去,赵夫人便第一时间该好好疏导了才是,一味跟着着急,这才生了误会不是?嬷嬷能教着她也不过是一阵子的时间,说到底,最该教导好她的,当是自己的母亲,再者,原本这外府的姑娘跟着闺中往来的小姐一块教养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我是这定国公府的教养嬷嬷,当是以府上的小姐为重的,可嬷嬷我不愿轻待了群芳,是以一视同仁才这般严厉,赵夫人口口声声你们是客人,我若是有不妥当的,主人家自然会说,可如今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倒是赵夫人来加以置喙,莫不是越俎代庖了,又何曾是一个客人的样子,为人父母的也需时时谨记,这一言一行子女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是自己本身就失了体统,又如何教导好子女?” 尹氏原本因着伍玉就对景嬷嬷很满意,况且景嬷嬷这话也是提醒了她,这教养嬷嬷是她府上请的,杨氏在她面前对景嬷嬷指指点点,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口口声声自己是客,然而却没有一个做客的样子。 那边还有一大班小姐在看着呢,就这样直板板地教训了杨氏一顿,方氏心下直呼大快人心。 杨氏脸上又青又白的,死死地咬着牙,却还要扯出笑来应道:“谢嬷嬷教导。” 这老奴婢,这些话就是暗示她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就是个教养嬷嬷,给她脸面,就蹬鼻子上脸了。 景嬷嬷却是忽然对着各位小姐们出了声:“嬷嬷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若是小姐对嬷嬷我有哪里不满的,只管说了就是,莫要藏在心里,回头编排嬷嬷我,如此一来生了嫌隙,如何能正经学习?你我开诚布公,坦坦荡荡,反倒痛快,做人也正是这么个理,嬷嬷一开始就说了,明面上的虚礼固然要做足,可内里的涵养才是最重要的,在心里弯弯绕绕地算计这么多,何必呢,你累,嬷嬷也累,如何能正经学习。” 大家看着景嬷嬷下了杨氏的脸,心里正是百转千回,更是不敢在此刻多说什么了。 景嬷嬷见众人不说话,继续开口:“群芳小姐,眼下你母亲和老夫人都在,若是还有委屈,也只管说吧。” 赵群芳哪里还敢说自己委屈,眼睛红红地摇了摇头:“嬷嬷教训的是,群芳没有委屈。” 她虽是这样说,可那模样已经是无限委屈的模样。 景嬷嬷心下冷笑,“没委屈那最好,若是有委屈,你就是念着同大小姐的这点情分,也不能自己钻了牛角尖去,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是定国公府欠了你的。”她言语之间带了几分不怒自威,听得赵群芳心下砰砰作响。 景嬷嬷说完了,转头看着尹氏:“老夫人,嬷嬷在你面前失言了,还望老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尹氏当然看得出谁是谁非,尤其是景嬷嬷对着她恭敬有礼的态度,更让她添上几分好感,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平日里因着沈氏的这层关系,对杨氏真的是太客气了些,以至于让杨氏对定国公府的事情都开始指手画脚了起来。 “嬷嬷今日说的都没错,不必介怀。”尹氏说完,凉凉地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心下咯噔一跳,低下头去不作声。 “大小姐,嬷嬷有几句话也要跟你说。”景嬷嬷忽然对伍月道。 伍月被景嬷嬷点了名,大家都望了过去,尤其是伍筱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很显然的,景嬷嬷刚刚才教训完杨氏和赵群芳,肯定是要再拿伍月来立下威了。 伍月笑了笑,出来对景嬷嬷福了福身,“嬷嬷有话请讲,殊宁听着。” “大小姐,嬷嬷听闻你和群芳小姐的情分是自小就有的,这群芳小姐原是为了你才过府来的,原是一件好事,你从前性子是有些跳脱,身边有人帮衬着也再好不过,可这帮衬,也是相互的,不能只能由着别人一味帮衬你,看着闺中姐妹做得有何不妥当的,不能怕伤了姐妹的情分就忍着不说不做,你任由放纵并非是帮她,更是害她。” 景嬷嬷声音轻轻,却带着十足的分量:“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除了自家的亲亲姐妹,适当地结交闺中密友也是应该,是以结交什么人,如何结交,这内里头的学问也是大着,互相帮衬着同心向上固然不假,说到底,还是要用心。” 杨氏听得怒火中烧,捏着帕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伍月眼带笑意,对着景嬷嬷点了点头,“嬷嬷肺腑之言,殊宁记下了。” 景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伍月是听懂她的话了。 原先以为这伍月和赵群芳真是十分亲密的闺中好友,如下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该说的说完了,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景嬷嬷看着众人,缓缓道:“我方才同你们大姐说的这些,也是在同小姐们说,望小姐们记着了。” 等到教习完毕,伍月特地留了下来,向景嬷嬷道谢。 “嬷嬷今日的话里明着是在训责我,其实是在为殊宁好,殊宁怎会不懂嬷嬷的苦心呢?”尤其是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让她擦亮着眼睛看人交往。 景嬷嬷的眼神锐利,不会看不出她如今无心和赵群芳深交,只是端着个样子,今日一训,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疏远赵群芳,毕竟被赵群芳所累,惹来教养嬷嬷的训斥,她会生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管大小姐从前如何作为,我只相信眼下我看到的大小姐,郡主让我来教养大小姐,这是我的本分。” 不谦让,也不托大。 伍月对景嬷嬷真是越来越欣赏了。 这事过后,赵群芳果然就收敛了不少。 杨氏自打此事过后,因着尹氏对她生了嫌隙,也不主动地上门招嫌,她到底是个会交际游走的,知道拿捏方寸,眼下巴巴地往定国公府上凑,不是平添人厌烦吗,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景嬷嬷的考试。 按照当初说好的规矩来,便是要景嬷嬷从众人之中挑选一个人出来。 至于如何挑选,景嬷嬷自然定好了规矩。 是以做个考试,考考这些天来小姐们的学习成果,当然拔得头筹的那个,自然就可以留下同伍月一同教养,赵群芳对伍月倒是殷勤,但因着上次的事,伍月明显对她态度冷淡,她自知是因为她连累伍月被景嬷嬷责骂了,教伍月气了她,只能回去同杨氏说了这个事。 杨氏知晓后也是心焦得不行,那天景嬷嬷训斥伍月,其实都是在怂恿伍月远离赵群芳,看来伍月把话听了进去,真是要疏远她女儿了,这下想要借着伍月去景嬷嬷面上说点好话,也是指望不上了。 大家在考试里的前几天,各种暗地里的争斗也是越来越厉害了,赵群芳为了获得景嬷嬷的谅解,每日教习完毕,还要亲自去景嬷嬷的院子里不耻下问一番,直把伍筱筱看得牙齿发酸,伍薇就是不用怎么做,她本身也是受景嬷嬷赞赏最多的,但明显不及伍玉的风头旺,就连尹氏,也不断地给伍玉赏赐,大家明面上都没表现出来不满,但心里却是深深地埋下了嫉恨。 考试的前几天,景嬷嬷下了课,被尹氏请去院子里坐了一趟,方氏有样学样,也将景嬷嬷请去了一趟,赵群芳不是府上的人,杨氏自然想请也请不动,结果赵群芳自己偷偷地给景嬷嬷送了两回礼。 这可算是踩了景嬷嬷的雷,直接就将赵群芳赶出了院子,这事在景嬷嬷院子里发生了,原是压得紧紧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传开了来。 第九十六章是非黑白 这日里赵群芳才挑开帘子走进去,远远就听见伍筱筱幸灾乐祸拉着伍珊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要是她啊,早就寻个井,一下跳死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她被景嬷嬷赶出来已是屈辱,加上连日来又是不停地放低姿态,乍一听见伍筱筱这么一说,一下就冲过去,一把扫落伍筱筱手上的茶盏,瞪大眼睛质问道:“你说够了没有?” 伍筱筱对赵群芳原就有不满,被她这么一冲撞,一下也恼了,“不够,我说不够怎么了,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能怎么办?” 伍珊珊急了,连忙站起来解释:“赵小姐,你误会了,方才我们并非在说你,我们说的是成安候府家的卫盈盈卫小姐。” 成安候府嫡女卫盈盈,被人发现人苟且私通,早已经是不清不白的,这事都传开了。 伍筱筱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一样:“你同她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她自己心里有鬼,听什么都觉得我们在说她,也是个没脸没皮的。” “你说谁没脸没皮?”赵群芳这下算是彻底怒了,挥着手就要打她,伍筱筱却是朝她重重一推,赵群芳蓦地失重,顿时就撞到了正要进屋子的伍薇,伍薇被突如其来地这么一撞,头上磕到了门角,蓦地就起了一个大包,痛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伍玉在屋里见状,也被吓得不轻,等反应过来之后,她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去,她原是害怕被殃及,赵群芳却以为她要跑出去告状,当下急急地吼道:“快拦住她,她要去告状。” 伍筱筱也是怕的,连忙就让人身边的丫鬟去抓伍玉。 伍玉大惊失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挣脱丫鬟们抓住她的手,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她越想越是不安,急忙着了天晴去伍月的朝宁阁报信。 若是小姐们之间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可这次受伤了,动了手,那就不一样了。 伍薇正在屋子里被大夫看过,确定了并无大碍,只是些许的皮外伤,景嬷嬷早已经让人把尹氏,方氏和杨氏都请了过来,就连顾欣兰也来了。 伍月也姗姗来迟。 这次的事情里牵扯了几个小姐,唯独伍月今早上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衣衫,折返回去换衣衫,所以来得晚了,并不在场。 这事说巧也是巧,但景嬷嬷却不这么想。 几个小姐们之间互相有矛盾她心里是知道的,但每一次伍月怎么都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是本事。 见着了尹氏,伍薇眼角含泪,似有无尽的委屈,她是真的委屈,尹氏不待见她,赵淑巧不在身边,伍玉现在处处压她一头,今日的事情她不在其中,还无辜受了伤,怎么能不委屈,所以现在掉下的眼泪,有几分也是真心的。 尹氏对伍薇心里再有埋怨,但见伍薇额上的那个伤,不免还是心疼,更生了几分怒气,语气也冷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见赵群芳怯怯不安,知道这事里肯定也干系到了她,心下也有些着急。 “老夫人莫气,几个小姐是我教养着的,今日里出了事,我责任是最大的,二小姐伤了之后,也赶忙请了大夫来看,这里头牵扯到了几位小姐,是以请了老夫人众人,也好当着面来理一理是非分明,再由老夫人定夺。”景嬷嬷连忙低头歉道。 尹氏叹了口气,“景嬷嬷莫要自责,当时你也并不在屋里头,小姐们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有想到的。” “小姐们受我教养,平日里拌嘴吵闹是有的,怪我不曾重视,以致于今日动了手,老夫人,这责任如何算都是在我,若老夫人还愿意给我机会,便让我来处理这个事。” 尹氏也是糟心得不行,“不曾听过哪家有小姐吵吵闹闹到动手伤了人的,真是作孽啊,嬷嬷你只管问个分明,若是我们府上的,便是直接送去庄子上修身养性也是不为过的。” 这话一出,伍筱筱的脸就白了。 方氏一直在看着伍筱筱和伍珊珊,见状一颗心都凉了大半。 景嬷嬷得了尹氏许可,这才走到伍薇面前,慢慢问道:“二小姐,你是这伤着的,就由你先说起,这到底是如何伤的。” 伍薇拿着帕子拭干了眼泪,顺了口气,屋里忽地就安静了下来,纷纷等着她开口,她终于出了声,却是说道:“景嬷嬷,这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大家听完,心里不由得都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伍薇当然不笨,她能把赵群芳和伍筱筱供出来吗,且不说杨氏是她的亲舅母,以后还要依仗着,就说那方氏,还不得把她撕了不成。 景嬷嬷笑了笑,“嬷嬷常说,二小姐是个聪明的,今日一遭,却不这么觉得,明面上你这么说是为了维护姐妹,不伤了和气,本该是好事,可实际却是在纵容包庇着恶行,瞒骗着我们一干人等。” 伍薇忍着泪,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嬷嬷,并非我要瞒骗,只是祖母方才说了,若是查出来,就要将那人送去庄子上,我不忍姐妹受苦,也不忍祖母糟心,传出去,对府上的声名也是不好,既如此,伤了我也就认了。” 她这话说得真是恰到好处,加上眼角那几滴强忍着的眼泪,真真是委屈又深明大义,看得尹氏有些动容。 “二小姐,你的心意是好的,然而做错了事,理当就是该罚的,若从你这处就乱了这么个理,往后还真不知道要再生出如何的祸事来。”景嬷嬷又出声。 伍薇咬了咬唇,“嬷嬷,其实四妹也不是故意的……” 四妹。 伍玉! 所有人的目光都蓦地聚在了她的身上,伍玉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伍薇:“二姐,根本不关我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 伍薇心下一片冷然,若她自己安安分分地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日子也就罢了,偏生要出来争不属于她的东西,还妄想在景嬷嬷面前得脸,三番几次压她的风头,如下寻了机会,定是要她不得翻身。 既能保全了赵群芳,又不得罪二房那边,出了这档事,尹氏肯定也会对她寒了心,由她来当替罪羔羊,再合适不过了。 顾欣兰也是一脸的惊慌,忽地就跪在了地上:“景嬷嬷,你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我们四小姐的性子最是绵软平和,从不与人冲突,更别提对二小姐动手了,那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啊。” “兰姨娘,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难不成我还要自个在头上撞个包冤枉四妹不成,一个不好,这可就是要破相的。”伍薇反驳道。 顾欣兰为了女儿,这会也不怯懦了,“二小姐,妾没说是你自己撞的,只是当时屋里这样多人,难保四小姐是代人受过了。” 赵群芳这时候连忙出来开口了,“这里有你一个姨娘说话的份吗?还知不知道规矩了?当时我们都在屋里头,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二小姐就是四小姐推的。” 伍筱筱也跟着出声:“四妹妹也是不小心,珊珊,你说是吧?” 伍珊珊都已经有些被吓呆了,竟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尹氏的脸冷如冰霜,看向伍玉的眼神,十分摄人。 杨氏和方氏互看一眼,这两人莫名地统一战线,只怕这事跟她们是逃不了干系了,但眼下伍薇都将责任推到伍玉身上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伍月在一旁不做声,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第九十七章谁是冤枉 伍玉瞪大了眼睛,听着赵群芳和伍筱筱颠倒黑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一张脸又白又青,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明明就是赵小姐和三姐姐起了争执,闹腾起来,不小心将进门的二姐姐推了,我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坐着,是以出了事,生怕受了累才先跑了去,怎么可能是我推的二姐姐,我与二姐姐素来无仇,又为什么要推她?” 到底在景嬷嬷面前教养了多日,不再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她转头看着景嬷嬷道:“景嬷嬷,二姐姐说是我推的,可我从头到尾都没靠近过她,这事仔细盘问下去,定经不起推敲,屋子里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在,随便地找一个人来问问清楚,就可知道我有没有推二姐姐了。” 伍薇苦口婆心地劝道:“四妹妹,你只是不小心才推了我,如果你承认了,我帮你向祖母求求情,祖母肯定不会将你送去庄子上的,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下二姐也无大碍,你也是无心,为何要死不承认呢?” “我没有做过,我没有推你,二姐,是你在冤枉我,我为什么要承认?”伍玉已经气红了脸。 景嬷嬷冷冷喝道:“好了,莫再争了,喊丫鬟婆子们来问问,就知事情如何了。” 伍月看了看众人,听到景嬷嬷要找丫鬟婆子来作证的时候,伍薇和赵群芳,伍筱筱一点紧张之色都没有,想来方才是借着伍玉离开的当,估计三人都已经谋算好了,这一遭,伍玉肯定就要遭殃了。 “景嬷嬷。”伍月这时候出声了,“这事殊宁原不在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觉得若是要叫丫鬟婆子来盘问,不如一个个分开,带到屋里,同时盘问,如此更加妥当一些。” 发生的时间这样短,就是吩咐好了丫鬟婆子们统一了口径,细节上也禁不起细问,要教这些丫鬟婆子们分开了,若是真的伍玉推了伍薇,大家看到的肯定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伍玉推的,只要抓住几个点来逐个击破,那就能真相大白了。 景嬷嬷看着伍月,眼里带了几分笑意,“大小姐思虑周全,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伍薇没有想到伍月居然会跳出来帮伍玉,尤其是要将丫鬟婆子们都一一分开盘问,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赵群芳和伍筱筱更是惊慌。 伍月这时候拉着景嬷嬷,悄悄地同景嬷嬷说了一句话,大家看着,心里忐忑不已,倒是伍玉镇定了许多。 景嬷嬷听完,看着伍月的眼神也带了一丝讶意。 很快,那些丫鬟婆子们都被分开带下去一一盘问了,屋里众人都是忐忑不安,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才看见景嬷嬷回了屋里来。 景嬷嬷走到了尹氏身边,悄悄对尹氏说了几句话,尹氏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了屋里的人一圈,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的未知是最心焦的。 杨氏端着杯子,又放下,反反复复,方氏捏着帕子,掂了掂额上的细汗。 景嬷嬷看着众人,随后开口:“丫鬟婆子们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是煞有其事,还是代人受过,各位小姐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我知晓小姐们脸皮薄,又是身份尊贵的小姐,到底想留几分体面给你们,一会嬷嬷进去里间,还请小姐们一个个进来一趟,嬷嬷有几句话也想跟小姐们私底下说,当然,大小姐并不在此事之中,二小姐又带着伤,她们二人就不必来了。” 大家见景嬷嬷又是如此作为,心下大有疑惑,也不知道在那丫鬟婆子处问出什么来了,心下都是七上八下的。 话说完,景嬷嬷就走进了里间去。 最先进去的当然就是伍筱筱,她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也理应她先进去,她定了定神,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景嬷嬷正坐在屋里,笑意吟吟地看她。 “三小姐,你可知错了?” 伍筱筱心里正是惊慌忐忑,听见景嬷嬷这么一问,差点脚下就没一软,但她还没完全乱了心神,强撑着笑脸问道:“请问嬷嬷,我何错之有?” 景嬷嬷也十分从容,“那嬷嬷没有要说的了,三小姐出去吧。” 伍筱筱沉思了半饷,欲语还休,她本来以为景嬷嬷要好好敲打她一番,再慢慢引诱她自己认错,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一下子也有点拿捏不准。 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事情败露了去,但万一是景嬷嬷在诓她呢,她现在还是不能自乱阵脚,天塌下来还有她母亲在,再不济,也总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接着进来的是伍玉,她的情绪早已经平复了下来,进来见了景嬷嬷,还十分礼貌地唤了一声:“嬷嬷。” 景嬷嬷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也是笑道:“四小姐定是觉得委屈了罢。” 伍玉听着这句,眼泪就掉出来了,“嬷嬷明察,二姐根本就不是我推的,我是被冤枉的。” 景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四小姐,你不冤枉。” 伍玉不明所以,声音蓦地就慌了几分,“嬷嬷,是那丫鬟婆子也说是我推的吗?方才我一时慌了就走了,她们若是串通起来,那也是有可能的呀……” “嬷嬷说你不冤枉,并非是说二小姐这事,四小姐不必着急。”她面容平静,“四小姐你是个悟性高的,嬷嬷我自然很是喜欢,只是心思有些太重了,当然,要在这深宅大院里生存下去,没有几分心思,你也爬不到这个位置上来,所以这心思是该有,但也不该是害人的心思。” “嬷嬷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懂。” 景嬷嬷又是笑,“那嬷嬷便好好说道说道,说到四小姐懂了。你看着本是最绵软无辜的,说你去算计人,只怕是别人也不信你能有这样的胆子,但这恰恰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嬷嬷看的人多了,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你,这赵小姐到我院子里头送礼的事情,嬷嬷我压得紧了,是如何透出去的,不必嬷嬷我明说了吧。” 伍玉脸白了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就能说是我……” “四小姐莫要以为嬷嬷我是老糊涂了,能在这府里走到这步的,这么多年来,你没有一两个眼线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嬷嬷我大意了,竟没想到屋子里竟有一个是四小姐的眼线,这事,只怕是大小姐也不知道吧。” “嬷嬷要告诉大姐?”伍玉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既然选择了私底下跟你说这个,便是想让这事烂在你我的肚子里,那赵小姐不是个良善的,她如何欺你我也不是不知,你算计她也无可厚非,她自己不得好,做了惹人笑话的事情出来,也是因,你今日说你一时慌,生怕受累便跑了,这原也不算是什么大错,若是你去向老夫人告了状,就会惹得大家对你怀恨在心,但若你不告,你又生怕出了大事,是以你便让丫鬟去通知了大小姐,好拉她一块下水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在她后头,矛头也不易指向你来,只是你没想到,这二小姐会一口咬定是你推了她。” 伍玉缓缓吸了口气,“嬷嬷你也看见了我今日的境地,若是我不想法子自保,只怕不知道要死不知道多少次了,我说十句话都比不上大姐一句话,我也不想连累大姐,可我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景嬷嬷笑了,“谁都不容易,谁都没有法子,那便能理直气壮地倚仗别人的庇护了吗?”她似是十分慈爱地又开口:“瞧着教养了你这么多日的情分上,嬷嬷也跟你说句贴心的话,你又想要爬上来,又不想冒一丁点儿险,想着靠人庇护着你,好处尽是你受了,出了事要别人扛,哪有这样好的事,我瞧着大小姐还是想帮你的,嬷嬷提点你几句,莫要将别人的真心都一点点作没了,有牙还牙,有眼还眼,却要记着,投你桃李,报之琼浆,方才是对的。” “嬷嬷到底是大姐的嬷嬷,说的话是为我好,其实都是在为大姐着想,今日嬷嬷说的,凝心都记下了,还是谢谢嬷嬷。” 景嬷嬷被伍玉这话说的愣了一下。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下意识地将自己当做伍月的人了,不由自主地为伍月着想起来。 第九十八章事情结果 伍玉在屋里逗留了最久,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她,巴不得从她身上多看出两个洞来。 接下来就该伍珊珊进去了,她在大家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走进了里间。 府中唯一与世无争的,就是伍珊珊了。 她是嫡出的,院里也没有什么姨娘庶女,是以简单的多,方氏又是爱护儿女的,上头又有个伍筱筱顶着,性子很是纯良,是个明辨是非的主,只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她年纪尚小,逼着她大义灭亲地指责自己的亲人,也的确是太过勉强。 “嬷嬷知晓此事与你无干,也不想叫你难做,你若是有话对嬷嬷说,就说,若是没有,嬷嬷也不勉强。”景嬷嬷如是道。 伍珊珊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期望地看着景嬷嬷,“嬷嬷,不管此事结果如何,还望嬷嬷同祖母求个情,从轻处理才是。” 景嬷嬷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伍筱筱看见伍珊珊出来,连忙问道:“嬷嬷同你说了什么?” 伍珊珊摇了摇头,低声道:“什么也没说。” 伍筱筱知道伍珊珊是不会撒谎的,想到自己刚才进去,景嬷嬷也是什么都没说,就更加不安起来,这景嬷嬷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 终于轮到赵群芳进去了。 她是最后一个,按道理她是客人,也理应是最后一个,但这漫长的等待的确消磨了她的理智,所以她进去的时候虽然是故作镇定,但那交缠在宽袖之下紧握着的手,已然泄露了她的情绪。 等到见了景嬷嬷,赵群芳的神色已然是有几分慌乱了。 “赵小姐,你可知错?”景嬷嬷问的,是同伍筱筱一样的。 赵群芳第一时间就是伍筱筱在背后编排了她,她于是反问道:“嬷嬷,是不是四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景嬷嬷顿了片刻,“嬷嬷听她所言,她倒是说自己没有错的。”话要怎么说,内里的门道很深,伍筱筱的确没有认错,可她这么一说,便让赵群芳以为是伍筱筱推卸责任了,以为她在景嬷嬷面前说了什么。 本身赵群芳就不信任伍筱筱,觉得她会出卖她,所以冷笑了两声说道:“嬷嬷,她当然说自己没有错,这事端本来就是她先挑的,怎好意思说她没有错?” 景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她可没说是她挑的事。” 这话不假,伍筱筱什么也没说。 赵群芳心下带气,咬牙切齿道:“她不知礼数,胡说八道,完全没念着我是个客人,还大我些许,也不让着我些,事情怎么说的也是她最错!” 景嬷嬷点点头,“三小姐固然有错,可千错万错,先动了手的那个才是最错的。” “我虽然动手,可我只是打翻了她的茶盏,没对她下手,她却是好,伸手来推我,若不是她推我,又怎么会连累二小姐撞到门角……”赵群芳一个着急脱口而出,等到反应回来的时候,话也已经收不回来了。 这下她看着景嬷嬷,心神一下就乱了。 “嬷嬷,我……”赵群芳越是着急地想说什么,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景嬷嬷笑着看她,那笑容里带了几分冷厉,“嬷嬷我既然让小姐们私底下来说,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了,摊开来讲,几个小姐的声名定然有损,我想给你们这个体面,当然,要看你们值不值得我给你们这个体面了。” 她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地一声声响,赵群芳被吓了一大跳,脸上惨白一片。 “肆意妄为,口无遮拦,栽赃嫁祸,亏得你们几个都是这公门爵府出来的小姐,做出这等子事来,你自己说,要如何办吧?” 赵群芳这下已经没了往日里头趾高气昂的模样,一下子就焉了,“嬷嬷,嬷嬷,我到底不是这府上的小姐,你也不好处置我,你不如……不如就放了我吧。” “是!”景嬷嬷冷了声,“你不是这府上的小姐,就是老夫人也是处置不得你的,你觉得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她慢慢说着:“嬷嬷我再不济,还是宫里出来的,要治你一个小丫头,法子还是有的,你要不要试试?” 赵群芳心上狠狠一顿,经过上次景嬷嬷的教训,她早已经知道这个景嬷嬷不是个好惹的主,“嬷嬷,你总不能尽责怪我,我是有错,那伍筱筱呢,她难道就没错吗?嬷嬷你若是要计较,怎的不叫她来一块说个清楚。”赵群芳说完,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我知晓嬷嬷你一开始就不喜我,就算我如何做,你都觉得我不好,我都已经虚心受教,不惹是生非,可到头来,嬷嬷还是只怪我,你是府上的教养嬷嬷,看着老夫人的面子,当然不会为难府上的小姐,可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府上的小姐,嬷嬷就无需顾着我了吗?” “我若是不顾着你,现下就无需在此和你多言了。” 赵群芳闻言也止住了眼泪,呆呆地看着嬷嬷,“嬷嬷是什么意思……” “你们生出这等事来,我也逃不了干系,你们有错要罚不假,但我的错处也不会比你们的少,你要知道,罚你们不是最重要的,是想你们知错,只要你们真心地知错,难道嬷嬷会非要罚你们吗?” “嬷嬷,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赵群芳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连忙说道。 景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知错,嬷嬷也愿意给你周全,但嬷嬷还需你做一件事。” 赵群芳哪里敢不应,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嬷嬷说就是了。” 景嬷嬷又笑了,笑得赵群芳背脊蓦地一凉。 大家终于等到景嬷嬷和赵群芳从里间出来了,赵群芳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杨氏心疼女儿,着急得不行,连忙上去拉过女儿的手,赵群芳看了一眼景嬷嬷,对着杨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伍薇心下转得飞快。 若是这赵群芳和伍筱筱的事情败露,她也要落个栽赃嫁祸的罪名。 若是姨娘在就好了,她定能想个周全的应对法子,思及此,伍薇又是一阵心伤,她咬了咬牙,若是万不得已,她便只能一口咬定是受了他人的胁迫,这事上她不算得是最错的,还受了伤,要避过去也不是不行的。 她看向伍月,眼神里透着无尽的阴冷。 若不是她多事出来掺合,现在早就将伍玉解决掉了,这伍殊宁,为什么这样讨厌! 景嬷嬷走到了尹氏身旁,福了福身子说道:“老夫人,事情已经有一个结果了。” 杨氏和方氏挑起眉来,紧紧盯着景嬷嬷。 “老夫人,方才嬷嬷我一一问了丫鬟婆子们,而后又跟小姐们确认过,才知了此事始末,这事说大来不大,说小也不小,等嬷嬷我说完,老夫人你看看要如何处置才好。” “说吧,是怎么了?”尹氏凝着眉出声。 第九十九章如此处罚 景嬷嬷看了一眼杨氏和方氏,“前些日子,四小姐去学习的时候,戴了一对珍珠的耳坠子,群芳小姐见了,直说挑这坠子的人很有眼光,四小姐便说是老夫人亲自挑的,还说若是群芳小姐喜欢,便借给她戴下也不是不可的。” 小姐之间有什么头面首饰,互相分享下,也是常事。 “这珍珠耳坠就借给了群芳小姐,恰好那日四小姐又想寻那珍珠耳坠来戴,就同群芳小姐说了这事,群芳小姐便说让丫鬟寻了送回去,这话叫三小姐听见了,以为是这群芳小姐拿了四小姐的珍珠耳坠子不肯还了,群芳小姐被三小姐这么说了,心下自是不愿意的,她是定然不会贪图那小小的珍珠耳坠,可三小姐也是为四小姐打抱不平,说起来,大家也都是误会了。” 方氏听着就拧起了眉。 伍筱筱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吗,她巴不得伍玉受欺负,怎会帮她打抱不平,景嬷嬷这话的用意又是如何? “眼见这两个人生了误会,这四小姐原是想上前去劝的,却因为着急了,绊了一下,恰好就往刚刚进屋的二小姐身上撞了过去。”景嬷嬷笑了一下,“不管是哪个家里,姐妹多的难免要争几句,本没有什么,可怎的偏偏就不小心伤了二小姐,几个小姐年纪还小,不经事,一个个吓得不行,其实细问之下,就是简单的事,只是经了几个小姐弯弯绕绕,把事情变得复杂了。” 尹氏听着景嬷嬷的话,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抬了头,笑了笑:“原是如此。” 景嬷嬷面带笑意,“说来还是因着老夫人的眼光太好了,就是嬷嬷我这些日子看着四小姐,定然也知道背后是老夫人在指点着,三小姐又是个懂得疼惜姐妹的,这个事情若是计较起来,也不能说是全错尽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那依嬷嬷的意思,这事要怎么处理才好?”尹氏问道。 “方才嬷嬷我同小姐们一一谈过,几个小姐们也是真心的知道错了,群芳小姐还说,本就是因着她同四小姐借了那对珍珠耳坠子引起的误会,为了表达歉意,准备给府上的小姐们每人送一副耳坠子呢。” 赵群芳一阵心痛。 方才那景嬷嬷就是要她归还了那对珍珠耳坠子,再送小姐们一人一对耳坠子,这事才方算结了,她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咬咬牙忍下去了。 “赵夫人眼光独到,群芳小姐挑的耳坠子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才是。”景嬷嬷笑道。 伍月看着赵群芳惨白着不甘愿却还要扯出笑容来的样子,不由得佩服景嬷嬷的好手段,什么样的处置是最能让人长记性的,既不是抄写,也不是打手板,而是看你最在意什么,就对这样东西下手,赵群芳总是眼红别人的东西,还想借故霸了去,这次就让她吐出来,还要赔上几对耳坠子。 别人不知道,伍月可是清楚得很,这无疑是在赵群芳身上生生地割一块血肉出来。 “三小姐也是太过急躁冲动了,这般误会群芳小姐,倒也是伤人,她原还大些,本该是做榜样的,妹妹之间若是有矛盾争执,她不想着如何调停劝解,倒是起了个坏头,就着实不该了,但念着一片护妹之心,虽然做法不对,但心意是好的。”她走到了伍筱筱的面前,“三小姐,群芳小姐能送府上的小姐耳坠子,便代表她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你既是误会了她,还是须向她道歉才是。” “那是自然。”伍筱筱应下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景嬷嬷要帮她们压下这事情,但眼下不过是道个歉就能揭过去,再好不过了。 景嬷嬷却说道:“既要道歉,便也不可敷衍了事,嬷嬷的本意是让你们尽释前嫌,所以三小姐此番道歉,还要表现出诚意才是。” 伍筱筱皱了下眉头,就听景嬷嬷道:“四小姐,三小姐此番还是因你起的事,所以四小姐要道歉,你也该一并承担,你可有意见?” 伍玉看了一眼伍筱筱,摇头道:“没有意见。” “四小姐手艺过人,前些日子嬷嬷有幸尝到她亲制的茶糕,是极好的,我听说四小姐还会制花茶,不如就让三小姐帮着四小姐一块亲手制作一份花茶,送给群芳小姐,礼轻情意重,亲手做的礼物,也最能表达诚意。” “嬷嬷,你要我跟着四妹妹做花茶送给赵小姐?”伍筱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自己做就行了,为什么要我跟着四妹妹做?” “三小姐,你会做吗?”景嬷嬷笑了笑。 “我不会……”伍筱筱摆明了一百个不愿意,这比直接处罚她还更痛苦,“不会我也可以学,但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四妹呢。” “那便跟着四小姐学就是了,嬷嬷说了,讲究的是诚意,不在乎手艺,况且嬷嬷知道你耐性稍欠,而四小姐是最稳当的,你们一块制作花茶,是再适合不过了。”景嬷嬷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怎的,三小姐你是不愿意吗?” 伍筱筱咬着唇,气得心膛起伏不说话。 她原就是个心气高的,现在居然要她跟着伍玉做花茶,真还不如给她一顿打骂来得痛快,她现在反而后悔没有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事到如今再来反口,她罪加一等,到时候会比现在这情况更加糟糕。 “四小姐,你也要好好看着三小姐,让她安安心心地制出花茶来,知道吗?”景嬷嬷吩咐了一声,“可莫要因为心疼你的三姐而懈怠了,这花茶制不好,两个都要一块罚。” 伍筱筱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让一个庶女来糟践她,这分明就是在欺辱她! “筱筱,嬷嬷说的,你听清楚了吗?”尹氏这时候开了口。 伍筱筱心下一惊,望了过去,乍一下对上尹氏暗沉的眸子,竟是别样的洞察人心,就好像她已经什么都知晓了一般,这下也不敢再不甘了,连忙点头应道:“筱筱知道了。” 景嬷嬷见状,目光移到了伍珊珊身上,“五小姐,嬷嬷我要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你可有意见?” 方氏闻言瞪大了眼睛,“嬷嬷,这事跟珊珊没有关系,怎能给她这么重的处罚?” 第一百章交心之言 闭门思过一个月,也就是连接下来的考试都不能参加了,相当于变相地赶伍珊珊走了。 伍月这时候开了口,“二婶婶莫要着急,嬷嬷既是这样处置,定然是有道理的,这思过对五妹妹来说,未尝是件坏事。” 景嬷嬷早就看出这伍珊珊是无意参与几人之间的争斗,让她闭门思过,也是变相地将她摘开来,这赵群芳不好相与,伍筱筱又是不管不顾,伍薇居心叵测,没准哪天就将祸事引到伍珊珊的身上去了,方氏现在想不通,等她回去静下心了,肯定就能知道景嬷嬷的用意。 方氏倒也是个通透人,一下就点通了,心下虽有不甘,但她到底也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性,说不定还是别掺合的更好些,倒也没说什么。 最后一个,自然轮到伍薇了。 伍薇心下微慌,若按景嬷嬷的话来说,她就是莫名受累,比伍珊珊还要无辜,这景嬷嬷应不会如何处罚她,但她真的会这样算了吗? “二小姐现下身上还带着伤……” “嬷嬷,几天后的考试我可以参加的。”伍薇急忙道,她生怕景嬷嬷要用这个理由把她撵走。 景嬷嬷笑了笑,看不出什么意思,“若是二小姐能参加,那是最好不过的,毕竟二小姐方方面都是顶出色的,嬷嬷对你期望甚高,这些日子里二小姐好好养伤,就先不用来学习了。” “是的,嬷嬷。”伍薇应下了。 景嬷嬷再没有对她多说什么,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这事到此就落下了个句点,大家且都散了去。 尹氏被这事折腾一番,也有些疲累,待到众人离去,仅剩下景嬷嬷留了下来。 景嬷嬷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嬷嬷今日自作主张欺瞒了老夫人,还望老夫人责罚。” 尹氏连忙让云雪去扶景嬷嬷,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嬷嬷一心为我定国公府,我怎能因着这事责罚嬷嬷,说来也是府上的小姐作孽,惹出这等祸事来,还要劳心嬷嬷想了法子周全了过去。” 这景嬷嬷方才撒谎了,尹氏怎么会看不出来。 几个小姐的脾性虽不能说是看通透了,但也是了解一二的。 “我既是到了这定国公府,那便是要以定国公府为重,又谈何劳心。” “这几个小姐们素来面和心不和,我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不曾想,惹出这样的笑话来,今日若非嬷嬷,没得明日整个京城里都要将这事传遍了去,家门不幸啊……” 景嬷嬷闻言说道:“这京城里多少的公门爵府,表面风光着罢,其实内里也不尽太平,换了是哪家都有这等子事情,更严重的都有呢,老夫人也莫对小姐们太过苛责了,今日这事,嬷嬷不是没有私心的,赵夫人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当着她的面,横竖我们得做出个姐妹和睦,家和事兴的场面样子来才是。” 尹氏一时间没有想到还有这层缘故,她本以为只是景嬷嬷为了保全几个小姐的名声,闻言凝了凝眉道:“还请嬷嬷细说。” “这原是定国公府里的家事,嬷嬷不好多说,一个教养嬷嬷,说多做多,难免落个多管闲事之名,可今日发生了这事,牵扯到小姐们,嬷嬷我就不得不说了,按道理赵夫人是府上巧姨娘的嫂嫂,算不上正经亲戚,这姨娘的亲戚往来热络倒要比正经的夫人亲家还要多些,本就是惹人非议,老夫人仁和,不予计较,可这不予计较,这才使得赵夫人三番几次地插手到我们府中的事情来,老夫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嬷嬷你说此事,我细想之下,也正是如此,只是嬷嬷你有所不知,这赵夫人虽是巧姨娘的嫂嫂,却也是沈氏家媳,我与沈氏闺中素有交情,多年来也互相帮衬,她替着婆婆来往问候,也并非是不可的,因着沈氏,我便异常宽容了些,但嬷嬷今日一说,我定会重新斟酌一番。” 景嬷嬷瞧着尹氏到底听进去多少,笑意也多了几分,“正经的来往问候那自然是不打紧,关键是掌握这个度,再如何分辨,沈氏和赵夫人,都是外人,老夫人都不将她们当外人,她们自然就理所应当地不见外了,几个小姐万般的不是,那都是自己人,关上门来我们如何作为,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也不能教外人来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 尹氏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景嬷嬷继续道:“老夫人不想怠慢她们,所以有时候难免要叫自己府上的小姐受点委屈,但委屈也尽不能一头受去了,这四小姐性子绵软,受了欺负也不敢说,到了三小姐这处,可不就出事了?” “凝心也是太怕事了些,才会助长了群芳丫头的气焰。”尹氏语气里有些难掩的失望,“尤其是这次,居然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老夫人,四小姐悟性高,性子绵软些许也未必就不好,若是要像二小姐那样,样样都是顶好的挑尖了去,这心思可就也复杂起来了。” 说到伍薇,尹氏面色就不好,“她约莫还在沾沾自喜嬷嬷不与她计较此事,你为她周全,她估计还以为我是个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些下人婆子们虽然都一口咬定了伍玉,但也是经不起推敲的,伍月那么一建议,不过三下两下都招了,这个中过程,尹氏只要一问就能清楚。 “群芳小姐和三小姐都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起的争执,这二小姐虽是无辜受伤,可她却怂恿着别人同她一起栽赃给四小姐,这个用心不可谓不险恶,也是难怪,她历来在老夫人面前无限荣宠,现在此番境地,又眼见着四小姐在老夫人面前得了好,心下就生了不平。” 尹氏赞同地点了点头,想到伍薇,眼里就露出浓烈的失望,“她不想着凝心是她的妹妹,也还要想着凝心是我亲自点了到我身边服侍我的,这番作为,岂不是对我不满了去。这等居心叵测,嬷嬷为何要放过她?” “老夫人此下已经知道二小姐的用心,那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不是吗?” 尹氏点了点头。 伍薇费尽心思也不过是想挑拨她和伍玉,让她嫌弃伍玉,重新接受她而已,眼下可是弄巧成拙了。 若是从前对着伍薇还有半分顾念祖孙之情,往后只怕也是丝毫不剩了。 “今日经此一事,几个小姐应也不敢再造次了。”尹氏眼底一片清明,“嬷嬷这番肺腑之言,为的全是我定国公府,我今日真是茅塞顿开,老太爷若是知道了,也指不定要如何责怪我呢,往后我自当有分寸,这定国公府要荣盛不衰,可是半分不能懈怠。” 说了许多,尹氏累得不行了,终于去休息,景嬷嬷也从明芳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一百零一章洗心革面 第二日伍月去同尹氏请安,恰好遇见了正准备去明芳院的景嬷嬷。 入夏之后的清晨就已经带了几分热意,园林里换上了新的一批花,缤纷夺目。 两人慢慢穿过园林的花丛,鼻尖缭绕着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今夏的花倒是开得好。”伍月说道。 “雨水充足,阳光明媚,又是在定国公府这样的有福之地,自然是好的。”景嬷嬷应道。 “嬷嬷真的觉得这定国公府是个有福之地吗?”她反问道,问得好像漫不经心。 “大小姐有福,便哪里都是有福之地。” 伍月嘴角轻扬,又听见景嬷嬷说道:“昨日之事,多得大小姐提点,否则这四小姐可是要遭殃了。” “我就是没提点,嬷嬷你也自有法子问出一个分明出来,不是吗?” “法子是有的,但却不如大小姐的法子有用,昨日大小姐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一一审问丫鬟婆子,只是想让几个小姐先慌了神,自乱了阵脚而已,只单纯靠着几个丫环婆子的片面之词,也不能说明什么,若是她们软硬不吃,横竖一口咬定了四小姐,也是没办法的。”景嬷嬷挑起眉来,“只是大小姐缘何能肯定赵小姐会全盘托出呢?” “我不肯定,我只是信任嬷嬷的手段而已。”伍月如是道。 事实证明,伍月都没有信错,景嬷嬷让赵群芳最后一个进来,就是为了先消磨她的心智,让她慌了神,加上她对任何人都是不信任的,总觉得别人会首先出卖她,肯定就是最好的切入点。“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如何让她们自行交待认错,这就是嬷嬷的本事了。” 景嬷嬷愣了一下,这大小姐的确是个妙人。 今日她特意来提此事,以为伍月会借故居功,是想让她见识下她的本事,没想到她却是将功劳反而都推回来了。 两人走到明芳院外,远远就见到站在门口的伍薇,她正跟从里屋出来的伍玉,两个人不知道说着什么,伍玉低着头,伍薇却一脸的怒意。 “二小姐要吃苦了。”景嬷嬷忽然说道。 伍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嬷嬷怎么这么说,四妹性子温和,眼下这情况看来,受委屈的更像是四妹才是。” 景嬷嬷看着她笑了笑,“大小姐对四小姐倒是诸多照拂,不过个人自有个人的造化,依嬷嬷看,大小姐就是想着自己就好了,四小姐也未必就真的会被构陷了去。” 她这话含义就多了。 伍月眼里微闪了闪,“嬷嬷是否以为我帮四妹是不忍看她受欺凌?或者是为了拉拢她?” 景嬷嬷不言。 “都不是的,嬷嬷,只是因为四妹是真心盼我好的人。” 景嬷嬷看她,不解。 “就算是为了依附我,因为我能够成为她一时的庇护,不管是讨好我,奉承我,她也是真心盼我好的,走到现在……真心这种东西,已经很难得了。”伍月却没有说下去,她是一个重生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表达。 “大小姐,人啊,都是会变的。”现在伍玉依附她,自然是想她好,等到有一天,伍玉不甘心于现状,开始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时候可就不一样了。 景嬷嬷似乎有些惆怅,语气里带了几分伤感,但很快也恢复了若无其事。 但见伍月笑了笑,眼里有种不能直视的潋滟锋芒,“那又如何?” 景嬷嬷心下微颤,一时竟呆住了去。 一行人到齐了向尹氏请安,唯独缺了赵群芳,伍月听同心说,今早上赵群芳的马车到了定国公府的门口,那下人硬是半天都开不了门,让赵群芳在马车上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想来没有尹氏的授意,谁敢这样公然地给赵群芳气受。 伍玉给尹氏上茶的时候,手轻轻地抖了一下。 就听见尹氏看了看伍玉的手,出声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去看伍玉的手,但也看不清楚,就听见尹氏旁边的云雪出声道:“今早上四小姐帮老夫人泡茶,是以没有注意,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烫到了手。” “既是烫到了手,那便要好好处理,要擦些药膏才是,天气正热,若是起了泡发了炎,那便不好了。”尹氏吩咐云雪,“回头将我院子里的凝脂膏拿些给四小姐送去。” 这凝脂膏可是御赐的东西,十分珍贵,尹氏居然要给伍玉用,可见是十分疼爱了。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尤其是伍薇,手里的帕子捏得都皱成了一团。 尹氏又抬头看向云雪,“方才院子外头似有吵闹,是怎么回事?” “回老夫人,正是四小姐这事,她方才端着老夫人的茶准备进屋,刚好遇上了准备进屋来请安的二小姐,打翻了茶盏,对了,方才好像二小姐也烫着了。”云雪如实说道。 伍薇闻言,委屈地望向了尹氏。 伍玉自己端个茶都端不好,打翻了茶水也就罢了,还把她的手烫出两个红点了,要不是看在这是尹氏的院子外头,哪里只是说她几句就算了。 “柔蕙也烫着了?”尹氏问道。 伍薇笑了笑,“祖母不必挂心,并无大碍,四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这副做派要是在以前,尹氏肯定觉得伍薇宽容大度,不知道多么心疼了,她还故意在尹氏面前说伍玉不是故意的,不就是等着尹氏责怪伍玉吗。 不料尹氏冷哼了一声:“既是无大碍,怎的在外头吵闹?明知道你四妹妹不是故意的,这手也烫成这个样子,你方才怎的还斤斤计较?” 尹氏还不曾这般对过她,冷待她,无视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她,还是头一次,所以伍薇原本酝酿在眼眶里的眼泪,生生地止住了,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 方氏和伍筱筱看着,嘴角不由得有了几丝笑意。 瞧着这尹氏对伍玉和伍薇的态度,就是伍玉打翻了茶水烫到了伍薇,错的还是伍薇,这心也真是偏得过了,但她们觉得这心偏得太好了,怪只怪伍薇从前得意过了头,以前尹氏也是这样偏袒她的,如今这个中滋味,也叫她自己试试看才好。 “祖母,是柔蕙的错,我是见四妹打翻了茶盏,想着她又要去重新泡过一壶茶来给祖母,要耽误了不少时间,便想着同她说道一下如何尽心些去服侍祖母,免得又生了差错……”伍薇连忙低头认错。 “自己都顾不好了,就不用来操心凝心的事了。”尹氏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你昨日刚伤了,我都说了不用来请安,你偏偏要来这跟前凑,若是你安安分分地在屋里待着,凝心怎会见了你打翻了茶盏,还因此烫翻了手。” 伍薇狠狠地咬着牙,尽全是她的错了。 伍月冷冷看着,尹氏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从前这个不问分明对错,被尹氏这样针对的人是她,现在变成了伍薇。 第一百零二章顺水推舟 伍筱筱又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开了口,“是啊二姐,你才伤了,怎么也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还要跑到明芳院来,这四妹昨日虽是推了你,那也是不小心推的啊,你怎么能借机就跟她为难呢,不是叫祖母看我们姐妹不合,为此烦心吗?” “三妹,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乱说话好吗?”伍薇恨声道。 “二姐……”伍玉这个时候出了声,“二姐你不要怪三姐了,都是我不好,我打翻了茶盏,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伍薇一听伍玉这样说,当下气得都要晕过去。 真好,真是好,一个两个的欺她,无非是看着她如今无依无靠,她从前若是还对尹氏心存半分希望,现下真是最后一点温情也没有了,她终于知道赵淑巧先前同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既受了伤,就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休养,考试之前,都别出来了。”尹氏冷冷发话。 从明芳院出来,伍薇看着伍玉,笑得冷然:“是我不察,今日着了你的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从前祖母待我也是这般好,你看我今日下场,就是日后你的下场。” 伍玉敛下眉来,“二姐是二姐,我是我,你我是不同的。” 伍薇气得冷笑两声,转身走了。 眼看着伍薇走远,伍玉才是抬头,就见伍月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有一丝慌乱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她走了过去,诺诺地开口:“大姐,今日之事,我也是不得已的……” “不必多言,我知道。”伍月笑着道,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嬷嬷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学习,莫让她久等了。” 伍玉敢在明芳院外同伍薇争执起来,肯定是尹氏的意思,借着一个由头让伍薇难看而已,她还不至于看不透,伍玉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尹氏给的,所以尹氏的意思,她不敢不从。 赵群芳在门口被故意耽搁了半个多时辰,进来的时候,脸色一路都是暗的。 伍月想了想,走了过去道:“群芳妹妹今日怎的这么晚?” 赵群芳原就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处可以诉苦,看见疏远了她的伍月开了口,连忙就道:“无非就是有几个下人不懂事,在门口耽搁了我半个多时辰,等会我一定同老夫人说说这个事,定要好好惩治那下人不可。” 伍月叹了口气:“依我看来,倒不像是无心之失。” “殊宁姐姐,你的意思是,不是下人怠慢了,是下人故意的折辱我?” 伍月点点头,“你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平日里哪里不是事事周到的,怎的今日开始就给你难堪了?” 原本赵群芳还在想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今日到了定国公府,这府里就有人开始摆脸色给她看了,若不是尹氏的意思,下人怎么敢胡来? “老夫人怎么能这样对我?”赵群芳咬着唇,气愤道。 伍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也未必就是祖母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那下人们是最会看眼色行事的,为了讨好祖母自作主张地为难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有些无奈地继续出声:“眼下在嬷嬷这处还好些,下人们也不敢在明面上怠慢你,只怕是接下来这样的情况还要出现。”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昨日我虽有错处,嬷嬷也处置了我,为什么今日就变成这样了!” “这……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二妹今早上惹怒了祖母,这会子被罚了禁足……”伍月说道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赵群芳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们母女也是因为赵淑巧在府里才有特殊的待遇,眼下赵淑巧离府,伍薇惹怒了尹氏,那尹氏能给她们好脸色吗? 就是被伍薇连累了! 她是不喜欢伍薇,但没办法,谁叫伍薇是她姑母的女儿呢,她母亲还常说要互相帮衬,可眼下呢,不被连累就已经很好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凡她能有半分眼力见,也该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惹来尹氏的嫌弃才是。 等到今日的学习完毕,景嬷嬷才对伍月说道:“大小姐今日这般说,可是让群芳小姐记恨上了二小姐了。” 伍月也没有半分心虚,“这不是嬷嬷想看到的吗,殊宁不过是顺水推舟。” 景嬷嬷微眯了眯眼。 “昨日嬷嬷故意地不罚二妹,可明明大家都受了罚,那么没有受罚的那个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惹来别人的怨怼,看起来嬷嬷似是给了二妹一个体面,其实这样暗地里吃亏才是最憋屈的,她是想解释都无从解释起,眼下祖母厌烦她,姐妹们不待见她,连亲舅母的女儿也对她有了成见,她现在可真真是孤立无援了。” 这位景嬷嬷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整治人的手段不可小觑,若是当日这位景嬷嬷是赵淑巧请来对付她,估计伍月也不会好过。 “嬷嬷之前就说过,害人的心思是断不可以有的,望二小姐经此一事,能洗心革面。”景嬷嬷如是说道。 伍月笑了,笑得别有深意,“那是最好不过。” 第一百零三章嬷嬷考试 在景嬷嬷的整顿之下,这几天的日子是最太平的了。 伍筱筱跟着伍玉制作花茶,心气虽然不平,倒也相安无事。 赵群芳在府上的待遇就远不如之前那般好了,伍薇更惨,眼见着这位二小姐复宠无望,底下的下人们也三天两头地开始怠慢她,从前若说伍薇得到的东西都是头一份最好的,现在她便是最后一个,得到最差的,尤其是天气越发的热了,以往她屋子里的冰是最足,从不间断的,现在不仅不够用,下人们还要偷偷私扣些许,伍薇在屋内大哭了一场,但眼见就是嬷嬷的考试了,她照样容光焕发地来参加。 这一次的考试,原就是说好了,在小姐里面挑选一个来给伍月作伴,一起学习的。 所以伍月就不用参与这次的考试,相反的,还可以同景嬷嬷一同评比一下。 尹氏和方氏,杨氏都觉得不妥。 但最后景嬷嬷说了一句:“到底是来陪着大小姐的,若是寻了个她自己也不合的,不又要出事了吗?” 这句话一出,大家就都没有意见了,毕竟才刚刚出了一挡事,方氏杨氏都是心虚,尹氏也真是怕再出事了,所以就这样决定了。 伍月有些无可奈何地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景嬷嬷这是在探她的底呢,见这些时日没有探出她的底,就将她放到这个位置上来,几个小姐都在看着呢,没有拿出一点真材实料来,怎么能服众,探底大约都是所有教养嬷嬷都会做的事,衡量下这个小姐方方面的水平,脾性,有便于日后的教养。 考试分三个部分。 景嬷嬷不考琴棋书画,也不考诗词歌赋,第一个考试的内容,是妆扮。 以花为主题,小姐们想一下如何妆扮,用巧妙的心思来获胜。 也就是说,这次妆扮,并非是你长得美一些,或者头面首饰贵重气派一些就能取胜的。 为了给小姐们充足的时间准备,评比时间定在五天之后。 因为景嬷嬷的探底,所以伍月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考题,毕竟她要评点别人的妆扮,自己的就首先不过关了,不是让人笑话吗? 杨氏本来就是个中翘楚,这个题有她帮着赵群芳,那自然是胸有成竹,可这伍薇这么多年来,能够广为人知,就知她只要是认真妆扮起来,那么旁的人都要逊色三分,伍玉如今又有尹氏谋划,差不到哪里去,方氏为了伍筱筱这次评比,也是绞尽脑汁,不惜暗地里重价聘请美颜师上门来。 到了评点的那天,园林里的花儿也十分应景地开得茂盛。 伍月着了一袭玄紫色水仙散花绫裙,外披纹锦烟纱,腰上的蝴蝶流苏如点睛之笔,将一身的长衣衬得都鲜亮起来,青丝绾成别致的流苏髻,细挑起的眼角带着三分媚意,金色的额间花衬得她风华无双,不失半点嫡女贵气,又别样的夺人心神。 景嬷嬷看人看了大半辈子,这样的风骨,到底是有皇家血脉的,那是与生俱来如何都掩饰不了的魄力。 她一身的妆扮都是与花相关的,可以说十分切合考题了,腰上的蝴蝶流苏才是心思所在,意在指佳人如花,蝴蝶自来。 伍薇今日着的是一身玫瑰红色云纹妆花薄衫,乌亮的发丝拢了一个斜髻,额间垂着一枚小小的琥珀晶坠,头上插着八宝白玉花朵簇珠,每走一步,都好像是一片将落未落的花叶,她腰肢纤纤,步伐轻盈,站在花丛之中宛如百花仙子,若是伍月没有出现,她理所当然是拔得头筹,毕竟她是下了死功夫在自己的容貌上面,从前府上就没有谁能在这方面胜过她的。 就是其他的小姐再如何打扮,眼下看着伍月和伍薇,就知道今日的评比,她们沦为了陪衬。 伍筱筱心有不甘,“打从第一日开始,二姐在妆扮上就没落下过,景嬷嬷这题倒好像是为二姐量身定做的一般呢。”她咬牙望向了伍月,“不过二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跟我们比,你自然是赢了,可是跟大姐相比就未必了,往后这定国公府第一的名衔,可是要换人来当了。” 伍薇引以为傲就是自己的容貌,怎能允许伍月压过她一头,当下心中就是一窒。 景嬷嬷让小姐们一一站好,慢慢端详起各个小姐的妆扮来。 除了伍月之外,无疑是伍薇的妆扮最是出类拔萃,也是最好的。 “今日小姐们的妆扮比起先前那次,进步甚多,但还是略有不足的地方,二小姐以花为题,落花为髻,如花中仙子,明艳夺目,是本次最好的。” 伍薇听完,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来。 伍月却是跟着开了口,“二妹在此,定然是最美的,风姿卓越毫无争议,但景嬷嬷本次考的妆扮,志在心思,并非是最美的那个,心思就是第一了。” 这话一出,原本以为输定了的赵群芳和伍筱筱,伍玉的脸上都重新恢复了光彩。 “今日府上好生热闹,是小姐们在举行宴会吗?”远远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众人都是一怔。 大家循声望去,就见一身青蓝锦色衣袍的李晓走在了前头,正兴高采烈的挑着眉走了过来,跟在李晓身后从容踱步而来的,是太子李诉。 尹氏和方氏,杨氏连忙都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小姐们一下子才从惊愕之中反应过来,无限娇羞地低头朝着他们也行了个礼。 李诉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连而过,最后定格在伍月身上,如此装束的伍月,的确是让李诉惊讶异常,虽说伍薇光彩照人,第一眼望去就十分夺目,然则细看起来,倒是伍月更剩一筹,只觉看多几眼,就越想看多几眼。 “殊宁表妹,又见面了。”李诉笑着开口。 李晓也跟着凑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是私宴吗?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回二皇子殿下,今日是教养嬷嬷的评比,我们都在考试。”伍月淡淡回道,既不热络,也不敷衍。 “哦,我记得了,就是你上次说的教养嬷嬷,哪个是你教养嬷嬷,我还真想看到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嬷嬷。” 景嬷嬷闻言,站上前去,“见过二皇子殿下,奴婢是大小姐的教养嬷嬷,景嬷嬷,既是没有三头,也是没有六臂的。” 李晓惊讶地看向景嬷嬷,李诉这时候出声道:“原来是景嬷嬷,二弟,不可对景嬷嬷无礼,这位景嬷嬷从前是皇祖母身边的掌事嬷嬷,只是后来出了宫去。” “皇祖母身边的人。”李晓更惊讶了,看着伍月笑道:“你母亲倒是能耐,把皇祖母身边的人都给请来了,也难怪你变了个样子。” 景嬷嬷恭恭敬敬地答道:“劳太子殿下还记得奴婢,真是奴婢的荣幸。” “景嬷嬷不必客气,明轩记得小的时候去向皇祖母请安,嬷嬷还曾抱过我的。”李诉微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陈年往事就别提了,来说说这次考试吧,是怎么个考法?”李晓显然对这次的考试十分有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 打从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小姐们的目光,然而李诉和李晓到来之后却只同伍月说话,要不就是跟伍月的教养嬷嬷景嬷嬷说话,伍薇,伍筱筱和赵群芳嫉妒得眼睛都要发了红。 这会李晓发问了,伍薇终于寻到了机会出声,“二皇子,嬷嬷本次考试让我们以花为题妆扮,心思最是巧妙的人便可得第一。” 李晓看向回答她的伍薇,眼前也是一亮,“那二小姐今日要拔得头筹了。” 伍薇被李晓这样一夸,脸上微红了红,捏着帕子轻轻地低下了头,“二皇子谬赞了。” 伍筱筱不甘示弱,也开口说道:“既然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来了,便留下看看,未必是二姐姐夺得第一呢。” 李诉望了一眼伍月,“有你大姐在,的确未必是二小姐第一。” 伍薇心下一沉,紧紧地捏着拳头,指甲生生地刺进了掌心。 伍玉这个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姐此次是帮着景嬷嬷评点,并不跟我们一同考试的。” 第一百零四章如何评点 李诉看向伍玉,她模样十分娇美讨喜,倒是有些另类的动人,“你也是府上的小姐,怎的从前不曾见过你?” “我是府上的四小姐,不怎么露面,太子殿下贵人事忙,不曾见过也是自然的。”伍玉大方答道。 景嬷嬷对伍玉的调教成效,这一刻就表现出来了,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尹氏满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方氏和杨氏就很不好了,赵群芳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曾说,杨氏急得茶盏都要捏碎了。 “几个小姐各有千秋,虽说是二小姐风华稍有过人,但方才我听说,要心思巧妙才能得第一,想来,还有其他的评点方法了?”李诉看向了景嬷嬷。 景嬷嬷却是说道:“方才奴婢本也觉得二小姐甚好,但大小姐说论起心思来,未必是二小姐最好,嬷嬷我重新想了一下,每个小姐的妆扮都是别有深意,不能单凭嬷嬷我一个人说了好就是好,也许大小姐觉得别人更好些也不一定,所以这评点,还要重新评过。” 李晓点点头,“有意思有意思,本来这评点就不能单凭一人说了算,而且就算你定了是这个人,另外一个人也心有不服,花的心思不比谁的少,怎的就输了,没得分辨不是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心思最巧妙的那个,那要怎么定夺呢?”李诉抿了抿唇,笑着问道。 伍月看了看众人,“旁人来加以评点,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公平的,是以,让考试的人自己来评点,才是最合适的。” 景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伍月的意思。 李诉闻言,看向伍月的眼里闪了一丝微光。 李晓显然不明白,“自己评点自己?伍殊宁你莫不是傻的,谁都肯定是说自己最好的啊。” “对的,自己评点自己,肯定是觉得自己最好,所以,要求是,不能评点自己。”伍月笑着道。 参加考试的人有伍薇,伍筱筱,伍玉,赵群芳四个人,让她们自己选出一个觉得心思最巧妙的人出来,这个人不能是自己,谁的票数多,便谁是第一。 “她们既是互相竞争的关系,也是互相评点的关系,能得到自己竞争对手承认最多的那个,理所应当是第一。”伍月最后解释道。 “这法子有些古怪刁钻,但也不是不可。”李晓念道。 “这法子其实还有一个弊端。”伍月笑了笑。 李诉也被伍月勾起了兴趣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但伍月明显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大家听了伍月的提议,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相对公平的一个方法,所以大家都没有异议。 伍薇是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赵群芳,她觉得赵群芳也肯定是会写她的,伍筱筱和伍玉她是断然不会选的。 赵群芳显然就有些犹豫,这伍筱筱同她有过过节,无论如何不会选她,可这些日子她被怠慢,心里对伍薇也是有气的,便不愿意看着伍薇一个人夺了风头,思来想去,最后她写下了伍玉的名字。 伍筱筱不会选择赵群芳和伍薇那是必定的,权衡之下,她甚至觉得选伍玉,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几个小姐写好了结果,由景嬷嬷一一收取。 李晓忙不迭也过来看结果,等到看了结果,倒是也愣住了。 “这怎么算?” 伍玉笑了笑,“不是很好算吗?” “可……可这里面有一张是空白的啊,是谁没有写?”李晓忙吐出话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李诉也是挑起眉来,“有一张空白?” 四个小姐,一张空白,三张写了名字,那就代表其中有一个没写。 “我方才只规定了不能写自己,没说不能不写。”伍月说道。 收到其中一个空白,她原先也有点惊讶,但也不难想出是谁没有写。 景嬷嬷点了点头,“眼下按照几个小姐的评点来看,四小姐有两票,是第一。” 伍薇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赵群芳会选她的,难道赵群芳留了空白? 伍筱筱也没想到伍玉会有两票,也是怔住了。 杨氏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方氏没有她这么紧张,但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尹氏大出所望,直笑着说道:“四丫头果然是个好样的。” “恭喜四妹妹了。”伍月对着伍玉说道。 伍玉故意留空,不能说是没有考量的,她只怕是写任何一个人都不得好,所以她干脆就不写了,倒是像她的性格,但是没想到最后她居然会得了两票,真是意料之外。 “其实方才我说的弊端,便是小姐们互相评点,想着若是没有一个重复的,大家都被写到了,这个方法自可破。”伍月慢慢说道。 伍薇听着伍月说话,心下真是恨透了她。 原本她就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伍月偏偏要折腾出别的花样,就是为了不让她得第一,分明就是故意的,什么评点,都是针对她而来的。 但再有不甘,第一部分的考试是伍玉胜出了,便也不容置驳了。 接着就到了第二部分的考试。 此次嬷嬷出的题,也是以花为主题。 每个小姐们一一说出一个带有花字的诗句,这本并不难,难的是,轮流说完之后继续重复一圈,以此类推,也就是说,越是到最后,那花的诗句会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想,直到最后一个胜出为止。 景嬷嬷第一部分考的是小姐们的心思,这部分主要是考小姐们的才思。 这才思并非是要你能七步成诗,而是看你才思是否敏捷。 最先出声的是伍薇,她笑了笑,缓缓吐出话来,声音悦耳清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伍筱筱也胸有成竹地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伍玉在伍筱筱身后开口:“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赵群芳是最后一个,她早已经想好了,也说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这话说得无限婉转柔情,带了几分的娇媚,只觉人比桃花都要艳了三分。 伍薇和伍筱筱都咬了咬牙,眼见李诉的目光停在赵群芳身上,“方才我不曾注意,原是赵小姐。” 赵群芳的父亲赵东益是太子殿下手下做事的人,赵群芳没想到李诉居然会记得她,当真是又惊又喜的,杨氏也是满面笑容。 “太子殿下,家父时常对你赞不绝口,群芳虽是第一次见你,但早已经听过太子殿下无数次了。” 好话谁都爱听,李诉眉眼的笑意深了几分,“你的父亲是个能人,相信赵小姐肯定也有过人之处。” 被李诉这么一夸奖,赵群芳心下飘飘然,更是坚定了要在这场比试中好好表现的心情。 伍月看着李诉左右逢源,三下两下就哄得赵群芳团团转,心下冷笑了两声,李诉惯来是会这种把戏的,也难怪那么多的小姐都想嫁给他。 第一轮所有的小姐都答出来了,便开始第二轮,第三轮。 第二轮第三轮都还是容易的,到第四轮的时候,小姐们渐渐就有一些吃力了。 再到赵群芳的时候,赵群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句诗句一说出来,她蓦地松了一口气,大家的面色却都是很古怪了,因为这一句诗,方才伍薇在第一轮的时候就说过了。 伍筱筱故作惊讶地说道:“这句诗,我记得方才第一轮的时候,二姐第一句就是说的这个,赵小姐……你是想不出来了吗?” 第一百零五章再来一次 赵群芳被伍筱筱一说,也想了起来,脸上又青又白的,“这……我不知道说过了……” “二姐是第一个开口的,这句诗大家都听到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伍筱筱捂着唇低低地笑,眼下太子李诉和二皇子李晓都在这里,她可不敢表现得太过刻薄。 赵群芳一下子就看向了伍月,“殊宁姐姐,我刚才只顾着想诗了,所以二小姐说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去听,我并不知道这已经说过了呀。” 反正她就是没有听到了,不能算数! 这脸皮可是真够厚的,伍筱筱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看着李诉和李晓在场,她定还要再好好地说赵群芳几句。 伍月叹了口气,“可是规矩定在那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能这样就断定我输了,这不过是个小失误而已,殊宁姐姐,若是因此就断定我输了,我不服。”赵群芳方才还是雄心壮志,李诉还等着看她取胜,她怎么能在现在就输了,她不能接受! “群芳妹妹,你要知道,若是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对其他姐妹来说是不公平的,她们一会也会说自己方才没听见,这样一来,可怎么好?再者,再小的失误也是失误……” 赵群芳气得眼睛都红了,“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真的没听见,我不管,反正我没输。” 这副撒泼耍赖理直气壮,的确是过分了,但赵群芳可不管那么多。 伍筱筱斜斜地别了赵群芳一眼,“大姐,你可不能因着同群芳妹妹好些就给她特别待遇,她输了就是输了,她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了,就是在狡辩吧。” 赵群芳被伍筱筱气得涨红了脸,眼下她唯一的希望都在伍月身上了。 “殊宁姐姐,难道连你也不帮我吗?我一心过府来,也是为你陪着你学习啊。” “可是若是给你机会,那难以服众……” “怎么会难以服众,你就是不想帮我,非要看着我输才愿意。”赵群芳说完,眼泪就掉出来了。 无理取闹的人明明是赵群芳,她倒是一副受害者姿态。 “赵小姐,这原也是你自己没有听清楚才会犯下的失误,你就不要为难大姐了,虽说大姐与你素有交情,此次若是没有帮你到底是冷漠些许,但按照规矩来,是一点也没有错的。”伍薇笑着开口。 这番话是在说她若是没有帮赵群芳就是铁石心肠,帮了赵群芳就是乱了规矩,是要让她左右为难了。 杨氏本来在一边看着,她对自己女儿说的话是半分没有怀疑的,赵群芳既然说了,她刚才没有注意所以才没听清楚伍薇的诗句,以至于自己才说了一句重复的,这就不能算是她输了。 她见状也开了口:“大小姐,不如让我来说句公道话,规矩自然是不能乱的,不然这比试也进行不下去,可就是这样判定了群芳输,真的也是太无辜了。” 这话谁来说都能说是公道话,赵群芳是她的女儿,杨氏来说这话,才是最不公道的。 大家都看着伍月,想知道伍月会怎么应付这件事。 伍月捏着帕子上前一步,“若是问我,我自然是想给群芳妹妹机会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我若是说了群芳妹妹没输,其他姐妹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赵夫人,我也知道群芳妹妹无辜,可到底还要几个妹妹点了头,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才能作数。” 这话直截了当地说了,想要给赵群芳一次机会,从别人身上下功夫吧,她是做不到的。 赵群芳嘴角一撇,这第一个伍筱筱就不让她好了,怎么可能点头,伍月说的不是存心为难她吗? “殊宁姐姐,你是不是不想我来陪你学习,若是,你就直说,也省得我费这么多心力,一心就是想过府来帮衬你。” “我想啊,可是其他妹妹们不肯啊……” “她们不肯是她们的事……” 伍月皱着眉头,“我若是因此给你一次机会,别人要如何看我?” “你是大姐,难道你说的话她们都不听吗,若是不听,就是没把你这个大姐放在眼里!殊宁姐姐,你帮我,是问心无愧的事,又何必管旁人如何看。” 李晓看着赵群芳这副嘴脸,明显按捺不住地想出来说话,李诉却是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考试他们只是来旁观的,不要掺合的好,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这伍月能如何应对。 “大姐如果不帮赵小姐,那赵小姐必输无疑了。”伍薇轻轻道。 没错!赵群芳挺直了腰,她今日若是在这里因此输了,那就是伍月害的! 伍薇笑着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群芳妹妹既然是有了失误,按规矩来是不能继续参加比试,但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她输了。念在她也是为了大姐过府来的一片心意,大姐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既然如此,让大姐代替群芳妹妹比试下去,如何?” 让伍月代替赵群芳参加比试,一时间大家的脸上都是惊疑不定。 这容貌虽说是可以通过不少的法子来改变,但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这个可是一点也假不了的。 这定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偏偏是样样不通的主,从前字都写不好,把教习的先生气个半死,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更别说指望她能懂什么诗词歌赋了。 “这……是不是不妥?”伍月凝眉道。 伍薇心下狠狠一笑,面上却是柔柔的:“大姐不是想帮赵小姐吗,眼下就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若是你赢了,也是帮赵小姐赢了,其他姐妹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我不用殊宁姐姐帮我,我自己可以。”赵群芳也是一百个不赞同,伍月的底细她再清楚不过,她可能连一句诗都是接不下去的。 “赵小姐,你有了失误,这可是由不得你决定的,方才不是说要大姐帮你吗,现在大姐帮你,你怎么不肯了,若是你不肯,就要输了。”伍筱筱连忙道。 伍薇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伍筱筱还是清楚的,就是想在太子李诉和二皇子李晓面前,将伍月狠狠地比下去,任由她打扮得再好,结果跟个花瓶一样,那又有什么用。 她反正是看不得任何一个人比她好,盖了她的风头。 李诉本来是一直不出声的,这下却道:“我倒是赞同。” 若是没有胜出,赵群芳还是得输,首先就不会罢休,这个比试里除了讲究才思,也是讲究运气的,很有可能到最后你想出来的,恰好就被前一个人说了,所以谁能取胜,还真不好说,伍月应或者不应,都是讨不了好的。 太子开了口,谁还有异议。 伍薇听见李诉赞成她的意见,一张娇嫩的脸上马上就飞上了红晕,“大姐,太子殿下都说好了,难道你连太子殿下的话都不听了吗?” 伍月脸上倒是没有伍薇想的那样慌乱,“既然大家都同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赵群芳气得板起了脸。 一会要是伍月输了,她绝对是不认的! 景嬷嬷这时候道:“这总归来说也不算是乱了规矩,既然如此,便让大小姐代替群芳小姐继续参加比试。” “嬷嬷,方才以花为题,这比试还没结束,不如继续下去吧?”伍薇建议道。 她们已经说了几轮,应该说的都说完了,继续下去,伍月接下去的难度才是最大的,她就是存心要伍月出丑的,谁让她今日抢了她的风头。 从伍月这里接了下去,她不慌不忙地开了口:“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大家都笑了笑,不至于第一句就对不出来,那还算好,不算太难看,伍薇笑了笑,对得出一句,未必对得出第二句呢! 第一百零六章出尽风头 又到了伍薇这处,她很快接道:“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伍筱筱对得有些艰难,想了好久,差点没有接上去,最后勉强说了一句:“花非花,雾非雾。” 伍玉是第一个接不上来的,到她的时候,她哑了半饷,然后歉意地低头道:“是我输了,答不出来。” 她落落大方地承认自己输了,跟方才撒泼耍赖的赵群芳真是立见高低。 就是伍月也忍不住要承认,伍玉的确是好心思,在太子和二皇子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是最重要的,能够果断认输,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像赵群芳这样,就算最后真的是赢了,也十分不光彩。 接下来就又轮到伍月了,大家都在等着伍月像伍玉那样,说自己接不出来,却没想到她顿了一下,说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伍薇咬了咬牙,心下不甘,慢慢接下去:“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再到伍筱筱的时候,她明显还没想出来,一脸的急色,“花……花……” 她花了半天没有说出来,到底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道:“我输了,看大姐和二姐的了。” 于是就剩下伍薇和伍月了,接下来又对了两轮,伍月却是刻意地加快了速度,伍薇明显有些吃力了。 大家心里都是吃惊极了,什么时候这伍月有这么好的才思了? 等到伍薇的时候,她已经慌了神,急急忙忙脱口而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二妹,这句诗里可没有花,你输了。”伍月笑着看她。 伍薇一时间哑哑,菊花是花,却没有花字,这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是无论如何也分辨不了的。 那么眼下的情况,就是伍月赢了。 伍薇笑得有些勉强:“到底景嬷嬷是大姐的教养嬷嬷,看来考试之前,一定教了大姐很多,今日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她言下之意太明显,无非就是觉得伍月能赢,就是景嬷嬷给她提前透露了考题,所以她提前做好了准备! 景嬷嬷眉眼冷了几分:“二小姐这话是在怀疑我提前帮了大小姐?” 伍薇的笑意僵了僵:“景嬷嬷莫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从前大姐诗词歌赋稍有欠缺,今日这一着大家心里肯定也是不可置信的,嬷嬷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是有可能泄露考题的,不是吗?”” 她是不敢说景嬷嬷,但是推给景嬷嬷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是一样的。 景嬷嬷盯着伍薇:“二小姐,今日这考题我是方才一时兴起才出的,何来泄露一说,你就算是不信嬷嬷我,也不至于连大小姐都怀疑了吧,这大小姐是为了什么才出来比试的大家都是知道的,那是群芳小姐有了失误,二小姐你建议大小姐代替她参加比试的,这一切难道大小姐都能未卜先知吗?再者,大小姐这一遭赢了,代表的是群芳小姐,不是她自己,试问她原本一个不用参加比试的人,又要准备什么?” 伍薇被景嬷嬷一番训,脸上早就白了。 如果伍月是跟大家一块比试的,那伍月肯定就让人怀疑作弊了! 可偏偏是赵群芳犯了失误,伍薇提出让她代替的,这就说不通了,伍月原本就是不用比试的,她提前准备做什么? 这么一看,伍薇这副死不认输的嘴脸就真的恶心了。 伍月看着伍薇,“殊宁自知多有不足,今日取胜不过运气好罢了。” 伍筱筱咬了咬唇,肯定就是运气好,这伍月怎么可能这么厉害,连伍薇都比下去了,她反正不会承认的! 其实大家让伍月代替赵群芳,也是没想到伍月会胜出的,谁不知道从前伍月连大字都写不好,哪里会那么多诗,不要出来惹人笑话就是了,但这一出,真叫人出乎意料了。 “殊宁表妹真让我刮目相看。”李诉看着伍月,眼里跳动着一簇奇异的光来。 二皇子李晓也是不可置信的,但方才伍月胸有成竹从容对战伍薇那一刻的风采,的确也让他惊艳了一把,何时伍月变得这般厉害了? 什么运气好的鬼话,他才不信! 景嬷嬷亲眼见识了伍月的才思,面上带着笑意,“大小姐代替群芳小姐胜出了,第二轮比试,是群芳小姐胜出。” 伍月代替赵群芳胜出了,可是赵群芳一点也不高兴。 她觉得伍月刚才不帮她争取机会,反而自己代替她参加比试,就是为了出尽风头,就算现在名义上是她赢了,可所有的风彩都让伍月拿了,不就是看着太子和二皇子在此,故意找机会表现吗,还要装成是为了她,真是太有心计了! 若是她自己参加比试,肯定也能胜出,到时候太子还不对她另眼相看吗! 都是这伍月不好! 两轮比试过后,时候也不早了。 景嬷嬷这个时候出声:“眼下是四小姐和群芳小姐各胜出一场,最后的一场比试,由四小姐和群芳小姐参加,至于二小姐和三小姐,到底可惜了,连败两场,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比试。” 伍薇何曾试过这样的挫败,当下面色灰败地定在了原地。 伍筱筱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让她承认输给伍玉和赵群芳,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有幸看了今日精彩的比试,我这个当太子的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也是贻笑大方了。”李诉扬起唇角,“我那里有一块上好的玉石料子,回头给小姐们送来打磨当成首饰,也好当作是给各个小姐的礼物。” 伍筱筱和伍薇原本都十分难过,听见李诉说要送她们玉石,一下子都舒出了笑容来,赢不赢都成了定局,意外能得到太子的礼物,这可不是平时能有的机会,能得到太子的怜惜,再输几次都是甘愿的。 “那就谢过太子殿下了。”伍薇娇笑着道谢。 “二小姐不必多礼,说起来,今日二小姐十分出彩,没有得第一也是可惜。” “几个妹妹都是我的亲亲姐妹,无论是谁胜出,我也是高兴的,没有谁能总是赢的,以平常心看待就好,再者,嬷嬷这个比试也并非要我们争强斗胜,我尽力了,对得起自己就好。”她表现出来的沉稳大方,倒是许多名门的嫡女都没有的。 伍筱筱看得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伍薇心里不知道多气,却要在太子面前装出一副大度无谓的样子来,真是让人恶心透了。 明明刚才自己输了,却还要怀疑伍月和景嬷嬷是在作弊,那副嘴脸她自己忘记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十分刺眼 比试结束,一行人就要移步去明芳院里休息了。 恰好李诉和李晓也正要过去明容堂,所以也是顺路一道前往。 尹氏见状,忽然笑了两声:“我这个老太婆,人老了,步子也慢,跟不上你们了,让太子和二皇子等我也并不妥当,二媳妇和赵夫人陪我在后头慢慢走吧,几个孩子年纪相当,估计我们在场,反倒拘束着放不开,不好说话了。” 方氏闻言,就知道尹氏是在打太子和二皇子的主意。 眼下府中有四个小姐在,哪一个得到青睐都是好事,她扯了扯帕子,若是伍珊珊也在就好了,到底在太子和二皇子跟前露个面也是好的。 杨氏乐得合不拢嘴,赵东益在帮太子殿下做事,早就是存了心要跟太子交好的,若是赵群芳能争气一些,入了太子的眼,那前程可就不可估量了,这也是当初她让赵群芳故意讨好伍月接近伍月的原因。 乐仪郡主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姑母,伍月同太子和二皇子往来的机会自要比旁人多些,跟在她的身旁,既能让伍月衬出她的好,也能引起太子的注意。 能跟太子殿下这般亲近倒是头一遭,所以赵群芳,伍薇和伍筱筱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同李诉说话,生怕自己被忽略下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伍月和伍玉反而显得安静。 伍月是不想多说,伍玉是不敢多说。 比起被围绕着的太子李诉,二皇子摆明也是被忽略了。 其实她们原也有心跟李晓攀谈,但没几句下来,发现这李晓是个得理不饶人,说话不客气的主,倒也没人敢去他面前讨不快了。 李诉对伍月表现出来的冷漠有些不太满意,从前伍月也是围在他身边的其中一个,如今被她漠视,总归不太好受,又见李晓无聊跑去同她斗气,她微微挑着眉不慌不忙地堵了回去,两个人倒是其乐融融。 这一幕无端地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伍月和李晓两人打打闹闹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他居然有些羡慕起两人之间单纯的情分来,步子也不由得放慢了些许,几个小姐见李诉忽然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在同李晓说话的伍月身上,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二弟这么高兴?”李诉笑意盈盈地插进话去。 伍月面对着他,又换上了疏离得体的微笑,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太子殿下,二皇子方才同我说起仪贵妃而已。” “我母妃知道我上次见到殊宁,一天天在我耳朵旁念叨,她要是见到现在殊宁的样子,估计要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李晓说得有些夸张。“这回还不把你伍殊宁给夸到天上去了。” 李晓的生母是仪贵妃,仪贵妃同李乐仪很有交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伍月也时常进宫,但眼下听李晓这么一说,倒是伍月很受仪贵妃喜欢了,这么一想,大家看着伍月的眼神,不由得都带上了几分嫉恨。 “是你自己不做好,也难怪贵妃娘娘要天天念你了。”伍月反讥回道。 “我哪里不做好了,你倒是来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李诉见二人你来我往,眸里暗涌,脸色也沉了半分。 伍薇看着伍月一时间受着李诉和李晓的青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不管她如何跟李诉说话,李诉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跑到伍月的身上去,她如何能忍? 伍薇记得上一次见到李诉,李诉可是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过伍月一眼,她依稀能从李诉的眼里看到欣赏,看到惊艳。 可今天接二连三的落在伍月手上,将她的风头生生地压了下去,原本是属于她的第一也教人夺了去,怎能不叫人痛心。 伍玉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伍月身后,前方就是一个小水塘,伍薇已让嫉恨烧昏了头,脑海里蓦地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行至水塘边上,伍薇忽然上前一步,对着伍玉出声:“四妹,眼看那荷花就要开了,我听说荷心莲子,还能做莲子酒,是吗?” 伍玉大抵没想到伍薇会来主动跟她攀话,也是吓了一跳,“是可以的,只是我也还没试过。” “这样啊。”伍薇忽然露出一个刺骨的笑容来,伍玉莫名觉得背脊一凉。 伍月原本走得好好的在前面,不料这李晓一把将她扯了过去,力道之大,惊得她半饷没有回过神来。 她以为是这李晓恶作剧的坏心思又起了,当下美目里就燃起了几分怒火。 “四妹,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说话的人是伍薇,伍月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见伍薇惊呼一声,不由得朝伍玉的方向看了过去。 伍玉正跌了一跤,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伍薇惺惺作态地上前去扶她,伍玉咬着唇,看着伍薇半天没有发话。 还是李晓首先走了过去,他的声音里隐含了几分怒意,“二小姐,你想干什么?” 他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些深宅大院里互相算计的那些腌臜心思,这二小姐倒是厉害,在他眼皮底下动起手来。 “二皇子,什么我想干什么,四妹妹不小心跌了一跤,我只是想扶一下她而已啊。”伍薇心下微慌,但还是十分镇定地答道。 方才若不是这李晓多事,她故意踩了伍玉的裙摆,就是为了绊伍玉一跤,就是等着这伍玉往前摔去,她在混乱之中将伍月推下池塘,就可见到伍月丑态尽出了。 到时候伍月算计起来,是伍玉推的她,也不会想到她的身上来。 她都算计好了…… 偏偏没想到这李晓还是个多事的,但眼下横竖只要她死不认账就可以了,这李晓应也不敢奈她如何才是。 “扶?她是如何跌的,你当我是瞎了看不到不成?分明就是你踩了她的裙摆!”李晓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伍薇。 伍薇脸色一下就惨白如纸,眼眶里慢慢地盈满了眼泪,“我并不知道是因为我踩到了四妹的裙摆,才让她跌了一跤,既然二皇子看到了,那应该就是了,毕竟我自己也没有发觉,看见四妹妹跌到地上去,还以为她不小心,二皇子,就是我不小心踩了她的裙摆,那也是无心过失,你这般,竟好像我是故意踩她的一般。” 说完伍薇就掉起了眼泪,无尽委屈。 “二小姐,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方才如果不是我拉了殊宁一把,她被四小姐撞一下,现在肯定就掉到池塘里去了,你居心可是险恶,还好在这里装起无辜来了?” 伍月有些惊讶地看向李晓,她原本以为李晓是很乐意看着她出丑的才是,方才的确是多亏了他搭的这一把手,不然就算是没让伍薇害得掉下池塘,肯定也要在众人面前摔得狼狈。 伍薇没想到李晓这样精明,一张脸涨得通红。“二皇子,就算你是皇子,你也不能这样血口喷人,你只看到我不小心踩了四妹的裙摆,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我是居心险恶呢?”她重重咬定了不小心三个字。 李晓连忙去扯伍玉,“来,你自己来说说,方才这二小姐是有心的,还是无意,无妨,你只管大胆放开了说,我给你主持公道。” 伍玉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晓见状,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伍薇抿了抿唇,对着伍玉说道:“四妹妹,二姐不小心踩了你的裙摆,害你跌了一跤,实在是无心之过,四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伍月冷眼看着这一幕。 伍薇真是太大胆了,居然敢当着李诉和李晓的面下这种暗手,还挑了最绵软的伍玉下手,若是她被伍玉不小心撞到池塘里去,被伍玉害得丑态百出,往后两个人肯定就会有了嫌隙,伍薇的算盘打得倒是响。 不过想装无辜就这样混过去,还要看过她肯不肯! 李晓心性直爽,对上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伍薇,肯定是说不过她,但是,也不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二妹的意思是,二皇子无缘无故地冤枉你了,可是二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伍月这时候开口道。 伍薇心下咯噔一跳,伍月若是开口了,准是没有好事。 她不由得退了一步,“都是误会罢了。”她扶了扶额头,“太子殿下,二皇子,我有些不太舒服,可能要先行告退了。” “二皇子,女子的名声尤其重要,你这样误会我的二妹,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实在不好,既然都说了是不小心,你是不是应该向我的二妹道个歉?” “道歉?伍殊宁你疯了,我好心救了你,你居然要我向这个毒妇道歉?”李晓不可置信地指着伍薇。 被李晓毫不客气地指责毒妇,伍薇气得手心都在发抖。 第一百零八章自讨苦吃 “二皇子,我自认并无什么地方得罪于你,为什么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我是一个毒妇呢?”伍薇眼泪不停落下,看起来十分凄楚可怜。 她转而看向李诉,“太子殿下,你既在此,便可主持一下公道,二皇子口口声声我踩了四妹的裙摆,是我用心险恶,说我是毒妇,可他不过是看到我不小心踩了四妹的裙摆,怎么能就说我是故意的呢,难道就因为他贵为皇子,就可以随意污蔑吗?” 李诉也有些无奈。 毕竟他没看见这伍薇是如何踩的伍玉的裙摆,就算是伍薇踩了伍玉的裙摆,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伍薇是故意的,更何况现下伍月也是安然无恙,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李晓到底还是太较真了一些,闹大了也讨不得好。 他于是看着李晓说道:“二弟,是你太冲动了,在事情还没定论之前,就给二小姐加上罪名,的确不妥,女子最贵为是声名,你堂堂男子汉,若不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只凭口舌论长短,今日若是真的误会一场,二小姐也的确是太冤枉了。” 李晓一下就如同炸了毛的猫:“什么叫真凭实据,我所见难道不是证据?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我有眼睛能看,能分辨!”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就快要涨开来了。 伍月不领情要他道歉,太子也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二皇子,你方才出手搭救,殊宁无限感激,但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并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得以分辨的,说起来,道个歉而已,也不证明你就错了。”伍月劝慰道。 这听着明面上是在劝慰,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李晓是个什么性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让他道歉,除非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李诉曾记得,李晓曾被仪贵妃责罚,因为拒不认错所以比原来多受了一倍的罪,伍月说这些话,到底是不了解李晓的性子随意说出来的,还是因为太了解李晓,故意说出来刺激他的? 伍薇暗暗掩下眉眼里的一抹喜色。 太子李诉到底还是帮着她的不是吗? “今日之事虽是二弟一时冲动,但他贵为皇子,涉及皇室的尊严脸面,若是当众对二小姐道歉,也多有不妥,回头我代二弟送上一些礼物,权当作对二小姐所受委屈的补偿,这事就此揭过了罢,二小姐,你觉得如何?”知道李晓无论如何不会道歉,李诉也折中地做了一回和事佬。 李诉低低沉沉的柔和嗓音传来,伍薇的骨头都要酥了,当下娇娇地低下了头:“太子殿下开口,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原本就是误会一场,还劳烦太子殿下挂心了。”伍薇也没想过要李晓真的给她道歉,毕竟一个皇子道的歉,她还真的是受不起的,传到了仪贵妃的耳朵里去,那还不恨死她了,现在已经就很好了。 伍筱筱和赵群芳嫉恨得帕子都要扯碎了。 伍月却是抿唇笑了笑,只有她才清楚,伍薇的得意,就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盛怒之下的李晓忽然一下就朝着伍薇冲了过去,生生地一把扯过了她的手。 伍薇惊得脸色惨白,连连惊叫起来:“二皇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是不是冤枉你,你心知肚明,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非把你这层假面具给撕下来不可。”李晓声音冷厉,扯着伍薇往池塘边上走去。 伍薇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美眸布满了惊惧,叫得更加大声了,“太子殿下救我,太子殿下救我。” 李诉也被这一幕惊得愣住了,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二弟,你干什么?放开她,此处是国公府,你切不可肆意妄为!” 他的怒喝声不但没换来李晓的妥协,反而让李晓怒意更甚,“太子殿下你放心,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若是出了祸事,我一人担下便是,若是我母妃责怪于你,你也只管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总不会连累你就是了。” 李晓若是出事,他难道还能逃得了干系。 李诉心下恼火,一方面为李晓的冲动,一方面也是真的为李晓紧张。 “你说的什么话,我难道是那种怕你连累之人吗?我只是不想你为了一点小事犯下大错!”李诉急急说道。 “大错!”李晓冷笑了两声,眉眼更寒了,“就是犯下再大的错,我今日也要把事情理出个是非分明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伍薇拉向池塘边上。 伍薇挣扎得厉害,但她的力气完全不够李晓的大,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在场站着的人因为没有李诉的命令也纷纷不敢妄动,她已经顾不得形象,望着李诉哭着喊着:“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我……” 李晓重重喝了一声:“闭嘴,再吵我就杀了你。” 他这样一喝,加上冷厉了的眉眼,倒真的把伍薇吓住了,她当然不敢去挑战盛怒之中的李晓,这位二皇子的恶劣行径她也有耳闻,若是他真的一生气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但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姐,可二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母妃还是当宠的仪贵妃,他就是真的杀了她,难道皇帝还能杀了他为她报仇,不可能的! 她想通了个中明白,果然就不敢再喊叫,只是哭声还是嘤嘤呜呜地止不住。 “二弟,你到底要做什么?”李诉凝着眉头,问道。 李晓的目光从李诉的身上游移到伍月身上,最后停留在伍薇身上,“没什么,只是要个分明而已。” “二皇子,你要我说什么都可以,我错了,我道歉,可以吗?”伍薇连忙求饶道。 李晓看着伍薇,笑得十分古怪:“你哪里有错,错的是我!” 他的笑让伍薇从脚底猛地串上来一股寒意,下一秒,她被重重一推,整个人就往池塘里面跌进去。 李诉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唤人:“快来人,二小姐不小心掉进池塘了。” 伍筱筱,伍玉和赵群芳眼见这一幕,一下子就吓呆了,尤其是伍玉,这件事她也逃不了干系,现在李晓居然把伍薇推进池塘里去,若是追究起来,她责任肯定不小…… 所幸池塘的水并不太深,周围闻声赶来的丫鬟婆子们很快就将伍薇从池塘里扶了出来。 伍薇因为受惊过度,直到被扶出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一身狼狈滴着水珠,头发散乱成一团,发丝之间还粘着不知名的污黑泥土,脸上的妆也早就花了一片。 李晓竟然真的推她下池塘!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回事?”一直落在后头的尹氏,终于在匆忙间赶了上来。 她远远地就听见这边有人喊叫的声音,而后又见丫头和婆子们手忙脚乱地赶过来,就知是出了事,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 方氏和杨氏跟在后头,原本也是满心的焦急,然而在见到自己的女儿安好完整地站着的时候,心下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等到看清楚一身狼狈的人是伍薇之后,方氏故作惊讶地高声道:“这不是柔惠吗?发生了什么事?” 伍薇见到尹氏,这才缓过神来,哭出声来:“祖母……祖母……” 若是先前,尹氏定然是心疼的,可现在尹氏对伍薇,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情分,所以她眼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环视了众人一周,最后问道:“到底怎么了?” 虽是入了夏,但此刻湿透了的衣服披在身上,伍薇还是觉得冷,尤其是尹氏的态度,更让她觉得冷进了心底。 第一百零九章敢作敢当 “老夫人,此事是我的过错,同其他人没关系。”李晓忽然站出来出声,他一脸的凛然,并没有半分惊慌,他既是敢做,便是敢当。 李诉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就连神色也严肃上了几分,他也跟着对尹氏开口:“老夫人……”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李诉的身上,伍薇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到底太子还是关心着她的! “二皇子,此事怎能说是你的错呢?你也只是好心想救二妹而已啊……”伍月却在李诉说话之前抢先开了口,一时间大家都看着伍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 方才是李晓将伍薇给推下池塘的,怎么又变成救了呢? 李晓更是莫名其妙,怒怒瞪着伍月,不知道伍月到底想干什么? 尹氏显然也是一头雾水,“殊宁,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祖母,也不是什么大事,二妹也是太不小心了,不知道怎么的踩到了四妹的裙摆,就跌进去池塘里了。”伍月轻皱着眉头说道。 伍薇闻言,气得胸口都在发涨:“大姐,你怎么这么说,明明是二皇子……” 伍月却是跟着说道:“方才二皇子原本是想拉二妹一把的,却不曾想没有拉住。” “伍殊宁,你……”李晓刚要出声,伍月就接了下去:“二皇子,你已经尽力了,就算救不了二妹,也无须太过自责。” “祖母……”伍薇连忙摇头,急切地就想说什么。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被李诉打断了,“二小姐,你受惊了,方才的确是你不小心踩了四小姐的裙摆掉下的池塘,我二弟虽是没有拉住你,但也不能算是他的错,你难道要说是他推你下去的不成?” 李诉说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伍月。 被李诉这么一说,伍薇更是惊得怔住了,原本就透明惨白的脸上坠着水珠,更显得楚楚可怜。 伍月转头看向了伍玉,“四妹妹,方才二妹不小心踩到你的裙摆,你也不小心跌到地上了,对吧?” 伍玉心下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二姐也是无意的。”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伍筱筱和赵群芳又怎么可能跟李诉作对,纷纷也点头,“是啊,我们都是看到……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去池塘里的啊……” 伍薇恨极,狠狠地咬着唇,巴不得冲上去一把将伍月也推进池塘里去,让她好好尝试一下个中滋味。 感觉到伍薇的目光,伍月回望过去,美眸里有几分嘲讽。 李诉不会帮任何人,他只会帮自己,如果今日说出来是李晓将伍薇推进去池塘里,李晓出事,他也逃不了干系。 如果是伍薇自己掉进去池塘,与任何人无干,既能保得住李晓,也不用牵连到旁人,所以无论如何,李诉都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伍薇再是怎么不甘愿,此刻也只能忍下了一腔的委屈,咬着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李诉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来,对上伍薇委屈的眼神,安慰一笑。 伍月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伍月并不奇怪,伍薇这个闷亏也只能自己咽下去,李晓这番不管不顾,如果她还要咬住李晓不放,指不定要出更大的祸事来,更何况李诉的意思明显就是要袒护李晓,她这个时候还不赶紧为李诉表现一番,那就太可惜了。 李晓推她下去,她还能不计较,足以显出她有多么大度,而且她还是为了帮李诉圆谎,让自己深受委屈,不过就是希望经此一事,李诉对她自然有些许歉疚之心,往后对她也能另眼相看。 但伍薇只怕是要失望了,歉疚之心这种东西,李诉可不会有。 李晓脸色也是差极了,当下急急就出声:“我不用你们帮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若是李晓自己还要跳出来非说是自己推的伍薇,那便是伍月李诉一等人方才都在说谎,李诉眼里的神色寒了几分,对着李晓重重喝了一声:“二弟,休要再胡闹了,你担当得起吗?” 他这番厉色,显然就是发怒了。 李晓心膛起伏,也是气极,但到底没再出声,李诉这句话叫他看清楚了,在众人都撒谎帮他掩饰的情况下,他现在担当的就是全部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了。 尹氏脸色暗沉。 毕竟是当着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的面,丑态尽出,定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让伍薇丢光了,可惜她不能当着李诉和李晓的面这样说,她目光冷冷的看着伍薇,吩咐了下人道:“还不快点送二小姐下去?”末了,还加了一句:“好好地看着二小姐!” 伍薇一句话也没说,反正她对尹氏也不抱希望了,却是在离开之前,满目含情地望了李诉一眼。 尹氏这才看向了李诉和李晓:“柔惠自己言行不慎,出了这等丑事,还望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不要怪罪才是。” 李诉眼睛亮了几分,“老夫人客气了。” 尹氏不会看不出来今日之事的蹊跷,但她显然不会为了一个府中的庶女去同一个皇子为难,所以眼下这个处理结果,小事化无,也是尹氏乐见的,何况伍薇还是近日来得了她厌弃的,她还绊倒了伍玉,让伍玉在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面前出了丑,尹氏更不会为了她要什么公道了。 几个小姐方才是亲眼看见李晓将伍薇直接推进池塘里的,经过这一遭还是有些惊悸未定,尤其是这会李晓摆明了余怒未消,谁都不想撞枪口上,没准下一个被他拖进池塘的就是自己,所以就算是有心想要讨好李诉,她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了。 伍月这时候却道:“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还要去明容堂吧,明芳院就在前边,祖母和妹妹们也好稍坐休息,不如就由殊宁带你们过去吧。” 伍筱筱和赵群芳看着伍月,心下觉得伍月真的是疯了。 她就真的不怕李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晓却是盯着伍月,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好,好,带路吧!” 他出口,表情恨恨,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看得众人心下都是一寒,第一感觉就是伍月要遭殃了,伍玉也是担忧地看向了伍月,显然,她是最不希望伍月出事的。 眼看着伍月带着李诉和李晓走开,伍筱筱禁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为了讨好太子殿下,还真是豁出去了。” 最好她把李晓惹怒了,也让李晓好好整治一番才好。 “太子殿下还没走远,你若是现在跟上去还来得及。”赵群芳轻笑讽刺道。“现在可是大好的机会不是吗?” 伍筱筱白了她一眼,不愿意同赵群芳多说一句,转身走开了。 伍月带着李诉和李晓走向明容堂。 一路穿过园林,走得有些远了,李晓的声音这才凉凉响了起来:“伍殊宁,你莫不是以为你方才是救了我,我还会感激你吧?” 他默不作声这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 伍月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李晓肯这样跟她说话,没有气极了朝她下手,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当然李晓的下手不是对她直接动手,但他真的要为难她,还是有许多法子的,伍月自然不会怕她,只是今日的事若是不好好善后,没准这位二皇子一会就跑去她祖父面前把事情傻傻托了出来,非要找罚了才肯安心。 伍容笔肯定不能责罚一个堂堂皇子,可二皇子若执意要领罚,这事还真的不能善了了。 眼见伍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没回答他,李晓眉眼更厉了,“心虚了?不敢回答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李晓平生最讨厌这种下作的手段吗?是,你今日是帮我周全了,让那个毒妇吃了个大亏,敢怒不敢言,可这样的小人作为,现在我跟她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一十章抛橄榄枝 “对,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二皇子今日一怒好生威风,殊宁大开眼界啊。”伍月忽然冷冷地看着李晓,平白说了这么一句。 李晓被她这么一看,心下莫名一凉。 “她居心叵测,我只是给她教训而已!”李晓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要你多管闲事?我既然敢推她进池塘,我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至少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像你这般工于心计,说到底,你也是个毒妇!” 李诉眼见李晓说得这样难听,忍不住出口道:“二弟,你这话太过分了。” “过分?我要她帮我说谎了吗?我根本不需要!”李晓一字一字重重道,“伍殊宁,一会你跟我一块,向伍阁老请罪!” “二弟,你的意思是,方才我帮着殊宁一块说谎,我也要一块向伍阁老请罪了吗?”李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满。 李晓一窒,“此事本就跟太子殿下无关……” “二皇子,你当真以为你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我为你撒谎?你觉得我是为了帮你?”伍月冷笑了两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李晓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伍月,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无畏无惧地冷视着她,美眸里流光荟萃,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正常女子听到要去请罪,不是早就应该吓慌了吗?她明明就说谎了,为何还能毫不畏惧? 李诉对伍月这样激怒李晓,显然也是很不解。 李晓经过方才一事,原本心里就有怒气,伍月却还在火上浇油…… “我不过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不忍她为你一时的愚蠢伤神罢了。” “你说我愚蠢?”李晓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你难道不愚蠢吗?对,你是替天行道,教训了我那居心叵测的二妹,然后呢?你也甘心受罚,听起来是正气凛然,刚正不阿,连我想为你鼓掌了!可后果呢?你不顾自己的身份是堂堂的皇子,也要念着你的母妃是当今贵妃,你若是犯了错,受了罚,她能好过?你口口声声我二妹是毒妇,为了教训一个毒妇,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在你自己心里,你就那么不值钱?要教训她寻一个公正清白,有一百种一万种方法,偏生你选了最愚蠢最冲动的那一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问你,你能当得起什么?说你愚蠢你还不认?”伍月挑着眉,句句咄咄逼人。 李晓被她一连串的质问下来,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二皇子,你一贯胡作非为,不过也是多得仪妃娘娘庇护,所以别再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之类的蠢话了,等你有能力脱了她的庇护,强大到足以承担自己做错事之后的一切后果,你再来同殊宁说这句话!”伍月跟李晓说这些话,无一不是肺腑之言。 说起来,上辈子的她和李晓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样是仗着有人庇护,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仪妃还算受宠,但巍巍深宫,只怕是盯着她要她倒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李晓和太子交好,更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他要是哪天失了庇护,真无法想象这个心性耿直意气风发的少年会怎么样! 李晓气红了眼睛,半响忽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走了。 李诉本想追上去,才是走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眼下的情况,似乎是让李晓自己去冷静一番比较好,李晓的悟性并不低,他只要好好想清楚了,就不会再钻牛角尖,执意地要去领罚了,这事应该是消停下来了。 伍月这些话虽然残忍,但却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只是从前也没人敢同李晓这么说。 他抬起头来看着伍月,眼里的神色暗涌,十分复杂。 “我发现……”他语气温情,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缠绵,“我今日才开始重新认识殊宁表妹。” 对着李诉,伍月又恢复了一脸的冷然,“方才是殊宁对二皇子殿下无礼了,若是太子殿下怪罪,殊宁愿意受罚。” “无礼……”李诉失笑,“你对二弟句句无礼,可却句句都是真情实意。” 伍月面色淡然,不为所动,“我和二皇子也算是自小的情分,仪妃娘娘又对我多加照拂,殊宁若是虚情假意,不是枉为人了吗?” 李诉眼里有冷芒闪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让他听出了淡淡的嘲讽,他同李晓交好,有一方面也是依仗着仪妃娘娘的势力,同赵皇后三皇子抗衡,若是他对李晓是虚情假意,那就是枉为人,她是这个意思吗? “方才二弟要拉着你去伍阁老处领罚,其实就算是伍阁老知道你撒谎了,他知道你是为了顾全大局,也不会责罚你的,相反的,二弟贵为皇子,伍阁老怎敢责罚他,到时候也是息事宁人的结果,你却不愿意对我二弟明说,二弟历来较真,若是伍阁老不肯处置,他说不定会闹到父皇那里去,我能理解成,你是在保护我二弟吗?” “太子殿下多想了。”伍月淡淡道。 “是吗?我同殊宁表妹也算是自小的情分了,殊宁表妹对我和对二弟,倒完全不同。”李诉意有所指。 “太子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殊宁听不懂。”伍月笑道。 “我只是说笑而已,姑母同仪妃娘娘熟识,你跟二弟打小就在一起玩,情分自然不同一些,我不过有些羡慕二弟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里映着长廊远处的绿枝,十分遥远又朦胧,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琉璃。 偶尔也是羡慕李晓的,耿直单纯的心性,母妃疼爱庇护,肆意洒脱地活着,眼下还有伍殊宁待他真诚…… “太子殿下羡慕二皇子,只是因为有些东西是他有而你没有的,可你没想到很多东西是你有而他没有的,总看着别人有的东西忘记自己有的东西,什么都想要,可能最后什么也落不着。”伍月笑眯眯道。 细碎的阳光斑驳投射在她的笑颜之上,李诉的眸子深了几分。 “今日二弟和二小姐起了争执,你出名劝阻,明面上是想息事宁人,其实你是最明白二弟,他是一点憋屈都不肯受的,二小姐肯定讨了不好,而后老夫人赶来,你又说了那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是知道我肯定会为了保全二弟陪着你说谎,二小姐为了讨好我,自然也就受下了这个委屈,当时在场就我们几个,另外几个小姐,不敢也不会得罪我和二弟,你都算计好了……对了,还有老夫人,老夫人怎会不知道我们在撒谎,但她绝对不会为了二小姐去得罪一个皇子,所以今日这事,肯定就会草草收场……环环相扣,殊宁表妹,你对人心的算计,真是可怕到连我也不敢置信……” 李诉能成为太子,自然不会只因为他深受皇帝宠爱,他能一眼看出今天伍月所有的算计考量,倒也不算太意外。 伍月微微挑了挑眉,“二皇子不是说我是个毒妇吗,太子殿下你怕吗?” “如果说我更欣赏你了呢?”李诉眼里有火光在跳动,“你知道在我这个位置上,我身边的女人定然不会是一个摆设,一个花瓶,父皇和伍阁老有心赐婚,定然会在定国公府选一个妃子给我,先前是因为你太任性,可你已然不是从前的样子,我倒是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你知道,若是你的话,必是正妃无疑。” 这就是李诉! 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嫁给他,认为只要他稍稍丢出一个橄榄枝,别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攀上来。 伍月摇了摇头。 李诉声音有些冷了,“你不愿意?”他声音压抑着微微的怒意,“因为二弟?” “太子殿下,你爱我吗?”伍月叹了一口气,问道。 这句话一出,李诉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她明明是个名门的贵族女子,她心思深沉,手段厉害,又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偏生她问这句话时,眼里看不出半分眷恋倾慕,而是十分从容自在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其实很简单,什么正妃,荣耀,殊荣,都不如一心人之于我来得重要。” “你……”李诉显然十分错愕,“你堂堂一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不能?太子殿下,殊宁也是一个女子,也有美好的幻想,这不是很正常吗?”伍月似乎很洒脱一样。 李诉想了许多种可能性,但万万没想到伍月居然会是这样一番说辞。 “你太天真了。” 伍月笑了笑,“或许吧。” 李诉冷哼了一声,看着伍月的眼神似乎十分失望。 在他看来,执着于情情爱爱的女人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什么一心人,有情郎,哪里有尊贵无比的荣耀殊荣来得重要,若是眼下是别的女子,他不介意欺骗她,虚情假意博得她的欢心,但他觉得伍月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就是你宁愿选择二弟的原因?”李诉觉得这个理由可笑到他有些愤怒。 论出身,论前程,论才华谋略,他自认并不输给李晓一分一毫,可伍月却是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拒绝他选择李晓。 “太子殿下,我跟二皇子之间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只是我想要的,恰恰是你无法给我的,不是吗?” 李诉抬高了头,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无意多说,她自己不知好歹,他又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什么东西都不如到手里的权势,来得重要。” 伍月低头送离李诉。 李诉是个很骄傲的人,既然今日被她用这样荒唐的理由拒绝过了,就断然不会在她身上再动半分心思。 第一百一十一章最后比拼 比试那日过后,李诉果然让人打磨了一些玉石首饰送到府里来,还额外送了伍薇两匹宫中上好的锦缎,贡品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伍薇自然是高兴得不行,大家心知肚明是那日伍薇受了委屈,太子特地安抚给的,但伍筱筱还是气坏了,赵群芳对伍薇积怨已深,更是嫉恨得不行。 到赵群芳和伍玉最后比试的这一日,府里的人也都到齐了。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伍薇还敢上赶着到尹氏面前来讨不愉快,还是一身华服明艳动人,前几日虽然落了水,但她却是面色娇艳,唇红可人的模样,一点没受影响。 尹氏见了伍薇,目光盈盈,“你身子可无大碍?” “劳祖母挂心,太子殿下遣人送了驱寒的药包过来,如今已是好全了。”伍薇乖巧地回道。 尹氏听完,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语气已然宽和了许多,“此次太子殿下送来药包,你既然好全了,便应当回礼致谢才是。” “祖母想的最是周到,只是柔惠一时间也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伍薇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给太子殿下的回礼至关紧要,不能有丝毫失礼,稍后你到祖母这处来,再行斟酌。”尹氏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尹氏对着伍薇,又是唱的哪一出? 伍筱筱气得极了,看着伍玉轻声道:“我原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眼下这境地,想来祖母还是疼爱二姐多些。” 伍玉咬着唇,心里禁不住泛上一阵一阵的苦意。 尹氏对伍薇又忽然和颜悦色起来,她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日伍薇虽然狼狈落水,可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怜惜,尹氏自然要重新看重伍薇了。 她就算是得以参加今日最后的比试,可也还是输了,一个太子殿下对伍薇的重视,足以能让她在绝地困境里翻身,就算今日能够取胜又如何,得景嬷嬷教养,名声大好,都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一分青睐重要。 景嬷嬷看着这一幕,眉眼冷冷。 李诉虽是太子,可伍薇毕竟是在尹氏跟前长大的,虽是庶女,但才情容貌各方面都有过人之处,做个侧妃也不是不行,若是伍薇能嫁给太子殿下,那是何等的殊荣,能给定国公府带来莫大利益的伍薇,就是从前有再多的不是,此刻都能一一抵消了,此刻在尹氏的心里,怕是什么规矩,什么算计,都无关痛痒了。 在尹氏跟前说完了话,伍薇款款走到众人这处来。 她抬起眼来,恭恭敬敬地唤道:“大姐,这府里就你跟太子殿下最熟,稍后我给太子殿下回礼,还望大姐也给些意见。” 伍月只是淡淡答道:“我相信祖母能给二妹更好的意见。” 伍薇掩下了唇角的几分得意,“大姐,你说,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她在府中受尽了冷眼委屈,现下终于有机会得以翻身,伍月的心里绝对是气坏了吧,伍薇眼里的喜色是怎么掩也掩不下来。 伍薇因为太子殿下让尹氏重新重视,的确是伍月意料之外。 李诉故意对伍薇的殷勤,多少也有点示威的意思,这定国公府,借着伍薇告诉他,这定国公府,他也不是非伍月不可。 上辈子伍薇成了李诉的侧妃,后来李诉登基,她成了柔贵妃,难道这个结果是不能改变的吗? 只是如今李诉不过送了一些礼物,伍薇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些,她抿了抿唇,眉眼冷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个道理,二妹应该还是懂的吧。” 伍薇早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说不过伍月,白了白脸,也不再执着口舌之争,随后只是看向了伍玉,“四妹,大姐说的你听到了吧,福祸相依,你也要谨记在心才是。” 她眉眼里多闪过一丝狠色,这伍玉,是时候把她的位置还给她了! 伍玉看向盯着她的伍薇,心里淡淡闪过不详的预感。 今日最后的比拼,景嬷嬷以“香”为题,让赵群芳和伍玉以此为题绣出一副绣品来,谁的绣品更胜一筹,谁就能胜出。 “两位小姐今早上已经将绣品交了上来,眼下就请大家一块观赏评比,一论高下。”景嬷嬷拘着手,挺直着腰缓缓道来。 在院子里的长桌之上放着两个木盘,木盘之上都覆着红色绸布,底下就是放着两个小姐今日比试的最终绣品。 赵群芳竟是丝毫不紧张,自信满满的样子,伍月见状,也觉得今日的这场比试有些蹊跷。 景嬷嬷同时将两块红色的绸布掀开来,露出底下的两幅绣品,知书和知礼规矩地上前去,一人拿起一幅绣品,将绣品展示在众人面前。 赵群芳所绣是一副小园香径,白雪覆枝头,枝头之上蜿蜒着一朵盛开得正茂的梅花,足以见得刺绣手法之精绝传神,真真把“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境完美地呈现了出来,乍见白雪之中梅花凛然,似有暗香隐约飘来,足以见得这赵群芳的确是绣技过人。 而伍玉所绣的这一幅,比起赵群芳而言,更令人震撼了。 此绣品绣于一尺绢上,竟是绣着法华经,字之大小,不逾栗粒,点画分明,细于毛发,工巧无比,伍月才是看了一眼,就深深地皱起了眉来。 此等绣技,堪是一绝。 伍玉何时有这样高超的绣技了? 景嬷嬷看了好半天,才收回了目光,那语气里更多的还是赞赏,“此等绣法,嬷嬷我还是初次所见。” 尹氏对于这幅绣品也是十分震惊的,若是伍玉有这样高深的绣技,她何愁不能扬名,这绣技就是放眼整个京城,都无人能比啊。 “我听闻兰姨娘是南海人士,先前嬷嬷对此绣法也有所耳闻,粤绣自来风格独特,不想今日能见到这样精湛的绣技。”景嬷嬷连连道。 此等绣法是源于粤绣,也是从南海而来,尹氏听了也是满面的笑意:“凝心未曾出过远门,想来此等绣技也是承了兰姨娘的。” 方氏和伍筱筱看着这幅绣品,惊艳过后也是满满地不可置信。 顾欣兰何时能教给伍玉这样高超的绣技了?她母女俩要是有这等技巧,又何至于默默无名在府中憋屈多年,难道都是隐忍着为了今天? 杨氏一直不慌不忙地在一旁看着,这时候出声了,“这幅绣品的确是佳作,只是看这绣工,倒是十分沉稳老练,四小姐也不过十来岁,是如何有这样娴熟丰富的绣工的,回老夫人,我对粤绣也是有些研究的,我敢说,绣这绣品的人,起码要有二三十年的绣工。” 赵群芳故作惊讶地拿帕子掩了掩唇,“四小姐,这真的是你绣的吗?” 景嬷嬷重新端详了那幅绣品许久,那阵脚技艺的确非一般人能绣得出来。 但说伍玉舞弊,她是不信的。 杨氏这话如平地惊雷,尹氏再细细看了几遍这幅绣品,心里的怀疑也是越来越大,她刺绣也是多年,虽不是精绝,但是技巧丰富,这线脚,的确不太可能出自一个十来岁女子的手。 顾欣兰已经惊得面无血色了,她狠狠地掐着手心,才能稳住自己发慌的心神。 “凝心,这幅绣品,到底是不是你绣的?”尹氏皱着眉,语气里隐约听出了几分不满。 伍玉自看见那幅绣品开始,脸色就没好过,她开口,却是有些无措的:“祖母……这……这绣品不是我的……” 尹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居然在今日的比试里舞弊,还是当着杨氏和景嬷嬷的面,这定国公府的脸,她的老脸,全都叫伍玉丢尽了! 她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凝心,你太叫我失望了。” 伍玉被尹氏这么一喝,一下子就失了神,“祖母,这绣品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绣品会出现在这里,我绣好交上去的不是这一幅啊……” 景嬷嬷也连忙道:“老夫人,此事还需好好查一查,许是生了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嬷嬷相信四小姐不是会舞弊的人。” 伍玉连连点头,感激地看向景嬷嬷。 第一百一十二章谁在舞弊 “这话倒是好笑了,不是她把这幅技艺精湛的绣品放上来,难道这幅绣品自己有脚会走上来吗?如果不是我娘看出来这绣品有问题,今日的比试就肯定是她赢了,就算不是她吧,也是她身边的人做了,毕竟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是她。”赵群芳不客气地讽刺道,她看着伍玉,面露不屑,“你若是堂堂正正地来赢我,我也心服口服,枉老夫人还如此看重你,可是你却是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哼。” “我没有。”伍玉心下有一万个委屈,“我没有舞弊。” “好啊,那你自己说说,为什么你的绣品不见了,变成了这幅绣品?”赵群芳撇撇嘴道。 伍薇挽了挽帕子,“四妹妹,你要知道,你若是在此次比试里作弊,就算是祖母再疼爱你,也是保不住你的,我们定国公府里是容不下舞弊之人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伍玉惨白着一张脸,最后祈求的目光落在了伍月的身上。 “老夫人。”角落里弱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而后听得扑通一声,是顾新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的声音。 “老夫人,不关四小姐的事,是妾一时蒙了心,妄想着能帮四小姐在这次比试里胜出,所以才换了四小姐的绣品,一切都是妾一人所为,四小姐全都是不知情的啊。”顾新兰娇小的身子跪在地上,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吹散一样。 “姨娘。”伍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姨娘你在胡说什么?你根本就不会……” “四小姐,姨娘对不起你,姨娘帮不到你,还连累了你,你跟着我一块受苦了这么些年,眼见你能得到老夫人抬举,妾心里高兴,原想着你今次比试若是赢了,定能给老夫人长脸,往后在老夫人跟前也就站稳了跟脚,不必再跟着姨娘我过着从前那样战战兢兢的日子,所以才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来。”顾欣兰一番肺腑,说得凄楚可怜。 伍月静静在一旁看了许久。 今日调换绣品的事情,到底是伍玉所为,还是顾欣兰爱女心切自己一个人作为,她也无从判断。 若是伍玉自己所为,顾欣兰为了保全她将此事揽下身来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顾欣兰自己作为,她为了自己的女儿胜出铤而走险,也大有可能。 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取胜,代替伍玉刺绣舞弊,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伍玉是被设局陷害了。 “姨娘,我知晓你为了保全四妹妹,宁愿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可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的粤绣虽是精巧,但估计也是绣不出这样的绣品的。”伍薇没想到凭空会杀出一个顾欣兰来,心下恨恨。 今日的事都计划好了,务必要打漂漂亮亮一仗,无论如何不能让伍玉逃过去。 “二小姐有所不知,此等绣法乃是我受高人所教,不轻易外传,所以二小姐不知道我会这种绣法也是很正常的。”顾欣兰咬着唇说道。 “兰姨娘这一手绣技,放眼整个京城,也是无人能比的,想不到定国公府里居然卧虎藏龙,还有这样的刺绣高手。”杨氏在一旁慢慢地煽风点火。 “顾氏,你可知道,胆敢瞒骗我的下场?”尹氏如刀一般的眼睛,深深地刺进顾欣兰的肉里,顾欣兰忍不住颤了一下。 “老夫人,要知道是不是兰姨娘所为,叫她当场展露一下绣技不就可以了吗?”赵群芳出声。 顾欣兰猛地一震,脸色惨白。“我……我现在没准备好……” 赵群芳狠狠一笑,“哼,你根本不是没准备好,你是根本就不会!兰姨娘,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为了帮四小姐脱身,才把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来,其实你根本就不会这种绣法,四小姐就更不会了,这次舞弊,就是四小姐自己为了赢过我,找人专门绣出来的。”她怒怒说道。 “顾氏,你口口声声是你所为,却不能拿出半点证据来,凝心是你女儿,你要袒护她无可厚非,待我处置了她,你也一样逃不了干系。”尹氏冷冷道。 “老夫人,真的不关四小姐的事……” “够了,退下去!”尹氏完全不听顾欣兰的话,她历来在府里就是存在感最低的,尹氏根本不愿意听她多说。 顾欣兰不忍地望向伍玉,见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慌和委屈,心下痛得快呼吸不过来。 都怪她这个姨娘没用,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却无能为力。 “老夫人,此事已经不单单是定国公府的家事了,若今日不是我看出来四小姐的绣品有问题,今日肯定是四小姐赢了,我家群芳输得就太冤枉了,此事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们群芳一个交代才是。”杨氏跟着道。 “那是自然。”尹氏凝着眉,沉沉说道。“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看向伍玉,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和厌弃,“凝心,到底你是我在跟前服侍过的,本想着你乖巧懂事,定不是胡生是非之人,却不料你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之事。” “祖母,我没有舞弊……”伍玉已经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到现在都不敢置信,因为一幅凭空而来的绣品,她就被人定了罪,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老夫人。”顾欣兰忽然站了起来,面色凛然,“此事真的是妾一人所为,跟四小姐无关,这个绣品的确是我绣的,赵夫人要一个交代,我愿意给一个交代。” 伍月看着一贯懦弱绵软的顾欣兰,那一刹那身上展现出来的决绝,心下猛地一跳。 “快,拦住她。”伍月忽然脱口而出。 伍月这么一开口,大家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了伍月。 却见顾欣兰忽然狠狠朝园里的石桌上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竟没人能反应过来。 她撞上石桌,发出“砰”地一声,而后整个人就这样直直倒在众人面前。 “姨娘。”伍玉心神俱裂,大喊出声来。 整个园子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那抹娇小的身影最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透过鲜红的血液,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伍玉的身上。 伍玉看到那么多的血,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只能十分困难地一点一点爬了过去,爬到了顾欣兰身旁。 顾欣兰甚至没有多说半个字,只是在握住伍玉手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尹氏根本没料到顾欣兰会这样决绝,竟然做了这么偏激的决定,当下赶忙让人去请伍容笔和伍重霖。 伍薇和赵群芳显然也吓怔住了,杨氏到底还算见过世面,很快就镇定了心神。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伍月能参与的了,除了伍玉留下,她们几个都退了下去。 景嬷嬷跟着伍月回去朝雨院,一路面色冷凝,因为她的比试闹成这样,这个结果是她没有想过的,枉她一世的清名,眼睁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怎能置身事外! 若是有人为非作歹,她定不能忍! “嬷嬷,我相信你也很想要个答案吧。”伍月忽然出声。 “大小姐,此事我无论如何逃不了干系,可我是个教养嬷嬷,我所做有限,但既然在我眼前发生了,我是无论如何要个分明的。” “嬷嬷,你想好了吗?趟进了定国公府里的这趟浑水,你就出不去了。” 景嬷嬷缓缓吸了口气,“自进府的那天,就出不去了……” 夜里伍月得到消息,是顾欣兰毙了的消息,府里出了这样不甚光彩的事情,定是不能外传的,当天夜里就处置了不少当天在院子里的下人婆子。 这件事论起来,也无法分辨对错,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平时懦弱怕事的顾欣兰最后会有这样惨烈的一番作为。 但到底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姨娘,不过几天府中就一切如常了,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怖,伍玉经此一事,在自己的朝玉阁里闭门不出,伍薇倒是趁此机会重新讨好尹氏,二房就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 顾欣兰的事发生之后,杨氏为了避嫌,自然不敢再上门,连带着赵群芳也没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端阳节即将到来,大家都在为端阳盛典的事情忙和,这天夜里,景嬷嬷到了伍月的朝宁阁来。 她的面庞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脸上带了几分森冷:“大小姐,兰姨娘的死,另有蹊跷。”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忍再忍 伍月想起顾欣兰,眼神有片刻的迷离。 她从来都是安安静静不与人争,若是人犯了她三分,她能笑着再退两分的人。 虽然是嫁进定国公府做妾,但进府没多久,被赵淑巧整治了两次之后,因为懦弱怕事,也不受伍重霖喜爱,身上常年装束半旧不新,她娘家远在南海,也没能给她什么帮助,份例又是经常短缺的,这些年来用着她的那些微薄嫁妆就很不容易了。 “那幅绣品不是兰姨娘绣的,可是跟兰姨娘大有关系。”景嬷嬷提起顾欣兰,语气里也有几分怅然,“兰姨娘出自南海顾家,顾家在当地也算是名门了,只是因她是庶出,日子就难免要艰难一些,不过她历来安静乖巧不与人争,日子虽难,但也算平安顺遂,后来府中请了教女红的师傅,兰姨娘在绣技上十分有天赋,学得倒是最好的那个,这位师傅对兰姨娘寄望颇深,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是可惜……” 景嬷嬷顿了一下。“她在府中地位不高,有这等造化,难免招来别人的嫉妒。” 伍月听着,轻皱起眉头来,但也没有出声。 “教兰姨娘女红的那位师傅,绣技超绝,当日那幅绣品,正是出自她之手,顾家得知她有此绣技,想要她将此绣技传下来,于是假意让兰姨娘去学习,其实只是希望兰姨娘偷偷地把此绣技学下来,好据为已有,变成顾家的东西。”景嬷嬷叹了口气,“兰姨娘是个实诚人,不愿意这样做,于是她就将此事告诉了她的师傅。” “兰姨娘的师傅,应该没有因此就不教兰姨娘吧。”伍月道。 景嬷嬷点点头,“大小姐猜的不错,但凡有一门手艺之人,都不能手艺失传,遇上了兰姨娘这样天赋高的,她又是个纯良的性子,便不会因为顾家的算计就不教了,所以这位师傅,将这门绣技,教给了兰姨娘。” “所以,兰姨娘其实是会这种绣法的,那她当日又为何不肯绣?”伍月想不明白这一点。 她一直以为顾欣兰其实是不会这种绣法的,所以那日根本没办法绣,但是她又想保全伍玉,才选了这个偏激的法子,若是她死了,她会不会,也就无人知晓了。 “说起来,还是跟顾家有关系。”景嬷嬷接着出声,“兰姨娘学了这种绣法,但她不想顾家借着她将这种绣法据为已有,所以跟顾家说,她学不会,顾家肯定是不相信的,但她执意说自己不会,而后嫁进府里这么多年,这种绣法也再没出现过,顾家无可奈何,但也没有放弃过想要从兰姨娘那里学到这种绣法。” “那日若是兰姨娘迫于无奈,真的在大家面前亲手绣出来,那就代表她这么多年来欺骗了顾家,而顾家也会以家传的绣法为由,要求兰姨娘交出这套绣法来。”景嬷嬷道。 所以她不能绣。 若是绣了,她就是辜负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她的那位女红师傅,顾家就会以她偷学了家传绣技为由,让她交出绣法,这种绣法就会被顾家据为已有。 但她若是不绣。 她就无法证明自己会这种绣法,无法把责任都揽下来保护伍玉。 所以顾欣兰最后选择了死。 以一死保全伍玉,保住这门绣法,也断了顾家想要这种绣法的心。 伍月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这次四妹舞弊的事情之中,难道跟顾家也有关系?” 景嬷嬷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那幅陷害四小姐的绣品,是兰姨娘的师傅所绣,而后被顾家所得,能出现在定国公府,绝对不是偶然,兰姨娘看到那幅绣品,自然知道顾家也有在后面推波助澜,她如果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当场绣出来,只怕不过两日,顾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依嬷嬷看,除了顾家,还跟谁有关系?” “二小姐,赵夫人和群芳小姐,她们是最大的得益者,嬷嬷相信,她们也在此事之中。” “嬷嬷准备如何做?如今你我并无证据,无法还兰姨娘清白,就算是为兰姨娘一雪冤屈,兰姨娘也不会活过来了,更何况……”伍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大小姐是想说,就算最后真的能查出来,老夫人也未必会给兰姨娘一个公道是吧?” 伍月有些惊讶地看向景嬷嬷,看来尹氏的为人,景嬷嬷也算是看出来了。 “这府里谁是鬼,谁是人,嬷嬷还是看得出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姨娘,不会让老夫人牺牲一个有可能成为太子侧妃的二小姐,也不会去得罪背后还有一个赵东益的赵夫人。”景嬷嬷精明睿智的眸里带了几分厉色,“现下我们是没有办法,但不会一直都是没有办法的。” “是的,来日方长。”伍月微眯起眼来,缓缓道。 “大小姐,嬷嬷……想去朝玉阁看看四小姐,如今这种境地,四小姐只怕是不会好……”景嬷嬷有些意味深长,“兰姨娘是位值得让人钦佩的女子,就冲着这一点,嬷嬷也想为她尽点心意。” 伍月语气有些怅然,“我已经派了一个丫鬟去她院子里照看着,那底下的人断然会看着我的面子不敢胡来,但四妹那里……只怕这个心结,很难打开了。” 景嬷嬷到了朝玉阁,这才知道伍月语气里的怅然是什么意思。 虽是入夏,但朝玉阁里竟无端生出一种凄清寒凉的气息来,伍玉在自己院子里晒着花茶,日光凛冽倾泻而下,她明黄色的身影依稀娇嫩可人,见了景嬷嬷,她十分得体地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将景嬷嬷迎了进来。 “嬷嬷怎的来了,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要让嬷嬷见笑了。”伍玉甜甜地笑道,她身边的天晴很快就下去端茶上点心了。 伍玉的样子,十分正常,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更让人觉得打从心里的发寒。 姨娘才死了不过几天,她却能这样甜笑如常,华服妆点,好像死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必劳烦四小姐,嬷嬷此番来,也是想来看看四小姐,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事。” “嬷嬷对我一直都多有照拂,凝心是知道的。”伍玉的目光从外面轻轻地又飘回了屋里,“府中的事务历来都是井井有条,姨娘不过走了几天,就尽数安置妥当了,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劳得上嬷嬷的地方。” 她提到姨娘的时候,就算是伪装得再厉害,声音也隐约哽咽了一下,但也是一刹那的事情。 “我说到底也是四小姐的教养嬷嬷,人说一日为师,就这些情分,嬷嬷照拂你也是应当的,只是当日的事,嬷嬷也没能帮上什么,总是于心有不安。” “嬷嬷心有不安,那嬷嬷你说,害我姨娘的人,她们会不会心有不安呢?”伍玉笑着看向景嬷嬷。 景嬷嬷愕然。“这……嬷嬷不知道。” “她们如何会不安呢?我姨娘人微言轻,死了就死了,她们一点也不会在意,可是啊,嬷嬷你都会不安,那些害我姨娘的人却心安理得,这个世界不是很奇怪吗?”伍玉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这个面上看起来绵软温顺的小姑娘,从来都只是被压抑着,她不是不怨,也不是怯懦,她只是潜伏在暗处,然后再寻机会对付伤害过她的人而已。 从前的隐忍,是为了她的姨娘。 现在她的姨娘没了,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委曲求全下去了。 那些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怨恨,迅速地生根发芽,一下子就爬满了她的心,她只不过是想在府里为她和姨娘谋得一席之地,不再受人欺辱而已。 “有一句话,恶有恶报,四小姐你知道吗?” “恶有恶报?我是不信的,我现在只信自己。”伍玉淡道,面上漠然,嘴角极力地想扯出艰难的笑意来。 景嬷嬷有些心疼。 “四小姐,兰姨娘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 伍玉忽然笑出声来,“嬷嬷啊,这些天啊,我听这句话都听到快吐了,姨娘心善,自小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让,所以她这么多年来忍啊忍,结果落个这样的下场,你说她还想看着我继续忍下去吗?就算我肯忍,顾家的人能放过我吗?” “你知道顾家?”景嬷嬷惊呼出声,但她又定了下来,伍玉是顾欣兰的女儿,她肯定会将此事告知伍玉…… “嬷嬷现在是大姐的人吧,是大姐让你来看我的吗?”伍玉忽然侧头看她,微微笑着说。 “大小姐到底是关心四小姐的。” “是啊,大姐是关心我的,毕竟我处境这般可怜,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我从前啊,真的很害怕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姐,你看,她不过随手指派一个丫鬟过来,我这朝玉阁就无人敢胡来了,嬷嬷你大抵不知道从前朝玉阁是怎么样的吧……”伍玉说着,声音似乎从遥控的地方传来,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梦魇里,让人觉得有些恍惚,“只要大姐可怜我,稍微地照拂一下我,我和姨娘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她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卓然不同了,就好比如那日,她若是开口帮我和姨娘一把,姨娘或许就不会死了……” “那日情况未明,大小姐也没想到兰姨娘会这样决绝……” “我知道啊。”伍玉扯出笑来,比哭还难看,“所以我也没有怪大姐啊,我只是怪自己太过弱小,不能像大姐那样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的亲人罢了,嬷嬷你说得对,总是依仗别人怎么能行呢,大姐断然会一时可怜我,像施舍一只小狗小猫一样的偶尔帮我一把……” “四小姐……”景嬷嬷皱起眉头来。 伍薇哈哈笑了两声,“嬷嬷你莫紧张,我不过说说笑,你对大姐倒是一条心,也是,大姐身份尊贵,母亲是乐仪郡主,嬷嬷愿意跟着大姐,那也是人之常情。” 景嬷嬷不太明白伍玉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没出声。 “我今时今日才发现,身份尊贵,有权有势比什么都来得重要,郡主重病多年,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份放在那里,就教人不敢僭越半分,相反的,我姨娘身份低微,就是死了,也是草草处置,无人问津。”伍玉笑着说,语气十分轻松,仿佛是随意说出来的玩笑话。 景嬷嬷却越听越是心惊。 “对了嬷嬷,那花茶晒好了,上次说过要给大姐的,麻烦嬷嬷一并带去给大姐吧。” 天晴得了吩咐,将制好的花茶拿了上来。 景嬷嬷拿着花茶,面容有些严肃。 “怎么了嬷嬷,难道还会怕我下毒害大姐不成?”伍玉又是笑着说。 “嬷嬷知道四小姐不会。”景嬷嬷看了伍玉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伍玉怔了怔,又笑了,“不管如何,还是谢谢嬷嬷。” 她敛下眉来,“天晴,送景嬷嬷回去吧。” 景嬷嬷拿着花茶步出朝玉阁,站在外院往内看去,只觉这日光都无法覆盖这满院的凉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换个马车 今年的端阳节各家各户之所以会特别重视,无非就是因为此次盛典事宜,皇上全权交予太子处理,太子也有意好生表现,是以比起往年要相对隆重一些,也因为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到了选妃的年纪,这次盛典也是变相的选妃,所以端阳节的前几天里,整个京城就开始热闹非凡,隐约有了几分浓烈的节日气氛。 李乐仪的身子虽好了不少,但出席这种盛典还是有些勉强,天时炎热,历来这种盛典又人来人往,寒暄往来,她已经连续多年没有出席,今年也没有例外,尹氏在今年的端阳盛典里,本也就没有预备李乐仪会前去。 方氏和伍筱筱伍珊珊会出席是定然的,尹氏有心让伍薇攀附上太子,所以自然也是全力地支持伍薇,这些日子伍薇又重新在明芳院里站稳了脚,尹氏对她的疼爱似乎还更胜从前了,伍玉的地位反而一落千丈,但她每日都规规矩矩地到明芳院里请安,虽然还是安安静静的,但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请完安之后,尹氏的重点又在安排端阳盛典的事宜之上。 伍月上辈子没有出席此次盛典,但她也知道伍薇在此盛典上锋芒毕露,着实为定国公府为尹氏好好地挣了脸面,也因此让太子殿下纳入侧妃的人选之一。 伍薇有尹氏张罗,伍筱筱和伍珊珊有方氏安排,伍月自然是不用担心的,端阳节那日的装束打扮,大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尹氏原先也为伍玉准备了端阳节的头面首饰,定制衣衫等等,但伍薇重新得尹氏抬举之后,借着几个由头,将原本属于伍玉的那些头面首饰又霸了走,尹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凝心,此次盛典,你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尹氏问了众人,最后问了伍玉,但她不是真的关心伍玉,只是关心伍玉那天会不会失礼,让定国公府丢脸。 虽然伍薇的所为她有所耳闻,但在家如何争斗一回事,出了外头去,那就定不能让人小看的。 伍玉心下苦笑。 她现在若是向尹氏告状,说伍薇拿了她的头面首饰,只怕也是引来尹氏的斥责。 但若是戴着不成体统的首饰出席,给定国公府丢了脸面,尹氏定然不会饶过她。 无非就是不想她出席罢了。 往年本就没有她出席的份,如今更不会有了。 伍月却是道:“祖母,殊宁今年接管了朝雨院,自然会帮四妹好好安排,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伍薇的笑有些僵硬。 伍月那是最多好东西的,她若是帮伍玉好好添置,那肯定没有问题。 伍玉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伍月,眼神略有些复杂,捏着帕子的手也紧了几分。 她抬头对尹氏低声道:“祖母,姨娘刚走没几天,凝心觉得此等重大盛典,我还是应该有所避忌,是以这次盛典,请祖母恩典,凝心就不出席了。” 尹氏原本听伍月说帮伍玉安排好了,心下也有些不满。 现在听伍玉这番说辞,对伍玉的懂事倒是十分欣慰。 顾欣兰的死毕竟晦气,端阳盛典这样大的事情,伍玉还是不要出席的好,免得被人知道,遭人诟病。 伍玉既然如此说,伍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请完安离开了明芳院,伍薇和伍筱筱的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但还碍着伍月在场,也没有如何为难伍玉,一路回朝雨院,二人一前一后不曾多言,伍玉原本还以为伍月会说什么,但伍月什么也没说,到了朝宁阁就回去了,仿佛刚才只是因为恰好同路。 到了晚上同尹氏请完安之后又是这样的凑巧,伍玉也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 在伍月准备到朝宁阁门口的时候,伍玉忽然出了声:“我托景嬷嬷给大姐的花茶,大姐收到了吗?” 伍月站在月光之下,目光如琉璃,乌丝如覆上一层银光,“收到了,四妹有心了。” “有心的是大姐才是吧?”伍玉圆圆的小脸消瘦了些许,还带着几分稚气,但那眼神却早已经不同了,“二姐和三姐对我积怨已深,如今我一败涂地,若不是大姐照看着,只怕是她们不知道要怎么为难于我了。” 伍月特地跟她一路走,是变相的在保护她。 她如今竟可怜到这种地步了吗? “四妹多想了,你我都在朝雨院内,一道回来,只是凑巧而已。”伍月淡道。 “不管是不是凑巧,凝心都想同大姐说,不必费心了。”黑暗之下,伍玉的面庞显得有些决绝,“该我受的,我受得起,我难道还能一辈子跟在大姐后头不成?” “我还是挺高兴的,在你心里我原是个这么善良的人吗?”伍月笑道。 伍玉听完,眉头轻皱。 “我只是觉得,如今的你,已经足够有资格同我合作了。” “合作?”伍玉的手颤了一下,“你要对付伍柔惠?” “她若是在这次端阳盛典里脱颖而出,谁能看到我这个定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我从前任她踩到我的头上来,好不容易把她拉下去,你以为我还会让她有翻身的机会吗?” 伍薇这辈子想攀附太子,嫁给太子,不可能! 伍月想起上辈子的柔贵妃,想起伍晨被陷害惨死,自己凄惨的下场,眼里的眸色暗了许多。 “怎么合作?”伍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压抑,那是一种极力克制的激动,愤怒。 “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伍月声音低低,就如同一只潜藏在黑暗里的恶鬼,危险却带着极致的诱惑。 伍玉的背脊莫名有些发凉。 到了端阳节这一天,府中上下早早就起来准备了。 伍月醒的时候天还未大亮,梳洗完毕就去李乐仪那边同她请安,一同用膳,伍晨是家中长子,他定是要出席此次宴会的,他今日也来给李乐仪请安,在李乐仪处用早膳。 伍晨和伍月之间的相处已然平和了许多,李乐仪吩咐了许多话,眼看着两人都要出发了,这才让林嬷嬷送他们出去。 伍晨出了门,有些严肃地盯着伍月半响,这才说道:“你今日就打算如此装束?” 伍月点了点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母亲先前不是让林嬷嬷帮你准备了好几套的头面首饰,还特地做了几套衣衫吗,今日如此重要的盛典,正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怎么能这样随便?” 伍月瞧了一眼自己的装束。 无功无过,隆重华丽,但是并不出彩就是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想招摇,而是她有另外的打算,“今日如此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让旁人将风头都抢尽了去。”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伍晨语气有几分紧张,“你知道外头对你一向……” 他似乎觉得说得太直接不太好,委婉了一些,“反正今日你是不能出差错的。” 自顾自地念了半响,他忽然说道:“今日的盛典,我同你一个马车去吧。” 还没等伍月反应过来,伍晨已经去吩咐身边的魏嬷嬷了,魏嬷嬷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赶忙就下去安排了。 伍月禁不住失笑,伍晨这种没头没脑的关心,带着几分孩子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笑什么?我只是不想你惹出麻烦来,还要母亲劳心善后罢了。”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横竖今日我会好好看着你,没得商量。”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呀。”伍月挑高了眉,无奈说道。 伍月和伍晨是姐弟俩,坐一个马车也并无不可,尹氏对伍晨的要求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有什么意见,她再不喜李乐仪,对伍晨还是十分宽容的。 伍晨因为要临时换马车,耽搁了一些,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方氏带着伍筱筱伍珊珊一个马车坐着,她们算是最早出来的,平白无故地等了这么久,伍筱筱自然有些怨气。 她放下挑开的帘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架子真大,忽然要换个马车,累得全部人都要等他们了。” “平日里他们姐弟并不怎么和睦,现在竟都能坐一个马车了。”方氏皮笑肉不笑的。“话说回来,锦良是你们的弟弟,你们切要记得跟他一条心才是。” “良弟平日里最是乖巧听话,不用母亲说,我们也是知道的。”伍珊珊轻轻道。 伍锦良在她们身后的马车里,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方氏又十分疼爱他,巴不得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不受到半分伤害才好,所以他平日里就是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参与。 说话之间,大家都安顿好了,尹氏示意之下,一行马车气派非常地出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端阳盛典 本次端阳盛典有重大的龙舟赛事,是以早就在运河旁搭建好了休憩的行宫以及凉棚。 这条运河由西南及东北,河面宽阔,直直贯穿了整个京城,西接临平,北连石门。 因为今日的龙舟赛,是以运河上一只船只都看不见。 伍家的马车陆陆续续地抵达目的地,已经有不少的人先到了,今日的龙舟比赛在下午举行,今早上会等所有人到齐安置好,用过午宴,再举行比赛。 这次的端阳盛典来的人虽多,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才可以出席,所以能出席的贵女小姐们,都是名门闺秀,建德侯府,成安侯府,景王府家的千金皆会出席,就连在常年在靖南关的秦王府,也让她的舅舅标远将军李乐飞带一双子女回京参加。 皇家举行的盛宴非比寻常,加上太子督办,自然安排有素。 早上基本都是各家小姐露个脸,夫人们相互客套寒暄的场面,伍月和伍晨下了马车,跟着尹氏一行人进了行宫,这里每个人都会安排一个房间,等到下人丫鬟们收拾安置好房间,各人稍坐歇息,才准备出去外面的凉棚高台。 伍月出去的时候,伍晨正在外面等她,见她慢吞吞地姗姗来迟,声音里也有几分抱怨:“你怎的这么慢,伍柔惠早早就出去了,生怕别人看不见她似的。” “这又不是什么比赛,谁先去得早就有奖品的。”伍月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倒是心宽,她一个庶女,倒是一副嫡出小姐的做派。”伍晨冷哼了一声,见伍月从容淡定的样子,气极了,又怕说得太过了,索性也不说了。 凉棚里已然有不少的闺秀们聚在了一起,夫人们三三两两地带着自家的女儿互相寒暄,也有相熟的小姐们自己玩的,越是大家族里,对嫡庶之分都十分看重,所以就算伍薇再出彩,也没有哪家嫡出的小姐是同她往来的。 伍月出现的时候,有不少的小姐们都投来探究的目光,她的身份在这群贵女之中,算得上尊贵,但声名却不怎么好,定国公府里许多宴会尹氏都会让伍薇出席,那个风头是伍月这个嫡女都比不上的,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个嫡出的大小姐,任凭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端着一个架子罢了,眼见伍薇艳光四照举止得宜地在场上往来,许多人眼里都露出了几分不屑和幸灾乐祸来。 这边都是女客,伍晨不方便留下,只能过去男客那边,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同伍月说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一定小心。”伍月轻叹了口气,保证道。 伍晨这才眼带担忧地走开了。 等到伍晨走开不久,很快就有人走上来同她说话,她着一身鹅黄长衫,眉眼如墨如画,平添几分书香气息,“殊宁,我们刚好说到你,你就来了。” 同她说话的是兵部侍郎家的齐曼秀,齐小姐,书香世家,以一手好字闻名。 纵然伍月从前的声名在外不好,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跟她身后代表的定国公府交好的。 跟齐曼秀原本在一块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家的田依心,田小姐,擅丹青,这两人一人会字,一人会画,自然是在一块玩的。 田依心淡淡地对她笑了笑,“伍小姐。” 伍月也回笑:“叫我殊宁就好。” 这样平和有礼的伍月,让齐曼秀和田依心都愣了一下,这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 田依心又恢复了浅浅的笑容,“前些日子听我母亲说,你府上请了景嬷嬷去当教养嬷嬷,如今看来,这位景嬷嬷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你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是啊,景嬷嬷的来头不小,这事早就在京城里传遍了,今日盛典,可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看着你。”齐曼秀跟着道。 “别人如何看,我一向都是不在意的。”伍月笑道。 “也是,你的身份端在这里,就算这些年来你家那位庶出的二小姐处处抢尽了风头,到底是不如你的。”田依心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话说回来,你这胭脂是何处买的,看起来倒不错?” 说起这个,齐曼秀也赶忙出声:“胭脂小楼的桃花膏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十分娇嫩通透,就是很难买得到……” “若是这胭脂小楼的桃花膏,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两盒,你们若是要,等哪一天我让下人给你们送去。”伍月显得十分友好。 齐曼秀眼里闪出几分惊喜,“我自然是想要的,只是你……你自己不用吗?” 田依心显然也是有些受宠若惊,“怎好还劳烦你府上的人送来,寻个机会,我和曼秀到定国公府里拜访才是应该。” 似乎是桃花膏这个话题引起了小姐们的兴趣,很快就有人加入了进来,“伍小姐,这桃花膏这样难买,你是如何得来的,我前些日子买了,只是就快用完了……” 从前伍月觉得同人虚与委蛇十分累人,并不愿意在这些场合里同人假惺惺地互相客套,通常也是说没几句,大家就没有共通话题了,人缘不好,自然也就更显得伍薇更是出色。 重生一世,她倒是觉得上辈子自己所看不起的虚伪往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世家的女子都是在这样的往来关系之中各取所需,她就是尊贵,还能尊贵得过当今公主吗?无非是自己矫情。 眼看着伍月在一众贵女之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伍薇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但比下有余,在庶出的小姐之中,倒是没有几个能像她这样,深得抬举的。 “柔惠,伍大小姐看起来虽有长进,但其实比起你来还要逊色三分,此次宴会,能与你相较一二的也就是建德侯府的宋思佳宋小姐,还有丞相府赵碧瑶赵小姐了吧。”说话的人是刑部尚书家的庶女,叶双玉。 伍薇听着,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宋小姐是誉满京城的才女,赵小姐又是名动天下的美人,我又怎能比之……” “你太谦虚了,你自幼跟在伍家老夫人身边长大,位分不比普通的庶女,就是你这涵养气度,就是普通高门大户的嫡小姐都比不上的,子瑜,你说是吗?”叶双玉说完,抬起手肘碰了一下卫子瑜。 卫子瑜面色冷冷,只是点了点头。 叶双玉见她如此无趣,也有些悻悻。 伍薇露出一个十分完美的微笑来,“对了,子瑜,你大姐今日会出席吗?” 卫子瑜是成安侯府长房庶出的小姐,伍容笔和尹氏之女伍新柔是嫁给成安侯府的小儿子,所以卫家和伍家也颇有渊源。 叶双玉笑了一声,“出了那种事,她还敢来吗?” 卫家嫡女卫盈盈正是前阵子被传与人私通苟且的那一位。 “大姐只是一时糊涂了而已,此事关乎成安候府的名誉,我也不便多说。”在人背后议论自己的大姐,败坏自己府上的声名,卫子瑜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是成安候府的人,成安候府不好,她难道能好得了,更何况这次的事里,卫盈盈也是遭了人算计,这些她就更不能说了。 人群忽然一静,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又有人到了,来人就是才学绝绝的宋家小姐宋思佳,她端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气质超然的卓绝,整个人如笼在薄雾之中,淡然到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紧接着出现的就是丞相府的赵碧瑶,众人才刚看完宋思佳,还没能回神过来,就又被她吸引去了目光。 若说伍薇是美艳动人,那赵碧瑶就是美得惊心动魄,就连同是女子的伍月望去,也觉得呼吸要快上半分,那双勾魂的眸子,但凡只要让她似笑非笑地看上一眼,那骨头都要酥了。 两个人是同时进凉棚的,倒是有种相较高下的意味。 一个美如仙子,出尘脱俗,一个美艳绝伦,人间尤物,若是真的要说谁更胜一筹,倒是分辨不出来的。 卫子瑜看向那两人,又看向伍薇,眼里掩下了一抹轻笑。 伍薇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才情,对上这两位小姐,皆是无可相比的,也就叶双玉才会说出那样的蠢话。 一阵骚动过后,来得最晚的人,却是赵群芳。 赵群芳一出现,在一众贵女之中,马上就又掀起了风浪。 伍月也循声望去,等到看清楚了赵群芳之后,眉眼立马凛然了几分。 众人如此惊憾,不是赵群芳今日有多么美丽,在宋思佳和赵碧瑶之前,很难有人能超过她们,但是赵群芳今日身上穿的这件衣衫,却是生生地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这衣衫无论从布料,款式,裁缝,手艺,皆是上上珍品。 正是那时候薛胜寒送来给伍月,伍月退回去的那件。 赵群芳着这身衣裳,挺直了腰杆,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得意,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她知道自己肯定成为了今日盛典的焦点,心下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这么多年来,她被赵碧瑶压得死死的,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察觉到一道凌冽的目光,赵群芳回望过去,却发现那道目光来自伍月,她心下微慌。 这套衣服是之前皇锦庄送去给伍月的,伍月是见过这套衣服的。 不过她又不是这件衣服的主人,她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满?既然衣裳是皇锦庄的,她难道就不能去皇锦庄把这件衣服买下来吗? 这么一想,刚才心下产生的一丝心虚,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知死活 接受大家各样的目光之后,赵群芳缓缓走了进来。 宋思佳开始被赵群芳的衣裳惊艳了一把之后,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倒是赵碧瑶若有所思,眉眼里似有冷光。 这套衣裳赵群芳如何得来,伍月还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想要穿着这套衣裳艳压群芳的目的,她做到了。 想成为向宋思佳和赵碧瑶那样名满京城的女子,定然不是靠一两套出彩的衣衫就可以做到的,纵然她今日出彩,也未必就能出彩得长久,所以能沉得住气的小姐,都是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尽管如此,人群里对赵群芳里还是有不少嫉妒的眼神。 赵群芳还没能从那股得意劲里回过神来,就听凭空一声怒喝,直直响了起来,“赵群芳,你好大的胆子。” 大家一怔,陡然望去,就见凉棚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艘画舫,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舫上,娇俏的眸里盛满了怒火,正死死地盯着赵群芳。 能这样高高在上对赵群芳怒喝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画舫上站着的人,恰是当今的六公主李欣,欣平公主。 当今皇帝,一共有八个皇子,然而公主却只有两个,一个六公主,其次的九公主尚在襁褓之中,这位六公主并非前皇后所出,也不是现在的赵后所出,可就算出身不够高,到底是第一位公主,荣宠也是不会少的。 公主受皇帝喜爱,所幸并没有养成刁蛮任性的性子,她从前养在纯良的顺元皇后之下,多多少少也受顺元皇后影响,心地也不算坏,只可惜顺元皇后过世之后,她由赵皇后抚养,性子就变得越发古怪起来,大家有心攀附这位尊贵的六公主,可奈何琢磨不住六公主的心思,便也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伍月从前也经常进宫,和六公主打照面的机会不多,显然六公主是听过外面的传言,也并不想跟她多做往来。 众所周知,这位自以为是的公主虽然在心地上不算坏,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凡皇室中人,都有不容他人冒犯的威严,六公主也不例外,你要是冒犯了她,她也非要整治到你脱了一层皮不可。 前些年的赏花秋宴,赵皇后帮六公主举行了一次宴会,宴请了京城里许多的名门贵女,伍月那次也在应邀之列。 六公主有一只猫,是从波斯进贡而来的,那只猫十分乖巧懂事,却在那次宴会之上抓伤了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是以六公主一怒之下,让下人杀了那只猫,处死一只猫本也不算什么,可是六公主处死这只猫之后,却让人做成了猫肉宴,送到了兵部尚书的府上,说是给小姐赔罪,结果那位小姐吐了个几天几夜。 这个事在很久很久以后,伍月才知道内情。 那日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进宫赴宴,路上偶然碰上了六公主的猫,被吓了一跳,便狠狠地踢了那猫一脚,所以后来那猫见到那位大小姐,才会张牙舞爪,以至于不小心抓伤了她。 所以这位六公主虽然行事有些偏执,但却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赵群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六公主,这回可是要遭殃了。”齐曼秀轻声开口。 田依心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 据伍月所知,赵群芳跟这位六公主也不过是从前在宴会上的几面之缘,而且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互不往来,可断然李欣不好相与,但她也不是那种会无端端找麻烦的人,赵群芳又是如何得罪她的呢? 婢女搭好了踏脚的木板,提着李欣的裙摆跟着她上了岸。 赵群芳被李欣这么一喝,正是惊疑未定,看见李欣走了过来,立马就跪了下去,“群芳见过六公主,望六公主恕罪,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冒犯了公主……” 李欣眼里如要喷出火来,“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赵群芳左思右想,想得脑袋都快要炸了,都没有想到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李欣。 杨氏眼见自己的女儿受到六公主的责难,眼带焦急,但却不敢贸贸然上去求情,毕竟她也不知道李欣为什么会找赵群芳的麻烦,若是在这个时候跳出去,说不定会更加惹怒李欣。 “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赵群芳眼睛红红的,眼看着就要哭了。 李欣见状,冷哼了一声:“你既然如此不要脸面,那就别怪本公主无情,今日正好当着大家的面,你好好说说,你这身衣裳是哪里来的?” 一听见这句话,赵群芳的耳边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这……这衣裳是皇锦庄送去给伍月的…… 伍月当时说是皇锦庄送错了,她自己偷偷地将衣裳藏了起来,而后她去皇锦庄定做了一套衣裳,把那套装在锦盒里退回去,装作是伍月退回去皇锦庄的那套…… 她原想的就是,就算皇锦庄发现了她拿了这衣裳,也不敢来要,毕竟是皇锦庄自己送错的…… 难道原本定做这件衣裳的人…… 是六公主? 赵群芳的脸刷地一片惨白,“回六公主,这衣裳……是我在皇锦庄定做的衣裳。” 李欣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听见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你在皇锦庄做的衣裳?你什么时候定做的衣裳?又是找的谁做的衣裳?”她停了一下,“你最好如实交代,若是敢欺骗我,你知道后果会如何?” 赵群芳涨红了脸,声音里带了几分哭音,“我怎么敢欺骗六公主……这衣裳的确……的确就是我在皇锦庄定做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李欣显然气到了极点,“来人,把她拉下去……” 杨氏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连忙站了出来,“公主恕罪,群芳不懂事,可能冒犯了公主,但这衣裳的确是在皇锦庄定做的。” “你还敢狡辩?”李欣的声音已近冰冷。 “公主,并非我想狡辩,只是今日之事,小女确实无辜,当日我的的确确在皇锦庄定制了衣裳,若是公主不信,大可喊皇锦庄的人来问话,我乃京城指挥使赵东益的夫人,皇锦庄那边都是有记录的。”她想了想,“我那里还有皇锦庄开的单据,只是今日赴宴不曾带在身上,若是公主想看,我即刻唤下人回去取来。” 杨氏到底是经历过些风浪的,六公主在她面前到底还算半大孩子,所以她比起赵群芳就要冷静从容很多,一字一句都是有理有据,逻辑分明的。 “京城指挥使?好大的官?”李欣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你这般胡说八道,你可知若是我告到父皇那里,便要治他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大家看着这一幕,依旧是云里雾里的。 六公主执意在赵群芳这件衣裳上下功夫,难道是这件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可依赵夫人所言,这衣裳的确就是皇锦庄所出,那是哪里出了差错。 李欣定定,看了众人一圈,“既然你们还死不认错,很好,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她示意身边的婢女拿出一张图纸来,那张图纸摊开在众人面前,赫然就是赵群芳穿的这件衣服的款式式样,精确到就连袖口之上的那圈银丝纹路也是一模一样的。 杨氏脸色猛地一变。 “你们口口声声这衣裳是在皇锦庄定做的,那能不能劳烦你们拿出当初定做这衣裳的图纸出来给大家看看?”李欣眉眼挑了一下,“我敢打赌,你们拿不出来,因为当初你们在皇锦庄定做的衣裳,根本就不是这一套!”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赵群芳今日穿的这套衣裳,不是她的! “当日我在皇锦庄定做了衣裳,却不料这皇锦庄说衣裳不见了,这衣裳如此不凡,我早知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只是不知道谁有这样大胆,连我的衣裳都敢动!我就等着今天,看谁敢穿着这衣裳出席,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杨氏强自镇定心神,“回六公主,这中间另有曲折,当日我为小女定制衣裳,原就是为了这端阳盛典,却不料这皇锦庄送错了衣裳上门,一直到今早上我们准备赴宴,拿了这衣裳出来,方才知道这并非我们定制的那件,可到底是来不及去寻皇锦庄换回来了,便只能穿着这套衣裳前来了,一切皆因那皇锦庄送错了衣裳,才会闹得今日如此。” 众人闻言,纷纷鄙弃地笑了两声。 皇锦庄送了衣裳,等到今日打开才发现送错,怕是哄三岁孩童的傻话吧,只要是定制的衣裳,谁家不会检查一二,再试试合不合身,都是提前确认万无一失的,谁会等到临赴宴那日才打开来看? 眼下看来皇锦庄送错衣裳是责无旁贷了,但摆明了就是这两母女看见这衣裳如此不凡,生了歹心想据为已有,才说出什么来不及更换的鬼话。 “这么说来,都是皇锦庄的错了?”李欣冷冷看着杨氏。 “公主明鉴,小女皆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穿这套衣裳前来的,实属无奈。”杨氏低下头道。 “是啊,六公主,我若是知道这衣裳是你的,那我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穿着这衣裳来赴宴的啊。”赵群芳三言两语,已经小声地哭了起来。 李欣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片刻后对婢女道:“来人,把衣裳拿出来……” 婢女很快就呈上了一个锦盒。 李欣接过锦盒,杨氏和赵群芳脸色白了一下,眼见她狠狠地将那锦盒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声响,锦盒因此崩裂开来,现出放在盒子里的一套衣裳,虽可见此衣裳用料不凡,款式华丽,但跟赵群芳身上穿的这件,不可比拟。 “这套衣裳是当日你们在皇锦庄定制的衣裳,是皇锦庄的人亲自送到府上,可是你们又让下人送回去了,可以说说看,这是为什么吗?” 就算是杨氏,此刻额上的冷汗也开始渐渐冒出来了。 “皇锦庄根本就没送错你们的衣裳,你们在说谎!”李欣做出结论。 这番言论,在众人之间又炸开了锅。 若是皇锦庄送错了衣裳,杨氏和赵群芳受不住诱惑,偷偷将衣裳收下来穿了,最多也就是不要脸,真正错的还是皇锦庄,毕竟是皇锦庄送错在前。 可皇锦庄没有送错衣裳,那她们这件衣裳的来历不明,很有可能就是偷的…… 那杨氏和赵群芳觊觎六公主的衣服,胆敢偷六公主的衣服…… 那可是死罪! 赵群芳已经害怕到轻轻颤抖了起来,她猛地回神,一把指住了伍月:“六公主,你听我说,觊觎这件衣服的人,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 第一百一十七章平地惊雷 伍月被赵群芳这样莫名地指认,当下眸色就深了几分。 “伍月?”李欣冰冷的眼神从赵群芳的身上,慢慢移到了伍月身上。 大家原本被赵群芳这件衣裳抢去了风头,又惊又妒,结果发现她落了难,不免幸灾乐祸,现下居然又拉一个伍月下水,只觉得事情峰回路转,看不分明。 但总归一句话,这宴会还没正式开始,若是在现在就少了一两个竞争对手,那绝对是好事。 尤其是伍月,她本身受到的关注就不少,因着定国公府,乐仪郡主,秦王府的种种关系,太子妃的人选她也有很大的可能,所以比起赵群芳落难,大家更愿意看到伍月落难。 伍月神色十分从容平静,大家看她如此淡定,对赵群芳的话又生了几分怀疑,她若是做了亏心事,怎么可能不惊不慌? “回六公主,今日之事,殊宁全然不知。”她开口道。 李欣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是很相信。 “赵群芳,你说是她觊觎我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赵群芳的脸色带了一丝愤恨,“这套衣裳原本就是皇锦庄送到定国公府给她的,她才是最先收到这套衣裳的人。” “这套衣裳当日的确是皇锦庄送到我府上来的,不过当日群芳妹妹也在我府上,她说帮我送回去,当下我也不疑有他,便托她帮我送回皇锦庄去了。”伍月显得一脸无辜。 事实上她是真的无辜。 那套衣裳是薛胜寒送来给她的,她退了回去,现下却平白无故变成李欣的。 赵群芳私自将那件衣裳占为己有,伍月也是始料未及。 大家听完伍月的说词,也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伍月托赵群芳将衣裳送回皇锦庄,结果这赵群芳起了歹心,将那衣服据为己有不说,还特地去皇锦庄定做了一件衣裳,妄想偷天换日,实在可恶! 赵群芳的理智已经有些崩塌了,“当日若不是被我看见这套衣裳,你肯定就把那套衣裳留下来据为己有了,这件衣服如此不凡,穿上它来赴宴定是艳惊四座,你难道就不动心吗,我不信!” 如果伍月偷偷将那件衣裳据为己有,那她今日才是遭殃的那个。 伍月看着赵群芳,语气淡淡:“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那件衣裳。” “我可怜的女儿啊……”杨氏忽然拿起手帕,轻轻哭了起来,“她是无辜的啊,伍大小姐,这衣裳谁看了都忍不住会动心的,你就承认吧,你当日也是觊觎六公主的衣服的……我家群芳也是好心帮你,不想你犯错,才主动提出帮你把衣服送回皇锦庄,只是我们刚好也在皇锦庄定做了衣服,该死的下人弄错了,把我们自己定做的那套衣服又送了回去,群芳无奈,才会穿了这套衣服……都是为了你……” “殊宁姐姐,难道你的眼光那么高,就连六公主的特地定制衣服你都看不上吗?”赵群芳凄楚地开口。 大家见她这幅嘴脸,早就恶心透了。 如果伍月回答不是,就是承认自己也觊觎过六公主的衣服。 如果伍月回答是,肯定就要得罪六公主,她连六公主的衣服都看不上,不是轻视皇室吗? 赵群芳这样问,用心可真是险恶。 这盆脏水,是无论如何要泼到伍月的身上了。 李欣看着伍月,但见她看着赵群芳和杨氏那副做派,眼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屑来。 她当然听得出这对母女信口雌黄,前后不对,胡乱攀咬,但是被她们这样反咬一口,难道她一点也不生气,不惊慌吗?为什么还能当看戏一般地看着她们一句一句在众人面前抹黑她? 传言都说这位大小姐嚣张任性,不把人放在眼里,看来她真的很自大。 “伍月,你难道一点都不想要这套衣裳吗?”李欣问道。 “不想。”伍月如实回答。 李欣眉头轻皱起来,心下有几分不满。 “方才我出来的时候,在场的哪个小姐不被这套衣裳惊艳到,殊宁姐姐你却说你不想要这套衣裳,分明就是说谎,你欺骗六公主!”赵群芳一口咬定,语气狠狠。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是看不上我的衣服吗?”李欣质问道,语气有几分冷了。 “六公主这件衣裳的确非比寻常,美轮美奂,但各人对待自己喜好的方式不同,就好比如河里的鱼儿,有些人喜欢它,就要将它圈禁起来日日观看,有些人喜欢它,就将它捕了来,做成一顿美味下肚,还有的人喜欢它,想看见鱼儿在属于它的河流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这些都是喜欢,喜欢有很多种方式,未必一定要得到。”伍月轻轻出声。 “你很会说话。”李欣抿了抿唇。“喜欢的确有很多种方式,但不想得到,一定是因为你不够喜欢,本公主倒是想看看,能让你喜欢到想得到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的好,是不是比我的东西还要好!” “对啊,公主在皇宫之中,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是宫里出来的,难道你的东西比宫里的还要好吗?”赵群芳急忙跟着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群芳摆明是自己遭殃也要拉伍月下水。 伍月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要得罪公主的。 她扫了赵群芳一眼,这才笑着道:“公主,若我说你手上的图纸是出自我的手呢?” 伍月当初既然去云品庄和皇锦庄的时候不加隐瞒,就是做好准备日后让人所知的,原本她还有其他的考量,她需要一个很好的时机,但眼下看来,现在说出来,未必就不合适。 李欣愣了一下,“你的?”她有些生气,“我问过宫里的几位颇有声名的裁缝匠人,他们都说这件衣裳设计必是出自名师,你难道想说你就是那个名师不成?” 大家看着伍月,都觉得她是个疯子一样。 这样一件震惊全场的华衣锦服,怎么可能是出自她的手? “名师之名,伍月愧不敢当,只是巧合之下,有幸得名师指点一二,这几张图纸就是师承那位名师,我做了一些改动而已。” “你如何证明?”李欣说道。 伍月抿唇淡笑,忽然走到了赵群芳身边,指着肩膀上一条缎带说道:“群芳妹妹,你知道这条缎带有什么用处吗?” “这……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缎带不是吗?” 伍月转头看着李欣,“六公主,你知道吗?” “我自然是不知的。” 伍月又笑了笑,然后将缎带轻轻一抽,只见这件衣衫的心口之前,慢慢地束起了一朵花来,就好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猛然在心口只见绽开来,十分惊艳。 众人都看呆了。 拿着图纸的六公主不知道,穿着这件衣服的赵群芳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这衣衫设计的人,又如何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个灵巧的小心思。 原本大家看到赵群芳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十分惊憾,那现下设计出这件衣服的伍月,简直就是震撼人心,她的风头就算是宋思佳和赵碧瑶也比之不及的。 这位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只怕今日过后,盛名要响彻京城了。 “六公主若是不信,只管找皇锦庄的人问过便知,我有没有说谎了。”伍月看着李欣出声。 李欣这下也相信了这张图纸是出自伍月的手,美眸里隐约多了几分惊艳和欣赏。 她看着伍月笑了:“不用了,我信你。” 而后她望向了赵群芳,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今日端阳盛典,本公主也不与你多做计较,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就算了。” 赵群芳如获大释,连忙道谢,“谢六公主大量。” 李欣却是笑了,“我还没说完,本公主的意思是,在这里,把衣服脱下来。” 赵群芳一愣,“在这里?” “你敢穿着我的衣服抢尽了风头,本公主就帮你一把,让你更加出彩,一举成为全场的焦点,我保管今日过后,无人不知你赵群芳。”李欣轻轻笑出了声来。 众人闻言,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让赵群芳当众除衣,她以后还能在京城立足吗,往后若是议亲,还能议到什么好人家,更别说嫁入皇家,那要跟皇家绝缘了! 赵群芳显然还不能接受,杨氏开口要求情,李欣却是道:“求情者,一并处之。” 杨氏猛地一个激灵。 “来人,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去帮赵小姐把衣服脱了。” 赵群芳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立马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捂住了嘴巴,教她想叫都叫不出来。 几个婢女一下子上前去,干净利落地将衣服从赵群芳身上脱了下来,因为挣扎得厉害,她头上的发饰一一地散开来,有的落到了地上去,狼狈至极。 “伍月,你觉得我这样处置,过分吗?”李欣忽然问她。 伍月低下头,不作回答,她不知道李欣这样问有何意。 “她觊觎我的衣服,又借故攀咬于你,本公主这回,也算是帮你出了一口气了,你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李欣挑眉说道。 话说完,她转身又走回了画舫。 穿着单衣的赵群芳独自被落在原地,十分不堪,当下只能听见她极力克制的哭声。 杨氏早就喊人拿来了披风,团团地将她披了起来。 经这变故,倒也没继续参加宴会的必要了,所以杨氏带着赵群芳急急地离开了。 她们离开之后,大家又恢复了说说笑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反倒是伍月,瞬间就被人包围住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无非都是在问那件衣裳的事,伍月正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就见人群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她怔怔地没回神过来,就见一张素净明亮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表妹,别来无恙?” 这个身材高挑,面容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是她的表姐,秦王府嫡女李万悦。 第一百一十八章俯首称臣 “万悦表姐。”伍月眼里流露出几分喜色来。 这是她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她的外祖家秦王府的上上下下,上辈子在她母亲过世之后极尽全力地想要照拂她,即使远在靖南关,也没有停止过对她的关心,却是她自己有眼无珠,信错了赵群芳,进了赵将行的府邸之后,她就断了一切同外界的联系,她听说秦王府上下都在打听她的消息,可那时候太子登基,伍薇贵为柔贵妃,终究力所不及。 李万悦在一众精致打扮的贵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那素净的脸上未点脂粉,头发也只是用一条发带挽起来盘了一个髻,斜斜插着一直白玉簪子,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不好意思,我找殊宁有事,我先把她带走了。”她话说完,带着伍月穿过众人,直直走了出去。 “还好你来得及时,方才我差点就透不过气来了。”伍月笑道。 李万悦见她眯眼笑了,也跟着笑了,“方才我在人群外头看了好久,也不敢肯定是你,你倒是变了很多。”她想了一下,“变漂亮了。” “你每次见我都这么说。” “啊……是吗?”李万悦哈哈笑了两声,“毕竟夸人的话说的少,骂人的话倒是经常说。”她在靖南关长大,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自然是无拘无束洒脱惯了。 “舅母也来了吗?她在哪,我要去跟舅母说你坏话。”伍月打趣她道。 “亏我刚到行宫就马上跑出来找你,你个小没良心的。”李万悦哼了两声。“母亲刚到,在行宫里收拾行装。”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行宫前园生长着一颗茂密的大树,伍月和李万悦刚刚走到树下,忽听见树上一阵沙沙的声响,似乎是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 就见李万悦眉眼一凝,冷厉的目光直射茂密的树丛之间,冷喝了一声:“什么人?” 这话音才落,从树上陡然飘下来一个人影,干净利落地下了地,明眸皓齿地看向伍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他一身玄紫色衣袍,头上戴着鎏金宝石玉冠,衬得黑玉一般的发色如覆银光,就着斑驳而下的树下微光,越发夺目。 无论何时看起来都这样招摇的人,也就薛胜寒了。 不,应该是李胜寒了,他参加今日的端阳盛典,定是以景王府的名义出席的。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树上干什么?”李万悦挑起眉眼,十分不悦地瞪向他。 却见李胜寒微眯了眼笑了笑,“此树繁盛高大,登高望远,站在树上望去,周边一览无遗,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 李万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树上看风景?” 什么叫做一本正经地说胡说,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他说话时候表情诚恳真挚,倒是让人觉得不像在说谎。 伍月看了看树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凉棚。 若是躲藏在树上的话,凉棚那边的情况倒是可以看得很清楚…… “是的,李小姐身手不凡,若是有兴趣,也可上树看一看?”正常的男子哪里会对大家闺秀的小姐说这些话,爬上树去看风景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哪家的贵女小姐能做得出来。 但李万悦跟一般世家的小姐不一样,看李胜寒说话不拘小节,当下对他的几分敌意也少了些许,“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秦王府上下忠义,何人不知,你是骠骑将军李乐飞之女,李将军英勇无比,骁勇善战,我自小就听到李将军的不少的英雄事迹,对李将军也十分景仰。” “我爹要是知道外人这样说他,肯定高兴得嘴巴都闭不上。”她笑了笑,“你还没说你是谁呢,等我见了我爹,我一定跟他好好说说,我们此次回京来,还会待上一段时日,若是有机会,你倒是可以见见他。” “如果有此机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李胜寒知道秦王府和伍月的关系,自然十分愿意和秦王府交好,“我名李翊,字胜寒”。 李万悦并不是容易哄骗的女子,但这几句话之间就能让她放下防心,可见李胜寒的确很不简单,这人的眼睛澄澈明亮,言语之间又那样自然诚挚,一眼看起来都觉得是个好相处的人,若不是伍月早就认识他,现在都要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骗过去。 “李翊?”李万悦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但也想不起来他是什么人,不过她在京城呆得少,自然也就不奇怪了,索性就不去想了。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透过李万悦看向伍月,隐约带着几分光亮,“伍小姐,又见面了。” 李万悦惊讶地看了看伍月,又看了看李胜寒,“你们认识?” 伍月笑了笑:“有过几面之缘。” 李万悦听伍月这么说,倒也没有多想。 “上次在茶楼,伍小姐可是让我印象深刻。”他说的是伍月出考题的事,却不说清楚明白,平白惹人臆测。 “你们在茶楼怎么了?”李万悦果然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伍月听李胜寒说话,眉头就是一跳。 她直觉不能让李胜寒说下去,谁知道他会向李万悦说出什么样的版本出来。 “一件小事而已,对了,表姐,方才我们走得急,我也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去通告我祖母一声,万一她寻不到我便不太好了。”伍月这时候道。 李万悦也是愣了一下,“是我思虑不周了,本就应该先去拜访伍老夫人的。” “无妨,你现在派人同我祖母说,倒也是来得及的。” “好,我这就让下人去办,你……” “我就在此处等你。”伍月笑道。 “这……”李万悦看了一眼李胜寒。 “你就在前方,一眼就能看过来,不必担心我。”伍月安慰道。 李万悦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这才跨步走开了。 伍月这才重新看向李胜寒,“你方才说你在树上看风景,风景好看吗?”她说完,若有似无地望了凉棚一眼。 李胜寒点了点头,“我在树上看不真切,伍小姐就在那里,想必看得十分清楚。” “赵群芳的事,是你设计的?” 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李胜寒的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每一次见面,她都让他很意外。 她为什么能这样心平气和地问他这句话呢? “你觉得我做错了?”他望着她。 伍月却是抿了抿唇,“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 他似乎松出一口气来,这让伍月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他很在意她的想法。 “她打主意都打到你的身上来了,我断然是不会饶过她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你的东西。”他说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自己做的是一件特别大的好事, 眼见李胜寒如此坦白,伍月竟无言以对。 “赵群芳是赵东益的女儿,眼下赵东益帮太子做事,你这样设计她,就不怕赵东益知道了找你麻烦,借六公主的手来处置赵群芳看着妥当,实际经不起推敲,那图纸如何到了六公主的手上,这件事里皇锦庄的责任有多少,始终会查出来的,你跟赵东益对上了,于你没有好处。”伍月眼里有几丝忧色。 毕竟太子登基之后,赵东益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六公主今日的作为,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下。 伍月忽然觉得,李胜寒之所以会借六公主的手,就是知道李欣是个人若犯我,回敬十分的人,他根本就没想过给赵群芳留半分情面。 这人做事未免太任性了,三番几次接触下来,伍月都觉得这个景王世子跟她印象里的相差甚远,原本她所以为的景王世子是那种运筹帷幄,城府高深之人,但是眼前的李胜寒明显更随心所欲了一些…… 难道随着她的重生,这些东西都改变了吗? “谁说没有好处,你眼下不就开始为我担心了吗?”李胜寒笑眯眯的。 眼看伍月眸里有几分怒意,他接着说道:“你大抵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但我却觉得,与其去担心以后未知的事情,不如活在当下,我这样想,我便这样去做了,而我说的话,也全部都是发自肺腑。” 许是经过一世,她看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识地加上了一层审视的意味。 “你说的话半真半假,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的好。”伍月轻声道。 李胜寒闻言又笑了,“反正我肯定不会骗你。” 一听李胜寒说这些不大正经的话,伍月的眉头总会忍不住一跳。 可从一开始的惊怒到现在的平静,她已然都有些习惯了。 “你手上的蔻丹颜色不错。”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伍月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手,轻轻皱眉,“谢谢。” 他又平白无故地注意她手上的蔻丹做什么? 这人真的是…… 重生以来,伍月还是第一次遇上自己完全琢磨不透的人…… 李万悦这时候已经往回走来了,伍月见状,出声道:“表姐来了,我先走了。” 打完招呼,她就转身朝着李万悦走了过去,眼见着李万悦跟她说了几句话,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相偕着走进了别宫里去。 李胜寒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来。 她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上扬,有种不可折辱的高上风骨。 方才她直言不讳对他的担忧,竟让他的心神也有了几丝荡漾。 明明两人年纪相仿,然而却在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如涉世未深的少年一般,甘愿俯首称臣。 第一百一十九章景王儿子 “母亲,你看我带谁来了?”还没进门,李万悦远远地喊出了声来。 贾氏正在屋内听婆子禀报安顿的事宜,才抬起头来,就见李万悦带着伍月走进了门来,眼里闪过一丝讶色,“殊宁来了。” 伍月这么一来,这屋里又热络起来了,下人们很快就置办好了坐席。 “舅母跟舅舅在靖南关,一切都还好吗?外祖父外祖母呢,身体可还健朗,还有乐逸表哥,我听说他要准备娶亲了是吗?”伍月才坐定,就急忙忙问出话来。 上辈子她没有参加端阳盛典,自然也就没有见上秦王府的众人,而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现下贾氏就端端在她面前,她竟忍不住有些激动。 贾氏见她一股脑问了这么多,忍不住笑出声来,“都好都好,你这孩子,舅母在这里又不会跑的,何必如此心急。” “许久不曾见到舅母,想念得紧,一时也有些着急了。” “哎呀,你看这小嘴真会哄人。”贾氏笑得更深了。 说完她看向身边的嬷嬷,“少爷可还在屋里?” 嬷嬷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方才小姐出去没多久,少爷也跟着出去了。” 贾氏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伍月开口道:“你表哥也是个坐不住的,火急火燎地就走了,这会子也没能见你,他可是时常念叨你跟晨儿,对了,晨儿呢?今日也来了吗?” “晨弟来了,表哥若是出去了的话,没准两人能在外头碰到面。”伍月也眯着眼微微笑道。 贾氏点点头,“你母亲还是没有来吧,她身子也不大好,去年也没有来,” “母亲身子已是大好了,只是这天时炎热,想着她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奔波的好,便没有来参加这次盛典。”伍月回答道。 “那便好了,我原还想着盛典过后,再寻个时间上门看看她,她同王妃信里总是说自己还好,王妃总是不信的,这次我们回京,她千叮万嘱,要我们亲自来看看,非要确认她是真的好不可。”贾氏喝了口茶,拿帕子掂了掂嘴角,看着伍月的时候,眉眼里带着慈祥和蔼。 “舅母,你们这次回京参加端阳盛典,会在京城停留多少时日?” 贾氏似若有所思,“这次的端阳盛典,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皇上和皇后有意为太子择妃,所以你舅舅想在京留多一些时日。”她看向伍月,眼光有一丝复杂,“这次太子选妃,你如何看?” 贾氏问她如何看,便是问她意愿了。 伍月清楚,皇上和定国公府都有意赐婚,她是最好的人选,若是她愿意,那是无论如何要帮她推上一把,可她若是不愿意,秦王府总要想办法帮她周全一二。 她心下蓦地一暖。 定国公府在意的只有权势利益,而秦王府才是真正在意她感受的人。 “太子心思不可捉摸,非我所能掌控,而如今赵皇后的三皇子与他,有隐隐相抗之意,这时候无论向哪边靠拢都是不明智的。” 贾氏眼睛亮了几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向你舅舅说的。” 李万悦听她们说话别有深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在说什么?太子要选妃吗?殊宁我记得你从前挺喜欢太子的,你要嫁给他吗?” 贾氏眉眼一厉,“胡说什么,你一个女儿家说这些话,一点不害臊吗?” “那你也嫁给爹了啊,殊宁要嫁人,我以后也会嫁人,这都是事实啊,难道我不说,殊宁就不会嫁了吗?何况这里又没有旁的人,我在自己家人面前说话难道还要斟酌几十遍吗?”李万悦咕囔道。 “你……”贾氏显然被气到了,“你看看你自己,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吗?我真是怕你把你表妹带坏了,到时候你姑母定要责怪我。” “才不会,姑母好温柔的。”李万悦轻轻反驳了一句,看见贾氏发怒,倒也安静了下来。 贾氏也是见伍月在这里,不好意思太过失礼,没有多说下去。 “对了,殊宁,方才我还想问你,那个李翊是谁啊?好像从来都没见过。”李万悦问道。 “李翊?”贾氏闻言,也看向了伍月。 李姓是皇姓,而能出席在今日盛典的皇室中人里,她怎么会没有听过? 不得不说,这景王将这个儿子收得真是严密,在这之前,竟然一分消息都没有外传,伍月几乎都能想象,当李胜寒出现在大家视野之内能引起怎么样的震撼了,但这保密的功夫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完全不叫外人知晓,景王爷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欺瞒皇帝,所以伍月倒是觉得,这个事情只是她们这些长年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不知晓而已。 伍月想了想,回答道:“这位李翊,是前些日子才出现在京城里的,我同他只是有几面之缘,具体也不太清楚他的来历。” “此人姓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回京,你舅舅说,景王爷的儿子……” “景王爷两个儿子我都见过,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李万悦不明所以。 “这事内情如何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们一家刚好举家迁去了靖南关,依稀只是听你舅舅提起过。” 现在的景王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肆意妄为的人,老景王爷一气之下将他扫地出门,原是想让他吃点苦头,自己乖乖回来认错。 没想到景王爷出了府之后,没了景王府的依仗,照样过得逍遥自在,还在外认识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李胜寒的母亲。 后来老景王爷将他寻了回去,景王爷把这个女子也带回了府,老景王妃自然是大怒,这个女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同以往所有被棒打鸳鸯的桥段一样,老景王妃只愿意让这个女子做妾。 这女子不愿做妾,愤然出走,听闻走的时候,已经是有了身孕。 景王爷遍寻不及,后来听老景王妃的安排,娶了现在的景王妃,但他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个女子,后来他找到了这个女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贾氏说出她所知道的过往来,“具体内情不甚清楚,但眼下看来,倒八九不离十了……” 伍月却是觉得,景王爷应该是早就找到了,说不定是出于保护或者各种其他原因,这个女子没有回景王府,而是在外生下了李胜寒。 但凡是世家大族,对体统是十分重视的,历来继承大统的都是嫡长子,若是正妻还未诞下嫡子,多数是不会任由其他女子在她之前诞下孩子的,以免来日要起无谓的争端,但景王爷在外头有一个儿子,论起来还是景王府的长子,景王爷还非认那女子是他的发妻,那么这就很危险了,景王妃绝不会任由这个血脉活下去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这也就难怪这些年来景王爷要将李胜寒收得这么严密了,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而皇室的血脉是最不容有半分的混淆,李胜寒的身世只要有半分的疑点,皇上就不会让他做世子。 所以伍月大胆做了一个假设,当今皇上一直都知道景王爷有个儿子流落在外。 “这个李翊身世还真有些可怜……”李万悦感叹道。 贾氏和伍月却想的是另外的一件事,贾氏也叹了一口气,“今日盛典,这个李翊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想来景王爷是要给他正名了。” “他是景王爷的儿子,正名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李万悦道。 贾氏看着一脸迷茫的李万悦,无奈地笑了下。 正名是应该的,但是如何正,长子是无疑了,若是嫡长子,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目前的景王府还没立世子,景王爷如此保护这个孩子,没准是要立他为世子,这背后涉及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外头的丫鬟忽然走进来通报:“伍小姐,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来传话,说是建德侯府的老夫人过去拜访,让你过去见见。” 建德侯府的老夫人,便是伍容笔之妹伍寻巧,嫁给了建德侯府的老侯爷。 李万悦跟伍月相聚还不到一下,根本没怎么说到话,闻言就有些不太愉快,“这凳子都还没坐热,又火急火燎地把你叫回去是什么事。” “万悦,不得失礼,建德侯府的老夫人德高望重,殊宁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理应是要前去的,我们横竖还会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多的是机会见到。”贾氏板着脸教训道。 尹氏肯定是不会专门来请她的,她身边历来跟着伍薇,伍薇虽是庶出,她有意帮伍薇抬身价,自然不会让她跟在身边。 所以尹氏派人来请她,那就是这位建德侯府的姑奶奶要见她。 伍月起身来,慢慢同贾氏告辞:“那我便先回去,等过了今日,我再寻个时间去看望你和舅舅。”她又看向李万悦,“表姐,一会得了空我再来寻你。” 李万悦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她看了贾氏一眼,然后道:“正好我要出去,我送你回去吧。” “你可别拉着你殊宁表妹扯东扯西,耽误了她去见客人。”贾氏不忘吩咐道。 李万悦拉着伍月往外走,边走边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等到走出了行宫,李万悦才神秘兮兮地对伍月说道:“一会你不要来寻我了,等我忙完了去寻你就是。” 伍月微愣,“你要去忙什么?” 却见李万悦俏皮地眨了眨眼,“一会你就知道。” 第一百二十章你来我往 伍月回到凉棚的时候,伍寻巧正在座上和尹氏相谈甚欢。 方氏带着伍筱筱和伍珊珊坐在下席,在尹氏边上的是伍薇,在伍寻巧边上的则是宋思佳。 见伍月回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尹氏笑了笑:“殊宁,快过来见过你姑奶奶,她可坐了好一会了。” 虽是笑着说话,却隐约在说她姗姗来迟,尹氏在伍寻巧面前,到底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伍寻巧却好似没听见尹氏此话,只是笑着看向了伍月。 “殊宁见过姑奶奶,见过思佳表姐。”她低身,得体地行了一个礼。 “殊宁表妹不用这么多礼。”宋思佳开口,声音如其人,听起来婉转悦耳,叫人听起来,只觉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温柔惬意。 这就是京城第一才女宋思佳。 “来,过来姑奶奶这处。”伍寻巧向她招手。 伍月闻言,走到了伍寻巧身旁。 她唤人在旁侧加了坐席,让伍月坐在她的身旁,尹氏的脸色有些不好,伍薇更是难看。 伍寻巧此举是直接在抬举伍月的地位,昭告她是嫡女。 她年轻之时也是受过后院算计的女子,还因此差点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以致于后来的宋兰若也落下了病根,早早逝去,可以说她对后院里这些宠妾灭妻,甚至罔顾体统的事情是深恶痛绝,对尹氏这个嫂嫂偏疼庶女打压嫡女的作为也很是看不惯。 是以从小见这位姑奶奶,伍月都是十分喜欢的。 早些年建德侯府还没出一个皇后的时候,风头不及定国公府,但只看她的睿智大气,无论从哪个层面,都可以直接盖过尹氏。 她和气地同伍月说了一会话,期间还笑了几声,可见心情十分之好。 “所以我一直都说你好福气,这么多个孙女,个个乖巧懂事。”伍寻巧看着尹氏道。 “你若是宽宽心,给从希纳个几门妾,你也能这样好福气,但看思佳就知道她母亲是个会教养的,若是教养多几个像思佳这样的孩子,建德侯府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尹氏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宋老侯爷宋子实和伍寻巧就生了一个儿子,叫宋从希,如今任大理寺卿,他自小听说过父亲后院的那些荒唐事,所以跟伍寻巧一样,也是不愿意后院乌烟瘴气的,这个跟伍重为倒有一些像,唯一不一样的是尹氏总想给伍重为房里塞人,伍寻巧却是很满意儿子没有这些旁杂的心思,所以宋家子嗣单薄,只有宋思佳和宋从希一子一女。 “说起这个,你不是总说要给重为纳妾吗,现下如何了?”伍寻巧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伍月在心里不由得赞叹这个姑奶奶的厉害。 尹氏在讽刺她子嗣单薄,说她不给自己儿子纳妾,伍寻巧就说这事给她添堵。 尹氏果然脸色一窒,凉凉地看了一眼方氏。 方氏暗自抿了一口茶,怡然自得地放好了茶杯,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尹氏见状,心下更为恼火。 伍寻巧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我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现在年纪老了,就无谓去做那几件遭人厌烦的事不是,虽是这嘴上不说,但时日久了,难免母子离了心,得不偿失。” 尹氏却不是这么想的,“母子同心,血浓于水,若是离了心,也是遭人挑拨了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本就天经地义,若是伍家子嗣繁盛,他日我死了,才能有颜面对得起伍家的列祖列宗。” “像我们这样的公爵世家,子嗣固然重要,但若要长远百年走下去,都须从里子根正不阿,许多世家大族,就是教后院里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给败落的。” 伍薇身子冰凉,捏着帕子的手因为怒气,忍不住有微微颤抖。 这个死老太婆,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地位低下,那句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明摆着就是说给她听的。 同样都是她的侄孙女,她老眼昏花了只看得见伍月一个,论容貌才情,她虽是比不上宋思佳和赵碧瑶,但在今日此宴,她就是自列第三也是不为过! 伍寻巧这一次前来,真真是给伍月挣了好大的脸面,她走的时候,伍月亲自送了出去。 等到走出了好远,伍寻巧才看着她道:“回去吧。” 伍月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但她知道伍寻巧也不需要她说那些客套的话。 将伍寻巧送回她的凉棚,她走出来,然后到宋思佳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宋思佳点头应下了。 等到和伍寻巧回了凉棚里去,她进了凉棚,对着伍寻巧道:“祖母,这个殊宁表妹,心思倒是越发妙了。” “如何说?”伍寻巧有了一丝兴趣。 “她方才同我说祖母的手有些冰凉,然而现下天气暑热,手心冰凉,应是血气不顺,着我回府之后,让大夫来给祖母请下脉,开两副调理的药。” “她倒是细心。”伍寻巧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她不自己同我说,却是把这个尽孝的机会给你,我方才在众人面前如此抬举她,她若是上赶着来讨好,倒是显得谄媚……”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看来她在府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对着我也这般小心翼翼了。” “思佳却不是这么觉得,她之所以不直接同祖母说,就是怕同你说了之后,你自己不放在心上,若是同我说了,我自然会记得帮祖母去请大夫来,所以我才说殊宁表妹的心思妙。”宋思佳拈着帕子,美目微转,笑意吟吟地道。 伍寻巧听完,也跟着笑了。“殊宁这孩子,真的变了很多……” 何止是变了很多。 宋思佳想起赵群芳身上那件惊为天人的衣服。“祖母,日后这位殊宁表妹,可未必会比我逊色。” 河面上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就如平地惊雷,红色的炮纸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之上炸开,就如渡上了一层红光,鞭炮声由远及近,大家纷纷都侧目往河面上看去。 就见一艘十分庞大的龙船出现在河面中央,缓缓从远处划来。 金碧辉煌的龙头气势恢宏,舟上楼阁巍峨,舟身精雕细镂,彩绘金饰,气象非凡。 只见船身金光灿灿、龙口喷水、船上身着玫瑰红霓裳的宫女翩翩起舞。 鞭炮声才停,就听一声锣鼓声起——“皇上驾到——” 声音高高响起,回荡在宽广的河面之上,消散在浓浓的烟气之中。 大家纷纷俯身跪拜,高喊:“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伍月望去,当今皇上李昊就站在船面之上,负手而立,明黄龙袍加身,祥龙腾云勾勒在上,迎风而来,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帝王霸气。 “众卿平身。”当今皇上李昊抬手,沉沉出声。 在皇上两侧站着的是当今太皇太后和当今皇后赵容儿,皆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当今的太后早在先皇驾崩之后不久也相继离世了,一众皇子站在后排,其中也包括了刚才出现的六公主李欣,太子李诉为首,依次是二皇子李晓,三皇子李仲,其他的几个皇子还尚年幼,站在一旁,倒不怎么显眼。 龙船的后面还跟着几艘画舫,应就是后宫妃子的船只。 河面上搭了一座高台,皇帝的龙船一路往高台,受众人跪拜之礼,而后要举行龙舟赛开场仪式。 所谓开场仪式,就是此次龙舟赛的所有船只入场,比赛是在下午进行,但是早上会让所有人带着龙舟先行下水,做赛前准备。 今年的龙舟赛不比往年,今年听闻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三皇子都会亲自下场,正因为如此,每个世家的船都派了自家的公子出场,其中景王府,秦王府,建德侯府,成安侯府,定国公府,丞相府皆有人出列。 能参加的船不多,总共算起来有十六艘,赛事分为三轮。 十六艘龙舟依次入场,场面好不壮观。 第一首自然是太子李诉的船,他是今日最受瞩目的焦点,玄色翩翩衣袍,金束发冠碧玉簪,整个人意气风发,在场的贵女小姐们自看见他,眼睛就好像挂在他身上一般地收不回来了。 伍薇站在尹氏身旁,娇羞一笑,“祖母,当今太子器宇轩昂,果然是人中翘楚。” 尹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伍薇的手。 接下来入场的船是二皇子李晓的船,他一身明青之色,倒显得气质卓绝,虽然恶名在外,但还是有不少的女子频频向他望过去,相比较满面笑容的太子李诉,他倒是板着一张脸,显得十分严肃。 依次到了三皇子李仲的船,却不见人,众人才正惊奇,却见从天而降一袭月牙白,正是三皇子无疑,他在河面上如履平地,一个翻身,轻轻落在了龙舟之上,潇洒倜傥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随之而来的是秦王府的船只,出席参赛的人,是秦王府李万逸。 因为常年在边关军营的缘故,他的身形显得高大雄壮许多,眸如烈火,十分坚毅,他额上绑着红色的缎带,更衬得他英姿勃然。 接着就是景王府的船只了,待到船上那人出现在大家视野之中,众人一下就炸开了锅。 伍月将目光定在河面上引起轩然大波的焦点之上。 此刻粼粼水光之上,他立于龙舟之侧,明灿灿的阳光将他一身明紫照得越发耀眼,深邃如星的眸子好似只要微微笑一下,心房也会忍不住如擂鼓一般,砰地颤一下。 “这人是谁?怎么会在景王府的船上?”伍筱筱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各有特色 方氏显然也是一脸震惊。 “方才我还听几个夫人说,这景王接回了多年流落在外的儿子,难道是真的?”方氏喃喃出声。 尹氏闻言,脸色微沉,“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事关重大,不敢加以揣测。” “此次端阳龙舟赛事,能代表出席的人,地位定然不低,景王原有二子,可现在他却让这个人代表景王府出席,是不是代表在景王心里,这个儿子的地位要更高一些。”伍筱筱兴致勃勃的样子。 尹氏摇了摇头,“这也未必,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景王爷先前流落在外的儿子,那他肯定要借个机会让这个儿子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眼下这个龙舟赛,就是很好的时机,如下看来,这位公子,真的有可能是景王之子了。” 伍筱筱脸色红了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方氏这时候又吐了话,“先前景王妃有意让景王爷请封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然后却久久没有下文,今下又接回了流落在外的这个儿子,这背后的深意……” “景王妃嫁给景王爷多年,并生了二子,这些年来为景王府上上下下尽心尽力,若是景王爷这样做,那可太寒她的心了。”尹氏感叹一声。 场上显然还没从李胜寒的那个震惊之中缓和过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皆是谈论此事,伍月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各种揣测加传言,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在李胜寒之后出场的就是定国公府的龙舟,但是大家显然没有怎么关注,毕竟伍晨年纪尚幼,还是半大孩童模样,贵女们的心神多数都围绕在先前的三个皇子,李万逸和李胜寒之中。 伍月往河面上看去,伍晨也往这个方向看来,距离太远,表情看不真切,但隐约能见他挺直了背板,微微地抬高了头,面容刚毅,有几分凛然之气。 尹氏看着伍晨,面上的笑意十分深切,隐约有几分自豪之意。 定国公府之后,就是丞相府的龙舟。 很明显,丞相府的赵玉也是本次所有贵女们关注的重点对象之一。 赵玉此人,灼灼其华,他虽总是淡漠疏离的样子,然而却更加为他增加了几丝神秘感,一身洁白纤尘不染的白衣,素净简单的装束,更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神圣之感。 其实伍月知道,赵将行只是有特别夸张的洁癖,所以他对白色和素净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爱,他有目的地结交各样的人,能锲而不舍地追着一个目标坚持不懈,若是说他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他不近女色。 可笑吧,在府邸之中建了一个美人行馆,费心费力地圈养起来,可是他却是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到连伍月都觉得他不像个正常人。 “赵家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他姑母是当今赵皇后,年纪轻轻就名扬京城,还受了皇上的嘉奖,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与之匹配。”方氏看着赵玉,目光里倒是有几分赞许。 伍月不动声色地敛下眉冷冷笑了笑。 这赵玉真是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那副人畜无害的皮囊都能骗不少的人。 “此次端阳盛典,我听老太爷也提起过丞相府的公子,他年已十五,该是娶妻的年纪了,所以这次不光是太子选妃,这位赵皇后,也会帮他相看一下对象。”尹氏出声道。 伍筱筱闻言,倒是脱口而出:“赵公子是赵皇后的亲侄子,太子却不是她的亲儿子,她自己的三皇子也还不够年纪,如此看来,这次她肯定要帮着自己人多一些,那肯定就是帮赵公子物色人选了。” 那么这次的端阳节盛典就很有趣了。 主要是为太子选妃的端阳盛典,结果赵皇后要帮侄子物色人选,仪妃娘娘要帮李晓物色人选…… “筱筱,不得胡言,妄议皇室可是大罪!”尹氏瞪了她一眼,严厉出声。 伍筱筱被尹氏这么一瞪,立马就噤了声。 丞相府的龙舟过后,建德侯府的龙舟紧跟其后,代表出席的是建德侯府的公子,宋子良。 不得不说,宋家的人气质皆是上上之乘,单看那眉目清朗的模样,就有如沐春风之感,宋子良的年纪和伍晨相仿,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但架势已经微微显山露水了。 宋家的人,样貌都很好,这也是宋老侯爷年轻时候风流债事不断的一个主要原因,他年轻时候在京城也是翩翩佳公子,就算已经娶亲了,也有不少的女子对他前仆后继,而后的宋从希,宋兰若,也是丝毫不曾逊色,一直到如今的宋子良,宋思佳,无一不是享有盛名。 “宋家的公子也不错啊,年纪虽小,气质过人。”方氏仿佛是自己相看女婿一般,越看越起劲,越看越喜欢。 伍薇抿了抿唇,在心里白了白眼。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货色,还妄想丞相府家的公子和宋家的公子,能配得上吗? 然后就是建德侯府的龙舟了。 当今德太妃和仪贵妃的娘家,肯定有不少的眼睛在盯着。 然而当卫家的公子卫斯然出现的时候,大家明显就十分平静了,不是说卫斯然不好,而是比起前面几位,他就显得太过平平无奇了。 卫家虽不像宋家那样历代出才子美人,但好歹也是有出过两个贵妃的,可显然这个卫斯然并没有多么卓绝的气质,也并没有多么出彩的容貌。 “卫家的这个公子,倒是稍微逊色了些。”方氏又点评道。 伍月看着卫斯然端端立在龙舟之上,衣诀被风吹得翩翩而起,然而他的双眼望向远方,仿佛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影响不了他。 明知道自己是众公子之中最平凡不起眼的,却没有半分的心浮气躁,这样从容平和的心境,这个年纪而言,倒是十分沉稳了。 后面跟着进来一艘一艘的龙舟,大家的热情也随着龙舟的进场慢慢消退下来,开始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寒暄谈话。 凉棚外忽然进来一个小婢女,看着伍月说道:“伍小姐,我家万悦小姐在外头,请你出去一下。” 李万悦身边的婢女伍月是见过的,名为绿枝,眼前这个婢女十分眼生,伍月没有见过,心下就多了几分谨慎。 “万悦表姐寻我何事,眼下这入场仪式就要结束了,午宴就要开始,她不是应该跟着舅母准备入宴吗?”伍月淡淡扫了这个婢女一眼,却见她对她的质问半分没有惊慌,也没有闪烁其词,倒十分坦然。 “奴婢只负责来传话,其他的倒是不知,小姐只是让我来传话,说她不方便进来,还是请伍小姐出去一下。”那个婢女神态诚恳,恭敬答道。 “你看着倒是眼生。”伍月眼里闪过疑色。 婢女想了想,走近伍月几步,声音压低了几分,“绿枝姐姐在夫人那处准备入宴的事宜,我家小姐说她是偷偷出来的,需留下个身边的人应付着,免得夫人生了疑心。” 她这样说,伍月倒是信了几分。 李万悦常年不在京城,她身边有几个丫鬟伍月也并不知晓,除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绿枝,倒是也没留意其他人。 而且这样的作为,倒是像李万悦的作风。 “眼看着就要入宴了,你便快去快回吧。”尹氏这时候出声了,显然声音有几分不满。 伍月想了想,这才起了身对着尹氏道:“那殊宁就先出去了。” 快要出凉棚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尹氏沉沉地冷哼:“这秦王府上下,都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 在前头带路的婢女,倒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才离开凉棚不久,伍月就停下了脚步,对着那婢女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婢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伍月还有怀疑,她本来以为方才的那番说辞已经足够取信于伍月了。 “奴婢是万悦小姐身边的丫鬟……”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伍月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一样。 “李万悦是我的表姐,她若是能派过来寻我的丫鬟,定然是她能信得过的,你若是她的心腹,方才听到我祖母说秦王府的那些话,又怎么会丝毫反应都没有?”伍月声音冷冷:“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借她的名义?” 那婢女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似乎十分懊恼地低声道:“公子早吩咐过我,小姐不是轻易能算计的人……” “公子?”伍月的眉头一跳。“你家公子是谁?” 那婢女轻轻地咬了咬唇,“我家公子是……李翊。” 第一百二十二章婢女是谁 “你家公子既是李翊,你为何要假借我表姐之名?”伍月冷视着她。 那婢女这才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伍小姐恕罪,公子让我来寻你,吩咐了不要引人注目,若是报了他的名,怕是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奴婢自作主张,假借了李小姐的名义。”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既然能假借我表姐的名义,又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假借李公子的名义。”伍月出声。 “不是的,我怎么还敢欺瞒小姐,我的确是李公子的丫鬟。”她急忙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不安。“公子原还吩咐了奴婢,让奴婢莫有小心思,以为能欺瞒得住伍小姐,是奴婢自己办事不力,平白惹了小姐生气,千错万错是奴婢的错,只望小姐不要怪罪了我家公子……” 她满脸的着急倒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伍月看她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方才叹了口气:“罢了,我信你就是……”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来,眼里马上就有了喜色。 伍月看到她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忍不住说道:“看你对他倒是忠心耿耿,若不是他的丫鬟,也不会这样着急。” 她愣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伍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虽然先前夫人将我赐给了公子,但是公子不肯要,只留我在外院里跑腿打杂,这次若不是因为他不方便约见伍小姐,也不会想到让奴婢帮忙,只是不曾想奴婢没有帮到忙,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她这样解释一大通,倒是让伍月眉头又是一跳。 画眉见状,脸色又是一白,这才想起自己又说错话了,“奴婢愚钝,忘记了公子现今的身份,府上的夫人是景王妃才是……伍小姐有所不知,公子还未回景王府之前,一直留在薛家,薛家的主母是公子的舅母,我方才说的夫人就是她……” “好了,可以了……”伍月扶了扶额际。 这个画眉的小丫鬟,倒是开口就不停歇,她本没有一丝想打听这些事情的意思,倒是她如数家珍一般的倾数说出来了。 见画眉终于收了声,伍月才问:“你家公子到底寻我何事?” “公子只吩咐奴婢,让奴婢将伍小姐带去行宫前的那颗大树之下,其他的一概不知……毕竟公子是公子,奴婢不敢多问……” 伍月敛下眉来,眼里闪过一丝考量。 李胜寒寻她,是有什么事呢? “走吧。”她对画眉开口。 画眉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急忙在前头毕恭毕敬地带路。 一路往行宫前去,伍月发现画眉总是偷偷地抬起眼来瞧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地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画眉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为何总是偷偷看我?” 她咬了咬唇,“奴婢只是觉得,小姐长得真好,衣服也好漂亮,跟仙女一样。” 平白得了画眉的夸奖,伍月倒是意料之外。 伍月失笑,“今日盛宴,京城里比我好看的比比皆是,你若是见了那位京城第一美人,便知道什么是人间绝色。” 画眉想了想,随后才道:“奴婢自小在牛角村长大,家里很穷,好不容易薛家肯买我去做丫鬟,所以我也没读过书,好听的话也不会说,其他的说多了我也不懂,奴婢只知道,反正公子喜欢你,你就肯定是好的,公子是不会错的。” 伍月脚步一停,“牛角村?” “小姐应该不知道牛角村吧,在五丰寺山脚下那个,很小很小的,特别穷的村子……薛家可是我们那里方圆几里最有钱的人家……”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说多了话,画眉连忙回过神来,噤了声。 “牛角村?薛家?” 原先听见李胜寒说他叫薛翊。 她那时候只觉得耳熟…… 原来牛角村薛地主家的病秧子小少爷,就是他! 她心下闪过一丝异样,当初在薛家他的药有问题,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相助,而后他还了她的发簪,也说了两清,所以这件事她很快就忘记了…… 虽然不知道薛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李胜寒应是早就认出她来了…… 很快就到了行宫门前的大树之下,眼下所有的人都聚在凉棚那处,这边倒是显得人烟稀少。 她抬头望了望,完全没有李胜寒的身影。 画眉显然也一头雾水,“公子只说带你到这处来……”她说完,急忙地上前去看,对着那颗大树,恨不得能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从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玄色的布包来,伍月一愣,抬头望上枝叶之间,恰好看见茂密的树丛之中,眉目璀璨笑着的李胜寒。 画眉已经将那个布包拿了起来,细心地将上面的灰尘拍了又拍,随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来,盒子的样式倒是奇特,金色鎏金的盒子之上,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别有异域风情,十分漂亮。 伍月端详着那个盒子,眼睛微眯起来。 这是…… 蔻丹? “这蔻丹是西域那边传来的,颜色十分晶莹鲜艳,持久不散,还伴有清香,就是宫里的蔻丹,也没有这个这样好。”他在树上,王婆卖瓜般地夸道。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伍月愕然。 他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觉得这个蔻丹好不好看?” 伍月觉得不可思议。 眼下大家都要准备入宴了,他这次代表了景王府出席龙舟赛,方才在入场仪式上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了,很明显他现在是这场龙舟赛里重点被关注的人物,可谁能想到,他现下正藏在行宫门前的大树之下,笑意吟吟地问她蔻丹好不好看? 难道这蔻丹另有深意? 伍月端看了半刻,“样式别致,这种蔻丹在京城的确少见,说是贡品也不为过。” 他听完伍月所言,眼前一亮,“你喜欢就好。” “……”伍月更是错愕了,“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又笑了。 兜了大半天,他就是为了送这个蔻丹给她? 伍月不由得想起方才他莫名其妙地说她手上蔻丹的那句话…… 敢情他是从方才就在盘算着…… “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伍月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这东西在我这处横竖无用,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用蔻丹不成,于你而言是贵重,于我而言,不过是把它送到更适合它的人手中。” “私相授受乃是大罪,若是传了出去,于你我的名声都不好。”伍月极其平和认真地想给他解释。 因为知道他是那位薛家的小少爷之后,她的心境也悄悄起了变化。 他这样随心,许也是不知道这些名门世家里诸多繁琐的规矩…… “这怎么算私相授受呢,这顶多是……在树上掉下来,被你捡到了而已……”他说得理直气壮。 伍月真是已经气到没办法保持微笑了。“你若是找不到人送,你打赏给你身边的丫鬟也好,她应该会很喜欢。” 她重活了一世,这个画眉的丫鬟说起李胜寒时眼里的星辉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又不喜欢她。”他十分直白。 伍月看画眉,她眼睛红红的,却还是扯出笑容来,显然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李胜寒是故意的。 他倒是心狠,派画眉去寻她来,然后在画眉面前,堪堪地让她死了这一条心…… 她发现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李胜寒这个人了。 远处的河面之上又响起了锣鼓声,意味着所有的龙舟都下水,入场仪式结束了。 她不想在现在跟李胜寒继续争执下去,于是抬头说道:“这蔻丹就算是我捡到的,来日有机会,我再还你。” “好。”他应得干脆。 伍月却是不放在心上。 他应得越干脆,就越证明他只是随口应下的而已。 凉棚处所有的人开始移步,准备入席午宴,伍月回去的时候,尹氏众人也准备动身,伍薇满面春风,显然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迎秋轻轻在伍月耳边说了一句:“方才太子殿下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入席就坐 李诉过来了? “太子殿下过来做什么?”伍月问道。 “方才太子殿下先是去建德侯府的凉棚见了宋老夫人,而后就过来了,跟老夫人和二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迎秋轻轻回道。 建德侯府是他外祖家,他去拜访显然是很正常的,可之后又到他们府上拜访,这其中就另有深意了。 李诉……难道真的有意要娶伍薇? 上辈子李诉确实就是娶了伍薇当侧妃,伍月想到这里,还是禁不住地有些发寒…… 此次宴会甚大,等到她们入了席坐定之后,陆陆续续还有不少的夫人和小姐到达,排位自然也是有讲究的,就比如伍薇是庶女,便不能坐在前面,只能坐在后面一排。 伍月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在女眷客席是在首排。 男女分席而坐,另外一边的是男客席。 皇子自然是在上席,主位是皇帝,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几个妃子依次排在主位后面。 男客那边也陆陆续续有人入席,大多贵女都已经娇娇地不住往那边望去,有几个公子走到了女席这边同几个小姐聊着,相谈甚欢,偶尔还能听见小姐们掩唇轻轻的笑声。 小姐们平日里出门的机会不多,像这样的宴会,能多跟哪家的公子互相认识一下,总是好的,靖唐对女子的规矩虽然森严,但因为皇帝和顺元皇后动人的情感在前,在这一方面倒是开明许多。 伍晨和李万逸这时候也入席了,两人应该是从方才就遇上了,一路进来边说着话,随后径直朝伍月这边过来了。 “大姐。”出声的是伍晨。 “殊宁表妹。”李万逸也唤了一身。 方才离得远了不觉得,现在在她面前一站,倒真真觉得这位表哥身姿挺拔,越发显得壮气魁梧。 伍月看向伍晨,眼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今次的龙舟赛事,你是第一次参加,大姐先在这里为你加油,输赢再说,你尽力而为就好。” 伍晨耳根一红,倔强地抬着头,冷冷对伍月道:“知道了。” 李万逸像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你们……你们……”他“你们”两个字说了半天,好像没有想到说辞,半天说不出来,片刻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这样不就好了嘛,姐弟两个有商有量的,从前你们吵得天翻地覆的,连我娘都头疼。” “万逸表哥,方才我去见了舅母,恰好你出去了,便没能遇得上。”伍月抬头看他,“一年不见了,表哥长高了许多。” 上次秦王府众人回京,还是太皇太后大寿,也有一年了。 “你去见过我娘了?”李万逸的笑暖洋洋的,“也好,我娘自打回京就一直念叨你,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这回见了你,总算不用天天挂在嘴边了。” “舅母说你们还会在京城逗留一些时日,我会多些去陪她的。” 李万逸突然愣了一下,静静地看了伍月半响,“你从前倒不会说这些话。” “若是从前,我应该怎么说?”伍月笑了笑。 “要是从前,你肯定就跟我说,要是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就拿棉花把耳朵塞进来,就听不到了。”李万逸一本正经地学着伍月从前的口吻说话,听得伍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样说,难道觉得我如今不好吗?”伍月眼里还有几分笑意。 李万逸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样很好,这样挺好的。”他末了还加了一句,“殊宁表妹怎么样都好。” 伍晨闻言,倒是突然抬头看了李万逸一眼。 李万逸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上次不是说要靖南关那边的小石子做首饰吗,这次回京我给你带了一些。” 李万逸说的那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圆圆的晶莹剔透,像是琉璃,却比琉璃澄澈干净。 “你还记得?”伍月有些惊讶,上次她提起这个小石子,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李万逸抿了抿唇,眼里带了几分暖意,“殊宁表妹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 伍晨这个时候却开口了,“我听闻这次龙舟赛,头三名有不少的奖励,其中有一件七仙宝衣,听说是皇锦庄的镇店之宝,万逸表哥,若是我大姐能得到那件七仙宝衣,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你有没有信心能拿到那件奖品?” 此次龙舟赛为了增加趣味,也因为参加的都是世家贵族,只要是参加比赛的都有奖品,此次的奖品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皇帝也赐下了不少东西,其中不乏当世珍品,这件七仙宝衣也是其中之一,此次龙舟赛的第一名,可以优先挑选一件,以此类推,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得的名次越高,就有优先挑选的权利,这件七仙宝衣是唯一一件,在场所有贵女都想要的奖品,所以想要这件奖品的人是最多的。 “殊宁表妹想要吗?”李万逸兴致勃勃的问。 皇锦庄的镇店之宝。 伍月想到李胜寒,头就忍不住狠狠一抽。 “表哥,送人东西,怎么还有问要不要的,若是我大姐说要,你又拿不来那件七仙宝衣,那不是惹我大姐一场空欢喜。”伍晨又道。 李万逸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他又笑了,“殊宁表妹,我会尽力帮你拿那件七仙宝衣的。” 伍月愣愣还没反应得来,就听伍晨笑着说:“那就看表哥的了。” 这时候,人群却是一阵骚动。 景王府的人到了。 景王原有两子,也都十四十五了,大子李平,二子李光,李平倒还好些,这些年来倒是平平淡淡无功无过,可能是想着,只要不犯下错处,迟早都是景王世子,只是没想到凭空杀出来一个李翊,所以这次宴席,他的脸色显然并不太好。 二子李光就稍微荒诞了些许,看起来有些瘦弱,白皙的面孔之下不难看出略微乌青的阴影,大家都知这位李光是个纵情声色的主,还没娶妻,这房里就已经收了不少人了,声名狼藉得很。 李翊就跟在景王身边,对着周遭异样的眼光,完全视若无睹,面上带着几分看不出真假的笑意。 老秦王,老景王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后来秦王府虽然远调去了靖南关,但于情于理这个时候李万逸都是应该上前拜候的。 “殊宁表弟,晨弟,我先去拜候景王爷,回头再见。” 伍月和伍晨点了点头。 李万逸前脚才走,伍月就忍不住问伍晨,“你怂恿万逸表哥去拿那件七仙宝衣做什么?” “你若是能拿到那件七仙宝衣出席今晚上的宴会,还愁让伍柔惠压过你的风头吗?”伍晨昂高了头,“再说了,此次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常年在京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万逸表哥若是连他们也胜不过去,那又怎么够资格做我的……” 他突然停住了。 “做你的什么?”伍月不明所以,出声问道。 伍晨轻咳了两声,“反正你不要管,我自有我的考量。” 正说完,就听外头的太监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正在热络联系感情的众人纷纷回到原位,低头跪拜。 不知道是不是伍月的错觉,李诉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突然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皇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主位就坐,大家才都起身,端端正正地坐好。 礼乐奏起,歌舞曼妙,午宴这时候正式开始了。 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了上来,首先端上的是一道饭前的开胃汤点,名为翡翠玉液,鱼翅羹汤晶莹剔透,伴着熬到入口即化的青葱,令人食指大动。 开胃菜过后,第一道菜是红袍添喜,是以取小乳猪最为精贵的那部分肉加以烹制,入口肥而不腻,一只乳猪只取这个部分就不要了,是以十分精贵。 每一道菜上来,李诉都会先前讲解一番,皇帝显然显然对太子此次的安排,一边用着膳,一边赞不绝口。 伍月才是抬头,就见李胜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席位,坐在她正对面的人是成安侯府的卫斯然,他走到了卫斯然的身旁,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卫斯然起了身,李胜寒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伍月的手一抖,差点连手上的汤勺都拿不稳。 这李胜寒,当这里是他的家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跑去跟卫斯然换座位,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是吗? 虽说众多公子小姐的位置都已经是安排好的,但像这种宴会,也会有些公子想跟几个聊得来的坐一起喝几杯,换位置不是不行,可他怎能换得如此心安理得,明目张胆! 第一百二十四章余兴节目 酒过三巡,伴舞的女官都退了下去。 李诉突然起身,大家的目光纷纷往他望去。 “父皇,今日端阳盛典,难得大家如此高兴,儿臣提议,不妨来点余兴节目。”李诉低头作了个揖,沉沉说道。 他话音才落,李晓也跟着附和:“父皇,儿臣附议。” 赵容儿看了三皇子李仲一眼,李仲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儿臣也觉得太子这个提议不错,只是不知道太子有什么好的主意?” “下午就是龙舟赛事,我们三个皇子和各大家的公子都要参加,是以儿臣觉得,这个余兴节目,就让各家的小姐来参加。”李诉接着道。 席上的公子,眼睛都亮了几分。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尤其是参加这次宴会的宋思佳,赵碧瑶,那等风姿,可不是时常能见。 各家的小姐们却是心思各异,本来这次的端阳盛典,晚宴之时会有才艺比赛,大家为了此次盛典,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力求脱颖而出,留个芳名,只是没想到李诉却在午宴的时候增加了这个环节。 “既然各家的小姐都要参加,那如何能少得了老六。”皇帝李昊笑了两声,随后看向李欣,“欣儿,你可要加油了。” 李欣起身来,微笑着福了福身,“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全力以赴。” 在场的小姐们脸色都是一变,若是李欣也参加的话,那是要全力以赴的好,还是避其锋芒的好,她们都害怕自己不小心抢了欣平公主的风头,招来她的嫉恨,毕竟赵群芳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被生生扒下衣服的那一幕还十分清晰。 宋思佳赵碧瑶面色如常,完全不在意。 伍月若有所思,但她不是因为怕招惹李欣。 她在想,李诉的用意? 如果她是李诉,要越过定国公府的嫡女,求娶庶女,那么这个庶女必须有胜过嫡女的本事,不然这门亲事,只会招来别人的诟病。 他提议这个余兴节目的理由,难道是为了抬举伍薇? 上辈子她没参加端阳盛典,伍薇出尽了风头,也为以后伍薇嫁给太子,铺好了路。 李诉这次,是针对她? “太子说了这么多,本宫倒也听出了几分意思来,只是太子倒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余兴节目?”赵容儿华贵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慈和笑意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皇后十分温柔平和。 “皇后娘娘莫急,儿臣这就揭晓。”李诉笑着继续道:“《荆楚岁时记》载:‘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今日正是端阳,斗百草也正是应节,儿臣觉得,不如让小姐们来斗百草。” “斗百草?”李晓似乎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怎么个斗法?” 皇帝想了想,目光倒是有几分柔软,“斗百草,可分武斗,文斗,武斗就是采花草,打结互套,相互扯之,谁断了便是谁输……朕还记得,小时候同你秦王叔和景王叔玩过这个游戏……” “那文斗呢?”李晓连忙问。 “文斗,便是以收集的花草来相对,需对得工整之余,还以收集花草的多寡论胜负,多则胜。”李昊说完,看着李诉,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怀念来,“你母后斗百草最是厉害,连朕也自叹不如。” 众人闻言,才知李诉今日这一遭原还有这等用意。 仪妃这时候也跟着道:“是啊,我也同姐姐斗过几次百草,每次都是胜不过的。” 皇帝看了仪妃一眼,眼含笑意。 “父皇说的不错,儿臣当初在筹备盛典之时,发现这外面有一处园林甚大甚广,其中花草树木比之宫中御花园不相上下,原本斗百草是互比采摘到花草的品种多寡,但儿臣今次却有新的想法。”李诉道。 “哦?什么想法?”李昊眼里带了几分兴意。 “那园林里草木甚多,开得正旺,百花缤纷,若是摘之有些可惜,不如我们就比,哪个小姐采摘来的花草最为稀奇,若是哪个小姐采摘到的花草,在场所有的小姐都说不出名堂来,那便赢了。” 这样一来,那些开得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花草,就不会有人去采摘了。 斗百草说来简单,却是在考各家小姐们的修养和内涵。 靖唐每逢春时,小姐们之间也兴斗百花,自家的院子里通常都要搜罗珍稀奇异的品种,随后邀请友人过府赏花小聚,也有比较谁家的花种更多更美更珍稀的意思,所以但凡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对百花没点见识,那可是不行的。 “好,就这样比。”皇帝手轻轻一拍桌子,下了定夺。 “启禀皇上。”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下堂的李胜寒出了声。 伍月听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大家也想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景王儿子,现下又有什么高见,都十分好奇地看向了他。 “太子殿下说的斗百草,臣觉得很有意思,只是若是小姐们出外寻草,我们这些公子却都在此干坐着等,倒是有些无趣了。”李胜寒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真挚又诚恳。 李诉也不知道李胜寒想干什么,当下笑着问道:“那你想如何?” 李胜寒笑了笑,“臣觉得,我们也可以一并去帮忙,虽然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我们懂得未必多,可再不济,小姐们身娇肉贵,我们也能帮忙采摘。” 这个建议倒是十分大胆。 名义上说是帮忙采摘,其实就是让各家的公子借着这个机会和小姐们往来寻了一个大好机会,如此一来,斗百草的胜负,倒是成了其次了,不难想象,肯定会有一大帮的公子去宋思佳和赵碧瑶面前献殷勤了,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家心知肚明,今天的端阳盛典,就是要帮太子选妃,帮二皇子选妃,但是都没有明说,李胜寒这样的建议,倒是顺水推舟,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反对的。 “大家可有其他意见?”李诉环视众人,问了一声。 全场静静,表示都赞同李胜寒的提议。 “那好,便以一炷香为时,时间一到,众人回来大堂之中,再论胜负。”李诉高声宣布,不一会儿就有宫人端着一个大大的纹金香炉走了上来。 香炉之上插着一炷香,全部燃尽约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众人去寻花草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宣布完之后,李诉神情淡然,回望向皇帝:“父皇,您和皇祖母也应该累了,不如先去稍作休息。” 李昊正也觉有些疲惫,闻言点了点头。 在座的小姐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起身出去了,随之起身的是男席这边的公子,比较沉得住的气的皆是坐在首排的嫡女,对面有些公子明摆着就是冲赵碧瑶和宋思佳来的,见她们久久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着急。 伍薇算是庶女席中最晚出去的了,所有的庶女早就出去了,她还坐在原位。 她不是不着急,只是伍月还没出去,太子也还在堂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还剩下谁 久等没有结果,男席那边也有人按捺不住陆陆续续走了,干等着赵碧瑶和宋思佳,总不如出去外面,多认识其他的小姐来得实际一些。 男席那边所剩无几,就只有李万逸,伍晨,李胜寒,赵将行还有几个眼巴巴等着宋思佳和赵碧瑶的公子。 女席这边,就只有伍月,宋思佳,赵碧瑶,李万悦,还有伍薇。 李诉倒是十分沉得住气,端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李晓凑过来巴巴地问:“太子,你是在等谁啊?” 他不发一语,倒是笑了笑。 李晓见他卖关子,也觉得有些无趣。 李仲不愿意等下去,这时候起了身,李晓连忙出声:“三弟,你要出去啦?” 他似乎没想到李晓会叫住他,当下愣了一下,“我出去看看六妹如何。” 李欣在方才是第一个出去的,显得十分积极。 “我横竖也是无聊,跟你去凑凑热闹也好。”李晓倒是跟谁都好像热热乎乎的样子。 伍月敛下眉来,也只有李晓觉得他们这几兄弟是和和气气的一条心,其实太子和三皇子面上平和,底下暗涌,他却还能当只是兄弟之间的一时意气。 皇位之争…… 他倒是难得糊涂。 李仲并不多言,点了点头。 李晓这个时候却望向伍月,十分不客气地问:“伍殊宁,你呆坐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伍月也没想到李晓会突然问她,怔了一下。 她想了想,这才道:“眼下外头正是多人,我再过一会就出去。” 伍薇还在此处,目的显而易见。 不过是怕留她和太子在此处,破坏了她的好事。 她本来就不着急出去采摘,乐得见伍薇急不可耐却又只能极力忍住无可奈何的模样。 李晓皱着眉:“我还不知道你吗,怕是出去了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楚……”他虽是念叨着,却径自朝伍月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吧走吧,我陪你一块找找,反而也是闲着。” 在场的人面色皆是一变。 伍月眼里有几分惑色。 李晓可不是平白这样好心的人……难道是上次她好好说了他一顿之后,他还耿耿于怀,不死心地要来找她的麻烦。 见伍月不知道想着什么不说话,李晓禁不住声音更大了一些:“你到底走不走啊?” “二皇子。”李万悦这时候走了过来,面色明显很是不悦,“殊宁这般,很明显是不愿意同你一块出去了,你又干嘛非要诸多勉强?” 李晓平日里没少找伍月的麻烦,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为难伍月,她素来不在京中,不知道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今天看到了,无论如何不会让李晓欺负了伍月去。 李晓抬头,见是李万悦,显然也很不满。 “我还以为是谁呢。”李晓冷哼了一声,“怎么的,竹板干,不见多日,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莫不是太阳晒多了,晒得脑袋不清楚了吧?” “你说谁竹板干?”李万悦气得当下就要去拔腰间的剑,却记起此次宴会是不能佩戴武器的,脸上更是难看几分,“谁的脑袋不清楚,出去外面打过一场再说。” “谁跟你打?无聊。”李晓白了她一眼。 “李文宣!”李万悦气得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么你,我本来就是找伍殊宁来的,她都不曾说话,你跳出来做什么,管得倒是挺宽。”李晓还嫌不够李万悦不够火,又添了一把油。 眼看着李万悦就要出手,伍月连忙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拦了下来,“万悦表姐,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在里间休息,别惹出大的动静来,叨扰了他们就不好了。” 李万悦明显气得不轻,瞪着李晓恨不得能上前狠狠教训一顿,“我今下暂且不跟你计较,他日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定要你好看。” “他日……”李晓笑了两声,“他日你都离京了,也是,你不妨远在边关,天天烧香拜佛的诅咒我,说不定有些用处。” 李万悦被伍月刚消下去一些的怒火立马又涨了上来。 李晓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伍月也是加入其中争吵的一员,只是如今,她都成了劝架的那个了。 回想起上世的时候,皆是年少轻狂,如今竟有恍然如梦之感。 “李文宣,我现在就跟你拼了。”李万悦已经按捺不住,伸出来的手,眼看就要打下去。 伍月连忙挡在了李晓面前。 若是让李万悦这一下打到李晓身上去,那可真要出事了。 这不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打打闹闹,一身伤的回去也只当是几个孩子的玩笑。 今日端阳盛典,文武百官,各大世家都在看着。 结果秦王府的嫡女把二皇子打了,往后李万悦的名声绝对十分狼藉。 李晓也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伍月竟然会突然站出来在他面前护着他,当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脑袋也是空白一片。 李诉忽地也站了起来,心里莫名地揪高了些许。 她果然…… 李胜寒倒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他一个旋身跃出,速度之快,直接带翻了一桌的佳肴,发出一阵叮啷碎裂的声响。 伍月心下一秉,正是闭上眼睛。 毫发之间,李万悦的手直直地被李胜寒挡下了。 “万悦,你胡闹够了。”出声厉喝的人是李万逸,他铁青着一张脸,显然也是惊魂未定。 伍晨跟着他也急忙上前来,眼里的担忧一览无遗,细细瞧了伍月半天,确认她毫发无损,这才安心了不少。 方才那一刻大家都不曾反应过来,倒是今天这位风头正旺的景王之子出手搭救了,着实让人意料之外。 “殊宁……”李万悦也是吓到了。“你怎么……” 她方才气极了,要打李晓的那一下真是准备用了十足的力气。 若是没有李胜寒挡了下来,那一下就要打到伍月身上去了,真真不知道要将她伤得如何了。 “你好端端的护着他做什么?”李万悦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的说道。“还好你没事……” 大家都看向李胜寒,见他星眸皓齿,无尽灿烂的模样,不由得都生了几分好感。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伍晨这时候出声对李胜寒道。 伍月抬眼看了李胜寒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李胜寒又笑了,亦真亦假的,却看不出有半分虚伪的模样,“李翊,字胜寒。” 李万逸跟着抱拳道谢,“多谢了,胜寒。” “举手之劳。”他朝众人笑了笑,回自己的座位走去。 伍月望去,他的衣角因为方才带翻了一桌子的酒水饭菜,沾染上了不上污物,他低头看了看,又是全然不在意地,就着那脏了的衣角坐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发软。 这么一遭折腾,李万悦和李晓也吵不起来了。 伍月这时候转过身来,面色不善地瞪着李晓。 李晓早就回过神来,这时候被伍月这么一看,心里只觉得有些毛毛的,奇异的发痒。 还不等伍月说话,他连忙就出声:“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行了吧。” 大家都知道,要让李晓低头认错可真是不容易。 他若是说错了,就真的是心甘情愿地认错才会这样说。 李万悦面色这才好了下来。 “大姐,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和表哥陪你同表姐一块出去吧,相互有个照应。”伍晨开口道,自动地把李晓剔除了。 在他看来,以前经常欺负伍月,现在又害伍月差点受伤的李晓,绝对是喜欢不起来的。 伍月点了点头。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堂上,留下李晓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看向李诉,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委屈,“好心当作驴肝肺,伍殊宁肚子里能有几斤墨水,我好不容易大发慈悲帮她一次……” 他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 “哼,一会出丑了,不知道要躲哪里哭去了……” 他念念叨叨了半天,脚步突然一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严肃地往外走去了。 李胜寒这个时候也起了身,跟着出去了。 李诉的眸色,沉得看不到边际。 第一百二十六章珍稀花草 这里的园林果然十分之大。 因为依傍着半山,地势宽阔,置身在内,倒是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景,李诉选的地方果然是个好地方。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可见是花了大心思的。 因为出来的晚,所以大多的小姐和公子们都走远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公子和小姐在不远处谈天说着话,因为李诉要的是珍奇的花草,所以就眼所见的满山正旺开着的榴花,火红火红的一片,十分应景,倒是无人采摘。 李万悦和李万逸两人,若是论起刀剑功夫来,倒是有些用武之地,若是说起花花草草,估计跟上辈子的伍月是差不多的,就像李晓说的那般,牡丹和芍药都未能分得清楚。 所以几个人在园子里走了半圈,李万悦就有些泄气,“我瞧着这些花长得都差不多,看来看去,也就认出满山开的最多的这个石榴花了。” 伍晨听完李万悦的话,太阳穴也是隐隐作疼。 李万逸也跟着看向伍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看来这回我是帮不上忙了。” 伍晨扶了扶发疼的额际,端着一副老大人的口吻看着伍月道:“眼下也不指望着你能拿到第一了,但起码也不能输得太难看才是。” 李万悦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没什么所谓,反正输了就输了,就是殊宁,你家里那个庶妹……”她看着那开得正火正艳的石榴花道:“难道要摘朵石榴花回去不成……” 伍月看着那石榴花半刻,随后走上前去,若有所思道:“这花,倒也不是不行。” 听了伍月这话,三个人都愣住了,好像看疯子一般地看着她。 李万悦连忙摆摆手道:“殊宁,我只是说说笑啊。” 伍晨连忙去拉伍月,“你就是明知道要输,也不能自暴自弃啊,我陪你再去找找,反正不管是其他的什么,总不会比这个差了。” 李万逸也跟着道:“是啊,殊宁表妹,我就算是不懂这些花花草草,但是这石榴花我也是认得的。” 伍月笑了笑,眼里流光荟萃,映着满山花色,别样动人,“这花——” “这花我看着也觉得挺不错的……” 横生插进来一道声音,众人都循声望去,就见李胜寒笑弯着眼站在不远处。 他那身脏了衣角的玄色衣衫已经换掉了,此刻换上的是一袭明紫锦袍,一双黑眸越发显得澄亮耀眼。 “胜寒兄。”伍晨眼前亮了几分,看着李胜寒道。 方才那一事过后,眼下伍晨对李胜寒的印象自然十分之好。 李万悦是第二次见李胜寒了,自然不见外地道:“真是巧,这都能在这里遇上。” “你们认识?”李万逸愣了一下。 自家的妹妹在京中认识的人并不多,何况这位李胜寒身份特殊,是景王近日才回到京中的儿子,背后牵涉的东西也十分复杂,他难免也多了一个心眼。 李万悦点了点头,“殊宁也认识啊。”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看向了伍月。 李万逸的眉峰也微微上扬了几分…… 伍月点了点头,看着李胜寒道:“你也觉得这花不错?” 李胜寒笑了,笑得别有深意,“是啊,这花开得漫山遍野,再是合适不过了。” 他说着,走过去树枝之前,手指一弯,将那朵花轻而易举地折了下来,递到伍月面前去。 李万悦有些发急,“你就是不帮忙你也不要捣乱啊,拿这个花,不是存心让殊宁出丑吗?” 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你难道连自己的表妹都信不过?” 李万悦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愣愣的,“我自然信她。” “那就是了,她选了这花,就肯定有她的道理。”李胜寒对伍月十分有信心的样子。 伍晨想了想。 从牛角村回来以后,伍月的确变得很不一样。 他现下也帮不上忙,也无话可说,他看向李胜寒,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株不知名的东西,淡红色圆圆的小花苞,样子倒是奇特。 “胜寒兄,你手中这是什么?”伍晨忍不住问道。 大家这才去注意李胜寒手里拿着的东西。 “你说这个啊——”李胜寒的声音高了几分,将那株不知名的东西拿到他们面前来,“这个叫红冬蛇菰,是一种十分珍稀的植物,可药用,功效很大,而且因为无法种植培育,只能在山林之间寻得,这才越发显得稀缺珍贵。” 李万悦指着红冬蛇菰问道:“你说的这什么冬菇,是你找到的吗?” 李胜寒点了点头,“是啊。” 只有伍月皱深眉头看着他手上所谓的红冬蛇菰,不发一语。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红冬蛇菰,这不过就是还没开花的蜀葵花苞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李胜寒要拿这个花苞过来,还骗他们说是红冬蛇菰呢。 真正的红冬蛇菰伍月也没见过,只是依稀知道这的确是种很珍贵的药材植物,生长在野生丛林之中。 李万悦满目的雀跃兴奋,“这个什么冬菇这么珍贵,如果殊宁拿着回去,那她肯定就赢了,胜寒公子,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 “这个嘛……”李胜寒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割爱,只是这红冬蛇菰常年生长在高山之中,又在十分湿润隐蔽的林壤之间,特别难找……”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就是这个冬菇很难找很珍贵的意思,对吗?”李万悦摆摆手,“你只要把它给我,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表姐。”伍月出声唤她,“这红冬蛇菰既然是胜寒公子的心头好,那我们也无谓夺人所爱,更何况我已经找到了这花去斗百草,就不需要那个红冬蛇菰了。” 李胜寒平白无故地说了这么多话,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他口中的红冬蛇菰,另有深意。 只是伍月现在还想不通。 “是啊,万悦,殊宁自己都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了。”李万逸本来也不希望伍月去拿李胜寒的东西,他常年在军中,对威胁的本能十分敏感。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李胜寒对着伍月,不那么简单。 李胜寒该说的话都说了,也就不多加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伍月陪着李万悦又寻了一两株其他的花,方才回去。 现下回来的众人,可都是满面的春风得意。 当然也有不少的人愁眉苦脸,显然是没寻到特别珍稀的花草,也没有遇上自己的心头好。 男席那边的人基本都回来齐了,就只剩下宋子良和赵将行不曾回来。 眼下和赵将行没有任何交集,伍月也早已经平静了许多,眼下他不曾在,更是觉轻松了不少,上辈子笼罩了她一世的梦魇,这个心结,暂时还是无法解开。 伍薇回来的时候,容光焕发,她的身旁,赫然站着李诉。 大家看向伍薇的目光,霎时间又羡慕又妒忌。 只有伍月,嘴角几不可见地浮起讽刺的笑意来。 李晓显然回来得有些晚,脸色灰白灰白的,显然是赶回来的,估计是方才跑得远了一些。 他见伍月早已经回来端坐在位置上,眼里有几分喜色。 伍月看着李晓朝她走过来,随后十分迅速地往她手上塞了一株白色的小花儿,粉嫩嫩的,十分别致。 “这叫龙女花,又叫上关花,记住了。”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回去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显然心情十分之好。 伍月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朵白色兰花。 这李晓,是真的要帮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百花争艳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到众人都回齐了,宋子良和赵将行都未曾回来。 李诉因这事出去了一趟,不多一会就回来了。 伍月望着那空出的两个位置,若有所思。 隐约几声谈论,好像是方才赵将行和宋子良走得深了,出了圈禁,现在都还没出来。 李诉原本在这半山之间加派了人手,围起了护栏,就是怕有人走得太深太远,遭遇危险。 现在已经派了人去寻了。 赵将行和宋子良二人,伍月上辈子倒是想不到他们有什么交集。 她所知道的赵将行,所做的每一件事,所接近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目的的,伍寻巧是她最敬重的姑奶奶,宋子良的伍家独子。 如果赵将行要算计宋子良,她不能坐视不管。 皇帝和太皇太后等人这时候从容地出来,坐在主位上,赵皇后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相宜的微笑,那平和温柔的气质加之雍容华贵的面庞,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的缺点来。 李晓不知道跟仪贵妃说了些什么,她慈爱地低头笑了笑。 李诉接着起身,宣布斗百草,现在开始。 一列宫女端着描金的红木盘子站成了一排,一个接一个的小姐出列,将自己采摘到的花朵放置其中,在自己的花朵面前还有一块刻了名字的玉牌,方便辨认。 等到所有的花朵都呈上之后,大家的目光在木盘之上游移了几圈,不约而同在看到伍月名字前的那朵花之时,愣了一下。 李晓尤为激动。 “伍殊宁,你的花呢?”他顾不得其他,当下当着众人的面,急急地问出声来。 伍月起身,态度恭敬地答道:“回二皇子,殊宁的花,已经放好了。” “你的花……你……”李晓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 她竟然摘了一朵漫山遍野都有的石榴花。 就算是真的不懂花花草草,也不至于摘这样的一朵花来惹人笑话吧,枉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帮她寻来一朵上关花,她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以为他没安好心! 众人的目光惊疑不定。 看着李晓和伍月,心下都开始飞快地思量起来。 二皇子的身份无疑十分尊贵,可惜他恶名在外,教得大多的贵女小姐们都不敢前去招惹,可眼下这二皇子对伍月,似乎别有不同…… “文宣,坐下。”仪贵妃瞪了李晓一眼,厉声喝道。“当着你父皇和皇祖母的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李晓一股子气憋在心口,黑着一张脸坐了下去。 李昊锐利的目光扫向了伍月片刻,而后收了回来,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向了李诉,“太子,开始吧。” 对伍月摘了一朵石榴花来应付这次斗百草,他显然也觉得太过贻笑大方。 这位定国公府的嫡女,从前就声名不佳,眼下看来,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赵皇后在席上,弯着眼对李晓笑道:“二皇子,那位小姐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女?” 李晓正是气头上,听赵皇后提起她来,更是郁结,只是点了点头。 赵皇后似带讽刺一般地看向了仪贵妃,“妹妹,二皇子倒是像你,眼光十分特别啊。” 仪贵妃笑得十分温柔妩媚,声音里隐约有几分挑衅,“胜负还未分出,皇后娘娘还是先看着吧。” “是啊,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能够胜出,按我来说,碧瑶的那花倒是挑得不错,妹妹你看看,那是什么花,可能说的出是什么名堂来?”赵皇后眨了眨眼睛,扯出一个完美的笑来。 仪贵妃远远望去,扯着嘴角淡淡道:“有些远了,看不真切。” “那也是的。”赵皇后点了点头,“我看来看去,也没看出那些花是些什么花,倒是只看到那朵石榴花开得艳极了。” 仪贵妃冷冷地扬起眉笑了笑,不再出声。 赵皇后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端起茶盏来,心情甚好地抿了两口。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斗百草环节了。 兵部侍郎家的齐曼秀,采摘的是一朵紫红大花,叶似君子兰,花色鲜艳,状似漏斗。 她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我这百枝莲,可谓两者皆有了。” 大家听完皆是微笑看着,这百枝莲也算得上是十分不错的花了。 接着就是礼部尚书家的田依心,她所采摘是一朵锦带花,玲珑小巧,有微微的嫩黄色。 “妍红棠棣妆,弱绿蔷薇枝。小风一再来,飘飘随舞衣。” 她轻轻吐出声来,真真是一副娉娉摇曳的风姿。 有着这两位小姐打头阵,后来的小姐们也不甘示弱,今下的大堂之中可谓是百花争艳了。 当然也有不少的小姐们采摘到了同样的花儿,但是由于采摘到的花朵的颜色形状的不同,甚至解说不同,自然就有许多不同的意境出来。 接下来到宋思佳,她是唯一只摘了一株青草的人。 “我摘的这草,其实在这山上有许多,大家方才出去,应该都能看到。”宋思佳慢慢地解释道,“此草名为卷柏,本经有云,一名万岁,生于山谷之间,入药可用。” 她说完,福了福身子,慢斯从容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的眉眼清澈,看不出有半分的自满和骄傲,就如她散发出来的气质一般,好像这胜负结果,她根本也不在意。 李昊目光似有赞赏,“宋家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赵皇后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暗了一下。 皇帝对宋家的偏爱,自然是有目共睹,那位已故的顺元皇后在他心里,占据的分量可想而知。 宋思佳既然已经说了,赵碧瑶也不甘示弱地起了身来。 “臣女采摘的这花,是芦荟花。”她话语一出,众人都是讶然。 赵碧瑶显然十分满意,朱唇微启,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妖娆的媚意。“这芦荟在民间倒是常见的一种绿草,只是芦荟开花,却是极其不易的,臣女今天有幸在山上见到,便采摘了回来。” “芦荟花,倒是第一次听说。”赵皇后笑着出声。 “臣女也是偶然在书上所见,没想到今日端阳盛典,倒让我在林间发现了,民间有言,花开富贵,芦报平安,是以这芦荟开花,还是一个祥兆。” “端阳盛典,天降祥兆,皇上,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赵皇后连忙出声。 李昊笑出声来,显然十分开怀,“好,真真是好,这赵丞相的女儿,也是人中龙凤!” 李诉见状,举起酒杯来,“父皇治国有功,国泰民安,今端阳盛典,天将祥兆,乃是万民之福啊。” 众人跟着举起了酒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之女发现祥兆有功,当赏。”李昊大手一挥,赐下了厚赏。 “臣女谢皇上赏赐。”赵碧瑶低头道谢,头上的鎏金步摇,晃了众人的眼。 十分明显,这次的斗百草,赵碧瑶凭一个祥兆艳压了全场,就算其他的小姐挑选的花朵再是稀奇,只怕也压不过她的风头了。 赵皇后这个时候倒是开口:“赵小姐采摘的花,也让本宫开了眼界,本宫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芦荟开花,方才我看着她的花,还寻思着是什么名堂,不曾想背后竟是大有来头。”她说完,看向李昊,“皇上,臣妾方才跟仪妃妹妹看到那木盘之中,有一石榴花,也是十分好奇,难道这背后也有什么典故吗?” 大家闻言,都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向了伍月。 这漫山遍野开着的石榴花,哪有什么典故,无非就是什么花都不认识,随便摘来充数蒙混过关的。 这位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啊,哪里懂得那些高雅的花花草草,听说她从前绣的女红,可是桃花都长到水里去了。 叶立双掩着唇偷偷笑道:“柔蕙,你大姐啊,今天可是要遭殃了,摘了一朵石榴花,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伍薇心里也是不屑到了极点,但是还是强自认下笑意,故作担忧地说道:“哎,都怪我不好,明知道大姐不懂这些花草的,方才就该帮她找一找,也就不用惹出这样的笑话来了,祖母也估计要气坏了,这丢的,可是整个定国公府的脸面啊。” “郡主之女又怎么样,就是个蠢货罢了。”叶立双冷哼了一声,“话说回来,你方才摘的是什么东西,我也是从来没有见过。” 说到这个—— 伍薇的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会你便知道了……” 今天过后,她要把伍月,狠狠地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她看向那朵开得火红的石榴花,眼里闪过狠光。 一朵石榴花—— 真是不自量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红冬蛇菰 “父皇。”李欣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有些不甘愿地道,“怎么你们都把我忘了,我摘的那个可还没说呢。” 赵皇后笑了,“六公主,我们怎么会把你忘了呢,等这定国公府的伍小姐,说完她摘的这个,你再说也是不迟。” 李欣抿紧了唇,“那不过就是个石榴花么,当然先说我的,我摘的可是大有来头。” 赵皇后本还想继续说,仪妃却开口了,“六公主你这么一说,本宫也很好奇,你到底摘了什么?” 李昊笑了笑,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线。 “看来我们的欣平公主,这次要让我们大吃一惊了。” 言语之间,已经不再去关注伍月摘的那朵石榴花了。 尽管如此,赵皇后的脸上还是挂着完美无暇的微笑。 她的眼光慢慢地飘向了伍月。 现在不说么,一会,总是要说的! 仪妃和二皇子这样看重她,她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这位定国公府的嫡女,越是上不得台面,便才越显得赵碧瑶的优秀。 想到这里,她笑得更深了一些。 叶立双本以为伍月要当众出丑,都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没想到横生插出一个李欣了,到底有些不满。 “你大姐运气倒好,欣平公主阴差阳错地帮她解围了。” 伍薇现下倒是沉得住气,她笑了笑,只是道:“还是看看欣平公主摘了什么吧。” 叶立双呵呵冷笑了两声。 李欣贵为公主,她就是摘一朵石榴花,也没人敢说她的不是,她一点都不关心。 李欣已经从堂上走了下去,指着木盘里的那株粉黄色的小花道,“这就是我摘的。” 李昊看了看,“不知道,这又是什么花呢?” 她十分得意地撇了撇唇,“这个,是花生的花。” “哦?花生的花?” “对呀,花生的花。”李欣指着那黄色的一株小根芽道:“你看,我摘的这花,底下还有花生呢,又好看,又能吃。”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看……好吃……不错不错,老六啊,你这花找的真是好啊……”李昊显然也被她逗乐了,连声大笑出声。 赵皇后虽是不以为然,却也跟着道:“六公主一向都最能讨皇上开心,按我说,这结的不是花生,是开心果才是。” 李欣洋洋得意地回了自己的位置,随后看向了伍月。 伍月也刚好望向她来,朝她颔首一笑。 李欣刚才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算是在帮她解围。 这一幕都落在李晓的眼里,等到李欣坐定,他悄悄地伸过头去,“你跟伍殊宁认识?” “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嘛,当然认识啦。”李欣这样应,脑子里却是飞快转了起来。 李晓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问哪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李欣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调笑地看向李晓,“话说回来,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嘿,二哥,你该不是看上她了吧,哎哟……铁树也要开花啦,真是难得难得……” 李晓闻言,脸色黑了半边,“别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妃同乐仪郡主一向都要好,我帮我母妃关心一下不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罢了。” “哦……”李欣拉长了尾音,“帮仪妃娘娘啊……” “我可跟你说啊,你平日里怎么胡闹就胡闹,父皇疼你,由着你来,可这伍殊宁,你不能动。”李晓声音里难得地带了几分严肃。 她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这也是仪妃娘娘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李晓重重道。 “还说不是看上她,你自己端端镜子瞧瞧你自己的样子,说到她,眼睛都快要发光了,哎呀,让你看上了,那可是要遭殃了,比得罪我还惨。” “我再说一次,我帮她,不是因为看上她,你瞧瞧她那样,斗百草摘个石榴花来的人,我能看上吗?我脑子又不是进水了,只是她先前帮了我一次,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 “哦。”李欣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 李晓明显还不放心,“她性子不好的,三句两句就要得罪人。” 最怕的就是伍月不知道怎么地跟李欣凑一块了,李欣的性子,喜怒无常的,哪一天伍月不知死活地冲撞冒犯了,以皇上对李欣的疼爱,就是他也未必能保住她。 “知道啦,知道啦。”李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出声应道。 原本是觉得这个伍月挺有意思的,从前她随母觐见太皇太后,偶然也碰上两次,李晓先前对她,那可是真的嫌弃,现在……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李晓和李欣聊的这会天,剩下的小姐都快要说完了,因为接下来都是一些庶女,自然也没有什么让人惊奇的,摘的花平平无奇,无功无过,所以很快,就轮到了伍薇。 此下的伍薇脸上容光焕发,眼里散发出一种兴奋的自信来。 伍月摘了一朵石榴花,已经是今日斗百草的一个笑话,如今她这个定国公府的庶女,踩着她这个笑话,定要一鸣惊人。 李诉看向伍薇,笑意多了几分,“接下来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 伍薇心都酥了几分,眼波婉转柔媚地扫了李诉一眼,娇娇地低下头去。 众人见状,又是鄙夷又是嫉妒。 卫子瑜笑了笑,有些嗤之以鼻的样子。 当着大家的面,伍薇端着这一副勾人的作态,也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她眼下看来,那个大家都不屑的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就算是摘了一朵石榴花,却从头到尾都从容镇定,大家异样的目光也未影响她分毫。 这位庶二小姐的道行,真是差太多了。 伍薇走到自己摘的那朵花面前,盈盈道:“我摘的这个,名为红冬蛇菰,是一味极其珍稀的中草药。” 宋思佳这个时候却站了起来,“红冬蛇菰?” 伍薇点了点头,“是的。” 大家显然都是未曾听过,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那个木盘。 只见那个木盘之间红红的一小团花儿,倒是真的看不出是什么名堂。 “这红冬蛇菰,又是什么?”李昊也有些惊奇。 “回皇上,这红冬蛇菰,是蛇菰的其中一类,本草纲目内记,葛花菜,别名葛乳,性苦味甘,因其珍稀又不能加以种植,是以越发精贵。”宋思佳一句一句道来。 伍薇点了点头,“不错,宋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众人赞叹宋思佳的才学广博之余,看着伍薇的眼光也开始变了。 这么艰辛难认的中草药,她居然都能认得出来,比起这位宋思佳,也算十分有才了。 毕竟没有博览群书,是不可能连本草纲目里记载的红冬蛇菰都认得的。 宋思佳随地摘的一株青草都没人能认出来,这伍薇能找到这么珍稀的中草药,那她不是跟宋思佳不相上下? “伍二小姐摘的这个红冬蛇菰,连我也不曾见过。”李诉开口,看向伍薇的眼光里,带着几分赞赏和满意。 而后他又看向了伍月。 伍薇当真是一鸣惊人,比起她的那朵石榴花来,足以见得她有多么可笑。 他原以为会看见伍月震惊,心痛羞愧的一张脸,却没想到,她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一点不为所动,那嘴角,若有似无地带着几分笑意。 伍薇挺直了腰,抬高了头接受众人审视仰望的目光,嘴角勾起几分得意。 看吧! 那个嫡小姐,连她这个庶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原以为只有宋家的小姐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没想到伍家这位二小姐,知识涵养也是一等一的。”赵皇后笑着赞道。 男席这边的许多公子哥,有几位已经折服到伍薇的才情之上,看着她的眼神,是毫不避忌的惊艳。 她挑衅地看向了伍月,却见伍月笑意盈盈地回望了过来,心下突然咯噔一跳。 “伍二小姐,你这个红冬蛇菰,能让我看一下吗?”宋思佳这时候忽然出声道。 伍薇愣了一下,“自然可以。” 宋思佳突然这么一说,大家不明所以,当下都聚精会神地望了过去。 却见她走到那花之前,轻轻拿捏了起来,在手中反复地看了几次,又摸了几次,最后放到鼻尖,细细嗅了一下。 “这……”她的眉头浓浓地皱了起来,“这……好像不是红冬蛇菰……” 第一百二十九章弄虚作假 宋思佳这么说,大家都是一脸惊色。 伍薇脸色更是白:“宋小姐,你凭何断定这不是红冬蛇菰?难道你先前见过吗?” 宋思佳意味深长地看了伍薇一眼,“我先前的确不曾见过,只是这的确不是红冬蛇菰。” 众人显然对这峰回路转不明所以。 刚才宋思佳不是还说红冬蛇菰是十分珍稀的中草药吗?这会怎么又说不是了。 如果这不是红冬蛇菰,那伍薇就是在弄虚作假了。 当着当今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面,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伍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有几分怒意,“宋小姐,我知你博览群书,但你先前也未曾见过红冬蛇菰,又怎能一口断定我摘的这个就不是红冬蛇菰呢?” “宋小姐既然这样说,可是有所根据?”李诉看着宋思佳,问道。 宋思佳点了点头,沉沉道来:“葛乳,云乃葛之精华也。秋霜浮空,如兆毫芝、菌涌生地上,其色赤脆,盖蕈类也。” 她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她原本站着就已经如诗如画,此刻天籁之音,更让人觉得如梦如幻。 “方才我所言,皆是书中记载,红冬蛇菰多在秋后长出,而且也并非此等模样。”宋思佳指着那团红色的花儿道。 伍薇显然无法信服:“纵然是花儿,也有乱了花期的时候,这红冬蛇菰提前长出又有何出奇,加上因着山势气候土壤方方面的原因,每一个红冬蛇菰样子都不尽相同,别说宋小姐你不曾见过,就算你见过,你又怎能咬定我这一个就不是红冬蛇菰呢?” 李诉也不相信伍薇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轻皱起眉来,略微沉吟道:“宋小姐,伍二小姐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依你所见,如若这不是红冬蛇菰,那这又是什么呢?” “这……回太子殿下,臣女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但它与红冬蛇菰的确有相似之处,伍二小姐认错了,也是情有可原。”宋思佳最后说了这句话,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不肯再多言了。 伍月的目光望向那个木盘。 那里面装的,恰恰就是方才李胜寒手里拿着的一个蜀葵未开花的花苞。 他方才说那些话的深意,难道就是因为伍薇? 以宋思佳的才学,她绝对不是看不出那是一个蜀葵花苞,她不过是想留个台阶给伍薇下而已,免得她败得太过难看。 毕竟只是认错了花,那也不过就是惹一场笑话。 若是伍薇弄虚作假,刻意欺君,那罪名可就大了。 伍薇都要气疯了,她一瞬间因为宋思佳的一番话从天上掉入了地狱,自然无法接受,她极力扯出笑来,有些阴阳怪气地出声:“早就听闻宋小姐才名远扬,冠绝京城,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伍薇只是一个庶女,自知学识不足,更没资格在今日的斗百草上论得一席之地,大家相信宋小姐不愿意信我,这也是人之常情。” 伍薇这话的深意,就是在说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摘了一个红冬蛇菰,这样的才学肯定惊人,宋思佳非要仗着自己的才名说不是,就是嫉妒她抢了风头。 宋思佳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但她显然不愿意再在这件事请上多费口舌,所以根本不打算回话。 伍月听伍薇说这话,抿唇敛下了笑意。 宋思佳在京城是什么样的名声谁不知道,伍薇非要给她抹黑,说宋思佳嫉妒她,非说她摘的不是红冬蛇菰,真的太过抬举自己了。 区区一个斗百草,根本不值得宋思佳为此大费周章。 上辈子的宋思佳也是一样的才学惊人,只是她的惊绝才思放在后宅大院之上,未必有些暴殄天物了,她若是生为男儿,定有更大的一番作为。 现在宋思佳不愿意搭理伍薇,伍薇自己还不见好就收的话,只怕下场会更可笑。 李诉的脸色暗得要滴出水来。 她自己认错了红冬蛇菰,还要往宋思佳身上泼脏水,这等行径,真的是让人太过失望了。 “罢了,花有相似,认错也是情有可原的。”李诉开口,轻飘飘地将这事一句话揭过去了。 伍薇万般的不愿意,吃惊地看向了李诉:“太子殿下……” 李诉这么说,代表他相信宋思佳,根本不信她。 她乍眼看见伍月讽刺的眼神,整个心神都好似快要炸开一般,最后不死心地看着木盘中那一团小花道:“方才太子殿下说了,今日比的是,谁摘的花最为珍稀,既然宋小姐说了,这不是红冬蛇菰,是我错认了,可她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如下看来,倒是我所摘的,最为稀奇了。” 赵皇后听完,嘴角撇了撇。 这定国公府的几个小姐,一个不如一个。 嫡出的大小姐摘的石榴花,庶出的这个,直接就是不要脸面了。 摘了一朵不知道是什么的花,妄想糊弄过众人也就罢了,让宋思佳拆穿还要泼人家脏水,现在还能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摘的最为稀奇…… 皇上心里想的什么她都知道,让太子和定国公府联姻,稳定太子的地位,枉她先前还担心…… “你们可有谁,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李昊这时候指着那木盘的那团小花出声。 宋思佳虽然认得,但她方才说了不知道,现下就不会挑出来说自己知道,闻言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低下头去。 全场鸦雀无声。 虽然大家都知道伍薇不要脸,可是今日斗百草,若是她摘的东西,全场无人识得,那的确是她的最为珍稀了。 伍薇又笑了。 是啊!就算她摘的不是红冬蛇菰又如何! 她摘的这花,可是没有一个小姐认得,就连宋思佳也认不出来! 正在大家都在思索那是什么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回皇上,臣女或许知道那是什么?” 大家定睛一看,更是目瞪口呆。 说话的人,正是摘了一朵石榴花的伍月。 赵皇后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你认得?” 只能摘一朵石榴花的人,能认得全场的人都不认得一朵花,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无非是想着,反正大家都认不得,她随意胡说一个,反正也没人知道…… 赵皇后笑眯眯地,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言语里却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伍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说话,当着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面,你要是说不出来,说错了,这可是欺君啊……” “大姐,这可是连宋小姐都不知道的花!”伍薇吐出话来,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二妹,你错认了红冬蛇菰,我这个当大姐的,也有义务维护定国公府的脸面,既然是你摘的花,好歹我们自己府上的人也能说得出名堂来,才不至于让人笑话。”伍月说的在情在理。 伍薇气得都快呕血了。 摘了一朵石榴花,最惹笑话的人分明是她。 “殊宁,你可真的知道这是什么?莫要开玩笑!”尹氏一直不出声,这次事态严重,她终于开口了。 只能认得石榴花的人,怎么可能连宋思佳都说不出名堂的花都能认出来,那根本不可能! 是啊,那怎么可能呢? 李诉看着伍月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但是看到她毫不畏惧坚定的眼神,他心里仿佛有一把声音隐约在告诉他,她是真的知道! 赵皇后根本不相信伍月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但还是笑道:“那就请伍小姐为我们解答了,若是解答不出来,惹得龙颜大怒,本宫也保不住你。” 伍月目光盈盈,声音坚定,如玉落珠盘,伶仃清脆,“回皇上,这花,是蜀葵。” 众人哗然。 这哪里是蜀葵,蜀葵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伍月故弄玄虚,结果说了这么个让人可笑的答案,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伍薇却是笑了,“大姐……你看清楚……这……这怎么可能是蜀葵呢?你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要说这是蜀葵,这山上不只是石榴花开得漫山遍野,蜀葵也是不少的,你的意思是,难道我们都老眼昏花了,看不出来这是蜀葵吗?” 李昊面上有了几分怒意,“大胆,这怎么会是蜀葵,分明是你胡言乱语,不知好歹!” 李晓连忙就要站起来替伍月求情,却是让仪妃强自拉下了。 “伍小姐,你若是说别的也就罢了,但你硬要说这是蜀葵,本宫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说那是蜀葵……你怎能如此愚弄我们?”赵皇后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痛心来。 伍月全然不管她。 “回皇上,这是蜀葵,但却不是开了的蜀葵,而是还未开花的花苞。” “蜀葵的花苞,我也是认得的,不是这个样子的。”赵碧瑶咬了咬唇,酥音响起,微勾的眼角扫向了伍月。 伍月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赵碧瑶,这才接着解释。“蜀葵的花苞本是又翠色的叶子包裹起来的,花瓣未开之时层层叠叠,所以其实不难辨认,大家之所以看不出这是蜀葵的花苞,乃是因为这花苞在刚刚凝结之时就落到了地上去,呈现枯败萎缩之相,叶子也早已经粘结在一起,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若是不信,只要将这朵枯败了的花苞分解开来,就可以看出里面原本的样子了。” 李诉连忙唤人去将那花苞分解开来。 之间粘结枯败的表皮之下,层层叠叠的已经衰败的看出来原本模样的花瓣之中,依稀还有些奇异的淡红色。 果然是一颗衰败了的蜀葵花苞! 全场蓦地安静下来。 安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音都能听见。 她微微笑站在那里,清风穿堂而过,吹动她发上那支玉钗步摇,一晃一晃,竟折射出一种绝代风华异样的美感来。 第一百三十章石榴花儿 “怎么会?”伍薇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怎么会是蜀葵花苞! 伍月出去之后,她也跟着出去了,原想着只是想看看伍月摘了什么,却偶然听见景王之子和她们的谈话! 她明明听见景王之子对伍月说那是红冬蛇菰。 她还听见李万悦想向景王之子讨要,那肯定就是红冬蛇菰无疑了! 蜀葵她怎么会认不出来,蜀葵花苞她也是认得的啊! 她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让景王之子把这花让给她,到头来,怎么会是一个蜀葵衰败的花苞! 她惊疑未定地看向李胜寒,李胜寒面色淡定,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他骗她? 不对,他们无冤无仇,素未谋面,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骗她? 一定是伍月,伍月跟他串通好了来害她! 她猛然望向了李诉,“太子殿下,我是被陷害的!” 大家对伍薇早就反感到了骨子里,现在对她说的话是一句话都不信了。 李胜寒嘴角浮现一丝讽刺的笑意。 她偷偷摸摸跟在伍月的后头,他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做一个瓮,请君入瓮。 连一个衰败的蜀葵花苞都看不出来,连红冬蛇菰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人,也敢在今日的斗百草上大放厥词…… 偷听是她要偷听的,花也是她缠着他非要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李欣显然对伍薇也十分厌恶反感,她忍不住出声骂道:“学识浅薄不加以自省,总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庶女就是庶女,怕是礼义廉耻都没好好学吧,定国公府也敢放着你这样的出来丢人现眼。” 听见李欣这样骂她,伍薇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李欣不是宋思佳,她是六公主,而且手段非常,她不敢顶撞,更不敢得罪。 所以就算她心里憋屈得要死了,她也只能忍了下去。 李昊表情淡淡的。 李诉见状,心下猛地一沉。 李欣说的这些话,未必就不是李昊心里想的。 枉他先前还在皇上面前夸奖过伍薇,本来就是想借着这端阳盛典抬举一下她,没想到她居然能这样愚蠢,现在招来了李昊的厌弃,别说是太子侧妃,估计就是进他府里去做个最卑微的妾室,皇帝都未必看得上。 还好伍月倒是让人吃惊了一回。 那个衰败至此的蜀葵花苞,她居然都能认出来,也算是挽回了定国公府的一丝脸面…… 尹氏脸色黑得好像锅底,连忙让人将伍薇拉下去。 伍薇抬眼,触及尹氏冰冷的眼神,心下就是一片荒凉。 原本尹氏还愿意给她好脸色,就是看在她还有机会攀附太子,如今…… 伍薇一想到先前她受尹氏冷落在府里过的那些被人轻贱的日子,从心里蔓延出来的冰冷寒意,让她手脚忍不住发颤。 不行…… 她要想办法…… 她猛地抬头,看向此刻成为众人焦点的伍月,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赵皇后更没想到伍月真的知道,还因此大大惊艳了全场一把,她此刻心下翻涌,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拿着帕子呵呵笑道:“伍小姐真是让本宫惊奇啊……皇上,臣妾越来越觉得,那朵石榴花,是大有名堂了。” 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弯。 最后还是回到这朵石榴花上来了。 任凭伍月能认得出那个衰败的蜀葵花苞又如何,运气好罢了,她若是真的那么厉害,就不会摘一朵贻笑大方的石榴花来斗百草! 就这一点,足够折腾得她抬不起头来了。 李昊脸色好了许多,这才点了点头,“朕也如此觉得。” 赵皇后笑意深深。 捧得越高,跌下才会越痛。 “臣妾觉得,能认出那蜀葵花苞已经很了不起了,伍小姐摘一朵石榴花,火红艳丽,倒也没什么不妥。”仪妃温柔地笑道。 赵皇后眼里微光闪过,“妹妹,话可不是这么说,这斗百草虽说只是余兴节目,但你看哪家的小姐不是认真对待,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连衰败的蜀葵花苞都认出来了,却摘一朵石榴花,若说没有什么名堂,那正代表她根本不把这次斗百草放在眼里,只是随便摘一个来敷衍了事,这等目中无人,可就大大地不妥了。” “一朵石榴花,皇后娘娘都能说成是目中无人,未免太过了些。”仪妃冷笑了两声。 赵皇后眨了眨眼睛,“当然,这伍小姐如果不是目中无人,那就是愚昧无知,不学无术,只能认得一朵石榴花而已。” “皇后说的有理,朕倒也想看看,这位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到底是目中无人,还是愚昧无知……”李昊略有沉吟,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伍月身上。 仪妃不敢有违李昊的意思,便不敢再多言。 李晓显然也很紧张,那朵石榴花,横看是石榴花,竖看也是石榴花,任凭伍月怎么说,它也变不成其他的花儿来。 他想到这里,真的是要愁死了。 李诉已然平静了很多,他倒了一杯酒在酒杯里,美酒澄澈透明,映出他微黑的眼眸,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压下满心的纷杂。 “既然如此,就让伍家的大小姐同大家说一说,她摘这石榴花,到底有何用意?”李昊出声,言语里带着几分威严和不可辨驳。 伍月现在的回答,不同于其他小姐的普通解说。 她方才若是没有说出那个蜀葵花苞,大家对她的期望就没有那么高,摘了一朵石榴花也只不过就是笑话了事。 现在知道她连那个蜀葵花苞都能认出来,自然觉得这朵石榴花肯定大有深意。 所以大家都十分期待地看着伍月,有幸灾乐祸,还有好奇,期望…… 她要是说不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答案。 很明显,她要遭殃了! 能担得起多大的希望,就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伍月眉眼一凛,指着那朵石榴花开口:“回皇上,这石榴花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一枝花上,有两朵。” 全场静寂。 她摘的石榴花,就算是摘两朵,那还是石榴花啊,难道她自认为摘了两朵,别人只摘了一朵就是与众不同了? 李晓捂住了眼睛,简直不敢再看下去。 李欣这时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下子将紧张凝重的气氛冲淡去了。 “伍小姐,宋小姐摘的一株青草,我看了一下,可是有好多束呢,说起数量来,你不足她多。”李欣不怀好意地出声道。 李昊因为李欣这一打诨,暗沉的脸色这才舒缓下来些许。 “六公主,我说的不是数量。”伍月笑着对她道。 “不是数量?难道你这两朵石榴花有什么不同?”李欣挑高了眉,起身从堂上走了下来。 大家见状,都扬高了脖子望木盘张望过去。 难道真的是这两朵石榴花有什么不一样? 李欣走到那木盘之前,仔细端详,反复看过,忽然“咦”了一声,顿时大家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老六,这石榴花有什么问题?”李昊忍不住出声问。 李欣放下那石榴花,摇了摇头,“这就是两朵再普通不过的石榴花了,也不是特别大朵,也不见特别红艳,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石榴花了。” 李昊郁结,“那你方才又咦什么?” “就是因为平平无奇,什么东西都没发现我才咦的啊。”李欣叹了口气,随后向伍月投去一个可惜的眼神。 她本还想帮一帮伍月,奈何这两朵石榴花,任凭她如何胡说,也是说不出一个名堂来。 现下她只能自求多福了,但愿不要惹怒了皇帝才是,方才一个伍薇就让李昊十分不满了,伍月要是再出问题,李昊就不会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李昊早就被磨得失去了耐性,语气也没那么好了,“好了,别绕来绕去了,这石榴花是一朵还是两朵,并无区别,你便直接说吧,这石榴花到底有何含义,若是再故弄玄虚,朕定不轻饶。” 伍月福了福身子,“皇上稍安勿躁,臣女之所以要说明这一枝上开着两朵花,那必然是有原因的,这石榴花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恰恰好这一枝上,雌雄同枝,花开并蒂,是为少见,所以臣女才采摘回来。” 雌雄同枝?花开并蒂? 这两朵石榴花是长在同一个枝干上不假,但哪里就能看得出是雌雄同枝了? 赵皇后眼神晦暗不明,拿着帕子掩着唇,似乎是开玩笑一般的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吧,看到一根枝上开了两朵花,就说些什么雌雄同枝,花开并蒂的傻话,” 原本还以为伍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堂来,不曾想竟然是这样荒诞! 赵碧瑶嘴角扬起十分淡的不屑来。 李仲也跟着笑道,“伍小姐这般说来,我现在去外头摘一支三朵花,要不四朵花都在一根枝上头的,我说是一家四口,或者是四代同堂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雌雄同枝 大家都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眼光看着伍月。 她居然用这样荒唐的说辞来糊弄当今圣上,这回龙颜大怒,她肯定要完蛋了! 李昊忽地一拍桌子,重重喝了一声,“一派胡言乱语,如此荒唐行径,戏弄众人,朕今日若是不治罪于你,难服众人。” 仪妃大惊失色,连忙求情:“皇上,今日端阳盛典,也是大好的日子,还望你网开一面啊皇上……” 李晓连忙也跟着求情:“父皇,就算是看在乐仪郡主的面上,饶过殊宁这一回吧,她……她是不知轻重了些,但她绝对没有恶意的。” 李诉眼里多了几分失望,看着伍月,轻轻摇了摇头。 反正她愚蠢到放弃他选择李晓,他又何必为她忧心,触了圣上逆鳞,也好让她看得清楚,李晓到底能不能护住她! 也就只有李胜寒自始至终都对伍月深信不疑,所以他不急不躁地,端起一杯酒,轻尝浅酌着,心情甚好的样子,他抬头望过去,宋思佳倒是同其他人不一样,她自伍月说出这句话来时,却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尹氏心下气极了,但伍月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她不能坐视不管,当下看伍月竟然还直挺挺地站着,声音也厉了几分:“孽障,还不跪下,这定国公府的脸都要让你给丢尽了。” 伍月却一丝慌乱也没有,目光带着几分坚毅,朗朗答道:“皇上,殊宁不知道到底说错了什么,你要治我的罪?” 李昊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带上几分危险的气息。 毕竟他先前从来没想过,一个闺阁女子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面不惧。 伍月不是不畏惧,重生一次,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这条命,但是两世为人,她对李昊的了解是,他绝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伍月摘石榴花之举,的确是有些冒险。 但是她只能冒险,论起文才来,她自认远不如宋思佳博学,论起样貌来,也不如赵碧瑶倾国倾城,她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赵皇后眉眼一厉。 看不出这伍月还是个不服输的,那正是好…… 她正要开口,李晓却站了起来,冲着伍月喝道:“伍殊宁,你莫不是疯了,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李昊手一扬,声音沉沉,“文宣,坐下,让她说。” 李晓心下着急得不行。 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这石榴花还能活过来说话,说自己到底是雌是雄? 伍月心下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着皇上跪了下来。 “臣女谢过皇上。” 她说完起身,走到了那朵石榴花旁边,而后挽过长袖,轻轻地拿了起来,这才说道:“皇上,一枝两花,这左边的是雄花,右边的是雌花。” “你说它是雄就是雄,是雌就是雌,还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李仲冷笑了两声。 “当然不是我说的。”伍月扬高了头,轻笑着回望过去。“石榴树雌雄同株,一棵树上既有雄花,也有雌花,雄花后端尖细,雌花后端鼓胀膨大。” 李仲脸色一沉,纵然是他敏感,还是听出了伍月语气里淡淡地嘲讽,像是在取笑他的无知。 “呈上来。”李昊吩咐道。 宫人连忙下去,将伍月手中的石榴花接了过来,送到李昊的手中去。 李昊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两朵花如伍月说的那般,果然是一个后端尖细,一个后端鼓胀膨大。 太皇太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此刻却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果真如此。” 赵皇后心下一顿,面色却丝毫不变,她和颜悦色出声:“一颗树上开的花,样子不甚相同,也并不出奇,单凭这两朵花长得不一定,就断定雌雄之别,也不能让人信服。” 李昊点了点头,“皇后所言极是。” 伍月却是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回皇后娘娘,雄花和雌花之所以长得并不相同,乃是因为雄花开花之后便会脱落,而雌花则会结成石榴果子,这漫山遍野都是石榴树,只消派人去瞧瞧,便可以看到落了满地的石榴花,定都是这种后端尖细,不能结果的雄花。” “哦?”李昊看着那两朵石榴花,眼神晦暗不明。“一花开则落,一花开结果,孕育了果实的,说它为雌,倒也不是不可,这样说来,你摘的这石榴花倒的确是与众不同。” “父皇。”李仲出声,眉眼轻轻地皱起,显然对这个结果不能接受,“儿臣先前从未听过石榴花什么雌雄的说法,今日各家的小姐皆参与了斗百草,何谓斗百草,说好了是比谁所采摘的更为稀奇,石榴花就是石榴花,就是再平常不过,又谈何稀奇,就算是这两朵花真的不一样,一个花落一个结果,但是硬生生地说成是雌雄同枝,未免太过牵强。” 见李仲这样说,李晓连忙道:“三弟,你别忘了,这两朵最普通的石榴花,方才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它的不同之处来,同枝而生的两朵花,一朵花开,一朵花落,这难道还不算稀奇?” 李昊闻言,眼神轻轻地落在了李诉身上,“太子,你如何看?” 李诉这个时候也摸不准皇帝的用意。 他想了想,“儿臣觉得,这两朵石榴花的确是有不同之处,伍小姐也的确心思过人,但三弟所言不假,硬要说成是雌雄同枝,花开并蒂,确实牵强。” “太子殿下。”伍月出声,虽是笑着的,声音却十分清冷。 李诉望了过去。 “雌雄同枝,花开并蒂并非殊宁所言,殊宁只是借用这句话而已。”伍月目光沉沉,眉眼散发出一种异样动人的神采来。 “你该不会要说是那位古人说的吧?”李仲看也不看伍月,声音里带了几分讽刺。 伍月看向李仲,眯眼笑道:“高祖皇帝有一年视察民情,去了怀远,当地的石榴花开得正好,恰也见到一根枝上开着两朵花,两花不尽相同,一花开则落,一花开结果,便言这花雌雄同枝,花开并蒂。” 高祖皇帝? 伍月口中说的高祖皇帝,那就是先帝,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父皇。 “你拿先帝来压我?”李仲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瞪大了眼睛望向伍殊宁。 “放肆!”赵皇后终于禁不住出声了,“你竟敢擅用高祖皇帝之名讳。” “先帝在时你还未出世,你又怎会知道这事,这事本宫进宫多年从未听说,就算是皇上也不曾知晓,难道你比本宫,比皇上还要清楚先帝的事吗?”赵皇后摇了摇头,“本宫原以为你是少不更事,不料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目中无人,如今竟是连先帝都搬了出来。” 相比起赵皇后的厉色,太皇太后显得从容许多,“先帝在之时,是曾出去视察民情,也去过怀远,可却从未听他说过什么石榴花之事,殊宁,哀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虽是胡闹了些,可应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拿先帝大做文章,你说借用了先帝的话,又能如何证明呢?” 伍月跪了下来,重重地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响头。 这个时候难得太皇太后还肯为她说话,这份恩宠有多么沉重,她是明白的。 “殊宁谢太皇太后厚爱,先帝下怀远那年,当地县志有所记载,是几日去,如何去,说了何话,做了何事,皆有记录,殊宁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先帝的名头来乱说,这些都是清清楚楚写着的。” 怀远县志? 李晓讶然,“你没事看那县志做什么?” 县志可是不比平常书籍,内里记载的多是当地民情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十分枯燥无味,有时候写的县志放个十年八年的也没人会翻上一翻,何况这还是怀远的县志。 “殊宁听母亲给我说过高祖皇帝两次出巡之事,便觉十分有趣,第一次高祖皇帝下江南,第二次是怀远,于是我便去翻找了当年的县志,只望从中探得高祖皇帝些许风采。” “那县志繁长枯燥,难得你看得下去,可见的确十分有心了。”太皇太后不由得露出了笑意,话语里带着几分慈爱。 若是高祖皇帝曾经说过这句话,那伍月今日所摘石榴花,雌雄同枝,花开并蒂就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有根有据。 这里所有的人,就算博学如宋思佳,也不知道这石榴花之深意,伍月选的这个最普通的石榴花,眼下却身价大高,截然不同了。 “伍小姐,你怎么不早说呢?方才本宫差一点就错怪于你……”赵皇后这时候又端起了一副后悔愧疚的面容来。 仪妃忽而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皇后,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伍小姐平白受了委屈才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赏赐风波 赵皇后的笑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她眉眼舒展开来,十分和善地道:“这是自然。” “皇上。”仪妃轻柔地出声:“今日斗百草,各位小姐各有所长,宋小姐博学,赵小姐出彩,眼下这伍小姐更是心思过人,臣妾也分不出高低来,是以臣妾想,三个小姐可以一同赏赐。” 李昊点了点头,“宋小姐通晓古今,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便赐下玉榧棋盘,碧落棋子一副。” 玉榧,即香榧之木,成长需得几百年,是以此木十分难得,其次又因榧木金贵,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复杂,耗时甚巨,所以现今靖唐能拿出手的玉榧棋盘,屈指可数,李昊将这棋盘给了宋思佳,便是十分抬举了。 宋思佳起身谢恩,她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倒有一种不卑不亢的风骨。 “赵小姐寻得祥兆,朕心甚慰,传闻她精通琴曲,舞姿过人,前些年来藩国进贡,恰好有一紫檀琵琶,乃是前朝之物,便赐给她吧。” “臣女谢皇上。”腰肢款款,赵碧瑶行至堂上谢恩,她一举一动都尽无限风情,纤细的手指洁白如玉,轻轻地将几缕发丝勾好,光是这副姿态,就要将不少的公子哥迷得头都昏了。 “至于伍小姐。”李昊顿了一下,“她对先帝如此有心,便赐下一卷先帝墨宝。” 宋思佳得的是价值不菲的棋盘棋子,赵碧瑶得的是前朝珍稀琵琶,到了伍月这里,就是一卷先帝墨宝…… 差异也太明显了。 虽说先帝墨宝非金银可以衡量,但说白了,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贵重,跟宋思佳和赵碧瑶得的赏赐比起来,伍月这个真的是差太多了。 不少人看着伍月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同情。 皇帝此举,摆明了就是贬低她。 伍月完全没有因此这个赏赐受到任何的影响,反而是十分高兴的上前谢恩受下了。 李昊见她年纪轻轻,心性沉稳,倒感觉不出有半分的委屈。 他对堂下谢恩的伍月出声道:“我赐你先帝墨宝,你可有不喜?无妨,你若是不喜欢,朕那里还有一对蜀锦云鞋……” 伍月摇摇头,“臣女谢过皇上,先帝墨宝,臣女是真心喜欢。” 在场许多的小姐皆惊讶地看向了伍月。 蜀锦云鞋?那可是当今皇帝曾经赐过给顺元皇后的东西,伍月选先帝墨宝,她莫不是傻的吧?她一非文人,二非雅士,这墨宝于她而言,根本是毫无用处啊。 李昊似乎听到十分满意的答案,当下目光略有赞赏。 在他面前的伍月不过十来岁,想要骗过他还是嫩了一些,可见是真心地喜欢这个赏赐。 李昊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十来岁的伍月,其实重活两世,要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自然不难,何况她对这些身外之物,本就没有什么过大的追求,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帝赏赐什么于她而言根本并不重要。 往后的定国公府,便不会再是伍薇独占鳌头了。 伍薇离太子侧妃的位置,也越来越远了。 赵皇后看李昊的样子,也摸不清他到底是要赏还是要贬,迟疑着也没开口。 太皇太后洞悉人心,笑着问李昊:“先帝墨宝倒有许多,不知道皇上想赐哪一卷呢?” “便赐那卷四字墨宝。” 大家不明所以,赵皇后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先帝四字墨宝,题‘韵德淑善’,可见皇上果真很欣赏殊宁这孩子。”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 先帝所题四字,评价甚高,如今皇帝赐这四字墨宝,显然是觉得伍月当得起这四个字了。 原来墨宝不是最重要的,墨宝里的字才是这次赏赐的重点。 看来往后这京城里,宋思佳才女,赵碧瑶绝色,还要加一个伍月德淑了。 这一出显然是伍月意料之外了。 但转念一想她也就看明白了,建德侯府宋思佳,丞相府赵碧瑶,再加上一个定国公府的她,如下看来,局势倒是十分平衡了。 到底是老谋深算。 这事到这里本就该告一段落了,仪妃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赵皇后提醒道:“皇上如此厚赏,不知皇后要赏些什么?” 赵皇后心下暗暗咬了咬牙。 仪妃方才不追着她问赏赐,便是知道她只会随便赏些金银珠宝。 眼下皇上显然是厚赏了,她跟在皇上之后赏赐,那必然也要十分贵重才行。 可气归气,她还是摆出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来,“我赏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说完,对宫人吩咐道:“将那把轻羽面扇拿过来,赏赐给伍小姐。” 仪妃眯着眼看向了伍月,笑着说,“殊宁,这轻羽面扇可是好东西,还不赶快谢恩。” 赵皇后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事实上伍月却是知道这把轻羽面扇的,靖唐总共也就三把,一把在赵皇后手中,另外两把不知去处,应是哪户人家收起来当成了藏品。 眼下这情况,赵皇后可是狠下心来,要维持她大度贤良的一面,才会舍得送她这样珍贵的东西。 伍月感激地看向了仪妃,她同皇后势同水火,今日也是为了她,三番几次地同赵皇后交锋对上了,还为她讨来了这个赏赐。 宋思佳见伍月得了如此赏赐,也为她感到高兴,赵碧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三个人的赏赐,现在倒是所有的风头都让伍月占去了。 伍薇看得眼睛都发了红。 她的手藏在袖子底下,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痛意让她的脸变得十分狰狞可怕。 叶立双看她这个模样,原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噤了声。 从前伍薇在她们这群庶女里是何等风光,今天这一遭过后,只怕是要比她还不如呢,她想到这里,嘴角轻轻有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午宴至此就圆满结束。 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头戏,端阳龙舟赛事。 众人移步前往凉棚,期间更是有不少的小姐走上来同伍月道喜,因此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伍晨和李万逸也走过来,跟在后头的还有李胜寒。 “伍小姐,恭喜。”李胜寒开口就是道贺。 “谢谢。”伍月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 他意外地什么也没继续说,只是道贺之后就离开了,好像他专门过来这程,就是为了跟她说一句恭喜。 不由她多想,李万逸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方才真的是让你吓了一大跳,这石榴花平平无奇,不曾想还有这雌雄之分。” 伍晨也是真心为伍月高兴,“一会回去,我要亲自去跟母亲说这事,她想必很高兴。” “你们当然高兴,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设计陷害我。”带着几分尖锐的嗓音响了起来。 几人望了过去。 正是气急败坏的伍薇。 伍晨冷哼了一声,“真是好笑了,我们陷害你?你自己不自量力,又想往人身上泼脏水了吗?方才欣平公主教训你的话倒是说的好,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一提到这个,伍薇的脸涨得更红了。 “是不是泼脏水你们心知肚明!”伍薇气得指着伍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迷惑景王之子,利用他来陷害我!” 她原还有怀疑,但是方才看到李胜寒走上来亲自向伍月道喜,就什么怀疑都没有了。 红冬蛇菰的事情,一定是伍月和李胜寒串通好了来害她! “伍柔惠,你再这样污蔑我大姐,败坏她的名声,你别怪我不客气了!”伍晨冷着眉眼,怒怒喝道。 伍薇不说话了,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转身扬长而去。 她虽没说下去,但眼神却说明了她不会善罢甘休。 一直到龙舟赛快要开始,伍薇都没有跟着到凉棚处来,尹氏也没有唤人去寻她来,一张脸都是冷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开赛前际 各家的龙舟都准备下水比赛,此刻正是赛前准备,各家各户都在热烈讨论着,无非就是看好了哪一家会赢,讨论一下哪家的公子多大胜算,诸如此类。 不多一会,就有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走过来凉棚之处,径直往赵家那边过去了。 等到赵碧瑶跟着那宫女一同离开,伍月才听见有人小声地谈论了起来,“皇后娘娘叫赵小姐去画舫上,陪她看龙舟赛。” 赵容儿原就是赵家人,一心偏袒着赵碧瑶也是很正常的事。 叶立双有些阴阳怪气地出声:“她命好,谁让我们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姑母呢。” “卫家大小姐的姑母还是当今仪贵妃呢,可见命好也不一定是有用的。”有人反驳道。 成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卫盈盈与人私通苟且,她的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如果不是卫家大小姐出了这事,这次端阳盛典,也就不会让卫子瑜来参加了。”卫家大房就一个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倒是不少,二房的孩子尚幼,所以这次参加端阳盛典的人选,还是卫家自己斟酌了再斟酌,在大房一众的庶女之中选了卫子瑜来参加。 正讨论得起劲,就见又有一个宫女走过来凉棚里了。 大家不由得伸头看去,不知道这又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宫女去了建德侯府的凉棚,将宋思佳请走了。 这一回宋思佳还没走,就有人出声了,“是太皇太后来把人请走了。” 太皇太后其实也就是代表皇上的意思。 看来皇上还是比较比较属意建德侯府的宋思佳…… 伍月还在想着,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她微微抬起头,就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走到尹氏的面前,从容地行了一个礼,开口说道:“老夫人,我们仪妃娘娘请伍小姐去画舫上一同看龙舟赛。” 尹氏一直沉着的脸,现下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她抬眼看了一眼伍月,吩咐道:“既然仪妃娘娘派人来请你,你便去吧,切记谨言慎行。” 再不喜伍月,眼下她脸上有光,大有面子,自然连坐也坐直了几分。 方氏心气略有不平,转头看向伍筱筱,就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由得出声道:“你是怎么了,一上午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平时你不是最见不得这伍殊宁好吗,眼下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伍筱筱连忙回神过来,“怎么了?” 方氏一听,更是气结。 伍珊珊连忙过来缓解气氛,“龙舟赛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看比赛吧。” 说到看比赛,伍筱筱意外地有精神,“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我去看看……” 她说完,迫不及待地走到边上去了。 虽然今天的龙舟赛事是重头戏,但对于闺阁内院的妇人和女子来说,看他们相互比赛热血沸腾的场面,显然没什么意思,她们更关注结果多一点,所以真的关注比赛的人,少之又少,根本就没几个是认真看比赛的。 “你三姐这是怎么了?”方氏没见过伍筱筱这样子,不解地看着伍珊珊。 伍珊珊也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而在边上认真等待比赛开始的伍筱筱,目光穿过宽阔的河面,落在了李胜寒的身上,脸上不自主地泛起了几分红晕。 仪贵妃的画舫就停在皇帝主船的边上,宫女搭上了过船的船板,伍月正准备走过去,就见画舫里走出来的李晓。 他显然是正准备要出去参加龙舟比赛,乍一看到伍月,也怔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他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而后继续道:“找我母妃?” “二皇子,仪妃娘娘请伍小姐来看龙舟赛的。”宫女出声回答。 李晓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有些赶,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伍月,急匆匆地就走了。 他走出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伍殊宁,你真的想要那件七仙宝衣?” 伍月眼里蒙上了一层惑色。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要那件七仙宝衣了? 李晓摆摆手,“算了算了,没什么,你去陪我母妃吧。” 他说完,很快就走了。 李晓的莫名其妙伍月也算是见怪不怪了,自然没如何放在心上。 画舫上的风景的确十分怡人,四周通彻,窗栏里微风轻拂,带来几分解暑的凉意,仪妃就在画舫的二层之上,只见四处都放上了冰壶,宫人正拿着轻扇一下又一下地扇着风,阴凉舒适。 河面上鼓声正响,一列又一列地龙舟并排而上,场面十分壮观,在窗口望去,景致一览无遗,一声一声地鼓声传了过来,只觉整个人都被带入进莫名紧张的氛围之中,十分震撼。 仪妃对龙舟赛显然兴致缺缺的样子,只是随意地望了一眼,并不怎么热络。 “娘娘,伍小姐到了。”正在一旁给她轻轻扇着风的宫女出声说道,她这才正身过来看向伍月,面上露出几分和善的笑意来。 伍月跟着宫女上前,福了福身子给仪妃行礼,“殊宁参见仪妃娘娘。” 仪妃扬了扬手,“起来吧。” 宫女早就备好了坐席,伍月坐在下侧,也是靠近窗栏的位置,这时候就听仪妃又道:“来得正是好,要开始了。” 伍月循着仪妃的目光看去,正看见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协同皇上站在高台之上,此次龙舟赛事,礼部协助太子筹划策备,他们现在登上高台,便是要宣布开赛了。 这时候外面进来了一个红衣的小宫女,手中挎着一个小竹篮,慢慢走了进来 “仪妃娘娘,皇上说今年三位皇子都参加龙舟赛,为了增加些趣味,大家可以自行给看好的队伍下注,是以让奴婢过来问一声。”红衣的小宫女面容清秀,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 “下注?”仪妃笑了笑。 红衣的小宫女点了点头,“是的,太皇太后先起了头,给三位皇子都下了重注,皇后娘娘也给三位皇子都下了注。” 仪妃听完,转头吩咐婢女,“看看皇后娘娘下了多少,比她的份例轻一些,给三位皇子都下注吧。”她说完,看向伍月,又补充了一句,“给定国公府的伍少爷也下一注吧。” “是,娘娘。”宫女得了吩咐,很快就下去筹备了。 “殊宁替晨弟谢过仪妃娘娘。”伍月连忙道谢。 红衣的小宫女这时候看着伍月,微笑着问道:“伍小姐,皇上说了大家都可以下注,你也要下一注吗?” 太皇太后和赵皇后,仪妃几个人的下注无非都是做下表面上的功夫,给大家起头看的,所以不管心里支持谁,面上自然都是三个皇子都要一应照顾。 各家的小姐们都不一样了,下注都是单凭自己喜好,自己希望哪一队赢,自然就可以给哪一队下注。 李昊这一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伍月想了想,对着红衣的小宫女道:“到底是个好彩头,大家都下的话,我也跟着下吧……” 红衣的小宫女应了一声,随后出声问道:“那不知道伍小姐要给谁下注呢?” 等她问完,仪妃也恰好转头,望向了伍月。 第一百三十四章第一局赛 伍月弯了弯眉眼,随后说道:“帮我给二皇子,定国公府都下一注吧。” 仪妃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 她看了婢女一眼,“就按伍小姐说的如此下吧,给二皇子,定国公府的龙舟下重注,份例从我这边走就可以了。” 像这种比赛的下注,无论下得再重,无非也就是支持多一些,有个好彩头,就算是赢了,也赢不回多少,从哪边走份例大体上来说也是无关大雅,只是伍月给李晓下注,也是因为方才仪妃给伍晨下了注,她礼尚往来,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可下重注,在这么敏感的节点之上,外人会如何想就未必了。 她眉心一跳,正想开口,仪妃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早一步出声道,“当母亲的,免不了有些私心,可我又不能明着给文宣下重注,因着面上的功夫还是需一碗水端平,眼下也算是借你的手,权当替他加油一把,殊宁,你不会介意吧?” 仪妃这样说了,伍月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便也没有再出声反对,只是笑着看向仪妃,面容颇有几分天真地道,“那我还能再下多两注吗?” 似乎是没想到伍月这样说,仪妃愣了一下,片刻后她又笑了,“自然是可以的。” 伍月转头,看向红衣的小宫女,“帮我给秦王府和景王府的龙舟,也各下一注吧。” 单单给李晓和伍晨下注,显得太刻意了些,李万逸是她的表哥,支持一下略表心意很是正常,至于李胜寒…… 伍月心下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是不给他下一注,他就会不高兴的样子…… 仪妃听着,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 投完了注,小宫女就退了下去。 仪妃看着河面上并排的船只,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景王府今年参赛的人,殊宁你认识吗?” “仪妃娘娘说的可是景王之子,李翊?” “本宫久居后宫,也有所耳闻,听说前些日子景王爷接回流落府外多年的儿子,不曾想眼下竟让他代表景王府来参加龙舟赛,原来他叫李翊啊。” 伍月点了点头,“说起他来,殊宁也不瞒着娘娘,方才斗百草之时,原还出了一点小插曲,好在这位景王之子出手解围,是以殊宁想,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下上一注。” 伍月将方才的事情一一道来,她不加隐瞒,仪妃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刚才在堂上,事关李晓,肯定事后马上就有人跟她一一禀报过。 仪妃听完,虽然她早就听完宫人禀报,但现下还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文宣也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么些年来还是这般任性,等会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二皇子心性率直,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仪妃娘娘不必介怀。” 仪妃掂着帕子掩唇笑出了声:“怪不得文宣一直同我嚷嚷着你变了,从前你早就跑来我这里告状了,哪里会为他说好话,他是如何的性子我难道会不知道么,总是变着法地作弄你。” 话音才落,河面上忽然寂静一片。 李昊这时候站了起来,准备击鼓开赛,是以所有人都凝神看着,仪妃也安静下来,眼带几分柔色地望向河面中央。 正听得一声锣响。 伴随着一阵一阵的鼓声,比赛开始了。 眨眼之间,并排的龙舟,一下子如利箭一般,从河面上划了出去,带出一道道长长的水痕。 不多时,龙舟之间的差距就看得出来了。 在前头为首的是秦王府的船只,太子李诉的龙舟紧随其后,而后是李晓的龙舟,李胜寒的龙舟不紧不慢地一直保持在居中的位置。 第一轮十六留八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第一是秦王府李万逸,第二是太子李诉,二皇子李晓排第三,三皇子李仲排第四,第五是建德侯府宋子良,第六是丞相府赵玉,第七是定国公府伍晨,险险吊在第八名的是李胜寒。 成安侯府的龙舟没有进前八,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但也稍显可惜了。 伍月看向仪贵妃,成安侯府是她的娘家,这些年来气候比之丞相府略有不足,隐约有衰败颓势,原本有着仪贵妃相互扶持,这成安侯府也是风光一时的,只是如今卫盈盈声名狼藉,卫斯然又是低调不争的样子,仪贵妃在宫中的处境,想来更是不易了。 她心下一动,原本皇室的联姻,背后皆有莫大的利益相关,仪贵妃要给李晓选妃,首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家的人,可眼下卫府根本没有适合李晓的妃子人选,丞相府的赵碧瑶是赵皇后心头所好,宋思佳更是皇上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突然觉得,仪贵妃邀她陪看龙舟赛事之举,似乎还有其他的深意。 仪妃完全不知伍月心下百转千回,只是看着秦王府的龙舟道:“这次秦王府的公子也参加了,我看他倒是气宇轩昂,气质不凡,京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不可比之,这次龙舟赛,他的气势倒足,也是此次夺冠的大热。” “还有几轮,殊宁现在倒是不敢妄言谁能夺冠。” 李万逸固然是常年在军营之中,毅力魄力相比京城里的公子哥是要高出一些,可龙舟赛事到底是娱乐盛事,伍月可以肯定,若是行兵布阵上战杀敌,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比过李万逸,但是像这类的龙舟赛事,光靠一股冲勇之劲是不足够的。 仪妃继续道:“话说起来,秦王府的公子,今年到了议亲的年纪吧,可是说好了哪家的姑娘?” 伍月看向秦王府船只的方向,蓦地怔住了。 此次参赛每一队的人头上皆围上了不同颜色的锦带,秦王府的锦带是蓝色的,参加比赛的人选皆是李万逸亲自挑选,大多都是军中兵将,有几分严阵以待的肃色之气,在那一群人之中,有个身影看起来显得格格不入,却异样地熟悉。 伍月凝神一看,面色变得奇怪起来。 那个身影,竟然就是李万悦! 她居然混进去比赛的队伍了。 伍月几乎可以料想得到此刻舅母焦黑的脸色了。 这个表姐,真的是太大胆了! 仪妃见伍月的面色阴晴不定,心下一动,连忙改了口,“是我妄言了,你还未出阁呢,我又怎能同你这个小姑娘提这些事情呢。” 伍月收回目光,连忙定下心神,随后看着仪妃摇了摇头,“不打紧的,仪妃娘娘看着殊宁长大,也是不把我当成外人才会这样问我,不过万逸表哥他们也是刚刚回京,我也还没来得及好好同舅母聚聚,只是偶然听舅母提了一句,约莫是要娶亲了。” “你舅母这样说,那便是有相看好的姑娘了。”仪妃若有所思。 稍作休息之后,第二轮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二轮比赛是八留四,相比第一局,显然更要激烈得多,所以关注这次比赛的人显然多了一些。 李昊打了开局的第一声锣,接下来就不会再打了。 第二局打锣的人,是伍阁老,伍容笔,她的祖父,可见地位之高了。 随着锣声响起,剩下的八艘龙舟瞬间飞快地冲了出去,那激烈紧张之势,比第一局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比赛进行得热火朝天,仪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先前文宣说要参加龙舟赛事,也就是想着陪太子殿下一块玩玩,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今日却忽然意志满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倒是很久都没看过他这般认真的样子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第二局赛 伍月没有接话。 仪妃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目光略有些遥远,映着微波粼粼的水面,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感叹,“上一次他这样认真,好像还是同你打赌,看看谁养的母鸡先生蛋……” 她这么一提,伍月也想起这件事,但太久远,具体有些记不清楚了。 无非就是孩童时候的吵闹打赌,比的是谁养的母鸡先生下蛋来,结果如何伍月是记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仪妃突然提起这事来。 “他那时候什么事都不做,天天盯着那母鸡,用尽了法子,就想哄着那母鸡生一个蛋。”仪妃笑了笑,“最后却是殊宁你的鸡先下了蛋,他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便巴巴地跑来问我,为何他的母鸡不下蛋……” 伍月面上一红。 她忽然记得了! “当时二皇子的那只鸡是公鸡,所以不会下蛋。”伍月扶了扶额头。 她年幼之时和李晓算是仇怨颇深,毕竟当时年纪小,一点事都能算是深仇大恨,就筹划着用一只公鸡好好作弄了他一番,更是借此取笑了他好一段时间,因此李晓对她更是深恶痛绝。 仪妃弯了弯眉眼笑了笑,“自打那次之后,殊宁你就很少进宫来了。” 那时候她的母亲生病,也因为害怕李晓的报复,所以她的确很长时间都没有没有再进宫去。 “仪妃娘娘自小待我不薄,只是母亲一直病重,便也无法进宫去看望娘娘,还望娘娘恕罪。”伍月低头出声。 毕竟没有诰命在身,非传召是不能进宫的。 “我说这些又不是在怪你。”仪妃眼带柔光,笑着看向伍月,“你知道本宫自生下文宣,护他安然无恙至今,要费多大的心力吗?我没有如何长远的目光,就只望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他自小在晦暗复杂的深宫之内成长,谁待他真切与否,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眼就知道,你跟他虽然是打打闹闹,但待他是真诚,这也是我一直待你好的原因。” “仪妃娘娘不怪我冲撞冒犯二皇子,就已经很好了。”伍月想起这些年和李晓争斗来争斗去,她还放狗咬过李晓,仪妃都没记恨她,如今这个心境想来,真是万幸了。 “他那个性子,也就该有人整治一下,不然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祸事来。”仪妃谈起李晓,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他同我说了,上次在定国公府你那个庶妹的事,也多亏了你教训了他,未能让他酿成大错,我也同他说了,让他无论如何要给你赔礼道歉,不然我定不饶他。” 伍月想起今日李晓那些莫名其妙的作为。 原来是因为仪妃让他赔罪! “这些年来,仪妃娘娘一直派人送许多的药物补品给我母亲,就冲着这点,殊宁和二皇子过往如何不睦都好,我帮二皇子都是应该的,你这样说,不是同殊宁生分了吗?” 仪妃忽然笑了,眉眼上扬,眸里的笑意微微流露出来,看着伍月的眼神也深了几分。 这时河面上的比赛已经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八艘龙舟在河面上拉锯胶着,前三名的位置还是没变,第一是秦王府,第二是太子,第三是二皇子。 最后一圈的时候,争夺变得更加紧张。 李胜寒的龙舟保持在第五第六的位置,和丞相府赵玉的船只不相上下,看起来胜算不大,如无意外,这一轮的八进四,他应该就会被筛下来,这位备受瞩目的景王之子,看来是不会有如何让人惊喜的表现了。 伍晨年纪还是小了一些,这一轮下来,明显就落后,看来也是进不了前四了。 宋子良的龙舟看起来沉稳不少,在这圈奋发追上,稳居了第四位。 看来八进四应就是这四艘龙舟了。 眼看着终点的位置近在咫尺,却见原本跟李胜寒胶着在一起赵玉的龙舟,忽然发力一下子越过了李胜寒,追上了第四名宋子良的龙舟。 大家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宋子良的龙舟为了不让赵玉赶上,稍微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意图将赵玉的龙舟挡在后头,只在顷刻之间,两艘龙舟不知何故碰在了一起,瞬间就翻在了宽阔的河面之上。 变故来得太快,根本没看清两艘龙舟是如何碰上的,就看见两艘龙舟都翻倒了。 河面上霎时有些混乱,但比赛却没有因此停下,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原本准备过线取得第一的李万逸这时候忽然折返了回来。 原本在第二位的李诉,因此变成了第一名,直接越过了线。 伍晨的龙舟本就是在最后,大家这才看清,原来李万逸折返回头,恰恰是用自己这艘龙舟将方才宋子良和赵玉翻船的位置隔绝了起来,这样一来,在最后面赶上的伍晨便能避过出事的区域,不至于造成第二次的事故。 但是这么一来,眼看着四艘龙舟接连过了线,秦王府的龙舟便是连前四也进不了了。 还好两艘船虽然碰到了一起,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对于李万逸稳居第一却突然折返回来的行径,有人赞叹,但也有人觉得他太过蠢笨,毕竟他就是不折返回去,伍晨的龙舟也未必会紧接着碰撞上去,更何况他原本稳居第一的,显然是此次夺冠的大热。 最好运的莫过于李胜寒景王府的龙舟了,在出事的时候,他的龙舟很快就绕开了,竟然拿了一个第四名,侥幸留了下来,可以参加最后一轮比赛。 伍月也是被这个变故惊得半天回不来神。 上辈子她没有参加这次端阳盛典,所以并不知道盛典之上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那年是谁拿了第一她都没关心,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年盛典过后,皇帝有意赐婚伍薇做侧妃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真是可惜了。”仪妃感慨了一声。 丞相府的龙舟和建德侯府的龙舟相碰翻了船,所以赵碧瑶和宋思佳都从画舫上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似乎是看得出来伍月也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被这个变故扰了心情,仪妃干脆也开口道:“你也回去看看吧。” 伍月原本还在想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连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谢过仪妃娘娘。” 仪妃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后让人送伍月离开。 两艘翻倒浮在河面上的龙舟悠悠扬扬,正有人在河面上做相关处置,所以最后一轮的比赛会稍微延迟。 李万逸和伍晨上了岸就去更衣了,伍月原本还担心李万逸,但见他和伍晨相谈甚欢,倒没有因为失去前四决赛的机会觉得有丝毫的可惜。 倒是伍晨觉得自己拖累了李万逸,不由得有些内疚。 见到伍月前来,李万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要让殊宁表妹失望了,眼下我是拿不到那件七仙宝衣了。” 伍月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我何时说我要那件七仙宝衣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平安无事。” 李万逸皱着眉头,“殊宁表妹,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原还信誓旦旦地要帮你拿那件七仙宝衣,眼下的确是我失言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怕我的龙舟撞上河面上翻倒的龙舟,若真的要怪,也是我害你进不了前四。”伍晨连忙道。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为了这事争辩上了。 伍月不得不板起面孔来,连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好了,你们听我说。” 两人这才静下来,看向伍月。 伍月看向伍晨,语重心长道:“晨弟,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要知道,没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加重要,就算万逸表哥拿到了七仙宝衣,可你出事了,难道我会高兴吗?” 对于伍月这样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些话来,丝毫不掩饰对他的重视,伍晨愣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红,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伍月接着望向李万逸,“我先要谢过万逸表哥,你为了晨弟连比赛都放弃了,此等作为,殊宁十分敬佩。” “这……”李万逸面色忽然有几分古怪,“其实我放弃比赛,还有其他原因……” “殊宁表妹,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当时我也在龙舟上,回去救晨弟,我也是有份的。”一道兴冲冲的话音插了进来打断李万逸的话,正是偷偷去参加龙舟赛换完衣物回来的李万悦。 “万悦表姐。”伍月看到她,真有些无可奈何。 她今日女扮男装偷偷去比赛,这等惊憾的作为,真让人难以想象! 李万逸见了她,语气就冷了。“你还敢说,原本龙舟赛事就十分危险,你居然还敢偷偷潜上船来,一会见了母亲,你自己乖乖认罪,不要逼我抓你去父亲面前领罚。” “大哥!”李万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想一想,如果不是我们兄妹们齐心协力,哪里能稳居第一,我们差点就能夺冠了啊!” “你真觉得是因为我们兄妹齐心协力才稳居第一?”李万逸说这句话,竟有几分泄气。 “难道不是吗?你不要说什么你自己也可以之类的话,龙舟赛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赢的比赛。”李万悦扬高头,哼了一声。 “如若不是李翊在场上周旋徘徊,你以为第二局我们能稳居第一吗?”李万逸突然吐出这句话来,几个人闻言,都是一愣。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伍月的心不自主地砰砰跳动。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只要一跟李胜寒扯上关系,她就有一种不自主的紧张…… 第一百三十六章龙舟夺冠 李万逸的目光遥遥投向河面之上,“并非是我多心,赵玉很明显是想帮三皇子。” 赵玉…… 伍月的心又轻轻地揪了一下。 无论再怎么克制,从心灵深处的最直接的排斥还是让她的手心有些发凉。 “方才第二轮一开赛,赵玉的龙舟想牵制住我,好给三皇子开道,所幸李翊的龙舟帮我解了围,而后更是跟他周旋起来,如若不然,我受赵玉干扰,第二局定不能稳居第一。”李万逸目光深沉了一些,“虽不知为何李翊要帮我,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他原就是因为帮我才落在了后头,我不愿意名不正言不顺的拿这个第一。” 他是一个将士,自然输得起,光明磊落不屑任何手段,更不会踩着任何人向上爬,他要赢就该光明正大地赢,别人的行径他无法阻止,可若因赵玉的阻拦他就输给李仲,那也就是他技不如人。 伍月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这便就是她为何不看好李万逸的原因,兵不厌诈,他或许真的是个骁勇无比的将士,但还是少了一些阅历,说来还是年少,端着一身的正气,京城里那些阴暗的勾心斗角,非他能企及,赵玉为了帮李仲,牵制他的龙舟,李胜寒为了帮他,牵制赵玉的龙舟,这场龙舟赛在李万逸心里就变了味。 “这个李翊倒是奇怪,几次三番地帮我们,他想干什么?”伍晨也是一头的雾水。 “秦王府手握兵权,军镇靖南关,他既是景王之子,眼下府里未必容得下他,也许是向我卖个人情吧。”李万逸眉头轻皱起来,就算李胜寒帮了他,他还是无法喜欢这个人,此人心思复杂,他无意跟这种人往来。 秦王府已经远离京城权势争斗许久,根本不愿意牵扯到任何的阴谋里去,更不会为任何人站队,如果李胜寒打的他背后秦王府的主意,那可让他及早死了这条心。 “万逸表哥,我倒是觉得,李翊此举未必有这么多的深意,他帮你,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想帮你而已。”伍月轻声开口。 跟李胜寒接触几次下来,她明白任何时候揣测他的用意,只消朝最简单的方面去想就好,他帮李万逸,可能只是因为最单纯的想帮他而已。 “大哥同他素无交情,他能为了大哥,差点连前四都进不去,这也太奇怪了吧。”李万悦嘟囔道,“若是大哥拿了第一名,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伍月想了想,眼里多了几分笑意,“那么反过来说,他不是为了让万逸表哥拿到第一,而是为了让三皇子进不了前四呢?” “你绕来绕去我都给你说晕了,什么反过来,第一前四的。”李万悦拍拍额头,她素来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李翊不想让三皇子进前四,所以赵玉要帮他,李翊就去牵制赵玉?”伍晨有些吃惊地问道。 他回想起方才河面上的一幕来。 李万逸为首,太子紧追第二,然后是二皇子,第四名是宋子良的龙舟,赵玉原本是想为三皇子李仲开路,却是让李胜寒牵制住了,以致三皇子李仲的龙舟也跟着落在了后面,只在他的龙舟前面一位。 那么这样解释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李翊他跟三皇子有过节吗?”李万悦也是惊奇地看向伍月。 “我也不清楚。”伍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河面。 伍晨摆出一副无所谓的面孔,“这三皇子自己没点本事,也就靠赵玉帮扶着了,我反正也看他不顺眼,方才斗百草的时候,他就一直针对着大姐不放,现下看他也进了前四,真是让人不痛快。” 李万悦也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比起三皇子这副作态来,我觉得二皇子也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至少他只是明面上的胡闹,没有什么心机,方才在大堂之上,三皇子句句诛心,就差恨不得把伍月踩进泥土里去了。 伍月怔了一下。 李胜寒设计赵群芳,因为赵群芳穿了原本属于她的衣服…… 现在他针对着李仲,难道也是因为方才李仲在斗百草的时候为难她?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起他理直气壮的面庞来…… 那两艘翻倒的龙舟此刻已经抬上了岸,河面上也恢复了平静无澜,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话说回来,这李翊运气也是真的好,方才丞相府的龙舟和建德侯府的龙舟相碰,李翊的龙舟这样接近,居然都能绕开去,平安无事,大哥这一折返,他倒是侥幸地成了第四名。”李万悦看着被抬上岸的两艘龙舟感慨道。 “不管如何说,总归我跟他是两不相欠。”李万逸声音淡淡的。 伍月却是心下一动。 赵玉的龙舟撞向宋子良,或许不是个意外? 李仲的龙舟被甩在后面,赵玉跟李胜寒二人互相牵制,当时赵玉忽然放弃胶着,直冲着在第四位的宋子良,莫不成是想引李胜寒的龙舟上去。 若赵玉和宋子良的龙舟相撞,李胜寒近在咫尺,也免不了受池鱼之殃,原本落在后头的李仲,便能顺利地进入前四。 以她对赵将行的了解,他的确能做出来这种事。 这个人疯狂起来,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可怕,就算是拼着两船相撞要引起莫大的伤亡,他也完全不会在意,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意。 但这只是伍月的猜测,何况并没有人因此受伤,真的要追究起来,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只是想到建德侯府,她的心上就笼罩上淡淡的不安。 最后一轮的比赛就在众人纷杂的思绪之中开始了。 李万逸却无论如何要拉李万悦去请罪,伍月无奈之下被拉去当挡箭牌,一同去见舅母。 责骂一顿必然是少不了,可看在伍月的面上,贾氏就是再气也没有责罚李万悦,对李万逸为了伍晨折返回来的行径也是大为赞赏,如此一个来回,最后一轮的龙舟赛也就没有看到。 从贾氏那处出来的时候,正见河面上鞭炮声响,一片欢呼雀跃。 看来龙舟赛已经结束了。 伍月回到凉棚,尹氏只当她刚从仪贵妃的画舫上看完龙舟赛下来,也没说什么,只是例行地问了几句,而后就不再多言了。 高台之上,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李胜寒都站在上面,他们衣襟已经被河水沾得湿透了,额上围着的锦带顺着风,飞扬风发。 伍筱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走过来伍月面前,开口问道:“大姐,你方才给谁下的注?” 她跟伍筱筱的感情实在说不上好,也难得见她这样和颜悦色的样子,倒也觉得有些奇怪,“随便下了几注,看你如此高兴,莫不是押对了?” 伍珊珊在伍筱筱后头,轻声说道:“三姐给我们自己定国公府的龙舟还有景王府的龙舟都下了注,眼下景王府的龙舟赢了,她自然高兴得不行。” 景王府的龙舟赢了? 伍月正想着,红衣的小宫女挑着竹篮已经走了进来,款款有礼地见过众人,这才说道:“奴婢是来回奖钱的。” 方才大家都下了注,眼下龙舟赛结束了,自然要结算赏钱,道一声贺。 伍筱筱笑得花枝乱颤,着乐灵给红衣的小宫女赏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看起来很大手笔,红衣的小宫女今日也得了不少的赏钱,笑得更开了些。 “两位伍小姐都给景王府的龙舟下了注,这是回给小姐们的奖钱。”红衣的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将赢的奖钱拿出来,分别交到了伍月和伍筱筱身边的丫鬟手上。 伍筱筱眼神却忽然有几分奇怪,她看向伍月,语气里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酸意,“原来大姐也给景王府下了注啊,方才怎么不敢说呢,景王府的龙舟赢了,你也很高兴吧。” 伍月不愿搭理伍筱筱,只是吩咐身边的丫鬟给红衣的小宫女打赏。 红衣的小宫女领了赏钱,又行了一个礼,“奴婢还要赶着去给其他的小姐们送赏钱,就不多加逗留了,在这里祝贺两位小姐了。” 等到红衣的小宫女离开,伍筱筱的脸这才沉了下来,“大姐,你不是应该支持二皇子的吗,仪妃娘娘这么看得起你,你怎么好意思跑去给景王府下注?” 伍珊珊生怕伍筱筱又要闹事,面色有些紧张,“三姐,眼下大家都去给太子和景王之子道贺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听说皇上赏赐了好多的东西,去开开眼界也好。” “太子殿下和景王府的龙舟并列第一,现在前头肯定围满了给太子殿下祝贺的人,我才不去凑那个热闹,我晚点再过去。”伍筱筱巴巴地望了前头一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来。 “并列第一?”伍月方才没有看到最后一轮,自然不知道最终结果。 那红衣的小宫女来送奖钱,她还以为是景王府的龙舟赢了,不曾想太子殿下的龙舟也赢了,想来她没有给太子殿下的龙舟下注,也就难怪没有奖钱了。 “是啊,大姐你刚才不是去仪妃娘娘的画舫上看龙舟赛吗?方才景王府的龙舟就快赢了,太子殿下的龙舟在最后关头赶了上来一同过线,真是难分上下,最后只能定了个并列第一,二皇子第二名,三皇子第三名。”伍珊珊娓娓道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七仙宝衣 此刻高台之上,李诉和此次新锐李翊,身边都围满了道贺的人。 他们是第一名,可以从赏赐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中就有那件七仙宝衣,这衣裳是皇锦庄拿出来的,李胜寒自然是不会要,就让给了李诉。 等到领完了赏赐,李晓这才拉着李诉,满怀期待地说道:“太子殿下,那件七仙宝衣,你能给我吗?” 据他所知,李诉要那件七仙宝衣也没有什么用,他虽拿不了第一,但好在那件七仙宝衣在太子手上,若是讨过来也不是难事,横竖不过是件衣裳。 李诉目光沉沉,“你要那件七仙宝衣做什么?” 李晓假意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窘,“我想给伍殊宁……” 他眸色深了几分,语气里有几分讽刺,“她想要?她若想要,来找我要便是了。” “不是不是,不是她想要,哎呀,你是知道我母妃的嘛,上次定国公府的事,她非要我给伍殊宁赔礼道歉,我原本想着今天斗百草的时候帮她一把,也算两清了,没想到她根本也不用我帮,这不就想把这七仙宝衣送给她,也算是赔礼了,我最怕欠人情,尤其是她,一根头发丝儿我都不想欠她的。”李晓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他看李诉的面色有些阴沉,不由得问道:“难道你有想要送的人?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夺你所好了。” 李诉回神过来,绽开了一个笑来,“不是,一件衣裳而已,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拿走便是了。” 李晓的脸色带着几分雀跃,“那就谢了。” 他是急性子,当下去吩咐人带上七仙宝衣,准备去找伍月了。 李诉看着李晓远去的背影,眸里神色暗涌,如惊天浩瀚滚动的海水,很久都不能平息下来。 相比起心境自在的李晓,落败的三皇子李仲便显得十分不忿了。 他落了个第三名,说好听点是第三,其实就是最后一名,输给太子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输给了平日里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李晓,还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李翊,真是狠狠地往他脸上扫了两巴掌。 外头热火朝天地在给李诉和李翊道喜,赵皇后看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李仲,冷冷开口:“你这般作为又是给谁看,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你如此没有肚量,一定对你失望透顶。” “父皇自小就偏心太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仲撇了撇嘴。 “那也是他自己争气,若是他不足够出色,你以为满朝的文武百官能单凭你父皇的偏爱就支持他吗?你现在纠结一个小小的龙舟比赛,又有什么意思?” 李仲越想就越气,“我和将行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的龙舟比赛,不曾想倒是便宜了别人!要怪就怪那个李翊,坏我好事!原本我就是拿不了第一,我也能拿第二!” 赵皇后想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 “将行为你也是尽力了,今日撞船实在凶险,他差点也受伤了,此事过便过了,不要再提。” “过?如此能过!”李仲忽然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来,“凭空冒出来的景王之子,脚跟都没有站稳就敢来同我作对,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向太子靠拢,他也不想想,这景王府里,要他死的人有多少,自身都难保了,我看他还怎么讨好太子!”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他别是以为投诚了太子,太子就能保住他吧,太过天真!”赵皇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他选择了太子,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李仲眯起眼,狠狠吐出话来。 龙舟赛到此就告一段落,大家纷纷回去行宫里面休息,这一天下来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脸上皆有倦色,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晚宴,所以这会回去,都想着好好休息一番。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尹氏这才吩咐起身。 伍月前脚才回到院子里,后脚外头就有下人进来通报,说是二皇子过来找她。 她只得稍作整理,出了外院见客。 李晓见了伍月,眼前亮了几分,急忙上前说道:“方才你看龙舟赛了吗?我今天可是拿了第二名。” 也就只有李晓拿了第二名还高兴得不行,他历来是尽力了就十分知足的人,就算今日拿的是第三,伍月相信他也一样很高兴。 “方才我去看万逸表哥和晨弟了,所以最后一轮没有看到。”伍月如实回答,事实上她也没有欺骗李晓的必要。 “你居然没看!”李晓瞪大了眼睛,似乎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词语来说好,声音显得有些焦躁:“最后一轮比赛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现在胳膊都还在痛,你居然没看,你为什么没看,你不是陪我母妃在画舫上看龙舟赛吗?” 伍月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李晓。 李晓被她一盯,心里又是毛毛的,当下声音也低了几分,“这最后一轮通常都是最激烈的,你没看,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刚好万悦表姐寻我有点事。”伍月见他态度好了一些,也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话。 “那竹板干……”他发现伍月在瞪他,轻咳了两声,“李万悦又拉你去干什么,她在军营里呆惯了,行事作风有点跟常人不太一样,她要是惹了什么事,拍拍屁股回了靖南关,你可是要留在京城的,可不要跟着她胡闹。” 这是在关心她? 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二皇子,你过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吧?今晚上还要晚宴,殊宁想要去休息一下,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伍月直接出声对他说道。 她对李晓一贯就是这种态度,因为李晓此人,你只要对着他态度软上几分,他分分钟就能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我当然有其他事啦!”李晓神色莫名地飞扬起来。 他吩咐下人端上一个锦盒来,随后期期艾艾地看向了伍月,“我给你送这个来,你看看喜欢不?” “这是什么?”伍月轻轻皱了皱眉。 “你打开你不就知道了吗?”李晓催促道。 伍月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锦盒,随后也是愣住了。 那锦盒里放着的就是那件七仙宝衣,所谓七仙宝衣,从染色,裁缝,布料,绣工,图样,搭配,样式,每一样都是顶尖的,传言七仙女曾经下凡,被一个凡夫拿走了一件仙衣,因此回不了天庭,这也是这件衣服起名的由来,穿上这件衣裳,便如仙女下凡一般,其之美不可盛世。 李晓见伍月都看呆了,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来,“我就说你会喜欢的,今晚晚宴你可以穿着这七仙宝衣出席了。” ——那你以后用她做的胭脂,穿我给你做的衣裳…… 伍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话来。 现在李晓居然把皇锦庄的七仙宝衣送到她这里来,这是什么孽缘啊! “这七仙宝衣怎么会在你这里?”伍月不由得问出声来。 “原本是在太子手上的,我见他也没什么用处,便拿来给你了。”李晓扬了扬得意的唇角,“其实你也不用谢我,只不过是我母妃非得要给你赔礼道歉什么的,我才帮你去要来的,你可不要想太多。” “知道了,我不会想太多的。”伍月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 李晓见伍月笑,心情也很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下人,将锦盒里的衣服拿下去修改,务必修得合身,今晚能让伍月穿上出席。 伍月实在是累了,便也没心思再去理那件七仙宝衣,送走了李晓便回房休息。 伍薇在斗百草出了一个大丑,下午更是没脸出去看龙舟赛了,躲在房间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这头听说李晓来找伍月,还给她送了东西,终究是按捺不住走了出去。 李晓刚走不久,伍薇出了房门,恰好见到捧着锦盒正准备去针线房的小婢女,当下冷冷地吐出话来:“站住。” 她走到那个小婢女的面前,目光流连在那个锦盒上面,出声问道:“这是二皇子送来给大小姐的吗?” 这个小婢女是李晓的人,自然也不清楚定国公府里伍薇的事,所以没有什么隐瞒,当下就点了点头。 “二皇子送的,定然是好东西了。”伍薇笑着看向了那个小婢女,“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小婢女没有多想,只顾着自家主子的吩咐了,便回答道:“锦盒里装的是七仙宝衣,二皇子吩咐了拿下去整改,今晚上大小姐就能穿上这衣裳去参加晚宴。” 七仙宝衣! 伍薇的手忍不住狠狠一抖! 她就算是躲在房里,她也听说了太子殿下和景王之子李翊并列第一的事情,这件七仙宝衣原本就是第一名才能得到的赏赐,李晓的衣服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太子那里拿来的…… 这件七仙宝衣,原本应该是她的! 可眼下太子竟然让李晓送给了伍月…… 伍薇想着,脸色白得像鬼一般,眼神里透出几分阴毒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再生歹心 今晚上的晚宴,除了是给龙舟赛第一名的贺喜晚宴,同时也是公子小姐们各展才艺,最后的变相相亲宴,可见今晚上此宴无比重要,想要借此寻一门好亲事,晚上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换上了参宴的衣物,皆精心打扮一番,众人齐聚在尹氏的屋里,等人齐了之后再处罚,方氏和伍筱筱伍珊珊都到了,坐在堂下耐心地等着。 以往伍薇都跟在尹氏身边服侍着,每次都是最先在尹氏屋子里头的那一个,像今天这种姗姗来迟的情况,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看来今天斗百草,她是真的因此蒙羞,不敢再出来见人了,伍筱筱想到这里,唇角扬了几分。 只要伍薇不在,自己也就不会一直被她的锋芒所盖了。 “看来二姐是不来了。”伍筱筱说着,美目里流转着几分喜色。 方氏只是笑。 她倒是觉得,伍薇来得这么晚,指不定是在精心准备,务求今晚上的晚宴,一雪前耻,毕竟这可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今日过后回了府,她失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尹氏根本理都不会搭理她,所以无论如何,她会最后一搏,而且还会博得让大家为之震撼。 方氏不喜伍薇,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小赵淑巧在这一方面对伍薇都特别舍得,因为养在尹氏屋里,教养都是按着最好的来,她确实有才情,也有美貌,不然这么多年来,顶着一个庶女的身份,又怎能将伍月压制得死死的。 才想着,婢女来通报,伍薇已经到了。 她才是进屋,众人眼前就是一亮,伍筱筱的脸,瞬间就暗了下去。 一袭红衣衬得肤光胜雪,美目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衬着皎洁的月色,更显得出尘洁白,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有无尽的娇美姿态了。 “二姐来得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你没脸出来见人,今晚不会去了。”伍筱筱压制住心里翻涌的嫉恨,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 伍薇面色僵了一下,而后又绽了一个如花的笑颜来,“今日中午是我一时愚昧,惹出了大笑话来,既然如此,我今晚上才更应该出席,好好地为定国公府争回这一口气,今晚的晚宴我定不会再叫祖母失望了,是以花费了些时间准备,这才来晚了。” 尹氏面色这才好了一些。 看伍薇的模样,今晚在一众小姐之中,定然是出彩的,中午闹的笑话虽然是丢尽了脸,但人非圣贤,也不过是小错,只要她今晚大放异彩,中午一时的小错误,谁又会放在心上呢。 云雪从外头走了进来,向尹氏禀报道:“老夫人,还要等大小姐吗?成安候府和建德侯府的人都已经过去了。” 伍薇坐在下席,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喜色,“怎么,大姐还没到吗?” 尹氏的面庞冷冷的,眼里有几分寒光在闪动,“罢了,不等她了,我们走吧。” 大家正准备起身前往,就见帘子掀开,伍月带着婢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伍薇的心忽地就揪紧了几分—— 伍筱筱看向着了一袭浅紫衣裙的伍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伍月今晚有多么惊为天人的美丽,只是她的那袭衣裙,流光荟萃,着在她身上好像会发光一般,闪耀着细碎的荧光,她的脖颈极为修长优雅,将她的侧影勾勒得如同画在一副水墨画上之中,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端庄高贵之感,就好像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高岭之花,更加诱人。 一个伍薇,一个伍月,这定国公府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伍筱筱咬着下唇,眼里酸得快要滴出水来。 伍薇更是惊讶,看着伍月脱口而出,“你……你今晚为何没有穿上那袭七仙宝衣?” “七仙宝衣?”伍筱筱惊得怔住了,她猛地回头看向伍月,“七仙宝衣在你这?” 伍月微眯起眼,一双美眸望向了伍薇,“怎么了?我不穿那件七仙宝衣,二妹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当然不是。”伍薇笑了笑,“二皇子专门给你送来这件七仙宝衣,下午还让人尽快整改,不就是为了今晚的宴席,让你能穿着出席吗?” 尹氏目光晦暗莫测,“殊宁,可有此事?” 伍月点了点头,“祖母,二皇子确实是送了七仙宝衣过来。” 伍筱筱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 这伍殊宁不知道怎么的去勾搭迷惑了李晓,骗得他送来了那七仙宝衣,怎么能这样不要脸! 这七仙宝衣可是今晚上所有贵女们都想要的衣裳,居然落在了伍月的手上,这也就算了,眼下她不穿那件衣服出来,穿着这件流光粉裙,是想显摆她自己原本的衣裳有多好吗?若不是有个郡主的母亲,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越想越是气,看着伍月的眼神也恨了几分。 “既然是二皇子送来的,那你怎么不穿上出席晚宴呢?”尹氏有些不满。 如果伍月穿了那件二皇子送来的七仙宝衣,那可是震惊全场,她这个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脸上也是大大的有光。 “对啊,大姐,今晚的晚宴这么重要,你穿着那件七仙宝衣,肯定能艳压全场啊!”伍薇也跟着附和。 伍薇这么心急想要她换上那件七仙宝衣,难道是那件衣服有什么问题? 她若是艳压全场,伍薇肯定是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 尹氏想了想,对伍月道:“趁现在晚宴还没开始,你去换一下衣裳,倒也是来得及的,快去吧。” 伍月看着伍薇,目光一闪,随后温和地对尹氏道:“祖母,我原也是想穿那件七仙宝衣的,可方才我身边的婢女去看了一下,因为那件衣裳做工繁复,修改起来也并不容易,所以现在都没整改好,今晚的晚宴这样重要,我又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出席,也怕误了时辰,便就没有穿来出席。” 伍薇咬了咬牙! 伍月说谎! 李晓生怕针线房的人赶不及整改不来,还特意找了皇锦庄的两个裁缝工匠来,早早地就把那件衣裳整改好了,伍月现在说什么还没整改好,都是假的。 可她眼下就是明知道伍月说谎,她也不能出声。 否则大家都会知道她去看过那件七仙宝衣,出了事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她的身上…… 她心里着急得不行,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尹氏听伍月这样说,虽是失望,但衣裳还没整改好,的确也是没法穿的,便开口道:“那便算了吧,走吧,该入席了。” 伍薇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一路前行,显得心不在焉。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伍月去穿那件七仙宝衣! 第一百三十九章浩瀚星光 随着宾客陆续入座,今晚的晚宴也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今晚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可谓是真正的出挑,皇帝还未来,大家都不拘束,伍月到的时候,李诉在座上,身旁围满了不少女子,有道贺的,有献殷勤的,都只求能得太子一眼青睐。 李仲身边也有不少人,他虽地位不足太子高贵,但胜在容貌也十分出色,生母又是当今赵皇后,这个三皇子妃的位置,自然足够许多人争破头了。 叶立双也是刚刚入席,但见对面李诉和李仲面前都围满了人,自然也就不上去凑热闹了。 她侧头一看,却见李晓一个人站在围栏边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月色之下的池塘。 她抿唇笑了笑。 二皇子李晓因为恶名在外,所以许多贵女都敬而远之,现在身边才会一个人都不敢靠近。 叶立双站起身来往李晓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晓原本正在池塘边上投喂鲤鱼,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心下不由得有些烦闷。 有完没完! 又来了! 事实上叶立双想错了,就算李晓再怎么恶名昭著,像她这样存在侥幸心理想要碰碰运气的小姐也是不少的,李晓在这里喂鲤鱼,过来打扰的人少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看在今日端阳盛典的面上,他没有如何过分作为,只是将那些小姐打发走了。 不料一个之后又来一个,真是连喂鲤鱼的心情都没有了! “二皇子。”叶立双笑着开口道。 她看了看池塘里的鲤鱼,又出声,“宴上真是太闷了些,还不如看这些鲤鱼来得有趣……” 李晓挑眉,“你也觉得这鲤鱼比宴会有趣?” 叶立双心下一喜。“说起来怕是让二皇子见笑了,这等宴会大家端着惺惺假笑,应酬往来,实在累人,我才会走来这处透一透气,二皇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喂鲤鱼,倒是怡然自乐。” 李晓看着叶立双,心下不知道思量着什么。 叶立双被他灼人的目光看得脸上一红。 “你是来看鲤鱼的,还是来看我的?” 她愣了一下,“我……我是来看鲤鱼的,只是没想到刚好二皇子你也在此处……” 他将手中的鱼饲料递到叶立双面前,“要不要喂一下鲤鱼?” 鱼饲料腥臭无比,叶立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受宠若惊地绽开笑颜来,“好啊。” 李晓将手中的鱼饲料倒到叶立双的掌心里去,随后拍了拍手,“那你便慢慢喂吧。” 叶立双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不愿意?你不是说要喂鲤鱼?”李晓看向她,笑意吟吟的。 她努力维持面上的笑容,“那二皇子你呢,你不喂了吗?” “我喂了好久了,也是累了,要回去小酌休息一会,你喂吧。”他指了指地上半小桶鱼饲料,“这里还有,这个池塘这么大,不用怕不够喂的。” 叶立双脸色都快变绿了,“我……我也是喂一下就回去。” 李晓却是笑了,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怎么,刚刚不是还说鲤鱼有趣吗?难道你在骗我?” “当然不是。”她连忙摇头。 “不是最好,若是被我发现你骗我,那鱼饲料就不是喂鱼,而是喂给你了。”李晓冷笑了两声,“你便在此好好喂吧。” 他说完,大步走开了。 叶立双站在池塘边上,看着那小半桶的鱼饲料,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李晓回到席上,也是心烦,李诉身旁那一大堆的莺莺燕燕,把他的位置都给淹没了,他又实在懒得去那群无聊的小姐之中看她们对着李诉献媚。 原本还有个清净地,又被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姐给扰了。 他看向不远处,原本还想着这伍月怎的还没来,快无趣死了的时候,眼前陡然一亮,尹氏众人也来到了…… 伍薇最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宛若盛开在黑夜里一朵娇花,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心神。 不少人都悄悄议论起来:“这是定国公府那个庶出的二小姐吗?” “一点都看不出是庶出啊,难怪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如此宠爱她,如此得体大方,说是嫡女也不为过了。” “这些年来定国公府不一直都是这二小姐独占鳌头吗?那位嫡出的大小姐还是当今乐仪郡主的女儿,听说连这位二小姐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可今天中午的斗百草,那位大小姐不是出尽风头了吗,我记得这位二小姐还惹出了笑话,招来欣平公主的斥责。” “你懂什么,就是两朵石榴花,任她说的天花乱坠,也就是看在她是乐仪郡主的女儿,看在定国公府伍阁老的份上,给她一个体面罢了,至于那二小姐,也是运气不好了些,但是那什么红什么菇的,我也是听都没听过,她弄错也无可厚非。” “对啊,定国公府那个大小姐,身份就是尊贵,可这么多年就是连个庶女也比不过。”谈论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酸意。 很快那几个谈论的人都不开口了。 因为她们发现二皇子李晓正在狠狠瞪着她们,好像恨不得把她们的嘴巴缝起来一样。 这几个在背后说人是非的都是几个世家里的庶女,原本她们都站在角落里谈天,不知道李晓什么时候站在此处,将这些话全部都听了去。 本来庶出对嫡出的小姐得天独厚的优势都有天生的嫉恨心理,看到伍薇这个庶出的狠狠压了伍月一头,她们就是觉得解气。 “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伍家大小姐的一句坏话,我就将你们的舌头全都剪掉。”李晓冷冷出声,警告了一句,这才往伍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家被李晓那副残忍的模样吓得心有戚戚,又看见李晓去找伍月,更是印证了原来心下有的猜想。 都在传李晓看中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眼下这情况,难道是真的? “难道这二皇子想娶这位大小姐吗?”她们有人小声惊呼道。 “我听说他们二人很早就有苟且了……”这时候,有个人走了过来,出声道。 “真的吗?” “这个大小姐年纪小小的时候就时常跟着她母亲进宫,就是为了攀附仪妃娘娘,知道自己比不过家中庶出的二妹,就费尽心机地缠上了二皇子。”她说完,眼里露出几分阴毒来。 这个人正是叶立双。 李晓为难她,让她一个人在池塘边上喂鱼,却把伍月当珍宝一样不容他人诋毁,她就偏偏要让伍月声名狼藉,若不是从小就不要脸地去缠着李晓,现在李晓怎么会被她所迷! 真是不折不扣的贱人! 大家讶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伍月,这一看,更是愣住了。 那个在夜色里如笼在星光之中的女子,跟今天中午斗百草时华贵有加却中规中矩的伍月,是同一个人吗? 叶立双美目里更是禁不住要喷出火来! 今晚上伍月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肯定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真是太贱了! 李诉自然也看见伍月来了。 伍薇很美,他第一眼也看见了,但凡是男子,皆欣赏美的所有人事物,所以他被伍薇所惊艳,也不过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他本身就不是能被美色所惑的人,接二连三的事更是让他看清楚了伍薇的愚蠢,自然不为所动,伍月站在伍薇的身边,如果说伍薇是明月,显眼动人,她就好比如伴随在明月旁边的星光。 那光芒轻和温柔却无可比拟,明月只有一个,繁星却能有万千,一颗星星之光固然不足以与明月相抗,可换做是漫天繁星呢? 她如置身在浩瀚星海之中,只消一眼就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引那柔和的星辉之中,欲罢不能…… 李晓几乎是迫不及待飞快地跑过去伍月身边,张口就问:“七仙宝衣呢?你怎么不穿出来呢?” 正因为那件衣服是李晓送过来的,伍月更不想穿出来落人口实。 李晓现在或许还没意识到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抓住大做文章,但是伍月重活一世,自然不会跟着他一并胡来了。 她笑了笑,“难道你觉得我今晚穿这衣裳不好?” 李晓怔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她优雅白皙的脖颈,“挺好的,跟你之前不太一样。”他连忙转过头去,轻咳了两声,“但是你穿那件七仙宝衣肯定更好。” “二皇子,我此番来本就没想到能得到那件七仙宝衣,所以也没准备合适的头面首饰与之搭配,那件衣裳如此珍贵,若是随便地穿出来了,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好心吗?”伍月眯着眼笑道。 李晓一拍额头,“我忘了这回事……”他有些气结地吐出话来,“你们女子怎的这么麻烦,一件衣裳,还要配头面首饰,配什么鞋子……” 伍月听他这么说,便是自己的理由已经说服他了,也就不再纠结那件七仙宝衣的事情。 中午赵将行和宋子良都落了水,所以今晚上的筵席并没来参加。 随着宋思佳和赵碧瑶等人到来,景王带着三子也来了,大家便纷纷看了过去。 伍筱筱眼前一亮,期期艾艾地望了过去。 就见李胜寒不知道为什么往伍月的方向走了过来。 原本他今日的出现就是众人的焦点,而后又跟着太子并列第一,今晚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可以说过了今日的端阳盛典,李翊可以成为太子之后,又一个京城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可他现在却是,大摇大摆毫不避忌地走到伍月这边来了。 伍月眉头狠狠一跳。 这李胜寒,想要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帮一个忙 李诉和李晓也看了过来,不明白这个景王之子突然去找伍月做什么。 伍月在李胜寒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平和笑道:“李公子。” “听说伍小姐今日给我下了注,我是特意过来道谢的。”他眸色如琉璃,澄澈明亮。 说起下注,其实给景王府下注的人少,比不上太子,但也是不多的,他单独过来谢伍月,这就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大家把耳朵竖得更高了些。 伍月端起疏离的面孔来。“李公子言重了,说起来,我家三妹也给李公子下了注,若是李公子要谢,要谢的也不只我一个。” 不管李胜寒想干什么,她不管他就是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可不想平白地因为他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伍筱筱连忙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看着李胜寒支支吾吾的,“我……我也只是随便下的。” “哦?”李胜寒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下来,直教人看得心里都化了。 伍筱筱被他这么一迷,耳根子更红了,两只眼睛牢牢地锁在李胜寒的身上,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他的确长了一副十分魅惑人的样子,可伍月跟他连番接触下来,早就已经对他这副表面的假象免疫了,反而是有些无奈。 他看着好像平和诚挚,其实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两位小姐如此抬举我,倒是教我受宠若惊了,眼下我厚着脸皮斗胆来请两位小姐帮个忙……”他笑着继续道。 “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伍筱筱早已经被李胜寒迷得七荤八素,现在李胜寒开口要她们帮忙,她当然不可能拒绝,一口就应了下来。 伍月却是咬了咬牙。 李胜寒哄着伍筱筱,却连她那份都给应下来了。 她现在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家的姐妹下不来台…… 刚才她平白无故地将伍筱筱扯进来干什么,伍月也算是活了两世了,现在伍筱筱看着李胜寒的那副心思,根本不需要推敲就显而易见。 本来想拉她当挡箭牌,结果却把自己坑了! “今晚大家都要展露才艺,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来,又生怕失礼了,就想着找两个小姐来搭个伴,许还能保住几分脸面。”他又笑着如是道。 众所周知,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景王之子流落在外,也是近来才寻回来的,不在这王府长大,各方面的教养当然都上不了台面,说实话,很多世家的公子哥,尤其是景王府的另外两位公子,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他这个乡野村夫的笑话。 本来今天龙舟夺冠就让人大跌眼镜,又看他行事作风张弛有度,倒不像是在市井间毫无见识的粗鄙之人,只是这些东西在表面上,大家都斟酌不出来这个景王之子到底有几分刷子,有些东西是做不来假的,世家自小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随意挑一样出来就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了。 若是堂堂景王之子,连个像样的才艺都拿不出来,他真的是要贻笑大方了。 伍月知道李胜寒先前是在牛角村薛家长大,薛家虽然是地主,但也就是暴发土地主,家族没有什么文化底蕴,何况薛家里还有人想害他,日子都过不好了,又谈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才艺…… 她自己原也是个什么都不精通的主,什么才艺都是拿不出手来,现在自然就有那么几分感同身受。 “这李翊,倒是会挑人。”李诉对着李晓出声,他眼底沉沉,看不出在思量什么。 眼下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无非就是宋思佳,赵碧瑶,还有中午斗百草得了皇上赐字卷的伍月,但李胜寒去找宋思佳和赵碧瑶,她们会帮他吗,肯定不会。 他只能找伍月,就凭着中午他救了伍月一把,欠了一份人情。 本来大家心照不宣地都等着看他今晚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才艺来,他倒是好,当着众人的面巴巴地来她们姐妹俩面前搭个伴,就算是他技艺拙劣,看在两位定国公府的小姐面子上,大家也不会说得太过难听。 李晓却是想着其他的东西。 “他初入京城怕是不知道,伍殊宁原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就算中午斗百草伍殊宁侥幸得了赏赐,也就是运气好……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她自己几斤几两的,今晚上无功无过地也就罢了,还敢去帮李翊,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李诉看了一眼李晓。 或许这里只有李晓一个人还天真的觉得,这个伍月还是以前那个伍月…… 哪来那么多的侥幸? 原本以为李翊去找伍月是有什么好戏可看,结果不过是有自知之明,来寻求帮助的,大家看好戏的心态也就因此淡了下去。 相反的,因为李翊开了这个头,当下就有不少的公子和小姐跑去相邀结伴展示才艺,众人顿时又热络起来。 “你这个大姐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二皇子,现在再加一个景王之子……手段真是高啊!”叶立双喝了一口茶,语气十分尖锐。 从前叶立双也是嫉恨不满伍月,但还没试过说得这么露骨,伍薇闻言,看向叶立双,莫名深思起来。“今天午宴的时候,她就已经大出风头,若是今晚再让她艳压群芳,我估计不止二皇子和景王之子,还有更多的人巴巴地去当她裙下之臣。” 叶立双扫了一眼伍薇,冷笑道:“原本这定国公府只有你这个二小姐盛名远扬,现在被她压过去,也是沉不住气了吧。” “沉不住气又怎么样,你我又能奈她如何?”伍薇一副认命的口吻。“你约莫不知道,今天下午二皇子还巴巴地给她送去那件七仙宝衣……她收下了,今晚却故意不穿,端得多清高,这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真是厉害,连我也甘拜下风!” “二皇子把七仙宝衣送她了?”叶立双惊讶地差点打翻桌上的茶盏。 好一个伍月! 原来就是用这些手段将李晓迷得团团转的。 人底子里都有劣根性,原本伍月是毫不起眼的,甚至被伍薇这个庶女的风头狠狠盖了过去,大家便都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可是若有遭一日,这个原本被大家轻视的人忽然大放异彩,便比原本优秀的人更能惹来别人的眼红和嫉恨。 以前伍月落魄失意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人去关注她,如今想把她狠狠拉下来的人,可不只伍薇一个。 叶立双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是你的大姐,不是我的大姐,如果你再不想办法挫挫她的锐气,等到时候回了定国公府,你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伍薇的眸里闪过一道微光,“是啊,我又何尝不知,可如今我姨娘被驱赶出府,现下势单力薄,就算我有法子,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你有什么主意?”叶立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出声来。 她现在巴不得伍月在大家面前狠狠地出丑,颜面尽失,让李晓因此对她产生厌弃! 伍薇咬了咬唇,“你……要帮我吗?” 叶立双看向伍月,狠狠压下心里的气愤,“你我同是庶女,你的处境我自然是感同身受,无论如何,我也希望你好,如今你需要帮忙,我说什么也要帮你一把……” 伍薇敛下眉来。 她看向端坐在席上尊贵优雅的伍月,露出一个刺骨的笑容。 不消一会,就听见有人通传,皇上等一众人都到了…… 大家都起身跪拜。 赵皇后和仪妃更是精心妆扮了一番,隐约有僵持较量的意味,太皇太后梳着华髻,身上金丝华服,皇上身着祥云锦袍,宫人浩浩荡荡在他们身后簇拥着,只是从身边走过去,大家都觉得被眼前的耀眼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去。 晚宴就此开始。 令人瞩目的各人才艺表演,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四十一章故意找茬 在座的小姐们有的画画,有的弹琴,有的和方才说好的公子一块合作表演,大家看着才艺表演,一个一个不相上下,各有风姿,都看得十分入神。 伍月正看着表演,叶双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温和地唤道:“伍大小姐。” 她抬眼看去,叶双玉笑了笑,继续道:“我是刑部侍郎家的三小姐。” 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的两个小姐都是嫡女,伍月都见过,这位三小姐应是庶出的,平日里嫡女有嫡女的往来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往来圈子,她同刑部侍郎的两个嫡小姐本也没有什么交情,更别说是叶双玉了。 “叶三小姐有什么事吗?”伍月没有起身,还端坐在自己的席上,淡淡出声。 上一辈子她同叶双玉没有交集,就算重活了一世,她也没必要端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去和叶双玉虚与委蛇,现下端着客气冷淡的面孔,也再正常不过。 并非她极端势利,只是在赵将行那个美人行馆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人人自危,每天都在居心叵测地算计之中度过,见惯了在各式美人皮之下的蛇蝎心肠,她这辈子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着身边想要保护的人,旁的人和事,她可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费心了。 叶双玉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禁不住紧了几分。 但她还是厚着脸皮亲近道:“中午的时候看伍大小姐斗百草之时,说自己看过怀远县志,不瞒你说,我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唯独就是喜欢石榴,于是便想过来问下你,怀远盛产石榴,品种甚多,我若是想要采买,买哪个品种最好?” 伍月听完,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随后出声:“我没怎么留意县志里说的石榴,可能帮不了你了。” 叶双玉心下气极了,但还是笑道:“是我唐突了,其实我也没看过县志,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所记载就跑过来问,实在有些轻率。” 伍月点了点头,一副不愿意继续搭理她的样子。 事实上她是一点也不想理叶双玉,别说她们素无交情,前头还有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宋思佳在,就算她看过怀远县志,也不会真的跑来问她这个远门都没出过的闺阁小姐,真的要问的话,也不是挑眼下这个时候,叶双玉突然这样巴巴跑过来,不是很奇怪吗。 原想着伍月怎么的也会委婉一些,再不济也想装模作样的说几句,没想到她这样不给面子,一点余地都不留就说自己不知道,叶双玉当下尴尬地怔怔立在那里。 这里的哪一个嫡女就算暗地里多看不起庶女都好,但也绝对不会像伍月这样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 见叶双玉没有走开的打算,伍月开口问道:“叶三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叶双玉端着笑颜吞吞吐吐,心下却着急起来。 若是这样就走了,伍薇那个计划就没办法实行了…… 她原本是想着来跟伍月套近乎,再顺势聊聊天,把话题扯到那件七仙宝衣身上去,只要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 只要伍月愿意跟她答话,叶双玉就有信心哄着伍月去换上那件七仙宝衣。 伍薇早就在那件七仙宝衣上动了手,只要伍月一穿上,她就肯定要遭殃了。 伍薇动了什么手脚她不知道,她只负责让伍月换上那件七仙宝衣。 就算伍月遭殃出了事要追究,她又不是定国公府的人,那件衣裳也没有经过她的手,怎么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伍薇就更不用说了,定国公府的老夫人疼爱了她这么多年,如果伍月在今晚大出洋相,伍薇大放异彩,回去关上门来,也是轻轻揭过了事,那个乐仪郡主是个病秧子,她再气也无可奈何,她要真的有那个能力,现在伍薇哪里还能好端端地明艳动人参加这次端阳盛典。 可眼下,伍月不理她,她就是万般巧言,此刻也说不出来啊! “很快就要表演才艺了,叶三小姐慢走……”伍月轻轻地挑了挑眉,直接送人。 叶双玉只能无功而返。 然而不过一会,她又走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还端着茶杯。 她甜甜一笑,对着伍月出声道:“方才我如此唐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我是专门来给伍大小姐道个歉的。” 这么一来,说叶双玉没有猫腻,伍月也不相信了。 她转头看着叶双玉,忽然笑了,“原本没什么,不过既然叶三小姐专门跑一趟来道歉,我就受下了。” 叶双玉又是一愣! 她怎么好意思?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推脱一下的吗? 然后她只要在不小心推脱的时候,将那杯茶泼到伍月的身上…… 她暗自咬了咬牙,将那杯茶一口气喝完,对着伍月笑了笑准备告辞。 叶双玉唇角一扯,装作重心不稳的样子,一下子扶上了伍月的桌角,将她眼前的那杯茶水,猛地挥到了伍月的身上去。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演,叶双玉引起的这个动静不算大,所以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伍月的周边还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眼下伍月的衣裳已经被茶水污了,需要赶快退下去更换衣裳才行。 伍月冷冷看着叶双玉,美眸里如凝聚了寒冰,叫人莫名地发悚。 她自问可是从没招惹过叶双玉,可她今晚却明摆着来找麻烦。 “真是对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脚的……这可怎么办啊……你的衣裳都脏了,要赶快下去更换才行……”她脸上一副懊恼至极的样子,连连道歉,心下却是有几分得意。 就算是故意又怎么样,当着众人的面,她该道歉的也道歉了,一个不小心引起的小事故,伍月还能非要跟她计较不成,那不显得她小题大做了吗? 伍月还没有说话,一道怒冲冲的声线就插了进来,“你是怎么回事?要是手手脚脚不爽利就赶快退下去请大夫,现在把我大姐的衣裳弄脏了,你安的什么心?” 叶双玉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说话的人是定国公府的二房嫡女,伍筱筱。 她脸色有些古怪,这个伍筱筱不是跟伍月不和吗,现在怎么会站出来帮伍月说话? 伍筱筱看着伍月被污了的衣裳,满脸都是着急,“眼看着就要表演了,你这么一个来回折腾换衣裳,根本就来不及。” 她当然不是来为伍月抱不平的,只是刚才答应了李翊,表演的时候要作伴的,现下倒好了,伍月衣裳污了,回去换一趟,等一下表演就赶不及了,若是李翊跟她两个人继续结伴表演,那自然是最好,万一李翊误会了她们不想跟他结伴表演,伍月故意躲起来,生了气可怎么办! “我知道是我不小心,不管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我会赔的……”叶双玉咬着唇,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赔,你怎么赔?这般不知礼数,估计就是哪家没教养好的庶女跑出来丢人现眼,还大言不惭说赔,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就是把你卖了你也不见得赔得起。”伍筱筱一向说话不饶人,眼下是气极了,一点也没顾着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给叶双玉难堪。 “好了,别把事情闹大了,我回去换衣裳。”伍月语气淡淡的,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方才因着伍筱筱那一通乱骂,看过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伍月还不知道叶双玉到底想干什么,自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等搞清楚了叶双玉的意图,她要算账,不愁没有机会。 叶双玉故意弄污她的衣裳,肯定是有原因的…… 伍筱筱再不甘愿,但也只能忍下了一腔的怨气,伍月都不追究了,她再跳出来说什么也不合适了…… 希望李翊不要因此误会了才好,她想了许久,唤身边的婢女拿来纸笔,将事情的原委写在了纸上,并强调就算伍月帮不了他,她也十分愿意继续帮李翊一块结伴表演才艺,写完之后,她让人送过去李翊那边,然后又娇娇地朝李翊看了过去。 伍月让人去禀明尹氏,就回去更换衣裳。 但凡是参加晚宴,所有的小姐们都会准备几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她正在房内等婢女拿来更换的衣裳,就见迎秋面色有些着急地走了进来,“小姐,原来带来备换的那几套衣裳,不知道为什么都湿掉了。” 这次前来,大家都歇息在这个行宫里,所以一应行装首饰,都是放在偏房里,再找人看管着,不像原先在府里都是收在自己的库里,进进出出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人,自然很容易就让人钻了空子。 有人潜进去放置行装的偏房里,将她的衣裳全部弄湿了,是想干什么? 今晚上叶双玉又故意弄污她身上的衣衫,眼下她已经没有衣物可以置换了,难道是想让她就此打道回府,无法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晚宴? “不知道谁那么可恶,居然把小姐的衣裳都弄湿了,现在就是回府唤人取来,也是来不及,无非就是存了心地不让小姐好好参加晚宴!”迎秋恨恨出声。 行宫人多手杂,回府之后要查,根本也无从查起,那个人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所有的衣裳都湿了吗?”伍月问道。 若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可能穿着这污了的衣裳继续参加晚宴,没有合适的衣裳更换,只能打道回府。 同心又急匆匆地进来,面露喜色,“小姐,我看过了,那件七仙宝衣没湿,可以穿。” 但见伍月没有半点开心的模样,眉头反而狠狠地皱了起来。 “你是说——所有的衣裳都湿了,那件七仙宝衣没湿?” 第一百四十二章很好说话 同心点了点头,“是的,那件七仙宝衣是二皇子下午才送过来的,不在我们的行装之中,而是分开另外放置,许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件七仙宝衣并没有湿。” 迎秋想了想,问道,“小姐,要穿那件七仙宝衣吗?” 这个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伍月现在也无法下定论。 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吩咐:“先把那件七仙宝衣拿过来吧。” 同心得了吩咐,很快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碰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小姐,方才我已经检查过了,这衣裳也没有什么异常。”同心说道。 伍月闻言,美眸暗了暗。 难道是她想错了,问题并不是出在这件七仙宝衣上面? 迎秋接过同心手上的锦盒,特地打开来,将那件七仙宝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看了个透,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对着伍月道,“小姐,这衣裳确实没有异常。” 她说着,将那件七仙宝衣拿到了伍月面前。 伍月看着那件七仙宝衣,目光在璀璨精致的花纹之上流连,这的确是一件十分美丽诱人的衣裳,今晚上的所有小姐应都想穿这件七仙宝衣出席,叶双玉这样一番作为,弄污她的衣裳,跟这件七仙宝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迎秋看伍月神色有异,知道她应该还是担心这件七仙宝衣有问题,不由得出声,“小姐,若是担心的话,不穿这件衣裳就是了,我们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同心眼前一亮,连忙开口:“小姐,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万悦小姐帮忙,看下她有没有合适的衣裳。” 伍月摇了摇头,依着李万悦的性子,她无论如何要理个是非分明,要是知道了叶双玉弄污她的衣裳,知道她的行装都被弄湿,那是不能罢休的,这是她自己的事,无谓让李万悦担心。 她随后开口,“不用了,就穿这件七仙宝衣吧。” 迎秋和同心对望了一眼,有些无奈,眼下又查不出来异常,伍月也找不到合适的更换衣裳,只能穿这件七仙宝衣了。 二人很快就服侍伍月更衣,又把头面首饰都换了下来。 她们虽都被这件七仙宝衣惊艳过,可看到它穿在伍月的身上,整个人宛若从九重天上而来的仙女一般,真真是翩若惊鸿,也不由得怔住了。 伍月穿上这件七仙宝衣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压下笼罩着的淡淡不安,她无奈地笑了笑。 希望是她自己多心了。 晚宴在前方特地开阔出来的亭台园林之中,伍月换好衣裳准备回去。 路的两旁都燃起了琉璃灯盏,照得灯火通明,这也是为了方便一众女眷来回出入。 夏天的夜风之中夹杂了几分泥土的气息,隐约还有几只朝着灯火而去的飞蛾。 迎秋在伍月面前提着灯笼,将飞过来的小飞蛾轻轻挥开,一路走去,不由得低声咕哝道:“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飞蛾?” 这里依着半山,有几只小虫飞蚁也是难免,许是因为夜幕更深,这些小虫飞蚁更多了一些。 伍月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的琉璃灯盏旁边,眉目如星的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身影隐在模糊的夜色里,变得迷离,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他的身上依然如会散出光芒来一般,连身旁的灯盏也变得暗淡了许多。 他看见伍月,弯着眼就是一笑。 那是从心里蔓延出来的一种喜悦——伍月只是看着,也似乎被感染了几分喜悦一样。 李胜寒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伍月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准备才艺表演了吗? “听说你方才弄污了衣裳——”他又笑了笑,没说下去,“也没什么,你换好衣裳了吗?夜路有些难走,我送你回去吧。” 李胜寒没有说下去,伍月的心下却是一动。 他难道是知道她被弄污了衣裳,担心她有意外,特地跑过来这里等她的?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莫名地有些软。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除却她的亲人,除却别有用心另怀目的算计她的人,不曾有人这样用心地对她。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交集寥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陌生又奇怪。 “你不是要准备表演了吗?这样跑出来,难道不怕别人说你是不敢献丑,故意躲起来了?” 李胜寒看着她,笑了笑,对伍月的关怀十分高兴的样子,连眼睛都亮了几分,“随便吧,他们怎么说我我又不会少块肉,反正只要我现在是景王之子,他们见到我也总还要端着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出来,至于背后说我的那些,我又听不见不是吗?” 伍月禁不住一笑。 他这又是什么歪理? “你也知道你是景王之子,顶着这个头衔,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景王府想一下。” 他选择了回到景王府,就代表往后的一切荣辱都与景王府息息相关,而不是只想着自己一个人。 “好。”李胜寒一副乐于受教的样子,乖乖地应下了。 他这样好说话,伍月倒有些不适应了。 李胜寒抬眼,本想要再说什么,然而下一秒他面色忽然一凝,忽然一把将伍月扯了过来。伍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阵银光,他手中锋利的匕首出鞘,狠狠地往地上一钉。 她这才回头,面色瞬间就变了。 那把寒光闪烁的匕首之下,钉住了一条灰白相间的花蛇。 被钉住的花蛇扭了几扭,而后终于焉焉地一动不动。 第一百四十三章宽衣解带 “是一条普通的花蛇,没毒。”李胜寒上前查看一番,将匕首拔了出来,对着伍月说道。 迎秋和同心原本跟着伍月,看到那条花蛇早就吓得脸色发白,手脚颤抖了。 伍月脸色也不好,方才这么一惊,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也很快定下神来。 正常闺阁里的女子早就吓得失声尖叫了,李胜寒先前还曾见过被竹虫吓晕过的女子,眼前这可是一条冷血可怖的花蛇,就是李胜寒方才看到也有一瞬间的惊愕,她却能这么快镇定下来,心智真的超乎他的想象。 他竟觉得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子,躯体装着的是另外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灵魂。 他曾听说过定国公府里那个赵淑巧和伍薇的一些事,甚至连伍月之前落难在牛角村,也是受人设计,可凭她心智,应该是足以应对的,她身份到底尊贵,现在在府中的地位也已然不可动摇,那到底她是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还能有这样沉着从容的面庞。 李胜寒承认自己被她所迷。 每一次见她,她似乎都能给他带来不同的震撼。 “这里依着半山,有些蛇虫鼠蚁也是正常的,你们两个不必害怕,那只是一条没毒的花蛇而已。”伍月轻轻开口,对着迎秋和同心说道。 不管有没有毒。 那到底是一条蛇啊…… 迎秋和同心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不怕蛇?”李胜寒挑眉,看着伍月问道。 “怕。”伍月如实回答。 李胜寒笑了一下,“你说这话的语气,我都以为我自己听错了,看你模样,倒不像怕的样子。” “蛇固然可怕,但是比蛇还要可怕的还有很多东西。”伍月敛下眉来,淡淡出声。 她上辈子在赵将行府里,还曾生吞过蛇胆。 蛇胆美颜,她只记得当时没有生吞下去吐出来的其中一个女子,被赵将行随意丢弃一般赐给了下人。 被下人玩腻了的下场,真是比死还要恐怖。 所以她当然害怕,可是不能害怕。 美人行馆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害怕和软弱,她比其他人更加幸运的是,所幸她还有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个身份,赵将行对她有所顾忌,还有后来娇娘的照拂,否则她在美人行馆里,根本一天都撑不下去。 李胜寒抬眼看伍月,眉目突然一秉,直接将伍月抱在了怀里,牢牢地护住。 迎秋和同心面色白得像鬼一样,颤巍巍地出声:“小姐,快……快跑……” 伍月抬眼看去,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让她的手也微微颤抖。 从路的两旁冒出来的,森冷寒厉的毒蝎子,竟有十多只,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毒蝎,正朝着伍月的方向慢慢爬去。 李胜寒不能确定这些毒蝎的数量,不知道其他地方还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所以他护着伍月,一步也不敢走开。 他匕首一甩,在前头最接近的那几只蝎子瞬间被分拆,然而后头的蝎子接着又爬了上来。 “虽说是依着半山,但太子为了端阳盛典,自然是做了灭虫的准备,就算是有漏网之鱼,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处……”毕竟为了怕惊吓女眷,这沿路而去自然是做足了驱虫的功夫。 而眼下,居然能出现这么多的毒蝎子…… “你们两个快走,去寻人来。”李胜寒猛地抬头,对着迎秋和同心出声。 迎秋和同心早就被吓僵了,被李胜寒这么一喝,颤抖着唇出声:“可是,小姐……小姐怎么办?” “我会保护好你们家小姐,快去!”他原先看着吊儿郎当不甚正经的一个人,这一瞬间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那是伍月先前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 “方才的蛇,出现不是偶然,这些毒蝎莫名其妙聚在这里,很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李胜寒冷冷地下了定论。 伍月的背上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李胜寒的衣襟,几乎要无法思考。 她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纠结男女授受不亲,也没有办法考虑若是让别人看见她跟李胜寒搂搂抱抱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此刻看着那些毒蝎,越来越近,她的心如被高高地悬了起来,满满都是慌乱。 “谁想害你?” “我……我不知道……”她现在很乱。 李胜寒凝着眉,仔细打量起伍月来,见她脸色略略苍白,轻声安抚道:“这里不能久留,我先带你走远一些。” 说完,他搂着伍月一个腾空,消失在迎秋和同心面前。 现下迎秋和同心被吓得僵住的心神,才回笼过来,急忙赶回去搬救兵。 夜风寒凉,远离了方才那处,伍月的心神也因此冷静了不少,但她没有放松下来,这里还依着半山,那些毒蝎在山林之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不知道还会不会跑出来! 她开始细细梳理今晚上的所有事情。 李胜寒听她说完,锐利的目光冷冷地定在她的衣裳之上…… “把衣裳脱了!” 伍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李胜寒,面上红了几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李胜寒,你疯了?” “这七仙宝衣有问题。” “我当然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这件七仙宝衣上面,可是……就算是要脱衣裳,不能等到我回去房里再脱吗?”伍月咬着唇吐出话来。 难道要她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在这里席天露地之处? “毒蝎和花蛇,应该都是被这七仙宝衣所引,你将这衣裳穿回房里,保不准就会将毒蝎引回去,就算不是毒蝎,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其他的东西。”李胜寒认真地凝视伍月,“现在你若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根本就不放心。” 他目光灼灼,伍月心下一跳,连忙别开视线。 李胜寒见她还在犹疑,忽然伸手就要去解伍月的衣裳,伍月吓了一跳,揪着自己的衣襟,脸色都变了,“你想做什么?” “没有时间思考了,快脱!”李胜寒的声音莫名有几分紧张。 伍月心下一顿,那昏暗的草丛之中好像有几声动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难道是那些毒蝎又出现了? 伍月闭上眼睛,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来,随后她咬了咬牙,冷冷道:“我自己脱!” 她揪着衣带,抬头看李胜寒,他此刻已经侧过了脸,模糊的夜色之下,他的耳根竟奇异地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副模样,伍月心下的紧张也消失了许多。 原还想着他没个正经的样子,这会倒是青涩得像个不经人事的少年…… 伍月轻轻一扯,衣裳顺着她的肩膀,随之滑落…… 才不过一秒,一件宽大的锦袍瞬间就裹在了她的身上。 李胜寒将那件七仙宝衣扔进了池塘之中,随后开口,“寻你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到,我先带你去换身衣裳。” “我的衣裳全都湿了。”伍月又凝起了眉来。 “这件衣裳,应该是下了引虫粉,所以你看不出问题,那个人把你所有的衣裳弄湿,也是为了让你换上这件七仙宝衣。”李胜寒说道,眼里闪动着几分寒冷的光芒。 穿上这件下了引虫粉的七仙宝衣,伍月就是一个香饽饽,那些蛇虫鼠蚁都想往她身上靠,引来了毒蝎,若是被咬死了,也是死无对证。 原本这里就依着半山,突然跑出一只毒蝎子咬死人,完全就是意外! 就算伍月侥幸没在半路被咬死,能安然无恙地到达晚宴之处,一样也会引来毒虫毒蝎,到时候她若是为了保命不得以把这件衣裳脱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宽衣解带,那可真的是一出端午好戏! 伍月若是出事,第一时间就想到叶双玉。 但如今细细想来,叶双玉应该就是个幌子,不过是被利用的一把刀而已…… 知道七仙宝衣在她这里,又能对七仙宝衣下手的人,可不多…… 第一百四十四章找衣裳换 能知道二皇子送七仙宝衣来的人,又能对七仙宝衣下手得如此轻易的人,必定是自己府上同一个院子,而谁最想她死。 也就是伍薇了。 伍月眼里寒光闪过,她送给伍薇的那份大礼还没到,她却已经这么迫不及待。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锦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得换上一身衣裳。 似乎明白伍月的疑惑,李胜寒出了声,眉眼带着几分如月的笑意,“你忘记我是哪里的掌柜吗,别的不多,也就衣裳多了。” 伍月眨了眨眼。 他难道出席宴会,还会随身准备女子的衣裳不成? “你哪来的衣裳?”伍月忍不住问出声。 就算他那里真的有衣裳,那也要刚刚好才行呀。 李胜寒也不答话,突然搂过她的腰腾空而起。 伍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臂,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你那两个丫鬟回去喊人,约莫一会这园子就要围满了人,走回去太慢了,我怕你还没换衣裳,这副模样就被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嘻嘻笑道,“我当然乐得对你负责任,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高兴就是了。” 话说完,他搂着她的腰,手紧了几分。 他的呼吸就在脸颊边,看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伍月瞪了他一眼,然而却发现自己此刻根本就没什么气势,他不痛不痒的,还朝她绽出一个得意的笑。 真是…… 他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现在速度的确是快多了,这不过才一会的功夫,他就到了一个小院落里。 院子里守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看见李胜寒和她,眼神顿了一下,随后道,“怎么回事?” 李胜寒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这才对着李锦出声,“锦叔,现在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先找套衣裳给她换上再说吧。” 李锦闻言,似乎心领神会,立马点了点头,“你们去屋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话音才落,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从头到尾,他只有在见到伍月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忡,但而后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好奇和审视来。 比人身手利落,对李胜寒言听计从,看起来训练有素,定不是个简单的仆人。 “锦叔是父王派给我的人,是看着我长大的,可以信得过,你不必担心。”李胜寒对她道。 伍月面上神色不变,心下却是一跳。 景王爷从小就派了人在身边跟着李胜寒,那便是代表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计算谋划好,来日有一天会接李胜寒回府,然后给他世子之位。 伍月这才有些明白。 为什么上辈子这位李胜寒出身乡野,然而回京之后除了外头的闲言闲语,他可是从没让人抓住过任何的错处,在景王府这个复杂的环境之中,还能在京城稳住阵脚。 因为打从一开始,景王爷从小就是将他以世子的身份去教养的。 还有皇锦庄这个地方。 非达官贵人不接,所去都是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还有皇室中人,李胜寒又是背后的掌柜,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关系,铺设起来就是一张巨大的网。 想来他回京,根本不是偶然,而是预谋已久。 所以,景王爷请封李胜寒当景王世子,就水到渠成的事。 景王妃和景王另外两个儿子,根本就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还在摸李胜寒底细的时候,李胜寒已经当上了世子。 看伍月不说话,李胜寒继续开口,“怎么了,你在想什么,看着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李胜寒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既然让你见到锦叔,就没打算瞒着你任何事。” 伍月觉得他这个逻辑有些难以理解,皱着眉头出声,“这毕竟是你的事,我不好多问。” 他却是笑出了声,“你就不能装作被我勾起了好奇心,好歹问一两句吗,我连回答都想好了。” 她想了半天,反而盯着李胜寒道,“你想说?” “我只是想,至少你能对我了解多一些,至少不是一无所知,毕竟我也没能从你年幼相伴,后来居上的话,还是得加把劲。” 李胜寒说得莫名其妙,伍月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年幼相伴,后来居上? 李胜寒没打算说的太明白,索性就噤了声。 李锦这时候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包袱,很快就呈到了李胜寒面前。 李胜寒打开包袱,弯着眼一笑,“给你的衣裳,你试试吧。” 这是? 伍月的眸轻轻一震。 她先前给皇锦庄云品庄一共有四个图纸,其中一件赵群芳偷偷拿走了,而剩下的三件,没想到皇锦庄也做出来了。 “放心吧,这本来就是为你做的衣裳,绝对是合身的。”李胜寒吐出话来。 时间不多,她也来不及细想,等到李胜寒和李锦都出去,她很快换上了其中的一套衣裳。 剪裁适宜,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就算她不要,李胜寒还是按照她的尺寸把衣裳做出来了。 而且看得出来,这三件衣裳都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哪一件拿出来都是无可比拟。 她突然有些感觉——他让人做好了这些衣裳,只为她而做的衣裳,无非就是等着有一天,她能穿上。 霎时间,心下萌生了几分,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情绪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吉人天相 迎秋和同心急匆匆赶回宴上,已经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尹氏听说伍月在回来的路上,遇上毒蝎子,当下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大小姐出事了?” 此刻正是才艺表演之中,尹氏这么大动静,众人也是吓了一跳。 再看两个婢女哭得眼睛红红的,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宫人很快走上去将事情禀告给皇上等人知晓,李昊的脸色也凝住了。 晚宴依着半山,原本太子半个月前就开始了灭虫的行动,可以说从半个月前,这里的蛇虫鼠蚁都被灭了个通透,但是…… 也并不是绝对的,有几个漏网之鱼,恰恰那么好就撞在伍月回程的路上,实在也是意料之外。 李晓听闻这个消息,忽然一句话没说就冲了出去。 仪妃见状,脸色大变,连忙吩咐宫人:“快,跟上去,好好保护着二皇子。” 这可是毒蝎子,若是不小心咬了李晓,那就不得了了。 李诉面色阴沉,此次端阳盛典由他主理,可是现在却凭空跑出了毒蝎子,这些全部都是他的责任…… 伍月遇上那些毒蝎子,她一介弱质女流,肯定凶多吉少。 迎秋和同心不敢提到李胜寒,现在伍月身边没有丫鬟跟着,若是大家都知道她跟李胜寒两人在一起独处了这么久,就算没被那毒蝎子咬到,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伍月是自己一个人在半路上遇上了毒蝎子,出了事。 赵皇后和李仲对看了一眼。 这伍月自己运气真是不好,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她就在路上遇上了毒蝎子呢,看来是个福薄的人。 皇帝厚爱又如何,看来是没命享受了。 叶立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看向伍薇,眼里有几分恐惧。 是她弄湿了伍月的衣服,导致她要回去更换衣裳,原本只是以为伍薇想教训一下伍月,没想到伍薇居然敢对伍月下狠手。 毒蝎子? 那是要伍月的命啊…… 这可是害命的事,她怎么敢? 她是讨厌伍月,嫉恨伍月,但是完全不想害死伍月啊…… 大家刚才都看到是她弄湿了伍月的衣裳,万一怀疑到她身上来。 伍薇看叶双玉已经白了一张脸,自乱了阵脚,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不过是意外,跟你没关系,你若是自己先乱了,别人想不怀疑你也不行。” 叶双玉不可置信地看向伍薇:“你大姐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 “那不过是意外,谁能知道她会在路上遇到毒蝎子呢?这山林之间,本来蛇虫鼠蚁就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能说我害死她呢?”伍薇挺直了腰,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今天下午她躲在房里,不是只是为了避不见人。 她是在准备。 准备今天的晚宴,准备送给伍月的这份大礼。 引虫粉是她下的,那些毒蝎子也是她放出去的,在山林之间出现毒蝎子,那也很正常,没人能怀疑到她身上来,而且引虫粉只有一时的效应,等到大家找到伍月的尸体,那些引虫粉早就散了,谁能想到是她下的手。 弄湿伍月衣裳的叶双玉,跟她更没有关系了。 就算大家对叶双玉有所怀疑,但她从头到尾都在席上,那毒蝎子跟她更是扯不上关系。 无论如何,伍月的死,最后只会变成一个意外! 她恨透了伍月,如今让她让毒蝎子咬死,总算是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只要伍月一死,她姨娘就会再寻机会回府,以后她们母女在府里,就能重新恢复从前的风光,少了伍月这个绊脚石,她的人生也会更加辉煌。 伍薇想到来日的风光,眼里闪出几分激动来。 叶双玉努力镇定心神…… 对,这只是个意外。 伍月出事的时候,她们从头到尾都在参加宴席,谁能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毒蝎子,咬死了伍月呢? 而且那毒蝎子也不能开口说话,就算是捉到那毒蝎子,那还能怎么样,就算是她弄湿了伍月的衣裳,她一口咬定了不小心,死无对证,谁能说是她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毒蝎子不是吗? 都是伍月自己运气不好,那么多人都没事,怎么就她一个人出事了…… “父皇,儿臣已经加派了人手下去找伍小姐了,现在还没有结果,想来还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必太过忧心。”李诉起身对李昊道。 为了保证在场其他的人安全,这里都被包围起来,就是怕有人再走出去,不小心又遇上了毒蝎子。 李昊点了点头。 这时候手下已经有人走了上来,回禀道:“太子殿下,在后院的路上,的确发现了几只毒蝎子的尸体,因为夜色昏暗,若是还有活着的毒蝎子,应该也隐没在了山林之间,现下一时间还搜寻不到。” 他端上一个木盘,盘子里装着几只方才被李胜寒一刀分尸的几只鞋子,那几只蝎子浑身泛着红褐色,尾尖还泛着骇人的毒光,就算此刻已经死了,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赵皇后和仪妃见状,脸色就是一变。 这要是被咬到了,那怎么还可能有命?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毒蝎子呢?”赵皇后似乎心有余悸地开口,“这半山不是半个月前就开始灭虫了吗?” 李诉端详着那几只毒蝎子,眉目一凝。 这些断口整齐利落,是一刀落下造成的,伍月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她断没有这么好的功夫…… 那么当时,应该还有其他的人在。 此人身手应该不凡,才能一下子连断五只蝎子,如果伍月现在身边有个如此身手的人,那么她的安危,应该可以暂且不必忧心。 让他更加在意的是,那个人是谁呢? 仪妃此刻也是很担心李晓的安危,听到赵皇后这时候还不忘落井下石,语气就有些冷:“伍小姐还生死不明,人命关天,皇后娘娘却怎么更关心这些毒蝎子?” 赵皇后被仪妃一说,脸色就有些不好,“我自然也担心伍小姐,太子不是已经派人出去寻了吗,二皇子也出去了,该做都做了,担心也是没用的。” 李昊面色有几分凝重,“太子,你多派些人手护着文宣,这山林里还躲着那些毒蝎子,朕不想连他也出了事。” “父皇,我亲自去寻二弟回来。”李诉开口说道。 那些毒蝎子出现在此处,看数量还是不少,的确有些蹊跷,伍月若今天出了事,他首当其冲就要负最大的责任。 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也不一定! 李昊点了点头,“也好,你行事沉稳,有你看着文宣,我也放心一些。” 李诉带人就要离开,伍晨和李万逸李万悦急忙跑上来,伍晨脸上都是还不掩饰的忧色,:“太子殿下,眼下我大姐下落不明,我们也想出去找一下。” “你是定国公府的嫡子,你若是也出了事,我不好交代。”一个定国公府的嫡女生死不明,若是伍晨出了事,乐仪郡主一定会崩溃。 李万逸和李万悦也跟着附和,“太子殿下放心,我们会看好晨弟的,难道你连我们也不放心吗?” 他们两个在军中长大,别说是毒蝎子,就是比毒蝎子更毒的毒物都是见过的,所以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有他们两个陪着伍晨,不过是几只毒蝎子,李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下就应道,“好吧。” 正想出发,伍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上前来,娇娇地对李诉道:“太子殿下,我能跟着一块去看看吗?” 李诉闻言,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你跟着去做什么?” 伍薇这个时候还跑出来凑什么热闹,现在是什么局势她难道不明白,嫌事情不够乱不成? 她如果说是担心伍月,李诉可不会相信,她和伍月不和,只要是跟定国公府有往来的人都知道。 “我总是觉得,大姐今晚出事有些蹊跷,毕竟太过突然,我还是不相信这是个意外。”伍薇答道。 她想跟着前去,一来是不放心,她非要看到伍月真的被毒蝎子咬死了才能安心。 二来也是生怕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她知道李诉不会让她跟着去,若是她撒谎,说是因为担心伍月,反而还会招来猜疑。 伍月出事,太子首当其冲,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想查清楚今晚的事情,她这个时候上来陪着他一块查看,是再合适不过了。 别的女子害怕那些毒蝎子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她,这个时候为了帮太子还敢不怕死地凑上来,足以显得她有多么与众不同。 如果不是有引虫粉,那些毒蝎子根本就不会出来无缘无故地攻击人。 伍薇清楚不过,她根本就不担心,更何况李诉身边带着重兵,区区几只毒蝎子,根本也伤害不了他们。 果然,李诉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跟我想的差不多,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一同去看看吧。” 伍薇脸上一喜,却发现有道森冷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见伍晨冷冷盯着她,心下就是一跳,连忙别过头去。 “怎么了?”李万逸对着伍晨问道。 伍晨这才收回目光来。 伍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明知道那后园里有毒蝎子还敢巴巴地往前凑,不是想要接近太子想疯了,就是还有其他原因。 “没什么,走吧,我们快去找大姐吧。”伍晨出声,他虽是镇定,手心里却已经都是冷汗。 伍月马车翻下山都能大难不死,怎么可能被几只毒蝎子咬死?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似乎感觉到伍晨的担忧,李万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殊宁表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找到衣裳 李晓已经带人在园子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伍月的踪迹。 伍月不在房内,不在园子里,那会去了哪里? 就在他找得全无头绪的时候,李诉带着一众人到来了,李晓急忙地走上前去问道:“伍殊宁回到宴席了没?” 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的,也许伍月早就已经回去了呢。 李诉摇了摇头。 李晓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这么久的时间,她就是绕一个大圈子,也早就应该到宴席上了,如今下落不明,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忽然狠狠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那她到底在哪里?” 一时间气氛有些莫名的低沉紧张。 “太子殿下,有发现!”不远处的池塘边上,忽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众人心上忙不迭都是一顿,急忙走上前去。 一众侍卫挑着明亮的灯笼将池塘照得通亮,隐约能见到一件衣裳慢悠悠地浮沉在水面之上,李晓面色狠狠一白,“是那件七仙宝衣,我下午拿去送给伍殊宁的,这是伍殊宁的衣裳!” 因为那件七仙宝衣不同凡响,十分华丽,下午又是他亲自送去给伍月,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伍薇心下一喜。 伍月果然是穿了那件七仙宝衣。 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穿了那件七仙宝衣,然后在半路上遇到了毒蝎子,想来是不堪痛苦,然后跳进了池塘里去了。 她果然死了! 无论心下再怎么高兴,伍薇现下还是掩着唇惊呼出声道:“方才大姐弄湿了衣裳回去更衣,难道是换了这件七仙宝衣出来吗?此刻这件七仙宝衣却在这里……” “殊宁!伍殊宁!”李晓朝着水面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心慌和急切。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宁静。 “她一定掉进水里了,她不会水!”李晓喃喃自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就想朝着池塘冲进去,李诉眼疾手快一下就将他拦了下来,紧接着又上来几个人将李晓团团围住了,制止他想跳进池塘的行为。 仪妃娘娘让他们保护好李晓,他们自然不可能任由李晓跳进池塘里。 “放开,我要下去找伍殊宁!”李晓盛怒之中,大声喊道。 “二弟,你冷静一些,眼下不过是一件衣裳,证明不了什么,我已经派人下水去寻了,你若是也下了池塘,那些人要顾着你,反而会耽搁了寻找伍殊宁!”李诉出声喝道。 李晓性子就是太过冲动。 他不得不疾言厉色,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 李诉这么一说,李晓果然就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好,我不给你添乱就是了。” 他的面色白得像鬼一样,伍晨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看到那件七仙宝衣的时候,伍晨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李万逸和李万悦不发一语,脸色都是阴沉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一般。 在水里搜寻的这一刻钟,众人都是心焦难耐,漫长的等待过后,在水里搜寻的侍卫一个个冒了出来,对着太子开口,“回太子,池塘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件七仙宝衣,什么都没有! “伍殊宁不在池塘里?”李晓惊讶地出了声。 伍晨也是喜出望外。 伍薇咬了咬牙,这件七仙宝衣在池塘里,可伍月不在池塘里,难道她脱了衣服,逃了?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心神都慌了。 如果伍月这次得以逃生,她绝对能查到是她搞的鬼,伍月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呢? 转念一想,她眼神里闪过几分阴毒。 如果伍月发现这件七仙宝衣有问题,她将这件衣服脱了扔进池塘,那么她根本没有衣裳可穿……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没脸出来见人,所以这个时候正躲在哪个角落里不敢出来…… 对! 一定是这样! 她现在脱了衣裳,不敢见人,躲起来了! 不能害死伍月,起码也要让她名声尽失,无颜见人才行,让这一众搜寻的侍卫都好好地看看她脱了衣裳的样子…… 到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知道,在端阳盛典这天,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没穿衣裳,什么都被人看光了! “太子殿下,我知道让毒蝎子咬到,若是找到及时,还是有生还的可能的,现下我们还是必须快点找到我大姐,不然她就多一分危险。”伍薇急忙对着太子殿下开口。 她此刻整个心如被火烧着,既然伍月没死,她就要她活着生不如死! “这个园子还有别院里我都找遍了,都找不到她。”李晓有些气急败坏地出声。 伍薇着急地四处张望,这么短的时间,伍月能躲到哪里去?不在这后园,不在别院里,难道…… “如果她跑得远了,不在这个园子里和别院里呢?”伍薇忽然道。 最接近这个后园和女眷别院的,也就是男眷客的别院了…… 他们都没想到,伍月会跑去男眷客的别院不是吗|? “派人去那边搜寻一下。”李诉赶忙吩咐下去。 很快一众侍卫就朝着男眷的别院跑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急急忙忙地回来了,脸色带了几分喜色:“太子殿下,人找到了,就在男眷的别院里。” 伍薇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她急忙开了口:“真的找到我大姐了吗?” 她这么高兴,倒是惹来众人狐疑地看着她。 找到伍月,她怎么这么高兴? 她一顿,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着急了,连忙看着李诉出声:“太子殿下,我果然猜得不错。” 伍晨冷冷一笑。 原来是急着向李诉邀功。 李晓已经迫不及待了,“找到了就好,我们快点过去吧。” 那个侍卫这个时候却又说,“二皇子殿下,人是找到了,可是……” 伍薇眼里微光一闪,露出几分喜色。 被这么侍卫围观没穿衣裳,那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 但她还是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可是什么?你别支支吾吾的,有话快说。”李晓一把上前,直接揪住了那个侍卫的衣领,“要急死人是不是?她是不是出事了?你说啊,你快说!是不是她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那侍卫被李晓这般疯狂的样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她……” 李晓忽然一下子就放开了他,气冲冲地道:“等你说完天都亮了,我自己去看看。” 伍晨也急忙跟上去,李万逸李万悦紧随其后。 “你们……”李诉连忙出声,到底理解他们心里的着急,这才连忙派人跟了上去。 他不那么着急,也是因为从方才的毒蝎子发现,伍月身边还跟着别人,安危至少是无虑的,但还没确认那个人之前,他也不想太快说出来,惹来莫名的臆测。 那个侍卫这才缓过气来,对着太子继续道:“太子殿下,伍小姐她崴了脚。” 伍薇原本正是喜上眉梢,乍一闻言,面上的神色变得异常奇怪……“你——你说什么?” 崴了脚? “你说——她只是崴了脚?”伍薇吃惊地连声量都提高了几分。 李诉听完,也陡然松了一口长长的气,“只是崴了脚吗?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又问道:“伍小姐自己一个人吗?” 侍卫点了点头,“是的。” 李诉点了点头,目光沉沉。 伍薇心下掀起惊涛骇浪,脚下一软,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她狠狠压下心中的震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那……那真是太好了!” 她难道没穿那件七仙宝衣,不对……如果没穿那件七仙宝衣,又怎么可能把毒蝎子引出来,池塘上就不会有那件衣裳……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伍月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崴了脚而已?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也好问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李诉这时候对伍薇说道。 伍薇连忙压下自己的慌乱害怕,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她跟着李诉来到男眷的别院,远远就看见一身锦衣的伍月正坐在席上,那身华裙衬得出尘不染,脸上只是淡淡抹了胭脂,润得犹如夏日里盛着露珠的荷花。 七仙宝衣? 伍薇脸更白了。 不对! 这不是七仙宝衣,只是颜色相近,用的都是差不多的料子,所以第一眼看去,好像跟七仙宝衣差不多,但是仔细一瞧,就能看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衣服。 伍月居然有跟七仙宝衣不相上下的衣裳! 怪不得她一开始不穿七仙宝衣,原来她自己在皇锦庄定制的衣裳,根本不逊色于七仙宝衣,伍薇当下嫉恨得帕子都要扯碎了。 眼下她正笑着同李晓,伍晨众人说话,大家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关怀,这种众星拱月的场面,刺得伍薇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运气总是这么好,有一个郡主的母亲,得天独厚,身边用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从来不用去讨好尹氏就能轻易得到那么多的好东西,此刻她只是受伤崴了脚,就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围着她。 方才二皇子李晓不顾一切为了她要冲进去池塘里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就连仪妃娘娘也喜爱她…… 老天爷太不公平! 她好恨! 原本她才应该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众星拱月的应该是她,皇锦庄的衣裳也是她的,二皇子的青睐也是她的,是伍月抢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她恨不得伍月去死,可是为什么她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七章我有证据 伍月这时候也看见李诉和伍薇了,她目光轻轻地扫过伍薇,而后唇角含笑对着李诉出声:“太子殿下,劳你挂心了。” 她盈盈一笑,一身白衣衬得她高贵典雅。 李诉心口的地方,狠狠发麻了一下。 “二妹也来寻我了……”她开口,声音凉凉。 在伍薇听来,却是如阴曹鬼狱的勾魂之音,瞬间就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殊宁,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李诉回了神,出声问道。 伍月想了想,似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方才我回房更衣,正准备回去宴席之上的时候,路上却出现了很多的毒蝎子,那时候真的是吓坏了,我和两个婢女分头跑,想着能引开那些毒蝎子,毕竟聚在一起,让那毒蝎子追上来,那只能抱着一块死了,还好路上遇到了景王之子李翊,他帮我挡了一下,给我争取了一些逃跑的时间,我一路跑过来,也没留意这是哪里,因为太过着急还不小心崴了脚,所幸那些毒蝎子没有追过来,可是我崴了脚,因为害怕毒蝎子还在外头,就干脆在这里不出去,等人来寻我。” “李翊?”李诉目光一闪,问道。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景王之子,今日龙舟赛事跟他并列第一,底细不明,又难以捉摸,李诉曾试过和他交谈,他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客气恭顺,对谁都是笑脸迎人,但也就仅止于笑脸迎人,要是跟他搭多两句话,就基本搭不下去了,一点也不好相与,虽是在乡野之间长大,但方方面面无可挑剔,找不出来一丝的错处。 这个人看起来就跟眼下大多的京城普通贵公子差不多,好像打小就混迹在京城之中,在贵族之家长大,今日他第一次露面,却已经能从善如流,一点也不违和。 所以李诉才觉得他深不可测。 “是啊,我的婢女都没事吧?”伍月看着李诉,转而问道。 迎秋和同心她们都是聪明人,肯定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伍月也不打算隐瞒李胜寒的出现,晚上宴席的时候谁刚好不在场,这些只要事后李诉去查,肯定一下子就查出来了,现在故意隐瞒,事后查出来,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她的确被李胜寒所救。 这是事实。 李诉眸里多了几分深思,如果是李翊恰好救了伍月一把,那么那些被一刀分尸的毒蝎子,就说得通了。 “你的婢女都没有事,是她们赶回去宴席之上找我们出来救你……对了,李翊呢?他现在又在何处?”李诉试探性地问道。 “怎么,他还没回去宴席之上吗?我当时害怕得紧,只顾着逃跑了,当时想着他身手不错,应该能够脱身,我要是留在那里,反而还会拖累他,所以一直到躲进来这个别院之中,我也没再见到他。”伍月一副吃惊的模样,“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伍薇听着,更是气愤。 若不是凭空杀出来一个李翊帮了伍月一把,伍月肯定会被毒蝎子咬死。 这个李翊午宴的时候用红冬蛇菰陷害她,晚上又那么刚好地救了伍月,他们两个的关系肯定不正常。 她现在巴不得李翊被毒蝎子咬死了才好! “他身手不凡,区区几只毒蝎子,应该还是伤不了他的,这会应该是回到宴席之上了,我派人去查看一下就行。”李诉眸色微暗,沉沉出声。 伍月的说辞,明明听起来无可挑剔。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殊宁,你真是吓死人了,方才我们在池塘里看到那件七仙宝衣,真的以为你出事了,二皇子还差点跳进去池塘里找你,还好是虚惊一场。”李万悦拍拍心口,一脸的惊魂未定。 李晓?跳进池塘里找她? 伍月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了李晓。 李晓这时候脸色早就恢复过来了,听李万悦这么一说,想到自己方才跟疯了一样,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你别听她胡说,不过,你那件七仙宝衣怎么会无端端地跑进池塘里去了?” 伍薇心下跳得砰砰响。 伍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我回去更衣,原本也想找这件七仙宝衣出来穿,结果发现这衣裳不见了,没想到会在池塘里发现。” 还好这几套衣裳里有一套跟七仙宝衣的颜色差不多,又是一样的出彩慑人,所以就算她有人看见她换了七仙宝衣出来,夜色昏暗,也难以分辨到底是不是那件七仙宝衣。 当然,她故意这么说,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什么?”李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谁那么大胆,敢把我送给你的衣裳扔去池塘里?若是让我找出来,我一定不轻易饶过去。” 伍晨这时候莫名冷冷笑了一下,“那件七仙宝衣为什么会被人扔进去池塘里,那不是很明显的事了吗,就是嫉恨二皇子把这件衣裳送给了我大姐,不想我大姐穿出来出席晚宴,才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 李晓最恨的就是这种背地里使黑手的人,当下恨恨道:“查,一定要查,这件衣裳是御赐之物,敢对这件衣裳,八成是不要命了!” 伍月看了一眼伍薇,意味深长地开口,“是啊,那个人,真的是不要命了!” 伍薇被她这么一说,背脊又开始发寒。 如果伍月现在说那件七仙宝衣有问题,找人来查,引虫粉早就消散了,证据早就没有了,这件事也只会不了了之。 就算是此刻,伍月明知道是被她害了,也一样奈何不了她。 她万万没想到伍月根本就没打算去查引虫粉的事,她早就打好了另外的主意,就是栽赃陷害! 伍薇强自镇定,静静地不说话,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不能在现在先自乱了阵脚,她行事这样谨慎,伍月要栽赃,也要有证据才行,偏房人多手杂,未必就能查到她身上来。 就听伍月又开口,一字一句,叫伍薇听得十分清晰:“二皇子,其实我刚才已经有些头绪了,方才我的婢女在偏房里捡到了一样东西,想来是那个人偷了我的七仙宝衣之时,不小心遗漏下来的。” 她当下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伍月看着她,眼露几分关怀,“二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说还好,本来没人注意到她,伍月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就都聚到她的身上来。 一时间,大家都对伍薇投去了几分怀疑的目光。 “劳大姐关心,只是夜色寒凉,我觉得有些冷罢了。”伍薇拿着帕子掩了掩唇,轻咳了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诉不知道伍薇有没有将七仙宝衣扔进去池塘,但他觉得伍月今晚的意外跟那件七仙宝衣,伍薇肯定逃不了干系,眼下看着她的反应,更是笃定了七八分,眼神里不自觉地就多了一丝厌弃。 伍晨心里已经将伍薇认定为扔七仙宝衣的人是伍薇了,当下冷哼了一声:“我倒觉得不是冷,是做贼心虚?” 伍薇闻言,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晨弟,好歹我是你的二姐,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伍晨扫了她一眼,目光回到伍月身上,“大姐,你说捡到的东西,现在何处?” “在我房内的妆台之上放着,我原本以为是下人的手脚不干净,想着今日晚宴过后再细细调查,便没有带在身上。” 伍晨出声笑了,“那我即刻派人回去取,有了证据,谁是人谁是鬼,很快就能一目了然,敢作恶的,怎么也跑不掉。” 众人这就准备赶回宴席之上,方才找到伍月的时候,李诉就已经派人将消息传了回去,今晚的晚宴已经无法继续举行,但大家还都在宴席上等他们回去。 伍薇打从伍晨派人回去拿那件东西的时候就开始六神无主。 她下午的时候接触过那件七仙宝衣,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的匆忙才漏下了东西,当然,那东西伍月没有明说是什么,也未必是她的,但她还是十分害怕。 万一真的是她掉的东西,扔七仙宝衣的罪名就要落在她的身上,否则她根本也解释不清楚她去放置伍月物品的偏房里做什么…… 她不可能招供引虫粉的事情。 下引虫粉引毒蝎子害伍月性命和对御赐之物下手,两样都是死罪,她越想越是慌乱。 等到回了宴席之上,李诉等人去向皇帝回禀此次事宜,伍薇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大家不曾注意,起身离了席。 伍月其实一直都在留意伍薇的动静,看见伍薇离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惊声尖叫 伍晨派出去的人在伍月的妆台上根本没找到任何的东西,他原本还以为是下人没仔细找,自己还亲自去了一趟,却还是一无所获,是以一回来就赶紧去问伍月。 却不料伍月神情淡淡的,十分无所谓地道:“原本就没有的东西,你又怎么找得到呢?” 伍晨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要故意这么说?” “我说出来,自然是让有些人听的。”伍月笑着,轻轻开口。“你看,那个人不是已经坐不住了吗?” 伍晨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伍月凭空捏造的东西,可是会让那个做贼心虚的人自乱阵脚。 当时伍薇在场,听到伍月说有证据,如果她心里没鬼,她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个证据,可眼下…… “我就知道她有问题!敢把那件七仙宝衣扔进池塘,她真是活腻了!对御赐之物下手,可是要连整个定国公府都连累的事,这次谁也保不住她!”伍晨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件衣裳不是她扔的。”伍月忽然伸手摸了摸伍晨的头,眼神带着几分温柔,“只是她在那件七仙宝衣上动了其他的手脚,现在才会这么紧张……” 今晚若不是李胜寒,她说不定真的就要死在毒蝎子之下。 这也是伍月重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不可掌控的危险,她虽然是重生一次,但是除了那个像梦一场的上一世,她与所有人没有不同,她也会受伤,她也会死,她不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先前她真的太过自信了,才会让伍薇寻到了这个机会对她下手。 这一刻她看着伍晨,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明白往后的每一步都要更加的小心谨慎。 伍晨很快就想通其中的蹊跷,他忽然一把抓住了伍月的手,“今晚的毒蝎子不是意外对不对?她要害死你是不是?” 赵淑巧被送离出府之后,原想着伍薇会反省,修身养性,安安分分地在定国公府里继续当她的二小姐,若是说打压,也不过是她失去了尹氏的宠爱,那些下人踩低逢高,她的日子过得不如之前顺心而已。 她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现在还想害死伍月! 他只是想到这一点,就恨不得立马要了伍薇的命! “是。”伍月没有隐瞒。 “你对她就是太仁慈了一些!”伍晨恨声道,若换成是他,早就将伍薇整得生不如死了,哪里会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从来没对她仁慈过,先前我不对付她,不代表我是给她机会。”伍月看着月光下树影婆娑,风吹叶动,眼神里散发出几分冷然来,“大姐今晚要再教你一件事,习惯了作恶的人,慢慢就会变成本能,无论你给多少次机会,他们都不会自我反省改过,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根本就没错,错的都是别人,我给她喘息的机会,只是让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可以翻身,有句话不是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伍晨愣了很久,目光里有几分颤动,“大姐,我知道了。” 善心是留给好人的,对于像伍薇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心慈手软。 离席很久的李胜寒终于回座,伍月远远地望过去,他也看了过来,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来。 伍月的唇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勾起了笑意。 端阳节的这出好戏,才正要开始。 得知伍月妆台上的东西不见了,李晓有些忿忿不平,李诉虽是若有所思,但扔七仙宝衣这件事请没了下文,也只能不了了之。 今晚毒蝎子的事情皇帝已然很不满了,李诉也不想再多生枝节,又看伍月也没打算追究,就开始准备送客事宜。 大家的马车全部都停在别院之外的空地上,一辆接着一辆。 伍月和伍晨上了马车坐好,等待启程回去。 方氏带着伍筱筱伍珊珊原本也是正准备上马车,却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不由得都惊住了。 因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瞬间有些慌乱。 此刻各大府里参加宴会的所有的人都陆陆续续到来准备上马车离去,正是最多人的时候,人群里那一声尖叫,突然将宁静的夜色划开了一个口子,变得狰狞吓人。 伍晨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但他见伍月十分淡定的模样,当下也沉下气来。 迎秋撩开了帘子进来,对着伍月和伍晨开口:“小姐,后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的一片,前面的马车也不动了,眼下应该是走不了了。” “老夫人呢?”伍月问道。 “老夫人还在马车上。”迎秋出声。 “好,知道了。”伍月点了点头。 伍晨正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婢女模样的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大姐。” 等到伍晨看清来人,当下就愣住了,连忙惊呼出声:“伍凝心,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又是什么打扮?” 伍玉这一次原本就不能来参加端阳盛典,这现在却是以一副婢女的装束出现在这里…… “大少爷。”伍玉怯怯地唤了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大胆?”伍晨依旧还有点不可置信。 本次参加宴席的女眷都是登记在册的,伍玉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婢女的身份混进来了,毕竟此次端阳盛典参加的人还有当今圣上,这要是被人抓住了,说严重起来,治定国公府一个居心不良的罪名,那是绰绰有余的。 这伍玉平日里最胆小怕事,所以伍晨知道她绝对没这个胆子,可她没有,伍月却有。 “你跟我大姐到底想做什么?”伍晨禁不住问道。 伍玉不答,只是低着头。 “想知道我们做什么,就下去看看吧……”伍月轻声开口。 伍晨和伍月下了马车,就听前头有人议论纷纷,期间还有几个公子哥不怀好意地调侃声音—— “听说了没有,前面的马车里躲着一男一女,天人交战啊,真是十分激烈……” “谁家的马车?”有人问道。 “好像是刑部侍郎家庶小姐,叶双玉的马车……” “这个叶小姐也真是够浪的,在马车里就跟人玩起来,看不出来啊……” “我怎么听说,这马车虽然是这个叶小姐的,但马车里的人不是叶小姐……” “我方才挤过去看了一下,那个叶小姐本来正准备上马车,结果帘子一掀开,那里面白花花两个人,当下还不吓得花容失色……” 可听说那一声尖叫,好像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未出阁的小姐撞见了这事,还是在自己的马车里,真是晦气。 此事一张扬开来,大家闺秀的小姐全部都躲回了马车里,哪里还敢多作停留,伍月这时候下马车,倒是显得十分另类了。 伍晨沿路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当下停下了脚步对伍月道:“大姐,你还是先回马车吧。” 不管此事跟伍月有没有关系,如果真的像是那些人所传的这样龌蹉不堪,伍晨一点也不想让伍月看见这个场面,污了眼睛。 看了这样的东西,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就没有哪家正经的小姐上赶着去围观这种场面的…… 伍月点了点头。 她原本就没想下马车,只是伍晨想去看看,她陪同前往,现下伍晨开口不需要她作陪,她也正好避开这风口浪尖,眼不见为净。 而此刻站在马车跟前的叶双玉可真的是气坏了。 这里这么多的马车,这对狗男女别的不选,偏偏选的是她的马车,就算在马车里跟人大战的人不是她,往后外人传言起今天的事情来,也肯定会把她的名字带上,一个不好就会把她传成是同人苟且的那个人,这叫她如何不气! 刑部侍郎夫人赶来,也是气青了一张脸。 她狠狠瞪了一眼叶双玉,眼下这个庶女的马车上竟然藏了这样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连带着把叶家整个府上小姐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她指着这马车,对旁边的侍卫说道:“给我把里面的这对狗男女拉出来。” 里面的人早就穿戴好了衣裳,只能依稀见到一个女子躲在角落里掩着脸瑟瑟发抖,另外一个男子面容清朗,有几分书卷气息,也是一脸的慌乱。 大家纷纷涌上前想去看清楚这对男女的脸,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马车里做这种事情,可是因为夜色昏暗,任凭他们怎么看都看不清楚里面女子的脸,只能依稀看到她凌乱的衣裳之下,胡乱裹着一具雪白的娇躯,依稀还能看见几丝春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好不刺激 有几个公子哥看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这身段和模样,一定是个美人,也难怪这男人这样迫不及待欲成好事…… 有人不客气地直接议论起来,污言秽语一字一句传进马车之内,那女子忽然又大叫起来,十分疯狂,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几个侍卫早就爬上去,意图将这对男女拉下马车来,那男子还好些,知道事情败露,十分顺从地下了车来,大家根本认不出他是谁,所以注意力根本都没放在他的身上。 反倒是人群之内站着的方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伍筱筱和伍珊珊早就被她赶回了马车之上,她本来也只是陪着几个官家夫人上来凑下热闹,想看看这出好戏,却没想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当下急忙派人回去通报给尹氏。 虽然马车里的女子挣扎得十分厉害,但几个侍卫人高马大,一下子就制住了她,她的头发都乱成了一团,挣扎哭叫着不愿意下马车,那些侍卫五大三粗的,一心只想着把她从马车上拉下来,也根本不留意力道,扯得那女子原本凌乱的衣裳更敞开了些,叫人看直了眼。 那女子只顾着挣扎,根本没留意到现在自己早就被在场围观的人都看了个透。 等到被拉下了马车,她蜷缩在了一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内,生怕别人看到了她的脸。 刑部侍郎的夫人一腔的怒火,指挥着叫道:“给我拉开她的手,这个贱人这么不知廉耻,我就让她彻彻底底地不要脸!” 她已经清算过了,马车里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不可能是叶家的人。 若是叶家的人,她肯定是关起门来算账,但是不是他们叶家的人,在他们叶家的马车上做这种事,败坏叶家的名声,她一定要把事情闹大了才好! 今天参加宴席的所有宾客,包括随行的婢女几个,侍卫几个,全都是有记录的。 就算一对下人做出这种苟且之事,她也不能善罢甘休。 听到叶夫人这样发令,那个女子忽然起身就要跑,然而才是一站起来,脚上就忍不住一软,又跌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眼神都暧昧起来。 方才在马车里是有多激烈,这会才会腿都软了。 叶夫人这下发令,马上就有两个侍卫走上去,刚才他们从马车上拉她下来,什么都看了个遍,还借机好好地过了一把手瘾,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好在这女子挣扎得厉害,不愿意被扒开脸来见人,正好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 在他们看来,能在马车里做这种事的女子就是人尽可夫,浪到骨子里了,跟青楼的妓女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根本就不用顾忌。 原本两个大男人力气甚大,一下子就能将她的手拉开,结果过去拉了半天,越拉越是起劲,其中一个侍卫一时昏了头,朝着她狠狠地捏了下去,那女子不堪受辱,忽然抬手狠狠地甩过去一个巴掌,露出满是泪痕的脸来。 叶双玉站在前头,首先看清楚了那女子的脸,当下惊得连声音也高了几分:“伍薇……怎么是你?” 而此刻方氏派回去通报的人也是慌慌张张地到了尹氏的马车之前。 “老夫人,不好了,前面马车里的男子是夏罗。” 尹氏原本脸色就不好,现在更是煞白,像是一口气没憋过来就要晕过去一样,她的眼里露出几分可怕的光芒来,“你说什么?夏罗?” 夏罗和夏阳那两姐弟先前已经被老太爷安置到别院里去了,其他的不到她去过问,夏罗和伍薇的那个婚约尹氏从头到尾也并不曾当过一回事,因为她也相信老太爷肯定会好生处理,关上门来也是自己府里的事,没有人能知道伍薇曾经有这样一个婚约,对她根本影响不了。 可是眼下那个夏罗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尹氏的心下陡然升起浓浓的不详预感来。 “二小姐呢?”她问出话来,声音里都带了一分颤抖。 众人皆是不应。 这个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跟尹氏说,从方才散宴开始,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伍薇的身影。 若是以前,尹氏肯定早就发现伍薇不见了,毕竟伍薇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服侍,可今时不同往日,尹氏对她早就没以前那样重视,她本以为伍薇也上了马车,跟着她们众人,只等着离开。 刚才听说后头出了事,她半点都没想到有可能是自己府上的人。 尹氏见大家惴惴不安的神情,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气得扫翻了眼前小桌子上的茶碟,声音冷得如同千年寒冰:“来人,扶我下马车,我要去看看……” 她非要清清楚楚地看个分明不可。 那个跟夏罗在马车里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的人,若是伍薇…… 尹氏捏紧了手。 眼里露出几分狠毒来! 伍薇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掩着脸,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夏罗本是想帮她拉好衣裳,结果手还没碰到她,她就好像发疯了一般大声尖叫起来。 夏罗索性也不去理她。 反正他都已经到手了,伍薇就是再怎么接受不了也得认清事实,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婚约,要不是定国公府想反悔,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他今日这些作为,也是被逼出来的。 生米煮成熟饭,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跟伍薇的事,伍薇只能嫁给他,若是不嫁,她就只有一个死字。 他敢选择今天下手,也是因为今天是端阳盛典,达官贵人甚至当今圣上都在,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定国公府想对他下手也不敢。 每个府上带几个侍卫带几个婢女前来,都是登记在册的,他是光明正大跟着伍薇来的,想冤枉他偷混进来也根本不可能,他只要一口咬定他是伍薇带来的,这门亲事板上钉钉,绝对逃不了。 刑部侍郎家的叶夫人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定国公府家的二小姐。 当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绿,伍重霖是礼部尚书,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伍容笔贵为阁老,德高望重,得罪不起,但这口气她也咽不下去。 尹氏终于匆匆赶到,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目睹这一幕,还是眼前一黑,差点就站不稳。 叶夫人见尹氏来了,强忍下怒气,不高不低地出声道:“伍老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听见叶夫人出声,尹氏强撑着定下心神来,露出满面的歉容来:“家门不幸,老身在此,给叶夫人赔罪了。” 一句赔罪,就能了事了? 她整个叶府所有小姐的名声谁来负责,叶夫人虽然心下不满到了极点,但是她还是要给尹氏几分薄面,只是说道:“今日端阳盛典是大好的日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便不多追究,定国公府德高望重,我相信老夫人肯定会给叶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就是不能善了的意思,尹氏再清楚不过。 “老身此刻站在这里,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叶府上下声名受我府上所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定国公府绝对会负起这个责任来。 “那是最好了。”叶夫人看了夏罗和伍薇一眼,冷冷哼了一声,而后对着叶双玉没好气地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大家闺秀撞见了这种事,眼睛都应该要挖出来,你不避忌也就罢了,还敢站在这里,你莫不是觉得我们叶府的脸丢得还不够大不成,你虽是个庶女,可也是教养在我跟前的,你这般不要脸面,别人只会说我这个夫人教管不严,说我们叶府不知廉耻!” 这些话明摆着就是指桑骂槐。 叶双玉撞见了这种事,眼睛都要挖出来,那伍薇就应该去死。 伍薇也是庶出的小姐,还是教养在尹氏跟前的,叶夫人心下有气,不敢明着对尹氏发作,却拐着弯说她教管不严,句句都在打尹氏的脸。 尹氏哪里听不出来,但是她也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当作听不懂,理亏的是他们府上,叶夫人怎么说她都无法反驳,自打伍容笔当上了阁老,伍重霖当上了礼部尚书,她贵为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这京城里哪家的夫人见了她不都得客客气气的,若不是因为伍薇,她现在何至于要腆着这张老脸低声下气,还要被人如此数落,当下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押回去。”尹氏冷冷发令。 伍薇忽然一把扑到了尹氏脚下,死死地拉住尹氏的衣裳,声泪俱下:“祖母,我是被人陷害的啊,祖母,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尹氏恨伍薇几乎要入了骨,若不是这么多人还在看着,她真的差点要狠狠一脚将伍薇踹开,好歹也是见过了大风浪了,她还要顾着定国公府的脸面,就是再恨伍薇,再怎么容不下她,那也得回府了关上门来再行处置。 是不是有人设计陷害,她自会好好查清楚。 伍薇和夏罗今晚的龌蹉作为,不消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她和定国公府的脸面彻头彻底地丢尽了,冲着这一点,她就再也容不下伍薇了。 “还不快点拉下去。”尹氏声音更怒了一些。 伍薇本还想求情,那一刻看见尹氏的眼神,当下如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块破布一般被人拖了下去。 尹氏的眼神,那是一种,好像看着死人的眼神! 第一百五十章置身事外 尹氏虽然来得很快,叶夫人也没如何为难地让她把人带走了,但今晚这事却都传开了,连当今圣上也十分震怒,连夜将伍容笔和伍重霖宣进了宫。 回程的马车之上,伍晨神情凝重。 他不是觉得伍月狠毒,也不是觉得这样对伍薇太过分,在他心里,伍薇这样狠毒的人能有今日的下场,是她应受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伍月居然会跟伍玉合作,可他却对此事毫不知情。 若是论起来,他难道不比胆小怕事的伍玉更加可靠一点吗?当下看向伍玉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的不满,伍玉在马车里让伍晨盯得有些发麻,只能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你们……”他开口,原本是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后却是忿忿道:“你们也是太冒险了些。” 一个定国公府的四小姐假装成婢女,还让夏罗假装成侍卫混进来,被人发现分分钟都要把命搭上。 “是有些冒险。”伍月目光沉沉,笑着说道。 伍晨见她这么从容,好像方才的事跟她一丝关系也没有,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接着说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此事已经惊动了圣上,祖父和父亲都被召进了宫,想来是要细查了,那个夏罗是你们安排的,要是被查出来了,就算伍柔惠是完了,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他心里隐约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夏罗死了,死无对证,就无论如何查不到伍月的身上来。 这个念头一出,伍晨也惊住了。 他居然想要杀人灭口…… 从小到大,他杀过的最大的一个活物,也不过是狩猎场里的一只兔子,什么时候人命在他眼里这样轻贱了……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伍月这个大姐于他而言的重要,他受了母亲和伍月的庇护太久了,若是有那么一丁点能护住她们的可能,他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所谓。 伍月察觉到伍晨的情绪有些不妥,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轻轻说道:“不用担心,夏罗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只是顺水推舟,让他得手得容易了一些而已。” 伍晨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 “你是说,夏罗是早有谋划?” 伍月点了点头,“他自从跟伍柔惠订了婚约,祖父就将他安置在外头的院子里,开始也是好吃好住地以上宾之礼供着他,一直到在外躲藏流落的夏阳找上门来,两人就以偷盗的名义被扭送进了官府的大牢。” 原本伍容笔留着夏罗,就是因为还有个夏阳在外躲着,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知道夏罗要是出了事,夏阳绝对把事情捅出去,所以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夏罗,其实也是变相地监视,夏罗要在他眼皮底下跟夏阳往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夏阳铁了心地躲了起来,那伍容笔可能一时还拿夏罗没有办法,但问题就在这里。 这两姐弟就是好吃懒做的主,夏阳孤身一个女子躲起来,能躲到哪里,而且她得知自己弟弟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却是有一顿没一顿在外面流浪,肯定也是坐不住的。 伍容笔就等着她送上门来。 夏阳一出现,还没来得及跟弟弟享福,转头就被扭送进大牢里去了。 偷盗这个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不放都是伍容笔打个照面一句话的事,只是因临近端阳盛典,伍容笔暂时还没来得及处置他们,本想着他们姐弟关在牢里,就是翻天了也翻不出个浪花,毕竟谁会相信一个牢犯的话呢。 那么今日的端阳盛典就是夏罗最后的机会。 夏罗十分清楚,等过了今日,伍容笔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到时候就是个死字,和伍柔惠的这个婚约,若不能给他带来助益,就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所以夏罗这个时候,想方设法从牢里跑了出来…… 他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把他跟伍薇的这桩婚约给拍实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伍容笔现在要掩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这京城的大牢好进,哪里是好出的,大姐,你别瞒着我,他从牢里出来,你是不是动了手脚?”伍晨连忙出声,伍月是闺阁女子,用的那些手段在内院也就罢了,放在明面上,京兆尹,巡捕房,一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只要她在夏罗逃狱之上哪怕是沾了一丝的关系,她都没办法逃出干系。 “是啊,是动了手脚,今日端阳盛典,京兆尹大人查逃狱之事,想必已经也有眉目了。” 伍晨看伍月还卖关子,早就急死了。 伍玉这时候却是柔柔出声了,“大少爷放心吧,京兆尹大人就是查出来了,也只会查到二姐的身上,夏罗此次混进来,也是以二姐的名义,所以是绝对查不到我和大姐身上的。” 他听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看着伍玉,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他不放心伍玉,也压根不相信伍玉,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伍月会和伍玉合作筹谋这么危险的事,换是任何一个人都比伍玉来得合适。 察觉到伍晨审视的目光,伍玉又开口道:“大少爷,也许在你心里,我并不那么靠得住,但此次谋划,事关重大,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大姐原本就是二姐的眼中钉,虽说巧姨娘离了府,但也只是离了府而已,她还好好活着,没准哪日会给她寻了机会再回来,府中不少人看起来是听从大姐,可是郡主体弱,大姐年纪还小,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巧姨娘能够东山再起的,这个时候别说是大姐房里,就算是你,也有很多眼睛在瞧着,我却是不同,我的朝玉院里,可是连个洒头丫头都没有。” 谁会把心思放在一个刚死了姨娘,被老夫人厌弃,平日最懦弱胆小的四小姐身上去? 就连伍晨也不敢相信伍月居然能把这么危险的任务交到伍玉手上去筹谋。 所以大家瞧着伍月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伍玉已经开始在按着计划一步步行动了。 伍晨能理解。 伍月兵行险着,的确是出其不意。 但他还是不舒服,让伍玉参与这件事,往后就相当于就把一个活生生地把柄送到伍玉的枕头边上去,哪里知道她哪一日倒戈相向,把这件事给捅出来。 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最重要的事已经问清楚了,伍晨明白这次伍薇出事,伍月能够置身事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任谁扯到这件事里去,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的。 “好在不在我们自家的马车上出事,不然连你们两个的名声也要赔进去。”伍晨没好气地道。 眼下定国公府的声名受伍薇所累是必然的了,伍家的小姐笼统五个,任谁出了事,谁的声名或多或少地都会被影响,但不是在自家的马车,多少也算保全了些。 反正以后别人提到这事,首先都是——叶府的马车,叶家庶女叶双玉的马车里…… “这……其实我只是帮夏罗顺利混进来,接近二小姐,其他的全然不知。”伍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夏罗和伍薇想在哪个马车里成其好事,这个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那也就是叶双玉自己倒霉了,哪里不好,偏偏要选在马车里,这么多的马车,还偏偏选中了她的那辆……”伍晨哼了一声,“算她活该了,方才那毒蝎子的事,我就不相信她一点干系都没有,这便是报应了。” 伍薇没有参加晚宴,自然不知道晚上伍月被叶双玉故意弄湿衣裳,差点被毒蝎子咬死的事情,当下眼里露出了几分疑惑来。 二人都没注意到,伍月的唇角扬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笑意深深地从眼底透了出来。 这么损人的招,肯定又是某人的手笔。 这李胜寒呀,真是太坏了。 她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意又深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一章板上钉钉 众人回府之后,心照不宣地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这时候府中上下都因为夏罗和伍薇的事情炸开了锅,自然更没人去留意伍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更好了行装,也没了睡意,只是耐心地等待消息。 这事十分不光彩,所以尹氏早就让府上的小姐们呆在院子里头,一个也不准出来,方氏算是府上的长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肯定不能缺席,所以安置好伍筱筱和伍珊珊,她也匆匆忙忙地赶去了明容堂。 景嬷嬷早就在房里等着伍月了。 此次的事,伍月虽然跟伍玉合作,将事情交给伍玉去办,但也是留了后路。 景嬷嬷就是伍月的后路。 若是此事失败败露,景嬷嬷就会按伍月的吩咐去找李乐仪。 李乐仪身子已然大好,但伍月还是很怕她会气急攻心,景嬷嬷留在府中,她是李乐仪信任的人,自然懂得如何稳住李乐仪的心神再去筹谋。 她们一行人还没回府,这事就传了回来,景嬷嬷怕李乐仪担心,已经提前去朝暖阁打了招呼。 “大小姐,府中一切安好,夫人方才也已经服药歇息了。”景嬷嬷行了个礼,一一报来。 伍月这个时候却端端正正地朝着景嬷嬷鞠了一个躬,教景嬷嬷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扶伍月。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伍月笑了笑,看着景嬷嬷道:“若不是有嬷嬷在,我此次也不敢这般放肆大胆在外谋划,虽然一切顺利,但殊宁还是要好好地谢过嬷嬷。” “大小姐何必这般客气,嬷嬷其实什么没做。”景嬷嬷也笑着出声。 “嬷嬷帮我看顾着母亲,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景嬷嬷有些无可奈何,“原本这次端阳盛典就是嬷嬷我自个偷懒,非求着小姐让我留在府中的。” 眼看着伍月坐了下来,她微微抬起眼来,很自然地问道:“大小姐此次可有见到太皇太后,她看起来可还好?” 她是服侍着太皇太后走过半辈子的人了,关心旧主也是人之常情。 “太皇太后面色红润,步履平稳,看起来倒还十分健朗。”伍月也如实回答。 景嬷嬷却是一副十分宽心安慰的样子,“那就好……” 伍月本还想跟景嬷嬷说什么,却见她有些失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莫名地露出了几分惆怅,倒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她从未见过景嬷嬷这个样子,这次端阳盛典她没去,言语之间却极其关心太皇太后,想来对太皇太后是忠心耿耿的人,既然如此,当初她又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若是说厌倦了宫里头的那些争斗,想要图个清静,也就不会再进定国公府来当她的教养嬷嬷了,李乐仪的面子可没有太皇太后的大,也许景嬷嬷离宫,也不是出于本心…… 窗外月上高悬,伍月透过窗栏望了出去,繁星满布,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 伍薇和夏罗被押了回来,在明容堂跪了一个晚上,伍容笔和伍重霖进宫还未归来,尹氏和方氏就坐在堂上等着。 尹氏到底年纪大,早已经疲惫得不行,方氏见状,只得先劝道:“老夫人,先下去休息一会吧,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就真的不值当了。” 她自己也是累得不行了,偏生还得还在这里等着处置伍薇。 在她看来,不是发生在自己一双儿女身上的事,她根本就不在意伍薇有什么下场,伍薇方才被人当场抓了现行,就应该一下子跳进河里一了百了,至少还全了定国公府的名声,也不至于现在让叶府咬着不放。 尹氏凉凉地扫了方氏一眼,“出了这种事,我能心安理得地去休息吗?” 方氏抿了抿唇。 看向瘫坐在下席衣衫不整的伍薇,更是气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云雪终于急急忙忙回传道:“老夫人,老太爷和老爷都回来了。” 方氏却问道:“二老爷呢?” 云雪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今晚上皇上召见,也只有老太爷和老爷进了宫。” “那二老爷去了哪里?”方氏瞪大了眼睛,今天的晚宴过后,伍重为可是一直都没看到人。 “好了,重为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会丢了不成,许是有什么事在忙着,派人去找找也就是了,眼下是什么情况,你有心思琢磨重为去了何处,他在你眼皮底下少一秒钟都不行是吗?”尹氏重重喝道。 方氏小心眼,嫉妒心重,不让伍重为纳妾,是以看得他特别紧,尹氏早就很不满了。 “老夫人,我冤枉啊,好歹我们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重为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我想着他应该也得在场才对。”方氏连连叫屈。 事实在她心里,伍重为去了哪里,比怎么处置伍薇重要多了。 这时候,门口的帘子一掀,伍容笔和伍重霖从门外走了进来,二人的面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尹氏原就被方氏扰得心烦意乱,这一看,心就沉了几分。 伍薇像是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伍重霖的衣角,“父亲,父亲……女儿是遭人陷害了啊,求父亲还女儿一个清白。” 伍容笔眼里露出几分狠厉的光来,还不等他开口,就见伍重霖忽然抬脚,重重地将伍薇踢了出去。 大家都惊呆了。 上次伍重霖打了伍薇一个耳光,但是大家都知道是爱之深责之切,他还是疼爱伍薇的,巧姨娘被送出府之后,伍重霖心下对她虽然也失望,但情分还在那里。 可眼下这一脚,可见真的一分情面都不留,若说还有的那么一点情分,这一脚过后,却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孽障!”伍重霖气得连手都在发抖。 伍薇被伍重霖踢得这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身,身上固然是痛,但心里的痛意更深,今晚上的眼泪流得太多,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凄楚地看着伍重霖:“父亲,姨娘走了,现在连你也不信我吗?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是被人陷害的啊……” 伍容笔忽然重重地一拍桌子。 众人心下都漏跳了一拍。 “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因为你不知廉耻,水性杨花!”伍容笔指着伍薇,毫不客气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夏罗关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如果没人周旋,他能顺利跑的出来,今日端阳盛典,若不是你偷偷带他进去,他怎么能混进去?” 伍薇狠狠地摇头,“我没有,不是我……祖父,我没有做过啊……” 尹氏显然也是一脸震惊。 她也不知道夏罗被关在京兆尹大牢的事。 “老太爷……这夏罗逃狱之事,查清楚了吗?”伍薇胆大妄为,但是京兆尹大牢那是什么地方,她居然敢去帮夏罗越狱,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伍容笔听到这话更加生气了,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还想帮她开脱,你自己看看你一手教养出来的好孙女,今天当着皇上的面,京兆尹一句一句说得我们父子俩无可反驳,皇上若不是还想给我几分薄面,当下就让人将这个孽障打入大牢。” 若是京兆尹查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尹氏看向伍薇,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你这样做,是堪堪要将我们整个定国公府拉着陪你一块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伍薇下场 伍薇吓得连嘴唇都在颤抖,“我……我根本没做过……” 众人的目光让她恐惧,她忽然一把扯住夏阳,狠狠吐出话来,“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没有帮你越狱,今日我也没有带你混进去,你快帮我解释清楚,快啊……” 伍容笔如蛇般冰冷的目光移到了夏阳身上,隐约有了几分杀意。 “二小姐,这个时候你就全部招了吧,你我两情相悦,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入狱之后,是你千方百计救我出来,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夏阳没齿难忘,将你连累至此,也并非我的本意,如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和你一力承担。”夏阳看着伍薇,深情款款地说道。 夏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逃狱的事情会牵连到伍薇身上去,但伍容笔现在对他起了杀心,现在只有把他跟伍薇二人捆在一块才有活路,他这次一定要靠她翻身。 伍薇气得重重地干呕了起来。 她恨恨地看向夏阳:“两情相悦,我放你的狗屁,你不瞧瞧镜子,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瞧上你?分明是你对我因爱成恨,居心不良,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夏阳一脸受伤的神情:“二小姐,方才你我在马车之中情到深处……” “你闭嘴!”伍薇忽然发疯一般跳起来,狠狠打了夏阳一个耳光,“那是你打晕了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夏阳心下生了几分恨意来。 定国公府看不起他们姐弟,百般欺骗羞辱,眼下伍薇还以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就让她再得意一阵子,等伍容笔将伍薇嫁给他。 她就是死了,那也是他夏阳的鬼。 他点了点头,忽然道:“对,是我打晕了二小姐,老太爷,老爷,此事二小姐全不知情,是我鬼迷了心窍,求你们不要责罚二小姐,所有过错我愿意一个人承担。” 伍薇猛地面露喜色,看向伍容笔和伍重霖,“祖父,父亲,你们听到了吗,女儿是无辜的啊。” 方氏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笑了笑。 她也太天真了,就算是夏阳打晕了她强迫她就范又如何,难不成她以为不是自愿的,她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吗? 若是赵淑巧还在府里,事情可能还有回转。 虽然所有迹象都表明跟伍月没有关系,但方氏还是十分怀疑,赵淑巧是怎么被送离府的,她再清楚不过,当初伍薇差点就被送去庄子上,还不是被赵淑巧一个重病力挽狂澜,那时候她就知道,要对付伍薇,必先解决赵淑巧,打从赵淑巧被送走的那天,方氏就知道,伍月要对伍薇下手是迟早的事。 伍容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看着夏阳和伍薇如同看着两个犯人:“米已成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祖父。”伍薇不可置信地望了过去。“他都承认了是他打晕了我,罪魁祸首是他啊,祖父,你难道不应该帮我主持公道吗?” “主持公道?”伍重霖眼里露出寒光来,“我立马就可以杀了他给你主持公道!” “对啊,父亲,他玷污了女儿,他该死,他就该千刀万剐!”伍薇连忙说道。 “对啊,他死了之后,再给你一条白绫,也好全了我们定国公府的颜面,给圣上一个交代!”伍重霖口气冷厉,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伍薇重重一颤,眼里含了几分绝望,“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尹氏痛心疾首,“这还不够清楚吗?你已经失了清白,难道还要留着你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给我们定国公府摸黑吗?” 伍薇脸上血色尽失,忽然往地上一瘫,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一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她彻彻底底地完了。 她没了清白了,还是在端阳盛典当着世家豪门的面,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夏阳却看着伍容笔,恭敬地低下头,“求伍老太爷给二小姐一条生路。” 他看起来是为伍薇求情,其实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如果他死,伍薇也得死。 想要伍薇不死,那就只能将伍薇嫁给他,就算定国公府再不愿意承认,伍薇好歹也是这府上的二小姐,他也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只要他成了定国公府的女婿,往后他的荣辱与共就同定国公府绑在一条线上,就不可能再对他下手,也不可能不照拂他。 伍容笔眼里精光一闪。 夏阳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怎么会不知道? “夏阳你是带罪之身,如今罪加一等,柔惠你帮着他越狱,此事京兆尹已经上报圣上,我也保不住你,是以天一亮你们就跟京兆尹的人回去,等候发落。”伍容笔冷冷地道。 伍重霖闭了闭眼睛,不去看伍薇。 她做出来的事,是要毁了整个定国公府的事,他们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定要成为人的笑柄,唯独关于这前程,他一丝也不能容忍。 当初若不是为了前程,他何必迎娶乐仪郡主,多人说他是靠乐仪郡主爬上来的,那是事实他不能反驳,背着这个名这么多年,他终于做出一点成绩,怎能让这个女儿毁了! 不只是伍薇,夏阳也是大惊失色。 伍容笔这招可是真绝! 进了大牢,那就从此不见天日,从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在牢中度过的那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个伍家二小姐不是定国公府最得意的小姐吗,他们怎么能送她进去大牢? “祖父,不要,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她自小养尊处优,别说大牢,就是下人房里她都嫌脏踏不进去,在那种地方她一定活不下去。 “老太爷,我自然不要紧,但二小姐身娇肉贵,怎么受得住大牢那种地方,她好歹也是伍家的人,送进去牢里,伍家若是从此不管不顾,外人又会怎么看?”夏阳连忙道。 定国公府这个脸丢得够大了,若是明目张胆地送他们进大牢,那就彻彻底底地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伍容笔不会这么做的,夏阳努力镇定心神。 “她做出这等事来,定国公府早也容不下她了。”伍重霖冷冷出声。 “祖父,我不要进大牢,只要不让我进大牢,我什么都愿意。”伍薇慌得脱口而出。 送他们进大牢,那是下下之策,伍容笔只是说来吓唬他们。 死,也是下下之策。 还在牢里的夏罗是一个问题,事情闹得这么大,朝堂上若有人要抓他的小辫子,牢里的夏罗知道夏阳死了,到时候也许会变成伤害定国公府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不想进大牢,我给你们另一条路。” 伍薇抬起头来看向伍容笔,眼里有了几分希望。 “那就是离开京城,从此再不踏进京城一步,此后是死是活与任何人无关。”伍容笔冷然道。“我会派人将你们送离京城,再给你们一笔钱,而后对外宣称你们是私奔了,此后定国公府一切事宜跟你们无关。” “祖父,我不要跟他走,我不要!”伍薇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连忙喊道。 “你已经是他的人了,你不跟他走,你还想去哪里?去大牢吗?”尹氏怒怒喝道。 她不想死,也不想去大牢,也不想跟夏阳走…… 可是她现在没得选…… 要是姨娘在就好了,伍薇的眼神涩得厉害,透出满满的绝望来。 夏阳握紧了拳。 带罪之身带着伍薇私奔逃走,定国公府可就从一个笑话变成受害身份,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在他,定国公府什么责任也不用负。 他只要敢回京城,越狱,带小姐私奔,哪一个都是死罪。 早知道伍容笔老谋深算,但他没料到他对自己亲生的孙女也这般狠得下心,这就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让伍薇回府,也不会承认她了。 若是他当初还指望着靠伍薇攀附定国公府,现在可是变成了一场空。 他以为这个二小姐很受重视,不料庶女就是庶女,定国公府说放弃就放弃,他看向伍薇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视。 好在伍薇肤白貌美,方才在马车里他十分着急,也没好好享受,但往后伍薇就是他的人,只要一想到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结果要在他身下承欢求饶,夏阳还是忍不住一热。 拿了一笔钱,还得了一个漂亮的可人儿,伍容笔肯定是算准了他绝对会选择这一条路的,他是当今阁老,筹谋心机夏阳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当机立断,“夏阳愿意带着二小姐离开京城,从此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伍容笔满意地点了点头。 伍薇却是惊惧地看向了夏阳。 他朝她靠近,阴测测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以后,为夫会好好对你的。” 她本来精神就快要崩溃,现在再也受不住了,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然而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伍容笔只是吩咐道:“连夜送他们出城。” 这是半刻也容不下他们两个了。 尹氏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和心疼,反而巴不得夏阳和伍薇赶快离开。 等到出了明容堂,方氏赶紧吩咐下去,“二小姐房里的东西都看好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带走,还有她院子里的丫鬟,全部给我看好了。” 伍薇一刻还没走,她就一刻也不能松懈。 不能让伍薇有机会留在定国公府里,她刚才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伍薇留下就是一个祸害,她讨厌死这对母女了,现在终于能看到她们走,当然很高兴。 天近拂晓之时,一辆小马车从定国公府的后门,偷偷扬长而去。 伍玉一直守到天快亮,得知伍薇和夏阳都被远远送走,这才敛下眉来,而后倒了一杯茶,走到了院子里,轻轻地洒下,悠悠出声:“姨娘,凝心为你报仇了……” 伍月安安心心地去睡了。 等到一觉醒来,得知伍容笔的处置,也在意料之中,迎秋回禀的时候还提起了一件事:“二夫人有先见之明,二小姐被送走的时候,房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让她带走。” 方氏这个人小心眼,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也是符合她的性子。 “二小姐房里的冬儿呢?”伍月轻轻问道。 “现在朝未阁已经被看管了起来,冬儿应该也在。”迎秋出声回答。 伍月却不这么认为,赵淑巧将冬儿留给伍薇,这个冬儿自然不会是一般的婢女,只怕是眼下冬儿,已经不在府里了。“你去朝未阁一转,看看冬儿还在不在。” 迎秋得了吩咐,很快就下去办了。 伍月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让人唇齿留香。 阔别已久的赵淑巧,在府外流连了这么久,应该坐不住了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出门不利 伍薇的事确实让定国公府在风口浪尖之上煎熬了好一段时间,尹氏这些日子闭不见客,连带着府上的小姐也一并不准外出,这般谨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的府上,但凡只要再生出一点的事来,就足以将整个定国公府多年建立起来的声名彻底地毁个干净。 原本端阳盛典结束之后,伍容笔和伍重霖就有许多的善后工作要去做,现在因着伍薇的事更是忙得脚不着地,尹氏狠狠整顿了一次府中胆敢嚼舌根的下人们,一时间府中气氛紧张,但也相对地真正平静了下来。 京城之中总是不乏茶余饭后的新鲜话题,随着时日过去,定国公府的这桩丑事也逐渐被人淡忘,更加令人瞩目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浮空冒出。 皇上在端阳盛典午宴上御赐给伍月的先皇字卷,在八月中旬的时候终于隆重地赐了下来,这是伍月意料之外的事情。 宋思佳和赵碧瑶的赏赐早在端阳盛典结束没有多久就赐了下去,当时伍月的赏赐一直没有下来,她本还以为是因为伍薇的事情所影响,所以皇上也就搁置了对定国公府的赏赐,尹氏为此还闷了好几天。 伍月本也不在意这些赏赐,她有没有这个字卷对她影响都不大,现在赵淑巧离府,伍薇跟着夏阳远走,她一心又琢磨起胭脂小楼的事情来,皇帝赏赐下来,还是隆重厚赏之事,她事先一点也不知情。 全府上下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好事都十分惊讶,特别是尹氏,自从伍薇出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这次的赏赐是由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安公公亲自送上府来,可见对定国公府的重视。 原本应该是李乐仪出来接赏,她身体大好,其实出来接旨这等小事已经是完全可以应付得来,但伍月希望她不要太快让人知道她病情之事,所以还是由尹氏代劳。 安公公将圣旨传到尹氏手上的时候,尹氏的眼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线,给的赏赐也比正常的时候翻了几倍。 这次接旨,尹氏让全部人都要出席,方氏看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可她还是十分友好地对伍月道了声喜,“恭喜了。” 相比较方氏的虚伪,伍筱筱就直接多了,接完旨后,冷哼了一声就回了房。 她看不得伍月任何的得意,尤其是那天晚上的晚宴,她因为伍月没能跟李胜寒一块表演才艺,对伍月也气上了。 不过方氏千叮咛万嘱咐,就算是如何地讨厌,也不要同她起争端,伍筱筱在伍月手上吃过亏,也不敢真的去招惹她,也就在面上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摆脸色给伍月看。 方氏小心眼归小心眼,但她是个明白人,伍筱筱和伍珊珊以前连伍薇的风头都抢不过,如今的伍月更不用说,她看着不舒服,但也没想做什么,其实她就是想做什么,这个时间也是有心无力。 伍重为近日来时常不见人影,夜不归宿,她为这事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哪里有心思去管伍月。 伍月接完赏赐回到房里,不多时也想明白了个中原因。 这个时候皇上对她的隆重厚赏,对定国公府而言,完全就是一场及时雨。 当时伍薇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当时赏赐什么,也都会被那件事的风头盖过去,还会让定国公府更加被人议论,他等到现在事情真正消停下来,对定国公府加以厚赏,这个时候人们只会看到眼前的风光,先前的事也会慢慢被掩盖掉。 皇上对定国公府到底还是荣宠有加,十分偏爱。 至于她是不是刚好运气好,顺带着也被抬举了一番,还是皇上有意抬举,伍月也分不清楚,只是因皇上刻意的隆重厚赏,尹氏又有意宣扬,这一段时间里,伍月果然就成了街头巷尾都知的人物。 建德侯府才女宋思佳,丞相府美人赵碧瑶,加上定国公府德淑的她,也不知道被谁又起了个名堂,并为京城三绝。 伍月倒也十分高兴。 但她高兴的不是自己出名,而是她原本正在寻思着一个好的名堂把胭脂小楼和娇娘推得更高,现在正是好机会。 新鲜的人物总是备受关注,伍月的一言一行也不例外,她在这个时机去了胭脂小楼,切切实实就让胭脂小楼一下子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胭脂坊。 京城的贵女们又有了新的讨论话题——定国公府大小姐用了胭脂小楼的桃花膏。 ——定国公府大小姐用的美容方子。 ——定国公府大小姐最喜欢的澡豆。 ——定国公府大小姐同款蔻丹。 ——定国公府大小姐花钿样式…… 最最让人说的最多的还是,胭脂小楼的美娇娘,是定国公府大小姐指定的美颜师…… 听说从前的伍月其貌不扬,丑陋不堪,美娇娘一双巧手,无盐都能变成仙女……市井之间的传言永远只有夸张的成分,本来胭脂小楼先前因为那款桃花膏就累计了十分好的口碑,这一回真是彻底地跃上了榜。 伍月最近收到的帖子真是多不胜数。 都是京城里的贵女邀她上门参加小宴,她现在正是大热,谁都想来跟她套一套近乎。 盛夏转眼就接近尾声,伍月忙了一阵子,终于才闲了下来,让人去云品庄让掌柜送布料来,是时候准备做秋裳了。 她正在房内画着图样,同心出外正回,面上却带了几分难色。 “小姐,方才我去了云品庄,那掌柜的说这当季的布料没有合适的……” “没有合适的?”伍月也是惊讶。 她记得当时她被皇上厚赏之后,云品庄还特地送上几匹上好的料子来道贺,那之后各家的贵女往来之间也给她送了一些布料,尹氏那边也有料子给她,她的确有好一阵子没找云品庄,可也不至于就这么些时间,云品庄就将送上门的大生意往外推吧。 他们家这么做,那是相当于要主动断绝自己的财路。 “我去的时候明明就见到他们的店里上了许多新的料子,那掌柜的还非说不是,说那些料子不好,不适合我们家小姐,说让小姐去皇锦庄看看……”同心一头的雾水,“就没听说还有人把上门的生意推到对手家去的……” 伍月原本准备喝茶,茶盏都到了嘴边,差点一个不稳打翻了去。 不过就是听到皇锦庄三个字她就紧张成这样子…… 端阳盛典之后她不曾见过李胜寒,也没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但也有听说他已经回到了景王府,上一辈子他在端阳盛典之后不久就被封为世子,伍月推算过差不多的时间,估摸着也应该是这时候了,他这般消停安静,应该就是在忙这个事。 初回景王府,人心晦暗,明争暗斗防不胜防,他自顾不暇,自然也就不在她面前出没,伍月想起端阳盛典那天他给的那盒蔻丹,倒还真的是没机会还他了。 乍一听到皇锦庄三个字的时候,她心下竟然莫名地惊喜了一下,原本还有的一丝担忧也消失不见了。 他又出现,是不是代表景王府那边的事他已经解决,一切顺利? 同心见伍月脸上表情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不高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试探地问道:“小姐,那皇锦庄是从来不送料子上门的,若是要挑,你可能还要亲自出一趟门,要不我再去云品庄跑一趟?” 伍月回过神,“不用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出门去一趟皇锦庄吧。” 云品庄既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皇锦庄那边肯定是开出了很好的条件,或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定要将她往皇锦庄那边推,同心无论再跑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在皇锦庄选布料做衣裳,京城除了这两家未必别家的就是差的,但伍月想起上次晚宴,李胜寒救了她,她还没好好向他道谢…… 她想了想,吩咐道:“把妆盒里的那盒蔻丹也带上。” 同心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取,伍月忽然又开口:“算了,放着吧。”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感觉,那盒蔻丹就算带回去还给李胜寒,他往后指不定还要想着什么法子再送回来…… 安排出府的事宜十分快。 尹氏现在对伍月很是宽容,如今定国公府的面子都是靠她挣回来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马车到了皇锦庄的门前,跟上次一样,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依旧是眉目清秀的两个婢女,大方得体,恭顺有礼,让人一眼就很有好感。 婢女带她正准备上去楼上的包间,结果迎面就见到了从包间里出来正准备离开的赵碧瑶。 定国公府和丞相府最深的交集,除了赵淑巧以外就没其他的了,赵碧瑶跟她也从来没有交情,像现在在外面遇上了,最多也就是点头交情。 赵碧瑶看着她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不屑,伍月也懒得跟她惺惺作态,所以并不准备跟她打招呼。 可她不跟赵碧瑶打招呼,无意打交道,不代表赵碧瑶也是这样想的。 “伍小姐,好巧啊。”赵碧瑶轻轻启唇,一张倾城的容颜衬得她如刚出水的芙蓉一般,娇艳欲滴。“你也来皇锦庄做衣裳吗?” 既然赵碧瑶开口跟她说话了,伍月自然不能当做看不见转头就走,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是的。” 相比起赵碧瑶亲和热络的姿态比起来,伍月就显得太不平易近人了。 她的客气生疏让赵碧瑶僵了一下。 如今伍月的风头正旺,然而不过才是这么一点名气,她都如此地膨胀目中无人了,真是让人生气! 那些不知情况的外人说什么京城三绝的笑话也就罢了,看这模样这伍月还真以为自己能跟她平起平坐并称三绝? 宋思佳那满腹才学,也才勉强跟她一较高下,可是眼前的伍月凭什么?凭那么一朵笑掉大牙的石榴花,奉承一下先皇几句,拿了一个德淑,就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她按下气来,露出一个明媚到了极致的笑容来:“我也算是这皇锦庄的常客了,伍小姐应该不常来吧,从前好像也没怎么见过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就是气你 伍月还是淡淡的:“你我尚在闺中,原出门的机会便不多,能碰上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赵碧瑶言下的优越感伍月哪里听不出来,她是丞相府一心栽培着往后要做人上人的女子,别人稀罕皇锦庄的衣裳,她却可是皇锦庄的常客,不常来的伍月跟她自然不是在一个档次。 可伍月却说她们没遇见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出门少,所以就没碰上,听起来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赵碧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憋闷得差点都要吐血! 她倾城之姿,眼前的伍月不足她半分,勉强只能算是中上,看到她不自惭形秽吗?为何她还能端端正正地挺直着腰,一身风骨带着几许孤高优雅,反而比她多出了几分气势。 就算是女子,见了她也很少不惊艳的。 这伍月是眼瞎吗? “不管如何说,遇到了也是缘分,伍小姐此次来想要挑什么样的料子,做什么衣裳,不妨说出来,我也好给些许的建议,我刚刚才定做了两身衣裳,掌柜的都说我若是穿起来,定是无人能及。”赵碧瑶接着开口。 “不必了,我自己随意看看就好。”伍月不明白赵碧瑶还拉着她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表现出的冷淡很明显了。 赵碧瑶掩着唇又笑了:“你不常来应该不知道,皇锦庄里那些真正好的料子和款式都是收起来的,一般人来了只能挑那些普通的款式,我同掌柜的略有些交情,伍小姐不必客气,你若是需要,我帮你去同掌柜的说一声,也许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拿出来让你看看。”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掌柜的每日都是约好了才见客的,我记得他刚刚见完我就急匆匆出去了,可能帮不了你了,虽然说好的布料和款式只能找掌柜,但眼下也没办法了,伍小姐只能找店里的伙计先看一看那些普通的料子。” 掌柜的不在? 赵碧瑶口中所说的那个掌柜应该是明面上的那位彭三贵,伍月要找李胜寒,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景王府找,她所知道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彭三贵。 伍月转头问跟着她的那两个婢女:“掌柜的出去了吗?” 她先前来是直接见的彭三贵,也并不知道要先约好这回事。 其中一个婢女回答道:“掌柜今日不在庄内,伍小姐可以先看看我们庄上的料子和款式,若是觉得不合适了,我们帮你记录一下再见掌柜的也不迟。” 赵碧瑶见状,心里暗笑伍月不自量力。 她以为皇锦庄是她家开的,掌柜的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她也是提前让赵玉安排预约了,今日才能见到的。 若是每个进门的客人都要见掌柜,那掌柜的肯定要忙翻了,接待一个贵人不同于普通的客人,遇上一些刁钻的,可能一天就耗过去了,而且能见到掌柜的那些人非富即贵,提前约好了再见,掌柜的接待之礼也能更充分一些,所以伍月十分理解皇锦庄这个规矩。 此次是她直接来,也没考虑清楚,当下她就说道:“既然掌柜的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吧。” 赵碧瑶看伍月这样云淡风轻,心里就越不舒服。 “看伍小姐白走一趟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我方才定做了两套衣裳,若是不介意的话,便送你一套,反正还没还没开始做,让皇锦庄的人按你的尺寸做好,到时候送你府上就行。” “赵小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个人喜好不同,赵小姐选中的衣裳样式也未必适合我,我下次再行定做就好了。”伍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转身就要走开。 才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小姐,你又何必呢?你这样貌美,别人难免要嫉妒于你,就算你一片好心,人家也根本不领情,。” 赵碧瑶的丫头若是想要说她的闲话,大可以等她走了再说,现在她才转身几步,那丫鬟说的话明摆着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上辈子忍得够多了,这辈子不打算忍气吞声,本来相安无事的,人家非要招惹她,她是不是要礼尚往来? 伍月索性停下脚步,往赵碧瑶又走了回去。 她虽然眯眼笑着,但是莫名让赵碧瑶觉得有些发虚。 这里是皇锦庄,她难道还能因为婢女的几句话跟她为难不成?眼下定国公府那个二小姐的事才刚刚过去,她还敢惹事? 这么一想,赵碧瑶底气足了一些,直直地回望了过去,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没想到伍月只是对皇锦庄的婢女说道:“你去通知一下你家掌柜,就说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说我要见他。” 赵碧瑶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伍月?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是皇后吗?好大的口气! “这……”婢女有些为难,“可是掌柜已经出去了。” 伍月笑意吟吟的,就算眼下这皇锦庄不是李胜寒的,跟李胜寒没有关系,她也有底气皇锦庄的掌柜会见她,不为什么,就凭着之前她送来的图纸,还有她手上还会有的新图纸,无论从哪一点看来,彭三贵都会来见她。 “出去了你们就派人传信给他,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消息,去吧。”伍月淡淡开口。 那婢女连忙应了一声,退下去传信了。 赵碧瑶轻笑了两声:“伍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非得要在皇锦庄闹一场才肯罢休是吗?人家都说了掌柜不在,你还非赖着不走非要见掌柜一面,这哪里是个大家小姐的做派,传了出去不是贻笑大方吗?” 伍月全当没听见,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让人上茶上点心,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完完全全一副安心等消息的样子。 赵碧瑶哪里肯走,她非要留下来看伍月的笑话不可,她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然而对比伍月,她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等了小半刻,那个方才去传信的婢女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显然是一秒也不敢耽误的样子,她开口就道:“真是抱歉,伍小姐,我们掌柜的在外面,一时半刻赶不回来。” 赵碧瑶这时候凉凉开口:“我就说的没错吧,真是丢死人啊……” 伍月没理她,那个婢女显然还没说完,“我们掌柜说了,他就是现在赶回来,也少不了要些时候,不好让伍小姐久等,请伍小姐先行回府,稍后他整理行装,到府上拜访……” “你说什么?”赵碧瑶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婢女被赵碧瑶吓了一跳,迟疑着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你一定是听错了!掌柜的怎么可能说上府拜访,这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哪一家的贵女能让皇锦庄的掌柜上门拜访的,他是说让伍小姐改日再来拜访,你绝对是听错了!”赵碧瑶斩钉截铁地说道。 婢女摇摇头,“赵小姐,我没听错,回话的管事的确是这样说的,我们掌柜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你若是有疑问,可以等他一会赶回来庄上,你再问一问他。”她回答完赵碧瑶的话,转头对着伍月说道:“伍小姐,掌柜吩咐了,下次你有事找他,不必亲自过来,只需要派婢女过来说一声,他就会上门见你。” 伍月温和地笑了笑,但是那笑在赵碧瑶看来十分刺眼,就是在嘲笑她,当下气得脸都绿了。 “那我就先回府等你们的掌柜。”伍月说完这句话,又望向赵碧瑶:“赵小姐,先告辞了。”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也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话,然而就已经足够让赵碧瑶气得帕子都要扯碎了。 等到伍月离开,赵碧瑶心下还是不能解气,她一直等到彭三贵回庄上,确认彭三贵真的去定国公府上见伍月,这才终于相信。 要不是这还在皇锦庄上,她早就按捺不住大发脾气了。 她脸色阴沉地上了马车正准备离开,皇锦庄里有人追了出来,她勉强微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赵小姐,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方才赵小姐打翻了茶水,摔坏的那个茶杯乃是黑瓷茶盏,价值上千两,这是单据,请赵小姐过目……”那个仆从拿着一张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黑瓷茶盏,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赵碧瑶瞪大了眼睛。 什么茶盏要一千两白银?这么精贵的茶盏随随便便就放在桌子上招呼客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翻,这分明就是黑店,故意坑钱的! “是的,这是南海所出黑瓷茶盏,是以十分精贵。” “这么精贵的茶盏你们就应该收好,那么容易摔坏的东西,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招待客人?” “是这样的,正常的客人我们都是用比较普通的茶盏招待的,可赵小姐是我们庄上的贵客,所以掌柜让我们一定要用最好最贵的东西来招待……”那仆从十分诚恳地说道。 要是伍月见到这个仆从的模样,肯定就知道这些仆从一定是李胜寒亲手调教出来的,表面看起来诚恳真挚的不行,其实底子里太黑了。 仆从这么一说,赵碧瑶哑口无言,也反驳不出话来。 难道她还要怪皇锦庄拿好的东西招待她,让皇锦庄以后不用对她那么好吗?她沉了脸,咬了咬牙:“记在账上。” “这……赵小姐,皇锦庄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所有的衣裳都是现银结清,就算是定做,也是先给了全款的金额再制作,当然,皇锦庄这个规矩,也是因为有底气,做出来的衣服就没有让人不满意的。 “难道丞相府还会拖欠你区区一千两银子不成,你若是不放心,跟我回府去拿就是!”赵碧瑶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仆从点了点头,“那我便跟赵小姐回府去拿。” 赵碧瑶的脸更黑了。 仆从接着又问:“方才赵小姐打翻的那黑瓷茶盏的碎片,赵小姐要怎么处置,要带回去吗?” 她要一堆垃圾的茶盏碎片做什么! 她把帘子重重地甩了下来,咬牙切齿吐出话来:“扔了!” 马车从皇锦庄的门前扬长而去,另外一辆马车却停在了定国公府的门前。 彭三贵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听说伍月在皇锦庄让赵碧瑶为难住,当场吓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是清楚得很。 这位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可不就是自家公子的心心念念。 还好公子今日不在皇锦庄,不然就不是让赵碧瑶给个一千两那么简单的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惩罚丫鬟 皇锦庄的仆从跟着赵碧瑶回到丞相府取那一千两的银子,这才离去不久,很快就有人将事情禀告了赵玉。 赵玉的行馆坐落在丞相府西院后院,十分僻静偏远,府上都知他素来清冷,整个园子密不透风,半个人都靠近不了,隔着一堵院墙,却不知道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与丞相府的奢华辉煌不同,他的院落显得简洁幽深,院前是一片清雅的竹林,比邻竹林,就是一个水榭,清风回暖,曲廊回旋,此时已近夏末,院落里却凉风徐徐,别有一番风味。 水蓝色衣袍的男子赤足坐在水榭之上,他的发没有束高,只是任其自然地四散而下,十分闲散舒适,清澈见底的池水之中没有一丝杂物,就连一条鱼都没有,如同他的人这般干净。 院前栽种着各样的花儿,零零散散,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这些花都不是真的,只是因光彩夺目,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其实不喜欢花,太过娇弱,经不起一点的风吹草动。 但是他欣赏所有美的事物。 元思穿过长廊而来,将皇锦庄黑瓷茶盏的事一一同赵玉做了禀报。 赵碧瑶去皇锦庄做几身衣裳,就是花个几千两银子,赵玉也不会管,但就是因为区区一个黑瓷茶盏,无端端的要了一千两,账房的先生也怕是担责,急忙就报了上来。 “黑瓷茶盏?”赵玉清冷的眸子依稀淡淡的,就连语气也十分平和,没有任何起伏。 这一千两说多不多,但说少也定然不少,但是一个黑瓷茶盏的价格,要上一千两银子,也实在高了一些,但价格不是赵玉关注的点。 赵玉去过皇锦庄的次数也不少,皇锦庄拿来招待贵客的茶具固然是精贵,但打翻了也就打翻了,从没听说还要客人付账赔钱的事,因为每一个贵客之后带来的利益是恒久的,他们不至于为了一个茶盏去开罪一个能带来长远利益的贵客,皇锦庄是商,在商言商,在这一点看来,跟赵碧瑶要赔偿的银钱,十分不合常理。 近来已经很久没有让他能稍微提起一些兴趣的事了。 “去大小姐的碧玉阁看看。”他起身而立,赤足踏在清凉的木质长廊之上。 元思和另外几个仆从赶忙上前为他更衣。 赵玉很少去内院,他跟赵碧瑶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通常都是赵碧瑶有事去找他,他到碧玉阁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致于门口的一众丫鬟婆子看到他来,皆是满目的惊憾。 赵玉在京城虽有第一公子的美称,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但他在丞相府却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若是有新的小丫鬟入府,过来的管事和婆子第一条要教的就是,千万不要异想天开,公子里平日平声和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但是那是因你恪守本分,你若是脑袋不清楚,生出什么好歹的心思来,那就谁也救不了你。 赵碧瑶在皇锦庄生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就让人处置方才身边跟着的婢女杨柳。 她口中被塞了布巾,哭得满脸是泪,几个婆子正死死地按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往她脸上狠狠地打耳光,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之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杨柳的脸很快就被打肿了起来,紫红一片,有血丝顺着她的鼻孔和嘴角慢慢渗了出来,染红了婆子的手。 杨柳被打得神智都有些不清晰,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迷糊之间,依稀能看见门口处走进来一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声音沉沉,似乎带了无尽的温柔,“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婆子见到赵玉,哪里还管顾得上杨柳,扑通就跪了一片,战战兢兢地喊道:“大少爷。” 杨柳撑起仅存的一丝理智抬起眼来,她想发出声音,可是脸颊肿胀,她痛一下都是撕心裂肺,只能艰难地朝赵玉伸出手去。 她是赵碧瑶身边的贴身丫鬟,在府中跟着赵碧瑶也有几次会碰见大少爷,大少爷每次都是温温和和的,所以此刻杨柳心里还是留了一线希望的,希望赵玉眼下能救下她。 她还没能碰触到赵玉,元思已经早一步上前将她挡开了。 原本在屋内用着茶的赵碧瑶听说赵玉来了,急急忙忙地就跑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许的惨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没有底气:“大……大哥……” “你这是在做什么?”赵玉轻轻皱起了眉来。 他平日里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番语气里的几分起伏,其实已经是十分不满了。 “她今日在外头胡言乱语冲撞了别人,我自然要好好地教训她。”赵碧瑶瞪了杨柳一眼。 虽然说杨柳最后的那一句话是顺应她的心思故意说出来让伍月听的,但是最后伍月却因此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叫她如何能忍! 赵玉听完她的话,神色并没有任何舒缓。 他根本不在意赵碧瑶是为何要处置一个丫鬟,这是赵碧瑶院子里的丫鬟,她要处置是她的事情,赵玉从不干涉。 赵碧瑶这时候看了一眼杨柳,急急忙忙吩咐:“还不赶快拉下去。” 赵碧瑶很清楚,他要惩罚一个下人,从不用这样粗暴的方式。 赵玉的不满不是因为她处置一个丫头,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让他心生厌恶的事物。 几个婆子得了令,拖起杨柳就要出去。 赵玉又出了声:“等等。” 他看了一眼赵碧瑶,而后又平和地开口:“处置了。” 赵碧瑶心下微微一跳,几个婆子也是一愣,杨柳却是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赵玉。 原本赵碧瑶只是生气,也没有想要杨柳的命,所以只是让婆子打她的耳光,处置一番,出了心里那口气也就罢了,现在赵玉却是直接不问分明就要将杨柳处置了。 但她不会因为一个丫鬟和赵玉起什么争执,当下扬了扬手:“处置了罢。” 眼见这一变故,院子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些,大家越发地惶恐,等到杨柳被拖了出去,下人急忙地将院落清理干净,这碧玉阁里除了少了一个丫鬟,其他一切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丫鬟的脸被打成这样,传出去于你闺誉不好。”赵玉淡淡说道。 赵碧瑶咬了咬唇,“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注意。” 她是丞相府精心栽培起来的花朵,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以一言一行都要十分严谨,以防有任何的纰漏,破坏了丞相府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 赵皇后早就属意她做三皇子妃,眼下太子虽立,但丞相府还有云南军都是三皇子的扶持,若是三皇子能取而代之,她就会是第二个赵皇后。 赵玉处置那个丫鬟,是为她的闺誉着想,但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而是为了丞相府。 他就站在院落之中,没有进屋的打算。 元思很快就吩咐人在院落中设了简单的席位,赵碧瑶面着赵玉而坐,心下惴惴不安。 “大哥……你这次过来我院子里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若是为了她院子里处置一个丫鬟的事情,也不至于能劳得动他亲自跑一趟。 “你今日去了皇锦庄,可有发生什么事?”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语气云淡风轻,似乎是闲聊之间不经意的提问。 他就算不亲自跑这一趟,赵碧瑶在皇锦庄的事,元思也能查得清楚明白,但是赵玉想亲自来问。 皇锦庄背后的掌柜李胜寒,是如今景王之子,端阳盛典一赛,他凭空而出忽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正是万千人紧盯着的对象。 赵玉有意结交,可惜这李胜寒倒是油盐不进,十分滑头,所以皇锦庄之事,他都会格外上心一些。 赵碧瑶也不敢隐瞒,有些心虚地出声:“我……我遇见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 就见赵玉端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顿,“伍……月……” 他的声音虽轻,却很有分量。 下一秒,就见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十分奇异的笑来。 赵碧瑶甚少见到赵玉笑,这让她心下凭生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很少有让赵玉上得了心的人事物,从前建德侯府的宋子良是一个,他同宋子良二人不相上下暗争高低,这些年来一点也不曾消停。 上次他露出这个笑来,还是听说宋子良也要代表建德侯府参加龙舟比赛的时候,而后就发生了撞船事件…… 这一次…… 是伍月! 第一百五十六章独领风骚 赵碧瑶心下正是惊疑不定,又听赵玉轻轻出声道:“你同她为难了?” 她没应,只是面上不忿的表情代表了默认。 从前她也未曾把这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可端阳盛典过后,这个其貌不扬从前声名狼藉的伍月,一下子变成了与她齐名的京城三绝,她心气自然不平。 本来她也不想刻意同伍月为难,偏生她一副疏离客气的样子,端得高高在上,她就没忍得住。 从前她不曾在外面这样沉不住气,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伍月,一种凭空生出的巨大威胁感就让她坐立不安…… 赵玉将茶盏放在桌上,眸色更淡了些,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也不知道这皇锦庄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这样看得起她,那彭三贵我先前三催四请的,如何都不肯上府,今日却是巴巴地跑到她府上去了,难道我们这偌大的丞相府在皇锦庄看来,比不上定国公府么?”赵碧瑶一想起这件事,还是气得心口发麻。 “你是说……彭三贵亲自过府?”赵玉的眉轻轻一抬。 “是啊,大哥,从小到大,你何曾见我受过这般折辱……她现在锋芒毕露,半分不把我放在眼里,若是来日让她稳住了跟脚,我们丞相府不是要落在他们定国公府之后了吗?”赵碧瑶边说着,轻轻地抬眼观看赵玉的神色。 不料赵玉却是扫了她一眼,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你想对付她,不必端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我不会帮你对付她。” “大哥……我……我是看不惯她,你是今日不曾在场,没看到她有如何嚣张的气焰,一想到来日她要压我一头,我现在就浑身不自在,一个宋思佳也就罢了,再来一个伍月,我无论如何容不下她!”赵碧瑶咬牙切齿出声。 “她能嚣张,必定是有底气,就如同今日在皇锦庄,那彭三贵不是平常人物,眼巴巴地往她跟前去凑,也定是有你不如她的地方,与其挖空了心思如何拉她下来,不如修身养性,把你的位置坐稳了,放眼这京城,你容姿无人能比,就算是伍家的大小姐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比起赵碧瑶的气愤,赵玉显得十分平和,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温和,不夹杂任何的情绪起伏。 “你……你怎的也帮她说话了?”赵碧瑶咬着唇,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难道你也觉得我不如她?” “你好好想一想……这京城里先前从未有哪个贵女能让这皇锦庄的掌柜上门拜访,她却能,这其中不是另有原因吗?”赵玉也在思索这个原因。 皇锦庄彭三贵,背后的李胜寒,定国公府伍月……这背后的牵连…… 赵碧瑶想了想,“先前赵群芳那贱人不是偷了欣平公主在皇锦庄做的衣裳吗?那日端阳盛宴,伍月说那是她的图纸……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府上藏了一个裁缝名匠,这彭三贵是为了那裁缝名匠去的。”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当下连眼睛也亮了几分。 “对,一定是这样,她何德何能让彭三贵上门去拜访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那衣裳的图纸!”她说得斩钉截铁。 端阳盛典那日欣平公主和赵群芳衣裳的事情,赵玉有所耳闻,但他历来就对这些小事不上心,也不曾深究过细节,如今听说那衣裳的图纸是出自伍月之手,神情也有些变了。 他的行馆之中不乏名匠,但到底是在暗处,皇锦庄做为御用绸缎之庄,在明面之上,他能用那些图纸做出惊为天人的衣裳,也少不了需要皇锦庄的帮忙,这也是他一心想要结交李胜寒的原因…… 行馆里搜罗天下美物,罗列其中,既是他的美人,吃穿用度必然都要是顶尖的。 赵碧瑶要是知道赵玉美人行馆里收着许多不亚于皇锦庄的衣裳,估计要惊得几天几夜回不来神,她更想不到,赵玉如此的奢侈用度,都用在他行馆里的一众美人身上,然而他却不近女色…… 他用最好的东西,用苛刻残酷的要求温养着那群美人,然而却从不碰她们,就好像用一个温室培育了一室的花朵,然而为了开得更美更艳,这些花朵都要努力地去夺取养分,不够努力的花朵最终都会被淘汰,面临枯萎败落的下场,而最后却能有一朵脱颖而出,独领风骚。 “衣裳……图纸……皇锦庄……”赵玉轻喃出声……“胭脂小楼……美娇娘……伍月……” 这些原都是他的目标。 拿图纸接近皇锦庄,结交李胜寒。 收下美娇娘和她手中的百草集方子为自己所用。 然而这伍月不紧不慢地快了他一步,将他要做的事情都先一步做了…… 赵玉从未有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他人看破掌控住了一样,他依稀想起第一日在茶楼里偶遇到李胜寒和伍月,她的目光穿透他而来,是赤裸裸的嫌恶。 他的唇角不由得又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有意思。” 赵碧瑶看着赵玉这副模样,一个大胆的想法蓦然浮上了心头,“大哥……你……你不会是对那伍月上心了吧?” 赵玉年纪已到,然而如今房内却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老夫人和她母亲为了帮他娶妻一事一筹莫展,可他就是没合意的,就连丞相也拿他没有办法,原想着这次端阳盛典能让他物色到一两个合眼缘的,不料又出了一个撞船事件,差点没让老夫人和她母亲吓破了胆。 赵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的事你不用管。” “怎么能不管?”赵碧瑶声音都高了几分,“你……你若是看上了那伍月,要娶进府来当我的大嫂,我可不答应。” 赵玉只是看着她,眼神淡淡的。 赵碧瑶被他看得心里发悚。 若是赵玉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丞相都不能,何况是她。 他不想跟赵碧瑶解释太多,只是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你不是她的对手,往后不要去招惹她。” 话说完,他就走出了碧玉阁。 赵碧瑶气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赵玉前脚一走,她就直奔母亲的房里哭诉去了。 丞相夫人姜氏是老夫人的侄女,眉眼有几分凌厉,隐约带着武将世家的风骨,当下听完赵碧瑶的哭诉,风风火火就递了进宫的折子。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丞相府大门出发,往皇宫直去。 赵皇后此刻正在席上,听了姜氏的来意,一双美目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震惊:“你——你说什么?你要帮将行求娶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 姜氏眼神坚定,看着赵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皇后娘娘,我此次进宫,也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将行的这门亲事,眼下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帮忙周旋一二。” 赵将行的婚姻之事,对赵老夫人和丞相夫人而言,此刻就是天大的事。 眼下从赵碧瑶之处得知赵玉对伍月有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赵皇后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并非是本宫不肯帮,眼下哪一家的小姐都好,都不成问题,可怎的……偏偏就是这伍月呢?” 上次端阳盛宴之上,姜氏是见过伍月的,她是武将世家,风花雪月之事一概不懂,也是因为嫁入京城才入乡随俗,在她看来,花就是花,品种再珍贵还是花,就算伍月摘了一朵石榴花,她那般冒险的勇气还是十分惊人,姜氏不见得喜欢伍月,但也不讨厌。 并且以伍月的家世来看,匹配赵玉,也是足够的,现在听赵皇后这么一说,眉头也轻皱了起来,“这伍月,有什么问题吗?” “仪贵妃有意帮二皇子求娶伍月,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了,端阳盛宴那日二皇子对她的态度,令人深思啊……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你可知道端阳盛典之后,皇帝问太子之意,关于太子妃的人选,太子说的是谁吗?”赵皇后语重心长地出声。 姜氏面色也是微变,“难道……难道也是这伍月?” 赵皇后点了点头,“就是她。” 区区一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眼下竟然成了一个香饽饽,真是红颜祸水。 赵皇后面色有些凝重:“众所周知,皇上原本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宋思佳宋小姐……可伍月也是皇上属意的人选之列,若不是因着仪贵妃和二皇子,皇上早就答应太子的赐婚了。” 皇帝偏疼太子多一些,可二皇子性情顽劣不堪,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人选,皇帝也不想因此寒了仪妃母子的心,如果把伍月赐婚给太子,势必让太子和二皇子因这事生出了嫌隙来。 赵皇后隔岸观火,乐得见到原本一条心的太子和二皇子因此事闹起来,结果这一头,姜氏跑进宫来跟她说要为赵将行求娶伍月,真的是平地一个惊雷。 这趟水已经够浑的了。 “我倒是觉得,若是念着太子和二皇子的这情分,无论是谁,这婚都赐不下,娘娘你此刻去帮将行求娶伍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反而解了这个僵持的局。”姜氏笑着建议道。 “这……仪妃那边肯定不会答应的。”赵皇后皱着眉头道。 皇上之所以迟迟不赐婚,也是因为无论赐给谁都头疼,都要生出事来,可伍月的背后是秦王府和定国公府,也不能随便物色一户人家赐下婚事,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仪妃娘娘再不答应,也就是个贵妃,皇后娘娘你才是一宫之主,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娶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不是助长太子的羽翼吗?将行若是娶了她,对三皇子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姜氏慢慢道。 赵皇后心下一动。 姜氏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没办法,我也不会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将行这些年帮扶着三皇子,一心一意,娘娘你也是看着的,你就他这么一个侄子,如今他房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你是赵家人,无论如何也得为我们赵家这根独苗想一想,我和老夫人没有什么别的盼头,就指望着将行尽快娶妻生子,为丞相府开枝散叶。” 话说完,她眼角似乎有泪,而后拈着帕子轻轻掂了掂。 赵皇后深深地闭了闭眼睛,而后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尽力而为。” 姜氏连忙起身跪拜:“谢皇后娘娘恩典。” 等到姜氏离宫不久,闷热多时的天空忽起响雷,很快就阴沉起来。 朝宁阁里,迎秋立在院子中抬首望去,喃喃道:“这是要变天了。” 伍月站在窗栏上,望着黑压压一片压抑的天际,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安。 第一百五十七章谈及婚事 这夜里,李昊到永福宫里去。 赵皇后贵为当今皇后,是以初一十五都会到她的宫里歇息。 自打上次丞相夫人离府之后也过了小半个月,一切倒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赵皇后其实心里也有考量,赵将行和伍月两个人赐婚之事她反反复复思量了多次,的确是比她嫁给太子或者二皇子任何一个人好,更何况三皇子眼下处处需要丞相府的帮扶,她眼下若是帮了赵将行,于三皇子是一大助益,只要是对三皇子有助益之事,她都会去做。 接近深夜之时,李昊卧在塌上休憩,正说起太子的婚事。 赵皇后借着这势头,就提起了赵将行,“皇上,你觉得,如果让伍大小姐嫁给将行如何?” “将行?”李昊原本眯着的眼睛不由得也睁开了来。 她观看李昊的神色,见他没有不满,连忙接着出声:“对呀,皇上,我就将行一个侄儿,他又是人中龙凤,论起样貌品行来,方方面都是顶尖的,同伍大小姐倒也是相配,前些日子里听着皇上为了太子和二皇子选妃之事伤神,臣妾是想,兄弟之间的和气是万分不能伤的,皇上你有你的难处,是以这个坏人就让我当吧……”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将行的意思?”李昊思索了半饷。 赵皇后心下一跳。 “这……自然是臣妾的意思。” 李昊笑了笑,笑得意味不明。 赵皇后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先前太子请求赐婚,仪妃旁敲侧击地也来问,那时候她也没有这么上心。 赵玉第一公子的名堂并非是虚的,李昊也很是欣赏此人行事作风,干净利落,目光长远,是个堪成大器之人,这么一个人的婚姻大事,就连赵丞相都十分尊重他的意愿,又怎会让赵皇后来决定。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赵玉自己有意求娶了。 李昊拍了拍赵皇后的手,随后说道:“朕会好好想想。” 赵皇后原还想说什么,见李昊又闭起眼睛来,摆明了不愿意再说下去,一时间也琢磨不透李昊是个什么态度。 但她心知这个时候也不能多问下去,只能噤了声。 丞相夫人姜氏而后又寻了个日子进宫见赵皇后,只是这事还是悬着,一时半刻也是定不下来,眼看着太子和二皇子的婚事都没敲定,赵皇后更不好去提赵将行的婚事了。 姜氏琢磨着这问题是出在定国公府身上。 原本皇上是有意在定国公府为太子选一个妃子,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先前那个二小姐声名鹊起,大家不都以为皇上会赐婚,让那个二小姐做侧妃吗?如今二小姐出了那等事,这大小姐又得了皇帝看重,御赐先帝字卷,赐德淑二字,京城无人不知,以伍月的身份,嫁给太子,那就必然是正妃。 人往高处走,若是伍月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定国公府自然是乐见其成,怎么会让皇帝将伍月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的赐婚给了赵玉。 定国公府里那个巧姨娘的事姜氏略有耳闻,那个老太太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一味地捧高府中的庶女,打压嫡女,所以想要让皇上赐婚下来,也许可以从伍月身上下手。 若是别家的小姐许还不行,但伍月不同,她母亲是郡主,外祖家是秦王府,她若是自己想要嫁给赵将行,就这一点,定国公府自身是拦不住的。 此刻正在秦王府邸拜访的伍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人上了心。 老秦王爷和老王妃年事已高,入京山长水远,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这次只有标远将军李乐飞带了贾氏和一双儿女回来,参加端阳盛典是其一,其二也是因为李万逸到了说亲的年纪,李万逸是皇室子弟,婚事自然不是随便能定下的,此番回京,也有意在京中物色人选。 伍月上辈子跟秦王府一家接触得少,所以也不知道后来李万逸和李万悦二人都寻了门什么样的亲事,但她寻思着以李万飞和贾氏的眼光,定怎么的也不差就是了。 贾氏正好有事在忙,伍月便先去见李万逸和李万悦。 准备要入秋的天气还是带了几分暑意,李万悦在屋内是坐不住的,索性就喊人端了冰盆放在凉亭里,再置办了席位来招待伍月玩耍。 因许久不曾同伍月见过,李万悦絮絮叨叨地开始给伍月讲靖南关的趣事,伍月听得眼睛发亮。 说到末了,李万悦看着伍月有些不舍:“殊宁表妹,要是你跟我一块去靖南关就好了,塞外虽然苦寒了些,但风景辽阔,壮丽非常,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万逸闻言也笑着看向了伍月:“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时常吵着要跟我们一块去靖南关。” 伍月笑了笑,“我那时候觉得靖南关不过也就是秦王府到定国公府这么远的距离,长大了才知这么遥远,你们也要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李万悦又出了声:“我从前就觉得你的性子跳脱,京城这种复杂的地方不适合你,看你过的日子真是糟心得紧,此番回来,你果真长进不少,听说你把定国公府里的那些牛鬼蛇神都给清走了,往后的日子可舒心了,我也替你高兴。” 李万逸不发一语,只是一直看着伍月。 定国公府的事他一直都知晓,伍晨是嫡长子,地位不可动摇,尹氏不会如何,可伍月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太顺心他们都是知道的,老王妃为了李乐仪的病也时时忧心,只是距离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时候他总是想着,等着大一些便好了,等着伍月足够大了,他就把她接到靖南关去,这样她就不用再留在京城里受人欺负了。 这一次端阳盛典回京,他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原本以为伍月在定国公府还是过着水深火热的糟心日子,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她现在一跃变成了当下京城里人人瞩目的大小姐,声名正是如日中天,定国公府里那些魑魅魍魉现在也尽数没了,这些话也就再没有理由说出口。 就这么想着,他也无端有些难过起来。 从前那个有些任性脾气却单纯的小姑娘,这是遭了什么样的变故才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是吃了很多的苦走过来的,可他却什么都帮不了她。 伍月见李万逸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她,不由得侧头看了过来:“万逸表哥,你怎么了?” 她如今的五官越发精致,随着时日越长越开,李万逸被她这么一看,心下也是一动,有一瞬间想过去抱住她。 然而他生生地按下自己的心思来,只是摇了摇头,开口道:“没什么。” 李万悦却是打趣道:“他呀,看他这模样,应是春心荡漾了呗,我母亲这会正应酬着人,就是为了我哥的亲事呢。” 李万逸脸色一变,连忙大声喝她:“李万悦,你不要胡说!” 李万悦才不怕他,“我才没有胡说。”她看向伍月:“母亲什么都没告诉我,可是我刚刚偷听到了,你一会去见母亲,顺便问一声吧,也好让我知道哪家的小姐来做我大嫂,心里好有个底。” “你自己荒唐也就罢了,拉着殊宁跟你胡闹什么,这些事是未出阁的小姐能问得出口的吗?”李万逸怒怒瞪她。 “怕什么?殊宁又不是外人。”李万悦看向伍月,“对吧,殊宁?” 伍月看他们打打闹闹,笑着点了点头。 李万悦见状,连忙指着伍月大声道:“你看,殊宁都说是了。” 李万逸冷哼了一声:“也就是殊宁护着你,你看她若是不在我怎么治你!” 她却是好像想到什么伤感的事情一样,“也不知道还能留多久,这次要是走了,下次再见殊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若是到时候舅母给你说了一门京城的亲事,你嫁回京中,不就可以时常见到了吗?”伍月打趣她,不想让分离把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不要不要。”李万悦连忙摆手,“要我留在京城,还真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我受不了……”她灵光一闪,忽然看着伍月不怀好意地出声:“你要是嫁去靖南关,那我们也可以时常见到了。” 李万逸的背忽然一僵。 “可惜靖南关那边也没什么配得上你的人家,真要计较起来,倒好像没人能比得过我哥……”李万悦嘿嘿笑了两声:“哎呀,不如你嫁来当我的嫂嫂……” 伍月抬起头来,笑着正要出声。 他的呼吸一瞬间停顿住了。 贾氏身边的嬷嬷这时候过来道:“伍小姐,夫人见完客了,让我来请你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物色对象 李万悦如临大敌,连忙跳了起来,“嬷嬷,一会母亲问到我,你就说找不到我。”她看着伍月又道:“这会你来了,她要是逮到我,定要拿着我好好说教一番给你看,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 伍月只是笑她。 李万逸心下空落落地不由得有些失望,只能出声:“我送你过去吧。” 李万悦却是拉住他,“不行,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殊宁还怎么向母亲打听你的亲事。” 其实关于李万逸的婚事,伍月也想知道贾氏物色到了哪一家的小姐。 虽说秦王府兵权在握,可远在靖南关,远离了京城的中心,大多公侯家也不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到这么远,贾氏常年不在京城,各家各户的情况都不了解,现在她知道了,也想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虽然和京城里大多的小姐都不热络,但到底久居京城,底细约莫也是知道一二的。 她便对李万逸道:“你在这里陪万悦表姐,我去同舅母说说话就回,我还想听你们说多一些靖南关的事呢。” 李万逸哪里还会说不好。 伍月就自己一个人去见贾氏。 贾氏看见伍月,眼睛笑得都要眯成了一条线,简单的寒暄过后,伍月慢悠悠地问道:“我听说舅母已经在给万逸表哥物色对象了,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小姐?” 见伍月毫不避忌地这么直接,贾氏有些惊讶。 片刻后她有些无奈地道:“又是万悦这丫头在背后怂恿着你来问的吧,我不过是找人来问一问,还没说成呢,眼下都还没个准信,我真怕让万悦丫头知道了,给我闹出个好歹,败了人家姑娘的声名。” 她摇头笑了笑:“不是的,舅母,是我自己要问的。” “你?”贾氏有些发怔。 “舅母不在京城,对这京城里各大家的情况也都不清楚,万逸表哥是皇室子弟,这亲事可大可小,虽说有你和舅舅看着,大错总不会出,但以后这小姐可是要跟万逸表哥过日子的,归根究底还是得性情合适才行,从前外头我的声名如何舅母你也知晓,可你同我相处便知我不是传言说的那种人,可见打听回来的也都未必是真实的,需要了解清楚才能定论。” 贾氏听伍月这么说,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 打听来的那些,多少都是虚的,真正私底下的性子如何,没有比这些常年在京城里交际往来的小姐们知道得更多了,伍月这是准备帮李万逸相看了。 她看向伍月,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无奈。 这么大的孩子,说话的口气怎么好像个老大人一样,伍月真的变了好多。 “其实我跟你舅舅心里都是知道的,靖南关此地苦寒偏远,京城里娇生惯养着的小姐们嫁过去,也只怕要受不住苦,你舅舅的意思是跟你想的一样,最重要的是同万逸性情合适,家世背景倒也不重要,只是生在皇家,这婚事便诸多不得已,是以到现在,我也还没个头绪,还好如今边境平和,万逸还能在京中逗留多一些时日,我便想着让他多出去走动交际,若是他自己有合心思的,我再来帮忙谋划一二。” 伍月闻言点了点头。 贾氏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她哪里会看不出来。 从前伍月在定国公府境况不好,她原也是存过这样的心思,然而李乐飞却不同意,秦王府手握兵权,岂是想要回京就能回京的,乐仪郡主膝下就一双儿女,若是还要将伍月带离她的身边,也不知道多少年月才能见上一面。 现在眼看着伍月日子越来越好,她就更没有理由开这个口。 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伍月的意思。 可目前看来,只怕是李万逸的一厢情愿了。 贾氏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生生地将一腔话语都压了回去。 聊了小片刻,李乐飞也回府了,听说伍月来了也是高兴,吩咐下去今晚留她一块用膳。 李乐飞的五官同李乐仪有些神似,只是李乐飞更显坚毅了一些,看李万逸的性情便知他也是个忠正耿直的性子,他平日里话语不多,总是板肃着一张面孔,举手投足之间莫名地带了几分压迫力,那是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血气。 用过晚膳,伍月准备回去。 李乐飞在席上也没怎么跟伍月说到话,这会儿便送伍月出门。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对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严厉惯了,平日里对着一帮将士也不拘束,眼下看着伍月这么半大越发娇滴滴的小姑娘,更有些词穷。 一直将伍月送到马车边上,李乐飞这才开了口:“我听说你母亲身体已是大好,老王妃她老人家一直很是记挂,过几日我会让你舅母过去定国公府看望一下她,你……你如今也是争气,舅舅很是高兴。” 他话语说的有些僵硬,伍月却还是听出了浓烈的关心。 伍月想了许久,看着李乐飞忽然道:“舅舅,我母亲先前的病,不是偶然,是被人所害。” 李乐仪的病情自上次之后开始调整,已然大好。 伍月之所以一直还隐瞒这她母亲病情的事,一来是怕那个对李乐仪下手的人在暗处,许不定还会用什么法子来对她下手,二来是因为她隐隐约约总有个怀疑,这个怀疑她还无法证实,她力量有限,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刻意去勉强,但是李乐飞却能帮她。 李乐飞忽然一愣。 但他看伍月的神色不像是玩笑话,脸色也不由得沉了几分。 伍月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李乐飞静静听着,脸色原先是暗沉的,到最后直接铁青了一张脸,极为难看。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他对伍月出声。 不是没有怀疑过的,老王妃还亲自让他在靖南关那边带了自己府上的大夫帮李乐仪看过,的确并无异常。 他想查,无从查起。 远在靖南关的秦王府,若是还安插了人手在京中,居心实在叵测,尤其这又是定国公府闺阁后院之事,他就更没办法了。 如今听伍月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就如同被一块噙满水的棉花塞住了一样,沉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舅舅,此事是定国公府之事,你不便插手。”伍月又道。 李乐飞怔了一下,“你母亲是我胞妹,我先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怎能又让我不管?” “我只是舅舅出面插手定国公府之事不合适,并非要让舅舅不管,害我母亲之事,我定不罢休,但以我之力毕竟还是微薄,我希望舅舅你可以帮我。” “你?” 李乐飞连忙摇头。 “你能做什么?你母亲贵为郡主,那人竟都敢对她下手,何况你区区一个小丫头……不行,太冒险了!” 伍月没有说话,她知道在李乐飞的眼里她一直都是个孩子,所以根本不会答应,只是眼下他没有选择。 最多也就到年关,他就会离开京城,而且他在这里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诸多束缚,十分不便,他只要想清楚了这层关系,就会知道她的提议是最好的。 两人静默无言,各自有各自的坚持。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了。”还是伍月先打破了僵局,出了声。 李乐飞点了点头,静静地看伍月上了马车,他原本是想说这些事不由得她操心,可现在对上伍月沉静冷厉的眸子,他又说不出来了。 等到伍月上了马车,他一时之间竟转了话锋,脱口而出:“你想怎么做?” 伍月这才笑了,“我想请舅舅帮我寻两个身手不错的婢女,我有用处,至于是什么用处,等寻了时间,我再一一和你解释。” 李乐飞点了点头:“好,等寻到了,我再将人给你送去”。 伍月来找他做这个事,再合适不过了,他身边不乏身手了得之人,帮她寻两个婢女也不是难事,所以这事基本上就是妥当了。 马车从秦王府府邸门口离去,李乐飞还伫立在原地许久,昏黄的光芒将他的身影衬得格外孤高挺拔,他望着伍月离去的马车许久,这才折回了府里。 伍月放下帘子,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心下这才真的安定下来。 她要对付伍薇,当初唯有先将赵淑巧送走。 但是只是送走是不足够的,她有万般的手段,背后还有沈氏和赵东益,只要寻了机会,她终究还是会回府。 眼下伍薇跟着夏阳远走,她现在就等着赵淑巧回来找她清算。 重生归来,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她们死。 伍薇活着,却是生不如死地苟活着。 而赵淑巧倾尽了全力想要扶持上去的宝贝女儿,眼下毁于一旦,什么都没有,她就是要赵淑巧亲眼看着,再一步步送她走到绝望深渊里去。 这一辈子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容得她们母女有翻身的时候。 定国公府的大夫人永永远远都是她的母亲。 伍薇也不可能成为柔贵妃。 她在赵将行的美人行馆里不见天日,听说伍晨祸乱后宫要被行腰斩之刑时,那种痛到深处的无能为力至今无法忘怀。 这一生她别无所求,唯望身边之人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第一百五十九章非奸即盗 这一晚上十分好眠。 第二日一早,迎秋就来禀报道:“小姐,丞相府的赵小姐给你下了帖子,说是要办秋日宴,邀请你过去”。 “赵小姐?”伍月这会还没反应过来。 赵群芳? 上次端阳盛典的事情发生之后,赵群芳这个人就跟在她跟前消失了一般,听说她闭门不出之外,伍月倒也没去留意她,她眼下怎么还有心思办什么秋日宴? 不对,能以丞相府赵小姐名义下帖子的,还轮不上赵群芳,虽说她也是赵家的小姐,但赵东益说什么也是个庶子,现在赵老夫人还在,死死压着沈氏一头,他们这一房就讨不了好,更别说赵群芳要越过赵碧瑶去办什么秋日宴了,刚出了端阳盛典这事,赵群芳还敢大张旗鼓地丢人现眼的话,这赵老夫人能活活把她撕了。 这么一想,她就问:“哪个赵小姐?” 迎秋笑了笑:“小姐,你约莫是迷糊了吧,这丞相府还有哪个赵小姐,就是赵碧瑶赵小姐啊。” 要知道这位赵碧瑶打小就是天之骄女,她从前的宴上请的名媛之流,个个在京城里都是能说得上名头的,所以说这赵碧瑶给伍月下帖子,也是因为看得起伍月才给她下。 上次伍月出府带了同心,不知道伍月在皇锦庄遇上赵碧瑶的事,眼下见到赵碧瑶下了帖子来,自然很为伍月高兴。 京城的贵女圈子也是有分的,若说最顶尖的那个圈子,约莫就属赵碧瑶所在的那个,想当然,若是宴上个个明艳照人,玲珑心思,不够格的小姐去了生生地被比下来,此后还有想去的心思吗?所以慢慢地赵碧瑶的私宴,反而隐约变成了各家小姐争强斗艳的宴会,没有点底气还真的不好意思去,以致到现在能参加她私宴的贵女们,个个都不简单。 伍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回了吧,我不去。” 她跟赵碧瑶私底下原就没什么交情,何况上次一遭,明摆着两人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宴无好宴,伍月现在没心思跟她玩这些争强斗胜的把戏。 这么早办的什么秋日宴,不过就是随便拿来的噱头,到时候伍月若是去了,在人家的地盘上,赵碧瑶指不定又要给她使些什么绊子。 她估莫以为给伍月下个帖子挑衅,伍月就会兴致高昂地去应战。 毕竟若是她不去,到时候肯定又要传出什么她胆怯,没有真材实料怕自曝其短所以不敢前去的传闻出来。 伍月压根就不在意她们怎么说。 迎秋有些惊讶:“小姐,赵碧瑶赵小姐可是第一次邀你,你若是这样回绝了,会不会不太好?先前田小姐还有齐小姐约你小聚,你都去了……” “无妨。”伍月淡淡道。 她很少这样任性随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田依心和齐曼秀的邀约,她现在声名鹊起,总要有几个人互相往来走动,人情世故这一些她总要会的。 以后也还有会其他的小姐。 唯独是丞相府不行。 那个地方,伍月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踏进去第二次,丞相府里任何人事物她都不想再接触到。 赵将行让她恶心,美人行馆是她的梦魇,然而这辈子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上辈子是她执意要嫁给赵将行,赵将行根本也不介意他的美人行馆里多一个人,刚刚进府的时候她也怨恨过,只是后来她也释然了。 赵将行从来都没有骗过她什么,他觉得她是一块璞玉,想要雕琢,他的确也这么做了,虽然手段为她所不耻,但若不是他那个如地狱一般的美人行馆,她根本也不可能醒悟成长起来。 伍月分得很清楚。 这辈子本来就没有交集,就不要有交集,彼此安安定定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也不要来招惹谁,相安无事地就好。 赵碧瑶给她下帖子邀她去秋日宴的事很快就被伍月忘在了脑后,就这样过去了。 天气慢慢地转凉了下来,炎热的暑意渐消,随着落叶缤纷,一片秋高气爽。 秋分过后没几天,伍月同平日一般,正要出门去给尹氏请安之时,就见伍玉在她的院外等她。 伍薇的事情发生之后,尹氏情绪十分消沉,伍筱筱上赶着天天都去陪尹氏说话,俨然一副得势的模样,伍玉的朝玉阁里虽然不比尹氏宠她时,好在也不再落魄,下人们还算循规蹈矩,日子十分平静,尹氏对她态度不冷不淡,她也不上赶着去尹氏面前讨宠。 经上一事,伍玉也算是看得通透了,眼下就算尹氏抬举她,那些都是虚的。 只要她在尹氏眼里一天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随时都能舍弃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女。 伍薇之事后,伍玉倒也鲜少主动在她跟前露面,偶尔在尹氏的明芳院里见到,也不过是点头示意,比先前更加生疏了,伍月知道她是不想让她以为她故意来讨好,献殷勤,也没有说什么。 像这次伍玉特地等着她,应就是有事了。 两人一块往明芳院的方向走去。 美娇娘的胭脂小楼如今生意红火,她也的确成了京城里千金难请的美颜师,这些日子来她醉心研制新的美颜方子,正是小有成果,伍月还没来得及为她高兴,她却是送来了一大笔的银子,除去她研制新美颜方子要的那些花费,她几乎是一分不剩地交给伍月了。 伍月并不缺钱花,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娇娘是什么性子她十分清楚,这笔钱她没有推辞,只是在想着怎么用,是以现在就有些漫不经心。 伍玉见她一副安逸自得的模样,忍不住就出了声:“前些日子,三姐前些日子应邀去了丞相府赵碧瑶办的秋日宴,你可知道?” 当初伍月没有去秋日宴,反而是尹氏觉得这个机会不错,厚着脸皮让伍筱筱顶着去了,伍月也是知道的,那种宴会之上,伍筱筱根本就讨不了好,她自己非上赶着去,伍月就更不会去拦着了。 伍月点了点头。 “听说三姐那日宴上大放异彩,跟赵小姐更是志同道合,现在是时常往来。”伍玉又道。 伍月笑了笑,“你管她这么多做什么,横竖她现在有事忙和,不来找你我的麻烦,不是正好?” 伍玉却是咬了咬唇,“大姐,这赵小姐是什么人,她好端端地跟三姐凑合在一块做什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伍月知道伍玉这么说着,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由得凝起眉来看着她。 伍玉看起来有些紧张:“虽然这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没有个定论,但我寻思着还是得同你说一声比较妥当,我在三姐的房里安插了人……” 她说到这里,见伍月的脸色一点不变,便知道伍月是知道这件事的,心下一时有些复杂。 “丞相府好像有意要向皇上求娶,赐婚于你和赵玉,赵公子!”伍玉一字一句,慢慢吐出话来。 事关重大,她也是想了又想才来找伍月说这个事情。 毕竟关系到两家的婚姻大事,单凭她安插到伍筱筱房里的丫头的片面之词,不能尽信,若是中间生了什么误会,她现在巴巴地跑来伍月面前说这些反而不好,说不定丞相府没有那个意思,到时候伍月自己又动了那个心思,那她就枉做好人了。 伍月愣愣的,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只能看着伍玉,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伍玉也有些着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想赵小姐现在跟三姐两个来往密切,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伍月也知道她的意思。 如今丞相府没了伍薇,若是太子选妃,第一个人选就是她。 如果她嫁给丞相府的赵玉,那太子妃的位置,她就没份了,那么二房两个嫡女,就定是伍筱筱无疑了。 伍玉现在肯定以为伍筱筱合计,是想自己去做太子妃,她不知道伍筱筱在端阳盛典上看上李胜寒的事。 可伍月是知道的。 但伍筱筱的心思不能用正常思维解读,她就算自己不想做太子妃,也不能看到伍月做太子妃,做闺中小姐的时候伍筱筱就处处低她一头,若是她做了太子妃,那还要压她一辈子。 这么一想,伍月瞬间就白了一张脸。 那么这件事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的手心都是冷汗,此刻她的心里早就翻天覆地,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伍月仔细地想了又想,都想不出来丞相府为什么要求娶她的原因。 难道即使是重生一次都摆脱不了嫁给赵将行的命运? 她一想到赵将行和美人行馆,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凉透了。 “大姐。”伍玉看她这个脸色,有些担忧地开口。 伍月勉强压下繁复地心思,开口说道:“没事。” 眼下一切还没成定局,不管是真是假,她现在知道了,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若是等丞相府求成了,皇帝赐婚的旨意实打实地下来了,那时候除非她和赵玉其中一个人死,不然是谁也没办法改变这门亲事了,就好像当初她父亲和母亲一样,若不是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当时就不会走到无法转环的余地。 第一百六十章登高祭祖 到明芳院的时候,方氏带着伍筱筱和伍珊珊已经在了。 尹氏看到伍月来了,眉眼瞬间就多了几分笑意。 等请过了安,伍月安静地坐在了下席,偌大的空间里依稀能听见伍筱筱活泼的声音。 方氏这时候开口道:“老夫人,今年的重九节,不如我们去普渡寺茹素祭悼如何?” 一年一度的重九节,正是登高采菊祭祖之时。 每一年此时,伍家会举家登山茹素以祭先祖,只是往年都是去五丰寺。 尹氏看了看伍月,而后道:“也好,上次殊宁在五丰寺出事,总归是不太吉利,普渡寺虽然比五丰寺远了些许,但也无妨。” 方氏这个建议提得十分自然,听不出任何的问题来,伍月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伍筱筱,就见她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重九节登高祭祖之时历年都是十分重要的节日,伍家全部人都必须出席,而且会上山茹素住一个晚上,次日才返程。 只是现在不去五丰寺,改为去普渡寺,说起来也是因为她先前在五丰寺出过事,这个理由也是正当不过,但是由方氏提出来,就让伍月觉得有些奇怪。 她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京城里那几天上山祭祖的人十分之多,就是往年在五丰寺,时常也能见到其他上山来的世家,这么人来人往的,又不是在自己内院之中,要做些什么手脚也很不方便。 方氏实际上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眼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母亲还在休养,赵淑巧走后,除了这朝雨院外,大小事务都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犯不着来跟伍月较劲为难。 她突然间提议去普渡寺,难道也是因为觉得五丰寺不吉利? 就算跟她不对盘的是伍筱筱,伍筱筱要跟她过不去,方氏也由得她,跟着伍筱筱一块起哄?还要挑在登高祭祖之时……这显然很不合理。 “往年都是在五丰寺,今年临时改成普渡寺,祭祖茹素事宜来得及吗?我们府上历来不常去普渡寺,到底也不熟悉……”伍月开口说道。 方氏想了想,“我还在闺中做小姐的时候,时常也跟着母亲上普渡寺去上香,这普渡寺比起五丰寺的名头兴许还要大一些,关于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时间虽然紧急了些,但也不是赶不及的,若是殊宁觉得不好,还是想在五丰寺茹素祭祖的话,倒也没什么所谓,我原也只是担心你去五丰寺,心里会有些不舒服罢了。” 方氏说完,平和地笑了笑。 她倒是一点也没坚持去普渡寺…… 伍月轻轻抿了抿唇…… 尹氏也看着伍月:“殊宁,你二婶也是一片好意,今年便去普渡寺吧,你觉得如何?” 以往尹氏都是自己直接决定的,从来不曾问过伍月的意思,自从端阳盛典得了皇上赏赐之后,现在尹氏倒十分看重伍月,就是先前得势的伍薇,也不曾让尹氏亲自问过意见,可见如今伍月在家中的地位之重。 伍筱筱暗暗地扯了扯帕子。 伍月微微笑了笑:“既然二婶婶都说了普渡寺可以,殊宁也就没什么问题了,那便去普渡寺吧。” 方氏神色自若,倒也没什么反应。 尹氏于是转头吩咐道:“此次重九节祭祖之事便由你安排,切记万事要小心,莫节外生枝了。” “那是自然,老夫人你且宽心。”方氏应道。 伍月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也不再出声了。 尹氏将重九节祭祖之事全权交给方氏打理,若是此行出了问题,原本对方氏就有意见的尹氏,肯定第一个就饶不过她。 方氏不至于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脚的事。 许是她自己多心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如常,伍玉说的赐婚之事也一点消息都不见,伍月特地派人关注着丞相府的动静,然而并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伍筱筱和赵碧瑶偶有往来,也不过去相约着一块去皇锦庄,或是去选购一下胭脂,看起来是正常不过的交际。 到了重九节这一天,伍月去跟李乐仪请完安,而后跟伍晨一块出了门。 天还没亮的时候,下人们一切都已经打点完毕,就等出发了,不得不说,方氏在这些事上做得井井有条,是挑不出来半分错处的,这也就难怪尹氏虽然不喜她,但是在处理事务之上却从没抓住过她的小辫子,以此来挤兑方氏。 伍月依旧跟伍晨一个马车,方氏带着伍筱筱伍珊珊一个马车,他们的马车都是宝石珠挂,气派非常,到了伍玉这里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只比跟车而来的下人们好了那么一点。 伍玉脸色淡淡的,对这样的安排也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十分平和地上了马车。 其实以往顾欣兰还在的时候,她们母女俩的境遇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但如果伍玉一直都是这样的待遇,伍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在经历了得势,失宠,没了姨娘之后,伍玉现在还能这样平静,心性坚毅倒让伍月刮目相看。 车子行到半山的时候,伍玉坐的那辆马车出了一些问题,一行人不由得被耽搁了下来。 尹氏有些不满,方氏只得安排伍玉先将就着坐下人的马车以免耽搁了时辰。 伍玉没有任何异议,十分顺从地应下了。 伍月却挑开了帘子道:“普渡寺人来人往,就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若是让人家见到我们定国公府的四小姐坐的是下人的马车,平白惹了闲话,横竖我的马车还算宽敞,便让四妹妹到我的马车上来吧。” 只要不耽搁了时辰,方氏肯定没什么意见。 伍玉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什么,方氏却连忙催道:“凝心,那你就去殊宁的马车上吧,你的其他行装我会让下人收拾了,稍后跟上。” 方氏这样说了,伍玉只得点了点头,随后上了伍月的马车。 伍晨也在马车里,看着伍玉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不善。 她抬眼,发现伍月也在看她,下一秒就听伍月出声:“你在府中可还有什么不便之处?” 虽说朝玉阁上下伍月都是打点过了,不会再有从前那种刻薄的情况出现,但下人惯是势利的嘴脸,难免在看不见的地方还让伍玉受了憋屈。 伍玉笑了笑,依旧甜甜的,“没有不便,一切都好。” 她这么说,伍月也不再问了。 伍玉心里那个结能不能解开,都看她自己,旁的人是帮不上的。 马车一路前行,三个人都安安静静,行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普渡寺。 定国公府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从前方家在普渡寺也算是常客,所以这次方氏的安排十分顺利,普渡寺的方丈早就带人候着了,以示对定国公府的看重。 伍容笔领头去见过住持,伍月一行人跟在后头等候安排。 山间的温度比起山下要凉上些许,花香和淡淡的青草香气扑鼻而来,十分舒适。 就眼看去,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烧香祈福的人,不少人驻足频频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就眼看普渡寺的规模,比五丰寺的确要大些,气派些许,住持帮他们安排在了寺内一处安静的院落之中,清幽小径,门廊朴素,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一行人安顿下来,也差不多到了晌午时分,住持早已经准备好了斋菜,吩咐人一一送到院子里来。 此次出行,定国公府带的护卫定然不少,普渡寺不比五丰寺,若是去五丰寺,往年的那天住持必是要封寺,以防闲杂人等打扰。 但普渡寺占据了大半个山头,就定国公府所居的这方院落,虽然只是其中一处,但基本是跟外面隔绝起来,闲杂人等轻易是进不来的,伍月她们也不会外出,所以跟封寺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院落分成男眷和女眷,要跟平日里那样一人一个院子是不可能了,还好房间也是足够,一人一间不成什么问题,方氏这次没有偏私,硬是将最大最宽敞的那间留给了伍月,伍筱筱就是再气愤,可也没说什么。 谁让眼下伍月是定国公府最得势的呢,就连方氏都要避她几分。 大家用完了斋菜稍作歇息,而后就开始礼佛祭拜。 这种祭奠仪式也分男女,伍容笔一行男眷出外在住持选定的风水宝地,做祭拜事宜,尹氏和方氏则去禅房里念经祈福,伍月和其他人就在院子里等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就出事了 伍月在房内呆没多久,就见伍珊珊走了过来,面上似乎有几分难色。 “大姐。”她开口,有些犹疑。 她对伍珊珊倒还十分平和,这个五妹年纪最小,平日里十分乖巧规矩,跟伍筱筱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到底方氏是她的母亲,伍筱筱是她胞姐,她难免会私心偏向她们多一些,但说要如何跟伍月过不去,那是不曾有的。 不过她跟伍月鲜少有走动,现在过来,倒让人不得不多想。 “怎么了?”伍月淡淡地挑起眉,问道。 伍珊珊就更紧张了,声音不由得也有些低:“那个……大姐,今日外头天气不错……这普渡寺后方有片林子……景色听说很是不错,要……要不要出去走走?” 伍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意出来:“是你想出去走走,还是你三姐想出去走走?” 被伍月这样直接拆穿,伍珊珊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向伍月:“的确是三姐想要出去……” 不论伍筱筱打的什么主意,伍月都没打算理她,于是出声道:“她要出去便让她去吧,我有些乏了,想在房内休息。” 听伍月这么一说,伍珊珊的眼里有几分失望,但她心里对伍月这个大姐还是存在几分敬畏的,倒不敢开口再多说什么。 伍珊珊站在伍月的门口,是回也不是,停也不是,当下有些尴尬。 伍月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怎么了?” 她转念一想,又问出声:“是你三姐喊你过来找我的?” 伍珊珊连忙摇头,“不是,三姐不准我来,是我自己要来问的……母亲去祈福之时吩咐了,让我好好看着三姐,毕竟这普渡寺从前不常来,又没有封寺,若是三姐出去了,又生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方才三姐说要出去走走,我又拦不住她……” 她的话让伍月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你来找我,想我拦住她?”伍月无奈地笑了笑,“你觉得她会听我的话吗?” 伍珊珊点了点头,“我知道三姐肯定不会听大姐的话,只是方才我本想着,若是大姐也能一块出去,起码有个照应,祖母和母亲回来了若是知道我们出去了,也不会如何怪罪……” 她十分老实地回答。 伍月倒是听明白伍珊珊的意思了,她自己拦不住伍筱筱,又怕出事,于是只能来求助她,眼下长辈都不在,她是大姐,自然要来听过她的意见,若是她也一同出去,尹氏和方氏也不会多说什么。 伍筱筱有伍珊珊这个如此为她着想的妹妹,她真是该偷笑了! 虽然知道了原委,但伍月还是不准备管伍筱筱的事,只是对伍珊珊说道:“你三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在附近走走的话,倒也不会出什么事,外头有重兵把守,寻常人等便是想进也进不来,她想走远也走不远,当然,还是要带多几个丫鬟婆子在身边,比较妥当。” 听伍月这番话,伍珊珊就知道她是不准备管这事了,当下眉头就多了几分愁色。 见伍珊珊要离开,伍月还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三姐的事你是管不了的,不必为她多操心。” 相比起伍筱筱来,她更担心伍珊珊多一些,伍筱筱那么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只是别没事把伍珊珊也连累了就好。 “谢谢大姐,我知道了。”伍珊珊诚恳地点了点头,转身回房里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迎秋进来说道:“小姐,三小姐出去了。” 伍月也不惊讶,伍筱筱要做的事,伍珊珊肯定无法阻止。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五小姐呢?” “五小姐跟着三小姐也一块出去了。”迎秋如实回答。 伍月听完,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伍珊珊为了看着伍筱筱,肯定是会跟上去的,眼下就希望伍筱筱小心一些,不管是生了什么任性的念头,还能顾虑到身旁的伍珊珊,这是二房的事,她没办法管太多。 迎秋看伍月有几分忧色,轻轻地问道:“小姐,要不要派人跟上去看着?” “不用了。”伍月直接摇头。“派人知会一声二婶婶就好。” 伍筱筱那样小心眼的人,要是发现她派人上去跟着,没准一会过来就要吵翻天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没必要做。 “是。“迎秋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多一会,伍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回来的丫鬟是伍筱筱身边的乐灵,她有些急急忙忙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慌意:“大小姐,不好了,五小姐出事了。” 乍一听乐灵这么一说,伍月的眉心也是一跳。 她不由得站起身来:“出了什么事?” “方才我家小姐跟五小姐一块出去,结果在后山的林间忽然看见一只兔子,我家小姐就追上去了,五小姐担心我家小姐,也跟着追上去,却没想到我家小姐回来了,却不见五小姐回来。”乐灵说的有些急,面色有些苍白,语速也有些不稳,伍月也没多想其他,只当乐灵只是着急过了头。 “五小姐身边可有跟着丫鬟?” 乐灵摇了摇头:“若是有,我家小姐也不会急忙喊我回来找大小姐了。” 她听乐灵说完,眉头皱得更深了。 伍珊珊在后山林里人生路不熟的,一时间迷了路走岔了而已,多派一些人去寻很快就能寻回来,而且现在发现得早,肯定也不会走得太远。 如果这里是在五丰寺,伍月根本就不担心,可眼下在普渡寺,她不知道那后山林中是如何的境况,迷路是小,她眼下身边没有个丫鬟跟着那才是最可怕的。 伍月第一时间就要让人去通知尹氏和方氏。 乐灵见状,急急忙忙地开口:“大小姐,我家小姐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先不要告诉老夫人和二夫人,若是一会寻回来了,这会急忙地跑去说,把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家小姐才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你一定会有法子的。” “有法子?”伍月声音有些冷,“她倒是看得起我!” 乐灵诺诺地不敢再出声。 伍月眉眼微寒,“眼下出事的是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还有心思顾得上怕事情闹大,你既然跑来同我说,就要按我的法子去行事,此事必定要知会过祖母和二婶婶,五妹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连我都担不起。” “这……”乐灵巴巴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等派人去知会尹氏和方氏,伍月又问道:“你家小姐现在何处?” 乐灵只得答道:“她眼下还带着人在那附近寻五小姐……大小姐……你……你要去看一下吗?” 她抬起眼来,无限希望地看着伍月。 “我就是去了也起不到什么用处,那些丫鬟婆子要顾着你家小姐,我要去再去了,就更乱了,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 乐灵显然不死心:“大小姐你去看一眼也好啊,也许你去了,五小姐就找到了呢?” 伍月闻言,冷冷地审视着她。 乐灵被她看得心下一跳,连忙低下头,又说道:“我家小姐眼下也是急得不行,慌得六神无主,就等着有个能做主的人过去,大小姐……你……” 伍月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静默得有些可怕,乐灵就这样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乐灵是伍筱筱的贴身丫鬟,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伍筱筱,伍月不是听不出她言语里的奇怪。 虽然不知道伍筱筱想做什么,但伍月还是相信,伍筱筱不是会为了对付她而将伍珊珊陷入危险境地的人。 她很快就起了身,“去看看吧。” 乐灵大喜,眉眼都开了几分,连忙起身说道:“那我给大小姐带路。” 伍月扫了她一眼。 乐灵一顿,面色也有些发白。 若说她心里没鬼,伍月还真不相信。 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必须确认伍珊珊的安危! 后山园林是吗? 她就去看看伍筱筱能玩得出什么花样来,要知道她平日里只是懒得同她去计较,可不代表她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演技不行 乐灵带着伍月很快就到了伍筱筱之处。 这片园林景色堪算秀丽,但荒无人烟,十分静寂,这一路走过来,一直走到了林中深处,伍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这片园林不算大,最重要的是眼下在半山之间,林间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雾气,让远方的路变成了一团迷障。 要是困在这片林子里,一时半会的确还出不去。 伍筱筱正是着急,眼看着伍月来了,蓦地就露出几分喜色来,“大姐。” 伍月不应,只是冷冷地看她。 伍筱筱却全然当没看见一样,对着伍月身边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来了正好,快去帮忙寻我五妹妹。” 跟来的人都是伍月院子里的人,见伍筱筱这样吩咐下来,不由得望向了伍月。 伍月点了点头,“去吧。” 眼下找到伍珊珊是最重要的,她身边还有迎秋和同心跟着就足够了。 不料伍筱筱吩咐完其他的下人之后,对还站在伍月身边的迎秋同心不客气地继续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帮忙找人?” 迎秋和同心面面相觑,还是迎秋回道:“三小姐,眼下出门在外,小姐的身边不能离了人,还是让我们跟在小姐身边服侍吧。” 伍筱筱闻言就瞪大了眼睛:“眼下有什么好服侍的,我身边的丫鬟都出去找人了,一个都没留,你们就是站在这里也是干等着,一点用处也没有,还不如赶快出去帮忙。” 看伍筱筱这样理直气壮的样子,伍月微微抬了抬眼,冷冷出了声:“三妹,这是我的丫鬟,要如何安排,还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大姐,难道五妹的安危不比两个丫鬟重要?”伍筱筱不客气地回道。 “听三妹这话,好像没了我这两个丫鬟,五妹就找不回来了一样?”伍月挑起一边眉来,直直地盯着伍筱筱。 伍筱筱这么明显刻意地要支走她身边的丫鬟,肯定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被伍月洞察人心的目光这么一看,伍筱筱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多一个人去找就多一分希望,我也是着急我的五妹妹,若是大姐的晨弟眼下不见了,大姐肯定比我还着急,别说两个丫鬟,哪怕是一府的人你也去搬来了,不过就因为五妹跟你不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罢了。” 伍月却是笑了,“对啊,你们跟我又不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我那么着急做什么,我还是回去安安心心地等消息吧,横竖五妹不是跟着我出来的,也不是因着我才出事,祖母和二婶婶要责怪,也责怪不到我身上来。” “伍殊宁……你……”伍筱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伍月。“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哦?是吗?看来三妹妹对我认识还不够,我的确是这么无情。”伍月弯着眉眼,又笑了。“我就先回去了,三妹妹身边没有个丫鬟跟着,自己可要小心一些。” 她说完这句话,带着迎秋和同心就准备走。 伍筱筱没想到伍月真的是要走,一下子就跑到伍月面前拦住她:“不行,你不能走。” 好不容易把伍月给引出来了,她怎么能让伍月回去? 伍月眸里微光一闪,看向了伍筱筱:“怎么了?脚在我的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能拦得住我?” 对付伍筱筱这样无赖的行径,就要无赖对之。 “大姐。”伍筱筱的语气一下子就放软了下来,“大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大人大量不要怪罪,我也是着急了才这么说的……大姐,你……你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伍月不为所动:“那你便跟我一块回去。” “不行。”伍筱筱又摇头,“五妹还没找到,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回去,她……她毕竟是因为我出的事,我一定要等她找回来了才能回去。” 伍筱筱这般作为,显然就是要拖住她,没那么轻易让她离开。 伍月环视四周,雾气正浓,但眼里林子里都是四处在寻找伍珊珊的丫鬟婆子们。 这伍筱筱到底想干什么? 见伍月似乎被劝下来了,伍筱筱心下舒出了半口气。 她可怜兮兮地又开口:“大姐,出来大半天了,这林间温度有些低,我觉得有些冷了,能不能让你的丫鬟回去帮我取件披风来?” 眼下伍月身边有两个丫鬟,实在麻烦,若是只剩下一个丫鬟,她要支走就更加方便了。 见伍月不应,伍筱筱连忙道:“这一来一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何况大姐你有两个丫鬟,剩一个在身边服侍也足够,我实在觉得有些冷。” 看来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本来伍月来就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于是对着迎秋道:“你去帮三小姐取件披风来吧。” 迎秋见伍月吩咐了,点了点头应下,转身往回走。 伍筱筱连忙说道:“谢谢大姐。” 等到迎秋走后不久,伍筱筱又开口说道:“大姐,前面不远处有个小亭子,我们去那里坐着等吧。” 伍月扫了她一眼,又笑了:“也好。” 看来那个小亭子,才是重点。 伍月跟着伍筱筱往不远处的小亭子走去,人还未走近,远远地却见亭里有两个身影,一白一红,相映成章,此刻林中正是雾气淼淼,平生多了几分无瑕的仙气,衬得那两个身影更如人间绝色。 若是此刻有人到这里来看见亭里这幕绝色,肯定要被好生惊艳一番,毕竟眼下在小亭子里的两人一人是冠绝京城倾城绝色的赵碧瑶,还有京城第一公子美誉的赵玉。 这么两个人无论是谁在这里,就足够让漫山芬芳都失了颜色。 伍筱筱故作惊喜地出声道:“是瑶姐姐,真是太巧了。” 她的演技实在太过差,伍月的唇边不由得溢出几分冷笑出来。 这个巧合,根本不是巧合。 伍筱筱千方百计地引她过来,分别就是合计了在这个亭子里上演一幕偶遇的戏码,她跟赵碧瑶两个人狼狈为奸,肯定没安好心。 只是她不懂,赵玉在此事里又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以伍月对他的了解,他也从来不曾参与到任何女子间的争斗里去,原因无他,他觉得脏,就算赵碧瑶是他的胞妹也是亦然。 伍月不由得看了赵玉一眼,只是赵玉的神色看起来比她更冷。 将前尘恩怨全部压在心里最深处,伍月落落大方地打了一声招呼:“赵小姐,赵公子。” 交情也就仅到打招呼这个份上。 “筱筱,还有伍大小姐也在,实在是太巧了,你们怎么会在此处?”相比起伍筱筱,赵碧瑶的演技就好太多了,那恰到好处又不失礼的惊喜微笑,若不是伍筱筱的演技太差,伍月几乎也要相信现在这个巧遇,真的是巧合。 “这次重九节,我们府上都到普渡寺来茹素祭祖,难道你们也是吗?”伍筱筱又道。 “丞相府每年的重九节都来普渡寺登高。” “我们府上今年是第一次来,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这都能在这里遇上。”伍筱筱拉了拉伍月的手,“大姐,你说这缘分是不是很奇妙啊……” 她又看向赵玉,“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为了跟赵公子偶遇,不知道做了什么功夫,全都落了空,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独处机会 “是啊。”伍月这样说,唇边却泛起几分讽刺的笑意。 伍筱筱和赵碧瑶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十分热络。 眼见伍筱筱还想拉着她说什么,伍月淡淡出了声:“赵公子和赵小姐想必是在此地欣赏风景,那么我们也不好打扰你们的雅致,就先告退了。”伍月淡淡开口。 她不想跟赵玉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一秒都不想。 赵玉没有半分挽留地点了点头。 但接连两次伍月对他避如蛇蝎和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厌恶,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今天赵碧瑶千方百计地引他到这荒山的林子里来,应也就是为了伍家这两个小姐。 他知道赵碧瑶没有胆子敢来算计他。 这丞相府内院里打他主意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他的祖母和母亲了…… 从前赵玉不是没有被莫名其妙地安排过这种低劣的偶遇把戏,只是被他毫不客气地拒绝过几次之后,已经有许久不曾再出现过这样的事了。 他原以为她们应该是死心了。 可惜没有。 但现在他的祖母和母亲把目光放在了定国公府的小姐之上,赵玉也不太明白。 赵碧瑶和伍筱筱一听伍月就要走,哪里愿意? 她们做了那么多,就是要将伍月引到赵玉面前。 自从上次姜氏进宫向皇后求赐婚未果,姜氏就把主意打到了伍月身上来,原本是想让赵碧瑶跟伍月套套交情,邀她过府,一来二去,近水楼台,便于成其好事。 结果没想到下的帖子伍月没来,来的是伍家的三小姐。 赵碧瑶原本很是不忿,但老夫人将她喊去房里谈了好久的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之后赵碧瑶就对姜氏所作毫无异议了,现在还十分用心地帮忙筹谋。 此次普渡寺的偶遇,赵碧瑶早就跟伍筱筱说好了,伍筱筱乐得撮合他们两个,两人也是一拍即合,这才兜了一个大圈子,给他们安排了这出偶遇。 她们原想的不错,赵玉翩翩公子,这京城里就没有哪个女子不为之着迷的,尤其是在这漫山芬芳之中,惊绝一瞥,伍月这一遭肯定早就失了半个魂,这事就能成了一半。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伍月一来到,连坐都没坐就要走。 赵碧瑶更没想到,赵玉就这样平静地让她走了…… 不是他自己喜欢上了人家伍小姐的吗,这会怎么这么淡定了? 事情完全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赵碧瑶咬了咬牙,忽然推了伍筱筱一把,伍筱筱遂不及防,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下一秒就听见赵碧瑶惊呼道:“筱筱,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伍筱筱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一抬眼就见赵碧瑶给她使了个眼色,一下子就明白了,只得扶了扶额头道:“这林间森冷,我又穿得单薄,许是冷到了,这会就有些脚软。” 伍月定定地站在亭外,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赵碧瑶细眉微攒,“这可怎么好,这样吧,我的院落就在前方,你随我回去休息一下。”她抬起头来看向伍月,然后目光落在同心的身上,“你来帮忙扶一下三小姐吧,就在前面。” 同心很为难地看向了伍月。 伍月终于明白赵碧瑶和伍筱筱在打什么算盘。 她忽然想起之前伍玉找她告诉她赐婚的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原本伍月只是怀疑,现在看到赵碧瑶和伍筱筱精心的安排,当下就变成了肯定。 伍筱筱真的是活腻了。 撮合她跟赵玉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看了一眼赵玉,他眉目里隐约也有几分不满。 看来这件事里,他也是被算计的。 伍月看着同心,十分和气地出声:“去吧,扶三小姐,好好地休息。” 看来不用她出手,伍筱筱也要遭殃了,赵玉从来都不是能被算计的人,赵碧瑶是他的妹妹,他可能不会如何,但伍筱筱可是外人,赵玉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伍筱筱自己要找死,能怪谁? 正好,她也有些问题想当面问清楚! 同心不愿意走,有些担忧地看着伍月,又看了看赵玉,她显然不放心让伍月跟赵玉独处。 赵碧瑶见状,心里就莫名地来了一点气。 自己的哥哥是天之骄子,一天天地外头不知道有多少的女子上赶着就为了让他多看一眼,这伍月的丫鬟居然还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 能跟赵玉独处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这伍月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能让赵玉看上,怎么就那么不识时务呢?表面上端着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就是欲擒故纵,一会跟赵玉独处,肯定原形毕露,巴不得整个人贴上去! 她都听说了,那二皇子李晓也就是这样被她的手段给迷住的。 一想到这样的女人来日给她做大嫂,赵碧瑶就一百个不愿意,可是没办法,她背后有秦王府,还有定国公府的嫡女,若是嫁给了赵玉,对三皇子如虎添翼,看在这些价值的份上,她才勉强答应的。 “快去快回。”伍月示意同心无妨,同心这才忧心忡忡地扶着伍筱筱跟赵碧瑶离开了。 眼下这里就只剩下赵玉和伍月了。 伍月没有开口,赵玉却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旁边。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背脊挺得僵直。 “伍小姐去亭内坐着吧,我在外头站着就好。”赵玉出了声,声音凉凉的,却十分温和,带着几丝低沉的迷离。 伍月也没有推辞,只是走回了亭子里面。 赵玉就背对她站着,白色身影俊秀颀长。 此下没有下人在场,若是两个人都在亭子里独处实在不妥,赵玉也是懂得避忌的人,只是方才伍月在亭外,现在他让伍月回亭内坐着,这倒不是出自于关心或是对她献殷勤。 这不过是赵玉最基本待人之道,她是女子,正常谦让而已。 他温柔,有礼,冷静,风度,俊秀,几乎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用在他身上,然而骨子里却是冷漠,无情,残酷,近乎变态,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只怕是说出去根本也没半个人会相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无意往来 “今日之事是舍妹安排,回府之后我自会处理,希望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他淡淡开口。 他既然开口要处理,伍月也不会假意拒绝:“丞相府和定国公府在朝堂上虽各有立场,但私下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无意同你们交恶,既然赵公子说了你会处理,我便相信,只是若有下一次,我会用我自己的法子处理。” 赵玉侧了侧身看她,目光炯炯,似乎带了几分审视。 只不过一刻,他又出了声,面上还是十分平静,“我以为伍小姐会推辞说算了。” 伍月冷笑道:“赵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一介闺阁女子,自然是小心眼得很,眦睚必报,人家若是平白无故来招惹我,我为什么要好心算了,抑或是方才你说会处理,不过是说的场面话?” 赵玉没有接话,反而话锋一转:“你说,她们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伍月抿了抿唇,眉目带着几分不悦,“赵公子冰雪聪明,难道想不出来?” 伍筱筱惯是没脑的,最容易被人当枪使,这件事最后主导的人绝对是赵碧瑶,自己妹妹做的好事,赵玉却跑来问她有什么用意,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碧瑶此等作为,应是受了我母亲的授意,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赵玉说话的时候,眸里蒙上了几分雾色,显然是真的有疑惑。 伍月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丞相府的人怎么会盯上她了,这赵玉之母,从前她在美人行馆里的时候都不曾见过,更别说这辈子,她根本都没留意过是哪一个。 不过现在这些纠结这些问题也没意思。 她现在至少确定了一点,赵玉对她无意,而且这些安排明显的他也是不知情的。 他没必要骗她。 伍月试探地又出了声:“听说丞相府有意向皇上求娶,赐婚于你我……” 她说完,微微抬起眼来打量他的反应。 赵玉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讶色。 他首先惊讶的是伍月的直接,而后才惊讶求娶这件事。 见赵玉这个样子,伍月的心又定了几分。 看来这事也不是赵玉的主意,那就好办了…… 只要赵玉自己不想娶,就是丞相府有意,赵玉也有法子把事情给搅砸了,且不说她紧张,说不定赵玉比她更紧张,更不希望这事成功。 “我不知道这事!”赵玉的眉头轻轻凝了起来。 连伍月都能听说的事,肯定不会是没有原因的,而且依着今日赵碧瑶的作为,他觉得求娶一事,倒真的很有可能出自他母亲的手法。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我看赵公子的意思,应该跟我一样,想必我们都不愿此事能成,丞相府那边我是没办法管控,但定国公府这边我却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成功。”伍月眼神带了几分坚毅,声音朗朗,带了几分不可置疑的坚定。 赵玉淡笑,笑得几乎看不出来,“伍小姐好像很讨厌我。” 伍月看他这个样子,心下蓦地有了几分不安。 “其实我并不讨厌伍小姐。”赵玉又道。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伍月笑道,笑意更冷了。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娶妻于我,不过是一个姓氏,一个牌位,至于要娶谁,我原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想到有个人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就不舒服,所以我至今尚未婚配。” 伍月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她没有意愿想知道赵玉的事情,所以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我不讨厌你,你很识趣,不会烦我。”他又淡淡笑了。“伍小姐不妨考虑一下这桩婚事?” 伍月觉得赵玉的脑子是进了水。 “赵公子的要求真低,仅仅是不讨厌就足够了。”伍月挑眉讽刺道。 他说的很明白,不喜欢她,娶她也不过是一个姓氏,一个牌位,这样的亲事他要来干嘛,难道他是另有所爱?或者所爱之人身份卑微,丞相府不答应,所以他需要找个冠冕堂皇的正妻来掩饰? 伍月摇摇头,她把赵玉想的也太多情了。 他那个府里要藏多少个女子都行,哪里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除非他喜欢的是男人。 “伍小姐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赵玉的声音微哑,带了几分诱惑。 “你帮我?”伍月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当初他也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的她,就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木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所迷惑了。 现在伍月只觉得恶心,从心底深处泛起来深深的恶心,让她气得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如今你已经初露锋芒,扬名京城,这京城里的女子为之奋斗一生的终点,不过就是将自己的附加价值变得最大,以此来寻得一门最好的归宿而已?你若是嫁给我,我能让你不止扬名京城,甚至是扬名整个天下,除了当今皇后,应该无人锋芒比之与你。” 他说这话,十分自信。 伍月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要将一个女子变成举世无双之人,他有无数种方法。 她笑得更大声了。 赵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赵将行。”伍月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这么一刻她觉得心上紧绷的那根弦忽地就松开了,“你是不是还要说,你不会纳妾,不会找其他女子,只要我生下嫡子,地位无人能撼,一个女人一生中想要的荣耀无非如此了吧?” 她的梦魇,心结,此刻忽然烟消云散。 她对赵将行的那些畏惧,害怕,恶心,不过是因为上辈子她在他的掌控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这一刻,伍月忽然看清楚了,这辈子她是她自己,赵将行根本掌控不了她,她甚至已经有足够与之抗衡的能力。 她有足够的底气,对他说——不。 伍月走到他的面前,抬头直面赵玉,然后轻轻地出了声:“你是为什么觉得我要靠你才能得到这些呢?” 她越过他往外走,声音清冷地回荡在了上空,“抱歉了,赵公子,我想——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 一字一句,无比坚决。 伍月的孤高的身影很快就没在了远处的园林雾色之中。 赵玉只是远远看着,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那唇角却依稀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给个教训 同心送完伍筱筱,几乎是飞奔着过来找伍月,所幸伍月才刚刚离开亭子,她很快就跟上了伍月的脚步。 “小姐,方才三小姐有意拖延着我……”同心急忙忙地要说话,伍月这时候却点了点头,出声道,“我知道了。” 同心见伍月完好无损,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没有再出声。 迎秋本就回去帮伍筱筱拿披风,这会也回来了,见伍月带着同心返回,不见伍筱筱,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伍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披风,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这披风她应是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迎秋又出声道:“对了,小姐,方才我回去帮三小姐拿披风,看到五小姐已经平安回了房里。”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伍月这时候才真的放下心来。 伍筱筱总算还不至于真的拿伍珊珊的安危来开玩笑,伍珊珊不见只是个幌子而已,方才乐灵不让她通知尹氏和方氏也就是怕把事情闹大,想来伍筱筱将她引出去的时候,伍珊珊这个幌子也就没有了作用,自然是平安回去了。 伍月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伍珊珊正在等她。 眼见她平安归来,有几分喜出望外,甚至可以说得是十分激动。 她这一回来,最怕的就是伍筱筱不知道要对伍月做什么,提心吊胆到了现在,看到伍月平安无事归来,怎么能不高兴? “大姐,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伍珊珊连忙上来道歉。 伍月看着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伍珊珊又四处望了望,“大姐,三姐呢,怎的没跟你一块回来?” 伍月听到伍筱筱的名字,眼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伍筱筱设计她跟赵玉此事,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现在连听都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察觉伍月的不满,伍珊珊有些担忧地出了声:“大姐,不管三姐做了什么,能不能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 她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咙之间,显然觉得自己的要求也有些过分了。 方氏身边的王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堆着满面的笑意对着伍珊珊道:“五小姐,老夫人和二夫人正找你去问话呢,原先听你说在林子里迷路了,一颗心都是提着的,你赶快过去吧。” 伍珊珊连忙应下,而后略带歉意地看了伍月一眼,转身走开了。 就那么一眼,伍月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伍筱筱那边。 正因为自己有个弟弟,所以伍月能明白她的心情,只是她无法苟同,伍筱筱迟早要受下自己作出的苦果,伍珊珊这不是在帮她,不过是在害她。 王嬷嬷见伍珊珊离开了,又笑着看向了伍月:“这次真的是给大小姐添麻烦了,方才二夫人还说着,有大小姐在院子里看着,无论如何是出不了什么大错的,果然如此。” “嬷嬷客气了。”伍月淡漠地回了一句。 王嬷嬷说完了好话,笑着告退了。 伍月回了屋里休息片刻,眼见着伍筱筱也回了房里,显然是满面春风的模样,赵碧瑶此次许诺给她的好处,想必十分稀罕。 她看着桌子上的茶盏,不知道思量着什么。 赵玉要清算起来,伍筱筱不能幸免是必然的。 但伍月自己的账,不用赵玉帮她算。 迎秋这时候道:“小姐,三小姐吩咐了她身边的丫鬟去后厨拿糕点,这会乐灵已经出去了。” “糕点?”伍月想了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乐灵从伍筱筱的房里出来,正得了夸奖和赏赐,满脸笑意地正要去拿糕点,抬眼就见伍月的贴身丫鬟迎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心里莫名就是一惊。 “迎秋姐,怎么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道。 迎秋和和气气的样子,“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没什么,只是我家小姐有些饿了,让我去寻些点心来。”乐灵十分自然地答话。 迎秋却是道:“听说普渡寺的斋糕味道不错,你既是替你家小姐去寻些点心,能否也帮我要一份来。” 听迎秋这么说,乐灵原本紧张的情绪一下子也松弛下来,原只是要她帮忙跑腿而已,她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她显然很不愿意帮迎秋跑腿,“这……” 迎秋上前一步,伸手塞给乐灵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乐灵愣了一下,就听迎秋道:“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就看着自家小姐的喜好行事,做那么多,无非也就是为了讨小姐几分开心,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姐历来大方,她若是高兴了,定也少不了我们的好处,不过是一份斋糕而已,你顺手拿下而已。” 她原先还有犹豫,只是那份厚赏实在太过有分量。 乐灵要推却的手,也不免有些犹豫。 迎秋当机立断道:“那我先去忙了,你可尽快,不要耽搁太久。” 眼看迎秋走开了,乐灵出声想喊她,话出口又停住了。 不过是顺便拿个斋糕而已,她看了看沉甸甸的袋子,咬了咬牙快步往外走去。 迎秋办完了事,很快就回复给了伍月。 伍月躺在榻上看书,只是应了一声。 不过多久,乐灵就领了斋糕过来。 迎秋接了一小碟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乐灵食盒里的另外一碟斋糕,随后退进了屋里。 她将斋糕放在桌上,随后对伍月道:“小姐,乐灵果然拿了一碟斋糕给三小姐。” 伍月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笑着望向了窗外。 晚膳用的斋菜,还是送到各自的房中,寺庙清净,一入了夜就四处静寂,今日也忙了一天,所以大家也就早早地休息。 半夜里隔壁房里忽然就生了异响,伍月本就浅眠,被这个动静一闹自然也就没了睡意,索性起了身。 她才打开门,就见到伍玉也正打开门,担忧地四处张望着。 院里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伍玉正准备走出来,就见有个小丫鬟走过去同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听完看了伍月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关门又回了房。 不一会儿,方氏身边的王嬷嬷就走过来禀报道:“大小姐,不过是三小姐的屋子里惊现了几只虫子,并非是什么大事,眼下已经换了休息的厢房,无事了,夜寒露重,大小姐还是快回屋休息吧。” 王嬷嬷这么说了,伍月也就没出门,只是点了点头,关上门回去了。 下半夜再无动静,伍月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梳妆打扮过后,她出门去给尹氏请安,就见伍筱筱的房门紧闭,不见人影。 伍玉跟她差不多时候到了尹氏的房里,只能见到方氏和伍珊珊,却见不到伍筱筱。 尹氏显然也是奇怪,便对着方氏问道:“筱筱呢?” 方氏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昨夜里筱筱的房里惊现了几只虫子,折腾了一晚上没有休息,今早上就头重脚轻,应是染了风寒,媳妇唯恐她把病气带过来,便让她在房内休息了。” 尹氏淡淡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按道理来说,这种招待贵客用的厢房肯定都是十分干净,何况上下丫鬟婆子那么多个,若是有虫子也早就处理干净了,断不会留到半夜里吓到伍筱筱。 所以方氏很明显的就是在说谎。 尹氏知道方氏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愿意在小辈面前多说,自然没有深问下去。 伍玉见伍月面色平静,并没有一丝异常,只得敛下了眉。 她直觉伍筱筱的这事跟伍月肯定有关系。 今天就要准备回程了,尹氏让大家散去,只留下方氏在房里谈话。 伍珊珊就在尹氏的房外等方氏回去,抬眼就见伍月走了出来,她便上前行了个礼,这才说道:“三姐昨夜里起了疹子。” “若是起了疹子,应该让二婶婶喊大夫来看才是。”伍月抬起眼来,慢慢回道。 “三姐不能食用花生,若是只要食用到一丁点跟加了花生的东西,就会全身起疹子,原本只要好生养着,数天便能自行消退,但此疹子看起来十分可怖,眼下我们在普渡寺中,若是贸贸然寻了大夫来看,只怕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伍珊珊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出声。 “可惜我也不懂医术,五妹妹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伍月十分淡漠地开口。 伍珊珊想了很久,才出声问:“知道三姐不能食用花生的人甚少……”她顿了一下,犹疑道:“此事跟大姐没关系吗?” “五妹妹觉得呢?”伍月笑着望着她。 伍珊珊慢慢吐出话来,“这疹子若没有药物压制,全身痒痛难当,若是强行去抓,定会有所损伤,所以眼下起了此疹,除了忍着到回府寻大夫来,没有任何法子。” 伍月听着,不可置否。 她又想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着伍月出声:“此次是三姐做错了,我不会同母亲说的。” 伍月对她的这个回答倒是有些惊讶,但她也没说什么。 毕竟她也不怕方氏查。 普渡寺的斋糕里,的确是加了花生粉的。 伍筱筱不能食用花生此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只要她不小心食用花生,就会全身起疹,这些闺阁里的暗病不能为外人所知晓,是以她一直都很谨慎,伍月也是上辈子从赵群芳那处得知的,她进了美人行馆之后,府中同伍薇为难的就是伍筱筱,为了伍薇,赵淑巧自然要对伍筱筱查得一清二楚,所以赵群芳才会知道。 但是乐灵并不知晓,也不知道这斋糕里有花生粉加进去。 迎秋让乐灵顺手带份斋糕回来,也没让她带回去给伍筱筱吃,就算计较起来,这责任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来。 等到所有事情都准备完毕,一众人等准备回程。 伍月上了马车,同心悄悄地来回道:“小姐,乐灵刚刚被二夫人发卖出去了。” 她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方氏的行事果真利落,她历来最着紧就是一双儿女,乐灵犯了这么大的错,方氏怎么还能容得下她。 做错了事的丫鬟,好些的也不过是发配去庄子上,若是被发卖,牙婆将她们卖往何处,那可就要听天由命,由不得自己了。 此刻的伍筱筱被包得严严实实地搀扶着上了马车,剧烈的痒痛让她痛苦得整张脸都变了形。 方氏让人将她的双手捆了起来,生怕她抑制不住抓伤了自己。 一天一夜的痛苦折磨让伍筱筱整个人都快发了疯,她死死地咬住口中的布巾,不住地发出呜呜地哭声。 伍珊珊干脆别过眼去不忍心再看。 一路回到了定国公府,伍筱筱已经不堪受累,晕睡了过去。 等到请来了大夫,方氏安置完伍筱筱,王嬷嬷才对着方氏出声道:“夫人,外头有人要见你,她说此次三小姐的事,不是意外。” 方氏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六章鹤蚌相争 伍珊珊留在伍筱筱的院里照看她,心里也是焦急不安。 方氏去见完人回来,一脸阴沉的进了房来。 伍珊珊连忙上前问道:“娘,怎么回事?” 原本是伍筱筱有错在先,她不希望母亲知道是伍月下的手之后,要去找伍月算账。 方氏原本要出声,看见躺在床上休息的伍筱筱,这才道:“别扰了你三姐休息,我们先出去外面说吧。” 伍珊珊担忧地看了一眼伍筱筱,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院子外面,方氏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倦色,昨夜里她为了伍筱筱也是一夜不曾安眠,今日马不停蹄地赶回府里,已是疲惫不堪。 “娘,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大夫已经来过了,眼下三姐也没什么事了,况且还有我在这里看着,应不会再出什么事了。”伍珊珊眼里露出浓浓的担忧来。 方氏摇了摇头,“不了,眼下这形势,我怎么可能休息得下去。” 她说完,冷冷笑了一声。 伍珊珊心里咯噔一跳。 方氏这样子,难道真的已经知道这件事是伍月算计? 她犹疑地试探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方氏深深闭了闭眼,“筱筱此事,定跟伍殊宁离不开关系!” 伍珊珊闻言,心里紧张了几分,“这……这可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方氏的呼吸也重了几分,“这府里眼下还有谁有如此手段……” 伍珊珊急忙又道:“娘,我觉得大姐不会无缘无故地来针对三姐,先前我们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就算此事真的是她所为,那肯定也是三姐做了什么冒犯她的事……” 方氏深深地看了一眼伍珊珊,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你怎么好端端地为她说起话来了?” 她敛下眉来,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来。 “我……我也是希望我们二房相安无事……” 听完伍珊珊的话,方氏似乎也是想到什么,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此次筱筱让我提议去普渡寺祭祖,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计量,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丞相府每年也是在普渡寺上香祭祖,我原以为她是想借机同丞相府的小姐多亲近一些,这到底是好事,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将主意打到伍殊宁身上去了。” 伍珊珊不知道伍筱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伍月那么生气,不由得问道:“三姐对大姐做了什么?” 方氏咬了咬牙,言语之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三姐呀,也是太糊涂了,居然妄想给伍殊宁和赵家的公子拉红线,你说……她怎么敢这么没脸没皮的做这种事!” “拉红线?”伍珊珊也愣住了。 未出阁的女子私相授受已是大罪,要知道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媒苟合最让人不耻,要是两家的长辈都知会过了有意结成姻缘,那也轮不到伍筱筱这个未出阁的小姐来做这个媒人,何况眼下定国公府和丞相府八字都没一撇,这传出去,不止是伍月,她自己的名声也坏了。 “三姐这样做,大姐怎么可能不生气?”伍珊珊语气里也很是无奈。 “你三姐自己一个肯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我估摸着这应该是丞相府那边把她当枪使了,看来丞相府的那位赵小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方氏冷笑了两声。 乐灵在被发卖之前什么都招了出来。 还好此事并未张扬,尹氏还不知情,不然肯定第一个就饶不过伍筱筱。 尹氏心里想的什么她清楚不过,眼下伍月可是定国公府的指望,不是嫁给太子就是嫁给二皇子,跟着定国公府的身价也要水涨船高,要是让尹氏知道伍筱筱想把伍月撮合给丞相府的赵玉,她能让伍筱筱好过吗? 虽说这赵玉还有京城第一公子的美誉,是京城大多贵女梦寐以求的对象,可那也是对别人,对伍月就不是了。 跟丞相府联姻,对定国公府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要知道丞相府可是拥护赵皇后和三皇子的,丞相府有意拉上定国公府上一条船,打的可是一手好算盘,但定国公府可不愿意,这才通过伍筱筱来从伍月身上下手。 这其中利害关系,方氏没想多久就想通透了,这原跟伍筱筱就没什么关系,她却非要插上一脚。 “那……娘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方氏微抬了抬眼。 “你会同大姐为难吗?”她忍不住问道。 “虽说是筱筱有错在先,但她出手未免太狠了一些。”方氏想到伍筱筱的境况,心里还是狠狠地揪着生疼生疼的。 “娘……”伍珊珊原本想劝说她,就听方氏说道:“你放心吧,虽然我是气她出手如此之重,但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我也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且不说她今时不同往日,不好对付了,往后也不一定还有需要她帮衬的地方,再说了,我们这两边真的对起来,只怕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些人就等着看我们斗起来呢,就是冲着这一点,我现在也不会去跟她过不去。” 伍珊珊抬起眼来,有几分疑惑。 方氏笑了笑,嘴边的笑更冷了,“你知道方才来找我报信的人是谁吗?” 她想了一遭,不由得皱起眉来,摇了摇头。 “是朝玉阁里的人,陈嬷嬷。” 朝玉阁? 陈嬷嬷? 伍珊珊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朝玉阁的陈嬷嬷,她不是四姐院里的人吗?”她越想越觉得吃惊,“我觉得四姐不是那种人。” “珊珊啊,你还是太小了一些。”方氏意味深长地出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个四姐啊,我看着也不是个省心的。” “可是四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伍珊珊还是想不明白。 “我只是说你四姐不简单,并不是说此事就是她做的。”方氏的眉眼里有了几分厉色,“若是她要报信,怎么会明目张胆地用自己院子里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要知道,这陈嬷嬷前一秒踏进我们芳雨院,下一秒伍殊宁那边说不定就已经知道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是谁来报的信吗?” 伍珊珊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那个人是故意的,又能让我们二房斗起来收渔翁之利,又能把四姐当成挡箭牌。” “是的。”方氏抿了抿唇,“这陈嬷嬷虽然是朝玉阁的人,可未必听命于伍凝心。” “那会是谁呢?”伍珊珊也是想不出来。 方氏的神情有了几分凝重,她没有回答伍珊珊,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这府里平静了一阵子,又要不太平了。” 她的目光望回了屋子里。 眼下她最担忧的就是伍筱筱,她若是还要搅和到这些事里去,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上门来了 这天云雪一大早就到朝宁阁来。 原是丞相府的老夫人和姜氏到了。 尹氏派人来请她过去。 要说这丞相府里,从前的杨氏可是常客,可这丞相府赵老夫人和姜氏可是一次都不曾来过定国公府的。 想当初伍容笔一介进士之身,虽然承了祖上的爵位,那也是没落的世家,加上后来赵淑巧的事情,赵老夫人是很不待见定国公府的,但名义上算起来,沈氏在府中只是个姨娘,赵淑巧还应喊赵老夫人一声母亲,如此丞相府和定国公府也算是姻亲了。 赵老夫人是云南军姜将之女,武将世家,嫁给赵老丞相也是如日中天之时,与当时的尹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加上明知道尹氏和沈氏要好,赵老夫人打心眼里就不想跟尹氏往来,所以她们一来,的确是很稀奇的事。 云雪临走之时还特意吩咐了一番:“大小姐,老夫人喊你好生打扮一番,那赵家的大小姐也来了。” 伍月淡笑着应了一声。 她就是再如何打扮,肯定也不能及赵碧瑶风头一二,这些尹氏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这些年还不曾在赵老夫人面前扬眉吐气过,这会儿就难免要动点小心思。 丞相府此次,来者不善啊! 伍月看着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眸色也沉了几分。 到了明芳院之时,内堂气氛还算热络。 伍月进了屋子,就听尹氏连忙道:“殊宁,快来见过丞相府的赵老夫人和赵夫人。” 赵老夫人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看起来虽是慈祥和蔼,但那眼神里蕴含着的几分厉色,是怎么也压不住的,不怒自威说的正是这样的一般气势。 就算此刻尹氏是主人家,端的是上风,但看这赵老夫人的气魄,可半点感觉不出来她处于下风。 “殊宁见过赵老夫人。”她上去行了一个礼。 赵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望了她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伍月知道这已经是十分抬举了,要在以前,赵老夫人可是从来没正眼瞧过她的。 而后就是姜氏了。 姜氏坐在赵老夫人的下侧,她的笑看起来就多了几分圆滑,伍月刚见过礼,就听姜氏笑呵呵地出了声:“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了多了几分打量,就好像从头到尾地在算计伍月有几斤几两一般,这种感觉让伍月十分不舒服。 丞相府的一家人想必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也难怪赵碧瑶也是如此的性子了。 她看了看坐在姜氏一旁的赵碧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赵碧瑶和气地道:“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姜氏闻言也出了声:“碧瑶,这大小姐可是皇上御赐先皇字卷,题德淑二字,你往后可要多向她学习才是。”她眯眼看向了伍月:“往后我家碧瑶可要叨扰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既然抬举了伍月,眼下她要是说介意,就显得她太过自大。 这位丞相夫人,可字字里都是刺,言语里有不容反驳的意味。 “赵夫人谬赞了,殊宁不敢托大,这不过也是祖母教的好。”伍月慢慢出声。 尹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十分满意地看向了伍月。 “说起来我们这几个姐妹,都少不了祖母的教养。”伍月笑着看向赵碧瑶:“对了,碧瑶小姐好像同我三妹十分要好。” 姜氏的笑蓦地有一瞬间的僵硬。 伍月看起来说的是不相关的话,其实就是把她的意思给驳回去了。 她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伍月应承下来,往后赵碧瑶能同她往来,这样行事也要方便一切,结果她却以姐妹一同在祖母身前教养给挡回来了。 赵碧瑶原本是跟伍筱筱往来的不假,伍月的意思是,既然伍筱筱跟她都是在老夫人面前教养的,那就相差不了多少,赵碧瑶真的是有心互相学习的话,跟伍筱筱往来也是一样的。 而且如果赵碧瑶亲近伍月,疏远伍筱筱,那就是在打伍筱筱的脸,都是尹氏教养出来的,结果赵碧瑶舍近求远,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伍筱筱,她不如伍月吗? 先前在伍筱筱身上下了那么多的功夫,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倒没想到这位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看起来温顺,实际却是个硬钉子。 赵碧瑶很快就接口道:“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筱筱了,听闻她染了风寒,这次过府,我也想顺便看望一下她。” 赵老夫人闻言就看向了尹氏:“老夫人,不如就让大小姐带着我们家碧瑶去看望一下府上的三小姐吧。” 尹氏被伍月那几句话说的心里正是高兴,这会也欣然应允。 她于是对着伍月出声:“殊宁,你便带着赵小姐去看一下筱筱,赵小姐也是第一次来我们府上,你可要好好招待着她,莫让我们定国公府失了礼数。” 伍月不动声色地看了赵老夫人和赵夫人一眼。 这会要把她支出去,想来是要跟尹氏说正事了,她隐约觉得,此事跟她离不了关系。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为赵玉和她的事。 尹氏这里她倒不是太担心,以尹氏跟沈氏的交情和对赵老夫人的心结,只怕赵老夫人还没开口说明白,尹氏就能装着糊涂把事情给推脱过去。 再说了,有着赵淑巧的事在前头,没有跟伍容笔好生商量一番,她可不敢贸贸然做伍月的主。 伍月担心的是,丞相府的人上门这不过是个开头,还有后招。 第一百六十八章下定决心 丞相府。 赵碧瑶才从定国公府回来,正是准备回到自己的碧玉阁里,就见门口的丫鬟婆子站在门口,个个如临大敌一般战战兢兢的。 她原还有些奇怪,就听外院的婢女禀报道:“大小姐,大少爷过来了,就在院子里。” 一听到赵玉来了,赵碧瑶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上次普渡寺的事情过后,赵玉已经警告过她,这次肯定是听说她去了定国公府来问罪的。 她对身旁的丫鬟杨枝急急说道:“去请夫人来。” 若是她三番几次地触了赵玉的底线,就是亲妹妹也不会有情面可讲。 杨枝得了令,赶忙地就去办了。 赵碧瑶不由得定了定神,深深舒出一口气来,而后镇定自若地走进了院子里。 赵玉没有进屋,在院落里设席而坐。 他来碧玉阁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赵碧瑶才想起,似乎赵玉是从来没进过她的屋里说话的,每一次都在屋外头,就是每一次去见过母亲和祖母,他也是急急忙忙的。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赵玉见她进了屋,还没等她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道:“你去定国公府了?” 他的声音很平和,就好像是普通的借问关怀一般,那语气从容到好像是在问她方才是不是做了一身衣裳回来的家常语气。 但她知道赵玉此刻肯定很生气。 若是不生气,他不会专门到她的碧玉阁里来等着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神就有些发慌,连呼吸也重了几分,“我……我是陪母亲还有祖母……一块去的。” 他没有看赵碧瑶,只是淡淡又道:“我思来想去,母亲和祖母缘何会盯上定国公府的伍小姐,除了你之外,倒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赵碧瑶心下咯噔一跳。 那天的确是她跑去母亲面前哭诉着赵玉维护着伍月的话,她承认她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原本是以为母亲定然看不上伍月那种女子,定也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想到弄巧成拙,结果把事情直直地捅到了祖母的面前去。 她忽略了一点。 赵玉还未娶妻,房里没人。 这件事一直是她母亲和祖母悬在心头上的首要大事。 “为兄倒是应该多谢妹妹你如此为我终身大事着想了。”他抿了一口茶,语气里带了几分森冷。 赵碧瑶都快哭出来了。 然而下一秒就听一声冷厉的声音凭空插入,带了几分不容辩驳的气魄,“你为难瑶儿做什么?这都是我的主意,你若是要算账,找我清算就是了!” 说话的人正是姜氏,刚才赵碧瑶让杨枝急急忙忙地请来的救兵。 赵碧瑶心下的大石一下子就落了地。 虽然赵玉未必怕姜氏,但总比她来应付得好。 赵玉站了起来,看了姜氏一眼,而后淡道:“将行不敢。” 姜氏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如今都敢理直气壮地背着我来找瑶儿的麻烦了,瑶儿可是你的亲妹妹,她就是有万般的不是,难道她会害你不成?” 赵玉深深看了赵碧瑶一眼,而后别开眼,对着姜氏道:“若是母亲觉得她没有错,那将行也无话可说,只是母亲可别忘了,你若是如此娇惯放纵着她,以她如此的性子,想做人上之人,到时候只怕是连我们整个丞相府都要赔上去,与其如此,不如母亲在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之前,先把碧瑶的筹划了罢。” 赵碧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丞相府寄予了厚望的人,是未来赵家的第二位赵皇后。 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抹杀她? 姜氏闻言,气得直发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赵玉又低下了头,“将行不敢,只是母亲曾说过你不会干涉我的任何事,我以为母亲是个守信的人。” 姜氏狠狠地忍下心里的怒意,眼角带了几分泪意,“对,我是说过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那是因为母亲相信你是个有方寸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会为自己谋划,可是你别忘了,对外你是丞相府的大少爷不假,对内你还是我的儿子,我说了不干涉,难道身为一个母亲,我就连关心一下都不行了吗?” 她是姜家人,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此下是真的被伤了心。 赵玉的语气这才软了一丝,“若是其他的也就罢了,此事关于我的终身大事,为何母亲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 “商量?”姜氏的心膛起伏不定,“你自己说说,我跟老夫人寻你商量了多少回,这京城里的姑娘家家都快看透了,你当过一回事吗?若是等你商量,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都轮不到你了,你可知道眼下她可是香饽饽,太子和二皇子都在盯着,我能不赶快下手吗?” 赵玉不语。 姜氏的气消了几分,接着又道:“你在这里也正好,我当着面问你一下,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你娶是不娶?你若是娶,我自会去为你谋划,其他的不用你担心。你若是不娶,我今天也话说明白了,这满京城的姑娘里,你给我挑一个出来,这一回你的亲事,我无论如何要定下来!” 良久,赵玉才出声:“给我一些时间。” “不行!”姜氏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你自己放眼看看这满京城里,有哪个男子像你这般年纪,房里连个人都没有的!有哪个男子如你这般……”她咬了咬牙,“如你这般……院子里的都是男的,连个洒水的丫鬟都没有的!” 是不是伍月根本就没关系。 只要赵玉娶亲,谁都可以。 姜氏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痛。 京城第一公子赵将行,这个儿子多么让她骄傲,多么为丞相府争光,可身为一个母亲,她只想看着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原本她为赵家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往后的香火全都指望着赵将行了,现在他这般,怎么能让她不着急。 她叹了一口气,“眼下是在自己府中,不曾张扬出去,说好听一点,你是洁身自好,说不好听一点……”她目光锐利地盯着赵将行,竟说不下去。 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 她不敢再想下去。 “我知道了。”赵玉应了一声。 她的决心他已经知晓了。 姜氏走上前去,似乎是试探着又开了口:“母亲也不想逼你,若是你真的不喜欢这位定国公府的伍小姐,母亲再帮你物色一下,总能有合心意的,不过你房里也确实该有两个人了,我这里有几个机灵的丫鬟,一会就让她们去你房里服侍你吧。” “不用了,就伍月吧。”赵玉出声。 姜氏一愣。 “一切就劳母亲安排了。”他淡淡说出这句话,而后走了出去。 身为丞相府的公子,他总是要娶亲的,那个位置始终要有一个人,就算他再不愿意都好,他有不得不负起的责任。 与其让姜氏谋划着不知道给他房里胡乱安着什么人晃来晃去,还不如放个至少不讨厌的,他相信伍月是个识趣的人,更重要的是,别的女子对着他,总还是免不了要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她眼里没有,他感觉得到,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都有可能爱上他,但伍月不会。 而恰恰好,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不会爱上他,不会对他抱有幻想的妻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互相商议 尹氏这一头把丞相府的人打发走了,回头伍容笔就回了府来。 这些年来无论大小宴席,这赵老夫人的眼就从没有一次是正眼瞧过她的,这一回她们上赶着来定国公府,听那语气还是在打探伍月,尹氏那可是人精,眼珠子都不用转就知道这丞相府打的什么算盘。 她也好好地摆了一回架子,端了一回脸色给赵老夫人看,这么多年来心里头的那口郁结闷气少说都舒去了一大半,这一会见了伍容笔更是神清气爽。 “今日那赵老夫人过府来了,你说这吹的可是什么风,那丞相府从前端的可是天大的架子,眼下竟也有眼巴巴来我面前讨脸色的时候了。”尹氏喝了一口茶,看起来心情很是愉快。 伍容笔原本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乍一听这事,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丞相府的人来了?” 尹氏并不见伍容笔一下子就暗沉下去的脸色,继续说道:“是啊,我听那姜氏所言,字字句句无不在打听殊宁,想来此回殊宁深受皇恩嘉奖,她们也坐不住了。” 她心情甚好,话也多了两句,“从前我们没落之时,那还要看着他们脸色,如今老太爷你贵为阁老,我儿又官至尚书,儿媳妇还是当今乐仪郡主,丞相府有个赵碧瑶,我们有殊宁,现在是不相上下了。” 伍容笔舒出一口气来,“毕竟赵老丞相从前对我多有帮衬,眼下他虽是不在了,但也不能忘本,眼下大家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私底下,我还是挺愿意两家交好的,你也莫太过小家子气了。” 这些年来伍容笔都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小家子气了,可今日尹氏心情好,倒是回道:“你愿意两家交好,人家愿意吗?赵氏自打嫁进我府上,丞相府对外可从没承认过我们两家的姻亲,还有沈氏……” 伍容笔十分不喜沈氏,当下就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那是丞相府的家务事,轮不上我们操心,你虽与沈氏有所往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地位已然不同了,要懂得避嫌,莫让人诟病了去。” 尹氏抿抿唇。 自打赵淑巧的事情过后,她对沈氏也没剩多少姐妹情分了。 赵淑巧敢对她下乌香之毒,到今时今日她想起这个事情来,都恨不得上丞相府去找沈氏问问清楚,她这教的是什么好女儿,差点把她命给害了,把定国公府的前程给赔进去。 “说起来,这丞相府的人怎会无端端地来了,你今日见客,可有寻思出什么蹊跷之处来?”伍容笔问道。 说起这个,尹氏脸上就更有了几分光彩,“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我们殊宁招人惦记上了,丞相府的赵玉,时至今日可还没娶亲。” 伍容笔脸色一变,“她们是来替赵玉求娶殊宁的?” “这倒没有明说,但我看那姜氏的口吻,这意思是没有九分也有八分了。”尹氏说到这里,又笑了,“这赵老夫人还当我们定国公府是从前的样子呢,如今我们家殊宁的在京城里也算有一席之地了,且不说别的,就说这仪贵妃和二皇子吧,我敢说,这二皇子妃的位置就是妥当的,赵玉就是再好,能比二皇子好?更何况,这丞相府扶持的可是赵皇后的三皇子,联姻若是成了,这不是要把我们跟她们捆在一条船上了。” 伍容笔不说话,只是面色十分凝重。 察觉到伍容笔的异样,尹氏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他看了尹氏一眼,语气里有几分沉重:“端阳盛典之后,太子向皇上求娶殊宁,当时皇上还问过我的意见。” 尹氏闻言,眼里禁不住浓浓的喜色,连语气也激动了几分,“那不是好事吗?” 伍容笔却摇了摇头。 尹氏瞪大了眼睛:“难道皇上不愿意?他想让太子娶建德侯府家的宋小姐?” 伍容笔又摇了摇头,“若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正如你所言,仪贵妃也有意为二皇子求娶殊宁。” “这……”尹氏也察觉出问题来了,脸色一下子也跟着变了。 一家女百家求,固然是极好的。 可偏偏是太子和二皇子,两个都是身份及其尊贵的人,不管把殊宁许配给哪一边,都不妥当,越是因为如此,皇上就更不会将殊宁许配给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 自古红颜祸水,手足之间为争一个女子反目成仇的例子还少吗?且不说太子和二皇子感情甚好,就是感情不好,皇上也不会让伍月成为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 想到这里,尹氏一下子就泄了气。 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不可能了…… “其实殊宁不嫁进皇家也是好事,定国公府现在已经锋芒过盛了,俗话说物极必反,以她的身份若是嫁进皇家,我们定国公府就更如火上煎油,寸步难行了,眼下皇上也为此事头疼,他问我的意思,便是要我分忧,恰逢你说起这丞相府来求娶的事,我不得不深思,这丞相府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为赵玉说亲,是不是皇上的授意。” “你是说……皇上不想拂了太子和仪贵妃的意思,又不能明着面上给殊宁赐婚,所以就指着丞相府和我们定国公府联姻,好把殊宁给定出去,这样太子和二皇子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伍容笔点了点头,“眼下只有把殊宁的亲事给定了,这太子和仪贵妃选妃之事才能继续下去。” 尹氏的语气带了几分不情愿,“难道真的要把殊宁嫁给赵玉?” 伍容笔的眉头轻轻皱起,“我眼下担心的正是这个,若皇上真的为了太子和二皇子选妃之事,要给殊宁定上一门亲事,他自己不能出面的情况下,你觉得谁出面最为合适?” 尹氏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赵皇后!” 赵皇后贵为后宫之主,她要是想为伍月赐婚,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只要皇上应允,她就可以这么做,而且还是不用看着太子也不用看仪贵妃的脸色,她为自己的侄子赐婚伍月,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也不能置喙。 “皇上的心思难测,我也猜不出来他意欲何为,你担待着些,若是近日里赵皇后宣你进宫,我料想此事也是八九不离十。” 尹氏抿唇不言。 今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为此事心烦才几天,赵皇后宣她进宫的旨意就随后来到,这一事情在京城里可谓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伍月直觉跟丞相府肯定离不了干系。 等到尹氏从宫里回来,端着也是一脸肃色,想来是有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伍月一直在琢磨着赵皇后和丞相府的用意,一时间也有点没底。 天色渐晚,朝宁阁里这时候来了一个不常来的访客,伍珊珊。 第一百七十章解决办法 “大姐。”伍珊珊来得着急,甚至连披风都没有脱,直直就道:“我有事告诉你。” 伍月眉头也是一跳。 迎秋和同心正忙和着准备上茶点招待,伍珊珊就道:“不必麻烦了,我说完话就走,眼下母亲在房里跟三姐说话,我也是趁着得了空才能过来一趟,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 她直觉伍珊珊接下来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当下神情也有几丝凝重。 “你慢慢说,我听着。”伍月开口道。 伍珊珊缓了一口气,这才出声:“今日祖母进宫一趟,回来就把我母亲喊过去明芳院里谈话,说是要准备给你定亲的事,对方还是丞相府的赵玉,赵公子。” 她面色一沉,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才问道:“丞相府那边已经派人来提了亲了吗?祖母跟你母亲商量定亲之事,是说这门亲事已经跟丞相府定下来了,还是两家人还在商量之中?” 伍珊珊也是知一半不知一半,“我也是听我母亲随便提了一句,你知道母亲不会在我面前多说这些,但大概的意思好像是赵皇后同祖母说,她想帮丞相府和定国公府做这个大媒,是以宣了祖母进宫,询问一下祖母的意思,祖母回来就急匆匆地把我母亲寻去了,说是要给你定亲……” 伍月听伍珊珊这么一说,倒没有那么慌张了。 看来这事还没成,但也很快就要成了,如果她放任事态不管的话。 若是这事情成了,赵皇后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如此试探尹氏的态度,无非也就是想从尹氏身上下手,只是不知道赵皇后到底同尹氏说了什么,让尹氏这么急冲冲地就要给她定下亲来。 眼下最麻烦的是,她自己不能出面处理。 说到底,她的婚事还是拿捏在定国公府的手上,握在尹氏的手中,这也是伍月重生之后第一次考虑到自己婚事的问题。 “大姐,那赵公子誉满京城,虽说比不上太子和二皇子尊贵,但也并非不是良配,我想不管怎么的还是要来同你知会一声,若是你自己也有意,便当我此遭没有来过,但若是你没那个意思,还是要早作应对的好。”伍珊珊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准备离开。 “谢谢你。”伍月开口对伍珊珊道。 伍珊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是知道三姐的性子的,倘若有那么一天她做错了什么,我希望大姐你帮她一把。” 伍月微怔。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伍珊珊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屋外夜幕降临,她转身就走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伍月一人,她坐在桌前良久,眉头轻皱在了一起,眼里如覆上了千年化不开的雾霾一般,十分暗沉。 景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伍月扯出笑容来,出声唤了一声:“景嬷嬷。” “诶。”她应了一声,随后走到桌边帮伍月倒了一杯茶。“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还是不要太过忧心了,横竖能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伍月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景嬷嬷。 景嬷嬷微微笑道:“大小姐历来冷静沉着,怎的这一回倒沉不住气了?” 伍月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来:“一言难尽。” 若是其他的事还好,偏偏是赵将行。 她上辈子嫁给了赵将行,进了他府上的美人行馆,原本以为这辈子互不交集,各自安好,结果兜兜转转,老天爷竟然还是想将他们拉在一起。 “小姐这是当局者迷,若是换个角度来想,也许能想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呢?”景嬷嬷安慰道。 伍月不语。 景嬷嬷又道:“小姐呀,你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也没有六臂,若是真的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为何不试着寻求帮助呢,这偌大的府里,你不是无依无靠的。” 她如醍醐灌顶,思绪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这件事一开始,她就纠结进上辈子同赵将行的那些过往里,所以寸步难行。 她怎么忘了? 她的母亲乐仪郡主尚在人世,丞相府的这门亲事,无人比她更有发言权了。 “是我糊涂了。”她想通了个中紧要,一下子眉头就舒展开来,“多谢嬷嬷指点。” 景嬷嬷抿唇淡笑:“嬷嬷我还有一句话要劝告大小姐。” 伍月一愣。 她语气里夹了几分惆怅,“赵皇后眼下能走到这个位置,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小姐只不过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份再尊贵都好,对上她都无异于螳臂当车,还望小姐日后诸事小心一些。” 景嬷嬷一番话说得意垦词切,伍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端阳盛典里,景嬷嬷明明很关心太皇太后,可是却又假意不去之事。 隐约之间,她觉得景嬷嬷离宫,也许跟赵皇后也有些关系。 只是不由得她深思下去,景嬷嬷已经说道:“小姐早些休息吧,养足了精力,接下来还要打一场硬仗呢。” 伍月点了点头,“嬷嬷的话,我记着了。” 次日一早,伍月去明芳院同尹氏请完安后,例行去向李乐仪请安。 李乐仪精神很不错,在院子里同林嬷嬷说话,顺便挑选花样子,现在正是要准备冬衣的时候,来着又要过年了,大小宴席不断,先前她在病中是没法子,现在是好些了,一天天地恨不得能给伍月和伍晨把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给添置个几年的份。 她看见伍月来了,当下连忙道:“殊宁来了,来看看这花样子如何,我看着甚是大方,林嬷嬷却说素了些。” 她面色里透着几分红润光亮,常年的病痛让她苍老了许多,好在气质卓绝,骨子里的韵味丝毫不减。 伍月上前接过那缎面看了看,“不花俏,又沉稳,我看着挺不错的。” 李乐仪这才对着林嬷嬷出声:“我就说殊宁会喜欢的。” 林嬷嬷却道:“按我说的,大小姐这个年纪啊,当然是穿得粉嫩粉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更好,毕竟是还没出阁的小姑娘家,打扮得艳一些,花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拿起另外边上的缎子,眯着眼睛笑着出声:“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李乐仪也看了看,“这料子也不错,喜气洋洋的。” “那就放着,留着以后小姐出嫁的时候用。”林嬷嬷笑呵呵的。 伍月心下一动,这时候对着林嬷嬷出声道:“嬷嬷,还早着呢,我还想在母亲身边陪多几年呢。” 李乐仪笑得更深了,“那是当然,我的宁儿还小,我也不想她那么快嫁。” 林嬷嬷摆了摆手,似乎是不赞同地出声道:“姑娘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大小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地粘着郡主,羞羞羞。” 她一番话惹得李乐仪笑出声来,“嬷嬷你快别说,一会儿宁儿该哭鼻子了。” 林嬷嬷正想继续说什么,却见伍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当下也收起了笑脸,“小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伍月想了想,似乎是思索了很久的样子,这才开口道:“母亲,你知道祖母要为我定亲的事吗?” “什么?”李乐仪和林嬷嬷几乎是同时出声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一百七十一章母女商谈 还是林嬷嬷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去看李乐仪,“郡主,你别慌,你身子才好,还要注意一些。” 伍月也是有些紧张。 她琢磨了很久,刚才就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乐仪,因为不能确定她如今受不受得起刺激。 “我没事!”李乐仪回道,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然而紧握着的手却泄露她此刻愤怒的心情。 还好李乐仪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太差,虽然并不好看,但也比伍月想的要好太多了,林嬷嬷也放下心来。 “我还没死呢,这就把我当成死人了!”李乐仪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老夫人要为你定亲,居然半分消息都不曾透出来,怕不是要等到你出嫁了的那天才让我知道!” 林嬷嬷冷静许多,她连忙转头问伍月:“此事大小姐是从何得知?可是确认过了?” 毕竟事关重大,林嬷嬷也是不敢相信,尹氏会突然间就要给伍月定亲。 这可是一点预兆也没有的事。 “昨日里皇后娘娘请了祖母进宫,就是为丞相府的赵公子说亲,祖母回府不久,就唤了二婶婶前去商议……” 尹氏不知道李乐仪病好的事情,自然不会同她商议,甚至因为时日久远,尹氏已经渐渐地不再把李乐仪的意见看得有多么重要,想必在她心里李乐仪都是半只脚都踏进黄土的人,直接下意识地把她略掉。 赵皇后! 那就是真的了,李乐仪更是惊讶,“赵皇后为丞相府的赵玉说亲?” 历来两家结亲,肯定都需要一个中间人。 但是赵皇后可不是平常的中间人,她是当今皇后,放眼这天下,谁比她的话更有分量。 这表面上说的好听,是询问尹氏的意思,其实就是威逼。 若是定国公府只是平常公侯人家,肯定不敢得罪赵皇后,甚至都不用召见,一个口信下来,这门亲事就能成了,赵皇后宣尹氏入宫,肯定还是有所顾忌,要知道定国公府的亲事,皇上也是放在心上的,这种情况就不由到赵皇后一个人说了算数,以定国公府如今声势,尹氏要推脱不是没有法子的,尤其对方还是让她耿耿于怀的丞相府。 这就是伍月想不明白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尹氏转变了态度…… 在一无所知之前,伍月也无法对症下药,束手无策。 “这丞相府怎么好端端地打起你的主意来了?”李乐仪沉着脸,连眼神都暗了下来。 伍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丞相府有二房,如今掌权是大房,也就是赵丞相这房,二房是庶子赵东益,就是沈氏那房,定国公府和丞相府的渊源全在二房这边,大房根本就理都不想理,私底下更是一次都没来往过,这也是太突然了。 “殊宁,母亲问你一句,你同那赵家的公子,私下可有往来?”李乐仪忍不住问道。 “没有!”伍月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巴不得离赵将行十万八千里远,一生一世永远不要再见! 李乐仪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她想来想去,这丞相府求娶伍月的原因,除非是赵玉看上她了,但伍月说了两人私下没有往来,就肯定是没有关系,也就不存在赵玉会看上她的事。 赵玉此人,声名甚好,就算是常年在病中的李乐仪也有耳闻。 撇开丞相府和背后未知的算计不谈,对于伍月来说,也未必不是良配。 他有京城第一公子盛誉,自然也有他的本事,对李乐仪而言,她对赵玉并不反感。 她看了一眼伍月:“母亲听闻那赵公子才华卓绝,一表人才,你……” 李乐仪话还没说完,伍月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接口就道:“不管他有多么优秀,都非殊宁所愿。” 那就是不喜欢了。 她点了点头,看着伍月,又试探着开了口:“文宣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就是还没开窍,但总归品性还是不错的,可惜是生在皇家……” 伍月有些疑惑地看向李乐仪,她怎么无端端地提起李晓来了? 见她一脸不解,李乐仪叹了口气:“你既不愿嫁给赵玉,难道不是因为文宣吗?” 这话让伍月有些哭笑不得,她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会把我和他想一块去了?” 李乐仪一愣,“难道不是?此下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必顾忌,端阳盛典过后,晨儿回来都同我说了……” 伍月更加头疼了。 好端端地又牵扯进李晓什么事。 “不是不是都不是!”伍月连忙摇头。 她不知道怎么跟李乐仪解释她同李晓之间的关系,重生一世,她对李晓宽容了许多,在看了那么多的居心叵测之后,李晓的赤子之心特别珍贵,冲着一块长大的情分,她只是想照拂他一些,李晓比她年纪大,但真的算起来,两世为人的伍月比他大多了,在伍月的心里,对他更是像弟弟一样的感情。 李晓看起来混蛋,其实只要对他好一点,他会不遗余力地对你掏心掏肺,就好像他对太子那样,所以就算李晓突然对她好起来了,伍月也不觉得那是男女之情。 李乐仪抿了抿唇,“既然不是,那便不说了。丞相府那边的事,我现在知晓了,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帮你定得下来这门亲事。” 李乐仪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 但伍月却是开口:“母亲,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但此下牵扯进赵皇后,正面跟她对抗上,于我们也没什么好处,还是需想些迂回的法子才好。” 她是秦王府嫡女,又是郡主,行事作风一贯强势,当年她知晓赵淑巧一事之后,坚持不肯让伍重霖纳妾,直接把事情闹大了,虽然她是如愿了,让赵淑巧暂时不能入府,可是彻底地下了尹氏的脸,也彻底地把伍重霖推开了。 其实她现在看来,当年李乐仪根本就不必做得那么决绝,她是当家的主母,当时尹氏和伍重霖还是十分敬重她的,那个时候没有任何靠山的赵淑巧进府来,在她眼皮底下,根本不愁没办法处置她,说到底,李乐仪还是太过耿直了些。 上辈子的她跟李乐仪,倒是很像。 这件事给李乐仪处理,伍月也能知道她会怎么做,只要她不答应,像上辈子一样不管不顾地把事情闹起来,就算太皇太后那里帮不了忙,好歹还有个秦王府,最后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 但是这么一来,就把所有人都给得罪透了。 更何况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也只能用一次,推了丞相府的赵玉,没准着还有下一个,只要她一天待嫁闺中,总是要说亲的,一天她的婚姻决定权不在手上,以后赵玉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她和李乐仪拦都拦不住。 李乐仪沉默了许久。 “从前晨儿连提到不让我提到你,现在每一回来,都把你挂在嘴边,母亲相信你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很多时候难免有些心疼,原本是想你们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曾想连这都做不到。”她看着伍月眼神里带了几分内疚:“你觉得,眼下应怎么做才好?” 伍月并不多言。 在李乐仪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让她承担这些,她自己过不去心里这关,是旁人再多的劝慰也解不开的心结。 这些内疚的情感,只有李乐仪自己才能消除。 伍月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得很好,让伍晨也过得很好,只要他们好,李乐仪的所有内疚,不安,担忧,全部都不会有。 而这些东西都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能体现出来的。 她看着李乐仪直接道:“母亲,关系到赵皇后的事,这宫里没人比仪贵妃更容易探听到虚实了。” 这就是想拜托仪贵妃去探底。 她们总得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赵皇后召见尹氏之后,尹氏就松口答应定亲,这样才能找到相应的法子来应对。 李乐仪点了点头:“我同真仪虽多年不见,但还有书信往来,这点事我拜托她的话,还是不难的。” 林嬷嬷心领神会,连忙道:“我这就去办。” 伍月的手紧了紧,现在就是在比谁的动作快,她必须在这门亲事还没有定下来之前,彻彻底底地把它变成不可能! 第一百七十二章李晓反应 华清宫里。 仪贵妃捏着宫女送过来的信件,面色暗沉。 恰在这时候,李晓也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他直接无视过往对他行礼的一众宫女,看见仪贵妃就道:“母妃,皇后是不是要给殊宁赐婚?” 她听见李晓凭空来这么一句,加上方才信件里李乐仪提的事,眉头陡然就是一跳:“你从哪里听来的?” 李晓心下着急,连忙摆了摆手:“你先别问那么多,这宫里就你最清楚皇后的事了,她要给殊宁赐婚那么大你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吧?” 仪贵妃心下咬了咬牙。 这回赵皇后确实隐秘,半点消息不曾传出来。 虽说她前些日子召见了定国公府的老太太,她虽是有所疑虑,可半点都没想到她是在打伍月的主意,若不是今日李乐仪的这一封信,她都不知道原来赵皇后在谋划这么一件事。 “殊宁是定国公府的嫡女,这婚事不是她随意想赐下就赐下的。”仪贵妃晦暗不明地答了这么一句。 李晓这才松了一口气来,面色也好看了许多:“不是就好。” 他正想喝口茶,就听仪贵妃又道:“不过她在打殊宁的主意倒是真的,虽是赐不了婚,但她帮丞相府和定国公府做这个大媒,只要定国公府点了头,这门亲事也就离成不远了。” “丞相府?”李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是有些懵逼,“赵玉?皇后娘娘想让殊宁嫁给赵玉?” 仪贵妃头疼地扶了扶额际:“怎的,你既然知道赵皇后想赐婚的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想给谁赐婚,话说回来,你又是从何知晓的?” “哎呀,我刚才也是着急,也没问清楚,是太子告诉我的。”李晓皱着眉,又问了一句:“这赵皇后怎么好端端地要给赵玉和殊宁做媒了,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 听闻是太子传来的消息,仪贵妃的心又是一跳。 若是连太子也有耳闻的消息,是不是代表朝堂上也有风声了? 若是这门亲事只是在后院处理,到底还好办,若是等到性质变了,成了朝堂之上各方制衡的利益相关,到时候要来回旋,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她就更气了:“她为何要这么做?无非就是存了心和我过不去,你还看不明白吗?她就是非要同我争罢了?” “你跟她争就争,这又关殊宁什么事了?” 仪贵妃看着李晓,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瞒不住了,只能对着李晓出声:“怎么不关殊宁的事?端阳盛典过后,我同皇上提起你的婚事,就是说的殊宁。” 李晓突然就怔住了。 像是脑子里一下子被卡住了转不过来,片刻之后他还是懵的,只能重复道:“我的婚事?殊宁?” 仪贵妃点了点头,“我原本只是想定下来了再同你说……” 李晓急急怒道:“你怎么也不事先同我商量一下?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娶殊宁了?” “你不喜欢她?”仪贵妃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李晓。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帮我向父皇求娶殊宁之前,你为何不先跟我商量一下,这是我的婚姻大事不是吗?”李晓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仪贵妃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李晓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有些发浑,“我原想着你是喜欢殊宁的,再加上那孩子我看着也特别喜欢,难道是我想错了?” 李晓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来! 方才听仪贵妃说起帮他求娶殊宁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心烦意乱。 “反正你不要擅作主张就是了!”李晓闷闷地坐了下去,“先前太子问过我是不是对殊宁有意思,我都说了没有了,结果这一回你倒好,巴巴地跑去跟父皇说我要娶殊宁,若是太子知道了,你让他怎么想我?” “这有什么的?他又不是也想娶殊宁……”仪贵妃脱口而出。 然而才一出口,她就呆住了:“你说太子问过你,是不是对殊宁有意思?” 李晓点了点头:“对啊。” 仪贵妃面色阴晴不定:“他总不会无端端地来问你这个问题……” 李晓不知道仪贵妃想说什么,只能不解地看着她。 “太子有没有同你说过,他想娶殊宁?”仪贵妃忽然问道。 “这……”李晓尽力地想了一下,“他倒是没说过,不过他哪里会同我说这些,我一向都不太关心他选妃的事,再说了,父皇不是要在定国公府给他选一个妃子吗,如果他选了殊宁,我也不奇怪。” 他说出来,心口莫名其妙有些发酸。 仪贵妃越想越觉得心凉。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糟了! 那么赵皇后现在的这门亲事,就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还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晓看仪贵妃的脸色惨白,不由得问出声来:“怎么了?” “若是太子向你父皇求娶殊宁,我又为你求娶殊宁,如此一来,就成了兄弟相争的局面,要化解这个局面,那就只能给殊宁定上一门亲事,才能得以缓解,皇后在这个时候帮丞相府做媒,十有八九是要成了!”她手中捏了那张信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李晓摇摇头,“不行,殊宁不能嫁给赵玉!” 仪贵妃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殊宁?那么她要嫁给赵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我难道就不能关心她吗?好歹也是一同长大的,眼下她要定亲,我难道不希望她能寻个自己合心意的吗?” “这赵玉一表人才,你又怎知殊宁不愿意?” 李晓一顿。 是啊!也许伍月自己喜欢的呢? 这么一想,他就反驳不出来了,只能有些泄气地回道:“我总觉得丞相府不安好心,反正没搞清楚之前,这门亲事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他越想越是心焦:“要不是你好端端地给我求娶殊宁,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仪贵妃冷哼一声:“我若是不帮你求娶殊宁,她的亲事也是要定的,只不过人选从赵玉变成了太子罢了。” “那也比赵玉好,起码我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喜欢殊宁的话,他不会求娶的。” 仪贵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你真以为太子选个妃子是随随便便就能选的吗?若是她不是定国公府的嫡女,若她没有秦王府做倚仗,就是太子真喜欢她,也绝对不会娶她做妃的!” 李晓连忙反驳,“不会的!” 仪贵妃没有心思在这个问题上跟李晓纠结下去:“反正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太子应该是向你父皇求娶了伍月,不然赵皇后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李晓突然就站起身来:“我去找太子,我去问他,他是不是要娶殊宁!” 她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可,你这么巴巴地跑去太子面前问,若是传了出去,坐实了你们兄弟相争的局面,那殊宁可就真的要嫁给赵玉了!” “那我就去找父皇说我不喜欢殊宁不就行了吗?” “荒唐!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是儿戏吗?”仪贵妃真的快让李晓气死了。 他这般天真…… 她希望他一直这样天真,又不想他真的这么天真,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更加难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办?”李晓抓狂地扯了扯头发:“我难道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殊宁,殊宁的意思呢?她自己怎么想的?” 仪贵妃定了定神,这才扬了扬手中的信笺道:“今日里她母亲给我来信了,殊宁不愿意嫁给赵玉。” 李晓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我就知道她不会喜欢赵玉的。” “你这孩子!”仪贵妃无奈地笑了笑。 她不会看错的,李晓绝对是喜欢伍月的,只是他心性未曾真的开窍,根本还没意识到这一回事! “我不管她是什么大小姐,背后有谁可以倚仗,我只知道,如果殊宁要嫁,就一定要嫁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那个人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同一切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没有关系,她的意愿比什么都重要。” 仪贵妃想跟他说,这些东西对于伍月来说,太过虚幻。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一天她的婚事握在定国公府手上,现在都还没有底气,凭自己意愿行事。 但她看向李晓不谙世事的侧脸,又生生地忍下来。 与此同时,李晓心里想的是,如何把这门亲事给搅黄了! 其他的本事他没有,捣乱他可是一把好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一团乱麻 仪贵妃的怀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太子果然是去跟皇上求娶了伍月,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也同皇上提了李晓的婚事,以致端阳盛典至今都快要入冬了,还是没有动静。 原本仪贵妃一直以为还有别的原因,没想到症结全都在伍月身上,这一回就全都说得通了。 她很快就回了信件给李乐仪,说明了此事,如今这种情况,伍月无论如何要定一门亲事下来才可解燃眉之急,不然到时候赵皇后做媒,定国公府同丞相府商定完了,这门亲事就谁也改变不了。 李乐仪一收到仪贵妃的回信,立马就去找伍月过来商议。 得知太子向皇帝求娶一事,她也十分惊讶。 以她对李诉的了解,他是心气极高之人,先前在遭过伍月不识抬举的拒绝之后,他绝对不可能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仪贵妃估计也没想到李乐仪会给伍月看这个回信,所以在信件里也毫不隐瞒地说了她也去向皇帝求娶的事情。 直到这时伍月才知道,这困局原是由于太子和仪贵妃同时求娶而起的,那么尹氏要妥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个时候赵皇后跳出来要做媒,就更引人深思了。 “此下唯有在两家婚事还没商定下来之前,给你定下另一门亲事,如此你便可以不用嫁给赵玉了。”李乐仪凝着眉出声。 只有伍月定亲,皇上才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回绝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求娶,丞相府也再打不到她的主意。 林嬷嬷一脸的忧色:“如今这样紧张,哪里有好的人选,这亲事哪里是说定就定的?” 伍月嘴角有了一丝冷笑:“眼下只怕是我们想定也定不了,赵皇后为定国公府和丞相府做媒的消息一传出去,谁敢顶风作案,冒着同赵皇后作对的风险来同我议亲呢?” 林嬷嬷更愁了。 李乐仪脑海里蓦地浮出一个人来,她看向伍月,欲言又止:“宁儿,你想留在京城吗?” 若是先前,她肯定舍不得伍月远嫁靖南关。 可是……眼下除了秦王府,她还真是想不出别家来了。 秦王府可是不惧赵皇后,加上又是她的娘家,肯定会对伍月好的。 她这么一问,伍月立马就知道李乐仪在寻思什么,当下一口就回绝了:“母亲,这样对万逸表哥太不公平,你知道只要我们开口,舅舅一定会帮忙,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这么做,秦王府是我们的后盾,不是我们的挡箭牌。” 李乐仪的眼神又暗了下来。 是啊!先前从未考虑过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到现在不得已了,就要将他们拉在一起,把李万逸,把秦王府当什么了? “可是……”李乐仪还想再说。 “没有可是,若是要牺牲万逸表哥的幸福,我不如嫁给赵将行。”伍月态度十分坚决。 李乐仪点了点头。 伍月的意思她知道了,秦王府这边不考虑,她也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 “不必太过担忧,既然已经知道祖母妥协的原因,那就好办了。”伍月安慰道。 尹氏的妥协,不是她自己的妥协,而是定国公府为君分忧的妥协,丞相府也不是唯一的人选,只是因为赵皇后出面了,不得不为之。 她不能同赵皇后正面对抗上,只能从丞相府入手。 李乐仪狐疑地看着伍月,“难道你有法子了?” 伍月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要直面那些她不愿意回想的上一世,避无可避。 “我已有大概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找人帮下忙。”伍月如是答道。 李乐仪立马回道:“我身边还有些人……” 伍月却是摇头:“不可,眼下我们肯定被丞相府盯上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握之中,只要我们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被人知悉,到时候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向秦王府求助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李乐仪除了向秦王府求助,还能向谁求助?丞相府定然也想到这点,眼下不止定国公府,秦王府的一举一动也在丞相府掌握之中。 伍月原以为赵玉不喜欢她,不会让丞相府去拿他的婚事大做文章,可如今走到这个地步,若是没有赵玉默许,伍月还真不相信。 他不仁,她不义。 不想各自安好,那就各凭本事! 下午的时候,李万悦就上门来了。 跟她在一块的还有伍晨。 在她跟李乐仪商议的时候,伍晨已经自作主张地跑去秦王府搬救兵了,是以李万悦一见到伍月就出声道:“殊宁,你不必担心,晨弟已将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此下父亲和大哥进宫,准备向皇上请求赐婚,让你嫁给我大哥!” 伍月脸色大变,惊呼出声:“什么?” 李万悦连忙拉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大哥说了,他一点都不委屈,你也不用觉得内疚,老实说,我也很想你做我嫂子,虽然急了一些,突然了一些,但所幸也还来得及。” “你大哥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罢了。”伍月头疼地扶了扶额际,而后凉凉看了伍晨一眼。 伍晨自知理亏,连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早看出李万逸对伍月有意,只是伍月好像不为所动,他还是尊重自己大姐的意愿比较多一些,只是没想到突然跑出个莫名其妙的赵玉,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伍月嫁给李万逸算了。 起码李万逸是真心的,又是人中龙凤,当配得起伍月。 “事到如今,你就别怪晨弟了,他也是为你紧张,更何况,这是好事不是吗?”李万悦连忙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的让伍月有些发浑。 她心里原本已经有应对的法子了,结果突然来这么一遭,真的是始料不及。 伍月冷静了不少,看着李万悦和伍晨,叹了一口气:“皇上不会答应的。” 李万悦和伍晨都是一愣,不约而同问道:“为什么?” 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的事,才会贸贸然就进了宫。 秦王府若是以先有了口头婚约为由请求赐婚,皇上答应了,也不算在打太子和仪贵妃的脸,毕竟别人先定了。 但现在李乐飞和李万逸进宫,明显就是直接去求娶的,根本都没计划好,皇上哪里有理由可以答应? 现在她的婚事,只能是府上私下定,不能是皇上出面定。 只是伍月也不能明说,只能出声:“毕竟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这婚事皇上肯定还要问过我祖父和父亲,又怎么会答应?” 不出她所料的话,皇上也一定会用这个理由把李乐飞和李万逸的求娶,用这个理由给推脱了…… “等到皇上问清楚你祖父和父亲的意思,你祖母早就帮你把婚事定下来了,根本等不及了!“李万悦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 她眼前一亮,忽然盯着伍月。 要是这生米煮成了熟饭…… 伍晨不用一秒就知道李万悦在想什么,对着她板着脸开口:“不许怂恿我大姐跟你胡闹,这里是京城,不是靖南关!” 在靖南关李万悦再如何胡作非为,也可以不管不顾别人怎么看,可是在京城的伍月不行,她们根本不一样。 “好了,万悦表姐你先回府吧,一会舅舅和万逸表哥回去,你便同他们好好说,就说我有了应对的法子,让他们不必为此伤神。”伍月开口道。 李万悦根本不信伍月会想到什么好办法。 但她知道伍月现在正是心烦,也不想继续烦着她,只能安慰道:“那好,我先回府,你也不要太忧心了,那丞相府的赵玉跟三皇子李仲,二人成虎,都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你不愿意,我们绝对不会眼睁睁看你嫁给他的。” 伍月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 她那时候坚持要嫁给赵玉,秦王府远在靖南关,千里迢迢却还千方百计地去阻挠,无非都是怕她所托非人。 不由得眼角就有些湿。 伍晨见状,心里难受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只以为是伍月自己也束手无策才一副泪眼迷蒙的样子。 可是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就好像这一次,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去秦王府求助。 如果自己能再强大一些就好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恰是在此时,无可抑制地席卷了他的整个心房。 伍月忽然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伍晨抬头,忽然就对上她幽静清亮的眸子。 “回去吧,不用担心。”她出声。 伍晨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跟着李万悦出了朝宁阁。 伍月看着二人离去,这才静下心来好好思索。 法子是有了。 可是还需要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自己的人用不了,秦王府的人不能用。 窗棂忽然一动,屋外的风带了几丝凉意,蓦地拂面而来。 迎秋走上前去将窗户关好,这才对着伍月出声道:“小姐,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身子要紧。” 伍月这才发觉,她竟然在房内想了这么久的时间。 当下准备宽衣。 才是站起身来,就见一个迎秋站着的后面有一扇大大的屏风,上面绣着蜿蜒的小河流水,而在屏风之后,一双隐含笑意的眸子望了过来,那人还十分大胆地朝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抬起手来,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李胜寒…… 他…… 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伍月差点被吓得三魂不见气魄。 杵在那里,半饷反应不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要求回报 她觉得自己没病都要被李胜寒吓出病来了。 夜半私闯定国公府后院,还偷偷摸摸进她的闺房里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迎秋顺着伍月惊诧的目光,正准备往回看去,伍月见状,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直接蹦出来。 她倒不是担心李胜寒被发现,而是担心迎秋没有她这么好的承受力,不担保一会她能吓得将府上所有人都给喊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忽地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要不是刚才那一幕太过真实,她都要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迎秋回头没有发现异常,就听见伍月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房内呆会。” “是。”听从了吩咐,迎秋出了门去。 伍月这才松出长长的一口气来。 她环视屋内一周,这李胜寒绝对还在这屋里不知道什么角落…… 定国公府守卫森严,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又是怎么在众多院落里找到她的房间的,是什么时候来的? 伍月一想,头都快炸了。 “出来!”她冷冷地发了话。 眼下这个节骨眼,他该不会以为她还有心情跟他玩捉迷藏,去找他躲在哪里吧? 话音才落,一个身影从梁上蓦地就飘了下来,正好站在伍月的面前,四目相对。 偏偏他好像没感觉她的怒气一样,笑眯眯地同她道:“你是不是准备休息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伍月的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不对,问题不是来的是什么时候,而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偷跑进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按捺下怒意,伍月凝着眉瞪他:“你偷偷潜进我房里,到底想干什么?” 李胜寒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语气里有几分小心翼翼:“你在生气?” 伍月不答。 他似乎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抬起无辜的眸子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你能不能正正经经地回答我的话,不要扯着有的没的?我生不生气又怎么样!”伍月忍不住连声说道。 偏偏他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怎么能算是有的没的,旁的事都没有你重要。” “你……”对上他如星灿烂的眸子,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怒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消去了大半。 她索性坐在凳上,不去看他,这才说道:“我不生气,你好好回我的话就行。” “诶。”他应了一声,然后笑着自顾自也坐在凳子上,然后喃喃道:“你房里好香啊……是放的什么香包么?” 伍月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这下忍不住又抬眼瞪他。 他呐呐地闭了嘴,这才正经回道:“你不出门,我又没有正当的理由上门来拜访,便只能偷偷跑进来了。” 她眉头一跳。 他为什么总是不说重点?敢情是以为两个人在外面相约着喝茶聊天,还能慢悠悠地说点这说点那不成,就不能干净利落地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吗?他这可是半夜偷偷摸摸跑进来的,一会迎秋和同心都要进来服侍她更衣就寝,根本就没多少时间。 李胜寒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伍月的不满。 但他觉得挺无辜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说错了呀! 如果是气他半夜偷跑进来,他也解释清楚原因了,实在是见不到她,又没法子跟她通信这才不得已为之…… 她让他正经回话,他也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好好地回话了,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错处了。 估计是她心情不好。 她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那件事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眼里就如蒙上了一层冷雾,然后问道:“赵玉是不是要娶你?” 伍月被李胜寒这么直接的问话也吓了一跳。 这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丞相府那边已经把消息张扬出去了吗? 她一想,脸就沉了几分:“竟然连你也知道消息了。” “二皇子这般作为,我原本也只是猜测,不过看来,应是真的了。”李胜寒抿了抿唇,似乎带了几分紧张:“你要嫁给赵玉吗?” 他自打有了这个怀疑之后,就片刻地坐不定,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定国公府的门口守着,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光明正大地来找她,甚至他已经等不及去让彭三贵给她传信了,天色一黑,他就偷偷潜了进来。 他与赵玉接触过一两次,从他的角度来看,此人城府颇深,心有谋略,又十分洁身自好,加上容貌才情家世,可以称得上到了完美的地步。 正是因为完美,李胜寒才觉得赵玉很有问题。 不过就算赵玉没问题,他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伍月嫁给他就是了。 眼下伍月这个回答,就对他特别重要。 这些年来,他似乎从没有一刻这么紧张过。 “当然不可能。”伍月想也不想就说道,她接着又问道:“不过你说二皇子怎么了?” 听到这个答案,他感觉自己的心情雀跃地都要飞起来了,看着伍月恨不得就冲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不过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以后就压根别想再见到她了。 他压下心里的激动,看着她的眼神一亮一亮的,开口说道:“二皇子设宴,将我们都请去了,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地为难了赵玉,还让赵玉不要再打你的主意,不然他有千万种法子来折腾他。” “啊?”伍月都懵了。 李晓这是在干什么啊,这是在为她出头吗?伍月瞬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这换做是别人,被李晓这么三言两语恐吓,再好好地敲打一番,肯定就会打退堂鼓,可惜李晓还是太单纯了,他根本不了解赵玉,别人怕他二皇子的身份,赵玉可不怕。 好在赵玉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加上李晓好歹是个二皇子,他也没心思去跟李晓斗,往后他总会躲着些就是,但伍月还是有些担心,李晓要是不依不饶地,真的把赵玉惹怒了,他绝对要遭殃。 “不过既然你自己不愿意,那就好办了,不嫁就是了,管他是赵玉钱玉孙玉的。” 伍月看着李胜寒,眼里多了几分深思。 她今晚上其实还在琢磨着,要找谁来帮忙,眼前这不就有个很好的人选吗? 任赵玉想破了脑袋,他绝对也想不到她会去找李胜寒帮忙吧? 她这么一想,看向李胜寒的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我说不嫁就不嫁的。” “定国公府想要把你嫁过去?”李胜寒神色一顿。 她点了点头,“在商议中,估计就要定亲了。” 李胜寒一愣:“也就是说,现在你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 其实对他来说,只要伍月自己不愿意,他就没什么可忧心的,至于定国公府怎么打算,他倒不紧张,反正他会去想法子解决。 伍月静默了片刻,毕竟是开口请李胜寒帮忙,她还是有些没底,可惜时间紧急,轮不到她细细考量:“我有法子,但是还需要人帮我。” 李胜寒忽然就不出声了。 伍月原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没想到他这会倒是犹豫起来了,看样子好像还在认真考虑。 他到底是应不应? 他若是不应,她可还要再好好寻思别的人选,他若是应,好歹也给个回音啊。 见伍月着急地看着他,李胜寒眯眼一笑,这才开口:“如果我帮了你,你给我什么回报?” 原本他就不紧张,现在听伍月说自己有了应对的办法,他就更加从容了。 伍月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这是准备趁火打劫! 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你想要什么回报?”要是别人,伍月根本不会再谈下去。 但李胜寒到底帮过她,她知道他不是个坏人,可并没有对她打过什么坏主意。 而且她相信他的能耐,若是有他帮忙,这事再稳妥不过。 她并非真的是十几岁的小女子,现在还端着脾气来耍小性子,现在是她有求于人。 李胜寒眉眼含笑,急忙就道:“今年过年的时候,京城里会有灯会,还会有烟火看,我知道有个地方看烟火很漂亮,我们一块去看吧。” 伍月愣住了。 “灯会?烟火?” 李胜寒连忙点头,“是啊,我知道你在京城长大,这灯会烟火什么的应该也都看腻了,不过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若是出门不放心,带多几个下人在旁边服侍着也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安排就可以了。” 伍月好久才能反应过来。 李胜寒想要的回报,就这么简单? 去看个灯会,烟火? 若是在平时,他好端端地来喊她一块去灯会,看烟火。 伍月估计也不会去吧。 这么一会,她心就有些莫名的发软。 伍月忽然就笑了,随后开口:“好。” 倒是李胜寒怔住了,好像没听清楚一样。 他原本都做好了死皮赖脸,威逼利诱的准备,没想到伍月一口就答应了。 李胜寒的眼里有满满的喜悦溢了出来,那样真实,连她的心情也莫名被感染到一样,好像困扰住她这么久的难题,这一瞬间,也没那么烦人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小筑会面 许是因为把事情交给李胜寒去办的原因,第二天她只觉整个人都踏实多了。 去向尹氏请安的时候,尹氏依旧是平常的样子,好像定亲之事完全不存在一样。 从普渡寺回来之后,伍筱筱一直在院子里休养,今日终于也到了明芳院请安。 伍珊珊既然知道两家定亲的事情来给她通风报信,伍月相信伍筱筱也是知晓的,这会伍筱筱看着她,眼神就得意许多。 伍月正眼都不愿意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茶。 伍筱筱被她这样无视,心里蓦地又生了一股气。 方氏怕她又要跳出来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她。 伍筱筱抿了抿唇,示意她知道了。 就让她在府里多得意几天,等到她定了亲,很快就要嫁到丞相府去了,到时候府里就是她独占鳌头了。 可惜那赵玉一表人才,还真是便宜了她。 不过断了她嫁进皇室的路,伍筱筱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太子妃和二皇子妃的位置,她一个都别想捞到,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见伍月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尹氏又开了口:“前些日子丞相府的老夫人上门拜访,说起来我们两家,还算是姻亲,眼下丞相府的小姐名动京城,又与你们年纪相仿,我倒是也很希望你们多多走动,互相学习,这也是好事。” 伍月神色一动。 尹氏从没提过丞相府,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祖母,你放心吧,我与赵小姐颇有交情,她对我也甚是关怀,这两天听说我病好了,还邀我过府呢。”伍筱筱连忙出声。 尹氏点了点头,“恰好这丞相府的老夫人也准备过大寿,大摆宴席,也给我下了帖子,是以今年赵老夫人的贺寿宴会,我准备带你们一同去参加。” 伍月敛下眉来,并不出声。 从前丞相府从未给尹氏下帖子,如今两家是要表交好之意了。 两家人在朝中身居高位,没有个事先铺垫着,突然就议亲,难免引人揣测。 估摸着接下来就要顺其自然地到谈论婚嫁。 伍筱筱眼前一亮,不由得看了伍月一眼,然后点头道:“是的,祖母。” 见伍月不说话,伍筱筱转过头去出了声:“大姐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愿意?” 伍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笑道:“祖母,殊宁不过是在想,以往我们都不曾去丞相府为赵老夫人贺过寿,是以第一次去,这份寿礼还须贵重一些才是。” “的确。”尹氏点了点头。“丞相府显贵之家,见的好东西必然不少,所以这份寿礼,还得花些心思才行,你们可有什么主意?” 方氏笑着应:“不如把府中那颗南海夜明珠送过去,既气派又贵重?” 尹氏皱着眉,显然是不满意。 伍筱筱也没想到好的主意。 伍月却开了口:“祖母,殊宁有个主意,听闻那赵老夫人喜欢听戏,江南有个名角,下个月会入京开台,请戏班子去丞相府劳师动众,倒也不太实际,不如我去请那个名角进府,当日为赵老夫人唱几句贺寿如何?” 尹氏自己也喜欢听戏,自然也觉得十分不错:“你说江南那个名角,我倒是也有耳闻,可是如意班那个崔大家?” 伍月点了点头,“正是。” 在伍月的印象中,赵老夫人是十分喜欢听戏的,她在美人行馆的时候,偶尔也能听见丞相府里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的声音,但由于太过劳师动众,加之赵玉并不喜欢府里太多闲杂人等往来,是以后来就去请当家花旦来为赵老夫人唱戏。 她原也不懂这些,是有一年听美人行馆里的姑娘们在说,赵玉请了江南名角崔大家进府,她才知道有这个人物。 如意班每年在年关的时候都会入京开台,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请崔大家进府唱戏的人家多得都排不上队。 “可是听说这崔大家还没进京,这行程都已经排满了……”尹氏沉吟道。 “不管满不满,试一试总是无坏的,我知道如意班过几天就进京,若是我请不到这崔大家,到时候再改别的贺礼也来得及。”伍月出声。 尹氏赞同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暂且这样定下。 伍月从明芳院回到朝宁阁没有多久,迎秋就来报道:“万悦小姐来拜访了。” 她知道李万悦来应是来通信的。 结果李万悦见了她,急急地拉着她就道:“殊宁,我大哥要见你,你同我出府一趟。” 她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样子,惹得伍月也有些不安,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昨日我父亲和大哥进宫请婚,你知道皇上怎么说吗?”李万悦捏紧了手,“皇上说,伍阁老,也就是你祖父,已经打算将你嫁给丞相府的赵玉了!” 伍月不由得皱起了眉来!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之快。 也是,伍容笔贵为一朝阁老,天子太傅,自然事事是以君为先,做的是为君分忧的事,这个时候只想着快点把她的亲事解决了,好让皇上宽心吧。 李万悦看她呆呆地发怔,以为她是吓到了,连忙又劝慰道:“你不要慌,我现在就带你出府去找我大哥,他有话跟你说。” 就是她自己在遇上自己的终身大事之前,也会束手无策,所以李万悦觉得伍月现在的心里应该是很慌乱的。 伍月摇摇头,平和笑道:“我不是慌,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而已。” 她还想说什么,李万悦却已经推着她去更衣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我大哥还在等着你呢,一切等出了府,见了我大哥再商量。” 这头她去更衣,那一头李万悦已经让她的丫鬟去禀报尹氏一声,安排出府之事,所以她换了衣服,被李万悦连拉带跑的,很快就出了府。 马车一路辗转,不多时,很快就停了下来,伍月挑起帘来往外看去,也是一愣。 这里是一个竹林小筑。 因为环境清幽,风景优美,所以有不少文人雅士喜欢来这里吟诗作对,对着小筑便是贯穿京城的一条长长的大运河,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尽头,视野十分辽阔。 李万悦带着她穿过竹林小筑,随后在河边,带着她登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座之间,李万逸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看见她来,李万逸站起身来,眼前就是一亮。 李万悦没有多加停留,把伍月带到之后,说了一句:“我去给你们守着。” 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这句话伍月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她这是跟李万逸出来幽会的一般。 “怎的约我在这里见面?”伍月看见李万逸,不解地笑问道。 “秦王府里除了几个亲信,都不是信得过的人,还是在外头见面的好。”李万逸说道,然后给伍月倒了一杯茶,“坐下说话吧。” 伍月心想着李万逸说的的确有道理。 他们回秦王府只是暂住,府中大多人手到时候都不带走,也不知道是哪边哪派安插进来的人。 “万悦表姐说你有事同我说,可是什么事?”伍月开口就问。 李万逸张嘴,突然僵了一下,随后道:“先喝杯茶吧?” 伍月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李万逸今日有些奇怪,不像平时的爽朗大方。 但她还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 仪容姿态十足,没有半分错处,李万逸看着心里就有些发酸。 以前伍月大大咧咧地没什么规矩也就罢了,现在她越来越显端庄,在京城里也当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贵女之列,两个人的距离好像更加远了。 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发慌。 这一次他是存了心思要好好地同伍月说清楚。 与其嫁给赵玉,不如跟他一块去靖南关,最起码,他会对她好的。 伍月喝完了差,放下茶杯,看李万逸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不由得出声:“怎么了,看你的脸色有些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李乐飞和李万逸听了皇上的说辞,又在谋划着如何为她争取? 伍月想到这里,心下就有些发悚。 昨日里他们就已经贸贸然地进宫去请婚了,要再做出些别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秦王府久不在京城,做起事情来就束手束脚,若是因为她又出了什么事,惹来皇上的不悦,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 然后她就说道:“万逸表哥,关于定亲之事,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回去同舅舅舅母好好说,让他们先宽了心,让我自己处理即可,表姐说的话他们未必相信,但是你说的,他们会听。” 李万逸皱着眉:“你在深闺之中,此事能有什么主意?”他想了一想,面色一变:“你可不要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来?” 看这模样,他这是担心伍月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伍月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当然不会,我是真的有主意,你信我!” 李万逸盯着她半饷,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同我说说,你如何打算?” 瞧这语气,是压根都不相信伍月有什么好的办法。 伍月不知道如何同李万逸说起李胜寒,只能笼统地说:“赵玉的后院里,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干净,他府上有个美人行馆,内有女子共36人。” 李万逸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赵玉?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伍月也不知道怎么跟李万逸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就在赵玉的美人行馆里吧。 李万逸抿了抿唇,“你打算在这个美人行馆上大做文章?” 见伍月点了点头,他一脸的不赞同。 “你这样太冒险了,万一这个美人行馆不存在呢,万一没有这36个女子呢?” 伍月没有答话。 李万逸看了她很久,终于语重心长地开口:“这样吧,你把你的主意告诉我,一切由我来安排,你觉得如何?” 他并不希望伍月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在他的心里,伍月就应该是在后院里被娇着惯着,同以前那样天真活泼的就好,天大的事情压下来,还有他们扛着。 伍月却没打算说下去。 她能理解,李万逸不是不相信她,是不相信这件事本身,因为这真的太难以置信了,就算是此刻赵玉自己跳出来说,他府上藏了36个女子,恐怕人家都觉得他在开玩笑。 因为不相信,李万逸就不会按照她的法子去做,他不过就是哄着她,让她先放下她的计划,而后再用他的方法去处理。 这是他的天性使然,习惯了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现在告诉李万逸,反而不好了。 她想了想,反而笑嘻嘻地问李万逸:“不如表哥你同我说说你的法子吧?” 李万逸被伍月这样一问,忽然就窒住了。 好久,他才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道:“殊宁,你愿不愿意去靖南关?” “去靖南关?” 伍月一愣。 李万逸该不会是打算让她去躲起来吧? “你想让我躲起来?”伍月皱眉。 李万逸更加紧张了,“不是……” 他忽然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伍月走过来,目光里隐含了期盼,还有许多复杂的情愫。 伍月脑子里忽然闪过些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李万逸该不会是…… 恰在此时,禁闭着的房门忽然咯哒一声! 李万逸眉目一凛,说了一句:“有人。” 他走到门外,打开门一看,门外原本守着的李万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当下转回头来对着伍月就道:“万悦不见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走,我出去看看。” 伍月也是一惊。 正当她心神不定地坐下来思索之时,窗户忽然咔地一下打开了。 一个玄色的人影蓦地就从外面跳了进来。 当下又把伍月吓了一跳。 伍月抬头,就看见李胜寒伸手理了理衣襟,灿烂地朝她笑道:“哎呀,把他们兄妹两个引开可不容易……” 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本是李胜寒故意把李万悦和李万逸引开去。 “你是来找我的?”伍月眨着眼睛,面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娇俏,“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胜寒连忙摆手:“我可没有让人跟着你,只是我刚好也来竹林小筑寻人而已。” “寻人?”伍月眼前一亮,“你是说,那个人?我让你寻的人?她在竹林小筑?” “嗯。”李胜寒点了点头,“已经找到了。” “我原本想着应还要再多些日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她果然一直在京城里……”伍月第一回见识到李胜寒的厉害,惊讶得半天回不来神。 她托李胜寒寻的人,只知道名字,大概来历,其他一概不知道,只推算大概会在京城里躲着,这才多久,他就已经把人找到了。 “她若是不在京城,可能就没那么快了。”李胜寒笑着道,“我想着你听到这消息应该会很高兴,就跑来同你说了。”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消息。 伍月连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我还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李胜寒想都没想就道:“什么忙?” “我想请如意班那个名角崔大家去丞相府给赵老夫人贺寿,唱一出戏。”伍月说完,美眸里闪动着几分狡黠。 “唱戏?”李胜寒心下一动,“你是想……” 伍月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她不过是说了请人来唱戏,李胜寒立马就知道她在打算什么,当下笑意更深了,“是的。” “看来你都计划好了,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份。”李胜寒无奈地出声道。 他还是第一次给人跑腿。 不过跑得挺高兴就是了。 伍月这一次的计划,实在是让他更惊讶了一把,惊讶之余,他甚至有种隐约的自豪。 看吧,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厉害极了! 正在此刻,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李万逸回来了。 伍月连忙说:“有人回来了,你还是先走吧,要是遇上你,就说不清楚了。” 李胜寒微挑了挑眉,应了一声,很快就从窗口之处又离开了。 李万逸进来的时候,伍月还在望着窗口的位置,当下不由得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茶,掩饰心下的微乱。 不过就是同李胜寒见一面而已。 她怎么觉得好像真的在偷偷幽会一样。 连心跳都跳得有些不稳。 她想起方才李万逸还没说完的话来,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李万逸说道:“万逸表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李万逸没想到伍月这么快就要走,当下又要出声。 伍月比他更快地接下去道:“正如我对万悦表姐所道,我不愿意表哥你为了我帮我而去请婚,因此赔上我们两个的未来,在殊宁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最亲最好的哥哥。” 李万逸晶亮的眸子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其实是早就猜到的结果。 但是还是不死心的,想当面问清楚。 伍月那样聪明,怎么会猜不出他要说什么。 她这么说,已经是给了一个很好的台阶下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对着伍月温和道:“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窗户之外,一个玄色的身影这才翩翩然离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参加寿宴 现在的定国公府和丞相府之间,虽然没有明说,但都已经默认了这桩婚事。 赵老夫人的寿宴还没到,丞相府就先派人来了。 这一回可不是寻常来做客的。 他们是来要伍月的庚帖的。 正常两家结亲,都需要先交换庚帖,先取女方庚帖问卜,而后问卜得成,随后再送来男方庚帖,女方收下,这婚事基本就算是定下了,而后才开始准备着手其他的事情。 一直到这个时候,这门亲事才放到了明面上来。 尹氏这才让人去知会李乐仪,那时候伍月正在朝暖阁里,听见这个消息倒没怎么惊讶。 先前丞相府那么谨慎,无非是怕这门亲事节外生枝,现在几乎都走到了板上钉钉的地步,连皇上都默许了,那便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也就没了顾忌。 好在她早就给李乐仪打了底,这会听说这个消息,李乐仪虽然也有些慌张,但比伍月所想的要镇定的多。 她有些担忧着看着伍月:“你确定真的要如此做?如今丞相府派人来取庚帖,这庚帖一走,等回了过来,到时候可就没得反悔了。” 伍月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母亲你是知道的,只要我的亲事还掌握在定国公府的手中,往后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次必须一劳永逸,绝了这个后患才是。” “可是如此一来,你的声名……”李乐仪叹了口气,“就算这门亲事最后不能成,那赵玉也不会如何受到影响,可是你……往后若是要议好的人家,这事就会成为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声名之重,出身在如此公门侯府的人都十分清楚。 伍月笑了笑:“母亲你莫不是还以为我有机会嫁给太子或者二皇子不成?” 李乐仪抿了抿唇,眼神微微闪烁:“仪妃娘娘说了,只要你点头,这次赵玉的事情过后,她自会去想办法,可见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果然如此。 伍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李乐仪还是没有放弃要将她和李晓送作堆的想法。 李乐仪想让她嫁给李晓,并非是为了攀附权势,而是在李乐仪的心里,她就配得上当今皇子,就好像赵淑巧的心里,伍薇也是当得起太子妃的人一般。 那到底是一个皇子,往后还会是一个王爷。 最重要的是,仪贵妃喜欢她,还会护着她,李乐仪自己是吃了尹氏半辈子亏的人,深深知道婆婆好有多么重要。 “母亲,只要我一天是这定国公府的嫡女,有个郡主的母亲,还有个秦王府做后盾,带着这个污点,往后要议的亲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因为我的条件对很多人来说,足以去忽略这个污点。”这些东西伍月经过了上一辈子,看得再透彻不过。 一个失贞的她,上辈子还能进丞相府,嫁给赵玉。 这背后若是没有什么利益相关,她断然一点也不信。 她对未来的夫婿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绝对不可能是赵玉。 因为伍薇的原因,她也不想嫁给李诉,她就是再释怀,也不能心平气和地睡在上辈子仇人的枕边人旁边。 甚至她还想过,这辈子如果真的要嫁的话,嫁给李晓也不是不行,那点情分在那里,横竖不会差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李晓也不喜欢她,就算娶她,肯定也是因为仪贵妃的威压,或者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做的选择,最后大家各自相敬如宾,平和安好,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现在闹成这样,她是绝对不会再考虑嫁给李晓了。 她一点也不想害李晓,至少她仍然记得,上辈子李诉登基之后,对李晓还是挺不错的,如若顺利的话,李诉这辈子还是会登基做皇帝,若是因为她起了隔阂,那就真的大罪过了。 李万逸就是无论上辈子这辈子,一点也没想过。 尤其是现在知道他存了别样的心思之后。 只是单方面的爱情,随着时日久远,会变得很累,很痛苦。 她亲眼见过娇娘沉沦其中,就算娇娘是心甘情愿,内里的苦楚多少只有她自己知晓。 伍月上辈子没真的喜欢过谁,当时嫁给赵玉不过是以为赵玉喜欢她,那个时候有人喜欢她,她真的是感动到要求神拜佛,这辈子她依旧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在不能肯定自己能否给别人的心意同等回报之前,她不会拿李万逸的一辈子做赌注。 李乐仪有些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个年纪的女子,对未来肯定是充满憧憬,怎么会说出这样心灰意冷的话? 伍月眨了眨眼睛,一副开玩笑的语气:“我就是这么一说,没什么其他意思。” “往后不许这么说了,我都被你吓死了。”李乐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知道啦知道啦!”她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直将李乐仪逗得笑出了声来,方才冷凝的气氛这才散去。 伍月的庚帖交过去三日之后,赵玉的庚帖就送了回来。 交换庚帖完成,意味着两家合了婚,亲事就敲定了。 伍月从头到尾好像没事人一般,既看不出来喜悦,也看不出来排斥,在别人看来,倒有种妥协认命的意味。 与此同时,这门亲事在京城里也传得沸沸扬扬。 一位是京城第一公子,一位是京城里新晋的三绝之一,这样的组合足够街头巷尾的人说个三天三夜的版本不停歇。 贾氏特地来了定国公府一趟,也是为的伍月的这门亲事。 李乐仪同她好好谈了一场,许是见到了如今状态不错的李乐仪,秦王府终于也放心了些,答应暂时不插手此事。 事情在李胜寒的帮忙下,在伍月的计划之中顺利地开始了。 她要的就是如今的沸沸扬扬。 要的就是外人看起来的妥协认命。 无声无息,才最为致命。 如今赵玉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赵老夫人的寿宴,就在全城的热议之中到来了。 丞相府的寿宴排场十分之大,毕竟是赵皇后的母家,有资格到府上贺寿的收到帖子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次寿宴邀请了不少人,只是太子并无到场,只是送上了贺礼。 三皇子肯定是到的,倒没什么人惊奇。 只是大家原本都还以为二皇子李晓在定国公府和丞相府交换庚帖定婚之后,此次寿宴必定会出席做些什么,结果他没来,让想要看好戏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伍月才下马车,很快就收到了许多不友善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次的定婚不知道伤了多少贵女的心,这里参加宴席的就有不少都是赵玉的爱慕者,现在她出席赵老夫人的寿宴,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 大家听说赵玉定的是定国公府的伍月之时,纷纷都十分不屑。 京城里有许多都不够资格去参加端阳盛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伍月,对她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伍薇还在定国公府的时候。 就算京城里如何捧高她,有不少的贵女还是嗤之以鼻。 毕竟她们认为伍月长的也就那个样子,就算是换一身衣裳,用点好的胭脂水粉,那张脸总是不会变的,还能出色到什么地方去。 赵玉名动京城,赵碧瑶已经倾城无双,结果配了定国公府一个其貌不扬的嫡女,很多人心气不平。 不少人都认为此次联姻,都是定国公府和丞相府之间的什么利益使然,赵玉那样举世无双的公子,要娶伍月肯定也是被逼的,对伍月更是打从心里的厌恶。 赵碧瑶很快就跟着姜氏出现。 她才一出场,便觉得全场的光芒皆黯淡了下来,唯独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一般,闪闪发光。 不管是谁都越不过她的风头。 原本大家的议论焦点都在伍月身上,这会儿赵碧瑶出来了,大家就更觉得伍月根本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看了全场一周,倒没发现伍月的身影,反而是伍筱筱像是花蝴蝶一样飞上来了。 赵碧瑶心下嫌恶,面上却端起无限温柔的笑容来:“筱筱,怎么不见你大姐呢?” 伍筱筱哼了一声,“她不是给你祖母请了一个戏子来唱戏吗,应该是去忙这个事了,按我说吧,这明明就可以交给下人去做,她非要自己去看着,说是怕出差错,其实我估计她是怕见了瑶姐姐你,自惭形秽吧。” 她心下更加得意,却端着虚伪的脸道:“筱筱,你别这么说,其实你大姐啊,也是很不错的……” 有许多的贵女围拢了过来,不少还是跟赵碧瑶打听这门亲事的人。 语气里更多的都是对这门亲事的惋惜。 赵碧瑶十分满意这样的状况。 这次伍月来赴宴,她可是认认真真地,非要好好压一压她的风头,让她看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同时也是给伍月一个下马威,让她好好地认识到定国公府和丞相府的水平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她有机会嫁进来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以后进了府最好收起自己那股嚣张的气焰,不然…… 哼!到时候有她哭的! 等到如意班的崔大家带着人顺利入了府,伍月这才准备前往宴席厅上。 她才走几步,忽然就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挡住了去路。 原本正寻思着这个小厮有些奇怪,下一秒,那人忽然抬起头来,喊了一声:“是我,殊宁。” 第一百七十七章偷偷出宫 伍月不由得一愣。 “二皇子?”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 李晓连忙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伍月连忙看了看四周,好在这会人大多都聚在宴会厅,她眼下跟小厮模样的李晓说话,也不算太过引人关注。 “你怎么穿成这样?”伍月不解地问道。 李晓要参加这次宴席,大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偷偷摸摸地做小厮打扮是怎么回事? 李晓压低了声音,“我被我母妃关起来了,这下是偷跑出来的,丞相府守卫又森严,不是跟着那班戏子混进来,我还真的没法子。” 仪贵妃? 伍月第一反应就是:“你又做了什么事?” 李晓差点炸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就是怕我找赵将行麻烦,把赵老夫人寿宴给搞砸了,惹出祸来。” 说起来,源头还是因为她。 不是不感动的,虽然感激,但伍月还是不得不说:“你母妃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凭空折腾一周,只会给自己惹麻烦,这到底是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李晓撇了撇嘴,“你跟母妃一样,不都是觉得我没什么作为,只会惹麻烦嘛。” “你难道有不惹麻烦的时候?”伍月挑眉,不客气地讽刺他。 “你……”李晓瞪着伍月,恨不得一把跑过去掐死她,“我真是好心被狗咬,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 “你确定不是在给我添乱?” “伍殊宁,你少瞧不起人,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乱了?” “很多时候!” “……”李晓似乎极力地平复下自己的怒气来,“算了,不与小人和无知妇孺一般短见。” 他这样倒是让伍月有些惊讶。 原本伍月还想着故意激他一场,把他气跑,不管她的事,可看李晓的反应,好像是真的打算做什么? 伍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仪妃娘娘把你关起来,结果你装成这个模样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李晓不答她。 伍月皱眉瞪着他,“你要找赵将行的麻烦?” “这么笨的法子我难道会用第二次?”李晓不满地答道。 他已经找过赵玉的麻烦,也威胁过了,结果人家赵玉根本不怕,他难不成还能把赵玉杀了不成!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安安分分地来给赵老夫人祝寿的?” 李晓哼了一声,有些好心没好报的憋闷:“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伍月微怔。 “我问你,定国公府和丞相府是不是把婚事给定下了?”李晓直接问道。 伍月想了想,而后答道:“是。” 李晓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这次赵老夫人寿宴,我母妃把我关起来,我就想到应是你们两家定下了亲,母妃怕我一时想岔了,做出什么事来。” 伍月静静地不说话。 他似乎带了几分泄气的意味,突然说道:“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你。” 李晓今天有些反常,这种反常让伍月有种不安。 “你这个样子,我反而有点害怕……” 李晓白了她一眼,随后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给赵玉?” 伍月没答,反而是问他:“你问这个有什么用?” “你别管,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嫁就行!” “你别管我想不想嫁,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伍月跟他杠上了。 李晓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大半天。 这份僵持维持了小半刻,还是伍月因为要赶时间,首先出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想嫁,那你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没?” 李晓这才笑了。 “你放心啦,我现在就准备回宫了,母妃发现我偷跑出来,肯定马上就派人赶来丞相府,就算我想做什么,也肯定没有机会做,更何况,我也根本没打算做什么。” 所以他就只是跑进来问她这个问题? 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知道李晓现在不会捣乱,伍月就放心了。 “那你快些回去吧,一会仪妃娘娘该着急了。”伍月连忙道。 李晓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唤了一声:“殊宁……” “嗯?”伍月抬头看他。 “呃……好了没什么,我走了。”李晓别开了眼。 “好。” 然后李晓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看着李晓从后门出去,伍月才松了一口气。 李晓的确有异常,但至少确定他不会在赵老夫人的寿宴上生事就好,等到这个寿宴过后,李晓就是想要做什么来阻止这门亲事,也可以不必做了。 这次的寿宴,说着是赵老夫人的贺寿宴会。 其实更多人关注的点都在伍月,结果伍月大半天都不见人,尹氏正打算派人去寻她来,就听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看,伍家的大小姐来了。” 赵碧瑶神色一喜,也抬头看了过去。 伍筱筱正要说话,结果看见伍月迎面走过来,眉头也是一皱。 大家都没想到伍月一进宴会厅就冲着赵碧瑶走过去,都有些惊讶。 这里全场最漂亮的当属赵碧瑶,她不躲得远远的也就罢了,还急巴巴往上凑是做什么?别说她原本容貌就不是数一数二的,这么站在赵碧瑶旁边,可不是显得她更加失色了? “赵小姐。”伍月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赵碧瑶把腰挺得更直了一些,“方才还在问筱筱,伍大小姐去了何处,你这会才来,我都有些等急了。” 原本以为她会有些自知之明,结果这会伍月对着她神色自若,好像看不出两人的差距似的,还好大家都有眼睛会看,这下伍月就站在她旁边,肯定是黯然失色。 京城三绝? 别做梦了! 三绝的边她都够不上! 赵碧瑶是怎么想的,伍月一看就知道,放眼整个京城,容貌与赵碧瑶匹敌的屈指可数,明知道自己不够赵碧瑶漂亮是事实,她又何必纠结这一点,又何必躲着。 她偏要大方地迎上去。 原本大家都以为,站在赵碧瑶身边的伍月,很快就能立见高低,结果这会看到伍月大方含笑同赵碧瑶平和聊天,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 明艳照人的赵碧瑶和素雅动人的伍月相映成章,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方才大家看着伍月不觉得她有多么出众,结果这会倒是让赵碧瑶将她的柔美完全衬托出来了。 眼下夹在她们二人之间的伍筱筱,反而是最不入眼的那个。 她当下气得帕子都要扯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戏子上场 眼看着伍月同她打完招呼,又自然地在场上同其他贵女自在地寒暄往来,赵碧瑶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一下子就落了空。 可伍月明明什么也没做,她看起来的确没有她美,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少人对伍月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放眼整个京城,敢正面跟赵碧瑶对上的人,数不出第二个人了。 宋思佳纵然是才女,气质也是超尘脱俗的。 可伍月怎么就能做到? 伍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相反,她太有自知之明了,非要跟赵碧瑶比个高低,这么蠢的事她可不会做,躲起来更是贻笑大方,她从头到尾想的都不是比过赵碧瑶的美,而是利用赵碧瑶的美。 赵将行的美人行馆里美人够多了吧,足足36个,但这36个人再美,也总有个高下,总有最差的吧,伍月在美人行馆那么久,她发现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美人,在群芳之中,总是显得与众不同,但是单独拿开来看,又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就是奇妙的地方了。 手中拿着一颗青草,那就只是一颗青草,可如果是放在草地上,就着鲜花相互辉映,就是另外的一番美景,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家都看习惯了赵碧瑶的明艳,伍月的素雅反而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很快,给赵老夫人贺寿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最后到来的是三皇子李仲。 他还代替自己的母后赵容儿给赵老夫人送上祝贺。 陪在李仲旁边的人是赵玉。 他眉目依旧冷淡,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让他整个人如笼罩在皎洁柔和的光辉之中,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挂饰,就如同他的名一般,美玉无瑕。 大家的目光纷纷都落在赵玉身上。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要见赵玉一面并不容易,他只跟他想来往的人往来,除非是重大的宴席,他代表着丞相府出席,但也不过是露一下面就走,所以现在多看几眼,就显得很珍贵。 同赵老夫人祝完寿,赵丞相这才举杯,对着大家敬酒。 伍月也端起了茶杯,就见赵玉端着酒杯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全场的人几乎都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了。 从来就没见过哪个宴席上赵玉去给哪个小姐敬酒的,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赵老夫人和姜氏高兴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 “伍大小姐来了,将行敬你一杯。”赵玉声音低低,十指端着琉璃酒杯,纤细修长。 伍月不仅没有躲,反而走上前去,靠近了几分。 果不其然看见赵玉下意识地退了一丝,她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明明就连靠近她一分都不想,却要假惺惺地来示好。 “知道赵公子就等着我来,我又怎么能不来呢?”伍月说着让外人听起来暧昧不明的话,而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赵玉的眸里轻轻闪了一下。 “我无意与你为难,只希望来日相敬如宾,平和相处。”他出声,语气虽然很淡,但压迫力很强,隐约能听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他在警告伍月。 丞相府既然有法子促成这门婚事,等到成了亲,自然多的是办法拿捏住她。 赵玉是这个意思吗? 伍月的眸里带了几分冰冷,而后她笑了笑,出声道:“现在说来日,似乎太早了些。” 赵玉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 “木已成舟,我劝伍小姐还是莫做无谓的挣扎。” 无谓吗? 她可不这么觉得。 这时候又有婢女来通报,又有客到—— 太子驾到。 众人面面相觑。 太子怎么来了? 赵老夫人的寿宴,太子看在赵丞相的面子上备一份贺礼,也已经算是抬举了,三皇子李仲到场很正常,本来大家想他送上了贺礼,今年人就不会来了,结果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赵玉也很意外。 丞相府上一众人等连忙上前去迎接。 伍月正在想李诉过来干嘛,才看向李诉,结果发现他也看了过来,眼里沉沉,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伍月忽然就想到了李晓。 难不成他是出来寻李晓的? 李晓偷出宫来,大家最担心的无非是他在赵老夫人的寿宴上闯祸,如果她是李诉,发现李晓不见了,第一时间也是找到这里来。 同赵老夫人祝了寿,李诉又看了伍月一眼,这一眼倒是意味深长。 估计是看李晓不在这里,又没出什么乱子,他就准备离开,伍月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忽然就对着他说道:“太子既然来了,不如留多一会,今日我可是请了江南名旦崔大家来唱戏,给赵老夫人贺寿。” 大家都知道太子跟定国公府素有往来,伍月还唤他一声表哥,眼下伍月这么说,也不算太突兀。 李诉却是抿了抿唇。 他没有出声,但是看向伍月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不满。 她不会无端端地叫他留下来听戏。 她开口让他留下来,定是不知道要利用他做些什么。 这种感觉让李诉很不舒服。 他可是当今太子,伍月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赵玉却是一僵,天生的敏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伍月请的这个戏子,他已经再三确认过没有问题,可眼下…… 难道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曾注意到的? 只是,他现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听见太子点头应道:“好,就听完再走。” 眼见太子应承下来,赵老夫人赶紧吩咐下去安排。 如意班的崔大家不愧是名角,显然是经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这会给赵老夫人唱戏祝寿,沉稳有加,半点不点局促。 唱腔一开,瞬间惊艳全场。 崔大家能如此出名,不仅是因为身段佳,那一口唱腔,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韵味十足。 上辈子和这辈子伍月对听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尤其是在这会,她还在琢磨着不知道李胜寒那边办的事情顺不顺利,就听得更加心不在焉了。 大家听着戏入神的当,李诉已然自若地走到了她的旁边。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刚好遇见了,随意地走过来打个招呼,可是因为李仲一直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赵玉也在注意着伍月,这么一下,反而特别惹人注目。 李诉当作看不见,好像自己只是真的来打个招呼一样,而后认真地听起了戏。 大家发现李诉只是听戏,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也就没有关注他了。 “你喜欢听戏?”李诉随意地问了一声。 他这句就真的只是随意地开口,为搭腔找个开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深意。 伍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继续听着戏,然后应道:“还好,看唱的什么戏。” 李诉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下去。 伍月以为他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又听见他道:“他人呢?” 她一怔。 李诉问的是李晓。 伍月没打算隐瞒,“回宫了。” 李诉似乎有些不相信伍月的话,有些不解地看了伍月一眼,似乎是等她继续再说点什么。 见她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他这才招来身边的奴才,吩咐了一些事,伍月隐约能听见,可她也不是故意偷听,李诉无非是吩咐人去确认一下李晓有没有真的回宫而已。 李晓见伍月端着茶盏,继续从容自若地喝茶听戏。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凭空生了一腔的怒意出来。 丞相府和定国公府二家结亲,定的就是她和赵玉的婚事,原本他以为李晓那般折腾,伍月自己肯定是万般不愿意。 可现在看伍月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说不定要嫁给赵玉,她愿意极了。 想到这里,李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连眸里也散发出一点冷意。 等到这出戏唱完,全场纷纷鼓掌之时,忽然就听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天空上方,惊呼一声:“你们看。” 就见外头火光大现,浓烟滚滚,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这难道是走水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顿时全场都慌了起来。 赵老夫人从主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赵玉看清楚那火光的方向,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也出现了裂缝。 李诉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看向了伍月。 赵丞相赶忙派人出去,赵玉见状,自告奋勇地前往处理。 伍月看着赵玉急匆匆地出去,眸里笑意初现。 他当然着急,着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他的美人行馆…… 第一百七十九章命比纸贱 如意班本来就没有问题,崔大家也没有问题。 伍月请来的戏子,全都是为了转移赵玉的关注重心。 二来也是为了让李胜寒更顺利地混进府里,趁着崔大家唱戏的这会功夫,照伍月的吩咐去美人行馆放火而已。 那个美人行馆里可住着36个绝色美人,眼下赵老夫人寿宴,京城里出席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这时候跑出来了,那场面一定十分可观。 只不过,依她对赵玉的了解,眼下这种情况,他就是把那36个美人关在行馆里活活烧死,也绝对不会有机会让她们出现在大家面前。 那些美人在赵玉心里,命比纸贱,他可一点都不会手软。 果然,没过去多久,赵玉就面色如常的赶回了宴会厅上,就连刚才的火光,也已经被扑灭下来,只是依稀还能见到些许散去的烟雾。 伍月一点也没怀疑过赵玉的处事能力。 区区走水,如果着火的地方不是他的美人行馆,甚至都劳不上他自己前去处置。 他站在厅上,用十分沉稳的声音道:“不过是厨房那边不小心起了火,幸好火势不大,眼下已经处理好了,让各位宾客担忧了,实在抱歉之至。”他端起一杯水酒,“将行在这里代表丞相府给大家敬一杯酒。” 赵老夫人脸色虽是好一些了,但看得出还在强颜欢笑。 任谁寿宴上出现走水这种事,就算只是那么一丁点的小火,都高兴不起来的。 大家听赵玉这么一说,确定没事之余,的确松了一口气,但此次参加寿宴的兴致全部都没有了,可又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毕竟这会寿宴才是正开始呢,太子和三皇子都没说要走,哪里有人敢越在他们前头走。 李诉直觉这火来得蹊跷。 今日赵老夫人寿宴,丞相府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走水? 若是如赵玉所言,只是厨房起火,火势并不大的话,方才他为何这么紧张?要知道赵玉可是在端阳盛典翻船入水也面色如常的人,能让他紧张的事…… 李诉实在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他下意识就去看伍月,他总觉得,伍月知道些什么,而这场火,也跟她离不了关系。 她想做什么? 是为了她的亲事? 在李诉看来,如果伍月真的有心阻止这门亲事,早在两家还没定亲之前就想办法去阻止了,结果她不但什么也没做,平静妥协地接受下这门亲事,还明艳照人地来参加赵老夫人的寿宴。 这一会,他实在看不透伍月的心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难捉摸。 酒过三巡,有不停的人走过来同太子敬酒,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厨房着火的那股不愉快眼看着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个时候外头却忽然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这个变故太快,门口的守卫连拦都来不及拦下,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一下子跪在了堂上,跪在了赵老夫人的面前。 丞相府里的人面色不约而同地都变了,心里咯噔一下。 伍月唇角终于勾出笑意。 —— 终于来了! 姜氏反应是最快的,当下站出来就吩咐道:“还不快把这个冒冒失失的丫鬟拉下去,这厅里都是贵人,冲撞了哪个你们都担待不起。” 伍月挑眉。 丫鬟? 这女子无论从穿着打扮,哪一点都不像是个丫鬟,结果姜氏一口就把她咬定是丫鬟,名正言顺地就可以拉出去处置掉,她倒是聪明,知道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论这个女子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都不能给她任何的机会。 眼看着身后的护卫七手八脚地就上来拉人,那女子一下子就高声大叫:“我不是丫鬟,你们不要过来,我是你们大少爷的人。” 全场顿时哗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玉。 赵玉一脸冷然,只是轻轻吐出话道:“胡言乱语罢了,拉下去吧。” 显然他一点都不害怕。 毕竟谁会去听信一个突然跑进来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女子说的话呢?更何况她口口声声自己是赵玉的女人,说其他人也就罢了,甚至说是赵丞相的人也有人信,偏偏要说是赵玉的人。 大家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个女子,这大概又是一个爱慕赵玉爱得发疯了的女人罢了。 对于这个结果,伍月一点都不意外,上辈子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那美人行馆里怎么的也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不堪痛苦,或者对赵玉恨之入骨,巴不得赵玉死的人,她们千方百计地跑出来,想的无非都是如何将赵玉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把他的种种行径都曝光,可是赵玉是什么人,他又怎么会有机会让她们说出来呢。 就好像眼前的这一个,就算跑到了这里,当着满京城里的名门望族,都把她当成一个疯女人罢了,没人会相信她的。 伍月看向赵玉,赵玉也正看了过来,他还似乎兴致很好地端起了茶杯,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显然这两个小变故,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她若是以为这么一点小伎俩就足以扳倒他,未免太过天真。 不过他也有点意外,伍月居然知道他府上有个美人行馆,还知道对美人行馆下手,只是不知道她还知道多少。 她的确很聪明,美人行馆的确是他唯一的软肋,可惜她实在太不高明。 以为偷偷地对美人行馆放火,里面躲着的那些女子就会跑出来,出现在大家面前…… 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女子来指认他…… 可惜,她的算盘可是要落空了。 也许是他对伍月的期望还是太高。 到底是深闺之中的女子,不过就这点手段。 伍月眼里闪过几分嘲讽,而后她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正看着那说胡话的疯女人要被拉下去,就见伍月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出来,然后说:“等等。” 她走到那女子面前,随后出声:“她说她是赵玉的人,我有话想问清楚。” 身为赵玉未过门的妻子,伍月是最有资格出来问话的人。 毕竟眼看她就要嫁进丞相府了,对这种事情着急,敏感,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姜氏显然不愿意让那个女子留在宴会厅上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当下对着伍月就道:“伍小姐,这到底是丞相府上的人,还是让我们丞相府处置安排吧。” 就算两家人的婚事已经定了,伍月到底还没过门,干涉丞相府上的事情还是很不妥当的。 伍月点了点头,用敬意十足的语气道:“赵夫人,这人如何处置,我当然没有意见,只是在你们处置之前,我有几句疑虑想问清楚罢了。” 赵玉这时候出声道:“伍小姐若是有疑虑的话,稍后我派人将此女送到府上,让你自行查问清楚,今下是我祖母寿宴,一切还是以她的寿宴为主,希望伍小姐给将行这份薄面,将行感激不尽。” 他这一番话说得无懈可击。 伍月想问,他将人送过府去让伍月慢慢问,既表明自己坦荡荡无所畏惧,而且也不会让人觉得那女子是受了丞相府的胁迫不敢说真话,那么看来,他为了不扰了赵老夫人寿宴而说的这个请求,十分合情合理,伍月想拒绝都不行。 却在这个时候,那女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匕首,一把冲上前去,将匕首抵着伍月的喉间,直接将她胁持住了。 众人都慌了。 那疯女人居然有刀。 赵玉一下子也站了起来。 他终于发现伍月的意图了,假借着要去问话,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顺理成章地让人胁持住,接下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虽然不知道那女子会说什么,但他直觉不能让她开口。 “来人。”赵玉眼眸里微光一闪,已然动了杀意。 李诉当下站起来,声音带了几分不容辩驳的威压,他大声喝道:“全都不许妄动,眼下被胁持住的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乐仪郡主之女,一切务必以她的安危为重。” 有太子在这里发号施令,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在赵玉的掌控之中了。 第一百八十章死无对证 眼看着局势被稳下来,那女子看着赵玉,眼里的恨意昭然若现,而后她朗声道:“赵玉,我叫晚晚,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赵玉眉目冷漠,“我不知道你是谁,请你放了伍小姐,我可许诺,给你一条生路。” 那女子忽然笑了,笑得十分凄厉。 “你以为我来到这里,我还想活吗?我既然来了这里,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你既然不记得晚晚,好,那我问你,你记得花容吗?” 伍月明显感觉到晚晚拿着刀的手在颤抖。 当时她让李胜寒带话给晚晚,是让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让自己有说话的机会,不择手段地留下来。 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失败了。 因为她们没机会说。 说了也没人信,所以就没人听。 所以无论如何要让大家听她好好地说。 但是说白了,伍月跟晚晚之间,若算仅有的关系,只能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晚晚会不会突然激动起来对她下手,伍月也不能预知。 赵玉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个人一般,只是淡道:“从来不曾听过。” 伍月相信赵玉的确把花容和晚晚这两个人给忘记了。 那美人行馆里的女子,对他根本不重要,又何况是先前被他随手处置,送给下人玩弄的一件东西,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既然你忘记了,我就提醒一下你,花容的原名是早早,我们姐妹两个,都是被你接进府里的,只不过我长得不如我姐姐漂亮,所以你将我姐姐收下了,我原本以为她跟了你,能过上好的日子,结果没想到,因为一件小事,你竟然随手就将她当成玩物,赐给了下人……”她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你可知道,她是活活被折磨至死的。” 伍月一直记得花容。 赵玉让她们一众女子生生地从活蛇的身上取出蛇胆,随后生吞下去,花容就是因为吐了出来,才被赵玉厌弃,而后丢给了下人。 花容的后来如何她一直不知道,只是很久以后,有个自称是花容妹妹的女子忽然跪在丞相府大门之前,想要揭穿他的真面目,结果跟刚才差不多,被人当成了疯女人拉走,而后被私下处置了,悄无声息的。 伍月让李胜寒找的人,就是花容之妹,晚晚。 她上辈子为姐伸冤,结果自己也死于非命,伍月知道她有多恨赵玉,所以才去把她寻来。 只有真正恨赵玉的人,才能不惧生死地站在这里,豁出去将所有事说出来。 “晚晚姑娘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花容。”赵玉冷冷道。 “不认识吗?”她忽然看着大家,笑得有些渗人:“花容的尸体,就沉在你丞相府的鱼塘之中,她被玩弄至死之后,那些人连埋都不愿意埋她,直接把她扔进鱼塘里去,你敢不敢现在就派人去看看,看看你们丞相府的鱼塘里,是不是沉着一具尸体!” 姜氏急急就道:“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疯女人的话的,这京城里都知我儿是什么人,你以为凭你说两句话就有人信吗?” “派人去鱼塘里查看一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李诉忽然出声道。 伍月敛下眉来,遮住眼里的笑意。 她将李诉留下来,现在就能看出作用了,如果没有李诉在场控制住局面,只怕还要费上许多周折,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姜氏心里惴惴不安,但她不敢抗旨,只能着急地看着赵丞相。 赵丞相面色焦黑,也开口:“太子殿下……这……” 他其实也没底。 万一真的在鱼塘里捞出一具沉尸出来,这可怎么好? 李诉当机立断,没让赵丞相说话的机会,当下就吩咐道:“来人,搜塘。” 李诉带来的人原本是寻李晓用的,个个都是宫中好手,这会在丞相府的鱼塘里没半会功夫,果真就搜出了一具尸体。 赵玉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十分难看。 此事是他疏忽了,他随手赐给下人的玩物,又怎么会惦记她的下场如何? 那具尸体已然在鱼塘里被泡得面目全非,晚晚一看到那具尸体,这会儿的手终于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场的女子皆不吓得面色惨白,有几个连连干呕起来。 眼看着伍月脱离了控制,李诉连忙示意人去将晚晚团团围了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晚晚再胁持伍月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赵玉如果现在杀了她,那就是做贼心虚,何况她就是死了,花容的尸体也已经找到了,赵玉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李诉的头隐隐作痛。 他已经有些后悔掺和到今天的事里来了,这可是条人命,还是在丞相府里赵玉的鱼塘里发现的,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还有京城里这么多的名门望族,这一次定不能善了了。 他看向赵玉,声音里压抑着沉沉的怒意:“赵玉,你要如何解释?” 赵丞相脸色铁青,看着赵玉就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赵玉没有任何反驳,顺从地就跪了下来。 姜氏见状,急急就道:“老爷,行儿不是说了他不认识这个姑娘吗,别说那个尸体现在泡成了这样,就是真的是那位晚晚姑娘的姐姐,也不能确定是跟我们行儿有关啊,也许是府上的下人做出来的祸事呢,你是最知道我们行儿的,他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子啊……” 伍月这时候开了口:“赵夫人,府上有人行凶,杀人沉塘,你的意思可是说丞相府一点都是不知情的?” 姜氏勉强扯出笑来,“伍小姐,这哪里有证据说是杀人行凶呢,许是府上的哪个丫鬟走岔了掉进鱼塘里淹死也有可能不是吗?” 晚晚闻言,哭着大声喊道:“我姐姐不是什么丫鬟,她是被赵玉正经地接进府的,你说我姐姐是丫鬟,你能拿得出她的卖身契吗?” “晚晚姑娘,并非我不想去找,而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姐姐被我儿接近了府,可这么大的事,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甚至,到底有没有花容这个人,单凭你片面之词,未免也是太难让人信服了,那尸体泡成这个样子,你又怎么能确认她是你的姐姐,我要说她是我府上不知道哪个丫鬟,那也是很有可能的。”姜氏慢慢开口。 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伍月看着姜氏。 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姜氏这么快就能应变过来,这等心性,着实让伍月出乎意料了一把。 赵玉跪在地上,目光看着伍月,变得十分暗沉,然后才出声:“这女子的死,我全然不知。” 伍月心下冷笑。 他当然不知道。 若是知道,现在在鱼塘里就找不出尸体了。 晚晚止住了泪,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赵玉:“我的确没有办法证明她就是我的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反正死无对证。” 她忽然拿出一叠纸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重重一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流出泪来,“姐姐爱你,执迷不悟地爱你,这里每一首诗,都是她为你而写,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对她的,你接她进府,给了她幻想,可你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姜氏原本以为晚晚要拿出什么了不得的证据来,现在看到不过是一堆毫无作为的诗词,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气。 赵玉太谨慎了,所以晚晚要拿住他什么致命的证据,根本就不可能,就连伍月现在也拿不到。 “你随便拿了几张纸,再随便编个故事,故事听起来好听,可是晚晚姑娘,大家都不是傻子呀。”姜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事到如今,我们老夫人的寿宴已经全被你搞砸了,结果到头来,你却连点像样点的证据都拿不出手,你真让我们丞相府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吗?” “随便拿几张纸?”晚晚的嘴角有了几分讽刺,“赵夫人,我想你虽然是赵玉的母亲,可论起对赵玉的了解,你可能不足我半分吧,你可知道赵玉院子里用的纸,全部都是特例定制,放眼整个京城,除了他的院子,再也找不出第二张来了。” 她看向赵玉,有些讽刺地问道:“赵玉,你是不是要说你院子里用的纸被人偷过?” 丞相府是什么地方,赵玉的院子又是什么地方,谁有能耐能在这里把纸偷出来,而且偷什么不好,特意偷几张纸,就是为了陷害赵玉,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能用赵玉的纸写诗的人,肯定是他亲近的人! 那个花容,说不定真的是赵玉惹出来的风流债。 难道这赵玉表面上看起来正人君子,实际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大家都被他欺骗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真的太可怕了,足足将天下人都成功瞒骗住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地发凉。 伍月看着晚晚,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既然进了丞相府,是赵公子的人,按理来说,就算她不是丫鬟,赵公子想要处置她,也是可以处置的……只是或许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那下人们做的什么肮脏事,他又怎么能预知呢?” 她说完,微笑着看向赵玉。 姜氏没想到伍月会帮着赵玉说话,急忙应道:“是啊,一定是这样,可能行儿只是想打发她走,结果那该死的下人起了异心,这才酿成了大祸。” 赵玉一僵,凝着眉死死地看着伍月。 姜氏这是被伍月哄住了,言语之间已经默认了府上有花容这个人! 伍月闻言,笑了笑:“是啊,赵公子吩咐了身边的人去处置,一时不察,才变成现在这样。” 姜氏这才听出不对劲来,等她回过神来,脸色大变,这才发现自己被伍月诱导了。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鱼塘里的无主尸体。 只有赵玉院子里才有的纸写出来的诗。 虽然证据不是很足够,但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将赵玉完美的形象劈开冰山一角了。 没错,只是冰山一角。 他这么多年来维持的完美形象,不是这么一下就可以全部击垮的。 这个贺寿宴会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这是丞相府内务的事,还是要丞相府自行处理,不管是花容也好,晚晚也好,就算是一条人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反而是赵玉,这一件事过后,他的名声必然大受打击,从前他有多么完美,此事一出,他现在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就有多么恶心。 赵玉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次他承认自己是栽了。 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跟头。 但他还是十分镇定。 这些事对他和丞相府的影响,不过是一时的,就算是皇上知晓了,无非也是斥责几句。 现在是因为陡然之间他的形象破灭,大家一时间缓不过来而已。 这些影响对他而言,是入皮不入肉,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很快,大家都会觉得,不过就是当时他接了一个女子入府而已,但是没有处置好出了差错,仅此而已。 等到事过境迁,大家再来看这一件事,就会觉得根本算不了什么,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京城里的哪个公子哥房里没有几个女人,谁都不比谁干净,更夸张的都有,赵玉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连伤风败俗都够不上。 这些,伍月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要的,根本不止这些。 她要的,是重重一击,彻彻底底地把赵玉的面具扒下来! 她看着晚晚,等着晚晚说出那最重要的话来。 “赵老夫人,赵夫人,赵丞相,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吧?”晚晚笑了,笑得特别诡异。 大家都屏息看着晚晚,都在等待她说下去。 “这丞相府里,还藏着一个美人行馆,你们知道吗?”她说完,咧开嘴笑了,十分渗人。 赵丞相脸色大变,“住嘴,丞相府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美人行馆!” “有没有……赵玉再清楚不过了。嘻嘻……”她好像疯魔了一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你们知道吗?赵玉他呀……他是个变态……” 姜氏双目圆瞪,恨不得一把冲上去杀了晚晚。 “那美人行馆内有美人足足36个,活色生香,堪比圣上的后宫啊哈哈哈哈……”晚晚笑得都掉出了泪,“他真是艳福不浅啊……可是偏偏啊,他——不——能——人——事——” 所有人都被晚晚这句话震惊住了。 “来人,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姜氏已然有些崩溃地喊出声来。 正因为晚晚说的事,是她曾经怀疑过,深深恐惧着的,所以她现在才会这么激动。 看在大家眼里,反而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但我说的都是事实!那36个美人都藏在赵玉的后院之中,可是赵玉从来不碰她们,一次也没有,反而是用尽了法子折磨她们,这不是变态是什么,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派人去查看,看看那36个女子,是不是个个还是完璧之身!” 她字字句句,斩钉截铁,如果她一开始跑出来就把这美人行馆,把这36个美人的事说出来,大家只觉得荒唐,一点也不信。 可是先前一个花容的事,赵玉的形象已经崩塌了,在这个时候大家对他的信任是最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晚晚说的这件事,已经没人怀疑了。 伍月看着晚晚,她笑得越发诡异了。 从眼神里散发出死灰色的色彩。 就在那么一瞬间,晚晚忽然拿起匕首来,一下子就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伍月站在她身边这么近,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她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晚晚去送死。 虽然知道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进府,但是当这一幕出现在伍月面前,她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一样,完全透不过气来。 华容,晚晚,甚至还有她。 这个美人行馆,都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难以控制心里的愤怒,甚至连手都在颤抖。 赵玉是不是不能人事她不知道,她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然如何解释他放了那么多的女子在后院之中,可是从来不碰?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就算不是不能人事,相信也不会差得太多。 伍月真的很想当面好好地问一句。 他的血是冷的吗?为什么要让她们在美人行馆里痛苦地煎熬,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感觉自己一刻都无法在这里呆下去。 丞相府里,这个过去的牢笼,让她完全透不过气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殊宁。”李诉一惊,下意识就要追出去,然而他很快就想起,眼前还有一个烂摊子没有收尾处理。 此刻的赵玉脸色死白,那是从高处摔下来,几近粉身碎骨的一种死白。 伍月这一回,是真的狠。 赵玉根本没办法解释那完璧之身的36个美人。 他若不是真的心里扭曲变态,就是不能人事。 哪一点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已经不是伤风败俗,品行败坏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伍月一直到跑出了很远很远,远到她终于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半分之后,眼泪遂不及防就流了出来。 那些不想直面的上辈子,她终于正面对抗了。 那个困住她的噩梦,终于也被她亲手打破了。 一张帕子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李胜寒不知所措的脸。 第一百八十二章要杀了他 伍月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四周。 这是在丞相府,李胜寒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跑出来,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得了了。 然而当她看清楚自己所在何处,全身的血液蓦地好像凝结住了一样,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居然跑到赵玉的院子前来了。 那道薄薄的木门之后。 隔绝开来的是两个世界。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再靠近这个鬼地方,结果鬼使神差的,她下意识竟然跑到了这里。 上辈子她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现在真实清楚地矗立在她的面前。 李胜寒似乎是发现她的不对劲,犹疑着上前去就要推开那道木门。 伍月惊惧地连忙喊道:“住手。” 他伸出去的手停住了,随后看向了伍月,“这木门有什么问题吗?” 她白着脸,声音有些费力:“没有。” 李胜寒看着那门半响,“木门没有问题,有问题是木门之后,那是赵玉的院子,还有美人行馆。” 她一僵。 李胜寒又道:“你让我帮忙寻晚晚,是知道花容之事,知道她恨赵玉,是揭穿赵玉真面目最好的人选,你让我寻崔大家进府唱戏,是为了掩人耳目,声东击西,转移赵玉的关注,你让我来美人行馆放火,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想让这场大火,把行馆里的36个美人逼出来,可当我看见赵玉赶来之时,我发现我想错了。” 伍月的眼角还隐约有泪痕,她听着李胜寒说,眼底晦暗不明,一直没有开口。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赵玉,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肯定知道,这场大火绝对不能把这36个美人逼出来,赵玉宁愿让她们活活烧死,也不会让她们出去,对吗?” 伍月心莫名跳快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让我放火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我一直没有想透。”他皱着眉,显然心情很不美丽,“一直到刚才看见你哭,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这个美人行馆,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 李胜寒知道了什么?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从这件事里的蛛丝马迹,会不会发现她的异常,发现她其实……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你让我放火烧美人行馆,仅仅是因为你讨厌这里,你知道被火烧过的行馆,在赵玉眼中,已经就成了必然废弃的地方,就算他还想在府里留着那36个绝色美人,他也不会再用这个地方。”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我讨厌这里。”伍月直截了当地承认。 她上辈子有多么想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今日若不是知道赵玉宁愿烧死里面的人也不会放她们出来,她让李胜寒放的,何止是这么一把小火。 “你不止讨厌美人行馆,你还……恨赵玉。”李胜寒声音轻轻的,晶亮的眸子好像一下子就穿透伍月,一下子看进她心底的最深处。 眼眶莫名地涌上热意,她咬着牙出声道:“我没有。” 笑话。 她为什么要恨赵玉。 这辈子她没有嫁给赵玉,没有进赵玉的美人行馆,上辈子发生的一切,跟这辈子毫无关系,她分得再清楚不过,她完全找不到一丝一点恨赵玉的理由不是吗? 她盯着李胜寒,心里有一把莫名的火在燃烧:“怎么?这次我虽是找你帮忙,可不代表我必须跟你说这些无谓的事。” 李胜寒仿佛没有听到她这句话,只是重复道:“你恨赵玉。” 伍月怒意更甚了,声音也更大了几分,“我没有。” “你有。”这一刻的李胜寒,收起了平日里玩笑不羁,眼神无比的认真,还有不容伍月却步的凛然。 他不知道伍月为什么恨赵玉,但他清楚,现在一定要让伍月去面对。 这也许是她的心结。 逃避不了。 她忽然就如失神了一般,连眼神也覆上了浓浓的迷雾,“我……恨赵玉吗?” 伍月在问自己。 那个被她连同过往死死尘封住的那些过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过往,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一世。 李胜寒说的没错,她的确恨赵玉…… 明明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这些痛苦的,不堪的东西,就当是做了一个噩梦就好。 赵玉爱养几个美人就养几个美人,他变态还是不能人事,跟她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他偏偏要来招惹她,逼她重新直面这些上辈子的梦魇。 那些可全部都是她切切实实的经历。 为什么非要提醒她,这不是梦,这是她真的经历过的! “你同赵玉之间……有过什么吗?”他突然问。 “重要吗?”伍月反问。 李胜寒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笼上了几分失落。 明知道不能怪李胜寒要这么想她,但还是有些失望。 难道这辈子的她,在他的眼中,是那种会跟赵玉有什么的人吗? 她唇角溢出冷笑,“如果我要说有什么呢?” 他看了伍月很久,似乎想要看出她说这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怎么?就算有什么,那也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伍月别开眼去。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尖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李胜寒面前,有种被看透的狼狈。 这种狼狈让她不得不竖起高高的防护围墙。 “如果你跟赵玉真的有什么,我会杀了他。“李胜寒忽然道。 伍月蓦地瞪大了眼睛,像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看着他。 他眼里的那份嗜血,还有语气里不容置疑的认真,让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给我一个理由。”她冷声质问。 他要是敢说什么喜欢她,容不下她身边的男人这种鬼话,她绝对会不客气地给他一个耳光! “他让你哭了。”他拧着眉。 “什么?”伍月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这又是什么理由? “你方才哭了不是吗?为了赵玉,你哭了!”他加重哭了这两个字的音。 他只要想到这里。 心酸得都要麻掉了。 “我不是为了赵玉才哭的!”伍月愤然。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我……”伍月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出去了。 她怎么说,说她上辈子就在这个美人行馆里,是赵玉这个变态男人的36个美人之一? 她怎么说,这美人行馆里36个美人是固定数额,少一个就补上来,多一个,就丢一个,她跑不了,又要费尽心思地留下来。 她才不是为赵玉哭。 他不配! “我只要想到我巴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结果却为赵玉哭了,我就想杀了他!”他咬着牙道。 伍月怔怔。 所以他并不是容不下她与别人,而是因为她难过了? 对上李胜寒认真的目光,她脸上蓦地就是一热。 这个时候他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做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时候,前方忽然响起了嘈杂一阵阵的脚步声,她连忙定了定心神,对着李胜寒道:“有人来了。” 他连忙会意,一个闪身,很快就消失在伍月面前,躲了起来。 她连忙拿出帕子来掂了掂眼角,又理了理微乱的鬓角,这才转身朝前方走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不计前嫌 来人正是李诉。 随后迎秋和同心也拥了上来,看见完好无缺的伍月,也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方才就这样跑出去,差点把我们都吓坏了。”迎秋连忙出声。 同心也点了点头,“还好太子殿下派人出来寻你,不然你自己一个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丞相府到底不是自家的府邸,不是可以随心所欲走动的地方。 她这么一跑出来,没有丞相府的许可,尹氏就是想派人寻她也是束手束脚的,更何况现在丞相府因为赵玉的事情都焦头烂额了,又怎么会去理伍月的死活。 好在李诉在场。 看见伍月没事,李诉的心也稍安了些许。 而后他出声道:“宴会散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散了? 那是代表赵玉的事情,都处置完毕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李诉又说道:“赵玉之事,我稍后会入宫,如实禀报皇上。” 伍月行了个礼,“殊宁谢过太子殿下。” 他嘴角一勾,有些嘲讽的意味,“谢我?伍殊宁,我该说你什么好,利用当今太子,你可是好大的胆子。” 虽然李诉这么说,但伍月并不害怕。 若是李诉要跟她计较,现在就不会这样说话。 她把头低得更深了一些,“殊宁这么说,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怪罪。” 伍月这般,李诉反倒不高兴了。 他原本就不是想跟她算账的意思,结果她却是一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请罪的样子,让他看了就十分地刺眼。 为什么她非要跟他这么生分呢? 他沉着一张脸,吐出话来:“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是。”伍月连忙点头。 气氛蓦地就僵了下来。 李诉长袖一甩,大步跨了出去。 她舒出一口气来,连忙跟在后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得特别快,伍月很快就被他丢在了后头,原本她也并没放在心上,结果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她。 她心里狐疑,但是还是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在她理解里,李诉可不是会停下来等人的人,他自小到大都是被万千人跟在后头拥戴着的人,没让别人等他就不错了。 见她走上来,这一回李诉明显就放慢了脚步,陪着她慢慢走。 她不由得看了李诉一眼。 方才李诉的态度,应是不计较她利用他的事情了,这又是想干什么? 两个无言同行,还是李诉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想嫁给赵玉,有很多种法子,何必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殊宁愚昧,不如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只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伍月不知道李诉在想什么,反而这个时候只要不跟他唱反调就总没错。 他嘴角弯了弯,“当日你若是跑来求助于我,今日也不会走到这般地步。”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殊宁这等小事,又怎么好去麻烦于你呢?”伍月微笑着应道。 李诉扫了她一眼。 “眼下这种情况,婚事定是要作罢,但你们到底已然交换了庚帖,定了婚事,虽说是赵玉的问题,可外人并不会管那么多,在他们眼里,你终究会成为一个退过婚的女子。” 伍月心下冷笑。 这还不是也托了他的福? 要不是他突然跑去跟皇上求娶,生出了这赐婚困局,她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李诉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定国公府和丞相府的婚事会订得如此顺利?” 伍月打算装傻,“我知道,是因为,这是赵皇后做的媒。” 李诉忽然笑了两声。 “你真的以为,赵皇后能轻易做得了定国公府的主?你那么聪明,难道就没怀疑过其他的原因?” 伍月不想这样跟李诉绕着弯子说话,索性开诚布公地问他:“太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 他的眼微微眯了眯。“虽然你现在不比从前,但本太子还是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哦?什么机会?” 他的眸子深了几分,“太子妃的位置。” 伍月差点就笑出声来。 李诉到底是李诉,高高在上的李诉。 现在的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退过婚的女子,到时候就是想议一门好点的亲事都要周折一些,可他现在能如此大方,不计前嫌,并且接受她,再给她一个机会,这已经是天大的抬举了。 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承蒙他的不嫌弃才是。 “太子殿下,正如你所说,我已经不比从前了,又怎能配得上你呢,太子殿下厚爱,殊宁心领了。”她低声道。 她不愿意! 事到如今,她居然不愿意! 李诉盯着伍月,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真的以为我没有法子娶你为妃吗?”他三番四次地给足了诚意,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她如何敢? 伍月心下微惊。“我从来没怀疑过太子殿下的能力,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的骄傲不会允许你去勉强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留在你身边,那是对你的侮辱。” “你倒是了解我!”李诉冷道。 伍月低着眉:“我与你同二皇子,也是自小一块大的,这么些了解,自然还是有的。” 他的怒意这才消了许多。 可算她还记得,同她自小一块长大的不止李晓一个,他还以为,在伍月的心里,只记得一个李晓了。 他冷哼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眼下你这种境地,就不要再妄想着二弟了。” 李诉这是在告诉她,二皇子妃的位置,她也不可能了! 伍月觉得莫名其妙。 她也没说她要做二皇子妃啊。 但她还是恭顺道:“殊宁知道。” 这时候,有侍卫跑到李诉面前,凑到李诉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就见李诉眉头拧住了,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伍月一眼。 伍月隐约觉得这事跟她有关。 等到那侍卫退了下去,李诉就道:“宫里有些事,我要赶回去处理一下,让侍卫护送你们回去吧。” “是出了什么事?”她抬起眼来,睫毛颤了一颤,似乎覆着银光。 李诉抿了抿唇,“没什么。” 李晓的事,他觉得还是不告诉伍月的好。 既然他不打算说,伍月知道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用,自然就没再问。 他没多留,吩咐好侍卫就急匆匆地走了。 与此同时,还逗留在丞相府美人行馆里的李胜寒,正看着赵玉书房里藏着的画像,深思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为他选妃 仪贵妃此刻正卧在榻上,任由身边的宫女轻轻地为她揉着额,她虽是闭着眼睛,但眉间却重重地皱了起来,显然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这时候就听外面的公公上来通报:“仪妃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仪贵妃这才幽幽地睁开眼睛,有些无力地道:“让他进来吧。” 李诉进来的时候,仪贵妃的脸色还是并不怎么好,可见方才是被李晓好好地气了一把。 见太子殿下进来了,屋里的宫女利落地准备上了茶盏,设了席坐。 李诉在边上坐下了,慢声道:“二弟如何了?” 仪贵妃心里不是不复杂的。 李诉和李晓二人的感情一向是要好,虽说生在皇家,这里有几分的真尚且不说,就端着眼下李晓这桩事,李诉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可见还是有几分重视,不枉李晓前前后后地跟在他后头,对李诉掏心掏肺的好。 可人到底是偏心的,李晓是她亲生的孩儿,忍不住就要为他筹谋多些。 这一次李诉突然向皇上求娶伍月,她心里到底也生出了几分隔阂。 李诉不可能看不出她想为李晓求娶伍月,这般作为又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想,她看着李诉的眼神就深了几分。 “劳太子殿下挂心了。”仪贵妃叹了口气,这才又道:“你不是不知道文宣的性子,他若是铁了心要做一件事,那是任谁也拦不住的,就算眼下本宫命人把他看管起来,今天还是偷跑出去了,所幸发现得及时,才不至于闯出大的祸事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诉进宫的时候就听说了一点李晓的事,这才问道:“他去找父皇做什么?” 仪贵妃端详着李诉脸上的神色,这个事李诉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她一时间下不了定论。 她慢慢地抿了一口茶,这才道:“他想向皇上求娶丞相之女,赵碧瑶。” “赵碧瑶?”李诉愣了一下,一副完全意料之外的模样。 仪贵妃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复又道:“是啊,你说他傻不傻,他这是向赵皇后在宣战,以此在逼迫丞相府放弃娶殊宁的想法。” 谁都知道,这赵碧瑶可是赵皇后一心安排着要给李仲做妃子的人选,只是太子和李晓都尚未选妃,还未轮得到他,这才没有好的时机去提。 现在李晓去求娶赵碧瑶,那就摆明告诉赵皇后,她做媒把伍月配给赵将行,他就以牙还牙,要一个丞相府的赵碧瑶来抵数,这是在逼丞相府做选择,为了娶一个伍月赔上一个赵碧瑶,这买卖到底划算不划算。 “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怎可如此胡闹?”李诉也是十分吃惊。 为了让伍月不嫁给丞相府,李晓竟是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赔上去了。 要知道若是皇上点了头,丞相府并没有为一个赵碧瑶放弃伍月,那不止阻止不了这桩婚事,还要把自己的婚事赔进去。 仪贵妃看着李诉,而后又道:“他这也是在向皇上表明,他无意与你争抢,毕竟娶了赵碧瑶为妃,那就绝对不可能娶殊宁了。” 丞相府嫡女和定国公府嫡女,正妃的位置只有一个,所以当李晓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便是表明自己没有娶伍月为妃的打算。 李诉不笨,很快就听出了仪贵妃言语里的试探还有怀疑。 她这是在觉得,李晓会这样做,是听了他的指使。 毕竟他想娶伍月,需要有一个人来阻止定国公府和丞相府的婚事,又能让李晓放弃娶伍月为妃的想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笑了笑,“仪妃娘娘,我是向父皇求娶了殊宁不假,但那是我在问过二弟之后才做的决定,他从来都没想过娶殊宁为妃。” 仪妃倒没想到李诉这么直接就把话挑明了,当下扬起笑脸:“太子殿下多虑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李诉却继续道:“我本以为仪妃娘娘为二弟选妃之时,会问过他的意见再行决定,所以更不曾想到你会帮二弟向父皇求娶殊宁。” 她的笑微僵。 李诉的意思是,这倒反而全是她的责任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这全都是本宫的不是了?”仪妃细眉微蹙,眼里隐约有几分不满。 李诉并没有低头,而是道:“仪妃娘娘一片爱子之心,明轩十分理解,但请娘娘相信,我想为二弟好的心情,同娘娘也是一样的。” 仪贵妃微眯的美眸蓦地一颤,霎那之间有种被看穿了的狼狈。 她当初之所以会瞒着李晓去帮他求娶伍月,也是为了防着李诉,她知道李晓对李诉毫无隐瞒,生怕此事节外生枝。 如今李诉这话,却告诉仪贵妃,他都是知道的。 不止知道,他还理解。 作为未来的君王,他除了明镜一般的洞察力,还需要异于常人的容人之心,为君之道只有这样,才能令臣子为他肝脑涂地,义无反顾。 皇上偏爱于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文宣有你这个哥哥照拂着,本宫很是欣慰。” 李诉看他,冷静的眸里透出几分坚毅:“如若仪妃娘娘愿意信我,趁此机会,我倒有几句话要说。” 仪妃挑起细眉来,等他说下去。 “今日丞相府赵老夫人寿宴,横生了意外……”他简略地说了一下赵玉之事,仪贵妃已经惊憾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此事……太匪夷所思了,这赵玉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就在丞相府中,亲眼目睹,那美人行馆我也亲自去看过了,的确存在,至于赵玉是否……还有待确认,但目前来看,他的确很有问题。”他没有明说,但仪贵妃知道他说的是不能人事这一回事。 虽然说有待确认,可这事要怎么确认,越是如赵玉这样完美无暇的人,他现在跌下来也要比普通人要重的多,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已经不需要确认就能被直接定罪了,因为他成功地欺骗了所有的人,被欺骗了的人会因此感到愤怒,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见仪贵妃还在惊诧之中,李诉又开口:“但赵玉如何,到底同我们无关,我要说的,是伍殊宁。” “赵玉此事一出,他与殊宁的婚事,定就此作罢。” “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定过了婚,虽说此次退婚是赵玉的问题,但对殊宁必定是个不小的影响。” 仪贵妃的面色也凝肃了起来。 她深知退婚对一个女子声名的影响,不说别的,就说第一个,皇上就绝对不会选一个退过婚的女子给自己儿子当妃子,这不是惹天下人笑话吗? 正在仪妃沉思之时,李诉慢慢地吐出话来:“仪妃娘娘,二弟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选妃了。” “选妃?”仪贵妃顿了一下。 “如今伍殊宁已是不可能了,为了安父皇的心,仪妃娘娘是该尽快为二弟物色人选才是。” 仪贵妃神思一动,很快就明白了李诉的意思。 伍月还没退婚的时候,皇上就不准备让她嫁给太子和二皇子其中一个,现在她退婚了,更加不可能了,可是只要两个儿子一天没有选妃,他就忍不住要担心他们还在动伍月的心思。 虽然是坏了赵玉的这门亲事,可还能给她定另一桩。 而如今急急忙忙,又是退过婚的,定下的婚事更不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候才是真的糟了。 “我会娶宋思佳为妃。”似乎是为了定仪贵妃的心,李诉开口道。 “你……”仪贵妃微怔。 只有安了皇上的心,伍月才不用急着被许配出去。 他们都知道,眼下伍月和赵玉的婚事就能让李晓拿自己的婚事来冒险,若是伍月再被随意地许配出去,李晓更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来。 仪贵妃虽然心疼伍月,但她更担心自己的儿子。 所以为李晓选妃,是眼下势在必行的事。 “你……你且让本宫想想。”仪贵妃一时有些没底。 “娘娘若是不知道如何同二弟说,便让我去说吧。”李诉神情淡淡的。 到底是妥协了,她点了点头:“文宣一直都听你的话,若是……他自个想通了,本宫自会为他张罗。” 等到出了仪贵妃的宫邸,李诉嘴角这才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来。 他不是非要娶伍月为妃不可。 但他也要断了,伍月想嫁给李晓的心。 脑海里不由得有浮起那张清丽带着疏离的面孔,他下意识握紧了手。 他必须让伍月知道,他要谁当妃子都可以,可她三番两次地拒绝于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毫不犹豫 李晓眼下就被看管在自己的宫里,李诉从仪贵妃处出来,直接就去了李晓的寝宫。 看管李晓的宫人虽然是仪贵妃的人,但他们也不敢将太子殿下拦下来,更何况仪妃娘娘只说了不能让二皇子出去,并没有说不能让人进去,所以李诉很容易就见到了李晓。 这会李晓正生着闷气,眼看李诉一来,连忙就跑上前去,“皇兄,你可算来了,快快快,快帮我出去。” 李诉微使了个眼色,就见在殿内服侍着的人很快就识相地退了下去,只余下他们二人。 等到人都出去,他便坐了下来,看得李晓有些发愣。 李诉不是来救他出去的吗?怎么还坐上了? 他开口,语气有点着急:“皇兄,那伍殊宁和赵玉的婚事都定下了你知道吗?” 李诉倒了杯茶,十分从容地抿了一口,“二弟,你不该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李晓微怔。 原先他去为难赵玉之时,李诉一直没说什么,他一直以为李诉是支持他的做法的。 “怎么能不掺和,殊宁说她不想嫁,就凭着这一点,难道我能不帮她吗?那可关乎她的终身大事,好歹是一块长大的不是吗?” 李诉扫了他一眼,“所以你要拿自己的婚事赔上去?” 李晓被他的话一窒,瞬间脸色就变了,“你去见过我母妃了,她同你说的?”他说完,又摆了摆手,“是就是吧,我也没什么不敢认的,我想来想去,也就想得到这个法子了,不管有用没用,怎么的也要试一试……”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诉手中原来执着的杯子忽地重重地放了下来,发出“咯”地一声,声音不大,却一下子将李晓摄住了。 “你为何不来找我商量?”李诉话音轻轻的,却带了几分震慑。 “我不是不找你商量,是我母妃把我看管起来了,而且当时我一听说殊宁跟赵玉婚事都定下了,脑子都懵了……”他叹出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殊宁这会怎么样了……” “她能如何?她好得很!”李诉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真以为她不想嫁,别人能勉强得了她……二弟……你实在太小看她了!” 李晓明显不这么认为:“她再有天大的能耐,她也是一个闺阁女子,你看眼下婚事都定下来了,可见她就是没法子!” 李诉闻言,唇角带了几丝嘲讽,“你可知道赵玉有问题,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李晓生怕自己是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李诉:“成不了了?真的吗?殊宁不用嫁给他了?” “莫高兴得太早,毕竟婚事都定了,眼下就算退婚,伍殊宁也完了。”李诉眸子深了几分。 “那有什么的,不就是退个婚吗?”李晓不以为然。“话说回来,那赵玉是做什么了?是杀人还是放火了?” “都不是。”李诉顿了一下,“他藏女人……” “藏女人?”李晓想了一下,倒是没那么惊讶,“也就你们看赵玉以为他多洁身自好,我一直都不信他是什么圣人,这房里没有偷藏着一两个女人,我都觉得他不正常。” 但是藏女人就是被发现了,就算那个人是赵玉,也不至于闹到婚事作罢的地步才是。 李晓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至于啊,房里有人就有人,顶多就说他伪君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啊……” “若是藏了36个女人,而且皆是完璧之身呢?”李诉缓缓地吐出话来。 事实上,赵玉此事到现在,他也没想通透。 李晓这才真的被震惊了……“这……藏了36个女人,只看不吃?他是有病吧?”他话出口,立马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好端端地藏着这么多女人在府里,结果碰都不碰她们,这赵玉不会是不行吧……” “的确,除了这个解释,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李诉跟着道。 可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赵玉的手段,此人城府颇深,手段厉害。 如果他真的是这一方面有隐疾,那他肯定不会以不近女色的形象示人,相反的,他房里怎么的也会放一两个人来掩人耳目。 他总觉得,赵玉以此来掩藏着更大的秘密,而他为了这个秘密,就算被人误解他是不能人事也不解释。 这个秘密于他而言肯定很重要。 李诉不得不多想,毕竟赵玉是赵皇后和李仲的人。 李晓更加惊讶了:“我只是这么一说……还真是……”似乎想到了伍月,他忽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殊宁要是嫁给他,那就是要守一辈子活寡,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如何?”李诉冷冷道。 “我……”李晓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要怎么样做,被李诉这么一问,气势就消了几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殊宁受这个委屈?” “就算她受了委屈,也不该你这个二皇子为她出头!”李诉重重出声,“你还没想明白吗?眼下你最应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跟她划清界限,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做法。” “划清界限?”李晓怔怔的,“为……为什么?” 李诉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她退婚了,一个退婚的女子如果还跟皇子纠缠不清,父皇会怎么做,还要我说得再清楚吗?” 他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只是退个婚而已…… 他是这么想的。 可只有他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会在意伍月原本就不想要这桩婚事,也没人在意退婚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在意的,是伍月退婚了这个事实。 “而且眼下就算你我不再掺和到伍殊宁的事情,只怕父皇也不会轻易安心。”李诉又道。 李晓猛地抬起头来:“所以定国公府很快会再帮她定一门亲事对吗?” “伍阁老一向是最能为父皇分忧的,为了让父皇安心,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殊宁是他嫡亲的孙女……”这个理由,李晓说出口来都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若是伍容笔当初有念着这份祖孙情谊,就不会和丞相府定下亲事了。 “二弟,你想帮殊宁吗?”李诉眯深了眼。 “你有办法?”李晓眼里带了几分喜色,“我当然想帮。” 李诉抿紧了唇,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 李晓连忙道:“到底怎么了?” 李诉看着他半刻,这才慢慢出声:“要帮殊宁,须对症下药,首先得安父皇的心,最为重要的,就是你我的婚事。” 李晓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简单吗?” 没想到李晓会是这样的反应,李诉微怔,“你可听懂了?” 李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来:“不就是选妃嘛,我马上就去找母妃帮我安排。” “你可考虑好了,事关你的婚姻大事,若是定了,便无回旋的余地了!”不知道为什么,看李晓毫不犹豫地应下,他反而觉得有些不舒服。 “横竖我都是要选妃的,不过是早一两年跟晚一两年的区别,再说了,现在定下来又不是马上就要成亲,无非就是不那么自在罢了,能帮到殊宁,怎么算都很值得。”李晓笑着道。 李诉忽然想起先前在定国公府,那时候李晓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他一直以为李晓是不会妥协。 他也以为应没有什么事能逼得了李晓妥协。 可现在只是为了伍月…… 这就是伍月三番几次为了李晓拒绝于他的原因? 他承认,论起对伍月的一片赤诚之心,他的确比不上李晓。 只是空有一片赤城又有什么用,现在她永远也嫁不了李晓,李晓要选妃,妃子的人选也绝对不会是她! “你也会选妃吗?”李晓问他。 李诉点了点头。 不管从什么原因看来,他都必须尽快选妃,一来是为了稳定朝臣的心,而来也是为自己培养稳固的势力,这些东西并不会伍月一个人起到丝毫的影响。 定国公府不是只有她可以选。 “所以你当初向父皇求娶殊宁,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对吗?”李晓又问。 李诉眉头轻攒,“是。” 他要娶伍月,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只是觉得她适合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原因。 李诉忽然站起身来,“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我先走了。” 不等李晓回复,他就跨步往外走去。 独留下李晓一人在殿内,神思惘然。 李诉在不高兴,他其实看不出李诉在不高兴什么? 不过知道李诉没有喜欢伍月,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觉得梗在心头上的那条小刺,一下子就拔掉了。 不知道伍月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他突然选妃,她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吧? 李晓看着一片萧条的窗外,有些恍惚。 他这个二皇子,真没用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落井下石 赵玉之事很快就传开了。 先前同丞相府交换庚帖定下的婚事,定国公府很快就让人去退了婚。 尹氏特别准许伍月这些天不必来请安,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好好静静。 其实也是不想看见伍月。 若说先前伍月是定国公府最大的希望,现在婚事退了,伍月在尹氏眼中已经没什么价值了,随之而来的只有后续的麻烦和满城的耻笑。 她这会已经完全忘记,这婚事是她跟着伍容笔急匆匆,没有调查清楚就定下来的。 尹氏不用伍月去请安,伍月乐得清闲,一天天地往朝暖阁里呆着,一呆就是大半天,像没事人一般同林嬷嬷请教女红,再看看最新的花样子。 李乐仪心里着急得很。 就没见过谁退了婚还能这么从容镇定的,以往别家的姑娘退了婚,想不开悬梁自尽的都有,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会真的把婚事退掉了,她不免深深担忧起来。 但凡伍月能哭一场也好啊,发发脾气,低落个几天,把不快纾解出来,她也能放心一些。 问题是伍月没有不开心。 相反的,她重生以来,这些日子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也许是因为直面了那些她耿耿于怀的上一世,现在似乎觉得天都更蓝,花都更香了些。 伍月正跟林嬷嬷请教绣花样子的当,伍晨就来了。 这些日子伍月在李乐仪处呆的多,伍晨似乎是争宠一般地也往她这里跑,生怕伍月把她的疼爱抢走了一样。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 伍晨也是因为退婚的事在担心伍月,只是他不好启齿,就借着这机会天天来朝暖阁里看伍月。 “母亲,大姐。”他喊了一声。 “晨弟来了。”伍月朝他招手,“你来得正正好,我寻思着给你做个荷包,你喜欢什么样的?” 伍晨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地道:“不要,你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想戴出去给人笑。” 伍月的女红的确是只能算勉强拿得出手,就算重生了这一世,伍月也不过稍有进步。 在美人行馆里的美人各种才艺皆有,琴棋书画不在话下,但唯独女红,倒是大家都不涉足,因为执针的手总会有不小心被伤到的时候。 而赵玉最讨厌的就是污点。 干净完美的手上,但凡出现了针点的伤口,都可能被他毫不留情的丢弃。 所以即使自己绣得很一般,伍月现在也绣得很高兴。 “才不会,母亲刚才还夸我绣得好,不信你问问她?”伍月笑着道。 被点到名的李乐仪连忙道:“是啊,宁儿心灵手巧,一点就通,绣得越来越好了。” 得了表扬的伍月显然很高兴,“你看。” 伍晨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乐仪见着这一幕,心情也开朗了不少,原先想出口的话也压了下去。 子女和睦,其乐融融,眼下她能在园中无忧地跟一对儿女肆意玩笑。 这一切在先前她想都不敢想。 与其一个劲地去担心,不如放宽了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退婚也没什么大不了。 连鬼门关都曾经踏进半只脚,她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伍晨坐了一下,这才说道:“对了,昨日我见着万逸表哥和万悦表姐了,我们一块出去逛了好久,他们买了东西托我带给你,大姐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逸儿和悦儿有心了。”李乐仪不由得道。 他们是关心伍月,怕她自己想不开,特地买了东西想逗伍月高兴。 眼下这节骨眼上,他们不方便进府,伍月不方便出府,也只能通过伍晨探听一下。 等了许久,伍晨派去拿东西的人迟迟不来,他不由得皱起眉:“怎么底下的人去拿个东西拿这么久?” 李乐仪正要劝他不要着急。 就见婢女丝竹一脸苦色地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个红盘,还未走近,远远就能闻到扑鼻的清新香气。 “好香的味道。”伍月眼前一亮,出声赞叹道。“让我猜猜,莫不是蔷薇水?” 伍晨见她喜欢,更是高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这蔷薇水可不是一般的蔷薇水,万悦表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城里一个美颜师的消息,那个美颜师以调香著名,所制蔷薇水无人能及,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能买到这一小瓶。” 蔷薇水自西域传入,加上制作工艺极其严格繁琐,所以极少有人能制出来,更显珍贵。 白金为甑,采蔷薇花蒸汽为水,屡采屡蒸,积而为香,香气浓郁,洒之衣上,经十数日不消散。 等到丝竹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红盘里端着的是一个碎裂了的琉璃瓶子,瓶子上还残留着一些水珠,想来这些香气就是在水珠上散发出来的。 伍晨忽地就站了起来:“怎么打碎了?”他语气里立马就重了几分:“你如何办的事,竟是拿个东西都拿不好了吗?” 若是其他的东西他也不至于这样大反应,这蔷薇水是他们如此辛苦得到的,结果被一个丫鬟打碎了,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丝竹低着头,眼睛汪汪的,十分委屈的样子。 伍月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得出声道:“丝竹是你身边的大丫鬟,一贯是最稳重得体的,她不会不知道这蔷薇水的贵重,也许是有什么缘故。” 伍晨心下有气,对着丝竹,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不好,自己领罚去。” 丝竹感激地看了伍月一眼,这才道:“方才我在半路上遇见了三小姐,她闻见这琉璃瓶里蔷薇水的香气,便说要看一看。” 伍晨闻言,不由得挑高了眉。“她说看你便给她看了?你不会告诉她这是我的东西?” 丝竹不敢顶嘴。 伍月只能安抚道:“丝竹是你身边的大丫鬟,跟着你这么久,伍筱筱怎么会不知道是你的东西?说到底,丝竹也是个丫鬟,她要看,丝竹能不让她看吗?” 伍晨听完,忿忿地看向丝竹,“所以是她打碎了这蔷薇水?” 丝竹连忙又道:“三小姐问我,这是什么,我便同三小姐说了,这蔷薇水是万逸表哥和万悦小姐以及我家少爷送给大小姐的东西,她一听是给大小姐的东西,便说让我拿回去……”她顿了一下,“当时我的手上正端着这个红盘,她将蔷薇水还我之时,我根本就没有多余腾出来的手去拿,是以这蔷薇水就掉到了地上,打碎了……” 丝竹说完,咬了咬唇,“是奴婢的过错,奴婢是认的,说到底是奴婢自己没有留神,没有接住这蔷薇水,这才打碎了。” 伍月冷着眉眼。 伍筱筱大可以直接将蔷薇水放回到红盘里面去还回来。 她明知道丝竹端着盘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接,这样丢回来,就是存了心故意要打碎的。 眼下就算伍晨去问责,伍筱筱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他,是丝竹不够灵敏,自己没点本事,连个瓶子都接不住,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这是送给伍月的东西。 闹到尹氏哪里去,尹氏也就是惩罚一个丫鬟就算了。 毕竟现在的伍月,不比从前。 她已经是个退过婚,是定国公府接近放弃的嫡女了。 伍筱筱落井下石的手,可真快! 第一百八十七章幕后黑手 伍晨良久没有出声。 李乐仪和林嬷嬷一脸肃色,显然也是十分生气。 伍筱筱的身份不必从前的伍薇,若她是大房的人,李乐仪是能管教的。 可是二房那边,她疏于内务多年,手根本伸不过去,更何况是这么一件小事,她若是要跟伍筱筱过不去,那可真的是太小家子气了。 但这打碎蔷薇水不过是个开头,她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知道往后在这定国公府,伍月已经完全没有地位,让她们觉得生气的是这个原因。 到底伍月是退了婚,千真万确的事实。 她们都担忧地看向了伍月,伍月知道她们在担忧什么,微微笑着安慰道:“无事,这些年来她处处受伍柔蕙压制着,而后又被我压了一头,现在好不容易到她有出头之日,她自然是要找些法子来恶心我。” “嬷嬷听说现在三小姐很得老夫人欢心。”林嬷嬷叹了一口气。 伍月一点也不意外。 放眼整个府里,怎么的也该轮到伍筱筱受宠了,尹氏的脾性她还不了解吗?身边怎么的也该有个人,也就伍筱筱自己还当尹氏的疼爱至关紧要。 “嬷嬷放心,这节骨眼下我不会去跟她过不去的。”伍月应道。 林嬷嬷点了点头,“嬷嬷是怕小姐受委屈。” 从前可不是这种境地吗?伍薇受宠的时候,处处同伍月为难,伍月非要跟伍薇较劲,结果到了老夫人那处,叫伍月受尽了委屈。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这样的境地了。 “先前宁儿受赏赐之时,她对宁儿是什么样的嘴脸,若是她敢再像从前那般处处让她受尽委屈,我可不会罢休了。”李乐仪冷冷道。 先前是她有心无力,如今她身子大好了,早就想正大光明地站在人前,好好地庇护这对子女,教别人看看,伍月和伍晨可不是无依无靠的,她还没死呢。 她倒要擦亮眼睛看看,如今谁敢在她面前欺负了她的一双儿女。 想到这里,她看着伍月道:“宁儿,先前你说还有要查的东西,所以就算是我身子好了,也并不让我声张,如今这般境地,若我再不站出来,只怕老夫人和二房不知要如何欺负于你。” 之前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可是如今在李乐仪看来,全都没有护住伍月重要。 “母亲莫急,很快我就有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伍月若有所思地道,“至于伍筱筱那处……” “大姐,这事让我来处理吧。”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伍晨忽然开口。 伍月眉眼轻轻挑高了些许,“你?” 李乐仪也有些惊讶,“晨儿,你怎可掺和到后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里来?” 伍晨却不是这么想的,“母亲,若是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指望我往后能有什么大的造化?” “可是……” 伍月这时候出声道:“母亲,既然晨弟都这么说了,便让他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理吧。” 她一直不让伍晨插手她的事情,先前端阳盛典的时候更是跟伍玉合作,只怕他一直耿耿于怀,眼下能让他做点什么,也许他心里也舒服一点。 除了伍筱筱身后的方氏麻烦一些,要给伍筱筱一个教训,倒不是难事。 伍晨应付得来。 李乐仪还是有些忧心:“你是这定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把自己给搭进去。” “孩儿知道了。”他定定地应了一声。 伍晨眉目清朗,这么一看,倒有几分坚毅的气质。 丝竹将碎裂的瓶子带了下去,伍晨没有久待,很快就告辞了,等到伍月要走之时,她神思一动,对着林嬷嬷就道:“麻烦嬷嬷你跟我走一趟吧,我昨儿自己画了个新的花样,但总觉得欠了什么,正好也帮我看看。” 林嬷嬷很快就领会伍月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的。” 李乐仪并无疑心,点了点头,便让林嬷嬷陪着伍月离开了。 朝暖阁距离朝宁阁并不是很远,同在朝雨院之中,只隔了一条小路,林嬷嬷跟在伍月的身后,二人走得很慢。 “嬷嬷,先前母亲被害之事,我已查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些疑虑想不透,需要嬷嬷来帮忙指点一二。”她轻轻道。 “大小姐只管问,嬷嬷定知无不言。” 伍月想了想,并无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嬷嬷对兰姨娘了解有多少?” “兰姨娘?”见伍月问起她来,林嬷嬷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道:“兰姨娘是南海人士,父亲当时是礼部侍郎,郡主同老爷成亲两年之时,老爷去南海公干之时带回来的,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当初兰姨娘进府之时,老爷甚是喜欢,很快就生了四小姐,只是不知道的怎么的,慢慢就变得懦弱怕事,此后便慢慢失了老爷的欢心,一直到后来,在府中就无人问津了。” 伍月眼里微光一闪,“你是说,兰姨娘并不是一开始进府的时候,就十分怕事的,而是后来才变的?” 林嬷嬷点了点头,“是的,原先兰姨娘进府之时就受到老爷的疼爱,自然要惹人眼红,又没多久就怀上了四小姐,当时府里可都说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当时郡主身子尚且不错,巧姨娘再胡来还是要避忌着,所以当时兰姨娘还求到了郡主面前,希望郡主保她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母亲帮了她吗?”伍月问道。 “那是自然的,大人再怎么样都好,孩子可不是无辜的么,想当初还不是怜惜二小姐流落府外,这才引狼入了室吗?”林嬷嬷有些感叹。 伍月沉思了片刻,“那嬷嬷可还记得,兰姨娘是哪一年开始变的?” “这……”林嬷嬷想了想,“好像就是四小姐两岁之时。” “两岁之时……”伍月喃喃道,“那一年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林嬷嬷想了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也可能是有什么事,可嬷嬷我人老了,记不清了,毕竟那年郡主染了风寒病倒了,我只顾着照顾郡主了,也就没心思去理会府中的事。” 伍月却是灵光一闪,“嬷嬷你是说,兰姨娘变的那一年,就是母亲开始病倒的那一年?” “是啊,我记得当时我跟郡主还提起这事,许也是因为她病了,那巧姨娘无所顾忌了,不知道对兰姨娘做了什么,所以她就变得怕事了吧……” 她只感觉拨开重重迷雾,那个近在咫尺的答案就快要清晰可见。 见伍月不再问了,林嬷嬷这才出声:“小姐怎么好端端地问起兰姨娘的事来了?难道兰姨娘有什么问题吗?” “嬷嬷你可知道兰姨娘略懂岐黄之术?”伍月的眸子沉了沉。 林嬷嬷面露讶色,“丝毫不知。” “她有一门独特的绣技,先前也是无人知道的,可见这个兰姨娘比我们想象的隐藏得要深。” “她要藏着那门绣技,是为了全恩师之情,那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这岐黄之术,估摸着也上不了台面,所以就没人知晓,若是兰姨娘有这么厉害,她和四小姐在府中何至于这么委屈?”林嬷嬷倒不觉得她有多么厉害。 “这也是我原先的疑问,所以我才来问嬷嬷,希望解开这个疑问。而且我还发现,这些年来帮母亲看病的姚大夫,也有帮过兰姨娘看病。” “这个我是知道的,姚大夫是郡主的大夫,当时为了帮兰姨娘保住四小姐不被巧姨娘所害,是以让姚大夫帮兰姨娘安的胎,若是小姐怀疑兰姨娘,我也并不奇怪,但姚大夫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害郡主,这些年来若不是他帮忙,郡主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林嬷嬷急急道。 “我没有怀疑姚大夫,他是不会害母亲的。” 林嬷嬷的表情十分凝重,“大小姐说兰姨娘懂岐黄之术,又说她不简单,难道郡主是她所害?”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怀疑的,一直到我发现朝玉阁里的陈嬷嬷,是巧姨娘的人。” “小姐的意思是,是兰姨娘和巧姨娘联手来害的郡主吗?”林嬷嬷瞪大了眼睛。 伍月笑了笑,“嬷嬷这么想是正常的,一个会岐黄之术深藏不露的兰姨娘,一个居心叵测要害我母亲的巧姨娘,眼前所有种种的线索都指出,是她们两个联手而为。” 然后她又摇了摇头,“然而我太了解巧姨娘了,她恨不得我母亲死,毕竟先前凭老夫人对她的宠爱,只要我母亲一死,她就可以想办法扶为正妻不是吗?所以如果她有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母亲下暗手,早就可以害死我母亲了,又岂能容她活到今天?” “那兰姨娘也没理由害郡主啊?”林嬷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兰姨娘不是要害母亲,而是要帮母亲呢?”伍月微眯了眯眼,“那么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依兰姨娘对她恩师之事来看,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当初母亲照拂过她,所以或许是她发现有人要害母亲之后,想帮母亲,她略懂岐黄之术,也知道那人是以什么样的法子来害母亲,所以我猜她一定是旁敲侧击地指点过姚大夫,这才保住了我母亲的命。” “她若是知道有人要害郡主,她完全可以告诉郡主,可以告诉姚大夫啊……” “如果说了也没有用呢?”伍月抿了抿唇,“她知道她说了也没有用,因为那个人说不定还会换一种方法来害我母亲,还不如将计就计,让我母亲病着,起码护我母亲不死,这也就说得通,她为什么忽然变得怕事了,想必她是发现要害我母亲的人身份不简单,她冒险帮我母亲,若是被发现了,只怕自己也要没命,而陈嬷嬷,是用来迷惑我的。” “小姐的意思是,那人故意引导你,让你怀疑兰姨娘,再用陈嬷嬷让你以为,兰姨娘和巧姨娘之间有见不得人的联系。”林嬷嬷也想通了,“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能隐藏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连嬷嬷你都不能发觉,又是兰姨娘畏惧的人,只怕我们都被误导了,那人或许从头到尾都不是定国公府之内的人,但她有能力将手伸到我们府里来。” 林嬷嬷还是没有想到。 伍月又道:“若是母亲平安无恙,以她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会不会阻碍了谁呢?” 说得这么清楚明白,林嬷嬷这才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显然她也是不可置信,甚至觉得可怕的。 “赵……赵皇后……”林嬷嬷惊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伍月的心也咯噔跳了一下。 她母亲在不知不觉地涉入了仪贵妃和赵皇后之间的斗争。 当然这些东西还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郡主一死,对谁最有助益? 要知道李乐仪一死,赵淑巧一旦顺利地上位,秦王府和定国公府之间也算是就此决裂了,这个时候得益的,自然是同定国公府不同对立面的丞相府。 这一刻,她的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寒冷肃色。 第一百八十八章往事重现 此刻在半山之间的法元寺里,十分清僻幽静。 因为常年的雾气缭绕,使得这所皇家寺庙越发显得神圣异常。 沉重的古钟声回荡在山谷一间,宛若来自远古之音。 法殿之中,能见一位端庄华贵之人正在佛像之前潜心祈福,她的发丝微有些银白,面容隐约有苍老之态,但却透出一股看透沧桑的平和之气,在她的手中拿着一串紫檀佛珠,粒粒饱满发亮,一众僧人立在两侧一遍又一遍的念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位贵人才终于睁开了眼睛,起了身来。 她身旁的宫人快步地搀扶起她,为首的法师恭敬地走上前来,行了一个礼,出声道:“太皇太后万福。” “劳烦慧延大师了。”太皇太后微敛下眼,轻声说道。 但见那慧延大师只是点了点头,面容平静,一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豁然。 如今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是惠嬷嬷,她扶着太皇太后,同慧延大师又说了几句话,便扶着太皇太后下去休息了。 太皇太后来法元寺上香布斋之事,鲜少人知。 自打赵皇后为定国公府和丞相府做媒,她知晓这个消息之后,便告知了皇上,到了法元寺这处来。 其实说是上香听经,不过也是为了避不见人。 太子和二皇子同时求娶定国公府的伍月,赵皇后的此番做媒,显然是皇上默许的,她已是在宫中混迹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有什么东西是看不透的,只要是皇上点头的亲事,那就是必然要成的,她身为太皇太后,又怎会去跟皇上唱反调。 若是李乐仪不同意这门亲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进宫求助于她,所以太皇太后此次离宫前往法元寺,是她自己的意思,也同样是皇上的意思。 一路前往休憩的行宫,两旁的小僧都驻足低头,让开了路。 正在这时候,太皇太后的步子不由得停了下来。 惠嬷嬷眼睛尖的很,瞬间就发现了一旁的小僧,他手捧着朴素的木盘,木盘里伫立着一个铜制小巧的葫芦。 “这是铜葫芦?”太皇太后慢慢地开了口,声音浑厚,透出几分怀念的意味来。 她似乎通过这个铜葫芦看到了很远之前的东西,一时间眼里如铺上了一层模糊的银雾。 小僧低头应道:“回太皇太后,是的,这铜葫芦已经经过慧延大师加持,已经完成开光仪式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惠嬷嬷慢慢道:“这来法元寺求铜葫芦之人,倒真的有心了。” “是啊。”太皇太后似乎是在应她这句话,又似乎是在感叹一般。 她没有再看那铜葫芦,径直继续往前走去。 一直到回了行宫,太皇太后还是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惠嬷嬷给她递上了一杯热茶,似乎是不经意地道:“老奴方才看到那铜葫芦,就想起乐仪郡主小的时候,给太皇太后求了一个金葫芦的事,一眨眼,就这么多年了。” “乐仪的确是个好孩子。”她只说了这句,就没有再说下去。 惠嬷嬷心领神会,太皇太后这会是不愿提起乐仪郡主的样子,她也就十分识趣地就此打住了,没有再提。 “不知那求铜葫芦的人是谁。”太皇太后又说了一句。 “老奴也是有些好奇呢,按理说这法元寺是皇家寺院,平常人等进不来,还能劳得动慧延大师亲自加持开光,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惠嬷嬷笑道,“老奴这就打听一二。” 难得太皇太后有兴趣,惠嬷嬷很快就下去打听这铜葫芦的事宜。 很快就有了消息。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何况惠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寺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在为太皇太后办事,就更加不费力气了。 等到惠嬷嬷向太皇太后禀报了打听而来的消息,太皇太后平静的脸上不由得也出现了惊讶的神色:“是她……” “是啊,老奴方才听说的时候也是惊讶得很,没想到求这铜葫芦的人,竟然是定国公府上的大小姐,伍月,乐仪郡主的女儿。” 太皇太后的眉间忽地覆上几分伤感,“想来乐仪病了也有好多年了吧,她为母祈福,求铜葫芦,倒也是一片至孝之心,不枉乐仪如此疼爱她。” 惠嬷嬷的天性敏感,不由得说出自己的疑虑:“老奴倒觉得此事,实在太巧了。” “也许这冥冥之中就是有着什么指引,让哀家看到这伍月的一片孝心呢。”太皇太后道。 本来太皇太后到法元寺上香布斋这事,别说宫里没什么人知晓,就说太皇太后自己也是临时起意,难道这伍月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太皇太后会为了避着李乐仪特意到法元寺来吗? 如果那铜葫芦是刚刚才来求的,太皇太后不仅不会怜惜伍月的一片孝心,反而会觉得伍月是知晓了她在法元寺,特地来做的一场戏给她看。 可眼下这铜葫芦已经经过慧延大师加持开光,光是这开光仪式就要七七四十九日,也就是说伍月在四十九日之前就已经来法元寺求这铜葫芦了,那时候定国公府和丞相府的婚事可还是一点苗头都没有。 正是因为如此,太皇太后更是一丝怀疑都没有。 惠嬷嬷听太皇太后这样说,即是代表她的心意已经开始有些回转的迹象了。 “其实那丞相府的赵玉也是一表人才,这婚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虽说是嫁不进皇家,但丞相府的公子,也并不委屈伍小姐,关键是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等此事过了,太皇太后你抬举一下伍小姐,她以后在丞相府的日子好了,乐仪郡主自然也就放心了,自然不会再耿耿于怀。” “也只能是这样子了。”太皇太后叹道。 “太皇太后这时还在为乐仪郡主之事忧心,这对乐仪郡主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她肯定能理解您的,总不能让您为了她的事忧坏了身子是吧,按我说啊,这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就不要再烦心了。”惠嬷嬷边说着,边上前去轻轻揉按着太皇太后的额际。 太皇太后甚是惬意地闭起了眼睛,也没有再说话了。 然而还没等太皇太后心绪沉淀下来,皇上就派人来接她回宫了。 赵玉府上出了事,丞相府正是一团糟的时候。 而赵皇后做媒两家亲事之举,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只能靠太皇太后来收拾了。 出外办事多天的景嬷嬷也回了定国公府。 “嬷嬷不负小姐所托,事情已经办完了。”景嬷嬷说完,将那铜葫芦拿了出来,递给了伍月。 这就是法元寺里求的那个铜葫芦。 早在回府不久,她就着人去法元寺求铜葫芦,为的就是帮母亲祈福。 那铜葫芦的加持开光是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不假,但是需要派人自行前往领取的,也就是说,伍月想要什么时候派人去领都可以。 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派得上用场。 如今这后宫太皇太后已老,有心无力,全凭着赵皇后做主不假,但只要她愿意插手,真正算起来,她还是高赵皇后一截的,只是近年她潜心向佛,一副不问世事之样,若是做些什么,也是因为皇上的授意而做,所以皇上对太皇太后十分尊敬,连带着赵皇后都要避让着她。 上辈子太皇太后也是这样,若是有什么想要回避的事情,她就会去法元寺以上香为名避开,等到她上完香回宫,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已成定局了,那时候见到了,也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这一次她跟赵玉的婚事也是如此。 李乐仪当时想到的就是去找太皇太后帮忙,毕竟这后宫能为女子做主婚事的除了一个赵皇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伍月早知道李乐仪会落空,更何况求助太皇太后这手段,可一不可二,如果太皇太后对于她母亲尚且还有些情分,那这点情分,她不得不好好加以利用,毕竟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景嬷嬷心里赞叹伍月的手段高明之时,又出声道:“如今外头都在传,这赵皇后是早就知道赵公子有疾一事,又生怕小姐声名鹊起,盖过了赵碧瑶的风头,所以才做的这个主。” “赵皇后是一国之母,她眼下遭此非议,皇上肯定不会坐视不管,那么太皇太后眼下回宫,就是为了帮赵皇后好好地收拾这个烂摊子,毕竟眼下赵皇后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说是另有居心。”伍月微微笑道。 “下一步小姐打算如何做?” “去朝暖阁。” 伍月不用明说,景嬷嬷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九章冒险一赌 等去了朝暖阁见到了李乐仪,伍月便开门见山地道:“母亲,如今是你出面的时候了,我需要你递上进宫面见的帖子,求见太皇太后。” 如今正是太皇太后要帮赵皇后善后,替皇上安抚定国公府的时候。 毕竟让定国公府无缘无故地赔了一个嫡女,赵皇后怎么的也要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皇上肯定要替赵皇后给定国公府一个补偿。 至于这个补偿,伍月知道,若是定国公府出面,绝对落不到她的身上来,而且经此一事,只怕定国公府还会赶快地帮她随便定一门亲事。 这个时候只有李乐仪出面是最合适的。 她在赌,赌太皇太后愿意怜惜她母亲,也愿意怜惜于她。 她要抢在定国公府先前,将这份补偿落到自己身上来。 李乐仪十分迅速地就让林嬷嬷着手去办,意料之内的,觐见的帖子递上去不久,太皇太后召见的旨意就落下了,眼见着李乐仪步伐稳健地上了进宫的马车,定国公府上下皆无比地震惊。 先前李乐仪出来见人的时候,虽然是盛装打扮,但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生气一般,如同将死之人,现在她虽然依旧看得出病态,但精神看起来大不相同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定国公府众人才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李乐仪的病,竟然是大好了。 李乐仪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一事,的确惊了不少的人,各种揣测之余,更多的是观望。 她此行一定是为了伍月之事,但具体太皇太后会怎么处理,还是个未知数。 府中的人包括伍月,也一直在等李乐仪觐见的结果,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李乐仪回府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定国公府大门之前。 伍月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 李乐仪刚下马车,抓着伍月的手,眼泪蓦地就流了出来:“宁儿,成了,此事都成了。” 她进宫之前无限地忐忑不安。 不仅因为伍月所求十分荒唐,她一点信心也没有,然而当太皇太后亲口许诺的时候,她又恍若置身云端之中,到现在都无法回神。 伍月一愣,看着李乐仪喜不自泣的样子,这才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她果然赌对了。 跟在李乐仪身后一同回来的是宣旨的安公公,上回到定国公府给伍月赏赐的也是他,这一回再见伍月,他眯着眼笑道:“伍小姐,又见面了,咱家先给你道喜了。” “多谢安公公。”伍月郑重地对他行了一个礼。 安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扶。 “这礼当下我可是受不起的,伍小姐是有福之人,咱家只要沾沾伍小姐的福气就足够了。” 他是皇上身边当红的公公,能让他说此番话,代表他真的觉得此人了不起。 这才多久,接二连三地到定国公府来宣旨,都是为的这伍小姐。 好歹安公公阅人也算无数了,眼睛尖着呢。 这般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造化,往日前途不可限量,现在说几句好话,总是不错的。 很快,安公公的旨意就宣下来了。 这可是平地在定国公府里炸起了一个惊雷。 太皇太后懿旨,册封定国公府嫡长女伍月,为永安县主。 除了这个册封之外,还额外许了一个殊荣,便是太皇太后此次去法元寺上香,慧延大师断言伍月的命格特殊,及笄之前不能议亲,否则会引致大灾,所以许永安县主及笄之前不议亲,及笄之后议亲,亲事可由她自己选择。 无论是哪一项,都足够震撼人心的了。 尹氏接下懿旨的时候,惊得手都有点抖,一直到安公公跟她道贺,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因为觉得李乐仪病入膏肓了,大家自动地就把她的存在给忽略了,自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李乐仪会跳出来帮自己的女儿求这一份恩典。 尹氏都快要气炸了。 她怎么能不气,原本以为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这个时候突然摆了她一道,伍月都已经是退过婚的人了,这份恩典若是落在府中其他的孙女身上,甚至是伍玉的身上都比给伍月好啊,这个头衔未来能让她们在议亲的时候增加不少的筹码,可是给了伍月能干什么,她退了婚,就算是议亲的时候能议好一些,难道还能比府中其他的姐妹好,她们才是最有可能嫁入皇家的,更重要的,一旦伍月有了这个身份,往后她的婚事,定国公府再也插不进手了。 太皇太后金口玉言,更是给了伍月一个天大的殊荣。 她往后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亲事。 这放眼靖唐开朝以来,可是从没有过的事,让一个女子选择自己的亲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太皇太后竟然许了这个恩宠,殊荣。 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这个规定,不知道多少女子肝肠寸断,可以说这一个殊荣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甚至连启齿都不敢的,因为那代表这大逆不道。 所以这一次的退婚对伍月来说,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大大的福分,她简直一下子变成了全天下人女子都向往的位置。 虽然说等到及笄之后再议亲,是有些晚了,但跟这个殊荣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对于定国公府来说,这些好处都是伍月一个人的,这件事里,定国公府除了先前受到了全城耻笑之外,一点好处也没得到,难怪这时候尹氏气得,杀了李乐仪的心都有了。 对比府中各处的惊疑不定,只有朝暖阁这里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李乐仪这时候都还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她看着伍月问道:“太皇太后为了替赵皇后善后,替皇上补偿,会封你为县主,我倒是不出奇,毕竟眼下是你真真的受了委屈,也要让天下臣民们看见这皇室对你的恩典,可你后来让向太皇太后提的这个要求,可真的是太大胆了,我说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底,更别说太皇太后会答应了。” 其实册封县主,光是这一点,以后她的婚事就轮不到定国公府做主了,必须经过皇上赐婚。 正所谓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这是皇家历来最常用的手段。 太皇太后不会不明白她目前是什么境地,要让定国公府不能随意地定了她的亲事,为了做给天下臣民看,这个恩典是必然。 但是随之而来的关键问题,还是在太子和二皇子的选妃困局之中。 她若是在别的时候提这个要求,只怕太皇太后还会斥责一顿,但眼下,完全是借着这个恩典,把皇上头疼的问题解决了,还全了李乐仪的这点情分,太皇太后只要想明白这一点,她就绝对会答应。 这个殊荣是荒唐了一些,但不是不可行的。 比起两个皇子选妃之事的重要性,由她出面来开创这个先例,再合适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她活到这般大岁数了,若要遭受天下人的质疑,也全由她承受了去,成全了皇上和赵皇后,岂不两全其美? 而且说不定皇上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伍月及笄之前不议亲,就这一点,太子和二皇子可不能等到她及笄之后才选妃吧。 正当大家都其乐融融之时,明芳院里的云雪一脸肃色地来了朝暖阁,对着李乐仪伍月说道:“夫人,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李乐仪的笑立马就顿住了。 她看了看伍月,从伍月的眼里也看到了意料之中。 尹氏这是找她们秋后算账来了。 不过她可不怕尹氏,这么些年来她看着伍月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尹氏面前,这一刻她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了。 伍月也不怕,毕竟这懿旨都落下来了,尹氏再生气也没法让太皇太后把旨意收回去,她现在不过是想在这个时候,好好地立一立威风,找回自己的威严。 第一百九十章顺理成章 正此刻,方氏,伍筱筱,伍珊珊等人都在明芳院里陪着尹氏。 因为尹氏的怒容,堂上一个人也没说话,气氛显得更加的沉寂了。 还是伍筱筱先忍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首先开了口:“祖母,大伯母这次做得实在不地道,这病好了不说也就罢了,难为我们一家子还担心着她,这一头又背着你进宫见了太皇太后,给大姐求了一个永安县主回来,怎么看都不曾把你放在眼里。” 她自打看见安公公进府宣旨的那刻开始,心里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原本看着伍月退了婚,成了京城笑柄,眼下摇身一变,竟然封了一个永安县主,身份还比从前更加尊贵,怎么可以这样? 退了婚的女子就该修身养性,到时候再物色门差不多的亲事,安安静静地嫁出去就得了,她万万想不到这乐仪郡主这一回能杀个回马枪,谁能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去求太皇太后的恩典,这退婚过的伍月,她何德何能能受得起这个封赏? 这些天伍月闭门不出,府中她一人独大,没有伍薇,没有伍月在前头挡路,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这太皇太后也真的是老糊涂了,给一个退婚过的伍月封赏,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难道因为李乐仪是她的嫡亲孙女,就可以无视大纲,无视体统吗? 她一想到这里,心口还是揪着疼痛。 尹氏原本就气,听伍筱筱这么一说,心里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你若是争气一点,早些捞得点功绩回来,我早就可以凭着这个由头请旨把这个封赏落到你头上,一个个都是不成器的,你这么些年来,除了一张嘴能耐,你还能做什么?” 伍筱筱没想到这会上赶着倒成了尹氏的出气筒了,一时间眼眶蓦地就红了。 关功绩什么事,她就是没有个郡主的母亲罢了。 方氏眼见伍筱筱被训,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老夫人何必这么大火气,如今想想怎么应对才是真的?” 尹氏冷哼了一声,“还能如何地应对,这懿旨都颁下来了,难道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方氏叹了一口气,“抗旨那定是不可能的,既然已成事实,老夫人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做?你看大夫人眼下病应该是大好了,到底还是个郡主……” “郡主又如何!”尹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提起李乐仪是个郡主来压她! “她嫁进了我伍家,就是我伍家的媳妇,我是她的翁姑,让她晨昏定省,在我身边侍奉着都是理所应当的,她若敢对我不敬,我定治她一个不敬翁姑之罪。” 方氏面上听着,心里却不可置否。 闹大了还能如何?难不成这定国公府要休妻吗? 郡主可不是随便能休的,更别提那边还有个秦王府,尹氏也就会装腔作势罢了。 一天天地只会端着架子找她的麻烦,不就是欺她娘家不够强硬吗? 总想把所有的权势都抓在自己手里,让府里所有人都看着她脸色行事,眼下能看到尹氏吃瘪,方氏心里到底是痛快的。 “老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是气,但是你说这些气话又有什么用呢?大夫人这么做,你觉得她会怕你治她的罪吗?她可是郡主,要治她的罪,就是京兆尹也是不敢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大姐已经退过婚了,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她封赏,这对我们定国公府来说根本不是嘉奖,而是祸事啊,往后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定国公府,从前若是退了婚的女子,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尼姑的也大有人在,哪里还配得上这么好的封赏!”伍筱筱出口,语气里都是酸意。 退了婚去庵里做尼姑的女子,大多都是因为自己道德败坏被退婚的。 伍月此次退婚却根本不关她的事,但伍筱筱才不管那么多,她觉得伍月已经没有资格拿这些封赏了,不止这些,往后这府里所有的好东西她也不需要了。 尹氏神思陡然一动,眉目之间有了几分狠意。“眼下这全京城都知道太皇太后恩宠,不仅封殊宁做了一个永安县主,还说什么命格特殊,及笄之年不议亲……那么我让她去庵里礼佛祈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自古以来,就算是公主,也有不少去庵里清修的。 县主又如何?只要她一天还是这定国公府的嫡女,婚事她插不进手,让她去庵里清修,难道她敢不从? 伍筱筱闻言,也是一喜。 把伍月送去庵里,那就算她是个县主,往后也不会在府里碍眼了。 方氏不发一语。 那伍月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只怕尹氏这回非但送不成,自己也要气个半死。 她坐山观虎斗,尹氏在大房那边吃了亏,往后就只能倚重她们二房,这定国公府的大权,迟早都要落在二房的手上。 伍月么,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尹氏的目光还是太短浅了,只会争一时意气,封个永安县主又如何,她注定不能嫁进皇家,放眼整个定国公府,还有谁比她的女儿更有资格嫁进皇家?一个实打实的妃位,可比什么县主好太多了。 结果众人在明芳院里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李乐仪带着伍月前来,尹氏的脸已经气得从青转黑了,就是方氏,眼下也有些坐不住了。 好半天,朝暖阁院子里的金湖才进来回禀道:“老夫人,方才大夫人在院子里晕倒了,这会大小姐正请了大夫进府为她诊断,一时半会还过不来,请老夫人稍安勿躁,等到大夫人有所好转了,定马上到这明芳院来。” 尹氏一阵错愕。 晕倒了? 这早上还神采奕奕地进了宫,这会怎么就晕倒了?分明就是借病推脱。 “大伯母病不是好了吗?这会晕倒,倒是奇怪了。”伍筱筱讽刺道。 “云雪!”尹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云雪连忙上前来应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郡主病倒了你没有听见吗?给我去请几位大夫来,为郡主看诊!”她咬了咬牙,冷冷出声。 她倒要看看,这李乐仪还能不能装下去! 金湖闻言,对着尹氏就道:“给郡主看病的一直是宫里的御医姚大夫,他这会已经在为郡主诊断了,就不用劳烦老夫人了。” 尹氏气极,直接就朝金湖扔了一个茶盏,滚烫的热水直接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金湖吃痛地皱了眉,但还是站得十分僵直,然后出声道:“老夫人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到底是朝暖阁里李乐仪身边的大丫鬟,处事不惊,十分沉稳。 “这姚大夫为郡主看了这么多的病,若是看好了,这会郡主怎么又晕倒了,我要为她请多几个大夫,自然是为她好,竟容得你这个小丫鬟来置喙,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尹氏怒怒喝道。 金湖低下头就要退出去,伍筱筱却叫住了她,“等等。” 金湖的脚步顿了下来,就听伍筱筱对尹氏说:“祖母,眼下我们都不知道大伯母的情况如何,一会大夫来了,还要劳金湖跟大夫说说这大伯母的病情。” 这就是不准放人走了。 尹氏心领神会。 她早就认定李乐仪是在装病,这会放金湖回去通风报信,李乐仪肯定有所准备。 还是一会大夫到府了,她直接带人过去,抓个现行! 她咬了咬牙,又对着云彩吩咐了几句,让她去找伍容笔和伍重霖过来。 胆敢装病,当着伍容笔和伍重霖的面,这一回她看李乐仪如何自处! 第一百九十一章兴师问罪 因为太皇太后嘉奖伍月,伍容笔和伍重霖正忙着封赏事宜,还有应对朝中各人的道贺。 尤其是李乐仪突然病好了这件事,他们更是丝毫不知,心里虽然颇有微词,但实打实的封赏下来了,还是属于定国公府的殊荣,也就不计较这些小细节了。 毕竟郡主病好,也是大喜事一件。 相比较尹氏,伍容笔不是个拎不清的人,这婚事的确有欠考虑,以致落到要退婚的地步,眼下太皇太后对伍月对封赏以示补偿,那也是她应得的,李乐仪进宫为伍月求封赏,他也不能说什么。 然而这头尹氏派人急匆匆地来请,说是郡主又病倒了,他不得不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府里。 伍重霖也是从百忙之中被喊回来的。 结果一回到府里,才知道李乐仪只是晕过去而已,姚大夫已经在府中看诊了,并不是什么生死悠关的紧急关头。 自打赵淑巧进府,他跟李乐仪的夫妻情分原本就淡,加上她又病了这么些年,他也早习惯了,自然觉得尹氏这回实在大惊小怪了些。 可既然回府了,正好也就跟着尹氏一块去朝暖阁看看。 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就到了朝暖阁里,还是林嬷嬷陪着伍月出来迎接的。 “祖父,祖母,父亲,二婶婶都来了。”伍月一一地见过礼,这才开口说道:“你们是来看母亲的吧,这会姚大夫已经给母亲看过诊了,说是久病初愈,身子太过虚弱,不宜折腾,这才晕倒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说完,她又看向了尹氏:“祖母方才派人来传我和母亲,不料母亲却突然晕倒了,这会我刚照料完母亲,正打算去明芳院见祖母,不曾想祖母就过来了。” 尹氏被伍月这么一抢白,见伍容笔和伍重霖都看向她,心里的一口气生生地憋着吐不出来。 她原本还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伍月这么一说,她倒不好意思说她是找李乐仪和伍月过去问罪的,只能板着脸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你母亲病情大好一事,我全然不知,今日有些错愕罢了。” 伍容笔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这李乐仪也太不懂事了,病好了难道从来都没知会过尹氏吗? 伍月不慌不忙地应道:“其实母亲的病也是近日才有所好转的,姚大夫刚给母亲换了新的药方子,成效不错,但因为母亲卧病多年,姚大夫还想观察多一阵子,自然也就没有先知会府上的人一声,母亲生怕是又倒下了,惹来一场空欢喜,那便不好了,原本是想着等过些阵子,姚大夫再来看诊之时,他确诊大好之后,再行知会的,说来也是殊宁的疏忽,明知母亲尚在病中,无法派人时时向祖母知会病情,就自己时常向祖母禀报的,毕竟府中事务繁琐,祖母您要主持中馈,肯定一时顾不上我母亲。” 尹氏闻言,眼皮就是一跳。 伍月这么说可是太狠了。 原本她对于李乐仪隐瞒病情一事是理直气壮的,但伍月眼下的意思,倒要怪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李乐仪的病情,才会不知道她已经好了。 她的确是不关心李乐仪的病情,想着怎么的都病了那么多年,许是好不了了,哪里想到她会突然好起来! 伍容笔扫了尹氏一眼。 这府里大小事务都是尹氏在打理,哪里有她能不知道的事,除非是她压根都不管李乐仪的死活。 尹氏被伍容笔这一眼扫得心里发凉,连忙又道:“我自然是紧张的,这不,听说乐仪晕倒了,急忙就让云雪去请了几个大夫回来看。” “祖母,母亲一直都是姚大夫看的,从前这些大夫不曾来过,眼下贸贸然给母亲断诊,实在不妥。”伍月出声。 尹氏瞪着伍月,眼里露出冷意来。 这是要反了。 字里话间不是在说她从前不曾给李乐仪请过大夫吗? “大姐,不管如何,祖母大夫都请来了,也是一番心意,都是担心大伯母啊,眼下只是帮大伯母看下诊而已,若是断错了,不开药就是了,难道你要拂了祖母的一番苦心吗?刚才听说大伯母晕过去了,祖母自己都担心得差点晕过去。”伍筱筱上前一步,悠悠地劝道。 伍容笔扫了众人一眼,“来都来了,便诊一诊吧,让你祖母安安心也好。” “这……”伍月面带犹疑。 伍筱筱眼露喜色。 这伍月越是躲躲藏藏,推脱不止,就越有鬼! 李乐仪肯定是病好了,刚才在装病,现在带了那么多个大夫,一定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她连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打开了门,“大夫快请进吧。”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这才接二连三地走了进去。 林嬷嬷连忙跟进去在前头带路。 伍月的嘴角微勾,然后对着伍容笔说道:“祖父,祖母,父亲,就让大夫在屋里为我母亲看诊吧,我们去偏厅用些茶点稍等片刻。” 方氏看了看屋里,有些着急。 伍筱筱进了李乐仪的房里,她肯定是要盯着那些大夫帮李乐仪看诊,可惜她眼下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进屋去。 她看伍月那反应,不慌不忙从容镇定。 只怕尹氏大张旗鼓带人来,要无功而返了。 伍筱筱这会不要闹出些什么来才好…… 她有些担忧地随着众人到了偏厅,这头尹氏才坐没两分钟,就开始对着伍月开口道:“殊宁啊,祖母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受委屈了,是以便许你不用来明芳院里向我请安,眼下在这里见到你也好,祖母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伍月起身,眼角轻轻地扫过伍容笔和伍重霖,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尹氏道:“是的。” 她跟李乐仪若是去明芳院里让尹氏理直气壮地问罪,只怕尹氏得了理不饶人,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来为难她母亲。 她不要紧,但李乐仪这病才好,她可不想又一次让尹氏给气倒了,这才让金湖说她母亲晕倒了,借故不去。 尹氏这人最是小心眼,这么年来她无时不刻想抓李乐仪的小辫子,只是苦于李乐仪一直生病,这会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把伍容笔和伍重霖请来了。 她眼界有限,也从来不在乎朝堂格局,更没什么大局观,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深宅妇人,一颗心思都在钻研怎么将府中大权握在手中,如何保住自己的威严。 在她看来,李乐仪背着她进宫请封,就是大逆不道,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伍容笔和伍重霖眼里,他们更在乎结果,更在意定国公府在此事里获得的利益。 当着他们俩的面,尹氏要拿这件事发难,那可要失望了。 “你是个好孩子,可如今到底退了婚,外人难免要诸多口舌,需要知道,这女子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名节,眼下太皇太后对你有所封赏,那自然是好事,可正因为如此,闲言闲语也必然也会更多,是以祖母相送你去庵里清修暂住,等到此事消停之后,再行回府。”尹氏慢慢道来。 伍容笔轻皱起眉来,但却没有说话。 伍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尹氏。 她的眸子十分透亮,尹氏被她这么一眼,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说穿了她哪里是害怕闲言闲语,完全是觉得李乐仪忤逆她了,所以她容不下伍月了而已。 “殊宁,祖母这也是为了你好,一来你及笄之前也不议亲,二来你这一去庵里,世人只会赞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伍月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尹氏一窒。 敢情说了这么多,她没听明白? “自然是因为你退婚了,名声败坏了啊……” “是我们定国公府退丞相府的婚,名声败坏的是赵玉,不是我,更何况太皇太后已经给我封赏了不是吗?”伍月直直看着尹氏,问得她哑口无言。 伍月不提这个封赏的事情还好,一提,就好像拿刀早捅尹氏的心窝子一样。 尹氏脸色微青,板着脸道:“这事原本我已是不想同你计较,本想着太皇太后封赏了也就罢了,但眼下你要说,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这太皇太后封赏,无非是因为这桩婚事是赵皇后做错了媒,所以她为了补偿特意给的恩典,若不是你母亲进宫去帮你求了这个恩典,眼下得到封赏的必然是府上的其他人。” “赵皇后做错了媒,以致于到了退婚的局面,这恩典给我难道有错吗?” “自然有错!”尹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要知道,你是退过婚的人了,你要这恩典何用,这个封赏落在谁的身上都比在你身上的好,只有这样,才能为我们定国公府带来更大的利益。” 原本决定这个恩典的权力在她手上。 李乐仪真真是好,竟然敢在她手上生生地抢走! 尹氏在想什么她早就料到了,只是她没想到,尹氏居然能厚颜无耻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伍月轻轻笑了两声:“那我呢?祖母,你有没有想过,这桩婚事本非我所愿,赵玉出了事,退了婚,我又何其无辜?” 话语出声,难免还是有些心寒。 经历了两世,她早就知道尹氏是什么样的人,上一世她失贞,尹氏咄咄逼人,多么熟悉的场景。 “殊宁,你如此想就太自私了!你是定国公府的人,一切就该以定国公府为重,定国公府好了,难道你会差吗?就算往日你嫁了出去,定国公府是你的娘家,有娘家做后盾,你在婆家才能站得住脚,同样的理,若是你的兄弟姐妹们任何一个受了封赏,以后也会照顾着你的不是吗?” 伍月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伍容笔,看向伍重霖,“祖父和父亲也觉得殊宁不该要这个封赏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意外频生 伍容笔和伍重霖一时微怔。 尹氏说的不无道理。 这个恩典肯定要给定国公府,但是未必给伍月,如此想来,的确给别人比给伍月要好…… 若是这封赏没下来另说,可如今封赏都下来了,继续纠结下去根本毫无意义,伍容笔原本就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人,被尹氏这样小题大做也弄得有些不耐烦。 “这恩典本来就该是你的,不然太皇太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你封赏,要知道若是无建大功者,是断没有这封赏的,府上其他人,想要也要不来!”伍容笔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尹氏。 都已经封赏了,事后来算账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封赏还能退回去给其他人不成! 尹氏怄火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老太爷,若是你觉得我不适合掌管这个家,你便直说好了,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了这定国公府,难不成这封赏下来我还能自己受了,眼下殊宁得了封赏,对她而言根本就不是好事,只会惹来更多的非议而已,我们府上已经折了一个二小姐,剩下的小姐可都是还没有议亲的,殊宁是嫡女,我也心疼,但我不得不心疼其他的孙女,总不能让殊宁一人影响到她们的名声吧?” 伍容笔显然很是为难。 这个台阶不给尹氏下,她往后管家,哪里还有威严。 他想了片刻:“殊宁,其实去庵里清修,也是为了全你的名声……”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 可惜她可不是软柿子! 她的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好吧,既然祖父和祖母都希望我去庵里清修,那我便去吧,只要能全了这府上的名声,殊宁就是吃点苦又算什么呢?” 尹氏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丝威严。 伍重霖本来不做声,这会却道:“乐仪大病初愈,若是将殊宁送去庵里,她定是不舍得的。” 伍月略有些意外。 难得伍重霖这时候会考虑到她母亲的感受,这在先前是从没有的。 “殊宁自己要去的,她还能拦着不成?”尹氏不可置否。 呵呵! 这会变成她自己要去的了! 伍月心底越冷,面上越是微笑:“舅舅原本还说明日要上府为我道贺,不过若是要去庵里清修的话,实在不宜大肆庆祝,那我明日便让他不要来了。” 伍容笔猛地一个激灵。 他怎么给忘了,李乐飞还在京城里! 李乐飞! 那可是标远将军,秦王爷之子,代表的可是秦王府。 这头定了一门婚事,害了伍月的名声也就罢了,若是回头伍月就跑去庵里清修,秦王府若是要追问起来,可全变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最重要的是,李乐飞进京至今,从来没有来过定国公府。 这回为了伍月过来道贺,不得不让伍容笔多想,两家切切不能因着这点小事生了嫌隙,这一次李乐飞回京,皇上对秦王府厚赏,可见优待,秦王府不同于定国公府,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当今圣上都要仰仗老秦王爷几分。 他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你母亲久病初愈,眼下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去庵里清修的事,还是过阵子再谈吧……” 尹氏蓦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还说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伍月敛下眼里的笑意,低头应道:“一切全凭祖父安排。” 在没有利益相关之前,伍容笔自然是向着尹氏的,这会两相权衡之下,孰重孰轻,伍容笔可是算计得清楚。 正在这时候,外头的云彩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几位大夫都为大夫人把过脉了。” “如何?”尹氏如同又看到了希望一般,眼睛蓦地就亮了起来。 云彩犹疑了片刻,还是慢慢地开口了:“大夫说大夫人气血不顺,心气不平,的确是虚弱得很。” “什么?”尹氏忽地就站了起来! 李乐仪没有装病?怎么可能? 今早上她进宫的时候,那精神可是容光焕发的,怎么这会就虚弱了? 伍月抿唇,唇角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金湖去了那么久没回来,定然是有蹊跷,她怎会不做准备? 大夫进屋为李乐仪诊病,皆是以红线引之,穿到屏风之后,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动下手脚,自然容易的很。 这些大夫都是尹氏忽然间从外头找来的,看诊的是当今郡主,自然是万分惶恐,光凭着那条红线诊不出什么东西来,自然会按着原来姚大夫的诊断结果来说,横竖他们也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 恰在这时候,伍筱筱身边的婢女乐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的脸惨白惨白的,进了厅堂里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方氏的心蓦地往下一沉,她第一直觉就是伍筱筱出事了。 “不……不好了……三小姐……” 方氏一听乐灵提伍筱筱,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小姐怎么了?” 伍月也皱起了眉。 方才伍筱筱进了她母亲的屋子,她已经让迎秋去看着她了,在这朝暖阁里,她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乐灵忽地就哭出声来:“三小姐推了大少爷一把,把大少爷的头撞破了,流了好多的血……” “什么?”这回出声的是尹氏和伍月。 尹氏显然吓得不轻,原本她被李乐仪和伍月气得都快炸了,这下听闻伍晨受伤,当下一口气提不上来,蓦地就晕了过去,瞬间厅堂上乱成了一团。 伍容笔和伍重霖也是惊住了,这会连忙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伍晨是定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他若是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氏连忙也要跟上,却见伍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看仔细了,才发现她站得僵直,竟是连迈开步的力气都没有。 好半天才能听她吐出话来:“二婶,晨弟若是有事,我定要三妹拿命来赔。” 方氏被她话里的森冷吓到了,不由得道:“殊……” 伍月却没有听她说话,长袖一挥,快步往外走去了。 方才在伍月的眼里,方氏看到了毫不避忌的一抹杀意,她心里不由得更加慌了,若是伍晨真的出了什么事,伍月绝对会杀了伍筱筱。 她这么一想,背上蓦地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第一百九十三章狡辩开脱 大夫在里屋为伍晨看诊,伍容笔和伍重霖都去看情况了,李乐仪至今还在屋子里休养着,只派了林嬷嬷去跟进伍晨的情况。 方氏赶到的时候,伍筱筱正瘫坐在地上,一脸的茫然。 她然也是吓坏了,这会看见方氏,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至今还是无法面对方才的那一幕。 伍晨一头是血的那一幕。 方氏看见伍筱筱这模样,心疼得不行,可眼下需要问清楚缘由才行,她压下心里满满的担忧,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不小心推了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伍筱筱听不进去方氏的话,只是重复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的,母亲,他流了那么多血,他会不会有事?” 这个方氏心里也没底。 可算方才请了那么多的大夫来,这会都派上用场了,希望伍晨不要有事才好。 若是伍晨出了什么事,莫说是伍月,且说伍容笔,尹氏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伍筱筱。 但她还是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伍珊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刻只能上前轻轻地抱住伍筱筱,安慰她失控的情绪。 方氏想了想,吩咐道:“珊珊,你在这里看着筱筱,我去看看大少爷情况如何,一会老太爷和老爷势必还要问责此事,我必须去看着才行。” 伍珊珊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看着三姐的。” 好在伍珊珊让她放心不少,方氏这才稍微安了一下心,起身往外堂走去。 她才到堂上,就见乐灵正跪在地上,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显然也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老太爷和老爷亲自问责此事,主子出了事,她这个贴身丫鬟第一个就难辞其咎,只怕下场是不好了。 方氏心里咯噔一下,进了堂里就问道:“大少爷如何了?” 伍容笔凉凉扫了她一眼,见伍筱筱没有一同前来,直接质问道:“还在内屋里诊断,筱筱呢?” “筱筱这会也是吓着了,哭闹不停,我生怕她到了这里扰了老太爷和老爷,就让珊珊看着她,不让她过来,老太爷,如今还是先要问清楚情况才好,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林嬷嬷这时候应道:“二夫人,这可没有什么误会,嬷嬷我当时就在屋里,不止我,还有不少下人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这三小姐一言不合就在大夫人的屋里闹了起来,还把大少爷给推得撞破了头。” 对林嬷嬷这样顶撞她,方氏心里有些不满。 但看伍容笔和伍重霖没说什么,她也只能按捺下去。 “筱筱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好端端的,如何会在大夫人屋里闹起来?”方氏连忙问道,她看向伍容笔和伍重霖,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不是偏袒我家筱筱,只是她虽是胡闹,但不至于如此没有分寸,我也是想问个清楚。” 伍容笔和伍重霖面色森寒,显然不相信方氏的话。 在他们看来,方氏眼下做的不过都是为伍筱筱开脱的事。 然则伍筱筱推了伍晨,这是事实,无论这原因是什么,伤了就是伤了,无从狡辩。 “二婶婶。”伍月忽然唤了她一声。 方氏只觉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候伍月的声音,宛若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令人无端地生畏。 “乐灵是三妹的贴身丫鬟,不如听听她如何说吧?祖父和父亲也正要审问她呢,一切等问完了再下定论也不迟。”伍月轻轻道。 “是的,是我急躁了。”方氏讪讪笑道,然则下一秒,她眼角一眯,狠狠地就瞪向了乐灵:“还不快点如实交代?” 乐灵被方氏瞪得一颤。 她是芳雨院里的人,潜意识里最怕的自然还是方氏。 好半天,她才颤巍巍地出声道:“方才这大夫进屋里帮大夫人看诊,三小姐也在屋里陪同,大少爷这时候也来了,原本还是好好的,可是这大夫诊断完之后,三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的,说要进去看望一下大夫人,大少爷不让她进去,就吵了两句,三小姐非要进去,大少爷就想拦着她,也是一时急了,就这么轻轻推了一下,大少爷就撞破了头……” 伍月冷笑了两声,“平日里三妹也没来看望过我母亲,这会我母亲正是虚弱之中,她怎的就突发奇想地要闯进去呢?” 她用的是闯这个字眼。 要知道她母亲虽然是这府上的大夫人,可也是当今郡主。 郡主的房也是她伍筱筱想进就进的?没有得到允准非要进去,就视为硬闯,这罪名可大多了。 她哪里不知道伍筱筱在闹什么? 那几个大夫诊断不出来什么,一致口径说她母亲是气血不足,虚弱所致,她自然是不满意这结果,非要进屋看个究竟。 方氏冷汗慢慢地冒了出来,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其实平日里筱筱也是记挂着大夫人的,之前是我一直拦着不让她扰了大夫人休养,今日她正好来了这么一趟,想要看望一下也是正常的,只是这规矩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我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让她好好记记这体统规矩。” 伍月心里还是佩服方氏的。 这会她还依旧不死心地想帮伍筱筱把这事掩过去,把事情的重点模糊过去。 眼下重点不是伍筱筱想要硬闯进去她母亲的房里,而是她推了伍晨这事,方氏一句严加管教就想揭过去?想得未免太美了。 “三妹心里若是真的有我母亲,就不会在我母亲的房里,同晨弟闹起来。”伍月直接地否决掉了方氏的借口。 方氏望向伍月,“大小姐,我就不明白了,筱筱突然要进去看望大夫人,事情做得的确不妥,但为什么大少爷要拦着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李乐仪这次晕倒也太是时候了,她也不相信李乐仪是真的又病倒了,一定是在装病。 伍筱筱当下也是冲动,想要冲进去拆穿李乐仪装病一事,眼下要帮伍筱筱开脱,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让伍容笔和伍重霖觉得李乐仪的病有古怪才行。 伍月一下就听出方氏的意图,她冷了眉眼道:“晨弟为何要拦着三妹,这你就要等晨弟安然无恙了,你再自行问一下他。” 这一句话驳得方氏哑口无言。 她这下想借题发挥也是不行了。 言语来去之间,方氏显然也失了原本的气势:“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筱筱此回也是错手才推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下手也不知道轻重,哪里知道这一推就出了事呢?” “错手?”伍月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二婶婶怎么说是错手呢?” 方氏此刻也有几分怒了,“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筱筱还会故意去推大少爷吗?推伤了大少爷,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伍月笑了笑,有些嘲讽地看着方氏,“谁知道呢?当时我母亲就在屋里,当着我母亲的面,推伤了晨弟,她这是想做什么呢?我也很想知道。” 方氏也是一惊。 是啊! 当着李乐仪的面,伍筱筱推伍晨,真的是错手吗? 如果伍晨伤了,李乐仪在床上,还按捺得住继续装病吗?正因为是当母亲的,她深知在一个母亲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女更加重要,若是听到伍晨被伍筱筱推伤了,只要李乐仪是装病,她一跑出来,就无所遁形了。 林嬷嬷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心酸。 当时若不是她在李乐仪的床边将她拦下了,李乐仪早就冲出来看伍晨了。 这伍筱筱的心哪,可真是毒。 为了逼李乐仪,竟然朝伍晨下手。 就算伍筱筱这一推没想过伍晨会伤得如此严重,此事也不能就此善了。 故意和错手推的,这里面的罪过差之十万八千里,若是定是伍筱筱是故意推的,她就全完了,方氏十分清楚。 她一定要想办法帮伍筱筱才行。 恰在这时候,几个大夫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 伍容笔和伍重霖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伤势如何了?”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似乎说不准要如何说。 伍月的心蓦地往下沉,连规矩也顾不上了,连忙就问道:“大夫,他伤得很重吗?” 其中一个大夫摇头应道:“小姐请放心,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早说没事就好了,方才你们这不做声,吓死人了。”方氏埋怨道。 她刚才也是被几个大夫的古怪吓到魂都没了,伍晨的安危和直接关乎到了伍筱筱,她怎么能不紧张。 “抱歉了,这里几个大夫,我们也是不知道谁来开口比较好。”另外一个大夫道。 包括方氏在内,大家的心这才真的落了下来。 林嬷嬷赶忙就退下去通知李乐仪,伍容笔也着人去知会一声尹氏,而后才进屋去看望伍晨。 方氏跟在后头,也进去看了一眼。 伍晨正在床上休息,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额上包着的纱布还有血迹,伍月看得心都要碎了。 她这才看着方氏,悠悠道:“晨弟没什么事了,方才二婶婶说三妹吓得不轻,还是先回去看看她吧?” 方氏心里大喊一声不好,伍月这个时候故意提起伍筱筱来,就是要开始清算了。 就听伍容笔发了声:“看什么看,将她关在祠堂之内思过,等到晨儿醒来之后,再来处置。” 方氏闻言,眼泪就掉出来了:“老太爷,筱筱可是个女孩子啊,关在祠堂那种地方,如何受得住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就罚她禁足在房里思过吧,我定会好好地教训她的。” “我就是让她去吃点苦头,你以为我让她去祠堂享福的吗?”伍容笔冷哼了一声,“你再为她求情,我便连你一块关进去。” 显然这一次伤了伍晨,是触了伍容笔的逆鳞了。 换在别的时候,他也不会处置这么的重,但是眼看着伍月受封永安县主,李乐飞正准备上府道贺,这时候定要过问起伍晨来。 一个伍月退了婚,一个伍晨撞破了头,他每每思及此,都焦心得很。 若是这秦王府以为定国公府刻薄了他们,定不会如此罢休的。 这次伍筱筱,一定要严加处置! 方氏眼睛里还蓄着泪,她听得到伍容笔不是在开玩笑的,说不准真的连她也关进去,虽然心疼伍筱筱,可她还有一个女儿,伍珊珊还小,她若是也被关进去,伍珊珊没人照料着可怎么办? 她看着伍月,原本想说什么,却见伍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就噤了声。 眼下伍月定然还在气头上,还是等她气消了再来说。 但凡只要大房这边肯不计较,高抬贵手,伍筱筱这次就能平安度过。 她看了躺在床上的伍晨一眼。 但只怕是要让他们饶过伍筱筱,可是难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伍月这才在伍晨的床边坐了下来。 迎秋看着伍月的脸色实在是有些担心,方才她一直跟在伍月的身侧,从听见伍晨受伤之时,她的脸色一直都是青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一样。 自从伍月回府之后,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家的小姐好似强大到无坚不摧,无所不能,任谁也不能伤她动她一般。 可见在自家小姐的心里,大少爷有多么重要。 “迎秋,你去找下林嬷嬷,叫她同母亲说,有我在大少爷这处陪着,让她不要担心。”伍月吩咐道。 迎秋应了一声,退下了。 而后她又让魏嬷嬷退了下去,直至房里只剩下她同伍晨二人。 伍月心有余悸地看着伍晨惨白的脸,正伸手过去,就见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伍月,喊了一声:“大姐。” 第一百九十四章杀伐果断 伍月被伍晨吓了一跳,伸出的手都僵住了。 伍晨见状,忽然一下就坐了起来,看得伍月眉眼又是一跳,连忙就出声:“你还受着伤,怎么就起来了?” 话出口,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脸色惨白,额头的那块血迹,伍晨看起来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就见伍晨忽然就将头上包扎的纱布撕掉了,露出光洁的额际来,看得伍月有些发愣。 “大姐,我没事,好的很呢。”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脸,“还有这脸上,都是粉,假的,我没事。” “你……”伍月眼里猛地就露出浓烈的喜色来,然而下一秒,她又板起脸来,“母亲和我都快吓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欺骗于我们,你可知道,方才那刻我以为你是真的出事了,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伍晨乖乖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这也是事出突然嘛。” 伍月不语,只是气愤地瞪着他。 伍晨连忙又道:“我原本还寻思着什么时候给伍筱筱挖个坑,没想到她好死不死,今天巴巴地跑到我面前来,我如何能不利用好这个机会,是以也没来得及知会你跟母亲一声,是我错了,下次我定不敢了。” 她的气这才消了半分,又仔细去看伍晨的额头,“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伍晨连忙把头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就差没当场跳下床证明给伍月看了,“她是推了我不假,但就凭她那点小力道,还不能把我撞出伤来。” “那你这血……”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那大夫呢?”那么多的大夫,总不能瞒天过海吧。 眼见伍月还是一头的雾水,伍晨笑眯眯地又道:“这个是我的小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伍晨既然是不愿意说,伍月也就不追问下去,但她难免还是有些担忧:“这事将祖父父亲都给惊动了,可见是不能善了,你可要小心一点不要露馅了,大夫那边也需要谨慎一些,莫让二房那边抓到什么把柄,不然原本是伍筱筱的错处,就竟会变成了构陷于她了。” 伍晨闻言,冷笑出声:“就是构陷她怎么了,当时她在母亲的房里大吵大闹,也亏得母亲的病好了,不然只怕要给她折腾得更重一些。” “她正是因为怀疑母亲装病才来得这么一出。”伍月出声。 “我知道,就连她动手推我,也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是想逼母亲自己跑出来,索性就将计就计,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她在她的芳雨院里如何耀武扬威我管不着,要知道这朝雨院可不是她能胡来的地方,这一遭,定要让她好好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伍月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母亲这头病刚大好,那头被你这么一吓,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出病来,伍筱筱纵然是有些过分,但要对付她总还有其他的方法。” “我说了我要用自己的法子解决,虽然做得不太好,但目前的结果看来,至少也不差,留她在府中总是个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咬你一口,不如干脆一些将她送走,若是她知错能改,到时候我们再考虑将她放回来就是了。” 伍月神思一动,“你要让她走?” 伍晨看了她一眼,“大姐,这时候你可不能心软,若不是为了让她走,我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她不是圣人,伍筱筱三番四次针对她,伍月自然对她仁慈不起来。 但总归来说,她动的那些小心眼,比起赵淑巧和伍薇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以此就要将她送离府里,到底太过了一些,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原本和方氏相安无事的大房,这个梁子可就彻彻底底地结下了。 “你要送她走,只怕二婶那边还不会答应。”伍月慢慢道。 “那可不是我的问题,那是祖父的决定,我有什么办法呢?”伍晨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祖父?” “是啊,我为何选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可不就是因为舅舅要来吗?明日他要过府向你祝贺,祖父会开宴招待他,若是舅舅过问此事,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吗?”他定定看着伍月,眉眼里隐约现出了几分少年意气的锋芒。 不得不说,伍晨的确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在这一点上,伍月不如他。 犯了他的人,他不会容人有机会犯第二次。 虽然送伍筱筱出府并非伍月的本意,但既然伍晨想要这么做,伍月自然是支持的,若是方氏要计较,以后再来应对就是。 不是伍筱筱先生了害人之心,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二日李乐飞进府道贺,伍容笔开席招待,除了伍晨不到,所有人都出席了。 原本伍月受封永安县主,定国公府是要设一个贺喜宴会的,但因为退婚的事在前,不宜大肆铺张,引人非议,是以就没有设宴。 所以李乐飞此行来道贺,既是道贺,也算是拜访。 借着给伍月祝贺的名头,顺便看望一下李乐仪,也拜会一下伍容笔。 他还给伍月专门送了一个礼物,是他亲自挑选的双鱼白脂玉佩,十分名贵。 似乎是有些感慨,他让人将礼物送过去之时,还拍了拍伍月的头,“是个争气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莫名地鼻子就有些发酸。 虽然只是这句话,但从得知伍月要嫁给赵玉之后,他就没少操心,他这句话也是在感慨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带了几丝无奈。 他想了想,又道:“有空了,就到府上来一趟,悦儿和逸儿,都很是记挂着你。” 伍月眼睛微微地亮了,不由得抬起头去看李乐飞。 这是她托李乐飞帮忙的事,已经好了吗? 李乐飞笑了笑,而后点了点头。 伍月抿唇笑道:“好的。” 等到正式入席,便没有她说话的份了,等到宴席结束,伍容笔留下了伍重霖和伍重为一块谈话。 方氏好不容易等到伍月出来,急忙忙就赶上前去,“殊宁,求求你帮帮你三妹吧。” 伍月早就料到方氏定会来找她,昨日是她一直在伍晨房里照料着,今日一大早方氏就来找了,她避而不见,这会在这里见了她,自然要拦住她。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接着道:“祠堂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啊,这不过一个晚上过去,你三妹就剩下半条命了……” “让三妹去祠堂思过,是祖父的意思,二婶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殊宁,晨儿是你的弟弟,你看眼下他也没有大碍了,筱筱也受到教训了,你能不能让晨儿去跟老太爷说一声,让他把筱筱放出来?”方氏急急忙忙道。 “你我心知肚明,三妹为何会去推晨弟,如此你还来找我,让我们不计前嫌,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伍月冷冷看着方氏。“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二婶你是知道的,与其来求我,不如一条心思好好看着五妹,五妹既乖巧又懂事,若是因为三妹把她给连累了,就得不偿失了。” 方氏让伍月看得有些无所遁形的羞愧。 是伍筱筱先去推伍晨的,这点是伍筱筱的错,是不可辩驳的,她明知道让伍月来帮伍筱筱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她也是没有法子了啊。 方才在宴席之上,提起伍晨之时,那冷凝的气氛,让她觉得深深的不安。 伍容笔只说让伍筱筱去祠堂里思过,再行处置,也就是说这事还没完,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她找过伍重为说这事,没想到一向老实的伍重为居然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了一顿,直怨她教女不严,还说任凭伍容笔处置。 那可是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任凭处置,而她置之不理? 还不等方氏继续开口,伍月就直接走开了。 方氏原本还想追上去,伍珊珊却拉住了她。 “母亲,今日府上宴客,还是不要再生事端了,我们还是去看看三姐吧,既然晨弟没事了,相信祖父也不会太过苛责的。” 一夜之间,方氏的容颜好像苍老了许多。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特别不详的预感。 以往伍筱筱怎么闹都好,那也是后宅里女子的事,可这次闹到了伍晨身上去,还是伍容笔亲自过问,眼下李乐飞也知道了这事,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心神不宁地回到了房里,伍珊珊陪着方氏说话开导她。 她们二人方才从祠堂里看过伍筱筱回来,不看还好,一看方氏的心里就更乱了,回来就郁郁寡欢的样子。 伍重为这时候也回院子来了。 方氏才看到他,一下子就冲上前去,连声吼道:“你今日若是不去找老太爷把筱筱放出来,我即刻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 这句话伍珊珊不知道听方氏说过多少次了,所以只是静静听着,以往她爹都会好言安抚一番,其实这个时候方氏心里没底,也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却不料伍重为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出声安慰,反而是不耐烦地道:“你要回就回去,筱筱这事父亲已经有决断了,过几日就送她到庄子上去,任谁去说都没有用。” “什么?”方氏哀嚎一声,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伍重为似乎更加厌烦了,连忙招人来照料方氏,而后就准备往外走去。 “父亲。”伍珊珊连忙唤住了他。 这个寡言的小女儿一贯是安安静静的,这会喊住他,伍重为也怔了一下。 “你若是也要为你三姐多费口舌,也就不必说了,她做出这种事来,没把我们二房连累就该偷笑了,你也是,安安分分地呆着,别生什么事端出来。”伍重为皱着眉头出声,语气不太和善。 显然他方才也是被伍容笔劈头盖脸地责骂了一顿,心气十分不顺。 “我不是要为三姐说话,只是父亲,你不留下陪陪母亲吗,她这会心情不好,若是你能陪着……” 不等她说完,伍重为就摆了摆手,“一会她必定要闹上一场,我没心思应付她,你陪着她就是了,不过有句话你要跟她说,叫她做什么事之前,还需得想想良儿和你。” 伍珊珊不由得有些失落,只能应道:“知道了。” 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三姐要被送走,母亲又是这个样子,伍珊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陪着母亲,好像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事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借故送礼 伍筱筱要被送去庄子上的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只要李乐飞略施压力,这是必然的结果,伍晨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伍月觉得,李乐飞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干涉定国公府的事,伍晨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李乐飞通过气了,不然这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看来伍晨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小秘密了。 方氏来朝雨院几次,都是为伍筱筱的事,但总是见不上人,她也就没来了,一门心思地去尹氏那里做功夫,可既然是伍容笔的决定,尹氏就更不会帮伍筱筱说话了,听说伍筱筱在祠堂里闹了一场,尹氏便狠心,直接禁了伍筱筱的食,这下伍筱筱想闹也闹不起来。 册封景王世子的旨意在近日终于落了下来,除了伍月之外,不少人都被此事震惊了,谁能想到景王爷在外面流落多年的儿子,回府才没多久就当上了世子,要知道景王妃可原有二子,这世子的位置怎么说也轮不到李胜寒的头上,历来世子之位都是长子嫡孙承继,李胜寒就算是个长子,但在外人看来,他可不是嫡出,可偏偏皇上就是册封了,这才是让人吃惊的地方。 不同于伍月之前波折百出的册封县主,这回李胜寒是实打实的册封,景王府大开宴席,宴请各方宾客,除了端阳盛典之上李胜寒作为景王府的代表出席在大家人前,这一次李胜寒是以景王世子的身份,也代表景王爷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他的态度。 定国公府自然在邀请之列。 宴客的帖子到府上没两天,皇锦庄的彭三贵就来了。 伍月想着先前彭三贵才送来新的冬衣料子,正是觉得有些奇怪。 等到见了彭三贵,他依旧一副金光灿灿富贵无比的模样,那脸上和气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讨喜,就算无形之中把你给算计了你都不知道。 她每次见到彭三贵之时都觉得,这李胜寒手下的人个个都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去,可偏偏她明知道,见着彭三贵还是觉得莫名的好感。 此人说话圆滑讨喜,让人如沐春风,既不奉承,也不谄媚,尤其是眼色过人,每次他送新料子上门,伍月的目光只要在哪匹料子上停多两秒,他立马就知道伍月看上了哪个料子,如此一来二去,竟是连她的喜好都一并摸清了。 “原先是在伍小姐册封县主之时我就该来的,不过那时候说是不见客,便拖到今日才来。”彭三贵笑眯眯地道,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指略一示意,底下的人就抬了一个箱子来。 “这是给县主的道贺之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彭三贵又道。 皇锦庄送来的贺礼,她是受得下的。 要知道平常商户是连送贺礼的资格都没有的。 伍月没有推辞,示意同心上去收下。 彭三贵却又笑了一声:“县主不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吗?” 原本伍月想着皇锦庄送上来的约莫就是一些珍稀的料子,要不就是给她做身衣裳诸如此类的,但彭三贵这么一说,倒好像另有玄机了。 伍月也有些好奇,“那便打开看看吧。” 底下的人手脚利落地就将箱子打开了,伍月这么一看,也愣住了。 竟是一面半人大的铜镜,比之她从前用过的铜镜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 如此大的铜镜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镜面打滑得十分明亮,依稀能倒映出她的半个身影,边背上皆细细雕刻了繁复精美的花纹,大又不显突兀,精致却不小气。 她不由得多看了彭三贵两眼。 原本这如果是皇锦庄送来的贺礼也就罢了,可这手笔,明摆着就是李胜寒送的,他自己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由头送,便借着皇锦庄的名义送过来罢了。 这么一来,收不收下就值得细思了。 端阳盛典那日他莫名其妙给的蔻丹都没还回去,如今又给她送一个半人大的铜镜。 然而还不等伍月想完,彭三贵又道:“我这次来,除了给县主送贺礼之外,还是替我家公子来的。” “你家公子可有何事?”伍月扬起眉来问道。 彭三贵呵呵笑了两声,“县主想必已经知道我家公子册封世子之事了吧?”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怎会不知?” “那宴请的帖子约莫也下到定国公府了,县主应该会出席吧?” 伍月没有多想就应道:“那是自然。” 且不论她自己跟李胜寒是否认识,景王府册封世子如此大的事,定国公府等人也是必须出席的。 彭三贵闻言,连忙又眯起眼笑了,“我家公子只是着我来问一声,既然县主说了出席,那我便如此回复就是了,如此小的先告辞了,还得马上回去给县主赶订衣裳才是。” “衣裳?什么衣裳?”这接二连三的一番话,伍月都没反应过来。 这李胜寒到底在想什么啊,还要专门让彭三贵来问她一声,生怕她不去似的。 而且她好像近来也没在皇锦庄订做什么衣裳啊? “公子说了,县主赏脸去他的贺喜宴会,那出席宴会的衣裳,自然是必须帮你准备的。” 伍月无奈地扶了扶额。 他永远有用不完理所当然的理由,偏偏还是正经兮兮的理由,明明就是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原本也是要在皇锦庄订衣裳的,但是这么一说,就变成是他给她准备衣裳了。 在伍月扶额思索的当,彭三贵带着人就这么走了。 同心这时才走上去看着那面半人大的铜镜,赞叹出声:“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镜子呢,定要费不少功夫呢吧。” 伍月这才翩然醒起,这彭三贵打着太极模糊了她的思绪,三言两语就让她忘记回绝这面铜镜的事了。 她看着那铜镜半饷,不知道为什么抿唇笑了笑。 罢了。 送来她收下就是了。 她想着,于是出声:“你同迎秋找几个人来,将这面镜子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着吧。” “是的,小姐。”同心应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小姐的心情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好了一样。 她看了看那面大铜镜。 这么大的一面铜镜,只恐怕放眼整个靖唐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光是材料都要耗费不少,这皇锦庄也真是太有心思了。 原本在祠堂里闹腾的伍筱筱,也不知道怎么的,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不仅低头认错,还愿意乖乖地去庄子上,尹氏想着是给她禁食,她估计知道厉害了,不敢再造次,加上知道去庄子上之事谁也改变不了,自然也就乖了,加上方氏也是日日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于是就准许伍筱筱从祠堂里出来,让她去庄子之前陪着方氏的身边尽尽孝心。 尹氏想的倒是好。 伍筱筱从祠堂放出来,伍月就知道了。 她可不像是饿几顿就会乖乖听话的人,尤其是方氏,能眼睁睁地看着伍筱筱挨饿吗?只怕明面上给伍筱筱禁食,私底下方氏也没少给伍筱筱送吃的。 她突然肯认错,说着愿意乖乖去庄子上,不过也是受不了在祠堂里呆着用的权宜之计。 恰好彭三贵从府上送过贺礼离去之时,也是伍筱筱从祠堂里放出来不久。 她原本正是听了方氏的话要去朝雨院里给伍晨道歉,顺便给伍月服软的。 这次逼她去庄子上,一定是伍月在背后搞鬼,只要伍月肯松口了,伍晨自然就不会咬着她不放,所以即使她此刻的心里再有如何的不愿意,也只能先忍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旦去了庄子上,那可真的什么都争不了了。 彭三贵她是认得的,毕竟伍月近来的衣裳料子都是由皇锦庄的掌柜亲自送来的,此事她还听赵碧瑶提过,先前也是不信的,直到她频频在府上见到多次,也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此刻见彭三贵等人离去,她心里的怒火不由得又燃了起来。 那头她在祠堂里受苦受难,还要被送去庄子上,这头伍月倒是好,还有心情在皇锦庄定做衣裳,不是说伍晨还躺在床上吗?她这个嫡亲的姐姐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顾着打扮! 她上前一步,拦下从朝雨院里出来的一个小婢女:“皇锦庄的掌柜来做什么?” 这内宅里的女子不是什么时候突然想做衣裳,想看料子,随时都能叫人进府的,大多时候的料子都是送进府来,经过几手,再送到主子面前,虽然皇锦庄的掌柜是特例,可以直接进府带上料子来给伍月挑选,但他也不是闲人,总不会有事没事的就上府来,前些日子她才记得刚送来一些冬衣的料子,按理来说,这会再来送就有些奇怪了。 那小婢女见是伍筱筱,有些害怕地退了两步,连忙就道:“我也不清楚,应是来帮大小姐定做出席宴会的衣裳吧。” 伍筱筱看着她这模样莫名就来气。 自从她把伍晨那么一推推出事了之后,府里的人下人看着她就避之惟恐不及,生怕她发起火来就要遭殃一般。 然而她此刻也顾不得生气了,“宴会?什么宴会?” 乐灵闻言,脸色蓦地一白。 那小婢女怯怯地出声道:“景王府册立李翊世子的贺喜宴会……” “李翊?”她眼睛亮了几分,“他册封了世子?我怎么不知道?” 话才落,她森冷的眼神就落到了乐灵身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乐灵一惊,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三小姐,不是奴婢要瞒着你,是二夫人,二夫人吩咐不能告诉你。” 她按住怒火,咬牙切齿地道:“这么大的贺喜宴会居然也不知会我,就是不准备让我去的!看来我这次要去庄子上,母亲是准备眼睁睁看着不帮我了。” 伍筱筱气得都快昏了头,然而此刻她还在朝雨院的门口,还是有所顾忌。 “回芳雨院。”她不打算去给伍月服软了。 既然知道了李翊册封世子,宴请宾客一事,眼下自然是这个贺喜宴会比较重要一些。 这个贺喜宴会,她无论如何是要想办法去参加的。 乐灵却是一怔:“可是二夫人吩咐了,让三小姐一定要跟大小姐低个头……” “我愿意去低头,她说不定还不愿意见我呢,我何必去受她那个气,那伍晨也是,大夫不是说他没事吗,偏偏还要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真是烦死了!”她狠狠瞪了乐灵一眼:“还有,你要知道你是谁的丫鬟,不听我母亲的话,你顶多就像乐心一样被发卖出去,但是不听我的话,你恐怕是要比死还惨。” 乐灵惊得发起抖来,“奴婢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吵闹不休 方氏没想到伍筱筱这么快就回来了,当下有些惊讶:“你不是去见你大姐了吗?” 伍筱筱对方氏这样避忌伍月的态度十分不满。 很早之前方氏就一直让她不要去招惹伍月。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方氏就是这府里的二夫人,是伍月的长辈,为什么要处处给她让路,别说现在李乐仪病好了,她也不担心自己在府上的地位都快没了,到这个时候都还会逼她去跟伍月低头,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们二房以后就是另一个兰姨娘和伍玉的样子。 一味地避让怕事又有什么用,兰姨娘还不是死了。 现在她还不是要送去庄子上了,但凡方氏肯硬气一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方氏见伍筱筱面色不善,眉眼蓦地就沉了下来:“你还想不想留在府里了,现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伍筱筱连忙才道:“我去了,可也要伍殊宁愿意见我才是啊。” 方氏神色一动,“怎么?你去给伍晨道歉她都不肯见你吗?” “我看她就是巴不得我走,就算我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心软的,母亲,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一门心思的去服软认错,还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伍筱筱忍不住出声。 “你将人推伤了,怎么说都是你的错处,就是让你跪下来求她又如何,只要能让你留在府里就是了。”方氏有些心累地出声。 若是原先,她还能一门心思地去给伍筱筱想法子,去周旋,去安排。 可自从上一次她在房里晕倒,伍重为却连看都不看拔腿就走,甚至吩咐了伍珊珊警告她,莫拖累伍锦良还有伍珊珊之后,她便好像一下子就焉了下来。 如今只要是能让伍筱筱留在府里,就是让伍筱筱去跪下给伍月认错,她也是舍得的。 要顾忌伍锦良和伍珊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这次真的被伍重为伤透了心,这么多年来,伍重为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甚至因为伍筱筱的事还责怪上了她。 这让她怎么能不心累? 尹氏那头还病着,景王府又来了一个册封世子的筵席请帖,她这个时候还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来置办参加宴席的一并事务,只求尹氏能看在她依稀能为定国公府劳心劳力的份上,将伍筱筱送去庄子上的时间再耽搁上几天。 她一直坚信如今伍容笔当时的处置只是在气头之上,只要大房那边愿意放过伍筱筱一马,这单事就能这么平安地过去了。 伍筱筱却一点也不明白方氏的难处,她只听见方氏让她去给伍月下跪,当下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你的女儿啊,哪有让自己的女儿去给别人下跪,去受辱的?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是最疼爱我们的啊,你难道忘了女儿那几日在祠堂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是做错了事,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啊,是伍殊宁她们欺人太甚,看着我在祠堂受罚还不够,非要把我逼到庄子上去,你拉下脸去过朝雨院多少次,可她们见你了吗?我们已经没路可退了,还要怎么退让?” 方氏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若说伍筱筱推了伍晨,是存心的,可万幸伍晨也没有大碍,伍筱筱也在祠堂里思过了几天,怎么她们就非要这么狠心,逼得她们母女分离不可呢? 眼见着方氏有些动容,伍筱筱这才定下神来,她并不想在此事上再继续费功夫了,她来找方氏,是有更重要的事的,“母亲,我听说景王府册封了世子,准备设宴庆祝是吗?” 方氏讶然地抬起头来:“你怎会知道?” 伍筱筱看方氏的反应就知道此事是真的,心下就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方氏自然不知道伍筱筱倾心李胜寒之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被送去庄子上之事,其他的这些,你便不要多管了。” 她当初不让乐灵告诉伍筱筱,也是生怕她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知道又要动什么心思,节外生枝。 “怎么能不管?这次贺喜宴会,我无论如何是要去参加的。”伍筱筱无比坚定地出声,“伍殊宁那边都已经开始在定做衣裳了,我却什么都没准备……” 方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什么宴会?且不说你就要去庄子上了,就算我能帮你拖延些时日,你以为老太爷和老夫人会答应让你出席吗?”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想办法了吗?”伍筱筱不以为然地道。 “我没有办法!”方氏直接拒绝。 “你……”伍筱筱忽然就顿住了,随口她态度就软了下来:“母亲,我知道错了。” 方氏脸色正好了一些,就听伍筱筱继续道:“你就再帮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就算你要我去给大姐跪下我都做,这个宴会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就不用去庄子上了呢?” 执迷不悟! 她现在居然还在打着这个贺喜宴会的主意,也不知道又要再生什么事! 方氏看着伍筱筱,眼里慢慢地蓄满了失望。 她有今日,何尝不是因为她的刻意纵容。 她闭上眼睛,狠狠压下心里的难受,冷冷地出声道:“我不会帮你的,这个宴会,你想都不要想去,你去庄子上的事我会再去求老夫人帮忙,在这之前,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呆在房里面好好地反省思过。” 眼看着伍筱筱就要闹起来。 伍珊珊却忽然冲了进来,急急喊道:“三姐,你不要惹母亲生气了,母亲这些日子为了你的事,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因为方氏不让她去参加贺喜宴会的事,伍筱筱都快气疯了,眼看着伍珊珊冲进来,她忍不住就吼道:“你住嘴,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一点用都没有,还敢来教训我!” 她不过是想去参加一个贺喜宴会而已!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为什么方氏还要拒绝! 她做错的这么多事,为的全都是她们二房! 方氏被伍筱筱气得脸色发白,伍珊珊连忙道:“我去求大姐,让大姐放过你,三姐你不要气母亲了。” “我和母亲都不行,你是什么身份,你能说得动伍殊宁?”伍筱筱讥讽道。 “我……我试试……也许能行呢!”伍珊珊吐出话来。 伍筱筱白了她一眼,“你要自取其辱我不拦着你。”她又看了看方氏:“母亲你若不肯帮我,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她话说完,就往外走去。 方氏连忙喊人:“王嬷嬷,将三小姐给我关到房里去,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 王嬷嬷没有犹豫,立马就招喊了几个婆子将伍筱筱拦下了,三下两下就将她强押到了房里去,外面闹作一团,隐约还能听见伍筱筱大喊大叫的声音。 伍珊珊看着方氏憔悴的面庞,这才细细道:“母亲,不如……让我去求一求大姐吧?” 方氏有些心疼地看着伍珊珊:“你三姐方才话说得难听,但理总是没错的,算了吧,你就是去了,也是讨不了什么好处的。” “没事的,大姐不是那种是非不辨之人,她不会如何为难我的。” 方氏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什么方法都试一试了:“那你便去吧,只是千万不要勉强,若是真的没法子了,让你三姐去庄子上吃点苦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伍珊珊安慰了方氏一番,随后便动身去了朝雨院。 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上次她赶着去给伍月报信之时,得了伍月一个承诺,原本这事就是伍筱筱错在先前,伤的还是伍月嫡亲的弟弟,她实在没有这个脸来求伍月放过她。 可是现在二房乱糟糟的,她实在是迫不得己。 再这样下去,只怕二房是要彻底地散了。 所幸她此趟来还是比较顺利,伍月并没有避而不见。 等到见到了伍月,她蓦地才松出一口气来:“我本以为大姐不会见我。” 伍月抬起含着笑意的眸子看她,“我一向是非分明,你和我从未有过节,为何要避不见面……” 伍珊珊被她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别开眼去,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晨哥现在没事了吧?” 伍月只是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说他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伍珊珊一时间也问不下去了,只能干涉地吐出话来:“大姐……” 第一百九十七章兑现承诺 “怎么?”她应道。 她捏紧了手,很慢很慢地出声:“三姐……三姐她知道错了……大姐你能不能放过她?” “知道错了?”伍月如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蓦地笑出声来。“是她跟你说的?” 打从伍筱筱从祠堂出来,但凡她只有有一点想认错的心,也不会到现在不曾来看伍晨一次,她可从没让人将伍筱筱拦下。 伍珊珊努力地点头:“三姐一定会改的,大姐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堂上一片寂静。 静得伍珊珊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久,才听她又出声,语气里竟然是有几分失望:“我其实是希望你不要来的,可你还是来了……” “对不起,大姐,可是三姐是我的嫡亲姐姐,我真的不能不管她……” “伍珊珊!”伍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威压:“你能管得了她几次?” 伍珊珊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但……总归能管一次,就算一次吧。” 说起来伍筱筱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方氏的纵容,伍珊珊盲目地包庇,也有一定的责任。 “如若有一天,你发现你为她做的这些事,不但帮不了她,反而会将你们都害了,你还要这么做吗?”伍月忽然问道。 再这样下去,伍筱筱总有一天要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而这些祸事,首先波及到的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不过她看伍筱筱行事,也半点没有顾忌到身边的人,所以这次就算伍珊珊能帮到她,总有一日也是要被连累的。 “也许到了那天我会后悔,但也有不会发生不是吗?”伍珊珊仍然不死心。 话说到这份上,伍月已经明白了伍珊珊的态度了。 她没办法管得到旁人太多,既然这是伍珊珊自己选择的,她想拦也拦不住。 在这一点其实她也不能说伍珊珊就是完全错的,她只是将一切事情想得太美好而已,而且说不定往后真的被伍筱筱所累,伍珊珊也不会怪她。 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恶,但也有执迷不悟的善。 伍珊珊就属于后者。 但是她干涉不了伍珊珊想要用她的善来成全伍筱筱,不代表她就要容忍伍筱筱将心思动到她母亲和伍晨的身上来,方氏和伍珊珊惯着她,到她这里,她可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 伍月直接就道:“所以你此次来,是来让我履行我上一次的承诺吗?” 伍珊珊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伍月眉目已经平静下来,看着伍筱筱也没有了任何的情绪起伏。 伍珊珊一喜,连忙就道:“大姐,能不能帮忙跟祖父说一声,让三姐不要去庄子上?” “上次我答应你,我可以帮她一次,但是那必须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以内的事,让她去庄子上是祖父亲自下的决定,我纵然想要帮,我也没有办法。”伍月无奈地出声。 其实她有办法。 但是要送伍筱筱是伍晨的意思,她不会为了伍筱筱跟伍晨唱反调。 “可是母亲说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伍珊珊显然不愿意相信。 伍月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我也只是个闺中的小姐啊,如何能动摇祖父的想法,别说你二婶婶了,就是二叔他去说,也是说不上话的。” 伍珊珊眼睛有些发酸…… “那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伍月接着又道:“我只能答应你,等你三姐去了庄子上,等到这件事过去了,我再寻个时间,去找祖父说说情,早些将她接回来。” 伍珊珊没有怀疑,只是随后又道:“大姐,那么我能拜托你其他的事吗?” “什么事?” 她想了想,而后开口:“景王府册封世子的贺喜宴会,能想个办法让我三姐去参加吗?” 不能帮伍筱筱留在府上,那至少帮她去参加这个宴会。 不然她只怕自己去闹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来,母亲也肯定更加烦心。 伍月眼里一闪,“贺喜宴会?” 不过一秒她就知道伍筱筱在想什么。 她对李胜寒的那点小心思可半点瞒不住人。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去想着参加贺喜宴会,去见李胜寒,伍月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刚才拒绝了伍珊珊一次,伍月自然不会拒绝第二次,她于是道:“好,我会帮她去参加此次宴会。” “谢谢大姐。”伍珊珊终于露出舒心的笑来。 将这个消息带给伍筱筱的时候,伍筱筱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伍月居然会见伍珊珊,而且还说服了伍月帮她,对她来说,留在府上这事还不如去参加贺喜宴会来得重要。 高兴得她结结实实抱着伍珊珊跳了几圈。 方氏得知这件事,显然十分忧心。 让伍筱筱去参加这个宴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可看到现下两姐妹和和睦睦有说有笑,二人还在她的房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当天出席要定做的头面和衣裳,她真是喜忧参半。 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底伍筱筱没有再闹,愿意安安分分地房里准备参加宴席之事,也算让她宽了宽心。 伍筱筱去参加这个贺喜宴会之事对二房来说是难,对伍月来说倒不难,尹氏目前是病着,方氏生怕李乐仪病好了分担了她的主事权,是以现在就算是焦头烂额,也还将所有事紧紧地抓在手中,恰好景王府下了请帖,方氏无暇分身,送伍筱筱去庄子上的日子延后到贺喜宴会之后,还是伍月开的口,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眼看着天气蓦地就变冷下来,屋里已经要开始点上暖炉了。 皇锦庄也送来了定做的衣裳,总共四套,但凡皇锦庄出品,定然不是俗品,伍月看过那四套衣裳,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衣裳的沿上别出心裁地绣上了银线花纹,花纹十分别致,而且是四套衣裳都有,一时间她倒也看不出是什么名堂,只是想着是些别出心裁的设计,便也没有去在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好看极了 到了贺喜宴会的这一天,景王府真真是高朋满座。 进了内座,已经有不少人都先到了。 说来参加这些大宴,到场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看官职,地位等各个方面,定国公府是公府,地位摆在那里,用不着早到,巴巴地等个半天,但是到场也不能太晚,显得怠慢。 尹氏脸上依稀有丝病容,但今日的宴席她是必然要出席的,不为什么,因为今天也是李乐仪病好之后首次出席宴会。 本来外人就多年未曾见过乐仪郡主,原本已经她病了那么多年,应也是行将就木,这会不仅病好了,还首来参加这次宴席,倒十分引人侧目。 不管是为了较一口气还是如何都好,尹氏都不可能安安心心地在家休养着的,就算李乐仪是个郡主,到了外头她对尹氏若是不敬,外人的口水演都能把她淹死,所以今日二人私底下不管有多么地不对盘,到了外人面前,必定是一副尊敬和睦的模样,外人看了尹氏只觉她风光无限,威严无比,这正正就是她要的。 她们入席才没多久,很快就陆陆续续有各家的夫人过来拜访了,兵部侍郎家的齐夫人带着齐曼秀,和吏部尚书家的田夫人带着田依心,二人相携着是来见过乐仪郡主的。 刑部尚书的叶夫人带着两个嫡出的女儿还有庶出的叶双玉是等齐夫人和田夫人说完了话才过来了。 其实叶夫人心里就未必想过来,上一次端阳盛典上出的事,她们也是被定国公府累惨了,心里横竖有个疙瘩,但放眼此下,也就乐仪郡主的位分最高,她势必是要来露一露面的。 要说起来,叶夫人比齐夫人和田夫人起来,那是会说话的,这过来一会儿的功夫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又对着定国公府的几个小姐们夸赞了半天,一直到说得尹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微微黑了脸她才离去,她心里可见也不待见这叶夫人,更不待见别人一个劲地跑来李乐仪面前奉承巴结。 李乐仪病算是大好,但病根埋在那里是去不掉的,所以身体比之正常人是要虚弱几分,这么几轮寒暄下来,宴席还没开始,她就微微露出几分倦态来了。 伍月见状,自然不准备让李乐仪再应付其他人。 然而这时候宋思佳却过来了。 对于这么一个誉满京城的才女,任她去了哪里都是受欢迎的,更何况她虽然看起来清冷,却平易近人,所以见到宋思佳过来,众人的目光不由得也多停了几眼。 别人趁着这个么机会来李乐仪面前套近乎露个面,但宋思佳却是不需要这么做的,就算外人会这么以为,但伍月知道她不是。 宋大小姐骨子里是有几分文人的傲性的,那些奉承谄媚的功夫她看不上,自然更不会去做,这当然跟建德侯府的家风多少有些关系,所以建德侯府虽然也是出了一位顺元皇后,那势头比起丞相府,那可真是黯淡不少。 “思佳表姐。”伍月起身去接她。 “殊宁表妹。”她笑了笑,随后还先朝尹氏方氏见了礼,这才去了李乐仪处,唤了一声:“表伯母。” 李乐仪只在宋思佳小的时候见过她,见到宋思佳不由得也是满心的欢喜:“来表伯母这,都这么久没见了,差点都认不出这么好看的姑娘来了。” 宋思佳走近了几步,李乐仪眼里含笑的,然后才道:“我这也没准备好什么见面礼。”她说着,将头上戴着的红宝石簪子摘了下来,“这个小东西就当是见面礼吧,你可别嫌弃。” 她并没有多看,只是落落大方地收了下来,随后笑道:“谢谢表伯母。” 伍筱筱在一旁看得眼睛发酸,现在开口,语气也有点酸:“思佳表姐,郡主对你可真好,那簪子上光是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就有四五颗,价值不菲。” 并非她眼皮子浅,二房好东西比不上大方多,但也是有的。 只是这李乐仪未必太偏心外人了,论起来她还唤李乐仪一声大伯母,打从她病好了到现在,也从没有给她什么东西,倒是见了宋思佳,随手就给了那么一个簪子。 宋思佳不善内宅妇人这些唇枪舌剑,明嘲暗讽,但也不是颗软柿子,她未尝听不出伍筱筱语气里的酸意,只是看着伍筱筱道:“坐井蛙观天,岂知海角远,这簪子我看来是表伯母的心意,怎么表妹你看不出吗?” 伍月闻言,差点要为宋思佳鼓掌称快。 跟一个博览群书通晓古今的人逞口舌之快,伍筱筱只怕要哭。 宋思佳可一个难听的话都没说,可这诗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伍筱筱鼠目寸光,内里肤浅,看着一个簪子只会看表象,不细究内涵。 尹氏也瞪了伍筱筱一眼。 伍筱筱气得要死,但她知道这里不是在定国公府,还轮不到她撒泼,尹氏的那一眼就是在警告她,她还是带罪之身。 她只能安静下来,一句话都不应,反正她今日来是有更重要的事的,不是跟无谓的人浪费时间的。 在她看来宋思佳什么才女之名都是沽名钓誉,女子无才便是德,四书五经满腹绝伦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像赵碧瑶那样众星拱月才是真的好。 李乐仪同宋思佳聊了一会,正准备离去。 伍月连忙就起身:“我送一送你吧。” 宋思佳但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正要往外走,就听伍筱筱在后头忽然喊道:“瑶姐姐她们来了。” 人群里蓦地就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丞相府赵玉的事可是十分轰动,整个丞相府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赵碧瑶的那些大宴小宴都给停了,眼下这景王府的贺喜宴,倒没想到全都出席了。 大家还发现了,一贯不常出席这些宴席的赵玉,此次也一并来了。 不少人都幸灾乐祸的看向伍月,大家都知道伍月和赵玉是定过亲的,结果这赵玉却是有不小问题的人,这亲事也因此就作了废,伍月也成了退婚过的女子,虽然太皇太后为了抚慰善后,给她封了一个永安县主,但这个事到底是抹不去的。 宋思佳不由得多看了伍月两眼,却见她完全没被丞相府的任何人影响了心情,甚至这次的退婚也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不快,她还是十分恬淡平和的模样。 这位表妹果然是个心智无比坚定之人。 想到此,她也笑了,像家常谈话那般说道:“人说福祸相依,太皇太后许你及笄之前不议亲,还能给自己挑选亲事,按我看来,这福气才是最大的,我很羡慕你,你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若是想,你也可以的。”伍月对她说道。 宋思佳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流苏的耳坠摇曳之中折射出一阵模糊的银光,“我不想,父亲母亲已经由着我的性子让我去做想做的事,现在我也应该负起我改负的责任了。” 伍月心下一动,忽然就看向了宋思佳。 宋思佳看她的表情如此,噗嗤一声又笑了,“你真聪明,马上就猜到了,可是有那么惊讶吗?这事其实早就该定下来了,我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太子选妃,皇上一直都是属意我做太子妃的,虽然也有我姑母的一些原因,但也跟他想抬举建德侯府,制衡丞相府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这是怎么走都会成的事。” 她听宋思佳轻松的语气倒不像是认命或者挖苦自己,只能问到:“那你自己想嫁给太子吗?” “想啊。”她又笑了,有一丝意气风发,“我这苦心读了那么多的书,总不能没有用武之地吧。” 她本来想问的是她喜不喜欢太子。 然而现在看宋思佳的样子,好像这问题根本不重要了。 在她的心里,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喜欢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更何况这可是皇家,在皇家里谈喜欢与否,是最蠢的了。 伍月承认她蠢,她虽然不至于有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想,但也不要未来的日子里还跟身边最亲的人勾心斗角,一天天地彼此制衡约束,再去猜测对方在想什么。 “对了,侧妃也已经定了一个人选了。”宋思佳又道。 “谁?”伍月忍不住出声。 之前就听说是要在定国公府选一个妃子的,现在她不可能,难道会是伍筱筱? 府上适龄婚嫁的,最合适的也就她了。 不对,既然伍容笔这个时候还要将她送去庄子上,那就代表不会是伍筱筱。 那除非不是在定国公府选的侧妃…… 那是谁家呢? “不必猜了,你猜不到的,就连我也是大吃一惊,是成安侯府家的卫子瑜。” “卫子瑜?”据她所知,卫家嫡出适龄的女儿就卫盈盈一个,可是她出了那单丑事,早就身败名裂了,这卫子瑜是大房所出,却是个庶出的。 庶女要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十分的不容易。 她对宋思佳的处境不禁有些担忧,只怕这位未来的太子侧妃,不是个善茬。 “看你担心成那样子,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宋思佳轻轻点了点她的头,“好了,不必送了,回去陪你母亲吧,我方才看她也是累了,你还得去帮她挡成那接二连三上来讨好的夫人小姐呢。” 伍月不禁也笑了。 在宋思佳面前,总觉得是真的被当成了一个小妹妹。 上一辈她没怎么同宋思佳接触过,接触最多的一个表姐就是李万悦,然而李万悦爽朗欢脱,不是一个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她走开一会,李乐仪这头果然又来了不少的贵夫人。 有些她甚至从前连见都没见过,同她搭话的几个小姐以前也是不屑理她的。 这会随着乐仪郡主病好,她又封了一个永安县主,又成了炽手可热巴结的对象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风波初起 好在景王爷这时候带着景王妃进来了。 李胜寒是世子,随之其后,接下来是另外两个儿子,李平和李光。 在李平和李光的后头,还有一个女子,模样娇俏。 伍月对景王府不太熟悉,李平和李光尚未娶妻,那女子定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妻子,那么就只可能是景王爷的女儿了,她想了良久,大大小小的宴席之中,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这个景王爷之女的身影。 她侧头去看李乐仪:“母亲,景王爷可是有个女儿的吗?” 李乐仪自然也看到那个女子了,这才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这个小女儿叫李婷,听说身子骨弱,刚生下来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后来请了高人来看,说是京城繁华,这孩子的命太轻,呆不了这么重的地方,于是这老王妃就将她带上山去给老王爷守墓,一直在别院里住着,这次景王府册封世子这么大的事情,老王妃是一定要回来的,她应该才跟着回来了。” 伍月没有再问,伍筱筱却听进去了,连忙接着问下去:“那她这次回来,可还会再回去吗?” 李乐仪后来听着林嬷嬷听她分析那么一遭,知道伍筱筱没有什么好心眼,加上她还去动手推了伍晨,心下自然是有些不喜,但她只是淡淡回道:“这是景王府的家事,我自然不知。” 伍筱筱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又看向了李胜寒的方向,这么一看,脸又变得红通通的,她拉着方氏的手,用小女儿撒娇的声音腻道:“母亲,你看那景王世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方氏也看到了。 李胜寒今日倒是应景,虽然没有穿着大红色,但也是选了一袭稍暗一些的正红色锦袍,越发显得眉目耀眼灼人,在场应是没有比他更耀眼的男子了,饶是她看了大半辈子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李胜寒长得确实好看。 反观景王府原先儿子李平和李光,比之他就只能算是五官清秀端正了。 这样看来,这李胜寒的母亲应该也是一位耀眼灵动的美人,不然如何惹得景王爷对她如此偏爱,都离开了这么多年,还巴巴地将李胜寒找了回来,更许了世子的位置。 伍筱筱自己不知道动了什么鬼主意,现在就怂恿伍珊珊去拉着伍月陪着。 伍月正坐在席上,就见伍珊珊过来问道:“大姐,要不我们也去向景王世子道个贺吧?” 她一听伍珊珊这么说,眉头都皱了起来,“非亲非故的,这样上去,难免惹人非议,算了吧。” “大姐你是县主,位分不一样,你去的话自然是不一样的。” 伍珊珊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伍月不用想就知道伍筱筱又在利用伍珊珊当枪使了,索性闭了嘴不回话。 伍筱筱看在心里,暗骂伍珊珊太笨。 她这么说着伍月当然不会去了。 眼见伍珊珊无功而返,她只能板着脸生起闷气来。 要是能自己巴巴跑上去,她还用得着拉上伍月吗? 方氏盯她盯得紧,就连更个衣王嬷嬷都守着她,别说那边尹氏也在注意她,让她一举一动都在控制之中。 伍珊珊只能劝她,“算了吧,还是在这里陪着母亲吧,一会给景王世子道贺的人一定很多,就算真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说得上话呢。” 伍筱筱想想也是。 就算见上了,那么多人看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恰到这个时候,外头又起了通传的声音:“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欣平公主到。” 这可就是贵客了。 景王爷连忙带人去迎接。 大家都起身来给太子一行人见礼,眼见着太子等人给景王府和李胜寒道过了贺,送上了礼物,被迎进了上席,这会大家才各自回位,但气氛明显已经拘谨起来了,没有方才的热络。 伍月这会却是在人群里找秦王府一众人的身影。 景王府必然是给秦王府下过请帖,没理由太子殿下等人都来了,秦王府等人迟迟还不到,这就有些奇怪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忙吩咐迎秋去探听一下消息。 李乐仪也是起了疑问:“我方才看见大哥和逸儿了,怎的却不见大嫂,也不见悦儿?” 册封仪式百官到贺,就如伍容笔和伍重霖伍重为,一早带着伍晨,伍锦良就出了门去,男眷女眷是分开到的。 既然李乐飞和李万逸到了,那贾氏和李万悦也是一定会到的。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伍月宽慰道。 迎秋去了小半刻就回来了,“小姐,听说秦王府的马车在半路上断了拉手,是以耽搁了些路程,如今已然更换了新的马车,应很快就要到了。” 李乐仪松了口气,“原是如此。” 伍月也笑了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任谁家的马车出门之前不细细检查一番的,但凡有丝小问题都绝对不会用,别说今日出席的还是这么大一个宴会,底下的人怎会犯这么大的疏忽。 可若是人为的,断了一个马车的拉手,耽误这么一小会又有什么用呢? 她望向了李乐飞的方向,不知道舅舅和万逸表哥知不知道这事? 伍月想了想,对李乐仪道:“母亲,我去见过舅舅。” 李乐仪不疑有他,直接点了点头。 而后她再同尹氏交代了一声,就起身去找李乐飞了。 眼下李乐飞正在同太子殿下谈话。 伍月朝他们两个都见了一个礼,李诉见是伍月,笑了一声说道:“殊宁表妹是来找将军的吧?” 伍月点了点头。 李诉看着他旁边的男人,而后才道:“东益,既是县主来找她舅舅说话,我们还是先让一下吧,标远将军也是年关之后才回靖南关,在军务之上你要请教于他,也不急在一时。” 他低下头,应道:“是的太子殿下。” 东益?赵东益? 伍月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沈氏之子,丞相府的庶子,赵淑巧的哥哥。 他发现伍月在看她,直接就对上了伍月的目光,“见过县主。”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总觉得在赵东益喊的这句县主,依稀带了几分讽刺。 李诉和赵东益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走开了, 李乐飞已然开口:“殊宁,怎么了?” 伍月开门见山地道:“舅舅,你知道舅母她们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耽搁了行程吗?” 李乐飞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知晓了,方才我让你万逸表哥去接她们了。” 既然派了李万逸去接,代表李乐飞也是担心的,证明他心里跟伍月有着同样的疑虑。 “舅舅怎么看此次马车断了把手一事?” 李乐飞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道:“只是意外而已。” “这不是意外!”伍月用的是肯定句。 李乐飞却显然不愿意伍月过问此事,直接摆摆手就道:“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好了,一会你舅母和逸儿悦儿回来了,你招呼他们去见见你母亲,说起来,你舅母也念叨好久了,结果这接二连三的……”他顿住了,似乎是怕说到赵玉的事引起伍月的不愉快,“好了,没什么大事,小孩子家就喜欢疑神疑鬼的。” 李乐飞不愿意说,伍月也没办法。 显然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闺阁内院女子干涉的范围,自然是不会告知她的。 看来只能等一会再问过李万逸了。 她正转身准备回座,后头又不知道谁在喊她:“殊宁……殊宁……” 伍月回头,就见李欣拉着李晓跑了过来,见了她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这会倒不知道李欣找她做什么。 只能对着她跟李晓见了一个礼。 李晓咽了咽喉咙,随后“嗯”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模样。 李欣见状,猛地就推了他一把,“哎呀,你装什么装?方才不是一直盯着她瞧吗?想跟她说话你就说啊。” 李晓被李欣这么一顿说,脸上那装出来的平静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像是炸了毛的猫,急冲冲就出声:“你别胡说八道,谁盯着她瞧了?你自个想找她玩,别把我拉下水。” 伍月看他们两个一来一往,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六公主和二皇子还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伍月出声。 先前那个赐婚困局,李晓也是当事人之一,眼下这么那么多人,还是回避一些的好,不然传出去,也不知道外人要再胡说什么。 她没所谓,反正是退过婚的人了。 李晓是二皇子,还是未曾选妃的,更应该避嫌了。 “你回去吧。”说话的是李晓。 李欣看得着急。“什么啊,你什么都不说吗?” 李晓板起脸来,对着李欣训道:“不关你的事,你那么八卦做什么?去去去,缠着太子去,别来烦我。” “我说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这是在帮你啊,你过完年就要去边境军营里了,现在仪妃娘娘不许你去定国公府里走动,你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她,好不容易见上了,难道就没什么话要说的了吗?” 伍月闻言一愣,看着李晓就问:“你要去军营?” 第二百章飞来横祸 李晓随意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伍月却接问下去:“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仪妃娘娘的意思?” 李晓似乎有些怒了:“就不能是我自己的意思吗?伍殊宁,难道我就不能决定我的任何事了吗?” 她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就把李晓刺激到了,一时间窒住了。 李晓要去军营,她不过是关心问候一句,值得这么大反应吗?若是不想人问,她便不问就是。 “好吧,边境苦寒,军规森严,你自己小心就是。”伍月最后给了一句体面的忠告。 李晓虽然是自小被仪妃娇惯,但他有一种坚韧的毅性,他自己选择了什么路,就是打碎了牙也会和着血水吞下去忍着,所以只要他真的想好要去军营,伍月相信他就一定能撑得下来。 “哎……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拦着他吗?”李欣不可置信地看着伍月。 她原本还以为李晓跟伍月之间像别人说的那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呢。 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对李晓,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为何要拦着,去军营历练也是好事,何况他若是受不了了,同仪妃娘娘说一声,不就能回来了吗?”伍月反问。 “这……好像也是。”李欣想了想,觉得伍月说的也有道理。 李晓却出声:“我不会当逃兵的。” 伍月笑了笑,笑容里带了无言的信任:“我知道你不会。” 李晓心下却是一颤。 他说的好听,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军营那地方他从未呆过,说他是一时意气用事也好,他现在就是不想再留在京城里,在这处处算计,身不由己的地方了。 但是伍月为什么每一次都能比他更相信自己呢。 明明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她哪来对他的那么大信心,说起来他也没做过几件像样可靠的事情不是吗? 当初听了李诉的劝说,他的确是找了母妃帮他物色妃子的人选,说了自己要选妃的事情,那个决定约莫是他活了这么久以来最重要的决定了。 然后当那些大家闺秀的画像罗列在他面前之时,皇祖母给伍月下了封赏,还许了她及笄之前不议亲,将当时那个困局无形之间就给化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松了一口气。 太子是无论如何要选妃的。 但他不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总是觉得以后睡在旁边的人是个连话都说不上的人,就觉得憋闷。 去军营此事,他甚至还存在了一丝逃避的心理。 然而在伍月面前,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自己深深鄙视起来。 “我不过是为了躲过选妃罢了,你别把我想得太有志气,我不是去挣什么功名,也不是去闯什么大业的,我没有那么些远大的志向……”他絮絮说着,随后又道:“我去两年,两年后我就回来了。” 伍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李晓想了想又道:“你及笄礼的时候,我会赶得及回来给你送礼物的。” 她笑了笑,“好的。” 他喉咙有些干涩地说不出话来,“你照顾好自己。” “嗯。”伍月没有多想,只是回头看了看,“该入席了,我先回去了。” 李欣没有说话,李晓点了点头。 眼看着伍月走开了,李欣莫名其妙地就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二哥呀,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李晓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要是敢找她的麻烦,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李欣可是不怕李晓,笑嘻嘻地跑开了。 自始至终,他们几个都没注意到在角落里一直注意着他们谈笑的赵群芳。 这次宴席,赵群芳也来了,上次端阳盛典过后,她受了欣平公主的扒衣之辱,哪里还敢出来见人,但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人的。 杨氏这回是好说歹说,把赵群芳给哄出来了。 只消她出来这回也当是散散心,别一天天地憋在房间里憋出病来。 结果这一来没想到李欣也来了,赵群芳当即吓得如惊弓之鸟,差点就想直接一走了之。 可她回头,就看见伍月过来,跟着李晓,李欣有说有笑。 这下就连走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满心膛的怒火,满脑子映着的都是李欣跟伍月谈天说地的模样。 她们两人竟然是认识的…… 端阳盛典那天的事情,说不定根本就是伍月跟李欣串通好了,无非就是看她穿了那么一件光彩照人的衣裳,伍月容不下她了而已! 杨氏原本正跟说人说着话,回头看见赵群芳忽然就在一旁哭了起来,不由得也没了谈天的心思,急急就去哄赵群芳。 赵群芳哭得不能自己,满心都是委屈,吐字也是含糊不清的,依稀只能听见公主,殊宁几个字。 赵东益原是来找杨氏说事,见赵群芳又哭起来了,就有些不耐烦。 上次赵群芳得罪了欣平公主一事,所幸也没有闹大,皇上没有如何过问,不然若是太子追责,他也讨不了好,如今他正是战战兢兢讨太子信任之时,必须事事谨慎。 谁知道赵群芳见到赵东益,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忽然就扑上去说道:“父亲,父亲,你要帮我,上次扒衣之辱,是伍殊宁和六公主合谋起来害我的。” 赵东益听到伍月的名字,就是一怔。 “你说什么?”他眼里隐约闪出了几分杀意。 伍月害得赵淑巧流落府外,害得伍薇下落不明,这笔账他都还没跟她好好清算,眼下就连他的女儿,此刻也告诉他,先前是她所害,落得个名声尽毁的下场。 虽说伍月身份不简单,但要对她下手,他总是有办法的。 若不是赵淑巧非要坚持着自己讨回公道,他早就动手了! 赵群芳一把擦掉了眼泪,恨声道:“她害我受此番折辱,我一定十倍还她,父亲,我求求你,帮我!” 赵东益眼里颤了颤,“此事我自有主张。”他看向杨氏,吩咐道:“你照看好她。” 杨氏点了点头。 方才赵东益那么说,就是要为赵群芳出气了。 赵东益若是要动手,还奈何不了一个区区的伍月吗?杨氏知道赵东益心里对伍月的积怨颇深,这一次赵群芳也不过刚好是个导火索罢了,不过这伍月现在是越来越碍眼了,因祸得福封了一个永安县主,连李乐仪的病都好了,定国公府里没有赵淑巧的位置,这完全就是把两家的联系给切断了,要知道当初沈氏和赵东益可是一颗心要让赵淑巧坐上尚书夫人的位置,眼下全都让伍月毁了,就是让她死了,也是不为过的。 大家这会都起身入席了。 景王府府邸豪华庞大,满眼都彰显着庄严气派,从客厅到主厅院约莫需要小半刻,大家陆陆续续前往,伍月正扶着李乐仪一块走过去,忽地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声惊叫声。 伍月回头,这才发现是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极小的虫子,挥动着翅膀扑腾扑腾地来回徘徊着,似乎在物色朝哪个小姐下手。 那只虫子身形虽然甚小,可看颜色起来,却像是胡蜂一般。 那只“胡蜂”飞来飞去,有不少的小姐为了驱赶它,不停拿着帕子去挥,一时间一群人乱糟糟地一团。 自从上次端阳盛典之后,伍月对这些蛇虫鼠蚁就多了几分戒心。 甚至隐约之间,她觉得这只“胡蜂”的出现,有些太过偶然了些。 她看着微乱的人群,又迅速环视了一周。 此下她们正在通过主宴的路上,前方是个岔路,右手边是个小凉亭,伍月当机立断对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吩咐道:“你们看好夫人,一会若是出了异动,立马就带着夫人往右方的凉亭子里去。” 不管是不是多心,她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宋思佳正在前头,等到她看清楚那虫子,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连忙喝道:“你们不要碰它,这虫子有毒!” 原本大家都害怕,听宋思佳这么一说,众人大惊失色,一下子没命地往前跑去,都生怕是不小心被这个有毒的虫子咬到了一样。 宋思佳见场面越发不受控制,连声大喊:“你们别怕,这虫子的身体没毒,毒液都在里面,只要不动它,它就不会弄伤你。” 那些人哪里愿意听宋思佳解释,这虫子可是没眼睛的,既然它有毒,没准它一个不小心就把谁给叮了呢,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有几个夫人小姐被冲撞扑上前来,所幸伍月眼疾手快扶住了李乐仪,这才免得被人撞到地上去的下场。 以目前这种情况,只怕是一旦摔到地上,乱步踩踏之中,只怕不死也要生生地没了半条命。 好在她方才已经吩咐过身边的人了,这会她们已经及早反应过来,不如别人慌乱地乱冲乱撞,倒是护着李乐仪偏离了混乱的人群,一步步朝着凉亭而去了。 迎秋和同心紧跟着伍月,也想护着伍月向外头挤去,奈何刚才第一时间为了护着李乐仪先走,这会人越来越乱,已经失了最好的先机,已经走不出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有惊无险 这么一推,她就肯定要摔倒到地上去,遭人踩踏。 这么恨不得要她死的人,她倒想看看是什么人。 才是这么回头,她就愣住了。 一脸惨白的赵群芳显然也没料到会被伍月生生地抓住了,一下子猛地就挣开了自己的手,逃一般的躲开了。 伍月显然没有想到赵群芳也来参加这次宴席,甚至还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毒手,但现在的情况不容她细想,迎秋和同心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远远地只能听见李乐仪心焦地喊声:“宁儿。”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一阵阵尖叫声没淹没了。 不出她所料,果然发现了踩踏人的事故。 猛然之间,有人一把扯出了她的手,伍月手上吃痛,抬眼却发现李万悦不知道什么从人群中跃了进来,一把将她从众人之间扯了出来。 “万悦表姐。”伍月有些惊喜,然而下一秒她不免担心:“我母亲……” 李万悦连忙安慰道:“姨母有我大哥看着呢,还好是及时赶到了,你刚才发什么愣呢,我刚刚喊你你都没听到。” 伍月想起赵群芳,但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应道:“我只是吓到了”。 方才她亲眼所见踩踏事故,那真是太可怕了。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只小毒虫才引起的。 这个乱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景王府和太子等人都闻讯赶到了,赵东益更是动作利落迅速,忽然腾空拔剑而起,一下子就将那毒虫拍到了泥土里去,生生地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来。 眼看着那毒虫死了,大家这才镇定了下来。 方才那一遭,已经有不小的夫人和小姐都伤着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景王爷连忙安排人下去喊大夫照看,再让一众女眷去偏房休息片刻,毕竟这会有不少的人头发首饰都乱了,更有不经吓的小姐把妆都哭花了。 伍月只是看着泥土里的那一个坑,深思起来。 赵东益落地之后,手中还执着长剑,直接就走到了伍月的面前来。 却见伍月面不改色地定在原地,直直盯着赵东益。 正常女子见到这样森冷锋利的长剑,纵是不害怕,也断没有像她这么镇定的,闺阁之中里的小姐常日对着琴棋书画,鲜少见到刀剑,更别说方才还出了这么一番事故。 也因此,赵东益更加坚定了要除去伍月的心。 “不过是一只小虫子而已。”赵东益笑了两声,随后对着伍月说道:“我家群芳跟伍小姐一向交好,眼下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了,不过出门在外,小心一些也总是不错的,谁能想到一只小虫子也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呢?” 伍月皱眉,赵东益这是在威吓她吗? 景王爷面色凝肃。 不过是一只小虫子而已,就能出这么大的事。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自从上次端阳盛典出了毒蝎子的事件之后,大家对这些蛇虫鼠蚁都害怕得很,只要是一只小虫子都足够引起不少的骚乱,尤其是方才宋思佳刚才那句好心的提醒,那才是致命的。 她原本是想提醒大家不要拍到那虫子免得受伤,没想到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大家移步去偏厢休息,宋思佳这才心有余悸地走了过来,对着伍月出声:“我方才并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有毒的虫子,名为影子虫,是一种很毒的虫子,它身上的毒液若是沾到了身上,皮肤就会破损溃烂,随后留下恐怖的疤痕。” 伍月暗自心惊。 宋思佳定了定,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才不会吓到伍月:“而且影子虫多在又热又潮的地方生长,根本就不是这个时候才会偶然出现的,我猜想,这影子虫的出现,说不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思佳表姐为何来找我说这些?”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殊宁,这影子虫既然是叫影子虫,那便是因为它喜光,追逐着光跑,你大抵没有发现,你发上的明珠发饰,在这一众人之中显得十分明亮……” 气氛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所以这影子虫不仅是有人刻意安排,还是为了针对她而来? 伍月想起刚才在乱况之中想推她的赵群芳,想起威吓她的赵东益…… 她早就想到这赵东益迟早是会找上门来的,只是没想到今日景王府一见,他居然就这么沉不住气了而已? 没有多久,伍月就笑了:“思佳表姐,你想多了,不过是一只小虫子而已,这些也不过是猜测,说来这里是景王府,有谁敢在景王府对我下手呢?我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些闺中小姐,就说说这些个闺中小姐吧,跟我有过节的,哪个能把手伸到景王府里来啊?” 宋思佳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她只能对着伍月说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一些,我先回去了。” 伍月点了点头,目送着宋思佳离去。 然而下一秒,她就回身去找李万悦和李万逸,急急出声:“方才被赵东益拍死的那只虫子,你们能帮我找出来吗?” 李万逸二话不说,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李万悦要照看着伍月一众人,所以就没有一并跟去。 等到安顿下来,伍月才想起另一件事来,便对着李万悦问道:“方才你们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事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万悦的脸色慢慢地严肃下来,很久才出声道:“我想是有人觉得我们留在京城碍眼了,想早点让我们回靖南关,今日马车的事,是一个警示。” 伍月的眼里覆上了一层雾色。 秦王府留在京城,妨碍了谁呢? 如果说今日的毒虫事件,只是赵东益对付她的开始。 那今日这个马车事件,对秦王府的警示,又是来自谁呢? 不可能是赵东益,他只不过是太子手下的人,依仗的都是太子的势力,靖南关的秦王府虽远不在京城,但手上的兵权都是实打实的,赵东益是脑子坏了才动秦王府,而且这个警示就算不来,过了年之后,李乐飞一众人等也是要走的,这么打草惊蛇,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伍月心里蓦地生了一阵后怕。 或者对方恰恰就是想打草惊蛇呢? 李乐飞堪将军之任,自然是有勇有谋的,朝堂之事她涉猎不多,所知甚少,与其自己瞎琢磨,还不如交给李乐飞自己处理的好。 这么一想,她对李万悦就说道:“横竖过了年,你们就是要回靖南关的,那对方还巴巴地来给你们警示,不是让你们起了戒心,反而不走了吗?” 李万悦听了也是面色一变,“那我要赶快告诉我爹和大哥才行,越是赶我们走,说不定就越是不想我们走呢……” 伍月心下稍安。 只要给李乐飞加以提醒,他便可以及早做好防范。 李万逸很快就回来了,但他显然一无所获。 “那虫子已经被拍散在泥土里了。”他有些失望地道。 伍月笑了笑安慰道:“我不过是好奇是只什么虫子能将大家吓成这样而已,找不到就罢了吧,无妨。” 赵东益当时拔剑出来清理那只毒虫,也就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伍月抿唇笑了笑,证据没了就没了,但是要找赵东益的麻烦,可不需要什么证据。 真刀真枪明面上对着干,伍月自然不敌。 她要给赵东益挖坑,只怕赵东益倒霉了都找不到人算账。 没有休息多久,除了那些受伤了的小姐和夫人们之外,剩下的人都动身前往宴客的主厅去了。 这一路景王爷特地派了许多的护卫保驾护航,因为李乐仪是郡主的缘故,景王府还额外派了一队重兵护送,这一路可才算是安然无恙地到了主宴上。 第二百零二章胜寒哥哥 主宴开始了,伍月却没什么兴致,就连李乐仪同她说话伍月都没注意听。 李万悦和李万逸回去同李乐飞商量方才的要事去了,这事伍月伸不进去手,暂时也就不劳心了。 眼下她倒是在想赵东益的事。 赵东益是赵淑巧的哥哥,说起来他跟着李诉要是混得风生水起,对伍月来说还真的是个麻烦。 她喝了一口茶,抬起眼来,正好见到伍晨走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跟伍晨说话,就见李诉和李胜寒也一块走了过来。 伍筱筱一直都在注意李胜寒,这会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太子表哥。”伍晨喊了一声,然而对着李胜寒却喊道:“胜寒哥哥。” 伍月听着眉头就是一抽。 伍晨在男客那边走动,同李胜寒打几个照面也是常事,但这一遭怎么伍晨就管李胜寒喊得这样亲热了。 她一直坚信伍晨年纪小,心无城府的,对上李胜寒这只狡猾得不得了的狐狸,只怕都不知道要怎么被哄了去。 看眼下这一声“胜寒哥哥”就足以听得出蹊跷来了。 偏偏伍晨好像没察觉到伍月的怪异神色似的,对着伍月就道:“大姐,我带胜寒哥哥来拜会母亲。” 伍月笑了笑,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你同景王世子何时这么要好了,我怎的不知?” “啊……就是上一次……”伍晨本要说什么,李胜寒却拉过他,微微笑着道:“这自然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伍晨一副唯李胜寒命是从的样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这是秘密。” 她原先还寻思着伍晨的小秘密怎么的越来越多的,敢情都跟李胜寒学了去?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怎么她一点都不知情? 而且看样子,伍晨对李胜寒的态度,好像比对她还要亲近的样子。 伍月瞬间有种自家园子里辛辛苦苦养着,日夜盼着长大的瓜给别人摘去了的心痛。 眼看着伍晨拉着李胜寒去见李乐仪了,伍月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 李胜寒如今是景王世子,说起来她母亲虽然是乐仪郡主,但他就是不来拜会,也没人会多说什么,老景王爷和她外祖父老秦王是太皇太后所出,同胞兄弟,若不是秦王府远调去了靖南关,两家关系估计要更好一些,论起辈分来,李胜寒和李晓李诉,唤李乐仪一声姑母,也是在理的。 “这位景王世子,看起来的确有很多秘密。”李诉站在她身侧,忽然出声道。 伍月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李诉。 李诉这话里有许多的含义,但不排除,他觉得李胜寒是个可用之人,要借机拉拢他。 事实上,上一辈子赵玉也有拉拢李胜寒的意向,只是最终结果她不知道怎么样。 她只看到后来太子登基了,丞相府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其实早已经是一颗蛀空的大树,而景王府,却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波及。 站在京城中心的这些权贵和公门侯府,在这个漩涡之中,哪里有独善其身的呢? 没有受到任何波及,或者本身就已经在这个中心里立于不败之地了呢? 如果没有意外,李诉这辈子还是会登基,那李胜寒向他靠拢之举,是明智的。 但伍月觉得李胜寒不像是会听从任何人命令,服从屈居于别人的人,这种人本身就是很不好掌控的,李诉身边会愿意放心这么个不确定因素吗?以他这样谨慎多疑的性子…… 想到这里,伍月眼前却是一亮。 说起这个。 她方才还在想怎么给赵东益挖坑呢?眼下不就有个好机会吗? “景王世子有没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倒是太子殿下手下的赵东益,你觉得他有没有秘密?” 听伍月在他面前提起赵东益,李诉似乎很是意外的样子。 “怎么?我知道他是你府上那位巧姨娘的哥哥,但据我所知,这些后宅院事,他可是从不参与的,殊宁表妹莫不是要在我这里给他上眼药吧?” 李诉用人,看的是才能。 就算赵东益真的参与到赵淑巧在定国公府后院的争斗里来,只要是不影响到他的,李诉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才不会念着和李乐仪和伍月什么亲情,说不定在他看来,这么好的优势身份地位,连个小小的姨娘都斗不过去,根本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对,赵东益私底下背着李诉做了什么,李诉是不会管的。 但前提是,那是不危害到李诉任何利益相关的情况下。 “他的手有没有伸进我们定国公府的后院,这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只是他若是把手伸到景王府里,你说今日景王府大开宴席,庆贺世子封赏,若是景王爷知道了有人在这宴席上捣乱,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呢?”伍月微微笑着道。 李诉不笨。 今日里出的那个毒虫事件,虽然并不能说是很大的事故,但还是有几个小姐和夫人伤着了,景王爷再怎么样也是不高兴的。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伍月的意思:“你说这件事是赵东益所为?” 李诉显然是不信的,“你可有证据?” 伍月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李诉转过头来看她,唇角含笑:“殊宁表妹,你若是没有证据,你又如何认为我会听信你的话,去怀疑在我手下为我出生入死的人呢?” “你会。”伍月十分肯定地道:“我没有证据,但你可以去查,只要你想查。” “理由呢?就因为你的怀疑?就因为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虫?景王爷都已经认为是一个意外事件,都不加以追究了,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去查呢?” “今日他可以在景王府背着你做这么一个小动作,完全不考虑若是景王爷要是知道了,对于太子你又有什么影响,试问太子殿下用着这样的人,能放心吗?” 李诉眼神微冷,“我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殊宁表妹还是莫要管得太多了。” 说穿了,即便是他的太子妃,也是不能干涉他的事情的。 他容忍伍月在这里挑拨离间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极限了。 他重用赵东益,在伍月的立场上算不得是好事,她想从他这么下手,这算计未免太明显了些。 “我是不是空穴来风,挑拨离间,太子殿下思量之后自有主张,证据我没有,因为证据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销毁了。” 没有证据,有时候恰恰就是最好的证据。 急于想毁灭证据的同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给暴露了。 当时赵东益拔刀清除了那只毒虫,看来是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李诉看来,又是另外的一种意思了。 李诉当下就沉下了脸,快步走开了。 伍月并没有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李晓去追责赵东益甚至查这件事。 她最主要的,不过是给李诉心里埋下一个小小的种子,这个种子这会看起来不起眼,但以她对李诉的了解,只要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生长发芽,赵东益这个人借着太子的权势往上攀附,只怕也不能去得再高了。 伍晨和李胜寒见过了李乐仪之后回来不见了李诉,正是诧异:“太子表哥呢,他方才说要一同来拜见母亲的,怎么突然走了?” 伍月笑了笑:“可能突然有什么事去忙了吧。” 伍晨应了一声,也没多想。 倒是李胜寒眼神灼灼,一直定在伍月的身上,看得伍月想无视他都不行。 她也不回避了,大方地回望过去:“说起来还没同世子道过贺,恭喜了,景王世子。” “我一直在等你同我道贺,却没等到你来。”他开口,竟然教伍月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伍月一怔,连忙看了伍晨一眼。 所幸伍晨并没有察觉到李胜寒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这样听起来暧昧无比的话,他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她轻咳了两声,然后才道:“同你道贺的人那么多,我就是去了也是说不上话的。” “嗯。”他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正好,你送我走吧,就有机会同我说话了。” 伍月唇角就是一抽。 偏偏伍晨平时精得很,这时候却没发现什么问题似的道:“那大姐你送他吧。” 第二百零三章心花怒放 伍月正要说话,伍筱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忽然就道:“世子,我……我送你吧,我正好也想,同你道声恭喜。” 她说完,脸上红扑扑的,带着一副小女人的娇态。 李胜寒扫了她一眼,眸里已经覆上了一层疏离:“恭喜我收下了,不过县主一人送我就够了。” 伍筱筱闻言,差点就没当下哭出来。 要知道她方才可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跑出来说的这一句话,心都快跳出来了,结果被这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天知道她有多打击。 最可气的是,李胜寒偏偏还让她最讨厌的伍月送。 伍月看伍筱筱望着她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有些无语。 因为李胜寒,伍筱筱无形之间对她又记恨上了一分。 一直到跟李胜寒走出去很远,她都依稀能感觉到伍筱筱幽怨愤恨的目光,紧随其后。 李胜寒自然还没有把心思放在伍筱筱这么一件小事上,倒是伍月忍不住道:“这下好了,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了。” “惹人注意了吗?”李胜寒不以为意地问道。 那是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惹眼? 伍月在心里暗暗道。 这句话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她几乎能想到李胜寒要是听了这句话,没准骄傲得跟什么似的,他惯会得寸进尺。 但今日他除了是宴席主角之外,也确实是引人侧目。 光看这一身暗红衣袍,沿上覆着繁华金线…… 伍月目光猛地一顿。 这衣服沿上的绣着的花纹,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秒,她细细反复地端详了自己衣裳上的花纹,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这个发现,让她看着李胜寒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胜寒!”伍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吐出话来:“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何你我衣裳上的花纹,除了大小不一样,样式手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倒没有一丝被发现了的窘迫和不安,反而十分惊喜地笑道:“好看吗?我可是特地让人做的。” 好看? 他居然还有心情问她好不好看? 伍月都快被气晕过去,这衣沿上的花纹的确很不起眼,若不仔细去端详,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古怪,更何况这里宴席上这么多人,就没有人会对着一个人衣裳上的花纹反复细看,就算看了伍月的,再发现了李胜寒的,也不会如何想到一块去。 他动的这么一点小心思,其实算得上十分隐蔽。 但是伍月还是被吓到了。 万一,真的被有心人发现了,她一个太后刚封赏的永安县主,一个刚册封的景王世子,胡乱扣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连证据都不需要有,她光是想想的都觉得后怕。 这套衣裳现在穿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像是一道催命符一般,只想马上立刻更换下来。 她连话都不想跟李胜寒多话一句了,转身就要走。 李胜寒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反应,也是一愣,“怎么了?你生气了?” 她想骂人。 重生第一次,她被气得忍不住要骂人。 还是被这个不相干的人气的! “你……”她只气冲冲地骂了一个字,就骂不出来了。 伍月对上他无辜到仿若到滴出水的眸子来,那心膛里的一股怒气,就好像都撞到了棉花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地生气,是因为她毫无设防地收下了他给她送过来的衣裳,结果发现了这么一个问题,觉得失望? 他根本没意识到他的一时兴起会对他们两个造成多大的影响。 正如伍月所想,他本身就是个不稳定因素,他不是个可以掌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埋下了危险。 她觉得生气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对他失去了戒备之心,以致于今日他在这衣裳上动了这样的手脚她都恍然不知。 李胜寒没想到伍月竟然会这么生气。 他想了想,问出声:“你是怕这衣裳上的花纹被人发现?” “你在我衣裳上动这么大的手脚,我难道不该生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她知道李胜寒这个人胆子很大,但没想到能大到这个程度。 “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发现。”李胜寒拉起袖子来,“你看……” 伍月气呼呼地瞪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因为怒意变得动荡起来,仿若盈满了生机。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对着别人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画地为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的领域一步,然而现在他看到真实有情绪的她。 她生气的时候,也是会发怒的。 这个小发现,让他心花怒放起来。 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事事跟他划清界限的疏离。 伍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他轻轻一扯,那边沿上的金线顺势而动,一处连着一处,最后竟是变成了另一种花纹。 李胜寒原本也想去拉伍月衣裳的袖子,不过他不敢,只能按下手,然后对着伍月道:“你的也可以,你试试……” 伍月犹疑着提起了袖子,果真被她发现一根细细的银线,顺势一扯,衣沿上的花纹也随之慢慢地变了个样子。 如此变幻的花纹,她还是第一次见。 “是不是很惊奇?我原先见到的时候,觉得你应该也会觉得很新奇,就让人做了这个样式……”虽然也有点小私心,想着这么多人里,他们两个穿的衣裳上用的是同一种花纹手法,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他就觉得很高兴。 但他知道这话要是在伍月面前说出来,她估计真的气得要走人。 说不定上次答应他的事也就没了。 所以不能说。 他自己偷着乐就好了。 样式虽然是变了,但伍月的气也还没尽消,她看着李胜寒眨着眼睛好似在等她发落一般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不过都是他装出来欺骗人的假象,但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她想了想,道:“我很不喜欢你私自在我衣裳上动这些手脚。” 原本他自己就是个危险因素,她不能将自己也放在同他一样危险的境地里。 她不是无所顾忌的人。 她想了想,再度出声:“往后我自己的衣裳,无论是样式布料还是裁缝,一丁一点我都要自己决定,如果你不能做到,此后我再去寻别家做衣裳。” “好好好。”李胜寒一连说了三个好,用十分迁就的语气说道:“你说如何就如何,往后我都听你的。” 伍月气结。 她明明是很正经很严肃地跟李胜寒在说这个问题。 他这说话的语气却好像是个哄人似的,怎么听怎么的暧昧。 她于是想,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李胜寒这会见伍月也不气了,就开口说其他的事了:“我方才跟晨弟去见乐仪郡主的时候,你偷偷跟太子说什么了?” 伍月听到他那句亲密的“晨弟”,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只是家常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如是应道,不准备告诉李胜寒关于赵东益的事。 赵东益是李诉的人,她留着让李诉自己去处理再好不过了。 “哦。”他应了一声,“我看他的脸色很不好,能让他脸色不好的人或者事,肯定就是跟他有关的……” 伍月不喜欢他绕着圈子说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日里只出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女眷入席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小毒虫,因为造成了慌乱,所以伤了几个夫人和小姐……”他扫了一眼伍月的脸色,“你跟太子说的事,跟这个有关系吧?” 她知道李胜寒很聪明。 可是没想到她半点不透露,他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事在景王府发生,又是在我册封世子的贺喜宴席之上,难道我不能知道吗?”李胜寒又问她。 伍月沉默了一下:“其实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不想你掺合进太子的事情里面而已,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你若是惹到他了让他记上了,你日子不会好过的。” 尤其是李诉以后还很有可能登基做皇帝。 赵东益就是有问题,那也是李诉手下的人,要打要杀也只能由他来定,李诉就是这样的人。 李胜寒笑了笑,似乎因为她的担心心情很好的样子。“无事,我又不怕他。” 伍月凉凉扫了他一眼。 他这话说得不知天高地厚。 李诉是当今太子,而他如今也不是个初回京城还是刚刚册封的景王世子,李诉身后是万千拥戴他的百官,更别说还有他在各方培植起来的势力,李胜寒纵然是这些年来在京城一直有着部署,在伍月看来,要说到能不惧李诉,那还是不足够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不假。 伍月至今还是认为李胜寒到底是初回京城,还没真正意识到在这京城权力中心里的可怕和残酷,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就出声说道:“反正你还是先把景王世子这个位置坐稳了再说吧,我看想把你拉下来的人不在少数。” 李胜寒心下一动。 他并不知道伍月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上辈子伍月虽然知道有景王世子李胜寒这个人,但事实上还是一无所知的,而且她尤其记得,即使是李诉登基之后,景王世子李胜寒的名字也没有在任何地方划上浓重的一笔。 换而言之,伍月觉得不管李诉是做了皇帝前还是做了皇帝后,李胜寒应该都不是那个对朝局影响尤其动荡的人。 虽然她死得早,也没有过多地听说过李胜寒的事,但她想他应该也是安安分分地做个世子,再安安分分地继承景王府就是了。 李胜寒也没有解释。 一来现下的确不是个说这些话的好时机,再者,他还挺享受在伍月面前被关心的感觉。 说起来还是奇怪。 她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还需要关心,怎么就反倒关心起他来了呢? 伍月寻思着跟李胜寒站在一处说话也有些久了,再说下去该引人揣测了,便出声道:“与你说了也有一会话了,我该回去了。” 李胜寒不答,看了她一眼,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但他知道此刻绝对不是着急的时候,以后…… 对的,还有以后很多的时间。 他细细看着伍月,眼里似映着月光。 伍月见他不说话,也看着他。 暖色的锦缎更衬出她几分柔美,李胜寒心想他果然没有挑错。 她的五官日渐消去稚气,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丽也开始显山露水,他忍不住就笑了。 自己看中的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伍月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会他又莫名其妙起来了。 “你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李胜寒也就如实回答了。 伍月一愣,却是不信的。 她只觉得李胜寒又在乱说话,就听他笑嘻嘻地又道:“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夸我好看。” 第二百零四章狼狈为奸 伍月眼角稍挑,别了他一眼。 这副模样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在不起眼的角落之中,没人注意到伍筱筱正站在那里,她咬着嘴唇,一张脸血色尽失,整个人好像快要晕过去一般。 若不是她不死心地偷偷跟上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来伍月竟然背着她勾搭上了李胜寒。 这个认知像一团烈火,燃烧着她的五脏肺腑,心腔里的那股怒火几乎都要生生地炸出来。 不行! 她要去找伍月好好质问清楚! 伍月若是敢…… 伍筱筱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气冲冲地正准备回去,迎面却被人挡了下来。 这人与他从无交情,但伍筱筱是认得的。 景王爷原本有嫡出的二子,大子李平,二子李光,年纪相仿。 挡住她去路的正是李平。 这李平是个碌碌无为正正经经的混日子的世家子弟,眼下更是连世子之位都没了,本来伍筱筱就不见得多看得起他,加上心情不好,她甚至连客套的招呼都懒得打就要走开。 没想到他开口,唤住了她:“伍三小姐。” 李平能认得她,伍筱筱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还是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李平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了许久,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伍筱筱觉得无礼极了,若不是现在是在景王府里,她早就不客气了。 眼下她还是耐着性子冷声道:“你看够了没有?” 李平忽然笑了,有些阴测测的样子,“三小姐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方才有事过来寻我大哥,正好就看见伍三小姐躲在这里……好像是在偷听……” 伍筱筱一点也没有被人发现的惊慌,反而是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今日是景王府宴客,李公子有那个功夫盯着我,还不如赶紧去招呼客人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公子心生怨愤,躲起来不见人呢。” 她一贯就是嘴巴厉害,闻言李平眼里的阴霾重了几分。 “伍三小姐也是景王府的客人,眼下你因为我大哥神伤,我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伍筱筱一下子就被戳到了痛处,立马就瞪着李平说道:“李公子,你再这样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我可不客气了。” 李平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我这大哥长得果真是好,不瞒你说,他刚回京城之时就已经引了不少的小姐侧目,眼下他又成了景王府的世子,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尤其是他还没娶亲,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世子妃的位置,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反过来,其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伍筱筱心下一动。 李平说的不错,就说今晚上的贺喜宴会,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姐是冲着李胜寒来的,就连……就连伍月也不例外。 她扫了李平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平笑了一下:“伍三小姐,对我大哥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伍筱筱脸上微红,更多的是羞愤。 本来她对李胜寒有意这个事情就是小女儿家的心思,被李平这个从未交集过甚至只能算是陌生人的人直接指出来,她有种莫名的狼狈。 不过她也不笨。 李平不会无端端地跑来她面前说这些话,李胜寒当了世子,最不甘心的当属是他,他眼下在这里折腾,无非也就是想利用她来挑什么乱子。 她是气愤李胜寒和伍月私底下有勾搭。 不过她觉得都是伍月不要脸缠着李胜寒罢了,她不会因为这一个就跟着李平去跟李胜寒过不去。 她心绪定了几分,抿了抿唇说道:“可惜我完全听不懂李公子在说什么。” 李平呵呵笑了两声,“原本我看伍三小姐可怜,还想着帮你一把,成全你与我大哥的好事,但眼下看来,可能真的是我误会了。” 伍筱筱心里陡然就是一跳,心思全被他的话给勾住了,“什么意思?成全我们?” 李平眼睛轻眯起来:“我就说伍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呢,我说我有法子,能成全你跟他的好事,当然,还要看伍三小姐愿不愿意配合。” 她抿着唇不说话。 李平不会无缘无故来帮她,这会肯定是有着什么计量。 可是她有她的顾虑,这次贺喜宴会之后,府上就要将她送去庄子上,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京,伍月就算是两年不议亲,她也保不准李胜寒会和别家结了亲。 所以这会李平说的这些话,对伍筱筱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李平也不等伍筱筱回应,或者是在他看来,伍筱筱一定会答应。 他虽然不像李光那样,女人众多,但这些宅院里小姑娘的心思,可好捉摸得很。 半响,他听见伍筱筱犹疑地问了出声:“要怎么做?” 李平眼里闪过一丝微光,而后他慢慢吐出话来:“很简单,给他下药!” 伍筱筱再是怎么想也没想到李平想的会是这么龌蹉的招数,当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让我给他下药?” 她到底也是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别说给李胜寒下药,就说现在让她去找李胜寒说几句话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这些下流龌蹉的招数在伍筱筱是完全没想过的,她甚至没想到李平这么一个名门公子,能想出这等肮脏的法子来。 她摇了摇头:“不行,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就算事成了,她要怎么面对李胜寒,李胜寒又会怎么看她,伍筱筱光是这么一想,头皮都麻了。 对于伍筱筱的激动,李平显得很平静的样子:“既然伍三小姐不愿意,那便算了。” 伍筱筱才不信李平会这么爽快的算了,他这会说算了,可说不准回头会去找别的女子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来算计李胜寒呢。 也许她可以去提醒一下李胜寒,这样说不定李胜寒还会因此记着她的好…… 李平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又出了声:“伍三小姐若是想着去给我大哥报信,恐怕是要失望了,这会他应该在自己的别院里更衣,且不说你能不能见得到人,就是见到了,我估计事也已经成了。” “你说什么?”伍筱筱抬眼去看李平。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却猛地一沉。 李平不是在开玩笑的,他今日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对李胜寒下手的。 今日是李胜寒册封世子的贺喜宴席,可以说大半的京城名流都聚集在此了,如果他在这样的宴会上,玷污了哪家清白的姑娘,那可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那世子之位,可就坐不住了。 李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李胜寒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 她此下才发现,就算没有她,这个计划也是要行动的。 李平找上她,不过只是觉得她出身定国公府,效果要更好一些而已。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她就脱口而出道:“我答应你。”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那还不如是她! 李胜寒此刻正在别院的一个房间里更衣。 景王府院落甚多,分为春夏秋冬四个院落,他回府之后,院落坐属秋院之中。 但今日宴客是在景王府的主会客厅,为了方便招呼客人,也方便更衣走动,所以在主宴席这边专门僻出了供男眷客和女眷客休憩的别院。 李胜寒在房内换好了衣服正要出去,就听门外的李锦通报道:“世子,有位伍小姐要见你。” 他正是一喜,随后又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微冷。 李锦认得伍月,不可能会这么通报。 那么这位伍小姐,定然不是伍月。 至于定国公府上其他的伍小姐,他可没有心思愿意见。 更何况此下这位伍小姐能出现在男眷客这边,着实引人深思。 他正想说不见,却顿住了。 原本他是应该回自己的秋院更衣,但却意外地被安排到了这里,原本弄脏了衣裳这事就有点偶然,加上突然跑过来的伍小姐,这些东西凑在一起…… “那便见一见吧,也好看看她有什么事。”他笑了笑,打开门来。 伍筱筱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带着婢女。 他此刻身上换的是一袭浅蓝色的锦袍,清冷的素色更衬得他白皙俊逸,伍筱筱看得有些发怔,平日里是不会有机会这样近的接触到他的。 李锦的身影没在暗处之中,李胜寒眼角稍抬,虽是笑着,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淡漠:“伍小姐找我何事?” 伍筱筱被他这么一笑,猛地回过神来,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莫名的局促和紧张:“我……我是来给世子道喜的。” “哦?伍三小姐真是有心了,专门跑到此处来同我道喜。” 伍筱筱一个外府的人,能打听到他的行踪本身就很奇怪,更别说如此顺利地进入男客别院,没有人带路的话,李胜寒是不信的。 伍筱筱脸色蓦地一白。 眼角瞥见李胜寒正冷冷地看着她,她心里就是一凉。 方才他对着伍月说话,可不是这样冷漠的态度。 她忍下心下呼之欲出的嫉恨,笑着道:“我之所以私下来找世子,其实,也是受了我大姐的吩咐。” 李胜寒闻言,眉头一挑,“你大姐?” 果然,一提到伍月,他连神情都不一样了。 伍筱筱按下心里的苦涩,强颜欢笑道:“是啊……我大姐伍月,也就是太皇太后刚封的那位永安县主,世子,你们很熟吧?” 李胜寒扫了伍筱筱一眼,没有答话。 一来他不知道伍筱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像她所说的,单纯来道喜,鬼才相信。 二来她忽然提起伍月来,李胜寒倒是想知道她知道多少事…… 他从伍晨那里知道的消息,这个伍三小姐可不是伍月的什么知心好姐妹。 见李胜寒没有说话,伍筱筱拿出一个粉色的香囊来,笑着出声:“大姐说这次世子册封,给你准备了贺礼,只是不好意思送出手来,便让我代为转交。” 李胜寒看了一眼伍筱筱递过来的香囊,并没有接下来的意思。 “你大姐让你送贺礼给我?”他语气里显然有着质疑,“方才我见到她,她若是要送,为何不自己送?” 伍筱筱细细看了李胜寒一眼,想了想才答道,“方才你们在一块说话,人多眼杂的,她不方便送。” “哦?”李胜寒笑了笑,教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第二百零五章真是蠢货 只是一小片刻,他就伸手接过了香囊。 伍筱筱原本提着的心这才轻轻放了下来。 她还担心……李胜寒不肯拿。 这香囊是她亲手绣的,若是在平时她送给李胜寒,他能手下,她估计要高兴疯了,然而现在她看着李胜寒手上拿着那个香囊,只觉得空前未有的紧张。 李胜寒扫了伍筱筱一眼,目光似带了几分森寒。 然而下一秒,他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这香囊倒是绣工了得,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伍筱筱闻言不禁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来。 还好…… 他没有察觉…… 她正准备说话,才是抬眼,就见李胜寒轻轻抬起手来,反应过来之时后颈一痛,眼前就是一黑,晕了过去。 李锦见状,急忙就从暗处出来。 李胜寒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晕伍筱筱,他这么做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就见他看了手中的粉色香囊一眼,再看了看被他打晕在地的伍筱筱,目光似有冷芒,而后低声开口:“蠢货。” 伍筱筱说的谎也太蹩脚了一些,没有打听清楚底细也敢打着伍月的旗号来他面前卖弄。 香囊这种招人话柄的东西,伍月根本就不可能送得出来,而且就是要做假也要做的好些,据他所知,伍月的绣技尔尔,根本上都不能算是多精巧,看伍晨身上那个差强人意的香囊就可知道了。 伍筱筱这个蠢货居然还蠢到直接在这个漏洞百出的香囊上动手脚,给他下迷药。 真不知道是当他蠢还是她对自己太有信心。 在薛家之时,薛景堂变着法子想毒害于他都没成功,现在香囊上的这么一点迷魂药他可不放在眼里。 不过迷惑神智这一类的东西,拿着久了还是对他有影响的,所以他直接就把那香囊丢到了地上,并不打算再碰。 这边伍筱筱离席这么久不见人,就是伍珊珊这么安静的性子此下也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她就是听了母亲的吩咐要时时刻刻看着伍筱筱的。 一直到景王世子过来拜访乐仪郡主,她眼看着伍月去送李胜寒,而后伍筱筱也说要跟着上前去道贺。 这样她倒不好跟上去了,原本想着伍月也在,伍筱筱就是跟上去也不会闹出什么来,不曾想伍月回了席,伍筱筱却一直不见人。 她私下散了几个丫鬟去找人,但也不敢太过声张。 着急之下她还是先去找了伍月。 比起伍珊珊的慌乱,伍月显得要从容很多,这次贺喜宴会她对伍筱筱本来就多一分心眼,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来,所以早早地就让迎秋去盯着伍筱筱身边的丫鬟乐灵。 伍珊珊一听,也莫名安心了下来。 撇开恩怨不谈,她们都是定国公府的人,伍月也不会希望伍筱筱在这次贺喜宴会上出事。 她正准备吩咐同心,就见迎秋走了回来,当下也是一怔。 伍珊珊尤其紧张,连忙就问道:“三小姐现在在何处?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迎秋没有耽误,很快就将自己盯着乐灵后的发现说了出来。 乐灵原本是一直跟着伍筱筱的,可是在男客席门口的时候,伍筱筱却没有将她带进去,是以她一直在门口等着,迎秋也是看伍筱筱只身进去有一小会了,乐灵又没跟在身旁,生怕是要出什么事,这才急急忙忙回来禀告伍月。 “男眷别院?”伍珊珊差点惊呼出声来,“三姐好端端地跑去那里做什么?” 伍月却是第一时间就有了猜测。 能让伍筱筱不顾阻拦不顾礼数地跑进去男眷别院,应该也就是为了跑去见李胜寒。 但她当下却是一下子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伍筱筱肯定是知道李胜寒当时在男眷别院里才会进去…… 那她一个外府女客,是如何得知李胜寒的行踪的? 定然是有人引她前往! 有人想利用伍筱筱来对付李胜寒,这才是最糟糕的! “大姐,怎么办?”伍珊珊都快急哭了。 眼下最最糟糕的是她再着急,她也不能跑进去男眷别院里面找人。 要知道那里可都是男客休憩和更衣净手的地方,哪个大家闺秀敢不要脸面地闯进去?若是传了出去,名声定是全完了。 尤其是此刻伍筱筱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一个小姐身边要是离了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伍珊珊想到这里,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要是方氏知道,肯定要被吓晕过去。 伍月却是很快有了决断:“此事先不要声张,我去男眷客院那边看看。” 今日是李胜寒册封世子的贺喜宴会,且不说伍筱筱身边的丫鬟是看着她进去的,只要事情一闹开来,大家就都知道伍筱筱单独跑了进去男眷客院里。 而李胜寒当时就在那客院里,光是这么一点,就如何也解释不清楚了。 不过伍月相信那个人的目的不止于此,这样一来,明显是伍筱筱的声名受损要大一些,李胜寒不过是道德上被指责一番,加上又是伍筱筱自己跑进去的,真要论断起来,还算不上是他的过错。 那么肯定还有后招。 她现在一时间也想不到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景王府的这趟浑水也轮不到她来搅和,但把伍筱筱给牵扯进去,伍月就是不想干涉也不行了。 伍珊珊吓得六神无主:“大姐,你要去男眷客院?” 众目睽睽之下闯进去客院里,那可不是小事,而且说不定还会引起注目,连带着伍筱筱跑进去的事情也要被发现。 太冒险了! 伍珊珊考虑的事情伍月未必没有考虑得到。 不过她心下已经有了决断,而且时间紧急,怕是来不及耽搁了,她便也没有仔细解释,只是道:“你留在席上,若是祖母等人过问起来,也好有周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寻到三妹,她身边没有丫鬟这才是最危险的,但凡我寻到了她,就是被人发现我们闯进了男眷客院,两个人在一处也总比她自己一个的要好。” 两相权衡,其害取轻的道理伍珊珊是明白的。 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定然是行不通的,既然那人能送伍筱筱进去,说不定眼下这男眷别院里早就被看管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伍筱筱能偷跑进去,是有人刻意安排。 她要进去,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行的。 她这会倒是想起端阳盛典那日李万悦女扮男装偷偷去参加龙舟比赛的事。 于是让婢女寻了一套伍晨的衣裳,乔装打扮一番,顺利地进了男眷客院里。 因为此刻大多数人都正在宴席之上,客院这边十分安静,似乎是因为身边没有随从,客院里的下人很快就上来领路。 今日参宴的人都是贵客,景王府在这一方面做的还是十分周到的。 李胜寒所在更衣的别院十分好找,门口有人把守着。 她走到门口,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伍月心下一动,而后对门口的护卫出声:“席上酒味浓重,方才世子吩咐了他身边的李锦给我送香膏,麻烦你帮我问一声。” 她没记错的话,李胜寒身边是有个叫李锦的人。 如果这些人不是李胜寒的人,她找李锦,也不至于会打草惊蛇。 “是找锦大人的。”那护卫跟另外一名护卫知会了一声,而后对伍月出声:“公子稍等一下。” 伍月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等人进去通报。 不多久,就见李锦从里面走了出来,伍月见到他,面色就是一喜,而后就听他沉声开口:“香膏在里面,公子进去拿吧。” 第二百零六章迷药发作 李胜寒正在里屋,看到伍月的时候,像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一样。 尤其是伍月卸去了胭脂装束,一身利落干净的公子打扮,让他看得心跳不由得也快了几分,方才伍筱筱送的那个香囊里本就下了迷药,他虽然不至于被那迷药迷惑,但现在看到伍月,加上几分药性驱使,他也不由得有几分口干舌燥。 他倒了一大杯茶,狠狠地压下心口一下一下的鼓动。 伍月一点也没发现李胜寒的异样,当下急忙就上前问道:“世子,我三妹呢?” 李胜寒回过神来,这才知道伍月是为了伍筱筱来的。 他刚刚打晕伍筱筱不久,正在想怎么处置好,不曾想这会伍月就来了。 于是他指了指床上,对着伍月出声:“被我打晕了。” 他觉得他还是太过好心了一些。 就该让她躺地上。 要不是看在她还姓伍的份上,这会早就被他喊人丢池塘里去了。 伍月眼神怪异地看了李胜寒一眼,李胜寒却生怕她误会一样,连忙就道:“她给我下迷药,我为了自保,只能打晕她了。” “……” 伍月闻言,有些无语。 李胜寒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需要自保的人! 但听说伍筱筱跑来给李胜寒下药,还是让伍月惊到了…… 她真是疯了! 还好看李胜寒的样子,不像是中了招,想来她是遭人利用了,若是真的让她对李胜寒下了药,这会事情一定变得不可收拾。 好在事情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她理清了思绪,这才对着李胜寒出声:“今日的事不是偶然,有人把她引来你这里,让她对你下药,此事还没完,那人还有后招。”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是谁。”李胜寒坐在桌边,单手撑着额头看着伍月,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甚至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我也猜到了。” 伍月讶然地望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李胜寒的眸子,好像变红了些许。“是李平吗?” 伍月最先想到的也是他。 李胜寒抢走的,就是本该他的世子之位。 “他心有不忿,那是定然的。”李胜寒轻轻说着,不经意之间露出了几分慑人的魄力来,“倒是我看走眼了,他不是个蠢笨的,你看他引你妹妹过来,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给我下迷药,其实不过为了迷惑人的假象罢了。” “假象?”伍月一顿,“你是说,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你下迷药,让你犯下大错?” “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他还是心存侥幸的,万一事情真的就成了呢……”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不用多久,他就会带着人破门而入,再用那个下了迷药的香囊做证据,顺理成章地将所有罪名扣在我头上,试想想,我下手的人是一个大家闺秀,还是定国公府,这世子之位我还能坐得住吗?” 伍月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听李胜寒所言,好像还有更深一层的阴谋。 察觉伍月在看他,李胜寒的喉咙莫名又紧了两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屋里的空气更加燥热了。 他连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道:“你知道我若是不打晕她,方才就让她这么走了,后果会如何吗?” 伍月一窒,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从脚底上串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只要伍筱筱前脚从李胜寒这里离开,只怕下一秒李平的人就会对伍筱筱下手,至于会做什么,只要是能让李胜寒身败名裂彻底翻不了身,无论多大的狠手,李平都会去做。 伍筱筱的婢女是最好的证人,她能作证伍筱筱跑进来男眷客院就是为了见李胜寒,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 只要伍筱筱在这男眷客院里出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李胜寒。 李平的居心,真是太险恶了。 她甚至可以猜想到,为了扳倒李胜寒,只怕是不知道准备了什么非人的手段等待伍筱筱。 伍月很久都缓不过来,等到她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正要出声,却见到李胜寒忽然一软,手掌重重地压在了桌上。 她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你怎么了?” 属于她的香气侵入鼻间,李胜寒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重重地喝了一声:“你站住,不要过来!” 伍月这才发现李胜寒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变红了,十分可怕。 “李……李锦……我帮你喊他……”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出声,正走到门边准备开口,他的身影遂不及防地笼罩了过来,直直地将她压到了门边,退无可退。 伍月惊得瞪大了眼睛,抬首触及到的是他的呼吸。 热气灼人…… 他抓着她的肩膀,力度不由得紧了几分,不着半点颜色的唇瓣看起来异样的柔软可人。 李胜寒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 伍月这会却是忽然想起伍筱筱对他下迷药的事情来,她原本以为李胜寒是没有中迷药,但是看这会…… 她在美人行馆里,自然知道迷药对一个人的心性理智有多么大的摧毁力,眼下李胜寒的模样,就是中了迷药无疑。 李平的计策很完美。 李胜寒中了迷药,能发作在他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 伍筱筱要是离开了,就正中李平的下怀,要是李胜寒没有让她离开,一直留在这里,迷药就会发作! 而且药效发作之快,实在惊人。 “嘶啦”……伍月出神的这么一小会,她的外衫已经被撕出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这个认知惊得她面色都白了三分。 “李……”她出声正准备喊李锦来,下一秒却是喊不出来,李胜寒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手心的温度意外地烫人,不止是他的手心,他整个人都好像置身在火炉之中,全身都是蒸腾的热气。 徒劳的挣扎反抗在他面前好像都是无谓的,一直到这么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在李胜寒面前这样娇小,困在他的怀里,怎么都挣不开来,他忽然咬住她绾住头发的那根发簪,顺势一扯,青丝如墨四散而下,伍月的心陡然一沉。 “殊宁……”他在耳边低语,近乎呢喃。 伍月抬头,对上他发红的眼眸,他颤了一下,“别怕……我就是死……也不会伤害你的……” 心上忽然一荡,她怔怔望住他,就算他的眸子依稀血红,但此刻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下一秒,鼻间就串进了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随着血腥味的弥漫,她发现,李胜寒对她的钳制也随之松开了。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李胜寒从她发上取下的那根发簪,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入了心膛之中,鲜血顺着他的心口不住流下,布满了整个衣襟,看起来触目惊心。 伍月惊得愣住了。 他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不少,而后哑声唤道:“李锦……” 只是一瞬间,门就被破开了,发出哐啷地一声。 伍月这才好似被惊醒一般,一把跑过去李胜寒旁边,看着那不住往外冒着鲜血的伤口,满脸都是茫然无措。 他是真狠,那根发簪下手力度之大,半分没有对自己留情。 而他为什么对自己下狠手,原因再清楚不过,他怕自己会在不经意之间伤害她。 伍月一想到这里,心头酸涩得完全呼吸不过来—— 他方才说,是死也不会伤害她,这是认真的。 那根发簪刺在他的心口,伍月却感觉自己的心也莫名痛了起来。 李锦迅速地帮李胜寒止住了血,从怀里不知道拿出了什么药来让李胜寒吃了下去,伍月才见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她出声,声音里都是颤抖:“他……他没事吧?” 李锦皱着眉,显然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李胜寒却是喘着粗气出声了:“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在我死之前,你是不是可以……亲我一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胡说八道,看来不会死了…… 伍月对上他惨白着脸扯出的笑颜,心里有什么地方,轰地一声就塌了下来。 她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李锦出声:“他现在应该马上找大夫来看对吗?” 李锦毕竟不是大夫,她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方才李锦做的不过是点了李胜寒的穴道,暂时帮他把血止住了而已,让李胜寒吃的药,最多也只是能解他中的迷药,眼下他身上的伤口,最应该做的是请大夫来好好治疗。 李锦点了点头,“对。” 伍月的目光扫到躺在床上的伍筱筱。 外面还有个李平在盯着,她必须出其不意,赶在李平反应过来之前让他狠狠栽一个跟头。 还有伍筱筱,敢跑来对李胜寒下药,就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看着李锦出声,带了几分凌人的魄力,“以你的功夫,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出去?” 李锦惊讶地看向了伍月。 她这是…… 李胜寒的嘴角轻勾。 伍月这是要来帮他出气了啊…… 他忽然觉得这个伤受得很值得,她一直有别人踏不进去的那个圈子,而此刻,他发现她已经将他划在了圈子里面。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李胜寒对李锦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切听从伍月吩咐。 李锦看着散着发丝,眉眼里却带着厉芒的伍月,应道:“县主有事,尽管吩咐。” 第二百零七章算计人心 她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走到了床边,没有任何留情地泼了上去。 伍筱筱猛然惊醒过来,虽然还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在看见伍月的那瞬间立马就清醒了。 “伍殊宁。”她咬着牙吐出话来。 下一秒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蓦地望了出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伍月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吗?” 伍筱筱脸色一白,下一秒她正准备否认,就听伍月冷冷又出了声:“我原先只以为你是蠢,不料你竟能蠢笨到这个地步,生生地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她原先就又惊又怒,这会遭受伍月连番的指责,当然也忍不住了:“你住嘴,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二皇子纠缠不清,跟赵玉退了婚,现在还勾搭景王世子,你这么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伍月不怒反笑,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看着她:“这就是你跑来对景王世子下迷药的理由?你以为你用了这样的手段,将自己和定国公府的声名赔进去了,就能称心如意地嫁到景王府了?” 伍筱筱透过纱帐望了出去,她能看见李胜寒就在不远处的榻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今晚上的计划肯定是全败露了,这会李胜寒一定十分憎恶她,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眼里夹着泪,狠狠地瞪向伍月:“要不是你逼得我要去庄子上,我何至于这么作践自己?” “你自己作践,不要拉着别人陪你死!” 伍筱筱一怔,“你什么意思?” 伍月别了她一眼,“你对李平了解有多少,你就敢跟他合谋,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一旦事发,李平计划得逞,他第一件事就是灭你的口,免得来日让你出来指证他!” 还嫁进景王府! 真是异想天开。 李平要的根本就不可能仅仅是李胜寒的世子之位。 “你怎么知道是李平?” 伍月没有答她,伍筱筱却是猛地一颤。 她知道伍月不是在开玩笑,李平若是拿走了李胜寒的世子之位,他能容得下李胜寒,能容得下她吗? 当时她真的是被妒忌冲昏头了,现在她细细想起来,只觉得有一层冷汗细细地冒了出来。 她怎么会以为李胜寒没了世子之位还能有机会拿回来。 只怕是李平要经过这件事就将他置于死地。 见伍筱筱面色惊疑不定,伍月知道她自己心里已经想得清楚了,这会她才又出声,声音带了几分警告:“现在我有两条路给你选,若是你按照我的计划走,你不但不用身败名裂,世子也不会追究你对他下药的事。” 光是对世子下药这个罪名就够伍筱筱受的了,更别说她还成了李平的帮凶,帮李平谋取世子之位,如果景王爷狠下心来将李平依法处置,伍筱筱也别想逃过去。 伍筱筱咬着唇,冷冷别过脸去。 伍月笑了笑:“那看来你是准备选另一条路了?” 她恨伍月,现在就是去死,她也不想听伍月的安排去做任何事! 她忽然上前,将伍筱筱落下的发丝勾到耳后,用冰冷残忍的语气出声道:“你要知道,我若是要利用你做些什么,甚至都不用跟你商量,你只要走出这个门口,李平的人立马就会将你抓走,到时候,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可就不知道了,而我要的结果,同样也能达到。” 伍筱筱仿若看鬼一般看着伍月。 她怎么敢? 现在的伍月同平日里在定国公府见到的完全不同,现在她才发现,伍月从前不跟她计较,不是她好脾气,而是她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她若是要计较起来,那后果只怕她是承受不住。 “你想怎么样?”她出声,语气里依旧十分不甘。 对李胜寒下药的时候她就豁出去了,但她知道一旦落入李平的手中,她只怕是比死还痛苦。 伍月抿了抿唇,“自然是要你自投罗网了!” 一切安排就绪之后,伍月回到了宴席之上。 她离开了有小半会,方氏已经过问起伍筱筱来,伍珊珊都快瞒不住了。 这会看见伍月,她就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急忙忙地走了过去。 伍月脸色微冷,伍珊珊的心就是一沉,还没等她问出话来,乐灵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她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方氏面前,用惊得失魂的声音吐出话来:“二夫人,三小姐……三小姐不见了。” 原本方氏不见了伍筱筱,一颗心都提着,这会听乐灵这么说,三魂都要不见了七魄。 伍珊珊也愣住了。 伍月方才不是去男眷客院找伍筱筱了吗? 难道真的找不到? 可是伍月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地坐在位置上,她想问什么也问不了,只能快步走回了方氏身边,生怕方氏因此急出个好歹来。 方氏这会都快急晕了,但现在还在宴席之上,她不敢太过声张,以免闹得太大了让尹氏知晓了,原本尹氏对伍筱筱就有意见,要是知道伍筱筱这时候不知道跑去哪里闹失踪,肯定大发雷霆。 她这会还是往好的地方想,想着伍筱筱只是一时闹着小脾气,不知道去了哪里躲起来了而已。 她着急的也不过是伍筱筱身边没有跟着丫鬟,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说不清楚了。 “你不是一直跟着三小姐吗?我说了让你们无时无刻地看着她,你们是怎么看的?怎么能让她身边离了人呢?”方氏连声质问,声音里有明显压抑的怒火。 乐灵也是六神无主,伍筱筱去了男眷客院里大半天都没出来,她深知事情已经不简单了,若是再不来禀报,只怕真出了什么事,就已经来不及了,她边抹着眼泪边出声:“我一直跟着三小姐,可是方才三小姐去了男眷客院,说是要给世子道贺,若是将我带上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让我在门口等着,我想拦,可是拦不住,也不敢就这么跑回来报信,想着若是三小姐有什么事我在那门口守着应该也能及时发现……” “男眷客院?”方氏仿若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会她想撕了乐灵的心都有了。 她居然任着伍筱筱跑进去了男眷客院,现在她只身一人在那里面…… 方氏一口气悠不过来,差点就要晕过去。 伍珊珊连忙稳住方氏,“母亲,大姐方才已经去找过三姐了,不如听听她怎么说吧?” 方氏这才好像有了希望一般地看向了伍月。 伍月一直没出声,这会终于出声了:“我并没有找到三妹,二婶,还是先禀告祖母,知会景王爷然后派人找一下吧。” “大姐……”伍珊珊没想到伍月去了一遭,回来竟然会说这番话。 如此一来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吗? 这样谁都知道伍筱筱巴巴地闯进去男眷客院,做出这等不要脸面伤风败俗之事,名声可就全毁了啊…… 伍月知道伍珊珊在思量什么,这也是方氏担心的,她于是提醒道:“三妹只是在景王府不小心迷了路,这会不见人了而已。” 方氏闻言,立马就明白了伍月的意思。 别人哪里知道伍筱筱是自己闯进去男眷客院里的呢? 景王府这么大,她一时走岔了路,跑进去了男眷客院而已…… 传出去是惹人笑话,名声有损,但现在情况紧急,若是伍筱筱在男眷客院那边出了事,那可就不是惹人笑话这么简单的事了。 方氏心下很快有了决断,连忙就到了尹氏跟前禀报。 当然方氏隐去了乐灵的说辞,只同尹氏说伍筱筱在路上掉了东西,乐灵跟她分头去寻,结果走散了,这会才不见的。 尹氏很是不满,但她还是让方氏发散了人去寻。 她同方氏一样,虽然伍筱筱不见了,事情虽然不小,但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然则伍月这时候却对迎秋使了一个眼色,迎秋心领神会,连忙就站了出来,有些惊慌地开口道:“老夫人,二夫人,奴婢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话,今下想来有些不妥,可能是跟三小姐有关的事。” 尹氏眉头轻轻皱起:“什么事?” 迎秋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我方才听几个下人说,这景王府的李三公子一旦喝醉了酒,就会发酒疯,什么人都往房里带,刚刚还在说着不知道又带了哪个姑娘进房,听说那个姑娘是打晕了被带进去的……” 现景王府的李三公子,李光,那可是出了名的荒诞,纵情声色不说,品行声名更是狼藉,若是伍筱筱落入了他的手上,那可真的是全完了。 方氏反应最大,几乎是踉跄地起了身来:“你说什么?你——你方才怎么不说?” 尹氏原本就带着病,这刻脸色一下子就变青了,好像风一吹就要晕过去一样……“快……快去禀报老太爷……让他找景王爷,速速要人!” 说完这句话,她瘫坐在席上,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若真是是李光掳走了伍筱筱,他强抢贵女的罪名定然是跑不掉了,可是伍筱筱呢?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她也全完了…… 方氏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了,她如今只希望老天保佑,伍筱筱只是一时不见了而已,不是被李光掳走了。 伍容笔得了尹氏传来的消息,心神大悸。 景王府的李三公子掳走了他府上二房的嫡女,这已经不是小事了,但他深知此事关系甚大,尤其是现在还不明情况,不能贸贸然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关于伍筱筱的清誉。 景王爷李远此刻正在接受来自四方的祝贺,不得不说李远的容貌还是十分出色的,一眼看去就有几分风流不羁的模样,就算有些年纪,看起来还是丰神俊朗。 他原想着伍容笔也是来同他道贺的,不曾想他一脸肃色而来。 李远也是人精了,当下心下就是一沉,知道伍容笔定然是寻他有什么事。 伍容笔开口,十分直接就道:“微臣的孙女在府上失了踪,此刻下落未明,烦请景王府行个方便,帮忙寻其下落。” 原来是伍家的小姐不见了。 “不知是哪位小姐?”李远知道定国公府嫡长女伍月,近来是太皇太后亲封的永安县主。 如果县主在他府上不见了,那就不一样了。 “是我二子的嫡女。”伍容笔出声。 听说不是永安县主出事,李远心也宽了些许,若是平常内宅的女眷,倒不是很紧要,而且在他景王府中,他觉得再怎么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正要应了,就听伍容笔又道:“听下人所言,李三公子很有可能知晓微臣孙女的下落……” 他没有说下去,甚至也没有说是李光把伍筱筱掳走了,但李远已经听出了伍容笔的意思了。 他这意思是李光把伍筱筱给掳走了? 就是李光无比荒唐,李远还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强抢贵女这样的事情来,伍容笔这么来他面前要人,就是已经怀疑了李光,当下面色也冷了起来。 但他知道伍容笔已经是给了十足的诚意。 不管是为了他孙女的清誉还是如何,伍容笔此刻私下来找他解决,就是希望不要闹大,让他来处理这个事情,万一李光真的是做了这样的事,只要不闹开来,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本王知道了,伍阁老放心,你的孙女本王自会派人去寻,若真是孽子作恶,我定严惩不贷!”他出声,语气微寒。 伍容笔果然是个老狐狸,万一查出来李光没有掳走他的孙女,也是追究不了他的责任! 毕竟他从头到尾可都没有挑明了说。 自然也就不存在冤枉这一回事了! 但既然人是在景王府不见的,他无论如何是要找出来的,当下发散了人出去找,李远到底还是多了个心眼,寻找伍家小姐的事需隐蔽进行,不得声张,今日贵客满席,当今太子都到了场,闹大了最不利的就是景王府。 定国公府上的小姐失踪,隐约之中好像就是冲着这册封世子的贺喜宴会而来。 他将李胜寒接回府中,给了世子之位,这就是他的态度,如若有人想动手脚,他绝对不会轻饶! 李远的人派出去不久,李平就收到了消息,意外之余他还有些惊喜。 他原先以为伍筱筱若是不见了,定国公府的人是不敢声张的,毕竟事关伍筱筱的清誉,她闯进去男眷客院这事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他派去盯着李胜寒的人来回报,李胜寒一直都在客院里没有离开,伍筱筱也是…… 没想到那个蠢女人居然把事给办成了,他正在愁没有好的机会带人去看好戏,没想到定国公府的人找上门来了,说伍筱筱失踪了,真是天助他也! “公子,王爷派人直接去了三公子的院子,听说定国公府的人怀疑是三公子掳走了伍小姐。”随从将所知细细禀报,就见李平面露了几分讶色。 他今日对付李胜寒之事,李光是全然不知的。 这个弟弟每日流连女人从中,一喝酒了就发疯,李平怕他坏事,所以一点没有透露。 他知道李光声名狼藉,但是没想到定国公府那帮蠢货第一时间居然胡乱将罪名扣在了李光身上。 “强掳贵女……”李平阴测测地笑了。 这个罪名可不轻啊,既然如此,他不妨将计就计…… 景王世子强掳贵女,再加上迷药,若是再闹大一些就好了,当今的太子今晚也到场了呢! “把消息给我散出去,闹得越大越好!”李平吩咐道,眼里露出了几分狠毒,他要亲眼看着李胜寒身败名裂,把世子之位乖乖地交出来! 第二百零八章简单粗暴 李远将定国公府等人都请到了偏厅等消息。 正在等消息的当,他手下的护卫王海首先回来了,方氏原以为是有伍筱筱的消息了,当下不由得站了起身来,但眼下显然还轮不到她发话的地步,所以她只是焦急地看着王海,等待王海向李远禀报。 王海来得有些急,李远直觉有些不太好,便听他出声道:“王爷,伍小姐在府上失踪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就走漏出去,这会宴席上人心惶惶……” 李远只觉得额际一抽一抽地疼,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怒意:“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在自己府上找个人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王海沉默,不敢回应。 已经造成的事实寻借口来逃避是没用的。 定国公府众人听了这个消息,脸色显然也很是难看,眼下这宴席上的人都知道伍筱筱在景王府不见了,若是安然无事地找到了还好,若真的被发现是李光所为…… 这可就全完了啊! 伍月这时候却是出声道:“景王爷……” 众人将目光都移到了伍月身上,景王爷眉头轻皱,显然他觉得伍月一个闺阁小姐这时候站出来说话是很不合适的。 “我虽是不知你府上的人办事如何,但这消息也不应该走漏得如此之快才是……”她说了一句话,却没有继续点明。 她不知道李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能在景王府掌权还能为李胜寒筹谋得如此缜密,伍月觉得他定然不是简单的人,只要稍加提点,便能发现这里的蹊跷。 偌大的王府连个事就压不住,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李远眉心一凛。 这么快就走漏了消息,除非是有人刻意地要闹出去…… 而且这个人,定然是王府内的人,不然不可能对消息掌握得如此通彻,定国公府那边是绝对不会散发这样的消息,毕竟伍筱筱还是未出阁的二房嫡女,宣扬出去对她的清誉有损,只怕是走漏了消息,定国公府的人比他还要更为紧张。 他想了想,对着王海吩咐:“你去查一查,这消息是如何走漏出来的。” 就算做得再隐蔽,只要是在景王府他的眼皮子底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王海应了,才退出去不久,厅上气氛正是冷凝之时,底下的人来报,说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六公主过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伍筱筱失踪之事把他们给惊动了,毕竟这事涉及到景王府和定国公府,哪一家都对朝堂至关紧要,他们眼下都在府中,那自然要来过问一二。 李远赶忙让人迎进来,设立席座。 原本只是一个小姐在府上一时间不见了而已,这会事态竟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李诉等人很快就走了进来,李晓在他旁边,而后是李欣,李仲是走在最后的,显然他看起来对此事并不是十分在意,一个定国公府的小姐纵然是在景王府上一时不见了人,也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实在不值得劳师动众。 但是李诉和李晓李欣都来了,他不来实在不妥当,所以他进来之后,众人朝他见过礼,他就坐在位置上,不再说话了。 李诉坐定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伍月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事的发生跟伍月都离不了关系,但伍家的小姐不管在景王府出了什么事,伍月必然也是要受到影响的,她刚被册封县主,正是被各方盯着的时候,她如此谨慎的性子,怎么会在今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么伍筱筱为什么会不见? 跟景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但眼下的情况,也只能等消息了。 李平得了底下的人回复,顺利地将伍筱筱在景王府上失踪的消息散了出去,又听说太子等人已经移步了偏厅,跟景王爷一块都在那里等消息,心下大喜。 他带齐了护卫,出发去了男眷客院。 李平一直派人盯着这处,他知道李胜寒就在屋子里面,不止李胜寒,还有伍家的那位三小姐,现在也在里面,只要他带人进去抓了个现行,再将李胜寒扭送到景王爷面前,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他没有得意忘形,到了男眷客院李胜寒休憩的院子面前之时,他利落迅速地让人冲了进去。 毕竟李胜寒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李锦,他要抓李胜寒,必须先制住李锦,要是慢了等到李胜寒去搬了人来,那时候要抓他可就不容易了。 眼看着李锦被押了出来,李平这才从重重护卫之后站了出来,跨步走了进去。 屋里烛光幽暗,李胜寒就斜躺在锦塌之上,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眼下他身边已然是一个护卫也没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平还是觉得有些心惊,对于这个半空杀出来的大哥,虽然没有如何交锋,但每次只要他在场,李平都觉得有种深深的压迫力,好像天生就矮了他一头。 作为景王府的嫡长子这么多年,身份高贵,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他犹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只是吩咐人将屋里的烛光燃得大亮起来。 烛火摇曳,映得李胜寒白皙的面庞更添几分魅惑。 “二弟如此带人闯进来,是想干什么呢?”他眯着眼笑,声音带了几分魄力。 明明此刻他已经是败军之将,却丝毫不见狼狈,李平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他出口,语气冰冷:“冒犯了,大哥,实是因伍家的三小姐在靖王府上失了踪,父王生怕是出了什么差错,正四处派人搜寻,眼下也就只有大哥这里还没找过了。” “哦——”他拖长了尾音,“伍三小姐……” 下一秒,他淡淡出声:“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李平面色一窒,“你……” 他压下心下的怒火,吩咐道:“给我进去搜,务必把伍三小姐给我找出来!” 等到找到了伍筱筱,他再来好好地料理李胜寒! 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屋里窸窸窣窣叮里哐啷,到处被翻找得一片狼藉,李平就这么站在李胜寒面前冷看着他,而李胜寒却完全当他透明一般,自顾自地又眯起眼来养神。 李平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然而护卫就是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见到伍筱筱的身影。 李平原本是胸有成竹而来,这会也有些站不住了…… 他的人一直看着这个院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伍筱筱离开,伍筱筱一定还在这里,只是不知道被李胜寒藏去了哪里…… 真是该死! “李胜寒,我劝你快些把人交出来——”他警告道。 李胜寒压根就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相反的,他只是微微挑开了一边的眼,有些懒懒地问道:“你的人不是在找吗?怎么?什么都没找到吗?”他想了想,又出声:“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你今日来招惹了我,我可小心眼得很,眦睚必报。” 他明明说的十分随意,但还是教李平听得心下一颤。 那字里行间隐约透出来的杀意,完全不加掩饰。 他定了定神,随后出声:“我也是为了尽快帮定国公府找到人而已,就是父王知道了,也不会如何责怪于我。” 就算是真的找不到人,他还不信李胜寒能拿他怎么办! 不过伍筱筱到底被他藏去了哪里,那么大个人怎么就在府上完全失去了踪迹呢! 找了大半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底下的人终于过来禀报道:“公子,什么都没找到。” 李胜寒却是忽然睁开了眼来,亮丽的眼眸好像带着刺,慢慢地扫到了李平的身上,他的心就是一沉。 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就是没找到人! 也不代表他就没办法奈何得了李胜寒! “虽然没有在这里找到伍三小姐,但我相信伍三小姐失踪之事,定然跟你离不了关系,底下的人可是亲眼看到她走进了你的院子里,而后就不见了踪影,我现在完全可以怀疑你是掳走了伍三小姐,然后将她藏了起来!”李平眼里闪过了阴狠,而后冷冷一笑。 他肯定李胜寒一定是把伍筱筱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抓到。 好在客院里可还是有几个人看到了伍筱筱跑进来,伍筱筱失踪这件事李胜寒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他越是把伍筱筱藏得隐蔽,殊不知这就可以成为致他于死地的证据! 如此一来,更坐实了他强抢贵女的罪名。 只是没有抓个现行,也算是便宜他了。 “伍三小姐来过吗?”李胜寒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这里是男眷客院,她是怎么进来的?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李平恨得牙痒痒,几乎要冲过去狠狠地教训李胜寒一顿,直接将他那副惺惺作态的脸皮生生扯下来。 就让他逞点口舌之快,很快…… 他要让李胜寒连哭都哭不出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他扬手,示意人去抓李胜寒:“来人,将他押起来,我要亲自审问,找出伍三小姐的下落!” 李胜寒却是笑出声来,“李平?你敢?” 他被李胜寒的笑刺激得几乎要失去理智,“我如何不敢……来人……” 李胜寒这时候却是冷声发了话,“李锦,将以下犯上的二公子,给我押起来!” 李平一惊,李锦不是早就被他的人抓起来了吗?更何况李胜寒身边可是一个护卫也没有,这屋里可全都是他的人。 他正是抬头,下一秒心口猛地一痛,李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进来,对他就是一击,他能听见自己胸膛之处骨头一下子断裂的声音,瞬时从喉间涌上了一股腥甜,而后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一个踉跄,就跌坐到了地上。 屋里的护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李锦的速度太快了。 更可怕的是他在外头解决了那么多的护卫,却是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都没引起,以致于屋里的人一点都没意识到。 等到这么一会发现已经太迟了。 李锦只是动动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剩下的人都解决了。 李平到这会都没反应过来,只不过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在李胜寒面前就成了败家之犬,他心下惊慌,无法控制愤怒地大声喊道:“李胜寒,你疯了吗?你强掳了伍家的三小姐,现在不知悔改,还想对我也下手吗?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李胜寒皱了皱眉,“太吵了……” 李锦闻言,对着李平的脸就是一巴掌,力度之大,生生地将他的牙齿打落下来,痛得他不住地呻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胜寒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出声:“我看是你疯了才会来招惹我,我记得我方才警告过你,我这个人,特别小心眼……” “我不会放过你的……”李平含糊不清地吐出话来,因为心口的闷痛,脸色就是一白。 “说的好像我会放过你一样。”李胜寒冷笑出声。 “你……”李平眼里慢慢地覆上了惊惧……“你想杀了我?不……你不敢……” 他无限嫌弃地看了李平一眼,“你还不值得我动手……” 李胜寒从榻上起了身,李锦连忙上去扶着他,李平这才发现李胜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受伤了,看样子受伤不轻。 方才他跟李胜寒说了那么久的话,可他却丝毫没有发现李胜寒受伤的事。 这个人的心性未免太过可怕…… 他到底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李平心里正是又乱又怕,李锦却上前一步来像拖着一块破布一般,直接将他拖了起来。 他心神大骇,随后头上被重重一击,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之时,李胜寒和李锦正站在他的面前,李平环顾四周,竟发现这个地方是他的院子。 景王府氛围春夏秋冬四院,他在夏院。 李胜寒将他带回来是想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伍三小姐去了何处吗?”李胜寒凉凉开口。 李平一颤,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那个人就是现在景王府里满世界在找的人,伍筱筱。 怪不得府上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原来伍筱筱被李胜寒藏在了他的院落里。 不光是别人,就是李平自己也根本没想过,伍筱筱藏在这里。 “李胜寒,你到底想干什么?”因为恐惧,他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李胜寒看了伍筱筱一眼,伍筱筱连忙不安地低下头去。 而后他悠悠开口:“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二弟,你强掳定国公府的伍三小姐到院子里来,是想干什么呢?” 李平一下子就明白了李胜寒的意图,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出声道:“你想陷害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李胜寒一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模样,他别了李平一眼,“你原先为了陷害我,费了不少心思吧?今下我也让你好好看看,我要陷害你,打你一顿把你丢在这里就足够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坏心眼。” 李锦无语地看了李胜寒一眼。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来…… “你……”李平一口血憋在心膛之间,终于忍不住又吐了出来。 李胜寒用的法子的确简单粗暴,什么弯弯绕绕都给省了,连算计都不用,只要他带人来这里直接人赃并获,他这个罪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恰在此时,房门轰地一声被打开了。 来人正是王海。 他得了李胜寒的消息,说是在夏院发现了伍三小姐的踪迹,当下立马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李平这会见了王海如见了救兵一般,连忙就要说话,然而他刚才心神大悸,正是吐了一口血,这会一口气根本提不上来。 李胜寒这会却是朝王海伸出手来,气若游丝地道:“王大人,你来得正好,二弟强掳了伍三小姐被我发现,今下捉个正着,你快带他去向父王请罪吧……”说完,他还轻轻咳了两声。 李锦见状,连忙补充道:“王大人,世子为了抓住二公子,眼下被刺伤了,受伤不轻,应该尽快请大夫来看才是。” 第二百零九章为子平反 王海一听李胜寒受伤了,心下一秉。 他这才正视李胜寒的脸,果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心膛上隐约渗出暗红的血色,可见伤得不轻。 李平被李胜寒恶人先告状,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 李胜寒的伤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他还让李锦把他打成这样,现在居然还冤枉他…… “王大人……”他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王海却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连忙去吩咐人为李胜寒请大夫。 李平被王海那一眼望得心都凉了。 王海摆明了是相信李胜寒! 李胜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随后身子一软,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在偏厅等了半天消息的众人终于等来了王海。 伍筱筱终于找到了。 方氏大喜过望,眼见着伍筱筱跟着王海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的笑忽而就僵住了。 她虽然是毫发无损,然后这会头发蓬乱,衣襟都是茶水污渍,着实狼狈不堪,看起来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回王爷,伍三小姐不是在三公子的院里找到的。”王海如是说道。 李远感觉心口上的大石蓦地就落了地。 他原先还担心,若是李光不知轻重把伍筱筱给掳走了,那可真的是太糟糕了…… 万幸不是! 王海顿了顿,显然他在酝酿怎么开口。 李远一直在等王海说下文,结果迟迟没等到,不由得开口问道:“伍三小姐是在哪里找到的?” 王海只觉得头皮发麻,却还是吐出话来,“回禀王爷,伍三小姐是在二公子的院子里找到的……” “你——你说什么?”李远看着王海的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 不止是李远,整个偏厅里的人都震惊了。 只有伍月是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 伍筱筱很是时候地放声哭了起来。 李诉眉头轻皱。 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这时候开口问道:“王大人,这之中……可是有什么误会?伍三小姐怎么会在李二公子的院子里。” “这……属下不知……只是伍三小姐的确是在夏院里被世子找到的,因此世子还被二公子刺伤了……” 王海也不想相信,然而这就是他所看到的事实。 伍筱筱的确是在夏院里找到的,景王府府邸甚大,府内又处处都是重兵,就是伍筱筱自己胡闯乱撞,她就是能跑到夏院那里,她也进不去李平的屋子里。 李平是景王之子,那屋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尤其伍筱筱这么一个大活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李平把人藏在了里面。 “世子受伤了?”李诉出声,有几分惊讶。 强抢贵女,再加上刺伤世子的罪名,这李平是不要命了吗? 伍月却是眉头一挑。 她十分清楚李胜寒是如何受伤的,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李平下的迷药不假,不过他这么冠冕堂皇地栽赃到了李平头上,伍月还是十分意外。 这李胜寒,还真是一点一滴都要从李平那里清算回来。 李远听闻李胜寒受伤,更是不可置信,“寒儿受伤了?伤得如何?” 他太清楚李锦的能力,能在李锦的保护之下伤了李胜寒,那是不可能的事…… 比起李平掳走伍筱筱,他觉得李平能刺伤李胜寒,更让他不可置信。 “王爷放心,已请了大夫来看了。” 王海不是会说谎的人。 他既然说了李胜寒受伤,那就是受伤了,而且肯定还不是轻伤。 李远担心李胜寒,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要解决李平掳走伍筱筱的事。 宴席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伍筱筱失踪了,可是并不知道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今下还是得先把这个消息压下来才好,务必先保住了伍家小姐的清誉。 而其他的…… 太子和几个皇子甚至公主都在此,皇上那边定然也是瞒不住的。 他想起李平,想起这个无功无过,一贯老老实实的儿子,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王海却还没说完,“回王爷,其实当时在夏院里找到伍三小姐的时候,属下还发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粉色的香囊来,不过香囊里已经空空如也,想来应该是被清理过了。 “这香囊里原先是放了迷药,属下已经先行清理了。” 李远一惊,“迷药?” 他看向了伍筱筱,却见伍筱筱哭得更大声了,“这是我的香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迷药……” 方氏冷了一张脸。 事情还不够明显吗?她的女儿被李平强掳了去,还对她下迷药,这种龌蹉的心思,根本连查都不用查,是昭然若揭的事! 李远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原本他还能为李平开脱,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可是现在连迷药都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公子呢?把他带进来,现在当着太子的面,我要他好好给定国公府一个交待!”李远出声,语气里压着昭然欲出的怒火。 王海微一扬手,底下的人就押着李平走了上来。 李平刚才被打伤了,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一进来就跌坐到了地上去。 他环视众人,而后目光落定在伍筱筱的身上,迸出狠光。 这个贱人,定然是串通了李胜寒来陷害他。 伍筱筱接触到李平阴狠的目光,猛地就是一个哆嗦。 但是随后她想到李平算计利用她,甚至还会对她下毒手的时候,她就狠狠地瞪了回去。 要是她真的落在李平手上,现在只怕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害得她遭了李胜寒的厌弃,这会连声名都给赔上去了,她恨死李平了,恨不得李平去死! 李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全场都是一惊,“孽障,你强抢贵女,刺伤世子,眼下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说?” 李平大惊,连忙就要解释,然而因为他受了伤,这会一急,又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来。 李诉摇了摇头,李平被打成这样,这下可是连为自己辩解的能力都没有了。 伍月却知道李胜寒的手段。 他要李平开不了口解释,让他活生生把这个哑巴亏吃下去,偏偏还无能为力。 根本连审都不用审,李平的罪名已经定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李远闭上眼睛深深地舒出了一口气来。 再怎么不愿意相信都好,这些都是事实。 纵然他还想给李平机会去解释,但是眼下定国公府和太子都在等他的交代,是等不到李平自己开口辩白了。 而在伍筱筱的指证和那个香囊物证面前,一些辩白都是徒劳的。 他正要开口处置,就听前方响了一个冷厉的声音:“王爷这是不由分说地就要任由别人来陷害我们的平儿吗?” 伍月抬眼望了过去。 一身华服的景王妃跟在老王妃身后走进来了,小女儿李婷扶着老王妃,面上也是从容不迫。 李平大喜过望,面上都是喜色。 老王妃和景王妃前来,定然是为了保他,不让他受李胜寒的陷害。 景王妃看见李平被打成如斯模样,心都快要碎了,她瞪向景王爷,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埋怨:“王爷,平儿是你的亲儿子啊,他被人打成这样,连辩驳都无从辩驳,你却不管不顾,听信别人的污蔑之言,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景王妃口口声声李平是被人污蔑陷害,这下景王爷要给他定罪,只怕是要从头到尾细细地审问了。 这事情看来一时半刻是不能善了的。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他胆敢做出这等事情,难道没胆承认吗!”景王爷厉声道。 景王妃却是笑了,“证据?什么证据?难道证据就不能是作假的吗?平儿是什么样的脾性王爷你难道不清楚吗?他无缘无故跑去掳走伍三小姐回自己院里做什么,他是疯了不成?” 方氏终于听不过去了,也顾不得其他礼节了,直接就开口道:“景王妃,李二公子为何要掳走我的女儿,还用了迷药,这你就要好好地问问他了。” 景王妃历来身份高贵,这京城里的贵夫人见了她哪一个不是谄媚奉承的,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疾言厉色的,方氏还是头一个。 不过是区区一个定国公府的二夫人,连诰命都没有的人,居然也敢这样顶撞她。 好! 真是太好了! 尹氏扫了方氏一眼,冷声发话道:“住嘴,对景王妃不得无礼。” 原本是她们有理,若是方氏不管不顾同景王妃争执起来,这理可就全跑去了景王妃那边,尹氏对于景王府做出这等事也是气愤的,但她还不像方氏那样气昏了头,再说了伍容笔等人还在这里,要不要一个交代可不是景王妃说了算,当着太子的面,应该怎么处置还是得怎么处置,不是谁想保就能保下来的。 方氏再不忿,还是乖乖退了下去,景王妃的气这才消了几分。 太子这时候发话了,“既然景王妃对此事还有疑问,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再细细重审一遍。”他看向景王妃:“有本太子在此见证,定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去,景王妃,你可有意见?” 景王妃哪里敢说自己有意见,她心疼地看了李平一眼,让李婷扶着老王妃就坐,自己却是站在了李平的身旁,这显然是要为李平辩驳的姿态。 伍月的目光从景王妃身上游到了老王妃和李婷的身上,却发现李婷冰冷幽深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而后定在了伍筱筱身上,微微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带了几分嘲讽和不屑。 她敛下眉去。 看来这一直不在京城的李婷,不容小看。 既然李平是景王府的人,景王妃又要为他辩白,由太子主持审问再适合不过了。 他看了王海一眼,随后对着李平出声:“李平,你掳走伍三小姐之事,可有解释?” 李平气息不稳,好像就快要晕过去一样。 景王妃心疼地别过脸,这时候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伍三小姐虽然是在我平儿的院子里找到,但也不能说明是平儿将她掳走的不是吗?” “王妃的意思是……难道伍三小姐是自己跑进去他的院子吗?”李诉皱着眉问道。 伍筱筱闻言,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从未来过景王府,又怎么能自己跑进去他的院子呢?” 景王妃冷笑了一下:“伍三小姐的确是没来过景王府,但若是有人带路就不一样了。” 话一出口,就连伍容笔的脸色都变了。 李平掳走伍筱筱不说,现在景王妃居然还想污蔑伍筱筱是自己跑进去的,这可实在太过分了。 “王妃。”伍容笔出声,声音浑厚有力,“事关府上小女的清誉,还请王妃慎言。” 景王妃对着伍容笔,气焰也消了几分,说起来她知道伍容笔这个一个内阁大臣,以皇上对他的器重,就是景王爷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伍阁老,我既然能这样说,就不是凭空捏造,信手拈来的。”她愤恨的目光落在了伍筱筱的身上:“伍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伍筱筱猛地一怔,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景王妃。 第二百一十章扭转乾坤 李诉出声:“王妃,你如此说伍三小姐,可是有什么证据?” 景王妃抿唇笑了一下,而后才慢慢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伍三小姐先前在府上生过一场大病,这场病虽是好了,但留下了病根,平日里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但偶尔也会失了心智,做出一些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来。” 伍月拧眉。 先前赵淑巧利用伍筱筱来对付她,结果伍筱筱自食恶果,中了毒发了疯,当时方氏对外说是伍筱筱受了惊吓生了病,那毒是赵淑巧找来,毒性很深,就是治好了也会留下一些小小的后遗症,受了刺激或者惊吓之时就会异常的激动,这也是后来方氏如此纵容她的原因,也是怕她再次发病,但此事景王妃又是如何知晓的? 方氏脸色一白。 李诉有些吃惊,他在定国公府里也偶有出入,但这事他一点都不知情。 不止是他,伍容笔也不知道。 尹氏面容平静:“筱筱是生过病,但病已经好了,而且她的病跟此次李二公子掳走她的事,完全是两回事。” 景王妃不以为意,继续开口:“这怎么会是两码事呢?伍老夫人,纸可是包不住火的,府上的公子是难道不是伍三小姐所伤吗?听说被伍三小姐推得撞破了头,险些连命都没了,近日准备要送去庄子上静养,如若不是她失了心智,难道是故意要谋害府上的大公子吗?那么她可就太可怕了……” 方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王妃,这事是个意外。” 她不能由着景王妃将她女儿污蔑成一个疯子! “是吗?”景王妃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就算是个意外,她将伍大公子推伤之事,也是事实,要去庄子上静养,也是事实。” 方氏无可辩驳。 伍筱筱确实是中过毒,而后也确实推伤了伍晨,但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眼下景王妃将两事相提并论,就是为了指认伍筱筱心智有问题。 伍月没有出声,她看着景王妃得意微笑的唇角,忍不住细思起来。 景王妃摆明是有备而来,而且她对伍筱筱的事,的确十分了解,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的,但眼下她的确成功转移了事情的重心,只要大家都认定伍筱筱是个心智有问题的人,随时有可能发疯,李平掳走她的事,最后说不定反而会变了味。 她原先还不曾考虑到李平身后的景王妃,不曾想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 “对了,我还有一事要说。”她微笑地看着伍筱筱,眼里都是刺骨的森寒:“伍三小姐在宴席之上忽然闯进去男眷客院里面找世子,客院那边可是不少下人都看到了,这伍三小姐又要怎么解释呢?” 众人都是一惊。 方氏脸色铁青,这件事她根本不敢声张,尹氏和伍容笔都是不知情的。 “筱筱,可有此事?”尹氏冷冷看着她,目光好似要将她剥皮一般。 伍容笔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显然也是被此事惊呆了。 一个闺阁的小姐闯进去男眷客院里,这种完全不顾脸面之事,若不是发疯了,谁能做得出来? “筱筱只是不小心迷路,闯进了男眷客院而已。”方氏强自镇定,为伍筱筱辩驳道。 “原来是迷了路吗?”景王妃冷哼一声:“那伍三小姐也是厉害,一个不小心迷路能迷到男眷客院里,还跑到世子休憩的偏院里面去。” 伍筱筱抖着唇,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蓦地抬眼看向伍月,眼里露出凶光,若是她身败名裂,她一定把伍月也给招出来,她不好过,伍月也别想好过! 伍月一下子就明白了伍筱筱的意图。 这个蠢货。 景王妃三言两语就让她自乱了阵脚,要是伍筱筱自己定不住自己跑出来把所有事都说了,就是李胜寒也要被她所累。 李平这件事里,景王妃早就认定了是伍筱筱和李胜寒串通起来陷害,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还李平清白,把伍筱筱和李胜寒的所为全部拆穿。 她转头看向李诉:“太子殿下,我倒不知伍三小姐竟有如此能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跑到世子的院落里去,那么自然的,她要跑进去平儿的院子里,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此事我平儿定然是无辜被害,还请太子殿下明察,还我平儿一个清白!” 景王爷原先就觉得此事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现在景王妃这么一说,他看着伍筱筱的目光,不由得也变了味。 这件事里,她未必就是受害者。 李诉也看向了伍筱筱:“伍三小姐,你可有话说?” 说什么? 说她没进去过男眷客院…… 可是客院里肯定有人看到了,她根本无法解释。 她脚上发软,几乎就要站不稳。 正在此刻,一直不作声的伍月却开口道:“景王妃,我三妹历来足不出户,就是这景王府,今日也是第一次来,想她区区一个闺阁小姐,又怎么驱使得了府上的人,能如此顺利地跑进去男眷客院,这本身就十分蹊跷……” 景王妃得意的笑僵在了唇边。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站出来为伍筱筱说话,还是一个十几岁的闺阁小姐。 唤伍筱筱为三妹…… 伍薇先前同人私奔,早就是一桩丑事,京城无人不知。 那么她应该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伍月了。 这定国公府就没有一个是好的,这个大小姐同丞相府的赵玉定了婚,才不过多久就退婚了,虽然太皇太后恩典,给她封了一个县主,但不过是名义上的体面罢了。 “我还以为谁出来说话呢,原来是太皇太后亲封的永安县主……”景王妃语气里带了几分鄙夷,就是乐仪郡主她也不见得会怕,何况只是个徒有其名的县主。 她倒是大胆,这个时候跳出来为伍筱筱辩护。 既然如此,她就好好教训教训她,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看个清楚,不是什么人都是她可以顶撞的。 “县主护妹心切,听这语气,倒好像十分清楚内情一般,难道伍三小姐闯进去男眷客院之事,同县主也有干系吗?” 要抱着一块死,她不介意送她一程。 李乐仪当下就冷了脸,然而伍月却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事关我三妹的清誉,自然也关乎定国公府府上所有小姐的清誉,自然是同我有干系的。”她笑了一下,“你我都是局外之人,内情到底如何,其实也未必都知,我三妹先前虽是生了病,但已痊愈好一段时日了,同她不小心推伤晨弟之事根本毫无关系。” “你……”景王妃冷了眉眼。 伍月继续说道:“从前有个人感染了风寒,后来他病愈了,但是有一次他出门会见了一个友人,这个友人后来感染了风寒,便说是这个人传染导致的,因为他以前感染过风寒,敢问王妃,这能算是被他传染的吗?” 景王妃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冷冷回道:“那自然不行。” “那便是了,难不成就因为他感染过一次风寒,以后周围所有人感染风寒,都是因为被他传染了吗?那显然是不合常理的。”她声音轻轻的,带着莫名的坚定:“那么自然的,我三妹先前生过病,受不得惊吓刺激,那也是先前的事了,既然她已经病愈了,又怎可说她后来推伤晨弟之事同生病有关呢,再者,兄弟姐妹众多,小打小碰是必然的,但是我们定国公府家规森严,要将三妹送去庄子上,说来这还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家事,本不该旁人加以置喙,但既然景王妃要拿出来计较,殊宁也就斗胆同王妃计较一二,她做错了事受到了惩罚这些都是有理有据,倒是李二公子掳走我三妹之事,景王妃可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三妹自己跑进去他的院子的?” 伍筱筱听得怔住了。 她方才慌了心神,差点就中了景王妃的计,其实景王妃手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跑进去李平的院子。 景王妃一步一步,都是为了击垮她的心神,动摇大家对她的信任。 只要大家不相信她说的话,认定她是疯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做的事,自然也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那么李平掳走她,完全就可以变成是子虚乌有的事。 伍月却是一下子就说出了最紧要的一点来提醒她。 景王妃没有证据!这才是最关键的! 只要她自己不乱,王海在李平的院子里找到她,这个罪名李平百口莫辩! 第二百一十一章已成定局 景王妃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的眼里露出几分愤怒,“她进去男眷客院见世子之后再没有出来,而后就在平儿的院子里被找到了,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定然是有人引她去平儿的院子里,就是为了陷害平儿!” 伍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我三妹同李二公子素未谋面,更是毫无恩怨,又为何要赔上自己的名声来陷害他呢?” 景王妃怒极了,脱口而出:“那自然是她不要脸,肯定是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上了世子,和世子合谋起来算计平儿!” 李婷听完景王妃这句话,脸色一变,这时候连忙站起来唤了一声,“母亲”。 景王妃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就噤了声。 她方才被伍月激得方寸大乱,竟然把自己心里所想的话没有避忌地说了出来。 眼下这里定国公府众人都在这里,甚至几个皇子公主都在上席,她说的话不但没有证据,更是欲加之罪,在别人看来完全就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眼下她对伍筱筱任何的指证都变了味,都变成了污蔑。 “景王爷,太子殿下,我三妹前些日子因为晨弟之事,被罚了禁足,这件事本来我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但为了保全她的清誉,臣女不得不说,如此情况之下,她连房门都出不了半步,跟世子有勾搭更是无稽之谈,方才宴席之上她更是连跟世子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又谈何谋算,王妃此话对我三妹而言,实在太冤枉了。”伍月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心疼的样子。 景王妃一听伍月为伍筱筱喊冤,当下心里又燃起了一股怒火:“她如何冤枉了?若不是有私,她闯进去男眷客院见世子又如何解释!” 伍月顿了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个……” 景王妃蓦地就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道:“县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了吧……” 在她看来,伍筱筱闯进去男眷客院,是不少人都看见的,就算伍月舌灿莲花,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婷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心下大呼不好。 伍月却是看着李远,用十分犹疑的语气出声:“景王府守卫森严,客院又是至关紧要的地方,三妹迷了路,就是不小心闯进去,也不可能会跑去世子的休憩的院子里才是……” 景王妃冷笑一声:“那不是很明显了吗?肯定是有人带她进去的,不然怎么能那么刚好,世子在里面更衣,她就那个时候跑进去了……” 伍月微微一笑:“王妃果然聪明。” 景王妃心下一秉,这伍月怎么突然夸起她来了,眼下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伍筱筱进去男眷客院,一定就是李胜寒派人带她进去的,伍月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李远面上一寒,显然他也想明白了。 男眷客院那个地方,就是为了今晚上宴席上的宾客准备的,比平日里都要谨慎几分,就是怕宾客在府上做客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所以连防卫都森严了几分,伍筱筱能进去见到李胜寒,不是偶然。 伍月忽然看向了伍筱筱,“三妹,你当时迷了路,心里定然是很慌吧?大姐不相信你会私闯男眷客院,这里面可是还有其他内情?可是有人给你带错了路?” 伍筱筱立刻就明白过来,连忙就哀戚戚哭着道:“我当时迷了路,又找不到自己的丫鬟,当时有人上来为我带路,我还以为是带我出去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话说完,抱着方氏又哭了起来。 景王妃凝着眉,觉得很不对劲,但她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当下又听伍月开口,落地有声:“太子殿下,景王爷,如王妃所说,当时我三妹定是有人引她,她才会闯进去男眷客院里,她的香囊被人换了迷药,还被引进世子的院落里……” 伍月说到这里,似乎是被惊吓到了一般,不敢再说下去。 景王妃闻言,心里一喜,伍月这么一说,不就是顺理成章可以把罪名扣给李胜寒了吗?她也恍然大悟一般出声:“世子也是太糊涂了,竟然对伍家小姐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伍筱筱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伍月。 她这是想干什么?这么说大家不都理所当然地怀疑是李胜寒派人引她进院子,意图不轨吗? 李诉心下一跳,悠悠地看向了李远。 正是因为表面上的证据太过明显,都指向了李胜寒,这才是问题所在…… 伍月这时候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可我到底想不明白,为何大家明明都看见三妹进了世子的院子,却不见她出来,最后却在李二公子的院子里找到了……” 李远面色阴晴不定,隐约有山雨欲来之势。 今日是李胜寒册封世子的贺喜宴会,他是疯了才会让人引伍筱筱进院子里,还用迷药意图不轨…… 尤其是客院那里,人多眼杂。 这个证据留得太过刻意。 “有什么不明白的,伍三小姐进去了世子的院子,没有出来,而后在平儿的院子被找到,恰恰证明了她是在世子的院子里被人带过去平儿的院子里。”景王妃抬高了头,面容高傲。 “可既然王妃说世子对我三妹意图不轨,那为什么又要将我三妹带去李二公子的院子呢?” “这……”景王妃一顿,她想了想,很快就道:“自然是因为伍三小姐失踪的事败露闹开了,他于是就栽赃陷害平儿。” “哦……王妃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明白了。”伍月恍然大悟一般出声:“也就是说是世子派人引我三妹去了他的院子,还下了迷药意图不轨,可是事情败露了,于是世子就将我三妹偷偷带去了李二公子的院子,再把自己给刺伤,嫁祸给李二公子。” “就是如此!”景王妃斩钉截铁地道。 李远面色森寒,忽然重重一喝:“满口胡言。” 他语气之厉,就连景王妃也吓了一跳。 “你为了偏袒平儿,竟然不惜往世子身上泼脏水。”他开口,显然是失望透顶的表情:“王妃,世子虽非你亲生,但总归还是唤你母亲,他回府不久,我亦不曾指望你能厚待于他,没想到你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句句诛心,分明是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 景王妃面色猛地一白。 她被伍月一句一句牵引,一心只想着为李平脱罪,把李胜寒的阴谋给拆穿,却在无形之间暴露了自己对李胜寒的恨意。 原本她还能在李远面前扮做善良大度,眼下却是彻底地撕破了脸皮。 现在她对李胜寒的所有指控,都成了恶意污蔑。 这伍月可真真是厉害啊,三言两语,把她刚才对伍筱筱的办法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她阴毒的目光定在伍月身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伍月敛下眉,半分不为所动。 她今日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李远看个清楚,这景王府里有多少人见不得李胜寒好,有多少人想对付他。 要端着虚伪的面孔惺惺作态,她索性将这些面具一副副撕下来。 “父王。”李婷的声音响起,低低的,似带了几分凉意:“母亲是你的王妃,难道你不信她吗?大哥流落府外多年,父王将人接回府来,母亲从头到尾都未曾置喙过半句,更是安排细致面面俱到,就连世子之位,父王都给了大哥,母亲还是高高兴兴地为大哥置办宴席,平心而论,父王可尽管去外头问一问,哪个不是说母亲大度,若是换了别家,可还能这样家宅和睦?” 景王妃的眼里瞬间就盈满了泪,似乎无限委屈。 李远的表情略有松动。 李胜寒的事情上,他对景王妃的确有些愧疚。 伍月不动声色看了李婷一眼,随后微笑着说道:“是啊,说起这个事来,就连我母亲乐仪郡主也对景王妃赞不绝口,说她真是十分宽容,心里竟然是半分隔阂也没有。” 李远的眸色暗了几分,随后冷冷地看着景王妃。 半分隔阂也没有?可能吗? 心下生了怀疑,现下他想起方才景王妃迫不及待要把罪名扣在李胜寒的情形,再想起景王妃之前故意表现出来的大方种种,更觉得她心机深沉。 李婷深深看了伍月一眼,很快地掩下了眸里的阴毒。 “王爷,妾身冤枉啊。”景王妃连忙喊冤:“伍三小姐摆明就是被人引进去世子的院落,也没有再出来过,这个可是客院那么多下人所见,并非我胡言乱语,王爷自己偏袒世子,早就认定他是无辜,自然觉得我用心险恶。” 李远面色阴沉。 区区客院下人所见,如此刻意,景王妃却咬着这点不放,用心是否险恶,他自己看得清楚! “王妃,我三妹的确是被人引进院子不假,但她对景王府一无所知,又哪里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呢?”伍月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李诉眯深了眼,看向了伍月,眸里神色十分复杂,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大家看到的是伍筱筱去了世子的院子,可不见她出来,最后却是在李平的院子找到。 如果她被引起世子的院子只是刻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假象,事实上伍筱筱是被引去李平的院子里,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伍筱筱根本就在李平的院子,自然大家不可能看到她从世子的院子出来。 而至于为什么要故弄玄虚让客院里的下人看见伍筱筱进去李胜寒的院子,那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伍月知道眼下李远和李诉已经成功地被她的话引导了,这才开口又道:“素来听闻李二公子沉稳有加,实在不像是会对我三妹意图下药不轨之人,这事走到如此地步,殊宁愚昧,竟是完全想不通透。”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以李远的通透,不可能想不出来背后的关键。 掳走伍筱筱事小,李平背后真正的用意才令人发指。 李平不是像李光那样的好色之徒,他掳走伍筱筱,加上那个迷药,还有客院里刻意的人证,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整个阴谋显露无疑。 这个原本就是李平的计划。 她只是重现了一次而已! 引伍筱筱带着迷药进去李胜寒的客院,故意让下人见到,然后再将她掳走,因为下人见到伍筱筱去了李胜寒的院子里没出来,这时候只要伍筱筱出事,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所有的罪名让李胜寒承担。 景王妃一想,当下就知道了伍月是什么意思,当下也顾不得形象了,指着伍月大声喊道:“你住嘴,区区县主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我景王府,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妖言惑众。” 伍月一副好像被景王妃吓到的样子,这时候连忙退了几步。 李远见状,当下厉声喝了一句:“王妃,你失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景王妃可算是丑态毕露了,他现在觉得先前景王妃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无比的虚伪,眼下这副恶毒的样子才是她的真实面目! 李平伤重,原本都是靠着指望景王妃能为他平反的一口气支撑到现在,到这么一刻终于也是支撑不住了,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景王妃大骇,连忙大声喊人:“来人,快给公子传大夫……” 李远神色冷冷的:“如此孽障,就由他死了,也正好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 似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景王妃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看李远。 他竟然狠心至此,为了府外的一个孽种,巴不得他的儿子去死。 第二百一十二章李婷出手 这个时候若是景王妃豁出去了跟景王爷闹起来,不但是帮不了李平,更是连多年里的那点夫妻情分也要没了。 李婷反应迅速,很快就走过去景王妃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景王妃果然就定下神来。 伍月看了一眼李婷,看来景王妃不是最紧要的,她后面的李婷才是关键人物。 一直安安静静的老王妃却出了声:“王爷,且容老身说一句话。” 因为当年李胜寒母亲之事,景王爷跟老王妃之间一直都是有隔阂的。 当然此事外人并不知晓。 她早已不管府中之事多年,一心在庄子上给老王爷扫墓,只是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李平去死。 景王爷压下怒火,他虽然知道老王妃现在开口是为李平求情的,然而他还是必须要听,毕竟老王爷是他母亲。 “母亲请说。” “王爷,我也不让你难做,此事若是平儿过错,王爷要处罚他,无可厚非,但若是有罪,也是罪不至死。”老王妃声音沉稳有加,十分平静,似乎不带着任何情绪:“伍家小姐是在平儿的院子里找到,那个香囊也是至关紧要的证据,既然如此,相比起追究平儿过错而言,似乎还是应该先替伍家的小姐想一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平儿就是死了,也抵不回伍家小姐的清誉,眼下还是更应该以伍家小姐考虑为先才是。” 老王妃不声不响的,却是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来。 她没有为李平求过一句情,但是只这么一句,眼下李远就不会轻易让他死了。 要给李平治罪,此事就必须闹开来。 好歹李平也是一个景王之子,要处置也不是府上私刑处理,而是要转交大理寺审理判决,李平强抢贵女之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同样的,声名尽毁的伍家小姐最后也不过是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自尽,要么就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毕竟她被李平掳去了院子里,就是什么也没发生,旁人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在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是一损俱损的道理。 就是李远再如何生气,他也不得不承认老王妃说的话是事实。 处置了李平,可是伍筱筱呢?她怎么办…… 李远年轻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男子,早年和李胜寒的母亲那段过往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善终,后来不得不娶了现在的景王妃,这些年来景王府里风平浪静,他自己不好女色,虽是还有几个妾,但都不怎么上心,他知道此事对一个女子影响甚大,一时间进退两难,也想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李诉旁观者清,这事倒看得清楚。 这事要解决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放到明面上来解决,治李平的罪,伍筱筱也为之所累。 私下里来解决,那就是要放过李平,此事不对外声张,景王府再另外给伍筱筱承诺补偿。 而至于要明面上解决还是私下里来解决,最终的决定权不在他,也不在景王爷,反而是定国公府的身上,要看伍筱筱自己的意愿。 李远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如此孽子,教伍小姐受此大辱……”他看向伍筱筱:“平儿对你做出这等事来,就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过,只是若是公然处置了他,那伍小姐你的清誉必然受损,当然,若是伍小姐心下有怨,希望本王秉公处理,本王也半点不会徇私,不知道伍小姐是如何想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移到了伍筱筱的身上。 毕竟她此刻的决定至关紧要。 “我……”伍筱筱犹豫了。 她看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李平,想到他的狠毒,自然是恨不得他去死。 当时伍月吩咐她,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将李平构陷到这个地步,她早知道自己的声名必然是保不住的,可那时候她没有选择,她当时不按照伍月的话来做,只要一出门她一样会被李平掳走。 可是景王爷如今让她来决定…… “我……我不知道。”伍筱筱摇了摇头,她此刻的心里很乱,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精神已经到了无法继续负荷的程度。 伍月没有出声。 这是伍筱筱自己的决定,她若是执迷不悟心存侥幸,那她不介意送她一把。 早在她拿着迷药去对李胜寒下手之时,她就应该要有担当的觉悟,景王妃这伙人可不是善茬,就算伍筱筱这时候为了保全自己放过了李平,景王妃等人未必会放过她,这也要她自己看个清楚还好。 一个人蠢并不是错,但一蠢再蠢,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父王。”李婷站出来开口,亭亭玉立的身姿,有几分卓绝的气势,“伍三小姐受了惊,儿臣觉得,不如让伍三小姐先去更衣,再平静一下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伍筱筱想起自己一身狼狈地在堂上站了这么久,当下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了。 此刻她发髻乱了,妆容也早就哭花了,衣服凌乱还有明显的污渍,哪里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根本就是疯婆子一样。 李远这么一看,也觉得伍筱筱是应该下去收拾一下,再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他点了点头:“那好,那便由你安排,带伍三小姐去更衣吧。” 伍筱筱心里没来由地一跳,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李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来,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伍三小姐,请跟我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李婷的笑冰冰凉凉的,宛若缠在颈间的毒蛇,分分钟就能要了她的命一般。 她连忙退了一步。 伍月眉头轻蹙。 李婷这个时候想做什么,她也摸不准。 但眼下在景王府她们都是客人,李婷是主人,她安排伍筱筱下去更衣事宜也是应当的,毕竟伍筱筱这副模样不说倒不发觉,眼下看来真的太糟糕了,当着太子和几个皇子的面,实在是太过不雅。 伍月想着就要开口,李婷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伍三小姐,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不如让县主陪着你一同前往。” 伍筱筱这才点了点头。 若是有伍月陪着,肯定就不会出什么事了。 李乐仪的眼皮突突地跳,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不过是带伍筱筱下去换个衣服而已,眼下都已经跟了一个伍月去,她再派人跟过去,就太拂景王爷的面子了,好像人在景王府上多不安全一样。 她再担心,这点体面还是必须留给景王爷的。 李婷都这么说了,伍月自然也就要陪着去了。 原本她还以为若是李婷要对伍筱筱做些什么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去,但看李婷这样,又好像是她多心了一般。 尤其是眼下是景王爷让她带人下去更衣的,原本李平之事都还没解决,现在伍筱筱又出事,李婷第一个就逃不了干系。 她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笑了笑,而后应道:“也好,那就劳烦李四小姐了。” 李婷抿唇勾笑,礼尚往来地朝伍月点了点头。 因为她们的衣物都置放在了女眷客院之中,所以李婷现在带伍筱筱下去更衣,就是往女眷客院里去。 宴席已经进入了尾声,客人们显然对眼下景王府上的意外一无所知,当然也有一些敏感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比如景王府上的主人家一下子全都不见了人影,就连今日的主角景王世子也没有出来招呼客人。 李婷当时提出带伍筱筱出来更衣此举,其实也是为了让景王爷有时间去应付这个烂摊子,所以景王爷一定会答应。 伍月相信这时候景王爷等人应该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宴席上,准备送客之事了。 眼见到了女眷客院之中,李婷吩咐下人安排更衣洗漱的物件,十分妥帖的样子,伍筱筱眼见一路而来,李婷温和有礼,相谈见欢,一点不受李平之事影响,心里也早就放下了防备。 眼见着伍筱筱进了里屋去更衣,李婷就陪着伍月在外间等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茶,但空气中分明有种诡异的暗沉在汹涌着。 不多时,伍筱筱还没有出来,外头却是走进来了一个小婢女,那婢女走到李婷身边,不知道对李婷说了什么,而后李婷起了身来,带了几分歉意对着伍月说道:“县主,我突然有些事要走开一下,片刻即回,就麻烦你先在此等着伍三小姐了。” 伍月心下微动。 而后她绽开了笑颜:“李四小姐放心吧,这里如此多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婷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那小婢女走了出去。 伍月摸着茶盏,一时也想不通李婷要干什么,她走到门口,依稀能看见穿过小花园里的伍筱筱更衣的里屋,想了想,她还是对着同心吩咐道:“你一会出去,就说去帮我拿茶点,然后去宴席上找下万悦小姐,就说我在女眷客院这边更衣。” 李万悦若是得知她在女眷客院这边,应该就会过来找她。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李万悦在军中良久,十分敏锐,加上功夫不弱,若是看见她,李婷也会避忌些许,不管她有没有想做什么,多个心眼总是不错。 同心低头应下,快步地走了出去。 伍月这才重新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乐灵早就被方氏气极先行发落了,现在伍筱筱身边没有自己亲近的婢女,就算知道伍月在外头等着,她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等到急急忙忙收拾完毕,她提着裙角急忙忙地就要出去。 带路的小婢女在前头不慌不忙,偏偏伍筱筱又骂不得,当下又窝了一肚子的气。 等到走出了房门,一直到了院子里头,伍筱筱方才停下了脚步,对着前方的小婢女不解地问道:“你家小姐呢?还有县主呢?怎么不在?” 小婢女只管带路,并没有理会伍筱筱的质问。 伍筱筱心里微悚,却是怎么也不肯走了。 伍月肯定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现在这个小婢女不知道要把她带去哪里,她不能跟着她一块去。 “伍三小姐怎的如此害怕?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院子里的暗处,慢慢地陷落出李婷的身影来,她的嘴角勾着笑意,看起来却无比的冰冷。 伍筱筱的眼里瞬间覆上了惊慌,像是溺水之人在寻找靠岸的浮板一般,她忍不住高声问道:“我大姐呢?她去哪了?” “你说县主吗?”李婷笑了笑,“你莫不是以为,她会顾着你的死活吧?” 女眷客院的坐落布置,李婷清楚不过。 尤其是这个院落,最为空旷僻静,右手边就有石桥池塘,景色怡人。 里屋和外间恰好坐落着一片小花园,一个花园两条岔路,往左前行,到伍月的外间不过是几步路的事,而往右走,曲径通幽,可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啊。 见伍筱筱白了一张脸,李婷又冷冷出声:“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就是死了,一时半刻的,也没人能找得到。” 伍筱筱脚上一软,当下几乎就要站不稳。 第二百一十三章一丘之貉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李婷不至于真的会对她下杀手,这会不过是要来吓唬她罢了。 虽然心里惊慌,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冷声道:“李四小姐这是想干什么?” 李婷看着伍筱筱,目光似带了几分不屑。 这副面容看得伍筱筱有些发悚。 方才一路送她到女眷客院之时,李婷看起来可是温和有加的大家闺秀模样,然而现在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婷出声,直接干脆:“我也不与你啰嗦了,我二哥之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原来是为了李平。 伍筱筱抿了抿唇,的确现在在她手上还决定着处置李平的权利,这会她倒是清楚为何李婷要突然带她出来更衣了。 “要如何处置李二公子,你不是应该去问景王爷和太子吗?” 李婷冷笑了两声:“伍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我既然敢在这里拦下你,就不是装腔作势,你也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要知道,我若真的要对你动手,不过就像揉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伍筱筱咬着牙出声:“李四小姐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李婷扫了她一眼,“不,你还不配。” 伍筱筱脸色都变了,长这么大她还没被谁明目张胆地这样鄙视过,要说这定国公府的门第,她平日里在一众贵女之中地位也算可以,更有不少的人还要来讨好她,但眼下她却是的的确确地感觉到李婷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既然李四小姐对我如此不屑一顾,现在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拦着我说这些呢?说到底,你那个二哥的生死,可全都掌握在我手上!”伍筱筱把头抬高,不甘示弱地瞪着李婷。 李婷许是没料到这个伍筱筱嘴皮子还这么厉害,连眼神也暗了几分:“你可想清楚了,追究我二哥,你的名声也就是毁了,要不就是自尽,要不就是去庵里做姑子,伍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怎么的也不会把自己赔进去才是。” 李婷说的话是事实。 这也是她方才一时做不了决定的原因。 但到客院更衣的这会,她已然想清楚了,李平的罪责固然是要追究的,声名毁了也就毁了,不过倒是因此,她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的事就不劳李四小姐费心了。”伍筱筱撇了她一眼。 李婷不说话了,盯着她良久,似乎是要将她盯出一个大洞来,好半天,她扬了扬手,底下的人突然就拉上了一个婢女来。 那婢女浑身是水,仿佛刚从水中捞上来一般,面色如死灰般,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然完全没有了生气,正是被方氏唤人发卖出去的乐灵。 伍筱筱似乎是被吓到了,连连退了两步。 在芳雨院,平日里方氏收拾底下的人手段十分厉害,但也不至于要了命去,所以伍筱筱就是再心狠,也从来没想过要乐灵的命。 “你杀了她?”她的声音都高了几分,满是惊惧。 李婷面不改色地看了乐灵一眼,底下的人将乐灵拖上前去,像扔破布一样的扔到了伍筱筱的脚边,伍筱筱被吓得不轻,连嘴唇都开始发白。 “看你们主仆情深,我觉得怎么的也该让你见她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孤独,想不想你下去陪她?”李婷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 “她不过是个被发落了奴婢,死了便死了,我可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你敢?”伍筱筱的心膛起伏不定,喘着气说道。 “只要我二哥出事,我保管第二日整个京城上下都会传遍这件事,到时候,定国公府还容得下你吗?”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你的婢女在临死前告诉我,说你心仪景王世子,如此想来,要是我二哥被发落处置,你声名尽毁的情况下,父王可怜你,也许能让你进来当世子的一个妾也不一定。” 伍筱筱被说中了心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这的确是她打的主意。 就算是不管不顾地嫁进来给李胜寒做一个妾,她都愿意,反正名声是没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李婷知道自己猜对了,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父王固然会可怜你答应你的请求,但你以为我那个世子大哥是吃素的,平白无故地往他房里塞人,还是被自己兄弟败坏了名声的破鞋,你以为他会要?” 李婷走了过来,似乎十分可惜地摸了摸她的脸,“你看看你长得这般漂亮,家世又好,为什么偏偏要自甘堕落地去贴上去做个贱妾呢?” 伍筱筱十分厌恶地别开脸去,看着李婷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极尽恶心的东西,“世子会答应的!” 若是不答应,那就抱着一起死,她把伍月也抖出来,全都不要好过! “那你也要有命嫁进来才行。”李婷放下了手,语气冰冷:“若你是你那个县主大姐,我行事可能还要顾忌些许,毕竟她母亲还是当今郡主,但是你嘛……伍三小姐,你大概是没有看清楚你的位置,我是景王府的嫡女,册封郡主是迟早的事,就算我真的杀了你又如何?就你那条贱命,难道要一个郡主给你偿命不成?再说了,等你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到时候我只要一口咬定你是不堪受辱,一死以证清白,谁还会怀疑到我身上来,你还得感谢我,给你留了这个一个好名声。” 她看着黑暗看不见底的池塘,而后说道:“现在天冷了,跳进水里的滋味可不好。” 话说完,她突然推了伍筱筱一把,伍筱筱吓了一跳,所幸李婷推的力度不大,她并没有被推下去,只是一把跌坐在池塘边上,尽管如此,也足够将她吓得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想我怎么做?就是眼下我说不追究你二哥的罪责,你以为我祖父也会把这个暗亏吃下去吗?”伍筱筱眼角含泪,有些崩溃地问道。 “很简单,你一会回去说你愿意嫁给我二哥为妻,一切就能顺利解决了。”李婷的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嫁给李平?” 似乎是她语气里的嫌弃鄙夷激怒了李婷,她突然上前,毫不留情就给了伍筱筱两个耳光,“我二哥岂是你这种贱人也能嫌弃的?” 伍筱筱没想到李婷说动手就动手,捂着脸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恐惧地看着她。 “等到来日二哥夺回了世子之位,你就是世子妃,让你嫁给他为妻,还是便宜你了,别给脸不要脸!”李婷冷哼道。 李平败坏了伍筱筱的名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要保住李平,也为了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那就是景王府聘伍筱筱给李平为妻。 景王之子的身份,再怎么说也不亏待了伍筱筱。 伍筱筱没有想到李婷居然能欺人到如此地步,然而她再气得眼睛发红,现在也无可奈何。 一旦嫁给李平,她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个李婷都足够她生不如死了。 有婢女上前来,不知道在李婷耳边说了什么,就听她面色猛地一变,而后悄悄吩咐了几句。 等到那个婢女走远了,她这才不耐烦地看着伍筱筱出声:“听好了,若是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保管你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景王府的大门,我李婷说到做到!” 伍筱筱相信李婷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有这个能耐,而且她敢! 她的唇角忽然勾了起来,最后却抬起头来说道:“我与李二公子本来就无冤无仇,要他死的人本来就不是我。” 李婷一顿,“难道这一切不是你跟世子合谋?” “李四小姐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我大姐跟世子早就是一丘之貉?只怕我就是松了口,她也不会放过你二哥。”伍筱筱挑高眉道。 李婷似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晴不定,她看着伍筱筱,目光森寒:“你想借我的手帮你除掉她?” 伍筱筱的眼神变得十分可怖,带着十分刻骨的恨意:“对!我要她死!只要你帮我除了她,别说保住李二公子,我还能帮你指证世子,说我是受他所迫!” 李婷看着伍筱筱的目光,突然就多了几分欣赏。 如果伍筱筱是她的敌人,那她自然不会客气。 但显然她很识时务,若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眼下她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伍月。 对伍月下手,是要麻烦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成交!” 李婷显然没有时间多呆下去了,她吩咐了婢女清理好乐灵,而后扬长而去,剩下一个小婢女给伍筱筱带路,出去外间找伍月。 一直到李婷的身影完全消失,那个小婢女才上前来扶还跌坐在地上的伍筱筱。 伍筱筱心下气极,抬手就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那个小婢女捂着脸,看着伍筱筱的眼神无悲无喜,只是退到了一边去。 伍筱筱被她的目光一次,忍不住冷冷骂道:“真是贱骨头。” 眼看她已经起身,理了理裙角准备要离开了,隐藏在花园深处大树之后的人突然出声:“就这么放她走?” 第二百一十四章筱筱出事 说话的声音爽朗有加,显然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 “万悦表姐,稍安勿躁。”伍月出声,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凉意。 李万悦方才听说伍月在女眷客院,于是便过来找她,原本伍月还神秘兮兮的,不料却是偷偷地带她过来,看到李婷仗势欺人的一幕,更可气的是那伍筱筱最后居然还想借李婷的手来对付伍月,若不是伍月三番几次拦着,她早就冲出去,好好教训她们! “你这话都说了好多次了,方才你就不该拦着我,看我打得她们满地找牙!”李婷和伍筱筱都是大家闺秀,玩心计斗心眼可能可以,但是动起手来,李万悦的功夫可不是盖的,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 “祖父小时候就教训我,若是有人欺负到你头上来,不能怂,该打就要打回去,景王府又怎么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们秦王府别的没,就是拳头硬,我相信就是母亲也不会责怪我的。”李万悦显然还十分气愤。 “我只是觉得,打她们你手疼,不值当。”伍月笑着出声。 李万悦听不来什么大道理,原本是很气的,被伍月这么一说,果然就平静了下来:“那也是,打她们还脏了我的手呢。”她想了想,“我派人去打她们一顿,怎么样?” 一直注意着伍筱筱动静的伍月却是指着那边,出声道:“不用你动手了,你看。” 李万悦顺着伍月的目光看去,就见方才跟在伍筱筱身边的小婢女,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把将伍筱筱推下了池塘里。 眼看着伍筱筱在池塘里扑腾挣扎,甚至是连呼救的声音都喊不出来,她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是李婷?”李万悦惊呼出声。 那个婢女不是李婷的吗?李婷真的要伍筱筱死?可她们方才不是达成了协议吗? “万悦表姐,你在军中多年,你难道没发现那个婢女会武吗?”伍月出声。 方才她跟李万悦悄悄地躲过来,那个小婢女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发现了,伍月就知道她会武功,原本她都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个小婢女当做没看到,若无其事地又转了回去。 她也很好奇那个婢女想做什么,这才拉着李万悦一直静观其变。 李万悦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叶的东西,只是伍月这么提醒,她仔细一看,果然就看了出来。 练家子跟平日里府里那些丫鬟奴婢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她也是习武之人,当然如果这个婢女善于掩饰,她可能看不出来,可眼下那婢女完全不想掩饰。 “那婢女不是李婷的人,她方才就发现我们了,但是一直假装不知道。”伍月为李万悦解惑。 “那是谁的人?”李万悦出声。 伍月笑了笑,“那你就要自己问她了。” 那婢女这会已经走过来了,不卑不亢地对着伍月和李万悦行了一个礼。 还是李万悦按捺不住:“你是谁派来的?” 显然那奴婢也不想隐瞒,直接就道:“世子觉得伍三小姐并不可靠,派我过来盯着,若是必要的时候,便行必要之事。” 李万悦脸色一变,“他胆子未免太大,居然公然行凶!” 她方才已经听伍月大概说了一些李胜寒的事,虽然知道李平处心积虑地陷害李胜寒,但好在并没有成功。 至于伍筱筱,李万悦觉得她再可恨,都不是可以杀了她的理由,李胜寒要教训她,有很多方法,但是要人命就实在太狠了。 她看向伍月,“世子说,要不要留她的命,全由县主决定。” 李万悦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伍月。 这李胜寒玩的又是哪一出? 那个婢女面上无波无澜:“世子吩咐了,若是伍三小姐有了歹心,让我用四小姐的名义来处置她,若是县主要救她,伍三小姐也只会以为是四小姐要杀她,因此会对县主更加言听计从。” 李万悦不屑地鄙夷道:“这景王世子真是够黑心的。” 下手害人,还要把人拿捏在手心里,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伍月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按她看来,伍月跟他打交道,肯定讨不了什么好处。 伍月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那个婢女很快就退了下去。 显然她主子吩咐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看来李胜寒从头到尾都没信过伍筱筱,早就派人来盯着了。 若是伍筱筱临阵倒戈,他就不会再给机会。 就好像这会就是伍筱筱死了,说不定还不知道是谁害了她。 李万悦看了看伍月,又看了看池塘里正在慢慢往下沉的伍筱筱,有些犹疑。 伍筱筱要李婷害伍月,就冲着这份心,她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但是这样害人性命,到底不甚光明磊落,就好像她如果要拿伍筱筱的命,就是光明正大地要她死个明白,而不是李胜寒这样阴险的手段。 伍月没有多想,当下就道:“先把人救上来再说,不然她就真的要死了。” 李万悦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伍月不会救人,毕竟就算伍月不救人,李万悦也是支持的。 伍月似乎知道李万悦在想什么一样,微微笑道:“万悦表姐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就算伍筱筱该死,但是李万悦也会耿耿于怀。 她不愿意给李万悦添一点点的不愉快。 李万悦心下一松,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感动。 她没有再说什么,一个璇身,直接就飞了过去,脚尖轻点手一伸,直接就将人从池塘里捞了起来,随后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伍月上前一看,不由得一窒。 那婢女的确不要伍筱筱的命,但是眼下留着伍筱筱的命,只怕让她生不如死。 这会她的脸上,一道泛白的血口,依稀还能见到血丝,应该是被水里的石头划花了,那个婢女推她下水之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之间,就这样毁了伍筱筱的容。 李万悦也是一惊。 伍月目光悠悠地望了出去,“万悦表姐,喊大夫吧。” 李万悦点了点头,显然她看见了伍筱筱脸上的伤势,但她没说什么。 她不是那种大度宽容之人,伍筱筱这么恶毒,要李婷来害伍月,留着她的命就算好的了,眼下看到她毁容了,这刻也只觉得解气,是她罪有应得的,半点不觉得可惜。 但是这话直接说出来就显得太凉薄了,可是虚伪的话她又不会说,只能什么话都不说了。 很快这女眷客院里就来了人,将伍筱筱抬到屋里之后,定国公府的人也被惊动了,急忙赶了过来。 李婷这个时候刚刚听到消息,原本她正称心如意地喝着茶,听到婢女的禀报,这会却是连茶盏都打碎了,不可置信地吐出话来:“伍三小姐落水了?” 那婢女战战兢兢地,似乎十分畏惧李婷一般:“是的,听闻还好当时秦王府的万悦小姐到了客院,不然只怕是连命都没了。” 秦王府,李万悦? 李婷的心蓦地乱了起来。 伍筱筱的死活她压根不在意,问题是随着伍筱筱这么一落水,只怕是救不了李平了! 果不其然,她急匆匆赶到伍筱筱的屋里之时,就听伍月守在伍筱筱的旁边,似乎无限心疼地说道:“景王爷,三妹这是想一死以证清白啊。” 李婷心下大叫不好,伍月若是咬定了伍筱筱是以死来自证清白,一死以全名声,也就代表了她是宁愿死也要将李平治罪。 景王爷的脸色暗沉,景王妃的脸色更差,铁青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氏抱着伍筱筱,似乎是极力克制住小声地哭泣着,显然伤心到了极致。 “这伍三小姐怎么好端端地落了水?”李婷一来就出声问道。 她不觉得伍筱筱是自己跳进水里的,显然是被人所害。 想来若是伍筱筱一死,坐实了她一死以全名声的事实,李平必死无疑。 她寻思着或许是伍月对伍筱筱痛下了杀手,只要抓住这一点,不让大家觉得伍筱筱是自尽,那此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她没等到大家的质疑,却等到了景王爷的怒喝:“让你带着伍三小姐下去更衣,你是怎么看着人的,连人跳进去了池里都不知道!”他瞪着李婷,显然觉得李婷带伍筱筱去更衣,只怕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刺激得伍筱筱去自尽,“若不是县主和秦王府的小姐发现得及时,现下只怕是连命都没了。” 李婷心下一惊。 方才她不在的那会,伍月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李远会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要知道李远同她的感情虽然生疏,但却从来没对她大声说过几句话,更别说这样疾言厉色的。 她连忙跪了下来:“父王,是儿臣的错,当时听说宴席上在送客,几个世家的小姐要来同儿臣告别,儿臣生怕是二哥的事走漏出去,便出去应付了一会,原本想着有县主陪着伍三小姐,应不会出什么事才对,明明我陪着伍三小姐去客院更衣之时,伍三小姐的心情还很稳定,也就是因此我才放心地走开了,也不知道我走开之后是发生了什么,伍三小姐怎么突然就落水了……” 众人神色严肃。 李婷当时出去应酬客人,如果说伍筱筱落水她有责任,最多也就落个照看不周的责任,可一直在等着伍筱筱的伍月却不同了,李婷不在看不住伍筱筱情有可原,可伍月就在客院里,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伍筱筱落水呢? 这番话说来就引人深思了。 李婷阴冷的目光落到了伍月身上,“县主,伍三小姐落水之事,十分蹊跷,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尽呢?” 现在伍筱筱还是昏迷,当时在客院里的伍月是伍筱筱落水最关键之人,现在将疑点拉到伍月身上去,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她话音才落,就听一声毫不客气地斥骂声响了起来:“放你妈的狗屁,李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说是殊宁害了伍筱筱不成,小小年纪不学好,信口雌黄的本事倒是不小啊?” 大家都被突然李万悦如此直白不雅的话语惊呆了。 这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得出口的话,尤其是李婷,她历来接触过的小姐,就算是气得再狠了,嘴巴里也从来没吐过这样的话。 李万悦这回真的是气昏了头,李婷太恶心人,听到她还想往伍月身上泼脏水,在军营里养成的那套暴脾气就出来了。 什么知书达礼什么大家闺秀,见鬼去吧,她今日不好好骂一顿,无论如何不能解气。 伍月开口想要拦下李万悦,没想到李万悦动作太快,一下子就走到了李婷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她骂道:“把你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坏心眼都给我收起来,伍筱筱若不是我跟殊宁发现得及时,她早就连命都没了,你要把罪名推给殊宁也不动动你那个猪脑子想想清楚,哪有害人的还跑去救人。” 李婷气得手都在发抖:“我没说是县主害伍三小姐……” 李万悦听都不听,“你要敢说,我当场就撕了你的嘴。” “你……”李婷咬着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跟李万悦对骂的本事她的确没有,这样明面对上,她根本不是李万悦的对手,李万悦能完全不顾形象地恶言相对,但她不行,所以她只能忍。 “没话说了吧!”李万悦冷哼了一声:“可是我还没说完,我来问你,你当时说出去应酬几个世家的小姐,可是我从宴席上过来,可从头到尾没看见你出去应酬的身影。” “我……”李婷又说了一个字。 李万悦不给她机会,继续抢白:“别说什么私下会面,你倒是给我好好说道说道,你见了哪个小姐,我这会就去把人抓过来跟你好好对个质,你可是敢?”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婷跑去威胁伍筱筱,亏她还说得出那样的大话! 李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抿紧了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幕后黑手 “万悦小姐真是好生威风啊!”眼见李婷被李万悦如此折辱,景王妃哪里还坐得住:“知道的说你们秦王府率性而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跑出来山野莽夫呢,你不嫌说这话脏了嘴,我还嫌听了脏了耳朵!” 李万悦既然敢跳出来指着李婷骂,她就不怕景王妃阴阳怪气在哪里拐着弯挤兑她。 她就是被李乐飞按军法处置也就认了。 至少这一刻绝对不能任人欺负到伍月身上来。 “若是景王妃觉得听了刺耳,不听就是了。”她顶嘴回道。 景王妃没想到李万悦居然敢顶嘴,更是气愤:“秦王府就是这等教养吗?” “好了,都别说了。”李远突然重重喝了一句,额际的青筋微微跳动,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景王妃自是不肯的,她本想还说什么,却是迎上了李婷的眼神,却见李婷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李远唱反调。 她狠狠地别了李万悦一眼,倒是没有出声。 李远看着李万悦的眼神带了几分不满:“说到底,此事还是景王府同定国公府之间的事,同秦王府也没什么关系,方才万悦小姐在此说的那番话语,我惜你年纪尚小,不知天高地厚,也算我给标远将军几分薄面,就不同你多加计较。” 这话听起来虽然平和,内里的震慑力却是十足。 李万悦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如今该见好就收,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立马就低头道:“万悦知错,还请景王爷恕罪。” 李婷被李万悦那般骂,结果李远只是三言两语轻飘飘地揭了过去,景王妃不禁怒火中烧。 秦王府手上握有兵权不可轻易得罪不假,但景王府也不是纸糊的老虎,可以任人欺到头上来还要忍气吞声的主,更别说现在是在京城之内,有何可惧,这秦王府不避让几分也就罢了,在景王府竟然还敢这样猖狂! 可是她再气,眼下也发作不起来。 李平的事还悬着,她必须以李平为重,若是平日里,她必定追究到底。 李远没有再看李万悦,只是吩咐道:“来人,时候不早了,送万悦小姐回去。” 李万悦一愣,她不想走,她怕这么一走,伍月应付着这一窝虎狼,根本不是对手,可她又没有理由留下来,李远说的对,这是景王府和定国公府两家的事,就算是她伸手救了伍筱筱,那也跟秦王府没有关系,轮不上她进来掺合,更别说她只是一个闺中的小姐。 这时候她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一个脑袋来,能想到留下来的办法。 可一直到几个丫鬟走上来准备送她离开的时候,她都无法反驳。 “万悦小姐,请。”带路的丫鬟对她恭敬道。 李万悦咬了咬唇,担忧地看了伍月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眼见李万悦离开,李远环视众人,随后道:“伍三小姐尚在昏迷之中,此处说话诸多不便,还是出去外面再行商议吧。” 方氏一听,哪里还愿意:“商议什么?我的筱筱都被害到没了半条命了,甚至是连脸都毁了,难道景王爷还想包庇你的儿子不成?这事还不够明显吗,再怎么商议也改变不了李平掳走我女儿的事实,如今我女儿落得这个下场,我别无所求,但求景王爷秉公处理,否则……”方氏似乎是伤心得狠了,声音都哑了几分:“否则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告到圣上面前去。” 这一次意外的,伍容笔和尹氏没有拦着方氏,也没有责骂方氏的咄咄逼人。 任哪家的女儿被人害成这副田地,对方还想往伍月的身上泼脏水,都是不能忍的,就是对方是景王府亦然。 李远没有想包庇李平,他不过是想折中地寻个解决的方法。 但方氏说的不假,掳走是事实,现在脸毁了也是事实,无论如何补偿,都是补不回来的。 如果伍筱筱没有毁容,为了保全两家的声名,让李平聘她为正妻,再寻机会去圣上那里为李平求封赏,顺便给伍筱筱一个诰命,这个方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她毁了容,按当今律例,妇容有损之人,是无法嫁入皇家当正妻的。 而如果伍筱筱是来给李平当妾,那就不是解决方法了,是在折辱定国公府。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才道:“孽子有罪,罪无可恕,且将李平收押,移交大理寺审理,生死不论,但凭大理寺定夺。” 李诉也是被李远此话吓到了:“景王爷,若是移交了大理寺,就是放在圣上的面前,到时候……” 如果他不在场,李远怎么处置李平都没关系。 可是现在李远要将李平送大理寺,若只是一时气头上,到时候后悔了要去大理寺里要人,肯定就不好收场,这个烂摊子,到时候还要落回他身上。 “太子殿下。”景王爷声音平平,隐约带了几分坚决:“还请太子殿下稍后进宫,同圣上秉明,一切秉公处理。” 既然李远这般说,李诉便也不再多说了。 横竖他已经提点过,到时候李远后悔,也跟他没有关系。 景王府的事,他插手反而不好,往后这景王府是谁掌着还未知,他还需观望着,权衡几分后路,李远自己处置,他乐得抽身。 景王妃脚步一软,差点就站不稳。 大理寺哪里是什么地方,那是进得去就出不来的地方,大理寺卿是建德侯府宋从希,任谁都知建德侯府生性刚正耿直,就是天大的面子也不会买账,以李平强掳贵女和下迷药之罪,那是必死无疑的。 李远这事如果还放在景王府处理,景王妃还有法子可以想,可是送到大理寺那边,那可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她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骄傲,连忙朝着李远跪了下来:“王爷,平儿有罪,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妾身愿意代子受过,那大理寺是万万不能去的啊……” 李婷也想开口求情:“父王……” 然而李远心意已决,已然是半分不会动摇的样子,“有谁再敢为孽子求情,便一同移交大理寺以从犯处理。” 听到李平的处置,方氏眼里这才露出了几分安慰。 然而她望向伍筱筱那张刻着伤痕的脸,一颗心揪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名声和容貌尽毁,她还能活得下去吗?这样活着,当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她想着,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李远只能看向伍容笔,随后出声:“伍阁老,伍三小姐的脸,景王府无论如何会倾尽全力去医治,不管是寻大夫,还是要多么珍贵的药材,本王也在所不惜。” 方氏哭得发红的眼亮了几分。 伍筱筱的脸要医治得好,那是一个艰巨而长期的任务,定国公府能不能这样慷慨地对一个已经几乎废掉的嫡女还是未知,李远这么说,犹如给方氏吃了一个定心丸,以景王府这等权势富贵,如果愿意负担起伍筱筱的医治,那伍筱筱的脸说不定还有救。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花了重金,或许这脸就能治好呢?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伍三小姐的声名,本王就无能为力了。” 毕竟他也赔了一个儿子进去,这个交代已经表现出景王府十足的诚意了。 伍月这时候对李远倒有些刮目相看。 景王爷子嗣并不多,当机立断地将李平舍弃,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她以为李远不会舍得要李平的命,外人看来是大公无私,若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的确是残酷无情了些。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留情面的人,这种人的可怕,只怕远远要超乎伍月的想象。 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 众人准备离开景王府回去。 伍容笔和李远要跟李诉一块进宫面圣,所以就没有跟大家一块回去。 伍筱筱被安排着抬上马车,方氏和伍珊珊在她旁边照料着,大夫说是随时会醒来,所以方氏一分也不敢懈怠,生怕是伍筱筱醒来了发现了自己容貌有损,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等到伍月出来,她才发现秦王府的马车一直逗留在府外并没有离开,想来是李万悦担心着她,所以在这里等着,她挑开了帘子望了过来,似乎看见伍月平安无事地出来,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对着伍月笑了笑。 定国公府里出了事,李万悦不好在这个时候凑上来,伍月也不好耽搁回府的时间,是以也对着李万悦安慰一笑,没有过去。 虽然没有过多的话,但这么一眼,心照不宣,已是足够。 伍月和李乐仪上了马车,正是坐定,就见帘子一挑,伍晨钻了进来。 他看了伍月和李乐仪一眼,“我坐你们的马车同你们一道回去。” 好在马车宽敞,坐在一块倒也不是太拥挤。 李乐仪点了点头,面有倦色,她的确是太累了,病好之后第一次参加宴席,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才怎的不见你,你去哪了?” 伍晨看着伍月,抿了抿唇:“没去哪,随便逛了一下。” 伍月觉得伍晨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却见伍晨忽然拿出一个苹果来,递了过去。 伍月一愣。 伍晨突然拿一个苹果给她做什么,伍晨看着那苹果,有些意味深长地出声:“有人让我带给你的。”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伍晨口中的那人是谁。 苹果。 平安。 李胜寒是在告诉她,他平安无事吗? 她美眸忍不住一动。 不得不承认,方才从男眷客院回去之后,她就为李胜寒的伤势担心着,但是她又无从探听,作为一个外府的女客去过问李胜寒的伤势又诸多不妥。 原本心还悬着,这会儿倒是落下了。 伍晨碍着李乐仪在场,没有开口问,但眼神却是明摆着在问,你跟李胜寒到底有什么关系? 伍月眨了眨眼,意思就是并没有什么关系。 伍晨一副我信才怪的表情。 李乐仪听不懂他们姐弟之间无声的交流,只是看着那苹果问道:“怎么了?殊宁要吃苹果吗?” 伍月笑弯了眼,“是啊。” 平平安安,真好,她忍不住想。 一路安稳地回到了定国公府,李乐仪回了自己的朝暖阁休憩,伍晨却没有回自己的朝俊阁,而是跟着伍月回了朝宁阁。 等到进了院子,他扬手禀退了下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对伍月说道:“方才我去看胜寒哥哥,你猜我还看到了谁?” 刚才当着李乐仪的面他没有说,那定然是会让李乐仪担心的事。 伍月挑眉,她现在累得很,也没法再跟伍晨猜来猜去,便直接问道:“你看到谁了?” 伍晨的眼里露出了几分寒光,随后冷声道:“你定然想不到,是巧姨娘。” 赵淑巧! 伍月闻言也忍不住冷了眉眼。 她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在想什么?”伍晨问她。 伍月笑了笑:“她出现在景王府,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赵东益也在景王府,指不定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我的人看见她去见了景王妃和李婷。” “哦?”伍月挑高了眉,若有所思地应道。 原本她还在想怎么景王妃会知道伍筱筱那么多事,原来背后有赵淑巧在插一手。 伍月早知有一日赵淑巧会再出现,而且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当初赵淑巧离府,是她跟方氏联合起来算计,她献计给景王妃对付伍筱筱,也就是相当于对付了方氏。 “我的人跟不住她,没看到她从景王府出来之后去了哪里,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赵东益在外头安置了一个相好,是个颇有名气的艺伎。” 伍月并不觉得有什么有趣的,既然是艺伎,以丞相府的门第,肯定是进去做妾都不够资格,赵东益喜欢的话,养在外头也没什么奇怪的。 伍晨继续说下去:“这个艺伎了不起啊,连李平这个良家子弟,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我就说倾心胜寒哥哥的人那么多,李平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就选中了伍筱筱呢,说不是他们兄妹俩在搞鬼,我还就不信了。” 她听完,也是一惊。 所以李平不是偶然选中的伍筱筱。 而是有人有心引导,有所筹谋。 美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棋子,赵东益和赵淑巧定然是知道了李平想要对付李胜寒之事,便怂恿了李平朝伍筱筱下手。 如果这些是赵东益和赵淑巧的安排,那这一回他们的确成功了,通过伍筱筱报复了方氏,方氏最着紧的就是她的儿女,这回无疑是在方氏心头上狠狠地挖出一块肉来。 只是,不够。 以她所了解的赵淑巧来说,她的恶毒不止于此,尤其是现在伍薇还被伍容笔舍弃了,不知道被送到了什么地方去,她已然没什么好顾忌的,这样滔天的恨意,报复起来也是惊人的。 眼见伍月皱着眉头,伍晨开口说道:“她既然出现了也好,免得我去找她。” 伍月心下一跳:“你要做什么?” 在筹谋算计这方面,伍晨绝对不是赵淑巧的对手,尤其是她还有赵东益在帮她。 伍晨撇撇嘴,并不回答。 “我知晓你现在有些本事,但你也别太过轻敌了。”伍月忍不住道。 “知道啦!”伍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早了,快些休息吧。”似乎有些不放心,他又叮嘱道:“近日无事你便不要出门了,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来,至少眼下她在府外,手伸不进府里来。” 他语气里的关心和担忧倒是毫不掩饰了。 伍月忍不住笑弯了眼。 第二百一十六章接二连三 自贺喜宴会之后,原本以为赵淑巧还有什么动作之时,她却是又销声匿迹了起来。 伍月觉得她现在隐藏起来许是发现自己暴露了,暂时隐匿,敌人在暗,她们在明,这个时候赵淑巧应该只是潜伏起来,在寻好的时机重新下手。 赵淑巧是个十分隐忍的人,伍月相信只要一旦让她寻到机会,她就会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是以伍月并没有掉以轻心,还是小心戒备着。 伍筱筱回府之后发现自己容貌受损之后,倒是哭闹了好大一场,扬言要去景王府找李婷算账,毕竟她一直认为那个婢女是李婷的人,是李婷出尔反尔要害她性命不成,最后毁了她的脸,方氏拦她不住,更是因着伍筱筱的事心力交瘁,整个府里大小事务乱成了一团,这节骨眼上尹氏的病也越发重了,最后还是伍容笔发了怒,当下就让人安排了马车,直接将伍筱筱送去了庄子上。 伍容笔的意思很明确,景王府都已经将李平送去大理寺处置了,还不惜重金为伍筱筱医脸,这事就消停了,任谁也不能再去找景王府的麻烦,可想而知伍筱筱哭着喊着要去找李婷,是真的惹怒了伍容笔,原本她就是要被送去庄子上的,现在不过是将之前的决定执行下去而已。 这一次轮不到方氏不答应,因为方家出事了。 方氏的父亲是太府卿方兴运,掌金银财帛,可想而知是个十分优渥的差事,但凡在朝内做官就没几个是干净的,尤其是像太府卿这般品级,一连十,十连百,在朝堂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更不可能清廉到哪里去,只是因为关系颇深,牵连众多,若是要动他也并不容易,但那也只是在没有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之时。 景王妃折了李平一子,对定国公府恨之入骨,对伍筱筱尤甚,虽然伍筱筱毁了一张脸,但方氏当日咄咄逼人地,以致于景王爷将李平扭送了大理寺,现在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给方兴运安几个罪名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这里面也涉及到其他的一些利益纷争,不然在景王爷没有插手的情况下,景王妃要对付一个朝中大员,定是没有那么顺利。 随着方兴运落狱,方家自然是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没有疑问地就求到了方氏这边来。 方氏原本就因为伍筱筱的事愁得面容都苍老了几岁,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觉得天都要塌了,只是她是一个闺阁妇人,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伍重为是个不作为的。 府中能指望周旋一二也就伍重霖和伍容笔,她为了娘家有求于人,伍容笔要送伍筱筱去庄子上,她就更没有立场拦得住了。 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女儿,不过大半个月,方氏整个人都落了形,完全失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虽然看起来是景王妃因丧子之痛对方氏的报复,但伍月总隐约觉得这里面有赵淑巧的手笔。 赵淑巧要对付一个人,不是直接对她下手。 而是从她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开始,最后看着她经历伤痛,崩溃,绝望,从心底深处彻彻底底地将她摧毁。 上辈子利用她失贞之事对付她病重的母亲。 利用伍晨要挟于她。 让秦王府等人眼睁睁看到他们一败涂地而无能为力,这种伤痛会刻在骨子里,伴着时日的久远越发地清晰可见。 伍晨在朝宁阁慢悠悠地吃着茶点,一边跟伍月说着这些天他打听到的消息。 方家的事她不清楚底细,不知道这里面还涉及到谁的利益关系,所以她不予置评,但如果这些都是赵淑巧和赵东益在后头推波助澜,那么眼下看来,赵淑巧首要的目标是方氏,不是她。 她现在是对付方氏,以这一种方式来对伍月示威,顺便宣告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度。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跟赵淑巧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赵淑巧的手笔也很容易,她先拿伍筱筱下手,而后是方家,接下来应该就轮到伍锦良和伍珊珊。 如若连剩下的这对子女也要出事,只怕方氏要疯。 伍筱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但伍锦良在方氏的保护之下,是个纯良不争的性子,尤其是伍珊珊,历来最为乖巧懂事,伍月不见得是要帮方氏,但她也不想他们遭了赵淑巧的毒手。 她敛眉想了想,对伍晨出声:“良弟多在外院,我纵然是要照拂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便不同了,你们每日都会在先生处碰上面,若是可以,你这些日子多些留意他,我怕他会出事。” 伍晨一顿,想起了伍锦良安安分分木讷无言的模样。 许是有方氏的吩咐,对伍晨,他并不表现得十分亲近,反而还有些刻意疏远的意思。 “你是觉得巧姨娘会对他下手?”伍晨问道。 伍月点了点头。 她也不肯定赵淑巧是不是会这么做,尤其是现在方氏都快要垮了,她拿着这些凭空的猜测去跟方氏说,除了增加方氏的忧思,说不定到时候还枉做好人。 伍晨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行,良弟那边我会看着,你放心吧。”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一会。 伍月心里装着事,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很快伍晨就走了。 伍锦良那边有伍晨在看着,伍月稍微安心了些,就是伍珊珊那边…… 伍珊珊平日里并不出门,现在二房出事,她更不会出去了,赵淑巧在府外,要朝她下手应不容易。 但伍月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她从来就不敢低估赵淑巧,这也是她重生之后能钻了空子找到机会把赵淑巧赶出府去的原因,因为先前赵淑巧也是轻敌了,但是现在她卷土重来,要对付她就更难,那么伍月肯定要更加谨慎。 她唤来迎秋吩咐道:“这些天你去帮我留意着五小姐,若是她那边有什么状况,立马来报。” 末了,她还强调:“你亲自去看着,旁的人我不放心。” 迎秋没有多问,很快就下去安排,伍月这才觉得宽心了些许。 紧接着入了冬,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屋里在初秋的时候就已经点上了暖炉,但只要一出房门,寒风透骨如刀,好像吹进骨头里头去一样。 尹氏的病并没有好转,随着入冬,反而好像加重了。 这天早晨伍月循例去明芳院里给尹氏请安。 李乐仪病虽好了,但她是郡主,在翁姑面前晨昏定省这些功夫她若是做足了,倒能赚来不少美名,但她早已经看清楚了尹氏的为人,连这些表面的客套功夫她都不想去做,反正即使是去尹氏面前给她问安,尹氏说不定不会不领情,还会觉得李乐仪是故意来刺激她的,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去了。 但名贵的药材她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尹氏房里送去。 伍月知道她母亲面上冷,其实还是心软。 不过尹氏压根就不相信李乐仪会真的送什么好东西来,她甚至觉得越名贵,就越有古怪,觉得李乐仪现在病好了,说不定就想她早点死,好早日当这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所以那一应药材她看都不看。 方氏整个人恹恹的,看见伍月也没什么热络劲,伍珊珊跟在她的旁边,显然也是一脸的倦色,伍玉倒是没什么变化,存在感十分低,像个小丫鬟一样,无声无息。 “老夫人。”方氏今日来给尹氏请安,显然有话要说,“这眼看着马上要过年了,你看能不能将筱筱接回来,吃个团圆饭?” 从来方氏对着尹氏,不曾这么小心翼翼。 尹氏在床上半躺着,闻言连眼皮都不愿意抬。 伍筱筱刚刚回府发现自己容貌有损的那会,真真是闹得鸡犬不宁,而且这名声也早就败坏了,若不是景王府还要给她治脸,尹氏是打算送她去庵里而不是去庄子。 想到这里,她心膛里就如同熬着一团火。 “你要知道,若不是念着她从前在我跟前的这点情分,就不是将她送去庄子上这样简单,我对她已经足够仁慈了,你眼下还要将人接回来,是不准备让这个家里连过个年都不得消停吗?” 方氏听完,知道尹氏不会答应,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是老夫人,这天气这般冷,庄子里苦寒,我听说筱筱去了没多久就病了,只怕是再呆下去,命都没了。” “去了庄子里,难不成还是去享福的。”尹氏冷哼了一声,声音十分凉薄:“若是她挨不过去,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怨不得人。” 留着一个声名狼藉容貌有损的人在定国公府,是祸。 尹氏甚至觉得,伍筱筱死了说不定还是好事。 屋里十分温暖,方氏的心里却如覆上了厚厚的冰霜,霎时间冷到了骨子里。 方氏擦了擦眼泪,掩下了眸里的愤恨。 她早知道尹氏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不过是看透彻了而已,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夫人那你好好休息,府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忙,媳妇就先走了。”方氏话说完,带着伍筱筱就走了。 尹氏立马就板起了脸来,指着方氏的背骂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乱了套了,她居然敢给我脸色看。” 然而她话一说完,却发现没有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一时间竟有些哑然。 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那时赵淑巧和伍薇在她跟前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就算是生了病,半夜里但凡是有咳嗽一声,赵淑巧就已经端了热茶守在床边了。 现在…… 现在这府里,早已经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了! 伍月面容淡淡的,伍玉在她后面,几乎就要看不见人。 她微眯了眯眼,突然朝着伍玉招手道:“凝心,来,到祖母这。” 伍玉一愣,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来,应着尹氏的话坐到了床边。 尹氏摸了摸她的手,“天气这么冷,怎的穿的这么单薄?” 自从顾欣兰死后,尹氏就从未过问她半句,现在突然的关怀,倒是十分突兀。 不过伍玉没有因此受宠若惊,只是低头小声应道:“回祖母,凝心不冷。” 尹氏却是招手唤来了云雪:“把那件貂毛锦袄给四小姐拿来。” 伍月闻言,嘴角却是扬起了淡淡的笑,带了几丝嘲讽。 等到云雪取来了锦袄,尹氏便直接吩咐道:“天气冷,一会四小姐走的时候,给四小姐披上,还有她屋里的一应人事,都安排下去,小心照料周到了。” 这副做派,同当初一样,是准备抬举伍玉。 伍玉没有说话。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不会以为尹氏的一点恩典就代表了什么,如果真的以为可以依靠着尹氏的话,到时候她只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上一次她的痴心妄想换来的是姨娘惨死,她怎会蠢笨到重蹈覆辙。 伍玉一直低着头,所以尹氏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并没有看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屑。 对于尹氏给的东西,伍玉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的样子。 尹氏将伍月当成透明的,拉着伍玉说了好一会的话,却见伍玉不温不火,一一乖巧的回答了,表面上看不出对她的任何不敬,但是却没有以前那样笑颜以对,小心讨好的样子了。 她很不满。 尹氏原本以为她再次给伍玉恩典,她就会迫不及待兴奋异常地受下。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能得到她给的脸面,那是天大的福气,为什么她却不知感恩?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全都变了? 她幽冷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伍月身上,这府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变了天,随着李乐仪病好,现在内院尽在她们的掌握。 就连伍玉,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好! 真真是好! 伍重霖这会却是过来了。 尹氏生病之后,伍重霖偶尔会来看望一二,随后二人再说一会体己话,今日伍重霖却是让她们去外间等着,许是要跟尹氏说的事,不方便让她们二人听见。 伍月和伍玉双双走出了外头。 说了小半会,下面的人端来了早膳,伍重霖这才从屋里出来。 他看了看伍月,随后出声:“不用你们在这里服侍着了,回去吧。” 伍月和伍玉都应道:“是的,父亲。” 伍重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对着伍月出声:“你是要过去你母亲的院子吧?” 一般从尹氏这里请完安,伍月都会去朝暖阁里陪李乐仪用早膳,所以她点了点头:“是的。” 伍重霖却道:“那好,许久不曾去看过你母亲了,我同你一块过去吧。” 伍月心下惊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自李乐仪病好,伍重霖过去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笼统超不过五次,所以伍月不由得猜测,伍重霖是准备过去做什么。 难道是方才尹氏同他说了什么? 其实不难想到,以尹氏的性子,或许是想要再给伍重霖纳一房妾室…… 是啊,这也不是行不通的,毕竟赵淑巧走了,顾欣兰死了,伍重霖的后院里已经没人了,只要他愿意,尹氏做主给他纳两个妾,那是正常不过。 大房也就伍晨一个嫡子,子嗣太过单薄了。 最重要的,尹氏很需要第二个赵淑巧,她要抬举着同李乐仪和伍月互相抗衡,即使是不能与之抗衡,能恶心着李乐仪和伍月,尹氏也是解气的。 林嬷嬷乍一看到伍重霖来了,也是一愣,连忙对着李乐仪出声道:“郡主,老爷来了。” 李乐仪原本在屋里,听到这句话,也走了出来。 她看到伍重霖,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看见伍重霖是跟伍月一块过来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很多年前她也是有过美好的幻想,就算伍重霖纳个几房妾室,但是只要心里有着她这个正妻的地位,愿意疼爱一双儿女,她便觉得这日子很幸福美满了。 若不是这些年来尹氏抬举赵淑巧,将她们踩在脚底下折辱,一切根本不会这样。 她开口,有些僵硬:“外头冷,快进来吧。” 进了屋子,李乐仪又道:“老爷,正好一块用早膳吧。” 林嬷嬷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因为不知道伍重霖会突然过来,所以就没准备伍重霖的碗筷,这下急急忙忙又下去张罗了。 伍重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也好。” 李乐仪眼里慢慢地覆上了温柔的笑意。 尽管这些年来她对伍重霖的温情已经消磨得淡去了,但这是她自生病起,伍重霖到她这处来用的第一个早膳,伍月也在场,这个场面太过温馨,温馨到她眼眶都有些发热。 伍月心下叹了口气。 李乐仪到底是容易心软的,若是伍重霖这次来真的是准备纳妾,只怕李乐仪要失望了。 三人在桌子上用早膳,李乐仪只吃了一点就停筷了,伍重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可还是有什么不舒服?” 李乐仪一愣,为伍重霖语气里的关怀:“因着病了太长时间,吃多了反而不好,是以大夫说了要少食多餐。” 伍重霖点了点头,也随之放下了筷子,他看了看屋子,这屋里一应俱全,没有半分不周到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老夫人病了,你有去看过吗?”伍重霖出声问道。 伍月一顿。 他是来替尹氏兴师问罪?不过听这语气,又不太像…… 李乐仪抿了抿唇,而后道:“我不去或许还好些。” 伍重霖听着就皱起了眉。 然而他却道:“从前是你委屈了,我都知道。” 这么突如其来的话语,李乐仪听了明显有些无措。 这些年来但凡他有一声肯服软,二人就不至于闹成这样子。 他语气有些软:“但她到底是我的母亲,也是你的翁姑,我知晓你是郡主,自小便是尊贵着长大的,只是如今她已然是病着,殊宁和晨儿也长大了,没什么可叫你为难的,若是你权当着做做表面功夫也行,教外人的看了,对两个孩子往后的名声也好。” 他这句是大实话,孝顺和睦的家庭教外人看了,也觉得家风严谨,有规有矩。 “我知晓了。”李乐仪听得出伍重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声音也没那么僵了。 伍重霖点了点头,有些感慨:“想来你我发妻十多年,已是好久没有这样平和谈天了。” 李乐仪被他这么一说,心下百般滋味,一时间也难以言语。 “你到底是我的正妻,未来定然是这定国公府的女主人,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他言辞切切,给了李乐仪十足的尊敬。 伍月眉心一揪。 果不其然就听见伍重霖出声道:“现在府中子嗣尚少,定然还会进新人……” 话说到这里,李乐仪已经知道伍重霖要说什么了,但她没有表态,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伍月原本以为李乐仪会很伤心,却不料她却笑着道:“这是自然,老爷尚且年轻,大夫也说我的身体劳损过度,已是不可能再有孕的了,就是老爷你不说,我也会为你安排的,你现在能到我这处来同我说这些,无非是怕我不高兴,单就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伍重霖很是满意地看着李乐仪。 他怎么忘了呢?李乐仪出身皇室,历来大方得体,怎么可能会反对。 李乐仪又道:“但求老爷你不偏不倚,公平以待,莫让殊宁和晨儿因此受了任何委屈,我就一切都好说。” 她将自己的底线亮得很明显。 伍重霖想也不想就道:“那是自然,妾便是妾,殊宁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晨儿是嫡长子,任谁也不敢让他们受了委屈。” 李乐仪这才端起伍重霖的碗,为他体贴地布置膳食,十足贤妻模样。 伍重霖也很是高兴心满意足地用过了早膳,而后就离开了。 原本伍月还担心李乐仪不高兴,却见她半分没有被伍重霖影响的模样,不由得也问出声来:“母亲,你不难过吗?” 即便是上辈子她不爱赵将行,但也有过幻想,只是后来得知他有那么多美人的时候还是大受打击,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无法大方地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份爱恋。 虽然建德侯府的宋从希也是只有一妻,但那要顶了很大的压力才能坚持下来,最重要的是还有伍寻巧支持他,不然放眼这京城,有哪几个是不纳妾的。 伍重为从前房里也有几个通房,只是后来都被方氏收拾了罢。 李乐仪笑了笑:“有什么好难过,你方才不是听你父亲说了吗?不过是个妾……如今你跟晨儿都长大了,就是再厉害,她能翻了天去,能比从前的赵淑巧厉害不成,更别说现今我是病好了,要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还愁拿捏不住吗?” 这些道理,她年轻时候不懂,以致于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才明白。 好在如今明白倒也不迟。 伍月被她一说,也笑了。 就是进新人,再怎么厉害,也厉害不过赵淑巧,那又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人,应该是新进的妾才是。 眼看着要过年了,伍重霖现在来说这个事,想必过了年,就要有新人进府。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是在半夜里毫无预兆来临的。 这日里伍月一醒来,便见满院的银装素裹,白雪累累。 因着这一场雪,虽还是觉得冷,但却不感觉刺骨得难忍了,院子里的枝桠被沉甸甸的银雪压弯了下来,颤巍巍地好像一抖就要断掉似的。 院子里的丫鬟都在忙和着清理路上的积雪,整个府上因着这场雪的到来,也忙了起来。 伍晨一脸肃色地冲了进来,一来就对着伍月道:“良弟落水了。” 原本因着这场雪而有的那丝好心情瞬间也没了,她眉眼忍不住冷了下来:“人可有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要进新人 “发现得及时,性命倒是无碍,只是水太冷,会不会冻坏倒是不好说。”伍晨皱着眉头道:“还好你留了个心眼,不然良弟此遭必死无疑。” 伍锦良是家中最年幼的,这么冷的天气,就是一个七尺的汉子掉进这么冰水里也是禁不住的,何况他一个孩子。 伍月出声问道:“这好端端地如何会落水?” 伍晨神色犹疑不定,显然这事他也没想清楚:“我也并不大清楚,当时我并不在,只是听派去的人说,是他自己走上了结冰的水面之上,然后薄冰不堪重负,碎了掉下水去的。” 伍月静静地听伍晨说着。 伍锦良自己走去了结冰的水面,意外落水,这看起来又不像是被人陷害的,反而更像是他自己一时贪玩了出的意外。 但不知道为什么,伍月就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伍晨抬起眼来看她:“我总觉得不是意外。” 伍月当时留了个心眼,就是防着伍锦良会出事,然而果真就出了意外,哪来那么巧合,就算名面上所有的事都证明了是伍锦良自己贪玩跑去冰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良弟自己跑去冰面之上,也不是旁人押着他上去的……”伍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落水的可是只有良弟一人?” 伍晨点了点头:“是的。” 伍月闻言,忽然露出了一个冷笑来:“良弟跑去冰面之上,可跟着他的小厮却安然无恙,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就像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一样,公子们身边也是不能离人的,怎么的都会带着一个小厮在身边,“那小厮说是良弟一时贪玩,想去冰面之上看看,他要拦也拦不住,他估计也没想到冰面会突然裂开,怎么?你觉得他身边的小厮有问题?” “就是拦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良弟跑去冰面之上,远远观看着,这本身不是已经很奇怪了吗?他没有步步紧跟着良弟,或许就是早知道那冰面太薄,根本是站不住人的。”伍月冷声道。 伍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小厮是远远地观望着?” “你去看看那裂开的冰面便知道了,最薄的冰面一般都是在中心,从中间裂开而来,只要是站在冰面之上的人,定也不能幸免,那么那个小厮能安然无恙,要么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没踏过上去,要不就是他离得很远,以致于能在冰面裂开之时第一时间跑到岸上去。” 伍晨一听,终于也想出了不对劲来。 他面上带着寒意:“我这就去抓那小厮来问话。” 伍月却是将他拦住了,“不可。” 伍晨没想到伍月会拦他,眼下虽然只是怀疑,但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就是审问之后发现伍锦良落水的确是个意外,那也没什么所谓,但若真的是跟那个小厮有关,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为何不可?” “这种没根没据的事,你当着这个节骨眼上去要良弟身边的小厮,若是问出些什么来还好,若是问不出来什么,没准别人只觉得我们又想借着此事兴风作浪,说不定还把这盆脏水给泼到自己身上来。”说到底这是二房的事,所以难免束手束脚的。 伍晨也知道二房那边现在种种事情自顾不暇,以方氏的性子,可能还真的以为他们大房要落井下石。 “那就不管了?”伍晨挑了挑眉。 他只要想到这些都有可能出自赵淑巧的手,心里就觉得膈应,二房那边他能帮就帮,不能帮也没想着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以他的性子,以往都是直接去方氏那里把话说清楚了,方氏爱信不信,管她怎么想的,他现在只是不想让赵淑巧恶计得逞罢了。 这么些年来赵淑巧在定国公府里对他们一家的影响是深刻并且刻骨的,就算她离了府,现在府上也没完全走出她的影子来,伍晨倒是想找出赵淑巧来一刀了结了她,可惜不能。 伍月笑着摇了摇头,“要管,但不是以这样的法子来管,你想想,若那个小厮真的有问题,那便代表着这巧姨娘眼下虽然不在府,但还是能驱使得动府里的人,这小厮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说不定你的朝俊阁以致我的朝宁阁里,还有着她安插着的人,你要知道,她在府中经营十多年,是有这个能耐的。” 伍晨一听,也明白了伍月的意思。 顺腾摸瓜的道理他是懂的。 这个小厮不过是个突破口,而且只是一条小鱼,谁替赵淑巧传信给他,通过什么方式接头,现在都未可知,但很明显,一定有个人在府里为赵淑巧谋划,暗地里做事,那个人就是赵淑巧在府中的一只手,如果能找到这个人,那么赵淑巧在府里的手,也就断了。 这个人很可能在朝雨院,很可能在芳雨院,更有可能在尹氏的明芳院,而且应该隐藏了许久,还要多亏了伍锦良的这个事,留着这个小厮,说不定就能连带着把暗处的人一并给带出来。 “我会派人盯着那个小厮,他定然还会去跟巧姨娘的接头,只要那个人暴露了,那就好办了。”他眼里如有冷刺,“只要盯着那个人,这府里还安插了多少的旗子,我正好一锅给端了!” 伍月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雪又接连着下了两日,很快就消停了下来,只是天气还是一样的寒冷,隆冬腊月,因着天气冷,大家都不愿意出门,这府里就更加安静了。 伍锦良落了水后,好是休养了一阵子。 伍月和伍晨去看望了一两次,还带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方氏已经熬得都消了人形,好在伍锦良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方氏的打击也没有那么大,但是她还是吓到了,也因为快要过年了,她索性也不让伍锦良去学习,就在屋里待着,伍珊珊也在芳雨院里乖乖地练琴棋书画,方氏原本想的就是,只要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然而在冬至前半个月,定国公府难得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先前伍重霖就隐晦地到李乐仪面前提起过纳妾的事,所以伍月对过完年后府里进新人也有个底,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赶在伍重霖面前说要纳妾的人是她的二叔,伍重为。 这着实让伍月也吓了一跳,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就是到她死之前都是没听说伍重为还纳过妾的,在大房倒台之后,二房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伍柔蕙后来当了贵妃,这府里基本就没有二房的位置了,伍重为至始至终都是不作为地默默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受气却无可奈何,若不是赵淑巧没有儿子,只怕是连伍锦良都要保不住,但好在伍重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更别说纳妾了,就是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 看来很多事情的走向跟上辈子都已经大不相同了。 伍重为突然要纳妾的时候在府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来。 这风浪自然是方氏这里起的。 伍月是闺中的小姐,这些事情定是没有必要叫她知晓,只是她觉得冲着方氏来的目的太过明显,让人很难不想到会不会又跟赵淑巧有关系。 是以伍月便寻了个时候去李乐仪那里探听消息。 伍重为要纳妾之事,尹氏肯定也要知会一声她这个大夫人。 李乐仪见着伍月来问起这事,自然没有透露的意思:“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莫要管那么多,何况还是你二叔房里的事,还是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吧。” 伍月自然是想问清楚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二叔跟二婶婶历来的感情不是很好的么,而且这么些年来也没听说二叔动过纳妾的心思,怎么突然说纳就纳了,还准备在过年之前把人抬进府来,也是太急了些,母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乐仪想到这件事,许是因为自己有过同样的经历,语气就有些冷:“有什么奇怪的,他哪里是突然就把人抬进来,听说那女子已经跟了你二叔好些时候了,现在不过是要给她一个名分而已。” 伍月更惊讶了。 她没有想到伍重为不声不响地在外头藏了人那么久,还是不动声色的。 但现在想起来,或许不是不动声色的,先前伍重为就时常不见人影,还试过夜不归宿,方氏也没有少闹过,但大家都没往那方面想去。 察觉自己不小心说多了,李乐仪连忙就收了声:“好了,你也别问了,若是没有意外,府里过年之前就会进新人了,但到底同我们大房没什么关系,二房那边,你跟晨儿能避则避着些,你二婶她,心里定然不会好受,就别在这个时候给她招麻烦了。” 李乐仪说的不多。 但以她肯定的态度看来,伍重为这次纳妾的心是很坚定,不仅坚定,只怕尹氏也一心想促成,她可是等着伍重为纳妾等了许久,更别说方氏前些日子还给尹氏甩脸了,这回尹氏无论如何是要把人给抬进来。 若说先前不给伍重为纳妾多多少少还是顾忌方氏,更不如说是顾忌方氏闹起来,其实更是顾忌她背后的方家,可是方兴运还在牢中,这个年想来都要在牢狱中过了,尹氏哪里还用给方氏面子。 伍月却是找伍晨来,预计着看看能不能查查这个妾的底细。 万一真的是赵淑巧安排进来的人呢,他们还没把府里的内鬼揪出来呢,这会如果再进一个赵淑巧的人,她实在不愿意。 对于她二叔纳妾这个事,她没意见,也没资格有意见,如果那女子是身家清白的没什么问题,那自然是最好。 她让同心去找伍晨之后就在屋里等着。 这时候才惊觉伍晨在无形之间变得可靠起来了,她现在有着什么事竟然首先都是寻伍晨来商量一二,昔日那个躲在假山里哭着说,我会努力长大,会保护你和母亲的人,不过才多久,突然就好像长大了。 伍重为要纳妾只是伍晨也是知晓的,只是伍月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所以不等伍月找他,他其实已经先一步派人去查那女子的底细了,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巧姨娘还没离府的时候,二叔就同那女子认识了,不大可能是巧姨娘的人。”伍晨一一说给伍月听,“不过这个事倒有可能不知道是怎么的被巧姨娘打听到了,挑在这个时候促成的而已。” 伍月关心的就是那个女子是不是赵淑巧安排的,眼下听见不是,倒是宽下心来。 赵淑巧还没离府之前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她跟方氏联手设计到被赶出去,所以不太可能在那时候就给伍重为身边偷偷塞人。 “听闻二叔原本是在外头安置着那个女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地被那处的三姑六婆传出来了,受了不少的委屈,二叔许是看不过去了,便要将人接回来。” 伍晨只是一句带过,但伍月却知晓,这些流言蜚语有多么可怕,没有名分地被安置在外头,一旦被人传了出来,那何止是委屈和白眼,只怕伤害也是随之而来,伍重为这个时候担当了起来,才是正常男子的作为。 看来赵淑巧只是推了一把手,想借着这事给方氏一个致命的打击罢了。 伍重为是方氏的天,这下,天可真的是塌了。 伍晨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着伍月说道:“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好像听说,二叔明日就将人抬进府来,二婶也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伍月以为方氏是宁愿死也不会答应的,没想到这一次都还没闹起来就妥协了,她想了想,问道:“这可是还有什么缘由?” 伍晨一副你猜对了的神情,“祖母答应了二婶婶,让伍筱筱回来过年。” 伍月怔了一下。 这个时候方氏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怕是她也发现这次伍重为纳妾,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所以就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第二百一十八章天真单纯 纳妾跟娶妻不同,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是将人从后门抬进来就行了。 人是早上抬进来的,伍重为带她去见过尹氏,而后就回芳雨院里见方氏,婢妾进门都要跟正妻敬茶,这是礼数。 许是为了伍筱筱,或者是伍重为的作为让方氏寒了心,这杯茶倒是安稳地喝过了。 新进门的婢妾叫花清,听见过的下人说,长得很是水灵。 既然不是赵淑巧安排的人,伍月对这个清姨娘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清姨娘进府的当天下午,就派人往各个院子送了点心。 听说是清姨娘亲手所做,看着花样倒是新奇,而且十分精巧,可见这个清姨娘还是个手巧的人。 伍月没有用,只是将点心赏给下人。 她并非是觉得点心里会做什么手脚,清姨娘第一天进府,如果送过来的点心出了什么问题,她估计呆不足一天就要被拈出府去,这个举动看来倒有点示好的意思。 当然一碟小点心不能代表什么,这是一个开始,代表清姨娘想跟府上众人和气相处的态度。 这种作为让伍月看了,倒有几分天真的成分在里头,就是不知道清姨娘是故作天真,还是真的天真了。 同心将食盒收起,对伍月说道:“听说清姨娘的点心,连四小姐的院子都送了一份,送的也是一样的东西。” 嫡女和庶女本来在吃穿用度之上就另有不同,虽然在定国公府里早就并不讲究这个规矩了,但若是换了旁人,往嫡女和庶女房里送一样的东西,只怕这清姨娘不是示好,而是不小心就要结仇。 结合她一来就迫不及待地对众人示好的态度,伍月现在觉得这个清姨娘是真的单纯。 第二日一早,伍月去向尹氏请安,清姨娘自然也到了。 虽然早听下人传言这个清姨娘十分水灵,但伍月这么一看,觉得说她水灵还是小看了,就看这嫩得好像要掐出水的皮肤,只怕称得上是吹弹可破了,姿色虽是中等,但整个人宛若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一样,只怕是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大小姐。”花清见了她,低声给她见礼。 伍月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许是发现伍月没有什么架子,花清的笑也多了几分。 “怎的不见大夫人?”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问的是无心,可尹氏闻言脸色就变了。 李乐仪并不是每日来她面前晨昏定省的,今天新妾第一天请安,李乐仪也没来,还被当场点了出来,她自然觉得面上无光。 伍月却是想,这花清的眼力见也实在太差了,在这高门大户里说的话做的事谁不是斟酌一二,就是有疑问也是等私下再喊人出去打听,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提了不该提的,平白地惹了人厌弃。 瞧这会尹氏的确就被花清给气着了。 偏偏方氏还火上浇油:“清姨娘,你刚进府来,自然有些东西不太清楚,这大夫人可是郡主之躯,同你这种不知道哪里出来的贱妾可是天差地别。” 花清一听就白了脸。 “方氏,这清姨娘初进府来,规矩你还需得好好教教才是。”尹氏冷了脸出声。 方氏乐得看花清出丑,结果尹氏还把矛头对到她这里来,她原本心里就是气极,这会看着花清就越发显得愤恨。 “媳妇知道了,一会回去定好好地教她规矩。” 花清一脸惊愕无辜,显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做错了。 等到请完了安,众人一一从明芳院里离开,却见伍重为在外头等着了,看来他对这个妾真是着紧的很,好像生怕离了他就要受委屈似的。 这自然将方氏气得面色发白。 “二叔。”伍月礼貌地见了一个礼。 伍重为笑着点了点头,比起方氏来,看起来精神爽朗。 花清站在伍重为的身旁,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伍月看,还是伍重为觉得她有些没规矩了,小声地斥了她一句。 就见花清有些委屈地说道:“婢妾只是看着大小姐的簪子很漂亮。” 伍月禁不住挑起眉来。 竟是她看走眼了?难道这个花清也像赵群芳那样,是个眼皮子浅的? 伍重为想也不想,“你若喜欢,去买就是了。” 就听花清小小声的:“大小姐的东西应该都是很贵的,不要浪费银钱了,我是喜欢这个花样,找下人用些便宜的料子打一个就行。” 用便宜的料子打出来的簪子值不了什么钱,约莫也是路边集市上摆出来的货色,看来这花清真的只是喜欢这个簪子,而且还不想让伍重为真的破费。 伍月看花清在伍重为面前,那眼里绽着亮光,一副全心依靠信赖的模样,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伍重为会那么喜欢她了。 在方氏面前,他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如今花清却是极大了满足了他的保护欲,而且她还十分单纯,这份单纯对见惯了方氏凌厉手段的伍重为来说,是很难得的。 一个女子一开始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而后还愿意进府做妾,还是个不贪银钱,除了真心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日子很快过去,冬至的前一天,府上众人都在忙碌,隐约感觉到了年味,一派红色喜气洋洋,伍筱筱终于被接回了府里。 冬至大过年,每逢冬至,百官休朝,假释三日,走访亲友,三两聚会,所以京城这几天是最热络的。 贺喜宴会之后李万悦给她递了请帖,邀她过府,只是伍月一直没去,一方面也是因着赵淑巧的缘故,但这次伍月决定去一次秦王府,因为过了年,中元节一过,秦王府众人就要回靖南关,先前她拜托李乐飞给她安排的两个人,李乐飞这一次也有让她去领人的意思。 京城里的公子在今日举行了一个酒会,伍晨也在邀请之列,听说伍月要去秦王府,他原本还想推脱了陪伍月前往,是伍月坚持不必他才作罢。 一路平安地到了秦王府里,也正是满目的喜气,里院的门窗早已经贴上了窗花,这会李万悦跟李万逸正在门上贴福字,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秦王府的下人其实不少,不过李万悦和李万逸在靖南关时,军中一旦过年都是其乐融融的,他们都会下去慰问一众将士,今年得闲了他们无聊,李万逸又不喜欢京城那些公子哥寻欢作乐的做派,酒会之类的更是没兴趣,所以两人就亲力亲为地布置起来。 见了伍月来,二人很是高兴,李万悦正无聊得快要发霉,连忙就说:“今日大哥原本有个酒会,他自己不去,还不让我去,我原本都快无趣死了。” 李万逸语气不好:“此次酒会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去做什么?” 李万悦嗤之以鼻:“我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不就好了,说起来那一个个的,我估摸着酒量还不足我一半,这酒会若是我去参加,定能拿个第一。” 伍月闻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万悦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难道你不信我的酒量不成?” 李万逸出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嘲讽:“自然笑你傻,你真以为这酒会是去喝酒的,谁喝多谁拿第一啊,人家京城里的酒会是一帮公子哥坐下来小酌两杯,对对诗写写字,都是一些风雅之士,喝个伶仃大醉那般毫无形象之事,他们才不会做。” 李万悦一愣。 军中喝酒都是用大碗。 按将士们的话来说,用小杯品酒,那是娘们才做的事。 所以她就更为不屑了,“难怪你不去。”她看着伍月又建议道:“听说今日城里很是热闹,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每逢冬至之时,不止公子们会有各种聚会,小姐们也会酌情出游,所以这两日京城里的确是热闹非凡。 伍月没有拒绝,李万悦中元节后就要走了,这次两人结伴出游,下次不知道是何时了,而且还有李万逸在,应不会出什么事。 “我还找舅舅有些事,等见过了他,我们就出去。” 李万悦高兴极了:“行行行,那我跟大哥先去更衣,一会见。” 李万逸原本还想说陪伍月去见李乐飞,结果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李万悦拉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伍月转身,让下人带着走开了。 不同于景王府的华贵气派,秦王府里更显得内敛朴实,每处手笔都能彰显出她外祖父低调务实的性子,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雕,伍月知道,那都是出自大师名匠之手,从门栏到走廊之上,每一处都有故事。 比起那些表面的虚华,秦王府更注重的是底蕴。 明日冬至,朝廷会有拜冬仪式,李乐飞作为秦王府代表,还要进宫一趟,所以他并没有留伍月很久,他帮伍月找的两个女子,看起来都是普通丫鬟模样,伍月就这么看,的确看不出她们跟迎秋同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两个婢女走上来跪在伍月面前:“见过伍大小姐。” 李乐飞看着她:“这两个人以后就跟着你了,从前在军中的名字定然不能再用了,你给她们起个名,等稍后我让你舅母安排一下,将她们送到你身边。” 他能挑出来的必定都是人中龙凤,而且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伍月看了看那两个婢女,身形高挑,面容平平无奇,想了想,她开声道:“就叫迎冬和百结吧。” 她已经有的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就叫迎秋和同心。 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出声:“谢大小姐赐名。” 伍月心想,李乐飞找的人就是好,才赐了名,马上就改口了,这也就是将伍月认做主子的意思了。 有这两个婢女在,李乐飞觉得自己也安心了很多。 现在李乐仪病好,府中也没有那些宵小之辈在作乱,过年之后他们要回靖南关,也真的能放下心来。 他不禁想起贺喜宴会那天,李万悦等人的马车受到袭击的事。 而后他派人去查,还好李万悦来提点了他,说对方就是故意引起他们的疑心,想让他们多在京城逗留查个清楚,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靖南关那边会不会有事,果不其然就被他发现边境有了异动,想来是为了拖住他们一家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好趁虚而入。 很明显的,这京城里可能有敌国那边的奸细。 他一会进宫,也有打算将此事如实禀报圣上。 伍月感觉李乐飞有事,而且不是她能插手过问的,所以她也没有多加逗留,同李乐飞再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了。 今日难得的阳光正好,虽然还是十分寒冷,但细碎的阳光落在身上,还是依稀能觉得有微微的暖意。 底下的人带她穿过前院,就见院落里负手立着一人,依稀是张扬明亮的玄色衣衫,一身风华好似都会发光一般。 伍月看得怔住了。 跟在她旁边的同心也认出来了:“小姐,那好像是景王世子。” 伍月当然也认出来了,但显然随着惊讶,她也有点紧张。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李胜寒偷偷地跑进去定国公府找她,着实将她吓了一大跳,现在他居然跑到秦王府来了,要知道这里面的侍卫可不像定国公府那样,尤其是这里是李乐飞的院落,都是军中亲兵,就算他是景王世子,跑了进来被抓住,谁也不会跟他客气。 伍月的心莫名地跳快了几分。 伍晨有跟她提过李胜寒的伤势,期间还去景王府看望过两次,就算是她没有过问,也知道他如今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当李胜寒这样完好无缺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说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似乎是看见伍月了,李胜寒一下子就笑开了眼,三步两步地走到她面前来:“我听晨弟说你今日来了秦王府,我一来果真就遇上你了。” 伍月被他这话一说,紧张得要死:“你怎么这么大胆,这前面就是我舅舅的院子,全都是亲兵把守,一会发现你是偷跑进来,你怎么办?” 李胜寒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软得都快化成了水。 天气一冷下来,她披着锦色绒毛的斗篷,手上捧着一个暖炉,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红,雪白的小脸因此看起来越发粉嫩,他想念她想得紧,有些情不自禁地想抱一抱她。 “我不是偷偷跑进来的。”他连忙安抚道。 伍月惊讶地看着他。 李胜寒又补了一句:“我是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走进来的。” 伍月知道李万逸其实不怎么喜欢李胜寒,伍晨能跟李胜寒来往,不代表李万逸也能,他素来不喜欢这些工于心计的公子哥。 那么他便不可能是来找李万逸的。 那么……是来找李乐飞的? “你找我舅舅有何事?”她忍不住问。 李胜寒心里闪过一丝奇妙的感觉,每一次他只要说上半句话,伍月很快就能想通其中的关节,跟京城里那些一句话要说三次的蠢女人完全不同,这也就难怪他这么喜欢她。 伍月见李胜寒没有回答,以为他是不想告诉她。 她想了想,而后试探地问:“是因为上次贺喜宴会,秦王府的马车出意外之事?” 这一次换做李胜寒意外了,他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但他还是不回答,只是模棱两可地道:“你猜。” 伍月气结。 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李乐飞会找上李胜寒,也正因为此她觉得这件事或许更加复杂,结果李胜寒还有心情跟她说笑,事关秦王府,她就快要急死了好吗? 眼见伍月瞪他,李胜寒忍不住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好不好?” 伍月一愣。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委屈了。 “我听晨弟说你的伤已经好了。”伍月答道。 他语气里莫名地带了几分失望,“那你呢?你自己不问吗?” 伍月觉得再这样说下去就太暧昧了,她连忙退了一步。 眼见李胜寒的笑敛了下来,她心里忍不住就有点发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你还好吗?” 他黯淡下去的眸子一下子又亮了起来,看着伍月的眼神亮晶晶地发着光:“没见到你之前,什么都不好,见到你之后,觉得什么都好了!” 又胡说八道了! 伍月抿了抿唇,真的是不想理他。 他这时候又开始正经兮兮地说话了:“你舅舅找我的确是因为贺喜宴会当天马车意外之事,靖南关那边有异动,他怀疑京城里有敌国奸细,不过他年后就要走了,而且很明显这是别人故意想要拖住他,如此一来他就更不能多加逗留了,只是留着那奸细在京城之中,他又实在不甘心。” 伍月对政事涉猎极少,这件事发表不了什么意见。 她没有想到这个马车意外还牵扯到了敌国奸细,只是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为什么我舅舅会找上你?” 李胜寒摇了摇头:“是我找上他的。” 伍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李胜寒倒是耳聪目明,想必是知道那天秦王府马车意外的事,他也让人去查了,而后就顺理成章地找上了李乐飞,原本李乐飞就为敌国奸细的事烦恼,李胜寒这么一来,简直就是给瞌睡之人送枕头,她深知李乐飞的性子,若是在平时,李胜寒想要投机取巧地搭上李乐飞,只怕是没有机会。 她出神地想着,也没有留意到冷风吹落了她的几缕发丝,飘飘荡荡地垂在了眼前。 李胜寒正要说什么,就见李万悦和李万逸远远地奔着这边来了。 看见李胜寒站在这里跟伍月说话,他们两人也很是诧异。 但李万悦对李胜寒并不像李万逸这么排斥,她有些惊奇地问道:“你不是李翊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等李胜寒回答,李万逸就出声道:“既然他在父亲的院子里,那应是来找父亲的,你就不要多问了。” 他不喜欢李胜寒,但是既然李乐飞不是那种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合作的人,所以虽然不喜,他也承认或许李胜寒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这小子看着伍月的眼神真是让人生厌。 就好像在看自己的人一样。 这么一想,他就上前一步,将伍月挡到了自己的身后,将李胜寒的视线隔绝掉了。 “我们该出门了。”李万逸对着伍月出声。 伍月笑着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好的。” 李胜寒也朝伍月眯着眼笑:“县主,再会。” 李万逸的脸更冷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一同出行 李万逸不是收得住心事的人,一行人走出不远,他就出声道:“李翊此人……” 他顿了一下,许是还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 在军中天生的直觉让他觉得李胜寒此人深不可测,十分危险,但他不是会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尤其是李胜寒目前来说都没做什么冒犯他们的事,以他一己之私就说李胜寒不好,实在不太妥当。 他想了想,“他现在太过惹眼,殊宁,你还是跟他疏远些好,免得无端地被殃及了。” 上次景王府里的事不需细想就知道是因为世子之位而起的争端,往后还不知道还要生什么事,就一个贺喜宴会无端端地牵扯了伍筱筱,差点连伍月也被波及,这是事实。 李万悦反而觉得李胜寒挺不错的,“大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少年意气最难得,若相交都是明哲保身之辈,抱着这样的心情与人往来,一旦就是你出了事,也莫要妄想别人助你一二,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相互的,李翊我倒觉得他还不错。” 李万逸一时无语。 当着伍月的面,他当然不可能说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怀着同样的心思,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李胜寒对伍月肯定有着别的打算。 李万悦笑了笑,随后看向伍月,“不过殊宁,他长得真的是惹眼啊,连我平日里不大看重这些的,都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好看。” 李万逸拍了一下李万悦的头,“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李万悦撇了撇嘴。 军中讲究的是战功,在战场上谁管好不好看,能打得退敌人的就是好汉,她也不过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又没有其他意思,李万逸今日是吃错药了? 伍月正要开口,就听有人笑嘻嘻地出声了:“谁说好看不能当饭吃的。” 她一愣,忙回头来看。 李胜寒竟然跟上来了。 李万逸沉着脸,显然十分不悦:“景王世子,你不是去见我父亲吗?” “标远将军有要事在身,此下不方便见我,所以我就出来了。”李胜寒一副我也没有法子的表情。 伍月想起方才李乐飞也是急着要进宫,所以没有跟她多说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他就更不可能约了李胜寒见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胜寒是突然来上门拜访的。 这家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来! “可惜我们此下正要出门,不然可以送景王世子一程。”李万逸淡淡道。 语气里很明显地在下逐客令。 偏偏李胜寒好像听不懂一样,“无妨,横竖闲来无事,你们可是要出门,正好我也顺路。” “不顺路!”李万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他静了静心,而后又道:“景王世子也看到了,此次我是陪我两个妹妹出门,同你一块,到底诸多不便。” 李胜寒看了李万悦和伍月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李万逸以为他消了这个心思,不料他跟着道:“两位妹妹坐马车,我同万逸兄骑马前行就行,不打紧的,我没什么关系。” 伍月眉头一抽。 李万逸说的是他们一行人觉得不方便。 结果李胜寒偏偏要曲解成是李万逸觉得他不方便。 对上李胜寒,生性耿直的李万逸哪里是他的对手。 果然,李万逸冷声道:“世子,此次是我们自己人出行,你一介外人,实在不适合同行。” 这话就已经是完全直白,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留。 李胜寒依旧眯着眼笑,半点不满也看不出来。 李万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笑特别碍眼,他少年得志,鲜少有让他觉得忌惮的人,放眼整个京城,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的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最甚。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李胜寒还是死皮赖脸要跟着去,李万逸也不必跟他客气。 李万逸还巴不得这样,那些弯弯绕绕的他不在行,还不如直接动手打一架痛快。 只是这么点浅显的小心思对着李胜寒,根本不是对手。 “万逸兄远在靖南关,我不过是想着京城之地到底不甚熟悉,尤其是伍小姐和李小姐多在闺阁,不常在外走动,若是有人陪着出游再好不过,想来还是我枉做好人了。”他有些无奈地出声。“好吧,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了。” 伍月扫了他一眼。 以退为进这一招用的倒是不错。 不过……李万逸可是软硬不吃的硬骨头,以退为进对他是没有用的。 没想到李胜寒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偷偷地对她眨了一个眼。 她连忙转过头去,生怕被李万逸和李万悦发现。 但是她一冷静下来,就觉得莫名其妙。 她干嘛要藏着躲着,好像真的跟他有什么似的。 原本以为李胜寒还有下招,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开了,完全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就是伍月也有些惊讶。 在她想来,他若是要跟着去,李万逸那几句推脱,根本算不得问题。 但是他就这样简单地算了,就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伍月不认为李胜寒会怕李万逸…… 她看着李胜寒走开的背影,有些发愣。 李万悦看着李胜寒走开,这时候出声了:“大哥,世子也是一片好心,你对他说的话也太过分了些,若是被父亲知道你是如此对待府上的客人,他肯定也会责怪你的。” 方才她虽然也觉得李万逸对李胜寒的态度有些过头。 但李万逸是她的大哥,在她看来,李万逸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就算是他个人单纯的不喜李胜寒,作为他的妹妹,在外人面前,她也不会出声同自己的哥哥过不去。 现在这么说也只当做是私下里兄妹两人的谈话,说出自己心里所想,不是为了李胜寒来责怪自己的哥哥。 李万逸沉默了片刻,“是我太过鲁莽了。” 他承认,对着李胜寒的反应,的确有些过激了。 就算让他跟着去,在他眼皮底下,他能怎么样…… 不知道伍月会不会也觉得他太过分了…… 伍月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的说道:“好啦,再耽搁下去可是出不了门了。” 李万悦连忙嚷嚷起来:“对对对,快快快,快走快走。” 李万逸见状,心才安了些许,陪着伍月和李万悦上了马车,他翻身上了马,这才安然出行。 今日出游的人的确很多,京城里平日里本就繁华,今日更是比平时要热闹几分。 李万悦在马车里,不住地挑开帘子往外头望去,其实伍月知道她更想在外头跟着李万逸一块骑马而行,但是被人看到了只怕要生出不少的流言蜚语,便只能按捺下来。 似乎是看见什么惊奇的东西,她连忙对赶车的车夫说道:“停停停。” 李万逸连忙折回来,骑在马上对着正准备下马车的李万悦出声:“这里正是大街,你好端端地下来干嘛?” 李万悦指着不远处的人问道:“那是什么?” 伍月被李万悦这么一问,也顺着她挑开的帘子往外望去。 就见不远处的茶楼里有人正在作画,还聚了不少人观望着。 “大哥,我们去那里看一下吧。”李万悦隐含期盼地出声道。 李万逸皱着眉头,第一时间就要拒绝。 那里毕竟人多,伍月和李万悦两个都是闺阁小姐,凑这些热闹并不大合适,要是被人冲撞到了怎么办。 伍月知道李万逸是在顾虑她,连忙就说:“我也想去看一下,我看那家茶楼上有厢房,坐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李万逸望了过去,这才点了点头,“那便过去看一下吧。” 人聚得有些多,马车到了茶楼前不远,就再也进不了了,李万悦和伍月只能双双下了马车,有随身的护卫和丫鬟,倒也不担心一时半会地能出什么事。 到了这处,伍月方才看清这里的人在做什么。 “他们在干嘛?”李万悦忍不住问。 李万逸看了几眼,他的琴棋书画尚可,但并不如何精湛,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好像是在作画。” 李万悦给了他一个不客气的白眼,“我也看出来他们在作画,可是在画什么?” 李万逸就答不出来了。 伍月正要开口,就听旁边有人道:“他们在画九九消寒图。” 第二百二十章冤家路窄 面前的公子锦衣玉带,一身华服俊美无双,除了李翊还能有谁。 李万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着眼前的李翊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万逸更加不悦:“你跟着我们?” 李翊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原本是要回府的,恰好遇见此处有人在画消寒图,便过来凑凑热闹,哪想得你们这么凑巧也过来了,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他看着伍月和李万悦,出声道:“又见面了,二位小姐。” 李万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相请不如偶遇,我正好在楼上订了厢房,万逸兄,不介意的话,上去小坐一会吧。”李胜寒十分友善地邀请道。 当然,他还很好心地提醒:“说来今日里茶楼里高朋满座,这楼上的厢房都已经满了,我也是好不容易要来了一间。” 此刻要说李胜寒是跟着他们,那也不可能了。 难道他还能神通广大地跟在他们后头,结果比他们快一步订下厢房?李万逸现在不相信是凑巧也不得不相信了。 “去吧去吧,这什么鬼九九图倒是有趣,我们上去坐一会也好。”李万悦十分雀跃。 李万逸最终还是没办法一口拒绝,只能板着脸点了点头。 事实上若不是方才李胜寒那招以退为进,他现在也不可能那么快妥协。 一行人往楼上的厢房走去,李万悦兴致勃勃地四处观看,倒是李胜寒放慢了脚步,在伍月旁低声道:“你这表哥好凶啊。” 伍月抬起眼来看他,警告道:“你可别乱来。” 把李万逸惹毛了,就算是世子他都敢动手。 “大不了他打我的时候我不还手就是了。”他笑眯眯地,心情很好的样子。 伍月没好气地别了他一眼。 李万逸回头就发现李胜寒不知道缠着伍月在说什么,当下就沉声道:“世子,劳烦你在前头带路。” 李胜寒应了一声,倒也十分配合地走上前去了。 几人进了厢房之中,站在窗栏处往外望去,视野开阔,恰好正对着作画的众人,李万悦高兴得不行,连忙问李胜寒:“你说这个什么九九图是干什么用的?” 李胜寒倒是有很有耐心地用十分浅显的语言替她解释了。 民间冬至有习俗,因为从冬至那日起,就算进九了,之所以叫九九消寒图,那是因为总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单位,从冬至这日起过九九八十一天,漫长的冬季也就算过完了,来年春季万物复苏,也算寄予一种殷切的期望。 而消寒图就是相当于每过一天,就消去一天。 这之中又有写九和画九。 所谓写九,就是在纸上画八十一个格子,每过一天,就在格子里画上当天阴晴代表的标记,日复一日,等到画满八十一个,冬季也就结束了,相当于记载了阴晴的日历,十分有特色。 而另外一种画九,就是眼前的人在作的画, 在纸上画一支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九个花瓣,算起来恰是八十一瓣,每朵花也代表一个九,每过一天,就为一朵花瓣染上颜色,如此染过九瓣,也是过了九天,九尽而春深,寓意也十分美好。 李万悦听完就想拉着伍月也来画一副。 老实说她的画惨不忍睹,而且对画画不感兴趣,但是这个九九消寒图她觉得太有意思了,她想让伍月给她画梅,而后她负责染花瓣,想来想去,也就染花瓣这个活适合她了。 到时候她把消寒图带去靖南关,一直染到冬季结束,春天来到,李万悦骨子里不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她单纯是舍不得伍月,想留个好的念想而已。 伍月正想答应,李万悦却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摇头说:“算了算了,还是不画了。” 她看伍月有些不解,连忙拉她去边上,小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其实……画的也跟我差不多多少……要是只有我大哥在此也就罢了,那景王世子也在,我可不想你出丑,传出去可不好。” 绣花嘛,她可能真的不怎么样。 但是画画,这辈子她觉得虽然比不上名师之流,但也不会差就是了。 伍月笑了笑:“万悦表姐,其实我苦练画画好久,比以前好多了。” 李万悦十分怀疑,“真的?” 伍月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李胜寒耳朵尖得很,也出声道:“是真的。” 李万逸脸色已经能用焦黑来形容了。 伍月的画技如何,他怎么会那么清楚? 伍月更是无从解释,李胜寒压根就没看过她作画,这句话完全是凭空掐出来的。 有了李胜寒的肯定,李万悦也没有了顾忌。 她这便急急忙忙让人去安排笔墨,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伍月执起笔,从善如流地勾勒了起来。 这是李胜寒第一次看她作画。 看得有些发怔。 十指纤长柔软,握着的笔跃然纸上,他这一辈子鲜少看过女子作画,有大部分原因是他没兴趣看,要不就是看了也没认真看。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等到伍月落下了笔,李万悦忙不迭跑去看,似乎是被伍月的画技惊讶到了,她想了好半天,想找出一种说辞来赞美伍月所画梅花,结果只能吐出一句:“这梅花长得真好看啊……” 李万逸原本都是板着脸,现在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 伍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楼下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李万悦循声去看,眉头就是一冷,“真是冤家路窄!” 伍月听出她话语的嘲讽,也走到窗栏处往下看去,就见一身如雪白衣,站在人群中出尘不染的那人,眸色淡如清水,而后他抬头望上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守株待兔 看到李万悦和伍月的脸色不好,李万逸也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等到他看清楚茶楼底下的人,他的眸子里也散出几丝冷意来。 李万悦说的冤家路窄,这句话果然不错。 李万悦哼了一声:“这赵公子不是冰清玉洁得很,怎么会跑到这人多杂乱的茶楼里来,也不怕污了他的衣裳。” 伍月现在对着赵将行,倒没有那么在意了。 她走了回去,自然地坐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京城地就这么大,总会遇见的,有何奇怪。” 世家小姐和公子们出行,基本都是到京兆尹门前最昌盛的大街,所以说即使京城再大,活动的地方都在差不多一处,自然也就容易遇见。 李万悦对赵玉是耿耿于怀,他自己有隐疾,还打伍月的主意,冲着这一点就是千刀万剐也是不为过。 按她的话来说,有病在家里呆着就是,出来祸害人就不对! 伍月因着退婚之事影响之大,就是她这会想起来也气得牙痒痒。 “我们走吧,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我怕我忍不住跑出去揍他一顿。”李万悦忿忿道。 李万逸自然也担心伍月看到赵将行坏了心情,所以也点头赞同。 李胜寒声音凉凉的:“这会走,只怕是来不及了,他好像走上来了。” “他想干什么?是故意来恶心人的?”李万悦更气了:“把门关紧了,给他尝尝被拒之门外的感觉!” 平心而论,伍月也不想见赵将行,更不知道赵将行还跑上来干什么,她以为经过上次一事,彼此心里应该都很清楚一个点,那就是她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但是眼下茶楼里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赵将行拒之门外,传出去也不知道还会说成什么样。 李胜寒不紧不慢地出声:“我们这里可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避之不见说不定他还以为我们怕了。” 李万悦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不关了。”她抿了抿唇,“他要是敢来,我就敢给他好看。” 李胜寒笑了笑:“正好,这家茶楼虽然并不如何出名,但点心却是一等一的好,我这就让人上几个。” 李万悦一副你疯了的表情:“李翊,你到底是哪边人啊,你还想请他吃点心?” 伍月看了看李胜寒,显然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么一看,也发现他眼里闪着几丝亮光,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味。 他往外吩咐道:“来人,上点心。” 李万悦的眼神差点没将李翊射出个洞来,只是她没来得及说什么,赵将行就到了门口。 他看见李胜寒和李万逸,李万悦,伍月在一起,显然没有一点惊讶。 想来是早就知道他们是在一处的。 “方才看见景王府和秦王府的马车,不曾想定国公府的伍小姐也在此,真是巧。”他慢慢出声,十分平和礼貌的样子。 就好像见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友人,心平气和地谈天说地。 伍月这会倒是知道赵玉来干嘛的了。 景王府和秦王府虽然都是亲王府,但明面上都没有什么往来,所以李胜寒和李万逸等人能聚在一块本身就很不正常,他现在不过是来探听虚实而已。 李万悦摆着一张臭脸,显然在表明她很不欢迎他的到来。 李万逸也没有说话。 倒是李胜寒起了身,客气地说道:“将行兄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坐吧,热闹热闹也好。” 李万悦瞪了李胜寒一眼。 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不欢迎赵玉,李胜寒还好声好气地把他请进来干嘛? 难道他跟赵将行两个人还有私交? 赵玉既然来,他就知道以伍月的性子,是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他于门外的,但他意外的是,请他进来的居然是李胜寒。 但目的达到,过程他一向并不在意。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走进了门。 当然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梅花图。 “笔锋干净利落,落笔稳中有进,足以见此人画功了得,白梅之韵入木三分,虽未点脂色,却可见其神态,不知是谁所绘?”赵玉这话是的确带着欣赏。 他从不吝啬于赞叹美好的事物,在风花雪月这方面造诣更深。 这幅九九消寒图虽然画得简单,但可以看出来画这幅画的人技艺精湛,他原来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景王府和秦王府的人会聚在一起,却没想到在这里意外地看见这幅图。 赵碧瑶的画技已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据他所知,京城里能与之相较高下的并不多,但看这幅白梅图,只怕还要高于赵碧瑶些许。 赵将行说出了方才李万悦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的说辞,这话看见他夸这幅话,就有些自豪:“殊宁的画,那自然是极好的。” 能得京城第一公子如此评价,那就证明的确是很好。 在这方面,赵府在整个京城里一直都是领先的。 听见是伍月所绘,赵玉轻皱了下眉,足以表达他的惊讶,他看着伍月,轻声开口:“县主深藏不露,将行佩服。” 这话说的含义颇深。 隐约也在指上次赵老夫人寿宴当日,他被伍月狠狠将了一军的事。 伍月自是毫无畏惧:“赵公子谬赞了。” 赵玉好像在欣赏那副白梅图,又好像在说别的事一样:“实话说,县主真真叫我好生惊讶。” 话音淡淡,隐含威胁。 “哦?如此就惊讶了吗?那只怕是赵公子今后还有更惊讶的。” 赵玉目光微颤。 伍月知晓美人行馆,甚至连晚晚都能找出来,她甚至还知道那36个美人都是清白之身,这事就是他的心腹也未必清楚。 现在她居然毫不避忌地表明,她还知道得更多。 原本他以为伍月只是个颇有心机城府的内宅女子,现在看来,她的底牌可是从头到尾都没亮出来过。 真好!真是太好! 他的手指落在那副白梅图上,却没有完全碰触到,语气十分轻柔:“韬光养晦的道理看来县主不是很懂,你要知道树大容易招风,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话音才落,李万逸蓦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赵将行,你说话可要小心些!” 李万悦也忍不住斥道:“你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威胁殊宁,我就把你牙齿都给打下来!” 气氛一瞬间冷凝起来,空气中隐约有丝箭弩拔张的气息。 恰在此时,茶楼里的点心也上来了。 茶楼里招待的小二兴致勃勃地喊出声:“点心到咯。” 一道道精致可口的点心被送了上桌,那小二王婆卖瓜般道:“各位贵客,这里有道流连忘返,可是本茶楼的招牌点心,包管各位客官们吃了,还想再来第二次。” 他似乎没意识到此刻房里大家的异色,说完还饱含期待地看向了赵玉。 “赵公子,能得您大驾光临,本茶楼倍感荣幸,这点心乃我们掌柜特别加了分量拿来招待您的。”那小二继续说着。 这也就难怪他对赵玉这样殷勤。 李万逸和李万悦虽然是秦王府的人,但是一直在靖南关,京城里识得他们的人本来就少,只把他们当成一般的贵客,而李胜寒又是近日才回京的,虽然大名鼎鼎,但事实上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事实上这小二根本不知道这一屋子里都是些什么人,除了赵玉他一个都不识得,只知道非富即贵。 李万悦的面色黑得好像焦黑的锅底。 李胜寒却是站了起来,指着桌子上盖着的那道点心问道:“可是这一道点心?” 小二点了点头:“是的是的。” 李胜寒笑了笑,对着赵玉出声:“说来,我们还沾了将行兄的光,既然这掌柜的如此盛情,将行兄怎么能拂了掌柜的好意。” 赵玉面色淡淡,坐在了桌子面前,“那便试一试吧。” 他一坐下,元思立马就将他自己的那份食用器具端了上来,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李万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矫情。” 那小二见状,连忙就上前打开了盖子,瞬时间,味道飘满了整个房间。 李万悦忍不住就出声:“什么味道?” “流连忘返,就是流连所制。”李胜寒慢慢解释道,“听闻当年郑和下西洋,偶然发现这种面上如狼牙棒一般的果子,味道奇异,却十分好吃,让众人霎时间忘了思念家乡,故名为流连。” 他盛了一大份到赵玉面前:“赵公子应该听说过这个典故吧?” 李万悦看着那黄色的点心,眼睛都有些发直。 赵玉抿着唇,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伍月却明显能感觉到赵玉的排斥。 她突然知道李胜寒想干什么了。 赵玉的每日熏香,衣服上自有一种独特的清香,现在早就闻不到了,全被流连的味道遮盖住了,流连的味道甚大,伍月相信现在赵玉肯定是恨不得拔腿就走,尤其是李胜寒将那份流连推到他面前,他是推也不是,动也不是。 “谢过世子盛情,不过我对此种果子并不感兴趣。”他勉强吐出来这句话。 伍月看他的模样,好像说这一句话对他而言都十分困难。 “将行兄,流连虽然味道甚大,但实在美味,人一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便是有机会了,什么都要试上一遭,也算不枉此行,你便试上一口,也许从此你会爱上它呢?”李胜寒说服道。 伍月忍着笑意。 赵玉爱上流连的可能,她根本想象不到。 这种果子,平时别说摆在他的面前,就是方圆几里只要有,他估计都容忍不了,这会儿在盈满味道的房里坐如此久,已经是极限了。 赵玉唇抿得更紧了。 就是李万悦也发现了赵玉的异常,当下一下子就明白了。 赵玉没有动,李胜寒看着他身边的元思,“你也真是的,还不快服侍你家公子用点心?” 元思只听赵玉的话,闻言只是低下了头,当做没有听到。 李胜寒摇了摇头,坐在了赵玉的身侧,随后拿起了筷子,在盘子里夹了一小块起来。 赵玉盯着那块流连,如临大敌,蓦地就站了起来。 “明日冬至,我还需进宫一趟,各位慢用,将行就不奉陪了。”赵玉急忙忙地说出这句话,一刻都不愿意多加逗留的样子,迅速地走了出去。 偏偏李万悦还端着他的那套食用器具追了出去,“诶,赵公子,你还有东西忘了带走呢?” 方才李胜寒盛了一份在他的碗里,所以赵玉连碗都不要就走了。 看着赵玉像见鬼一般地走远了,李万悦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不要了?” “赵公子漏了东西,那自然要让人给他送回去了。”李胜寒微微笑着提醒道。 李万悦指着他,一副你怎么能这么聪明的神情,“对对对,你说的对,应该给他送回府上。” 她赶忙唤来人,让人把赵将行的食用器具收拾好给他送回府上。 虽然房间里还残留这流连的味道,但是李万悦却觉得这味道异常的香:“我保管这赵玉回府之后,估计要洗下一层皮不可。” 任谁也无法想象,那个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的赵玉,眼下居然能被一块小小的流连果子吓得落荒而逃,李万逸也有些不可置信。 不得不说,李胜寒这个做法虽然很幼稚,但是很有用。 “你早就知道赵玉十分反感这种叫流连的果子?”李万逸挑眉问道。 他的话语终于不再僵硬带刺。 看来无形之间,他对李胜寒也没有那么大的排斥了。 就是伍月也不得不承认,李胜寒此人,有他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便是只要他想,就无法让人讨厌得起来,而且总是不知不觉之中,就对他有了信服。 “流连往返的确是这茶楼的招牌点心。”李胜寒一副惋惜的口吻:“如今正是最好的季节,赵玉真是暴殄天物。” 李万悦也很是嫌弃的样子,“好啦好啦,人都走了,快把这东西端下去吧,别恶心完赵玉,把我们也给熏死了。” “我记得晨弟倒是十分喜欢流连,县主一会回府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份给他。”李胜寒一边吩咐人一边说道。 伍月禁不住有些惊讶,伍晨喜欢流连,她可是从来都不知道。 李万悦也吃惊看着伍月:“真的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伍晨会喜欢这么奇怪的果子。 “我倒是没见过晨弟吃流连。”伍月看着李胜寒:“我原先只以为你是想来恶心赵玉,这果子真的有人喜欢吃吗?” 李胜寒点了点头,献宝一样继续道:“有很多吃食,只是这家茶楼虽是招牌,但其实做的并不大好,它还能加以牛乳烹制,口感醇滑香浓,下次带给你试试。” 伍月无法想象那个味道,她虽然不至于像赵玉那样反感,但也没有喜欢的程度,“不必了,我对这果子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 “不打紧,还有另外一种果子,叫庵罗的,味道香甜,加以牛乳烹制,绝对美味,你定然会喜欢的。”他慢慢数来:“只是如今不是庵罗盛产,等到来年入夏吧,那时候是最好的时节。” 伍月弯了眉眼,“这名字听起来也奇怪。” “庵罗果此名是梵文而来,又可叫杧果。” 李万悦看得有些发愣。 这个场景看起来十分奇异,却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这时候又有人上点心来,伍月抬头,有些不解:“我们还叫了点心吗?” 李胜寒绽开笑颜:“你不是喜欢吃荔枝吗?现在入了冬,吃不到荔枝,试试荔枝蜜也好,这里的荔枝蜜很是清甜。” 伍月应了声好。 李万悦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两个何时这么熟了,怎么李翊连你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被李万悦这么一说,伍月也醒过神来。 她方才自然而然地顺着李胜寒的话说下去,倒是没有觉得什么问题,而且面前又是自己信任的表哥和表姐,她自然一时间也忘了戒备。 李胜寒笑嘻嘻地回答李万悦:“我不是也知道晨弟喜欢吃流连吗?有何出奇的?” 荔枝蜜在此刻也上了桌,十分是时候了解除了一时间的尴尬。 李万逸筷子都不动,看着伍月和李胜寒,似若有所思一般。 等到用完了荔枝蜜,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伍月和李万悦坐秦王府的马车离开,因为跟着李胜寒不是一路,自然就在茶楼面前分道扬镳。 李万悦是个憋不住话的,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出声道:“我怎么觉得今天这个巧合不像巧合呢。” 伍月挑开帘子看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的大街,没有答话。 从秦王府往京兆尹前的大街也就这一条路,李胜寒守株待兔,自然就遇得上。 她心下有些莫名的动荡。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就是他守的那只兔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车夫有鬼 回了秦王府,伍月去见了贾氏,李乐飞为她准备的那两个婢女自然是以贾氏的名义送过去定国公府,当然不能这样直接带回去,二人小坐了一会,怕是天色晚了并不方便,伍月很快就准备回府。 这次出门怕伍晨担心,她还带多了几个护卫出来,李万悦和李万逸出来送她,许是因着快要分别,三个在门口絮絮叨叨地又聊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眼看着伍月上了马车,李万悦和李万逸一直看着她走远了,方才转身进府。 马车一路前行。 秦王府到定国公府的路程其实并不是很远,平日里也不过两刻钟就能到,今日却是比平时都久了一些,伍月挑开帘子看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太对,因着秦王府和定国公府之间的路程并不远,而且来往都是繁华的大路,就是拐了小道,也不该是这样僻静的。 迎秋跟着伍月这么久了,自然也有些警醒,当下就让赶车的车夫停了下来。 马车停定之后,迎秋从车里走了出去,出声问道:“平日里好像不是走的这一条路,可是走岔了?” 她的声音不大,伍月在车里却能听得清楚。 车夫是定国公府府上的车夫,在府上当差多年,见着迎秋这么问,当下就答道:“冬至休假,路上人多,行车多有不便,小的便想着找条僻静的小路绕过去,迎秋姐儿且放心,拐过前方的那个弯,就回到府上了。” 伍月下意识地轻皱起眉头来。 迎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绕路的,按原路回去。” 那车夫愣了一下,“迎秋姐儿,前方就快到了,若是再绕回去,来来回回要耽误好一会……” 迎秋不出声了,显然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伍月却是开口道:“按原路回去。” 迎秋得了吩咐,自然也就不再为难了,当下就对车夫道:“听见了吗?按原路回去。” “这……”那车夫听起来声音有些急了,显然很不情愿。 伍月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这车夫有问题! 她本还想说什么,就听迎秋惊呼一声,当下心下就是一跳,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挑开了帘子问道:“怎么了?” 迎秋指着前方,有些愤然:“那车夫跑了。” 前方就是一个小林子,因为天色开始昏暗下来,他跑得突然,所以穿进了林子里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小姐,怎么办?要追吗?”迎秋也被这个意外惊到了,面上有些焦急。 “先回府再说,这个车夫在府上当差多年,若是他有问题,到时候让人再找他也不迟,此下在这里逗留不太安全。”伍月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迎秋的面色雪白雪白的,显然那车夫突然跑掉也是吓到她了,她回马车上的时候有些惊魂未定,显然也意识到那个车夫绕了这一条路,只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所幸跟车而来的还有几个护卫,车夫跑了,再找个人赶车回去倒不是问题。 马车很快调转头再次行驶起来,然而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 迎秋本来就心神不宁,这下更是吓得不轻,下意识就抓着伍月的手,手心一片冰凉。 她才挑开了帘子,抬眼就见到几个黑衣人围在马车旁边,当下禁不住就尖叫出声来,那些黑衣人三下两下就将同行的几个护卫放倒了,手脚干净利落,整齐有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匪徒之流。 迎秋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但她惊吓之余还不忘护在伍月的面前,原想着就是那些黑衣人若是想对伍月不轨,她寻思着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伍月争取些逃跑的机会。 打从发现这些黑衣人开始伍月就绷紧了神经,然而他们解决完这些护卫之后并没有下一步行动,而是策动了马车飞快地往前而去。 伍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些黑衣人暂时不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但她也还不是时间高兴,因为就算这些黑衣人要的不是她的性命,但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就是了。 看来那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带她们走了这一条偏僻的小路来,伍月强自镇定,悄悄地打开帘子看了一下,外头果真是荒无人烟,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显然外头的黑衣人也不怕她们大喊大叫,所以才会马不停蹄地解决护卫就策动马车飞快离去,而且这会她们主仆二人要从疾驰的马车之上跳出去逃跑,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迎秋白着脸看着伍月:“小姐,怎么办,他们不知道要带我们去哪里……” 伍月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 “看样子,他们好像是要带我们出城。”伍月想了想,声音还算镇定。 按方才的路程来算,这会是还在城中,这些人之所以这么赶,也是因为不想耽搁时间,想尽快将她们送出城去。 她在脑海里飞快了过了几遍,猜想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方才在茶楼里赵玉毫不掩饰地表露了杀意,倒是最有可能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东益和赵淑巧的人。 她稳定了心神,心下暗暗盘算着,若是出了城,只怕是她们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出城去。 秦王府和定国公府的人约莫还没那么快知道她被劫持的消息,等到知道了,只怕她们也早被送出城去了。 她又悄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似乎是决断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猫抓老鼠 她细声同迎秋吩咐了一番,乍然听闻伍月这般大胆,她也吓到了。 但显然此刻情势紧急,已然来不得去思考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自家小姐的话,所以再怎么害怕,她还是白着脸点了点头。 负责赶车的只有一个黑衣人,其他的人骑马随侧,等到进了一片空旷的田地之上。 伍月稳定心神,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伺机而动。 她必须一击必中,因为一旦打草惊蛇,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她挪到了门边,以眼神示意,迎秋看着伍月,紧张得差点连呼吸都要忘记。 马车忽地颠簸了一下,恰是时候—— 手起—— 簪落—— 没有片刻的停顿,那根簪子蓦地没入了赶车的黑衣人的颈间,那黑衣人闷哼一声,赶车的缰绳下意识一扯,马车随之而来也是一阵动荡。 “跳。”伍月立马发号司令。 迎秋像是豁出去了那般就从马车边上往外跳去,与此同时,伍月也准备从另一侧往外跳去。 此刻入冬,田间里多是枯黄了的稻草堆,就是从马车上跳下去翻滚而下,就是受伤应也不会很严重,分开逃走也是最好的方法,只要有一个人能逃走,就能为另外一个人争取到更多的生机。 那个被她刺伤的黑衣人显然伤重,但这时候还不忘回头,一把扯住了伍月的手,直直将她扯回了马车之中,力度之大,让她的身子直直撞在了车壁之上,所幸马车里都是有软布包着,但这么结实的一撞,还是让伍月有些发晕。 等到她醒回神来,马车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伍月的心就是一凉。 看来她是逃不了了。 现在只能寄望迎秋能顺利地搬来救兵,赶在她没被送走之前来救她。 马车停定之后,帘子被掀了开来,伍月看清那人的脸,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县主下手可真是狠啊,真令我刮目相看。”赵东益说完,对着她阴测测一笑。 伍月早就想到有可能会是赵东益和赵淑巧联手加害。 但现在亲眼看到心底还是有些发寒。 她原想着赵东益行事还会有些顾忌,因为一旦失了手,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不仅要作废,丞相府也更加容不下他,倒是她低估了他同赵淑巧的感情了,为了替赵淑巧报仇,竟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原先想着给你几分体面,没让人将你绑起来,倒是我小看你了。”赵东益呵呵冷笑了两声,“看来伍大小姐不喜欢我以礼相待,那也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伍月不怒反笑:“我还以为是谁,不曾想竟然是你,。” 迎秋已然逃跑了,她现在应该尽力拖延一些时间,这样想着,她又出声:“赵东益,你不去好好当着太子的一条狗,现在这般作为是想干什么?” 赵东益面上一寒。 大家都说他是太子的走狗,他听得多了,心里再恨,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依附着太子行事,否则没有今时今日。 “狗?对,我是太子的走狗。”赵东益又笑了,“那现在伍大小姐又是什么呢?只怕下场要比狗还不如。” 知道赵东益要的不是她的命,伍月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赵淑巧这样恨她,赵东益现在自然是要想尽了办法折辱于她,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死去。 “我下场如何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下场不会很好就是了。”伍月勾了唇,带着几分嘲讽。“强掳定国公府的嫡女,还是当今县主,我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赵东益摇了摇头,“我既然敢掳了你来,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伍月冷看着他:“你背着太子做这种事,就是再周全也瞒不了多久,动了我无疑是让他跟秦王府结仇,你以为他能饶得了你?” 赵东益既然是李诉的人,动用的人手就不可能瞒得住李诉。 除非…… 他用的是李诉不知道的人。 但是不可能,李诉对赵东益必然是掌控得住才敢放心让他去做事,他对了李诉交底,李诉也才能相信他,这是相互的。 赵东益闻言,嘿嘿笑了两声:“不不不,要动你的人可不是我,我不过是代劳罢了,就是太子去查,结果也是一样的。” 伍月面色微变。 看来赵东益此次真的是无所顾忌。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糟了。 “这些人不是你的人!”她下了定论。 赵东益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即便你是个县主又如何,秦王府又如何,总有不惧的人,要怪就只怪县主行事嚣张,得罪的人太多了。” 他话里的含义很深。 伍月顺着他的话细细想了一下,很快就抬起眼惊愕道:“景王妃?” 不惧秦王府的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京城行凶,也就是景王府有这个胆量。 赵东益知道景王妃因为定国公府失了一子,定然对伍月也是深恶痛绝,而他不过是帮景王妃一把手,他们之间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所以他根本不怕太子去查,就算查个清楚明白,也只能查到是景王妃对她下的手。 而景王府和秦王府互相结仇,于太子的利益倒是无碍,说不定还能从中得利。 赵东益倒是没有想到伍月一下子就猜到了,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惊讶。 这时候底下的人跑上来在赵东益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他听完之后笑了起来。 “你那个小丫鬟受了伤,又被我们的人抓回来了。”赵东益说完,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欣赏伍月绝望的表情,玩味地看着她。 很快就有人押着受伤了的迎秋走上前来,迎秋一身狼狈,一张小脸哭得满是泪痕,乍眼看去倒看不出是伤在了哪里,只是看她艰难地爬过了伍月的身边来,唤了一声:“小姐。” 伍月连忙问她:“你伤得重不重?” 迎秋只是哭着摇头。 伍月心下稍安,安慰地拍了拍迎秋,却是又皱起眉头来。 迎秋如今被抓回来了。 等她去搬救兵的法子也是落了空。 迎秋这时候忽然抱了抱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山坡。” 伍月心神一顿—— 山坡? 她抬首望去,前方正有一个陡坡。 似乎是怕赵东益发现,迎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县主,如今你要怎么办呢?”赵东益心情很好,哈哈笑出声来。 他是故意的,故意停下马车来,让她周旋,拖延时间,让她抱着希望,以为迎秋可以逃跑,她有机会得救。 然后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狠狠将这个希望扼杀。 如今她表现得越是愤怒,绝望,伤心,只怕他就会越加的高兴。 既是知道了,她就更加不能让赵东益如愿,他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而有一个词语,恰好就是得意忘形。 迎秋说那个山坡,不会是没有原因的,这么想来,她心下也有了主意。 她不惊不怒,反而是随遇而安的模样:“看来我今日是跑不了了,既然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东益倒是没想到她还这样从容镇定。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但凡哪家闺阁的小姐遇上的这种事,早就哭天喊地鬼哭狼嚎地跪在他面前求饶了,赵东益骨子里和赵淑巧有一点还是很像的。 他们两个都是在丞相府老夫人的打压之下成长起来,对伍月出生以来就是嫡贵身份的人有种偏执的嫉恨。 越是能深深地将他们的骄傲和尊严踩在底下,他就越高兴。 可是没想到伍月不仅一滴眼泪没流,现在更是一副豁达的样子,他如何能忍? 杀了她? 那倒不是赵东益的本意,如果只是按景王妃的意思,要的是伍月的命,他又何必冒着风险自己亲自来一趟。 赵东益忽而好像想到什么一般,眼前一亮,而后他对伍月出声:“你知道猫是如何抓老鼠的吗?” 伍月不应。 赵东益没有管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但凡猫抓到了老鼠,都不会急于咬死它,而是将它放在利爪之下,逗弄于它,放它跑几步,又抓回来,如此反复,直到这只老鼠筋疲力尽,甚至都放弃了挣扎。” 伍月勾起唇来,她果真猜对了。 “你觉得我会是那只老鼠吗?”她挑衅道。 “我既有办法抓了你来,就有办法抓你第二次。”他眉眼里闪着亮光,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你要走,可以,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赵东益抬眼看了看外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伍月:“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逃跑,你若是跑掉了,那也就算了,我服气你自己的本事,若然你跑不掉……”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折磨人的法子:“若被我抓回来第一次,就打断你一只手,若再被我抓回来第二次,就打断你一条腿……对对对,真好,就这么办……” 伍月眼里蓦地露出几丝冷芒。 他这是铁了心地要折磨她绝望至死! 但她还是咬了咬牙应道:“好,就如此!” 赵东益侧开了身子让伍月出去,底下的人见了,忙不迭想要上前去说什么,却被赵东益阴冷的眼神警告了回去。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人弄来,就如此放走显然有人很不甘心,毕竟他们不是听命于赵东益,若是因为赵东益自己自作主张把事情办砸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伍月一出马车不是选择没命地往前跑去,而是跑到田野最边上的陡坡之处,蓦地闭下眼睛跳了下去。 众人一惊,都有些不可置信。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赵东益原本斜斜地靠在马车边上等着看好戏,这会也站直了身子,半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才连忙喝道:“还不快给我去找。” 第二百二十四章你疼不疼 伍月原本想着这么跳下来,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然而她就是死了也总比落在赵东益的手上要好,她方才就是想着,万一真的跑不了,她也绝对不让赵东益如愿。 然而她前脚一跳,后脚就被人拦腰抱住,原本她的精神就是紧绷到了极致,当下就下意识地要挣开,显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挣扎的,她只知道若是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边缘,力量多半会是极致且疯狂的。 那人抱她抱得紧,还掩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发出声音,任她挣扎都不肯松开,将伍月的拳打脚踢生生地受了下来,不知道伍月打中了他那里,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来。 一直到伍月安然无恙地被救了下来,他方才放开了她,“嘘,不要出声!” 小洞不大,冷风呼呼地往内灌了进来,她因着这一声,猛地警醒了过来,连忙抬头去看那人的脸。 光线很暗,他的脸忽明忽暗,却清晰可见。 “李胜寒……”她吐出话来,声音带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遭遇生死关头,然后是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救了她。 当然她也早已经过了被英雄救美之后就立马情根深种的时候。 更多时候她考虑的总是现实的东西。 比如她之于李胜寒。 知道他喜欢她,但在她看来,年少轻狂谁没喜欢过一两个人,她上辈子不是曾经也自以为是地想嫁给李诉当太子妃吗,后来又对赵玉寄予了莫名其妙的希望,那些喜欢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因为太清楚身为一个女子,站在这种人的身后,总是免不了要放在利益之上,从头到尾地衡量,或许有一天就免不了要被牺牲。 所以假如最后还是免不了在利益之前被放弃,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没被喜欢过。 听见伍月喊他,李胜寒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来。 然而他见伍月怔怔,同方才拼了死命挣扎的样完全不同,心又提了上来:“你有没有伤着?” 见伍月不说话了,他也不想顾忌了,直接就拉过她到面前来仔细端详。 李胜寒这会想的是,反正方才抱也抱了,冒犯也冒犯了,大不了让伍月打一顿出下气就过去了。 之所以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来救她,不去跟赵东益正面对抗,无非也是顾忌她的安全。 一旦冲突起来,刀剑无眼,没准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她,他也指不定赵东益会不会拼个玉石俱焚。 在这一点上,他绝对不会拿伍月去冒险。 只是伍月有没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着,他心里没底。 伍月敛下眉来:“我没事……”她声音有几分暗哑,“你……你有没有事?” 她记起来李胜寒先前还重伤过一次,也不知道到底好全了没有,方才有没有被她误伤到……李胜寒总算是笑了,而后摇了摇头。 这时候他们却是听见了上头传来的冷喝声,想必是赵东益发现她不见了,这会正气急败坏。 那群人站在陡坡面前,都没有跳下去找人的意思。 那陡坡直直而下,别说是伍月一个弱质女流,就是他们,这样跳下去,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本来伍月就是赵东益放走的,他们心有不满,难道还要下去送死不成,这会有人忍不住道:“她如此跳下去,凶多吉少,王妃要的本来就是她的命,现在也算交差了。” 显然是不打算去找。 赵东益咬着牙,似乎没想到伍月能决绝到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落入他的手中。 他更加不相信伍月会这样轻易地死掉。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隐约露出几分狠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显然没人愿意听他的了,“赵大人,人是你放走的,此事我们会如实禀报王妃,若是人死了最好,若是没死,大人还是省点力气想着对王妃好生解释吧。” 赵东益脸色暗沉得可怕,才是下一秒,他拔刀而出,立马就将反驳了他意思的黑衣人就此处置了,鲜血溅了他一脸,衬得他越发可怖。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皆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王妃指派了你们来,你们就该听我的,若是不听……”他指着被他处置了那名黑衣人出声:“这就是下场,想当然,我杀了你们,王妃至多不过责备几句,区区几条贱命罢了。” 那些黑衣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变。 但他们的确不敢对赵东益动手。 “去把那个小丫鬟抓来!”赵东益摸着刀柄,冷声吩咐道。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陡坡,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伍月,我看你能躲到几时,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我多的是手段来治她!”他话音才落,忽而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那些人悄无声息的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就连赵东益被近了身都未曾发觉。 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被一脚踢飞了出去,随后重重落地,依稀可听见骨头咔擦断裂的声音,口中蓦地就涌上了重重的腥气。 几个黑衣人见状,早已经不作无谓的争斗,纷纷作鸟兽散,甚至没有人管赵东益的死活。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显,显然是为了救迎秋。 他咬牙忍痛站起身来,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拔出刀就冲了过去。 赵东益之所以能帮太子做事,身手自然也是不弱的,倘若他方才没有一时不察遭了暗算,这会对着这几个人估计还不是他的对手,起码要杀了那个小丫鬟也是绰绰有余。 锋利的刀锋挥到迎秋面前的时候,她凄厉地尖叫一声,禁不住就这样昏了过去。 伍月听到这个声音,生怕是迎秋出了事,当下忍不住就站了起身。 李胜寒生怕她一时冲动,连忙就拉住她:“没事的,不要担心。” 手腕上却是传来一阵闷痛,伍月下意识地缩了缩。 李胜寒黑眸一动,连忙低下头去看她的手,就见手腕上一个青紫的红印,衬在她细腻白皙的皮肤之上,特别明显。 伍月并没有将这样的小伤放在心上,别说她是真的死过一次的人,这种小伤又不见血又不伤筋动骨,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不能算是什么。 她觉得被李胜寒这样抓着手不太妥当,连忙就想抽回手来:“没什么,过两天应该就消了。” 李胜寒却固执地抓着不放开,如星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疼吗?” 伍月真的感觉自己没事,她真的没有那么矫情,不死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点小伤不值当李胜寒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语气却有些奇怪:“我有时倒也希望你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一样,就是吹了个冷风也要抱着头掉几滴眼泪的那种,至少能给人一点关心的机会。”他停了片刻:“疼的时候就直接说疼,不行吗?” 被人劫持不哭不闹也就罢了,还想着冒险跳下马车,这所幸是没有跳下来,不然也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 伍月却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心疼的意味,还有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也没坚持着把手抽回来。 李胜寒又低低问了一句:“疼吗?” 她想了想,出声:“没……嗯,一点点。” 这句话出声,她眼眶就莫名有点发热。 她从来都未曾在人前说过一声疼。 她眨眨眼,将这种莫名的悸动压了下来。 李世子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有了好脸色了。 但他还是拉着伍月的手没有放,“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伍月点了点头,随后又再尝试把手拿回来。 他依旧是不打算放开。 这么拉着手实在是不像话,伍月连忙瞪他:“放手。” 冷风吹过耳边,如情人的低喃。 他声音低低的,似乎带着几分蛊惑:“不想放。” 不是耍赖一般的不放,也不是找着借口各种推脱。 而是十分认真,庄重地说。 ——不想放。 抓到了,就不想放。 他是个认真并且固执的人,这辈子能让他认真对待的人事物并不多。 或许伍月从未相信过。 或许那些明摆着的利益相关的东西看起来似是而非。 但他对她,从来都是认真的。 风很冷,伍月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此情此景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是不是该娇羞地脸红红低下头来? 可惜她好像做不到。 她还是将手抽回来了。 其实她原本就伤着,李胜寒抓着她的手也没有多大力气,如果她坚持,李胜寒也不会硬抓着不放。 方才是为什么抽不开呢? 伍月想不到,也不想去细思。 他看着空空的掌心,眸子有些暗。 这时候外头已然安静下来了,有随从在外头喊道:“世子,已将赵东益抓起来了。” 也多得这个随从,气氛总算是从尴尬的暧昧之中缓解过来了。 等到出了洞口,她原本以为会见到七零八落血腥一片,却不想地上早被清理干净了,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昭告方才这里曾经经过一场恶战。 伍月倒是记起正事来:“我的丫鬟呢?可还好吗?” 有个随从上来禀告:“只是晕过去了,腿也好像摔伤了,只是属下都是男身,不好为她医治。” “先送她回去找大夫吧。”李胜寒吩咐道。 他想了想,对伍月说道:“这个丫鬟先别回府,等她好了再让她回去,免得让你府上的有心人抓了把柄,拿今日的事来作文章。” 伍月点了点头,毕竟被歹徒劫持之事,声张开来,对声名必定是大伤。 不过她最担心的却是她失踪的这会,若是李乐仪和伍晨等人发现了,定十分忧心,还是必须赶回去的好。 李胜寒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又开口道:“我已派人去知会过晨弟了,他在回府的路上等你,若是晚了回去,你们一块,也好有个解释。” 她倒是被别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帖,一时间只能呐呐开口:“谢谢。” 他却是笑出声来:“两个字就想打发我?” 伍月愣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谢礼?” 李胜寒原本是开玩笑的,但听她这样问,似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出声:“嗯……这会想不到,等想到了再说。” 他要的是人,可不是礼。 “好。”李胜寒肯要谢礼,伍月就觉得安心了。 那么现在就是赵东益的处置问题了。 但是时间不早了,她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行。 方才来的马车早就不能坐了,李胜寒有吩咐人带了马车来,伍月认出这一辆马车是他自己在用的那一辆,想着她应是要坐他的马车回去了。 就是不知道李胜寒是不是打算坐马车还是骑马前行。 若是骑马还好些,若是坐在一个马车里,她觉得自己有些从容不下来。 方才李胜寒拉着她手的时候,她倒是不觉得什么。 这一会自己胡思乱想的,倒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第二百二十五章恼羞成怒 她这会却是发现李胜寒在看她,也不知道看什么。 伍月不由得有些莫名的恼怒:“你看什么?” 李胜寒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心想这女人可真是善变,上一秒还好好地说给他谢礼,这会就凶起来了。 伍月却是有些懊恼。 连忙低着头上了马车去,生怕被看出什么来似的。 马车内十分宽敞,装饰布置看起来随意,实际十分精致讲究,光是其貌不扬的帷帐之上,花绣都是别出心裁。 她坐着没一会,李胜寒也跟着进来了。 因着迎秋受伤了被安置在另外一辆马车之上,她现在身边没有丫鬟跟着,所以李胜寒一进来,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胜寒出声解释道:“我若是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外面骑着马,总归惹眼,可是离你太远,我也不太放心。” 其实都是睁眼说瞎话。 他就是想跟伍月坐一个马车。 这个马车是李胜寒的,伍月也没有不让他坐的道理,按理来说,要走也是她走,所以她就更不可能赶人了。 她定了定神,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缓解气氛:“你怎么会跑来救我?” 李胜寒也没想瞒着她:“上次贺喜宴会的事,晨弟跟我提起了赵东益和你府上那个姨娘的事,我也怕他们对你下手,恰好今日你去秦王府,我便顺道跟着去了,方才我也准备去定国公府找晨弟,给他带流连。” 顺便再偶遇一次。 这句话李胜寒没有说。 “结果底下的人说你的马车出了秦王府之后往城外跑了,我这便追了上来。” 伍月抿了抿唇。 伍晨倒是什么都跟李胜寒说,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深。 李胜寒怕她误会,又接着说:“我并不是派人跟着你。” “我知道。”伍月连忙出声。 她岂是不知好歹之人?李胜寒发现她出事,冒险上来救人,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劫持她那些人的底细,一个不好也要把自己搭进去,能将她安全救下来已经就很好了,而且他还是为着她的安危。 “赵东益,你打算如何处置?”伍月开口问道。 李胜寒跟赵东益原本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而且说起来,如果李胜寒走的是太子党路线,伍月也是乐见其成,如果不是因着这一遭的话,说不定往后他同赵东益也有可能来往。 不过也说不定,以李胜寒的性子,估摸也看不上赵东益这种小人,不给他脸色看都是好事。 那日在贺喜宴会之上她便亲眼看到多少人想借此机会跟他套近乎,结果一个两个的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回去了,那些个世家虚伪客套的功夫他倒是一点不见有。 但总不至于现在这样结下血仇。 “听你的。”他说这句话的话十分自然,倒叫伍月愣了愣。 事实上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赵东益,杀了他? 伍月也想这么做,谁都不想留着一个隐患,这个隐患还千方百计地想置她于死地,若是能一举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做起来却难。 谁让赵东益是李诉的人,还是李诉十分得力的手下,他有不少的事情都是交由赵东益去筹谋,伍月不想去挑战李诉的底线,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总能查出来这事跟她和李胜寒离不了干系。 如果没有差错,李诉是要做皇帝的人,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都尽量不要跟他对着来。 “我固然是想他死的,但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赵东益就是该死,那也必须李诉让他死,不然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者,他此次劫持我,用的是景王妃的人,就算我告到李诉面前去,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李诉也不会杀他的。” “只要你想他死,自然就有法子。”李胜寒挑了挑眉,“他既然敢凑到景王妃跟前去,自然也要承受得住下场,景王妃这人,脑子是不怎么灵光,但是她够狠,与她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好的时候嘛,自然是好,但一旦翻起脸来,只怕他受不住。” 第二百二十六章认真使坏 伍月听了只是皱眉:“你想挑拨离间?” 李胜寒摇摇头:“不不不,我只是看他们交好,想帮他们一把。” 伍月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李胜寒接着又道:“我只是觉得让他们亲上加亲,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伍月顿了顿。 亲上加亲? “你看看我那个整日纵情声色的弟弟,连我父王都十分头疼,也是时候该找人治一治他了,我这个当大哥的,是不是也该帮他筹谋一二。” “李平和赵群芳?”伍月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可以送作堆的,也亏李胜寒想的出来,不过这赵群芳肯定是不依的,而赵东益即使是跟景王妃有合作关系,但也不至于把女儿给赔进去才是。 不过事在人为。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门亲事对赵群芳而言还算是不错,万一她收心养性,一门心思地跟李平好好过日子,那也是她的造化,不过伍月知道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群芳若是嫁给了李平,那迟早都要出事。 景王妃一旦疯起来,可是谁都敢咬,太子她都不会给面子,收拾赵东益也是分分钟的事。 伍月当然还想到更重要的事情,面色就有些古怪:“景王妃要对付赵东益,势必会对上太子,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愿意帮太子分忧解难……” 李胜寒被看穿了打算,眨了眨无辜的眼。 李诉不一定会惧怕景王妃,但是景王妃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让她咬上了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到时候李胜寒只要去帮一把手,赵东益一死,还能从太子手上把先前赵东益的一部分职权给接过来。 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被伍月这么看着,李胜寒连忙又道:“赵东益一死,太子手下固定动乱,我也是助人为乐。” 说的话一副理直气壮。 不过这个时候李胜寒能从这个事上一下子就打到李诉的主意,心思可见之深。 谁接手那些位置伍月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不是赵东益便行了,只要赵淑巧没有了这个倚靠,她自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这会就要把赵东益放了,不然接下来的事也没法进行下去。 伍月想着,实在是有些不太甘心,但是打赵东益一顿又不太解气。 于是她跟李胜寒商量怎么放人的事,李胜寒有些犹疑不定地开口:“要不剥了他的衣裳把他扔到景王妃院子里?” 伍月皱起眉来。 李胜寒连忙摆手:“我不过随便说说。” 伍月却是道:“这主意不错。” 李胜寒被震惊了。 他原本以为伍月会红着脸骂他无耻之类,事实证明果然不能以一般女子的思维来衡量她。 伍月觉得自己跟李胜寒接触得多了,好像也有点理所当然的感觉了:“都脱光了也不是很好,可以给他留条裤衩。” 论使坏,果然还是他在行。 这种法子就伍月自己是想不出来。 看她认认真真在思索说话的模样,李胜寒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声来。 她是很认真地在使坏。 赵东益受了伤,此刻正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把伍月救走的人是谁,天气很冷,看管着他的人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主子的处置,方才若是要杀他,那些人早就动手了,所以赵东益知道对方救了伍月,但是不敢动他,所以就连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告诉你们主子,我是太子的人,他若是敢对我下手,太子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那几个人看管他的人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个傻子一般。 这时候李胜寒的吩咐下来了。 赵东益看他们的眼神,心里蓦地就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为他松绑,他心里一喜,以为是要放了他,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脚被制住,来人拿了一把大剪刀,冰凉的尖刃落在他的颈间,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那把剪刀从上而下,熨着他的皮肤,好像要刺穿他的肚皮,赵东益白着脸,一动也不敢动。 他曾听说过有个折磨人的法子,就是将人的肚皮剪破,这个时候却不会死,然而肚子里的肠子却能哗哗地流一整地,任凭怎么塞都塞不会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你们……”他才说了一个字,嘴巴就被塞进了一个布团,教他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觉得身上一凉,一阵阵寒意随之袭来,天色渐晚,这种寒冷几乎要渗进骨头里去,而后他后脑一阵闷痛,被打晕了过去。 马车回去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了下来,街上四处都是红灯笼,有几分过节的味道。 伍晨在马车上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即使是入夜之后天冷得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他还是坐不住,是以在马车边上来回徘徊走动着,不住地往前方频频望去。 一直到李胜寒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他也不等马车停下来,立马就奔了过去。 赶车的车夫见伍晨上前来,也放慢了速度,而后悠悠停了下来。 伍晨正打算掀开帘子,就见里头的人先一步掀开了帘子,正是李胜寒。 他惊了一下,见马车里只有伍月和李胜寒两个人,面色有些奇异的古怪。 他将伍月接下了马车,这才问道:“你的丫鬟呢?” 他素来是知道伍月的性子的,不会这样没有分寸地同其他男子同坐一辆马车。 “迎秋受伤了,世子先让人送她去找大夫。”伍月应道。 既然是迎秋受伤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原本她身旁跟着同心和迎秋两个丫鬟,后来她要跟李万悦出门,怕是没人看着伍珊珊那边的动静不放心,又差了同心回去,所以身边只剩下一个迎秋。 能平安回来就很不错了,伍晨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该纠结这些细枝末叶上的事,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好好地将伍月上上下下打量几次,发现她只是发髻乱了些许,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安心了。 伍晨很快取下自己身后的貂毛披风,顺势披在了伍月身上,又招人取了个暖炉来,絮絮叨叨地念道:“都说了我陪你去,你看你这一遭出门回来变成这个样子……” 伍月抓住伍晨的手,发现他的掌心里都是冷汗,鼻子就有些发酸。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伍晨怔了一怔,心里软得化成了水。“好,回家。” 伍月抬起眼来看向李胜寒,“天寒地冻,世子也快些回府吧。” 李胜寒应了一声,但没有想走的意思。 伍晨也对李胜寒说道:“谢谢你救了我大姐。” 他伸手,摸了一下伍晨的头:“回吧,照顾好你大姐,她的手上有伤。” 伍晨也由着他,随后点了点头。 伍月倒是发现了,伍晨在李胜寒面前,服帖得很。 她根本不知道,因为李胜寒救了伍月的这一次,李胜寒在伍晨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跟着伍晨上了马车,二人一路回程。 一直到回到了府上,伍月下了马车,远远地就能看见李胜寒的马车在不显眼的地方,似乎是要等他们安然回府才要离去一样。 红色的灯笼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得很长。 第二百二十七章炉火纯青 伍月被劫持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张扬开来,虽然她耽搁了回府的时间,但好在李胜寒思料周全,早就派人知会过伍晨,是以伍晨先去找了李乐仪周全一二,好在是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静。 但这么晚才回府,李乐仪自然是免不了担心,而且她知道伍月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不懂分寸的性子,这么晚才回府,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面上是装着没事不想引起旁人疑心,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 所幸伍月和伍晨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伍月寻思着这一身狼狈地到了李乐仪处不免让人多心,所以立马就赶回屋里更衣。 同心下午早一步回府,这会只见了伍月自己回来不见迎秋,不免有些惊愕。 伍月觉得有必要跟同心说个清楚,也免得迎秋不在她房里的这些天引起了什么揣测,将事情给扯出来,但她还是避重就轻,免得吓到了同心。 “我们在路上出了点意外,迎秋伤了,这些日子暂不会回府,对外我会说是让她出去办事了。”她一边更着衣一边对同心道。 也是到这么一刻她才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 当时不觉得怕,现在想起来真真是觉得惊险。 好在当时同心不在,不然定是要连她也伤了。 伍月对这两个婢女还是很有感情的,今日里换做是同心在旁边陪着她,护主之心也不会比迎秋少。 伍月说的云淡风轻,同心却是听得心惊胆战的,毕竟伤到暂时不会回府,那就肯定不是小伤,她也知道伍月不说不是怕她多想,而是怕吓到她。 她帮伍月更衣,自然也看到伍月手腕上的那块青紫,当下眼睛就有些发红,“小姐,你受伤了?” 伍月这才想起这块伤处来,不由得轻皱起了眉。 “我去寻些药膏来。”同心连忙道。 她话音才落,外头的小丫鬟在门外禀报了一声道:“小姐,少爷让人送了药膏过来。” 伍月当下就记起李胜寒对伍晨的吩咐。 同心连忙出去外头拿药膏来。 迎秋不在,自然是让其他的丫鬟进房来为她梳头,同心取了药膏进门来,当下就屏退了左右,这才为伍月擦药膏。 她在伍月身边当差的时间,已然谨慎了很多。 当着别的丫鬟面前擦药膏,就算是自己房里的人,她也不放心。 同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细细地帮伍月擦药膏。 房里十分安静。 同心擦完了药,又静静地守在一边。 显然迎秋受伤的阴霾笼在她的心上,她还是忍不住问:“迎秋伤得重吗?” 事实上伍月也不知道,她没有见到迎秋。 同心以为迎秋是怎么了,差点眼泪就要掉出来。 明日是冬至,朝中有拜冬仪式,府上又有家宴,不适合出府,她便道:“等过了冬至,你便去看看迎秋。” 同心摇了摇头:“迎秋不在,小姐身边不能短了人,若然出了事,迎秋回府来可饶不了我。” 伍月挑起眉来:“你是说迎秋很凶?等她回来我要告诉她。”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小姐这会居然会开这样的玩笑。 其实伍月对她们不错,对下人很有规矩,只要守着规矩,她不算是个严厉的主子,但是在同心的印象里,伍月甚少有这样灵动活泼的时候。 所以她也愣住了。 伍月看她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怎么好像见鬼一般? 伍月看着同心的模样,忍不住就笑出来,这会儿气氛也总算没那么阴沉了。 同心看着伍月笑,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这时候李乐仪带着林嬷嬷过来了。 其实伍月也想着更完衣就马上过去李乐仪处的,只是因着擦药膏耽误了一些时间,不曾想李乐仪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伍月连忙收好长袖,掩住手腕上的青紫,这才跑去外面见李乐仪。 好在伍月安然无恙,而李乐仪也没注意到丫鬟这些细枝末叶上的事,虽然没看见迎秋,也只以为她是下去忙了,并没有多想。 因着实在是晚了,李乐仪也没多留,她原本就是想看看伍月有没有出事而已,这下安心了,所以很快就回去休息。 这么一遭折腾下来,伍月已然累极。 但她还没有忘记府上的事,于是就问同心:“五小姐那边可有什么事?” 同心这时候倒是记起来了:“五小姐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事,倒是今日里三小姐过来了一趟,说是想见小姐你。” 伍筱筱? 伍月听着就皱起眉来。 她才刚回府了又往她这里跑又是想做什么? “奴婢当时不在,是景嬷嬷见的三小姐,听下面的丫鬟禀报,这三小姐此遭来,好似也不是来生事的,倒像是来求和请罪的,对着景嬷嬷态度也好得很,大家都说这三小姐许是去了庄子上一段时间,果真是大有改变。”同心慢慢说着。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显然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她不至于就信了。 伍月不管伍筱筱是不是真的变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人的性子不是短时间里就能改变得彻底,当然伍筱筱遭此大故,眼下又是毁了脸,她若是还是从前那样张扬无脑找事的话,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而且她若是变好了,受益的人也是她自己,跟伍月其实没多大关系。 伍筱筱跑到她这里来求和可能是真的。 庄子上苦寒,她能回来一趟,自然不想回去,伍月并不是狠心的人,方氏如今处境困难,如果伍筱筱能留在身边,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 如果伍筱筱真的愿意不再惹事,伍月定会让她回来,但不是现在。 赵淑巧这个隐患还在暗处,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一时间的心软,到时候腹背受敌。 第二日就是冬至。 俗话说,冬至大过年,所以这一日还算是十分隆重的节日。 伍容笔伍重霖都进了宫,府上等他们回来就开始家宴。 尹氏病着,二房乱七八糟,方氏又要照顾伍锦良又要看着花清,所以中馈之事这回落到了李乐仪身上,她已经多年没有主持过这些事务,好在林嬷嬷帮着她,虽然有些生疏,但还算是一切顺利。 家宴之上众人团圆,气氛愉悦。 伍筱筱蒙着面纱出席,席上没有多说一句话,倒是十分贴心地陪在方氏的身边,全然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伍珊珊看起来也很是开心,虽然自打花清进府之后,伍重为就没正眼瞧过方氏,让方氏十分郁结,但安慰的是子女都在身旁,所以方氏的精神看起来也还是不错。 伍玉今日里也在,她倒是有十分伤感。 今年冬至里姨娘不在身边,看起来有些冷清。 景嬷嬷有些不忍,对伍月说道:“大小姐,嬷嬷想去看看四小姐。” 当日顾欣兰的死,景嬷嬷一直心怀内疚,尤其是是知道顾欣兰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之后,景嬷嬷对无所依靠的伍玉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伍月私底下对伍玉多有照拂,也算是在还顾欣兰那些年对她母亲的那些恩情,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景嬷嬷在安排,可以说景嬷嬷如今可说得上是半个朝玉阁的人。 “无妨,你去吧。”伍月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衡量过,等过了年后就让景嬷嬷去伍玉的身边,伍玉身边从前的陈嬷嬷两面三刀,她底下的人就看见过她去过二房的芳雨院不知去搬弄过什么是非,加上对伍玉也很是不上心的样子,伍月早就有换下来的意思。 如果景嬷嬷自己也想去的话,对伍玉也是一大好事,冲着景嬷嬷的身份,往日她的身价定然能抬上几抬。 景嬷嬷不是一心能奉二主之人,景嬷嬷去了伍玉身边,定会全力帮她,而且伍月也是有私心的,但看她对太皇太后就知道她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伍玉往后会变成第二个伍薇。 景嬷嬷应声去了。 等到家宴结束后,伍晨就跑到她的院子里来。 这一遭来自然是来跟伍月说赵东益的事。 她原本觉得李胜寒使坏的功夫不错,但这么一听,伍月觉得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了。 李胜寒把赵东益脱光了打包丢在了景王妃的院子里,但是丢在了景王妃的床底下,当然赵东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景王妃的床底下,而且还是光着身子,惊愕可想而知。 但更精彩的还在后台。 因着第二日就是冬至,景王爷这天晚上就到了景王妃的院子里来过夜,二人虽然没有如何缠绵悱恻,但景王爷过了一夜,赵东益躲在床底下销声匿迹了一夜,真的是体验到了什么是屁也不敢放的感觉,光是想想他憋着屎尿一个晚上估计都要背过气去。 毕竟要是被景王爷发现景王妃床底下藏了一个男人,当场就能把他给劈了,说不定还因此连累了景王妃,他可是见识过景王妃手段的人,估计他的妻儿都要殃及。 这漫长的一夜估计是赵东益人生里最难度过的一个晚上了。 好在今日景王爷还要进宫,是以还不到五更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不然赵东益真的要忍到没命了。 等到他从床底下出来的时候,尿了整整的一裤子。 对的,李胜寒听伍月的话给他留了一条裤衩,不过这样一尿,也是没用了。 景王妃吓得面色发青,差点就晕过去。 当然李胜寒的眼线只在外头,没有看到屋里的景象,但是结结实实地听到了景王妃惊恐的喊叫声,差点没把府里的护卫引来。 景王妃自然是大怒,但她不敢声张,就算是她此刻想当场活剐了赵东益她也不能这么做,别说让人知道赵东益光着身子躲在她房里就说不清楚,要是把她跟赵东益合谋起来去害伍月的事情败露出来,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但让他们觉得最憋屈的还是,救走伍月的人,把赵东益脱光了放在她房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苦思良久,最后两人觉得应该是秦王府的人。 因为也只有秦王府的人能有这样的身手,而且他们也是唯一能救伍月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李胜寒和伍月相熟之事,更加不知道能在景王府里这样旁若无人地做这种事的人,当然是自己府上的人。 叫景王妃和赵东益直接对上秦王府,他们拳头不够人家硬,没得对。 但是景王妃是不会这么罢休的,赵东益亦然。 “反正上元节一过,秦王府等人都要离京,到时候再来好好收拾她也不迟!”景王妃冷着脸道。 到时候她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能保得住这个小贱人。 一个什么实权都没有小小县主,要捏死她自然容易。 听说那日里景王妃就没踏入过屋子里,想必是一屋子的尿骚味,即使是清理干净了景王妃也觉得挥之不去。 若不是冬至事多,她当日就马上搬了院子。 赵东益好不容易从景王府偷偷摸摸地回了家,这头杨氏早就急得团团转。 出去的人找不到赵东益的下落,今日又是要早起进宫的,一夜未归不曾知会一声这种事情还不曾发生过。 杨氏知会了沈氏,这头沈氏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 当下将赵东益的心腹随从抓了来,好好敲打了一番。 这才知道赵东益去见了景王妃之后就没影了,沈氏和杨氏便派人去景王府门口盯着,去看看景王府内的消息。 结果过了五更,果然就看见衣衫不整的赵东益从景王府偷偷摸摸地出来了。 也就是说赵东益在景王府过了一个晚上。 这个消息自然让沈氏杨氏震惊异常。 结合赵东益的心腹随从说他昨日去见景王妃之后没让任何人跟着,又在景王府过了一个晚上,衣衫不整偷偷地出来,这里面的内情…… 沈氏和杨氏都是内阁妇人,当然很快就想到了一块去。 不过沈氏是帮着赵东益的,她这时候不忘维护自己的儿子:“莫妄自揣测了,且兹事体大,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大了,那可是没命的事。” 杨氏再怎么不甘,也只能红着眼睛忍下去了。 但她在沈氏面前是一个模样,回到房里又是一个模样了,她原本想着等到赵东益回府再好好问他,结果赵东益回府没回房,直接去了书房,而后派人进宫告价,谁都不见,杨氏着人去问,还被赵东益狠骂了一顿回来,她想着这整个晚上担惊受怕没闭眼,结果被赵东益这般对待,在房里就大哭了一场。 赵东益可不知道杨氏心里在想什么,他受了伤,并且伤势不轻,所以他回了书房之后隐秘地找了大夫来,男人总归是要面子的,他在景王妃的床底下光着身子藏了一个晚上,最后还失禁了,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出来说的,而且他也不觉得事事都要向杨氏交代。 杨氏这晚上哭得心冷,但今日冬至,她还是扑了重粉端着若无其事的脸去参加丞相府的家宴,这事就这么过了,她也没有再闹,杨氏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她这个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妄自揣测,所以就收起心来,没有再多嘴一句,只是暗暗地派人留意起了赵东益和景王妃。 第二百二十八章暴风雨前 冬至一过,接连就是不断的大雪,扑簌簌地落了好几天。 年关了,李乐仪忙得很,伍月自然也没闲着。 如今的胭脂小楼因着她和一款桃花膏,虽然势头很足,娇娘也因此盛名远扬,但玉红楼和悦己坊能当得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胭脂坊,除了是老字号之外,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娇娘出名之后并不是乘势而上,理所当然地游走在贵女圈里锋芒尽露,反而是销声匿迹下来,潜心地继续研究百草集里面的方子。 人都是善忘的,娇娘在大家的视线里消失过一阵子之后,尽管名声在外,但热度也会随着时间一天天的冷却下来,更别说胭脂小楼里除了一款热门的桃花膏就没有再做其他的胭脂水粉。 虽然靠着桃花膏这门独门的配置,而后加以改良过几次,依旧是京城里贵女之间的大热,但伍月也不得不承认,如若没有新的美颜圣品面世,娇娘也不愿意趁势而起,胭脂小楼到了这个阶段,没办法再进一层。 她不善从商之道,娇娘固然是有些本事的,但从商方面来看,她还是有所欠缺,不然她早就赚个盆满钵满,何必没日没夜地埋头研制新的东西。 她相信娇娘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在这之前她要帮娇娘稳定胭脂小楼和她这个美颜师名头在京城里的地位,毕竟她的根基尚浅,很容易就会垮下来。 只要等到娇娘研制出新品,到时候她的地位才会变得不可动摇。 她一边想着主意,另一边胭脂小楼那边也将账本和银两笼统也送了过来,伍月让同心清点了一下,胭脂小楼赚的那些银两虽然娇娘交到她这里,可她都没有用到,一直到现在清算过来,才知道数额甚大,超出了她的想象,所以伍月又不得不琢磨起来,如何利用这些银两帮娇娘运作起来。 年关的时候,府上产业下各店的掌柜会上府来交账,毕竟一年过去了,而新的一年来到,有些新的安排或者决策都上报来,好解决了,过了好年,来年也顺利开年。 李乐仪自己名下的产业也不少,但以往都是由林嬷嬷帮着处理,今年伍月因着胭脂小楼的事,便自告奋勇地去帮李乐仪会见这些掌柜。 李乐仪想着伍月早晚也要主持这些中馈事宜,也是时候让她学着,自然是欣然地让林嬷嬷带着她一块去处理,忙活了一阵子下来,虽然大大小小各方面的事伍月大概有些门路,但也只不过有了些许头绪而已。 这日里她又会见了店铺里的掌柜,今日里的这个掌柜给的建议跟先前几个都是大同小异。 所以这事又搁置了。 伍晨去找伍月之时,那时候伍月正在会见铺子里的掌柜。 伍月没有避讳,也就由着他听着。 一直到掌柜离去之时,他方才问道:“可是这底下的铺子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伍月摇了摇头,“底下的铺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她想了一下,虽然知道对伍晨说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但多一个人商量着,说不定就商量出什么来了。 所以伍月就大概同伍晨说了胭脂小楼的事。 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考量,她在闺阁,行事诸多不便,娇娘又潜心研制,还需要一个十分信得过的人在外张罗。 况且让伍晨知道胭脂小楼的事也没什么不妥。 伍晨听见,面色有些不善:“你怎的跟胭脂小楼扯上关系了?” 商贾低贱,虽然说无银钱成不了事,闺阁里的妇人私下有些额外的产业收入无可厚非,但那也是些家道中落或者本身就是从商户发家而起跟商贾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家作为,像定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要是被人知道了嫡出的小姐在外私办产业,可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非议。 “娇娘是我朋友,我要帮她。”伍月落落大方的道。 伍晨听着,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他并非对娇娘有什么偏见或者轻视,能让伍月说得上是朋友的人,可见是有过人之处,事实上他即便身为男子,那款盛行京城的桃花膏也有所耳闻,但也因为声名之大,如果把背后的伍月给拉出来,对伍月是十分不利的。 “你要知道,若是让人知道这胭脂小楼有你的名义,败的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名声。” 伍月自然是清楚,这也是她现在那么久都没去见娇娘的原因。 外头的人知道她私办产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定国公府甚至是乐仪郡主多么没落了,以致于嫡出的小姐都要偷偷地去赚嫁妆钱,除非是想钱想疯了,不然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跑去从商,可不是让人笑话吗? 她没有出声,伍晨想了想,“这胭脂小楼固然是有你一份,但还是要找个名头掩人耳目的好,而且若是想要再上一层,没有个像样的靠山,也终究是长久不了。” 胭脂小楼背后的人是伍月,可不能让人知道啊,那就等同于没有。 伍晨就更不行了,让伍容笔知道他不正经学习,忙着捣鼓这些胭脂水粉,还不得气死。 最关键还是因为胭脂小楼根基浅,站不住脚,还不到能搬上台面的时候。 除非胭脂小楼能站到跟玉红楼悦己坊那样的地位,已经不是普通商户的时候,才不会被人诟病。 “若是胭脂小楼能像玉红楼和悦己坊如此,我现下又何须烦恼。”伍月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门外汉。”伍晨抿着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容我想想吧。” 伍月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不然她也不用想了这么些天了。 眼看着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再商议也是不迟。 眨眼就到了除夕,在这之前府上十分和顺。 虽然二房那边因着花清还出了几次小争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伍重为宠爱花清宠得厉害,就连伍容笔也看不下去敲打了一番,虽然方家这会是出了事,但方氏还是正经的夫人,体面还是必须给的,尹氏抓着花清到跟前来服侍了一阵子,也算是顺着伍容笔的意思给了伍重为一些敲打,但这些事跟大房这边都没什么关系,所以伍月并不多加过问干涉。 大年三十的团年宴跟冬至那天的家宴过得没什么不同。 就是花清现在是陪在尹氏的身边张罗布置着饭菜,不是陪着伍重为坐在下席了。 以前尹氏面前是赵淑巧布菜服侍的,这是抬举,还是体面。 不过方氏看着却高兴,她现在看见伍重为和花清二人情意浓浓就生气,让花清去尹氏面前服侍,就是得脸她也无所谓了。 怎料在第五道菜八宝鸭子上来的时候,花清正打算为尹氏布菜,却是一阵反胃,忽地就丢下筷子,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尹氏面色一黑,责怪的话就到了嘴边:“连个菜也布不好……” 赵淑巧在那之时,她是最服帖的,这个花清笨手笨脚的,不会审时度势不会看人脸色也就罢了,连个菜也布不好。 原本想着伍重为纳个妾是个可心的人,结果让她真是闹心。 伍重为一下子就离了席跑到了花清的身旁细细询问,当着伍容笔的面也不管礼数,立马就让人去请大夫来看。 伍重霖不想这团年宴还出什么糟心的事影响了心情,他原本也是宠过赵淑巧的,但他还算有分寸,知道拿捏,不会当着伍容笔的面做得这样明显,当下连忙就道:“带清姨娘下去看大夫吧。” 伍重为闻言就想跟下去,伍重霖却已经走过来拉着他道:“今日团年宴,你我兄弟两个该好好地喝上几杯。” 言下之意就是团年宴上,不要因为一个姨娘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一个姨娘身子不舒服,不值当他都要陪着下去嘘寒问暖的,根本不像样子。 花清呕得眼眶都沁出了泪水,但她还是忍着不舍道:“二爷,无事的,我自己下去休息一下,一会看过大夫就好了。” 伍重为当然是仔细地吩咐好了下人,这才让花清下去休息。 伍月看了一眼方氏的脸色,就见她神情凝重,转而对身边的王嬷嬷吩咐了什么,王嬷嬷应了声,就跟着下去了。 方氏和花清之间的是非,她无意插手。 这时候就听见林嬷嬷和李乐仪低声在说话:“嬷嬷瞧着,这清姨娘的样子,莫不是有喜了吧?” 李乐仪原本还没想到这层去,毕竟花清进府才多久时间。 可她这下又想起了,花清是在没进府之前就跟伍重为好上的,当时赵淑巧可是在府外的时候就怀上了,当下就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了。 “若是的话,那也是府上的一个喜事。”李乐仪慢声说道,听不出或喜或悲。 二人就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伍月却是将话都听进去了。 现在想起方氏让王嬷嬷跟下去的事,倒觉得以方氏的聪慧,估计也是怀疑到这一个点上了。 她唤来同心,吩咐了几句,而后继续宴席。 随着宴席即将结束,花清也一直没回来,想来是不舒服,就下去休息了,而另一个消息却是随之传来了。 清姨娘果真怀孕了。 在团年宴上,这的确是个大好的消息。 伍重为几乎是飞奔地就下了席,约莫是去看花清了,伍容笔心情甚好,加上花清有喜是大喜事,自然也就由着他去。 尹氏这下脸也不黑了,精神头都好了几分,连连就道:“看来这清姨娘还是个不错的,望着来年我就有孙子可以抱了。” 在她看来,花清有喜,肯定就是个孙子。 方氏不冷不淡地讽刺道:“清姨娘正是年轻,好生养着,来年就算是生了个女儿,也还能继续生。” 尹氏被泼了一盆冷水,差点就要发作,但她想起眼下正是团年,而且府上也有喜事,也就忍下了,“按这样看来,花清有孕,身子也不方便,方氏,等过了年,也是应该再纳进一个才是。” 方氏青着脸,差点没背过气去,终于也不说话了。 等来年伍筱筱能不能留在府里还是个未知数,到时候尹氏真的要给伍重为纳妾,她能拦得住吗?说不定为了让伍筱筱留在府里,她还真的得给伍重为再纳个妾进门。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觉得方氏对这个消息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按理来说花清进府没多久就有喜,这会她应该是伤心到了极致,怎么还有心情去嘲讽尹氏。 或者是她对伍重为真的心灰意冷的,还是她早有了心理准备? 不一会儿王嬷嬷回来了,同心也回来了。 她悄悄在伍月耳边说道:“方才王嬷嬷去见过府医,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就回来了。” 王嬷嬷见那个府医,肯定是为了花清怀孕一事。 以伍月对方氏的了解,别说容不下花清的孩子,就是花清她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肯定不会没有动作的。 李乐仪似乎是知道她在思量什么一般,悠悠道:“二房的事由不得我们管得太多,这清姨娘怀孕实则是好事,但结果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旁人是帮不得她的。” 这便是她没有任何悲喜的原因。 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都不知道,唯一可见的是必定又要生出一场风波。 伍月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清姨娘人如何我尚且不知,自然不会贸贸然插手,而且她往后若是想要一直在府中呆下去,在二婶婶的眼皮底下站稳跟脚,如果没有些本事,就是旁人如何帮也帮不到。” 方氏可不是李乐仪,她现在是顾忌多多,等她哪一日缓过神来,花清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大年初一 李乐仪知道伍月没有想要插手二房事宜,也就放心了。 伍月关注花清之事,其实是有些草木皆兵。 赵淑巧躲在暗处,她总觉得方氏那边出的事情都带着几分蹊跷。 好像一切都被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轻轻地推动着。 伍月觉得,伴随着花清怀孕,隐匿在暗处的赵淑巧也要有所动作了。 伍晨先前就让人盯着伍锦良那个有问题的小厮,这一次赵淑巧如若还想做点什么,势必要动用府上的人手,这回应能连根拔起地带出不少人来。 宴席结束了,大家都各自回院里去。 伍月和伍晨打算去李乐仪房里守岁。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过年。 等到子时一过,李乐仪就给伍月和伍晨封压岁钱。 伍晨讨巧地大声喊道:“谢谢母亲。” 李乐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伍月看得有些恍惚,这一些在上一辈子都好像是在梦里才能出现的一幕。 眼眶就觉得有点温热。 伍晨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就道:“母亲,你给我的压岁钱是不是大份一些,大姐好像吃醋了一般?” 李乐仪连忙嗔道:“你这孩子尽说胡说,哪有大份小份的,都是一样的。” “我不信,我要跟大姐换。”他说着就要来拿伍月手上那份。 伍月一怔,似乎是醒神过来一样,连忙就退了一步,“我才不换。” 李乐仪看得笑出了声,直直指着他们对林嬷嬷说:“又过一年了,你看他们,还像孩子一样争东西。” 林嬷嬷嘴上虽然也跟着李乐仪说着不懂事之类的话,眼里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有少过。 过去的日子里,李乐仪卧病在床,两姐弟别说一块守岁,就是大过年的也要吵翻了天。 不过闹归闹,林嬷嬷还是对李乐仪的身体上心。 连忙就让伍月和伍晨回去,因着李乐仪不能太晚休息,今日熬到这个时辰已然是极限了。 原本她的身子就伤了根,如今就是好了也必须小心养着,弱得很。 伍月和伍晨自然就乖乖地从朝暖阁里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此刻明月高悬,凉意袭人。 伍月突然就开了声:“刚才多得你帮我解了围。” 不然这好端端其乐融融的气氛就要给她败坏了。 伍晨看着她,好似有几分嫌弃:“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矫情了。” 冷风吹了过来,伍月下意识拉了拉斗篷。 伍晨皱起眉头,走过来帮她将帽子拉上:“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把以后过好了就行。” 伍月这才发现两人已经一样高了。 印象里她刚回府那会,伍晨还矮她半个头,跟个小鬼一样。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会比现在更好。 半夜里外头鞭炮声响,伍月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但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日早早地伍月就起床去明芳院请安拜早年。 她先去朝暖阁见过李乐仪,恰发现伍重霖一大早就来了,这才想起按照规矩,大年初一的早上为人子女是需到房里先向父亲母亲请安,然后一房人再一块去明芳院向伍容笔和尹氏请安,不过这些年李乐仪身子不好,往年都是伍重霖赵淑巧带着她们一众人一块去的。 很快伍晨也来了,他看到伍重霖的反应跟伍月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伍玉,霎时间朝暖阁里空前地热闹。 李乐仪和善地也给伍玉封了压岁钱,伍玉跪着对她和伍重霖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众人就去了明芳院。 二房所有人也到齐了。 伍重为扶着花清,俨然一副宝贝至极的模样,方氏身边跟着伍筱筱伍珊珊和伍锦良。 人逢喜事精神爽。 伍月看着尹氏的病好像好了,红光满面的样子。 拜完年例行封过压岁钱。 尹氏顺势过问了花清几句身子,而后叮咛了几句,打赏了不少东西,这一早上才这样过去了。 而后伍月原本是要回自己的院子,不料伍晨却拉着她去了他的朝俊阁。 魏嬷嬷在院子里吩咐着一应事宜,见着伍月来了,表情有些莫名的古怪,但还是十分规矩地同伍月行礼。 伍月方才想起似乎好一阵子没见过伍晨身边跟着魏嬷嬷了,伍晨先前身边换了一个小厮叫童信,这种小事伍月并没有如何在意,毕竟先前伍晨身边也有小厮在,查过身份清白没有问题就没再关注,如今这么想,好像自从换了童信之后,就真的没再用过魏嬷嬷了。 魏嬷嬷是他的乳母,从前伍晨身边所有事都是魏嬷嬷打点着,伍晨也很信任她。 重生一世后敏感的直觉使然,她虽然觉得魏嬷嬷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但真的要说起来,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从前伍月和伍晨二人不和,有一部分也是因着魏嬷嬷从中挑刺,所以她原本以为魏嬷嬷是赵淑巧的人,是故意来从中作梗的,伍月确实也让人查过魏嬷嬷,她同赵淑巧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她跟伍晨一样,对赵淑巧那房的人都很厌恶。 后来她又去林嬷嬷那处打听了些许。 可以说林嬷嬷对魏嬷嬷的评价很高,而且李乐仪无瑕照顾伍晨的这些年,魏嬷嬷也的确尽心尽力地护他安然,从赵淑巧在府内横行但对朝俊阁下不了手,魏嬷嬷功不可没。 伍月不相信魏嬷嬷,但是相信林嬷嬷,连林嬷嬷都说她对伍晨并无二心,伍月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 “怎么好像近来不见你用魏嬷嬷了?”伍月毫不避忌地问道。 她跟伍晨如今也不需拐弯抹角的说话。 伍晨对这事态度也有点奇怪:“我一个男子在外走动,如今她跟着也不是事,横竖我身边的童信能办点事,就留她在这里安心看着院子吧。” 虽然朝俊阁还是让魏嬷嬷打理,但是跟在伍晨身边办事的意义是不同的,管院子谁都可以,但做伍晨信任的身边人,却不是谁都可以。 所以看着魏嬷嬷的地位没变,但在伍晨心里的位置,却是大大改变了。 伍月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她犯了什么事?” 如果连伍晨话语里的敷衍都听不出来,伍月就枉做人姐了,这魏嬷嬷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惹得伍晨对她态度大变。 伍晨愣了一下,好似打定了主意不说一样。 这时候就听有人笑兮兮地调侃道:“因为那奴才不知本分地说了你的坏话,让他离你远一些,这便惹得晨弟生气了。” 伍晨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那人道:“你……你……你当着大姐面说什么呢?” 伍月也是惊讶极了。 不止因为那人说的话,还因为那人的到访。 “世子?”伍月有些吃惊地唤道。 这大年初一的李胜寒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胜寒拍了拍伍晨的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认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伍晨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是你上次到我这处来听见她说的那些话,提点我说她想挑拨离间,我这才将她放出去的。” 归结来去,其实就是为了她。 这个理由让伍月着实惊讶了一把。 李胜寒不应他了,而是对着伍月笑眯眯道:“新年好。” 伍月有些窘,低低应了一句:“新年好。”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她连忙又对着伍晨道:“魏嬷嬷说了什么?” 其实她也想知道魏嬷嬷对她到底有哪里不满,伍月自认就算是从前,也没有给过魏嬷嬷脸色看,没有同她为难过,就是同伍晨吵得最厉害,她也没有拿伍晨身边的人撒过气。 “都是些胡话。”伍晨很不想说。 伍月就更想知道了,追着伍晨问:“到底说了什么?” 李胜寒没有多想就说了出来:“好像是说你命格福薄,是不详之人,坎坷一生死于非命,还会连累至亲,让晨弟离你越远越好。” 她听着就是一阵心惊,脸色也大变。 魏嬷嬷说的也并没有错,上一辈子不就是如此吗? 伍晨连忙制止李胜寒说下去:“大年初一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伍月还没从那阵心惊之中缓过神来。 李胜寒说那句话的时候也没有多想,他不过是想让伍月知道个中清楚,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罢了,对着别人他或许说话还要三思上几分,但对着伍月他不必要说一句想三句。 而且他本来也以为以伍月的性子,对这种话应是不屑一顾的。 那天她被赵东益挟持还能拿着簪子伤人意图跳车逃生,跳坡也是毫不犹豫,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三两句这种毫无凭据的话吓到? “晨弟后来查过,她不过是自己偶然看了几本命格面相算命的书……”李胜寒轻声解释,“这些东西作不得数的。” 伍月眨了眨眼,连忙露出笑来,敛下了心下的翻涌,“原是如此,我不过一时有些吃惊罢了。” 李胜寒看着她若有所思。 伍晨这会连忙道:“这事不要再提了,还是说正事吧。” 正事? 伍晨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大姐,你不是为胭脂小楼的事正伤神吗?眼下正好有个人能为你解惑。” 他说完,目光就落在了李胜寒身上。 伍月一怔,说起来,李胜寒能胜任皇锦庄的掌柜,胭脂小楼的事到了他这里,倒是合适。她自己没有想过将娇娘的事拿去麻烦李胜寒,跟伍晨说也因为伍晨是自己的弟弟。 只是她实在意外,伍晨会找李胜寒帮忙,听起来好像还很理所当然。 “这事其实也没那么急……” 毕竟没有急到大年初一就把人找过来的地步。 李胜寒意有所指地道:“是我比较急……” 急着见人。 伍晨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伍月倒是听出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来。 她赶忙说下去,制止这种乱七八糟的气氛:“既然世子来帮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关于胭脂小楼的情况,晨弟跟你提过了吗?” 说起正事来,李胜寒收起了玩味的态度,连面容都严肃了几分。 “你底下的掌柜应都是建议你去开分号吧?”他一针见血。 伍月眼底有丝讶色。 她的确见过几个掌柜,大家给的建议都是开分号。 事实上现在趁势开分号,一把打响胭脂小楼的名堂,将它塑变成京城里如同玉红楼和悦己坊那样的大店,是维持热度的一个好方法。 毕竟银钱和铺面的问题,都不能成为问题。 “开分号这个建议我仔细想了多次,其实有不少的弊端,胭脂小楼虽然是多年的老年,可以说甚至渊源还比玉红楼悦己坊要长久,毕竟是祖上经营下来,但根基太浅薄了。”人家一代一代传下来是日积月累,底蕴厚重,胭脂小楼一代一代传下来,反而是差点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因为根基不稳。 如果当初娇娘的祖上先好好地将胭脂小楼经营起来,有了稳实的根基,再来投入研制百草集的方子,一步步来,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样。 一味地急进投入大量的银钱只会两头都讨不了好。 研制方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能急进的。 最后的局面就会变成没有能力支持胭脂小楼再研制下去,胭脂小楼因为没有研制出过人的产品而没落下去,是个死结。 “胭脂小楼那款桃花膏的确是不错,但也就只要那款桃花膏能拿出手来,开分号的话,东西太单一了,而且当初你造势之时,就是因着这款桃花膏供应甚少才能将它带得火热,开了分号随处能买到的话,慢慢地也就不稀奇了,可如果开了分号还是限量供应,在价钱方面又不抬高,那就无疑是将白花花的银子丢进大海里去。”李胜寒眼角一抬,“当然,这还是次要的,那桃花膏的方子如今是握在美娇娘手里吧,一旦开了分号,只消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为了供应而批量生产,方子多少要泄露些许,这种引人窥视的东西,一旦开了个口子,引起的后患是无穷尽的,说不定辛辛苦苦到头来,为人做了嫁衣。” 这些话他分析得不错。 而且伍月也想到了。 只是没有解决方法而已。 “所以开分号这个路子走不通。”伍月出声,有些怕李胜寒要劝她让胭脂小楼卖其他的东西。 商人重利,打响了名头卖别的东西可是捞钱的好法子。 那她辛辛苦苦帮娇娘铺路可就白费了。 娇娘未来要走的路是独一无二的,伍月不是要帮她赚钱,要的是让胭脂小楼和美娇娘的名号走到好像皇锦庄那样的高度。 李胜寒却是道:“你或许是钻牛角尖了。” 伍月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胭脂小楼虽然是卖胭脂水粉起家,的确那桃花膏也是大热,但你若不是为了赚钱,胭脂小楼开门也未必要做卖胭脂水粉的买卖。” 她细细琢磨起这话来。 伍晨听得更是莫名其妙:“胭脂小楼就是一个做胭脂水粉的,不做这个买卖,难道关门不做生意?” 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不做生意。” 李胜寒还很直接地指出:“纵然你当初用桃花膏来造势做得不错,但头开得好,你的方向却不对,你既然不要赚钱,那你何必打开门做生意?” 伍晨越听越不对劲。 李胜寒怎么好像在怂恿伍月不要再做胭脂小楼的生意?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也太…… 随意了吧! 没想到伍月却如同被点醒了一样,眼里也亮了几分:“你说的没错,胭脂小楼未必要做卖胭脂水粉的买卖。” 她早知道他的能力不凡,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不正经。 但这下还是被惊憾到了。 李胜寒不过听伍晨三言两语就完全清楚了她的意图,而且还给了一个她从前未曾思考过的解决方法。 娇娘研制的东西,不需要打开门去卖,而是让人找上门来买,就好像皇锦庄一样。 皇锦庄的衣裳独一无二,胭脂小楼的东西何尝不是独一无二。 她话锋突然一转:“上次你说的亲上加亲,我倒觉得,可以顺势一用。” 李胜寒知道她说的是赵群芳和李光的事。 “你原本的法子虽然简单直接,但要挺费力,善后功夫也麻烦。” 李胜寒原本的法子就是把赵群芳打晕了扔到李光的床上。 伍月这么说,那就是有更好的主意。 他不假思索,“都听你的。” 伍月原本想说什么,这下差点咬到了舌头,当下就不说话了。 伍晨看了看李胜寒,又看了看伍月。 他觉得李胜寒和伍月说的话他听懂了大半,但又好像听不懂。 那胭脂小楼是打算关门不做生意了吗? 魏嬷嬷的声音此刻在门外响起:“少爷,三小姐来了,说是找大小姐的,要请她进来吗?” 伍晨面上不悦:“她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正想吩咐魏嬷嬷将她打发走的时候,伍月就道:“我去外头见一见她吧。” 她起身,跟李胜寒客气地道了几句谢,而后就往外走去,心下却是思量,伍筱筱大年初一到伍晨这里来找她,难道是二房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三十章全都要死 魏嬷嬷将伍筱筱安置在朝俊阁的侧间里等着,外头天冷,屋里的暖炉烧得一片暖意。 伍月挑开帘子带着同心走了进去,伍筱筱乍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伍月看过来的目光,连忙站了起来:“大姐。” 她面上覆着薄纱,只露出一双带着几分怯意的眸子。 在一定程度上,伍筱筱对她已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伍月由着同心脱了她罩在外面的锦色斗篷,漫不经心地道:“你跑到这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伍筱筱张嘴,话到嘴边却没有继续下去,她看了看屋里一众丫鬟婆子,犹疑着开口:“大姐,我想跟你单独说,可以吗?” 伍月打量她的神色,似乎的确被什么事困扰住了。 她点了点头,只留了同心在身边服侍着,将其与的人等都遣了出去。 伍筱筱这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大姐,先坐着喝杯热茶吧。”伍筱筱连忙又道。 伍月没有坐下的意思,“有话你就直说吧,我听你说完就走。” 伍筱筱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伍月还是这般不待见她,顿时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呐呐开口:“大姐,从前都是我的不是,去庄子上的这些日子我也好好反省过了,真真是知道错了。”她似乎无限惆怅地隔着薄纱摸上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如今都这样,珊珊又是个木讷的,这府中往后再也没人能同你争了……” 伍月挑起眉来:“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地觉得我要争什么罢了。” 伍筱筱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酸楚:“是啊,大姐,你得天独厚,根本就不需要争,你只要站在那里,你就赢了。” 伍月不可置否地抿了抿唇。 伍筱筱大抵是忘了即使得天独厚,她先前还是被伍薇生生压制了这么多年。 没有谁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都是为之付出努力过的。 “你到晨弟这里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伍月出声,听得出有一丝不耐烦。 她不知道伍筱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绝对不是个圣人。 不是事过境迁之后到她面前来说几句低头认错的话,两个人就能尽释前嫌的人。 伍筱筱不可置信地看着伍月,好像她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大恶人一样。 伍月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曾经为恶的人只要愿意改邪归正,就能理所当然地受到宽恕理解?” 伍筱筱哑哑。 难道不是吗? “你愿意改过自新是你的事,我选不选择原谅你,那是我的事,不能混为一谈。”她转身就要走,“而且你若是真的知错,我自能看到,无须特地跑来我面前做这些无谓的功夫。” 凭着伍筱筱先前种种,伍月觉得来日她是没有跟伍筱筱姐妹情深的可能,最多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平和相处,所以伍筱筱根本不需要费尽心力地来她面前放低姿态。 伍筱筱看她要走,连忙冲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 伍月不悦地挑起眉来:“怎么?你还有事。” 伍筱筱点头如捣蒜,生怕伍月真的就这么走了一样:“大姐……我是真的有事——你能不能救救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伍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伍筱筱在说什么? 她居然在求她,救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方氏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按理来说,她应该是站在方氏的那边,恨不得除去花清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为清姨娘来向她求教。 “清姨娘的孩子?”伍月轻皱起眉来。 “对,就是清姨娘的孩子。”伍筱筱的声音有几分急迫,“大姐,你是知道的,我母亲绝对不会让那孩子留下来。” 别说清姨娘自己都没求到她这里来。 伍筱筱是二房嫡女,现在居然想要保住一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那不是太奇怪了吗?还求到她这个大房这边的人来。 “清姨娘的胎自有祖母和二叔看着,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帮她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再说了,这是你们二房的事,不到我们大房来插手。” “祖母和父亲就是再看重,我母亲也总能寻得到法子下手的,这种事内宅里还少见吗?只要我母亲想动她,她在府里孤立无援的,绝对保不住这个孩子,大姐你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搭一把手,我母亲对你还是有许多顾忌的,这府里,如今能制止我母亲的人,也就只有你了。”伍筱筱劝说着。 伍月好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冷笑出声:“所以……你要我帮着清姨娘来对付二婶婶,你的母亲?” “不是,我怎么可能要对付自己的母亲,恰恰相反,我——是想要保护她。”伍筱筱声音里都带了央求的意味,“事实上,我也不想清姨娘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大姐你看我母亲如今的境地,失了父亲的宠爱不说,外祖家也出了事,如果她对清姨娘的孩子下手,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相比起来,一个姨娘生出来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庶出的,母亲有儿有女,就是那花清翻天也闹不出什么浪花来,她跟从前的巧姨娘不一样,她娘家无所依靠,就算是生了孩子,也无法动摇我母亲的地位,可我母亲眼下被嫉妒蒙了眼,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还是一意孤行,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伍月眼里闪过一丝讶色。 这些话不像是伍筱筱能说的出来的,从前她冲动而为,做事从不曾顾忌后果。 像清姨娘这等存在,若是依着伍筱筱从前的性子,早就不知道整治多少遍了。 不知道是她去庄子上真的有所改变。 还是有人教着她说出这些话的。 伍筱筱不知道伍月在想什么,她只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伍月动摇了,连忙继续说下去:“从前大姐处处受制于巧姨娘,后来也是多得我母亲助你一臂之力,这才顺利地将她赶出府去,如今眼看着我母亲遭逢此难,你难道就不能拉她一把吗?” 伍月闻言,忽然弯了眼笑了:“是应该拉她一把。” 设计巧姨娘之事,的确是她跟方氏联手。 但伍筱筱怎么会知道? 当然方氏有可能,也不排除另有他人。 伍筱筱面上一喜:“那大姐你是答应了吗?” 伍月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反而是问:“你希望我如何做?清姨娘在芳雨院里,又不是在大房的朝雨院中,力所不及,我总不能时时刻刻地盯着她吧?况且我就是帮她一次,二婶婶也能对她下手第二次,我又能帮得了几次。” “大姐你只要肯帮忙就行了,等到初八一过,父亲就要带着清姨娘去郊区上的庄子里暂住养胎,到时候我母亲就难以下手了,初六那天清姨娘要去五丰寺还愿,我母亲已经筹谋好了,那天就会对清姨娘下手。”伍筱筱一五一十地将方氏的计划如数告知。 “初六去五丰寺?” “是的,清姨娘说她先前去五丰寺祈福,如今得偿所得,必须去上香还愿,算过日子,说初六那天最合适。 伍月倒能理解花清的做法,她如今估计也是心慌,所以上山还愿,也是为了求庇佑,让自己能心安些许,而且说不清以花清如此单纯的想法,估计以为离了府方氏就对她下不了手,这会不知道怎么琢磨着不出现在方氏的眼皮子底下。” 断然有些内宅里的夫人是直接押着姨娘将红花药灌下去的,但定国公府里可不是普通的人家,方氏岂会那么无脑? “二婶婶打算怎么做?”伍月问道。 “我母亲打算在清姨娘的马车上动手脚。”伍筱筱回答道。 伍月一怔。 这个手法可真是熟悉啊。 马车到了半山,若是脱了轴,只要一翻车,就算保住性命,孩子肯定是没了。 她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伍筱筱,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既然你连二婶婶什么时候下手,怎么下手都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清姨娘,如此只要她有所防范,也就不会被算计了不是吗?”伍月悠悠道。 明明她直接去知会清姨娘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求到她这里来。 “我……”伍筱筱慌了一下,“万一她跑去告诉我父亲怎么办?那不是害了我母亲吗?” 伍月点了点头,目光一闪:“好像也是。” 伍筱筱没发现伍月眼光里的异色,接着开口:“我也不需大姐你做什么事,只是希望大姐你初六那天陪清姨娘去一趟五丰寺就好,我母亲动不到你的马车,而且有你在场,我母亲也不敢再做什么。” 换做是别的时候,伍月绝对一口拒绝。 但是伍筱筱这次来求她,处处都透着蹊跷。 伍晨在府上抓赵淑巧的人也有些时日了,原本就是等着赵淑巧再次动作,好把这些人连带着一下端出来。 这可真的是个好机会。 如果是她多心,伍筱筱并没有受谁指引,只是真的如她所说为了方氏,伍月也没什么损失。 如果伍筱筱真的是被人所利用,虽是冒险了些,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毕竟只凭她现在的境地,没人在背后筹谋,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许是她们在屋里谈了太久,伍晨这时候过来了。 伍筱筱在人还没进屋之前就听到了声响,连忙对伍月就道:“大姐,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伍晨进屋的时候,恰好见到伍筱筱要走。 李胜寒就在屋外等着,她走出去看见李胜寒,眼里蓦地迸出几丝喜色,但下一秒蓦地摸上自己的脸,好像见鬼一般地跑开了去。 谁也没看见她掩在面纱之下的嘴,已经咬得渗出了血丝。 很快,那些讨厌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清姨娘,伍月,全都要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攻心为上 “她怎么了?”伍晨看着伍筱筱远去的背影问道。 伍月大概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伍晨听着就忍不住皱深了眉,“你是说你怀疑伍筱筱跟赵淑巧有勾结?不可能吧——二房那边可是被赵淑巧害得如斯田地,她不去对付赵淑巧,反而想帮着赵淑巧来算计你?她疯了?” “没有证据证明是赵淑巧所为,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宁愿相信赵淑巧了。”伍月摇了摇头,“但愿是我小人之心了,或许她是真的改过自新了呢。” 这话说出来,伍月就听伍晨冷笑了一声。 毕竟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怎么信。 “其实府里的人我都揪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把那个接头人抓出来而已,你也不需如此冒险,上次出府就让赵东益钻了空子劫持了,还是太危险了。”伍晨并不赞同伍月以身涉险。 “正是因为有了上次的劫持事件,我反而才不怕,他们定会以为我这次出门森严戒备,所以不会再费功夫打劫持马车的主意了。”她笑了笑,“而且这次不一样了,你会在暗处保护我的不是吗?” 赵淑巧此人,耐心和忍耐力都是足够的。 所以如果是她出手,对着伍月绝对是倾尽全力,这个时候肯定不惜将府内的底牌都动用起来,方能给她重重一击。 伍晨知道伍月决定的事,是他三言两语无法说动的。 就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 伍月想起李胜寒,话锋一转:“世子走了吗?” 伍晨这才想起他吧李胜寒落在外头了,连忙腾起身来走了出去。 不过李胜寒已经不在了。 伍晨回屋来的时候还喃喃自语:“方才原本是要送他出去的,不曾想到了你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 估计是等不及走了吧。 伍月想着赵群芳和胭脂小楼的事也只能下次再行商议了。 她穿了斗篷,挑起帘子准备回自己的院落里去。 外头又落雪了,像鹅毛棉絮一样,飘呀飘地荡在半空。 眼瞧着雪下得越来越细密,同心让伍月在亭子里等着片刻,出去唤底下的人送伞过来。 不过是走几步路的事,伍月看着同心走开,就站在亭檐之下看外头的风景。 有冰凉的雪花飘到她的脸上,带着透骨的冷意。 她低头抹去脸上的冰花,抬头就见李胜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亭子里来了,一时间只能愣愣地眨了眨眼。 他的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花,不仅是身上,发上,甚至是长长的眼睫毛上都坠着白色的冰花,他也看着伍月眨了眨眼,黑色的眸里倒映着出她的剪影,还有落着白雪的天地。 “你不是走了吗?”她连忙拉回神来。 他点了点头,“是走了,不过这不是走到半路下雪了吗?就折回来了。” 那头同心看见伍月这边的情景,也等不及拿伞了就跑了回来。 眼瞧着伍月和李胜寒没有什么事,她也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守在一旁。 见到伍月的小丫鬟回来了,如临大敌地看着李胜寒。 李胜寒也就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雪扑簌簌落着,伍月专心致志地看着亭外的景色。 就在她以为李胜寒不会出声的时候,他开口道:“我出生就没有了娘,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我虽然是我舅舅带大的,但是他却巴不得我死,所以小时候我总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娘要将我托付给我舅舅,她随便找户人家将我藏起来,就算是贫穷困苦地长大,也总好比我虽衣食无忧,却天天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的好。” 伍月怔了一下,有些无措。 李胜寒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话? “后来我才知道,她知道我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到景王府的,与其让我被找回来之后浑浑噩噩遭了别人的算计,倒不如自小就让我豺狼环绕。” 伍月说不出这样好不好,李乐仪用的法子恰恰是跟李胜寒母亲相反的法子,处处庇护着她,后来她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遭了别人算计,但所幸她回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日子,的确是随心所欲成长的。 他笑意暖暖:“所以你看我走到今天,都是自己咬着牙吊着自己的命一步步走出来的,未来的路亦然,我深信结局如何,总归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任谁说了都不作数。” “任谁……说了都不作数么?”她低低道。 伍月呆呆地看他,,恍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了。 方才她因着魏嬷嬷的那番话神思大变,李胜寒定是知道她心里有个魔障。 就如同当日在丞相府一样。 在她为赵玉的梦魇所困,也是他在她身旁。 “定国公府要将你许配给赵玉的那会,晨弟喝得酩酊大醉,我好心送他回府,那时候他在马车上嚎啕大哭地说,若是有人能帮他姐姐,就是让他做牛做马都无所谓。”李胜寒提起伍晨的时候,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伍月窒了一下。 恍然想起那天晚上李胜寒偷偷摸摸地潜进定国公府里来。 “所以你那天晚上才会冒险潜进府里来帮我?”她问道。 “也不全然是。”他勾了勾唇角,“我也是有私心的,他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子,外祖家又是秦王府,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放过了,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他只要出手帮了伍晨,往后就能理所当然地拿着这个人情让伍晨为他所驱使。 那时候的伍晨作用不大,但往后的价值不可估计。 伍月想到伍晨,眼底一片柔光,“可我看你眼下所做之事,倒好像是在培养他,而不是单纯地想要他为你所用。” “攻心为上。”他吐出话来,简单明了。 培养伍晨的同时,也是在施恩于他,一段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太脆弱,也很容易被摧毁。 伍晨重情,他就对症下药。 伍晨是他的弟弟,李胜寒对他算计得这么明显,还这么直白地跑到她面前来说。 但伍月没有不高兴。 她知道伍晨不是笨蛋,李胜寒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培养他,要帮他,他心里清楚,有价值在另一个方面上来讲也是一件好事,但就算明知道这些,李胜寒还是有能力让伍晨明知道自己被卖了还乖乖帮他数钱,这也是他的本事。 “所以——你不是孤身前行,又何必心有彷徨。”他的声音穿透风雪而来,落在她的心上。 伍月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目光。 一双黑眸仿若覆着薄雾。 李胜寒看她眸里浮浮沉沉,最终尘埃落定,又恢复了往昔明亮坚毅,尤其是此刻她正专注地朝他看来,墨色的发衬得小脸白皙精致,就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好在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之前,同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伞送到了。” 伍月也回过神来。 方才同心让人去取伞,眼下只有一把,是给伍月要来的,她当下又吩咐人去给李胜寒取伞来。 按道理,李胜寒是客,伞先让给他也是应该的。 他却是道:“外头冷,你先取了伞回去吧,我再等等。” 伍月也没有推辞,心安理得地受了。 同心撑了伞上来迎她,外头的雪飘进来的时候李胜寒伸手帮她挡了一下。 伍月当作不知道似的开口:“赵群芳的事,等我安排,到时候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嗯。”他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行,都听你的。” 伍月心又跳了一下,但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听到,带着同心走开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尹氏果然就派人来找伍月,说是让她初六的时候陪花清去一趟五丰寺。 伍月去问了之后才知道,让她陪着花清去五丰寺这个建议还是伍重为提出来的。 想来也是,伍筱筱知道自己如今在尹氏面前根本是说不上话。 而伍重为又这样看重花清,伍筱筱只要找几个理由说服伍重为,伍重为再去尹氏面前说,这事就理所当然地成了。 初六那天,花清倒是早早地跑到伍月的院子外头等她。 伍月有些惊讶,其实她现在怀着身孕,就是矜贵一些也没人说她的不是,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姨娘,不该让小姐等着,所以安分规矩地跑来等她。 “大小姐。”花清见了她,对她见了一个礼,恭恭敬敬的,声音娇娇如水。 “姨娘怀着身孕,身份不同以前了,不必这么客气。”伍月报以微笑,平和出声。 花清连声说着没事,而后跟在伍月的后头,一直到上了马车,完全没有半点因着自己怀孕了而娇气起来的感觉。 伍月的马车是新换的,花清上了马车,看见内里雅致讲究,下意识就说道:“府里的人都说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看来果真不假”。 她并不是奢侈用度之人,其实真算起来,跟赵府比奢华用度,伍月这里头的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其实从前伍薇在之时,这做派也是一点没有输过她。 不过她听得出花清只是单纯的感叹,没有什么羡慕嫉妒的成分。 更多的是想找些话来缓解拘谨的气氛。 伍月慢慢地道:“我听说二叔对清姨娘也很周到,为清姨娘安排的东西也是顶好的一份。” 花清微红了脸。 伍重为给的固然不像伍月这里的这么好,但绝对是他能给的最好的。 这份心意难能可贵,比什么好东西都来得让人感动。 她不由得感叹,这大小姐可真会说话,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她觉得十分欢喜。 伍月平日她若是不想理哪个人,绝对是难以接近,但她愿意同人说话,自然是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花清原本还十分紧张,怕是伍月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毕竟平日里无论是请安还是家宴之上,她只是在那里坐着,都让人觉得莫名的压迫,而且她还听下人说,大房里的两个姨娘一个死了一个被赶出府,心里就更慌了。 这会对伍月的印象倒是全部改变了。 去五丰寺还需要些许的时间,这一路的景色十分熟悉,伍月心里无波无澜,不再有什么感触。 来之前她已经让人检查过马车和车夫,并没有任何问题。 花清这会怀着身孕,这次出行护卫比平日里都多了两三倍,尤其是上次伍月遭了劫持,所以赵东益和赵淑巧肯定以为这一次伍月出行,绝对是严阵以待,是不会挑在防备最严密的时候下手的。 所以这一路伍月并不担心。 而且果真如她所料一般,她们平安顺利地抵达了五丰寺。 大年初六来五丰寺上香的人并不少,不过因为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定国公府也经常在五丰寺上香添油,是贵客,所以她们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寺里早就有人出来候着。 花清怀着身孕,自是直接迎进了寺里的小院,隔绝外人打扰。 到了五丰寺为她们安置的客院之中,花清稍作了休息就准备去上香,山路难走,她们要在天色晚了之间赶回去,所以并没有多少的时间耽搁。 伍月就在客院里等着花清上香回来。 这方院落是五丰寺招待贵客所用,定国公府的人每次来都会安排在此处休憩,院落不小,又十分僻静,正房侧间耳房杂房加起来笼统有十多间,不过这一次来的只有她跟花清两个,就算加上来数不少的护卫,也显得十分空落。 原本寺庙之地就十分清净,眼下除了偶然响起的一两声幽远的古钟声,什么都没有。 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环视了一周。 如果说这次伍筱筱真的跟赵淑巧联合起来要害她,除却在半路上动手,就是会在五丰寺内动手了。 赵淑巧会如何做呢? 她这次出行的确带了不少的护卫,有一些是在这院子里的,然而还有一些是她同伍晨商议之后事先安排在寺庙暗处的。 至少明目张胆地对付她是不可能了,别说此刻光天化日之下,外头还有那么多上香祈福的香客,若是没有成功,惊动了京兆尹,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淑巧要出手,那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伍月也没有多少底气,再次对上赵淑巧的胜算能有几分。 不过要是赵淑巧一直不出手躲在暗处,估计伍月还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再加上她藏在府里的那些眼线,的确很让人头疼。 引蛇出洞纵然冒险,但若是能一举端了她在府里的暗线,那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毕竟她再厉害,也无法再把手伸进这定国公府的内院里了。 她一直警醒着,然而五丰寺内风平浪静,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就连香客们也是异常和顺,一切都笼罩在祥和的气氛之中。 花清上香还愿回来,她的丫鬟蝶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来客院。 许是看见伍月在院里坐着,花清以为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就道:“让大小姐等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让人收拾一下,准备回府。” 她正要出声,蝶儿就有些担忧地开了口:“大小姐,你看清姨娘这还怀着身子,原本就是赶着点的生怕耽搁了,今早上姨娘出的早,吃早膳也只是随意用了两口,这回赶回府里少不得还要些时间,能不能让姨娘休息片刻,在寺里用过了午膳再走。” 清姨娘面色一白,怕是自己的丫鬟不知礼数得罪了伍月,连忙就道:“没事,本就是我自己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大小姐,我这边都忙完了,你看着何时该启程,就让丫鬟来通知我一声,我都可以的。” 其实伍月等的时间并不算很久,花清沿路并没有做任何的耽误,她也没想到花清能这么快。 而且蝶儿说的话也实实在在是在为花清考虑,她的身子特殊,原本就比旁人要娇贵几分,这个请求也是合情合理。 花清怀着身孕,让她这样着急地赶路,出个好歹来实在不是她负责得起的。 她也需顾着花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了想,对花清安抚道:“清姨娘不必着急,我还想着在五丰寺里请个铜葫芦回府,今日寺里人多,应该没有那么快,等用过了午膳再走也是不迟的。” 花清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看着伍月。 倘若伍月是直接答应了蝶儿的请求,以花清的性子也是心有不安,觉得自己给伍月带来了麻烦,连休息也不能好好休息,说不定午膳也一样用不上几口。 可她却说是自己有事,这样花清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好好休息了。 “妾多谢大小姐了。”她眼里好像有水一样,“大小姐……真是个心善的人。” 伍月抿唇一笑,有些无奈。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心善的人,陪花清来五丰寺是有其他目的,眼下照顾着花清不过是怕担责任,并不是出于什么心善。 眼看着花清回了她的屋里休息,伍月也回了房。 等到用完了午膳,稍作休息,伍月就让人着手准备启程的事。 花清休息得好了,又恢复了容光焕发地模样,带着蝶儿收拾了行装到伍月的门口等着。 伍月让她进来坐下等候。 底下的人已经在准备马车让她们回府,一会就可以下山了。 花清安安静静地坐着,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一天,伍月端起茶来,又放下去,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笼罩着不安的烦躁。 这半天下来她没有半刻松懈,就是怕赵淑巧突然下手。 可这会终于要走了,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伍筱筱,她根本没有跟赵淑巧联手? 外头的婆子这时候走了进来,一脸的愁色,就听她出声道:“大小姐,拉车的马儿突然间就病了,这会瘫着起不来,一时半会的,应是走不了了。” 花清面有讶色:“怎么突然就病了?” 婆子也说不准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喊这寺里的医僧看了一下,许是吃错了东西,这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连忙又道:“清姨娘放心,奴婢已着人回府,让府上再派一辆马车过来,脚程快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得及下山。” 花清倒没有多想,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也没法子,只能再等等了。” 伍月面色暗了下来,眉眼里也带了一丝冷色。 哪里是突然就病了! 她原本还想着为什么赵淑巧不动手,原来她不是不动手,只是还不到时候动手,这会儿,不就是要让她们下不了山,将她们困在五丰寺了吗? 看来是想瓮中捉鳖。 第二百三十二章瓮中捉鳖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定国公府的马车还是没有到,就是花清也定不下神来了,带着蝶儿到了伍月的房里来。 等到召来了婆子,那婆子战战兢兢的,一脸的无可奈何:“大小姐,清姨娘,人是早就派回府里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府里的马车迟迟不来,要不,再等等吧?” 伍月看了看被晚霞染得火红的天际。 再等下去,可就入夜了。 她看着花清,而后出声道:“估计是这路途上出了什么意外耽搁了,想来今晚上我们要在五丰寺暂住一个晚上。” 赵淑巧铁了心要将她们困在山上,只怕派下山去定国公府送信的人,估计早就在半路被截下来了。 今日定然不会有马车上山接她们。 若是只有伍月自己一个,身旁带着那么多护卫,她不一定要留在五丰寺里坐以待毙。 奈何还有一个花清在。 若是如实告知花清会有危险,就怕吓到了她,万一动了胎气,这山上可是没有大夫。 再者就是花清肯跟着她走,伍月也不敢带着她,赵淑巧既然是要困住她们,只怕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寺外,那些人手虽然不至于能伤到伍月,但要动花清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轻而易举。 赵淑巧清楚她的软肋。 她对任何人都心狠,但是对着伍玉和花清这种人,却无法心狠得起来,这种时候她就算知道留在五丰寺危险无比,她还是没法丢下花清自己离开。 花清听了伍月的话,娇娇的眉头就这么皱在了一起:“这……五丰寺里可有马车可借我们下山?” 许是怀孕了之后的敏感使然,她总觉得留在五丰寺里过夜太不安全了,就算是晚了一些,能下山回府也不在意。 伍月看向了那婆子,那婆子连忙就道:“奴婢早就去借过了,只是今日刚好有师傅下山去做法事了,并没有多余的马车。” 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真是巧。 伍月心下冷笑。 花清终于也不再追问了,只能叹道:“那就再等等吧。” 如今她也只能寄望那马车是在来的路上,只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再等一等说不定就到了呢。 伍月没有说什么,尽管她知道不会有马车来了,但也不好这样直接打破花清的希望。 “那便再等等,不过我还是先让人去安排一下留宿事宜,以防万一的好。”伍月出声道。 花清点了点头,“大小姐想的周到,便如此办吧,若是今日回不去,也只能暂住一晚,明日再回府了。” 她也清楚,天色晚了,此刻还不安排,一会真的走不了,可真的是手忙脚乱。 伍月于是就吩咐人下去安排留宿之事,到底定国公府在五丰寺是多年的贵客,这个院子里也常年有人收拾打扫,早在伍月和花清要上山之前都是准备好了,一应俱全,就是为了怕这种突发状况,所以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打点的地方。 花清回了自己的房里去等待。 山上的夜里静悄悄的,月上中天,虽然院落里灯火通明,但还是透着一股无处可说的诡异安静。 伍月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今日一天她都在高度的戒备之中,就是休息也并不安稳,就是为了提放着赵淑巧。 想来这也是赵淑巧算计好的。 消磨着她的心智,让她慌乱,害怕,不安。 而的确,伍月实在有些乏了。 子时一过,依旧风平浪静。 花清早就歇下去了,同心忍不住道:“小姐,夜深了,还是先去睡吧,你今日一早赶上山来,一天都没闭过眼,再熬下去,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伍月正想点头,就听屋外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就听屋外响起了蝶儿慌慌张张的声音:“大小姐睡了吗?我要见大小姐。” 守夜的小丫鬟也不敢这么贸贸然地帮蝶儿去吵醒伍月,也是就问道:“蝶儿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你看这都过了子时了……” 蝶儿看着这亮堂堂的屋子,就知道伍月定还没睡,声音都大了几分:“清姨娘睡得不好,方才醒来直喊肚子疼,现在不在府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劳你通报一声吧,这清姨娘可怀着身孕,不能拖的啊。” 伍月本就还没就寝,听着蝶儿这么急促的声音,心下就是一跳。 清姨娘出事了? 伍月从榻上起身,从屋里走了出去。 那守门的小丫鬟还没说话,就见到伍月走了出来,连忙退到了一边去。 蝶儿看见伍月,面上就是一喜:“大小姐……”她正想将话重复一遍。 伍月抬起手来,示意她知道了,而后说道:“我记得这寺里是有大夫的,先让人传了大夫来看吧。” 同心赶忙就让人去请寺里的大夫来。 蝶儿连忙又道:“大小姐,你要去看看清姨娘吗?她现在害怕得紧,若是你去了,说不准清姨娘能安心一些。” 伍月正要点头,同心就出声道:“蝶儿姑娘,清姨娘的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你还是先回房陪着她吧,一会大夫来了,先看看大夫如何说。” 蝶儿一愣。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看向伍月:“大小姐,奴婢觉得你还是一块过去看看清姨娘吧,姨娘胆子原本就小,今夜不在府上在寺里过夜本来就十分不安,虽说是去请了大夫,但奴婢觉得,心绪不宁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所以奴婢还是斗胆请大小姐过去看上一看。” 原本伍月觉得蝶儿是个对花清十分忠心周到的丫鬟,毕竟她字字句句念着的都是为花清好,所以伍月也没怀疑过她。 但是刚才同心这么插一句话,她才发觉出不对劲来。 其实不是这会才不对劲,只是她一直提防着赵淑巧,根本就没多余的心力注意到其他的东西。 “好。”伍月点了点头。 蝶儿这才露出笑容来,然而不等她高兴完,伍月又道:“今日里我在五丰寺里请了一个铜葫芦,刚好拿去清姨娘的屋里给她放着,但求保个心安也好,你先回去,我着人取了铜葫芦来一块拿过去。” “这……”蝶儿有些犹豫。“不如让下人去取?” 伍月却是笑了笑:“怎么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么着急?” “没有。”蝶儿摆了摆手,她不能做大说清姨娘情况严重,不然一会大夫看了没有什么事,伍月追究她说谎,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可如果清姨娘不是很严重,她也没有理由急到让伍月回去拿个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她生怕被看出什么来,连忙道:“那我先回去服侍着清姨娘,大小姐拿了铜葫芦就早些过来吧,毕竟清姨娘的胎无论是二老爷或者老夫人都着紧得不行,眼下这里只有大小姐,只能麻烦大小姐了。” 同心听了脸色就是一冷,差点要说什么。 然而她看伍月面色如常,也就忍住了。 等到蝶儿回去,伍月和同心走回了屋里,同心忍不住担忧地道:“大小姐,你真的要过去看清姨娘吗?” 伍月没有回答,只是赞赏地看着同心:“你方才做的不错,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看出蝶儿有问题的?” 同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伍月因此夸奖她,她和迎秋比起来,迎秋总是细心的那一个,所以这阵子迎秋不在,她敛了性子,比平日里多了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她想了想,而后开口:“奴婢也不知道蝶儿有没有问题,只是觉得清姨娘若是不舒服,她来找大小姐虽然正常,但大夫还没来之前,小姐若是贸贸然地进了清姨娘的屋里,若是清姨娘的胎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可真的全都是小姐的责任了,虽然奴婢也怕清姨娘的胎出事,但更怕小姐因为清姨娘的胎受到连累。” 伍月点了点头。 的确,大夫还没来之前,她若是去了清姨娘的屋子里,没事还好,出了事,她就逃不了干系。 但蝶儿的目的是这样吗? 伍月觉得没那么简单。 同心继续说着:“而且小姐,那清姨娘虽然因着怀着这胎变得矜贵多了,但奴婢看着她不是一个恃宠生娇的主,可是蝶儿口口声声地都给小姐你扣帽子,好像非要逼着你去她屋里看她一样,若是不去看就是大小姐的不对,如此我就更觉得她居心叵测了,人都说狗仗人势,若清姨娘是个嚣张跋扈的,有这么个性子的丫鬟是不奇怪,可偏偏清姨娘是个随和的,她是哪来的底气敢跑到小姐你面前说这些话。”只怕没明指着伍月说,若是不去看清姨娘就是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伍月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她不由得想起了今日,清姨娘分明是一点也不愿意麻烦到伍月的人,然而那丫鬟却是对着伍月提出了请求,当然是说她护主心切没什么不对,但同心说的狗仗人势这句话没错,如果不是花清自己也有这样的授意,这蝶儿怎么会越过她来说这些,那就还有一个解释。 她跟花清不是一条心的。 今日里她提出用过午膳再走,说不定也是为了拖延她们下山的时间。 “还有,若是清姨娘的情况真的有那般严重,她是清姨娘的贴身丫鬟,只怕出了事她也没好果子吃,结果她不着急大夫来不来,反倒着急大小姐去不去看清姨娘,好像小姐你比大夫还灵验似的。”同心一股脑将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定定地看着伍月。 “你倒是细心,这些连我都不曾发觉。”伍月出声。 果真是旁观者清,她自己身在局中,有些受其所乱。 “其实要是迎秋在,她许能更早就发现出不妥来。”同心谦道。 伍月没说什么,但是看着同心笑了笑,是给予肯定的眼神。 “那小姐……一会你还要去清姨娘房里吗?不如让我过去看看清姨娘的情况?”同心问道。 伍月摇了摇头,“我自己过去看看吧,她这么想我过去清姨娘的房里,定然是清姨娘房里有什么蹊跷,必须引我过去。” 先前她的确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赵淑巧根本就不是打算从外部下手,而是将人直接藏在她的身边,趁她疲于提防之时,出其不意给她一击。 而现在既然知道赵淑巧打算从哪里下手,她又怎么能躲着不去迎战呢? 花清半夜里醒来的确觉得心慌发闷,肚子也隐隐作痛,她本来就心有不安,虽然说不想半夜去麻烦伍月,但蝶儿说那边房里灯火通明,许是没歇下,着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也是好的,毕竟寺庙里也有大夫在,虽然不比府中的大夫,但看一看,为求心安也是好的。 花清紧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也就应了。 蝶儿服侍她喝了一杯水,她只喝了一口就推开了,房里暖炉烧得火热,她额上都渗出汗来,心口闷得欲作呕,只能指着窗户道:“将窗户打开一些,这屋里太闷了些。” 蝶儿却没去开窗,只是说道:“姨娘忍一忍吧,这到底不比府上舒适,你身上出了汗,这冬天的夜里风尤其尖锐,而且又是在山上,若是受了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花清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蝶儿却是不住往外望去,花清见状,只能问道:“怎么了?” “奴婢只是想着这大夫怎的还没来,有些着急罢了。” 花清不疑有他,手扶着肚子摸了摸,而后出声:“还好有大小姐在,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山里过夜,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蝶儿闻言,笑着说道:“是啊,姨娘你不知道,大小姐神通广大,只要她愿意护着你啊,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一个姨娘,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大小姐今日陪着我上山还愿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姨娘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要知道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就是老夫人对你的孩子都上心得紧,大小姐能不顾着老夫人的脸面对你多加照拂吗?” 花清对蝶儿所言有些不太赞同,但她觉得蝶儿都是为她着想,也就没说什么。 不多时伍月就过来了,还带上了寺里的大夫。 花清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忙就想下床,还是伍月让同心制止了她。 屋里的火炉烧得很旺,外头寒冷,乍然走起来,的确暖意十足,伍月脚步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然而花清看见她来了,已经先一步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大半夜的大小姐怎么过来了?”花清觉得自己只是有点不舒服,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去麻烦伍月请大夫,但不至于劳烦伍月跑过来看望她。 蝶儿连忙道:“大小姐这是关心你呢,毕竟姨娘肚子里可怀着一个,她也是紧张。” 她话说完,就发现有道冷冷的目光扫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莫名地发冷。 然而等她回头,却发现伍月笑着在问花清的情况,语气温和,方才那些好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寺里的大夫是男子,不能进屋,只能隔着屏风拉了红线出去。 伍月在屋里陪着花清,等到大夫看完了诊,确定没有什么大碍,蝶儿送走了人,这才又回了屋里。 花清看完大夫之后也安心多了,然而她心慌气闷的感觉还是没有减弱,脸色就不由得有些惨白。 蝶儿捏着帕子帮她擦汗,伍月看花清的样子,的确是很不舒服,然而大夫刚刚来看过,说了没有大碍,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花清不愿意耽误了伍月休息,白着脸连忙就道:“大夫既然说了没事,大小姐也不必担心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伍月自然不会就这么走。 “我看你脸色十分不好,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她目前想到的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花清摇了摇头,“倒也不像吃错了东西,只觉得十分气闷罢了。” 气闷? 伍月环视了屋子一周。 火炉正旺,窗门紧闭。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的不对劲了,这种屋子里待久了,就是正常人也觉得难以忍受,何况是怀着身子娇弱的花清。 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让花清不舒服,再将她引过来。 但目的是什么呢? 她轻轻扫了一眼蝶儿,然而蝶儿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伍月盯上了,只是低着头犹疑着出声:“睡下之前还好好的,怎的睡了一会就不舒服了……这问题会不会在这床上?” 花清一愣,也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床。 伍月也不拆穿,静静等着蝶儿的下文。 就见她对花清严肃地道:“清姨娘,不如让奴婢查看一番,或许能找到什么问题也不一定。” 花清这时候难受得紧,见伍月也没有制止,当然也就点了点头。 扶着花清到了软塌上休息,蝶儿便在床上四处搜索着什么。 伍月从容自得地喝茶,半响,就听蝶儿故作惊呼了一声:“果然是有东西。” 花清的脸,白得更厉害了。 伍月看着屋里的蝶儿,眸中覆满了寒冰。 第二百三十三章谁抓谁呢 就见蝶儿拿着一个小香囊走了过来,一脸肃然地对花清和伍月出声:“这是在床上找到的香囊,想来就是这个香囊有问题。” 伍月看了看平平无奇的香囊,似乎是不经意地道:“一个香囊罢了,许是清姨娘的,你怎么就知道有问题呢?” 毕竟一个香囊在床上找到,就一口咬定有问题,十分刻意了。 蝶儿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道:“奴婢服侍姨娘这么久,姨娘有没有这个香囊我是知道的。” “哦——”伍月应了一声,没有再出声了。 花清显然害怕得紧,指着那香囊道:“这的确不是我的香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姨娘今晚不舒服,肯定跟这个香囊有关。”蝶儿拿着那香囊道。“目的肯定是有人要害清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花清看着那香囊,如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连忙往后倾了一点,她只要想起这晚上的不舒服都是这个香囊引起的,现在看着那香囊在她面前,肚子就又好像在隐隐作痛了。 伍月看着那香囊,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出声:“清姨娘勿怕,眼下也不知道这香囊是何物,又是什么时候放在你床上的,未必就是让你难受的主因。” 刚才蝶儿自己一个人去床上翻找,这个香囊是真的在床上放着还是后来蝶儿拿出来的都不知道。 花清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蝶儿却不死心,拿着那香囊到鼻间闻了闻,忽然脸色大变,低声惊道:“是麝香。” 众所周知,麝香是怀孕女子大忌之物,在花清的床上放有麝香的香囊,这目的不言而喻,那就是冲着花清肚子里的孩子去的。 果然,花清听到是麝香,连嘴唇都在颤抖:“快,快拿走……” 伍月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蝶儿身边:“把香囊给我看一下。” 花清连忙惊呼:“大小姐,不可,麝香此物,最是可怕,很有可能……”她似乎觉得在伍月这个没出阁的小姐面前说不太好,想了半刻,还是道:“于生育大有影响啊。” 伍月当然知道麝香的害处。 但只是这么看一下还不至于能伤了身子,就好像如果这个香囊里真的是麝香,这个香囊放在花清床上,花清睡的这么一会,也是不会出什么事的,更别说马上就见效了。 不然麝香岂不是比什么落胎药都有效果? 麝香的气味固然会致使怀孕女子小产,但必须是接触多日,并非一时半刻就会影响,不过怀孕的人对此物敬而远之,自然是惧怕得不行,觉得只怕碰一碰都会动了胎气。 “无妨。”伍月淡道,随后从蝶儿手中接过了香囊。 她打开看了看,内里果然就有麝香。 伍月对药草之类的认知,都是在美人行馆中在藏书里所悦,因为大多数药草跟美颜离不开关系,而娇娘的百草集里又涉及到许多的药草的药用美肤价值,她还是略懂一二。 至少分辨一样麝香是绰绰有余。 她将香囊拿给下人撤下去,随后看着蝶儿:“没想到你竟分辨得出麝香之物,是懂药理的?” “奴婢并不懂药理,只是姨娘怀孕之后,奴婢特意去查了一下,哪些是于孕妇大有害处的东西,生怕姨娘不小心就出了事,这麝香是大害,我自然是懂的。”蝶儿不慌不忙道。 这话滴水不漏,真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如果蝶儿说自己会药理,只要一试就能试出来,那肯定是站不住脚,这样说来倒解释得清楚,也能显得她有多忠心护主。 赵淑巧这次找来的,的确不简单。 花清听了,对蝶儿又多了几分感激:“真是辛苦你了。” “姨娘客气了,这本就是蝶儿应该做的。”蝶儿不卑不亢地道。 花清扶着额头,似乎很是疲倦的样子,“不知道是谁这样歹毒,竟然用麝香这样的毒物来加害我腹中的孩子……”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这府里容不下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人,除了方氏还能有谁。 伍月倒觉得这事跟方氏压根都扯不上关系,方氏若是要动手,绝对不是用这么低劣的小伎俩,更别说在床上留下一个香囊这样致命的证据,摆明就是恨不得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去的一样。 这个香囊出现得刻意,为的不是害花清肚子里的孩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花清觉得方氏要加害她。 蝶儿也跟着道:“姨娘都已经躲到了五丰寺来,却还是难逃毒手。” 花清的心也跟着一颤,但她没有出声,显然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是眼睛里慢慢流出了哀戚的泪水。 “还好大小姐在呢,清姨娘,大小姐既能陪着你到寺里来,那就肯定会护着你的。”蝶儿开口安慰,却是一下子就给伍月扣上了一个大帽子。 花清一顿,眼泪一下子也忘了流,只能呆呆地看向伍月。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又愤怒又慌乱,甚至是害怕不安,蝶儿这么一说,她的确安心了不少。 “大小姐,你会护着清姨娘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吧?”蝶儿这句话是在帮花清问的,但伍月知道,应了这句话,就是踏进了蝶儿挖好的坑。 只是她挖的是什么坑,伍月倒还没看出来。 但这个时候花清六神无主这样害怕,在蝶儿的影响下摆明已经将伍月当成了依靠,如果伍月说不,实在是太不近人情。 甚至是——太冷血了。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蝶儿问出这一句话,就知道伍月一定会回答是。 伍月微微地笑了,这一笑让蝶儿有点心慌,但是下一秒,伍月说:“自然是的,眼下在五丰寺里,我定然会护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同心抿紧了唇。 心道这蝶儿果真厉害,花清原本是多么不愿意麻烦到伍月的一个人,是宁愿自己再不舒服也要忍着生怕给别人带来困扰的人。 可是这会蝶儿却能钻了空子,成功地蛊惑了花清,就算是花清什么也没说,可是心里已经开始倾向于寻求伍月的保护了。 她看着花清,眼里也有了一丝嘲讽。 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吧。 她们家小姐又何尝容易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蝶儿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连忙对着花清安慰道:“清姨娘说的不错,大小姐果真是个心善的人啊,她说了护着就是会护着的,姨娘可以放心了。” 花清目光闪了闪,原本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噤了声。 这个时候她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伍月闻言,轻轻挑起了一边的唇角,又是戴高帽,又是吹捧她,看来这接下来蝶儿要说的,才是今晚的重点。 蝶儿这时候朝着伍月跪了下来,声音带了几分请求:“大小姐,奴婢想请你——救救我们家清姨娘吧。” 花清似乎也被蝶儿这个阵仗吓到了,显然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蝶儿怎么会突然就向伍月求救呢。 她刚才的确有一瞬间是希望伍月护着她,但从没有妄想还能从伍月这里得到更多的庇护了,说穿了,她受伍重为的宠爱,进来定国公府为妾,这条路是她自己早就想好的,就算是结果不尽人意,她尽力而为,也就认了。 可眼下,蝶儿是在干什么? 她在求伍月救救她? 怎么救,难道要伍月帮着她去对付方氏不成。 她连忙就想出声制止,不料伍月却道:“你想我怎么做?” 花清连忙看着伍月出声:“大小姐,你莫听这丫鬟胡说,我根本不需要你救,今晚上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够了——不需要再多了,其他的,我自己能应付来的。” 蝶儿暗暗咬了咬牙,心想这花清真是猪脑子,这时候跳出来坏她的事。 伍月似乎也没想到是花清自己跳出来阻止,也有一点惊讶。 但是很快,惊讶褪出,她笑着对花清道:“还是先听听蝶儿想说什么吧。” 不知道为什么,花清看了伍月那笑,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她从没有在任何人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这样的安宁。 她隐约觉得这个大小姐,比她想的坚毅多了。 蝶儿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在没坏事,接着就道:“大小姐,你也看到了,方才在清姨娘的床上找到了那个香囊,那摆明就是要害清姨娘肚子的孩子,既然那人能在床上放了这种害人之物,又怎知道这房里还有没有,真真是防不胜防。” 花清看了看这陌生的房间,也觉得这房里的某一个角落,说不定还真的藏着害人的麝香,脸色又开始发白,而且就算刚才床上的麝香搜出来了,这会她依旧还是难受得厉害,心里就下意识觉得房里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 伍月似乎是在思索:“不无这个可能。” 蝶儿也是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清姨娘不能继续睡在这房里了。” 就算蝶儿不说,花清自己也绝对不会再呆在这个房间里。 “收拾一下,换一个房间吧。”花清连忙道。 蝶儿却摇了摇头,“清姨娘,你还没明白了,不过你换了哪个房间,都未必是安全的,当然——除了大小姐那里。” 伍月唇角一勾。 目的,显而易见了。 同心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蝶儿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想让我家小姐把房间让给清姨娘不成?” 花清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显然她也觉得蝶儿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蝶儿,这未必其他的房间就会有问题……”花清出声。 蝶儿反问她:“清姨娘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花清一窒,她答不出来了。 虽然只是万一,但是那个万一到了自己的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而且清姨娘,奴婢也不是要让大小姐把房间让给你,只是想让大小姐允准清姨娘去房里过一夜就好了。”蝶儿开口,说出她的目的。 兜兜转转绕了那么一圈,就是要顺理成章地,将花清送到她的屋子里来。 同心也不同意:“那有什么分别?清姨娘只是个姨娘,她怎么能到大小姐的房里去住,这里那么多的房间,偏偏要去挤在大小姐那里?” 蝶儿很是不满地回道:“同心姐姐,眼下不是事出有因吗?若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不知规矩地提出这个要求来,但清姨娘还怀着身孕,万万冒险不得,而且方才大小姐也是应了的,要护着清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事有轻重缓急,难道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够那些规矩重要?” 同心瞪着蝶儿:“你……” 她是想跟蝶儿好好理论一番,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定不会客气地走过去教训一顿,可是她按捺下来了。 蝶儿有问题是一定的。 教训她没有用,还不如沉着气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心眼。 伍月想了一下:“这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只有顺着蝶儿的意,让花清睡到她的房里来,她也才能顺利地进行下一步不是吗? 同一个屋子…… 方才她还在想赵淑巧到底要做什么,这下倒是想明白了。 蝶儿千恩万谢地对伍月叩头:“奴婢替清姨娘谢过大小姐了。” 花清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伍月却早一步看着她出声了:“已经很晚了,姨娘早些收拾东西过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下山去。” 花清只能愣愣点了点头。 伍月起身,似笑非笑地又看了蝶儿一眼:“不过清姨娘,你这个丫鬟真真是不错,为你想的细致周到,这么好的丫鬟,不知道是哪里找的。” 蝶儿忍不住把头低下去。 花清有些不好意思:“是二爷专门替我寻来的,他原也是担心我。” 就是担心府上的丫鬟是方氏的人,暗下毒手而已。 怪不得赵淑巧能这么顺利地插了一个眼线在这里,花清怀孕,身边需要一个不是府中人的丫鬟,不是顺理成章吗? 只怕不只蝶儿这么一个丫鬟,伍重为定然还寻来了其他的丫鬟婆子,既然如此,回去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赵淑巧……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会儿你定然不知道躲在哪里盯着我,等着看我好戏。 却不知后院失火,你在定国公府里的那些暗线,要留不住了吧? 瓮中捉鳖,谁抓谁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黄雀在后 蝶儿帮花清收拾了东西到伍月的屋子里来。 既然受了人家的庇护,花清也不会不要脸地要求睡房间的主床,好在外间还有一张软塌,也不是不能将就。 等到安置完毕,蝶儿端着一个红木盘,捧了两碗茶水进来。 伍月看着那两碗茶水,目光露出浅淡的笑意,而后她看了同心一眼,同心心领神会地走到了门边,将门关上了。 蝶儿将茶水端在桌子上,对着花清道:“清姨娘,方才半夜惊扰而起,奴婢怕你下半夜睡得不安稳,便让人煲了安神的茶汤来。” 花清点了点头,坐到了桌边。 蝶儿端了一碗到花清的面前,随后看向了伍月:“大小姐,奴婢也给你准备了一碗,这安神茶汤方子金贵,若是喝了休息,夜里不但睡得舒心,第二日起床,也能神清气爽。” 伍月走了过来,看了看那碗安神汤,轻烟淼淼,还有温热的水汽。 “什么方子如此金贵?”她状若无意地问道。 蝶儿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将安神茶汤端到伍月的面前,“一般的安神汤要用16种药材煲制而成,只是这样药味甚大,味道也不甚好,二爷心疼我们家姨娘,特地是寻了这个方子,不过几味药材,而且入口甘甜,气味也不冲人,最重要的是效用半点没有减少。” “二叔真是有心。”伍月似笑非笑地说了这句话。 花清看着这碗安神汤就好像看到伍重为一样,笑意也深了几分。 伍月端起碗来,好似在验证蝶儿说的话一般,凑到眼前闻了一闻,而后说道:“的确没什么苦味。” 这安神汤里放的药材的确不是很多。 其他的药材她未必能闻得出来,但其中一味洋金花可是常用不过,而且混在安神药汤里就是被查出来也极为正常。 原本安神汤的效用就是助眠,加上这个药材说是为了宁神安眠也无何不可。 但是若是剂量加的多了,那可就不是助眠这么简单,那是可以让人完全昏睡过去的量。 蝶儿原本以为伍月要喝那安神汤了,却见她端起碗到了面前,又放下了。 花清见伍月没有喝的意思,也没有动作,只是问道:“大小姐可是不喜喝这安神药汤?” 伍月看了看那碗安神药汤,随后对蝶儿说道:“我一贯没有喝安神汤助眠的习惯,但蝶儿既然说了这安神药汤的房子这样金贵,就这么倒了也不太好。” 蝶儿还不死心地要劝说,连忙顺着伍月的话说道:“是啊,大小姐,倒了可就太浪费了。” 伍月看着她一笑,然后将碗推到了蝶儿的面前来,“的确浪费——这样吧,这安神药汤,就当赏给你喝了吧。” 蝶儿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伍月突然来这么一招,也有些吓到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奴婢只是丫鬟……怎能喝这么金贵的安神汤……而且,而且奴婢夜里还要服侍着清姨娘,倒是不合适喝这安神汤。” 花清当下也是一怔,连喝安神汤都忘记了。 就是再笨,她也感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 而这不对劲,就是来自面前的这两碗安神汤。 难道这安神汤有问题? 这么一想,她就将碗推远了几分。 蝶儿见状,心里略慌,但还是镇定道:“若是大小姐和姨娘不喜这安神汤,奴婢这就撤下去。” 她说着就要去收那碗,伍月伸出手来拦住了她,眼里带着几分森寒的笑意,看得蝶儿头皮一麻。 “为什么要撤了,我方才不是说赏给你了吗?怎么?难道是这安神汤有什么问题吗?”伍月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道,在蝶儿听来,那却是比催命的恶鬼还要可怕。 她的手已经有点发抖了,但是她还是笑着应道:“这安神汤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这方子是二爷寻来的,也是我特地看着底下的人去煎来的,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吗?奴婢对着清姨娘可是一片忠心的。” “我没有怀疑你啊,只是这药汤既然没有问题,你怎么又不敢喝呢?”伍月笑着道。 “奴婢……奴婢没有不敢喝,只是夜里姨娘身边不能短了人服侍,我还要照看着姨娘的,实在是不能喝。”蝶儿迅速应道。 她心里想的是,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这安神汤没问题,伍月就是再怎么怀疑也拿她没有办法。 就是去寻了大夫来查验这药汤,内里放的药材也全部都是安神助眠的,不是害人的东西,她根本没有什么好慌的。 想到这里,她就镇定了不少。 伍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你是不是想,这安神汤里放的药材全部都是安神助眠的东西,就是我去喊人来查验,也是查不出东西来的?” 蝶儿心里一惊,不过她还是没有松口:“大小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些,这安神汤的确是没有问题的,我自然也不怕查验,你既然不喜这安神汤,让我撤下去就是了,何必要说这些话来为难于我,清姨娘已经心神不宁了,大小姐突然这般疑神疑鬼,不是教清姨娘更加心慌了吗?” 花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该相信什么。 一个是护着她一心为她好的丫鬟。 一个是对她和颜悦色愿意屈尊护着她的大小姐。 “你不必扯到清姨娘身上去,我说了,既然这安神汤没有问题,你喝了就是,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敢喝,对吗?”伍月微笑道。 这个时候她依旧气定神闲,反倒是蝶儿有些慌了。 “我……我有什么不敢喝的,只是大小姐,我不能喝,我若是喝了,谁来照顾清姨娘?或者是,大小姐你根本不想我在这里照看着清姨娘!”蝶儿这下已经不惜往伍月身上泼脏水了,“大小姐,你到底想对清姨娘做什么?” 花清大惊失色,惊恐地看着蝶儿,又看着伍月。 虽然她还不能分辨谁是谁非,但有一点很肯定了。 有人要算计她。 “你不是不能喝……而是你知道那安神汤里有什么问题,那里面的药材是没有问题的,剂量才是问题,我跟清姨娘要是喝了这药汤,立马就昏睡不起,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蝶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伍月不慌不忙地将话说出来,叫蝶儿面色就是一白。 花清瞪着蝶儿,一脸不可置信:“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是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一心护着她的丫鬟怎么突然生起了害人的心思。 蝶儿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对着花清哭着道:“姨娘,我不知道啊,这安神汤是厨房那边煎的,方子也是二爷找来的,我不过是端进房里送过来罢了,大小姐说的什么剂量我根本不知道,或者是底下的人弄错了,要不然就是……就是二夫人,二夫人可能买通了底下的婆子来害你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花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蝶儿真的全不知情?这难道是出自方氏的手笔? 眼看花清惊疑不定,伍月适时地吐出话来:“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又要百般推却不肯喝这安神汤,不是早知道这安神汤有问题吗?” 伍月这句话提醒了花清。 蝶儿口口声声说她不知道,可刚才她是怎么样也不肯喝这碗安神汤,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奴婢都说了,是怕喝了这安神汤夜里不能照顾清姨娘……” 伍月饶有兴味地看着蝶儿,“你倒是口齿伶俐,不过你觉得我会信吗?” 蝶儿猛然抬起头来看伍月:“大小姐,你根本没有证据不是吗?就算这安神汤有问题,那也不能我有问题,你这样居心叵测地迫不及待致我于死地,你才更可疑,难道你跟二夫人是一伙的吗?把我从清姨娘身边拔除了,你就好对清姨娘下手了对吗?” 她跪着爬过去花清的脚边,“清姨娘,奴婢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吗?奴婢怎么可能害你,大小姐字字诛心欲致我于死地,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姨娘,你可千万不能信了她的话,要是她把我处置了,下一步就轮到你啊。” 花清艰难地吐出话来:“这……这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伍月摇了摇头,“蝶儿,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觉得,我要是要对付清姨娘,需要大费周章地先除去你这个小丫鬟?再说了,我若是要对清姨娘下手,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蝶儿哑哑,一句话都应不出来。 伍月说的是事实,尽管她拼了全力要往伍月身上泼脏水,但伍月根本不怕。 “你以为,清姨娘能在我手下保住你?”伍月出声,威胁意味十足。 花清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这时候的伍月是她全然没见过的另一面,森冷肃杀之意尽现,让她有一种意外的错觉,如果花清执意要保住蝶儿,挡了她的路,她可能会连她也对付了。 这个大小姐,对你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但你若是触了她的底线,她翻脸也绝对是无情的。 蝶儿一脸的颓色,显然知道自己在伍月面前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了,就算她再辩驳也没用,花清要保她,也绝对保不住她。 “赵淑巧在哪?”伍月出声问道。 花清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伍月突然问起这个人。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蝶儿大惊,嘴巴抿得更严实了。 “不说是吗?”伍月冷笑一声,“我猜想她现在应该躲在距离五丰寺附近的某个地方,正盯着这里吧,如果你没有得手的话,她还会有后招吧?” 蝶儿铁了心地准备不说话。 伍月也不在意,悠悠闲闲地笑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也懒得去猜她的后招是什么,横竖她今晚是不准备让我见到明日的太阳了,你这般费尽心力,将我跟清姨娘安排在一个屋子里,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吗?” 蝶儿还没来得及出声,同心跟着周围几个丫鬟婆子上前来忽然一把按住了她,拿起桌上的安神汤就往她的嘴里灌去。 花清被惊到了,惨白着唇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伍月这时候回头看她,她吓了一跳,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大……大小姐……你……你这是……” 她声音冷冷的,“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花清没有说话,一双美眸里写满了不解和惊恐。 伍月又出了声,声音低了几分:“姨娘想知道蝶儿的目的是什么吗?” 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看着伍月微冷的脸庞,随后点了点头。 蝶儿被灌下了安神汤,原本还想挣扎大喊,同心早就清楚她的意图,将她的嘴封了起来,然而安神汤的药效果然迅速,她不过挣扎了片刻,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花清看得惊疑不定。 刚才她如果跟伍月喝下这碗安神汤,现在昏睡的人,可就是她们了。 伍月着人掐灭了烛火,一室黑暗。 花清的心跳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她现在满肚子的疑惑不解想问,甚至因为这些突发的状况有些恐惧,这时候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出声:“大小姐……” 伍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来了。” 花清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出声了。 静下神来屏心一听,就见窗户外有个人影耸动,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但是还不让她仔细思考,屋子里的烛光又亮了起来,屋外走进来几个婆子,她们手上押着一个人,那人正被五花大绑,嘴上还塞了布巾,满脸的惊惧,正是今日里负责马车的那个婆子。 同心上来道:“小姐猜的不错,这婆子一直鬼鬼祟祟地在外头盯着,眼看着屋里的灯灭了,以为你们都睡了,便过来准备下手。” “她……她想干什么?”花清忍不住问。 同心厌恶地扫了一眼那个婆子,如实禀报:“她在屋子外头淋了火油,准备放火。” 花清重重一震,显然是太过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放火烧屋。 这已经不仅仅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这是要命了! 那碗安神汤,就是要让她们昏睡,而后大火袭来,只能在睡梦之中被活活烧死! 手段何等残忍阴毒。 “桌子上还有一碗安神汤,这婆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我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伍月冷冷发话。 打从蝶儿引花清过来她的屋子里过夜,她就知道赵淑巧的意图了。 那显然是因为她在伍月这边伸不进手,她的人手都安排在清姨娘身边,所以将清姨娘送到她身边,就相当于把眼线插到她的身边来。 月黑风高,有什么比放火杀人更好做的呢? 不仅可以一下子解决两个人,而且就是查起来,也只能说是意外走水,她可以完全摘得干净。 同心得了吩咐,拿着那碗安神汤就灌着那名婆子喝下去。 那名婆子原本被抓的时候还不是很慌,心里已经想了千万种说辞来辩解,来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可没想到伍月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并不知道今日若换了旁人,她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因为她是为赵淑巧做事,这场争斗之中,只要稍有疏忽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她跟赵淑巧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半点的仁慈。 将那婆子和蝶儿扔在屋里,伍月带着花清一行人走了出去。 但她没有在院落里找房间休息,而是带着花清躲到了五丰寺里的后院之中。 眼看着那冲天的火光顺势而起,一下子照亮了黑暗的天际,五丰寺里的宁静也被打破,嘈杂地救火声音络绎不绝。 而伍月自始至终看着那冲天的火光,一副冷眼旁观模样。 火势越来越大,花清在这里几乎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意,这时候安静下来,她还是有一股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心惊。 倘若不是伍月当机立断,这会死在那场大火里的就是她们两个。 火一直烧着,伍月转回身来,对着花清温和道:“今晚要委屈姨娘在这里躲着了。” 她语气平和,就好像什么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今晚的她,判若两人。 花清声音带了几丝艰涩:“大小姐说的什么话,能侥幸逃生就十分不容易了,眼下只是躲一下又算得什么。” “赵淑巧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就算这会她看见大火烧起,也未必会相信得手了,她定然还会守在这里附近,等到确认你和我已经身死的消息才会离去,在这之前,你我不能露面。”而且她今夜里没有回府,想必伍晨已经猜到了原因,这会没有上山来寻她,就是在清理赵淑巧在府里的暗线,她要为伍晨争取多一些时间,不能让赵淑巧回去,想到应对的法子。 花清听完,这才知道伍月是在跟她解释。 这会她终于想起赵淑巧是谁了。 大房曾经有一方得势的巧姨娘,在定国公府可谓是只手遮天,厉害得很。 她听说这个巧姨娘后来因事被赶出府,那个巧姨娘,就叫赵淑巧。 “我原以为是二夫人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花清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火光。 她这会终于想明白了,赵淑巧是通过她的手来加害伍月。 伍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赵淑巧,可比方氏厉害多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五丰寺的方丈脸色灰白,满面的脏黑。 此刻从屋里搬出了两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 方丈一看,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方丈,是两具女尸。”有弟子回禀。 这房里昨夜里睡的一个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太皇太后亲封的永安县主,一个是定国公府新进的侍妾,怀有身孕。 这回五丰寺要担的罪责,可就大了。 人群里有不少的丫鬟婆子灰头土脸的,这会有一个身影趁着众人没有注意,偷偷地溜了。 半夜里的那火光,赵淑巧自然也见到了。 眼下瞧着有人回来禀报,她面上一松,似乎是悬在了心上的大石落了地,就算是一夜未曾闭眼,她的面庞也好像会发光一般。 最棘手最痛恨的人终于除去了! 其他的人,不足为惧! 她着人去定国公府通知伍筱筱事成了,笑意吟吟地准备下山。 又听有人来报:“定国公府的公子伍晨上山来了。” 赵淑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真想看一看他上山之后,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居然没死 伍筱筱正在梳着头,丫鬟彩琴走了进来,说是有人要见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难以克制的激动来,“让人进来。” 来人微微笑,略微有些尖锐的眼透出几丝刻薄,正是朝玉阁里的陈嬷嬷。 “三小姐,巧姨娘让我来传话,说事成了。”陈嬷嬷不紧不忙地出声。 除去了心头大患,伍筱筱这时候竟意外地镇静了下来。 伍月死了。 接下来她只要想方设法地恢复她这张脸的美貌,再也没人能挡在她前头了。 彩琴这时候又跑了进来,急慌慌的:“三小姐,二夫人来了。” 伍筱筱看了一眼陈嬷嬷,似乎对方氏这个时候来很是不满,她还有事要找陈嬷嬷说。 陈嬷嬷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从容道:“三小姐放心,姨娘说了,二房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等她回了府里,答应了你的事,就定然不会反悔。” 她满意地笑了笑,让彩琴送陈嬷嬷出去。 方氏进屋之时恰好看见陈嬷嬷离去,一进门就问道:“陈嬷嬷来干嘛?” 伍筱筱不想跟方氏说太多,只是摆摆手:“没什么。” 方氏哪里相信她,声音都尖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这陈嬷嬷早就投靠了赵淑巧,她是赵淑巧的人!这事连伍殊宁都不知道,你就知道她掩得有多深了,她到底来做什么,你给我好好说个清楚!” 伍筱筱这会也没了顾忌:“是赵淑巧的人又怎么样,能帮我就够了,母亲,你不是一直痛恨花清那个小贱人吗?如今她不得好死,你应该高兴才是,追着我问东问西做什么?” 方氏惊讶地瞪大了眼,她之所以急忙忙来找伍筱筱。 就是因为昨夜里五丰寺突生大火,内里找到了两具女尸,想来是伍月和花清,尹氏和伍容笔这会急急忙忙召大家去明容堂上,就是为了这个事。 可是伍筱筱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想到了陈嬷嬷。 “你……是你?你跟赵淑巧……”方氏有些难以接受。 二房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心里有了底,所以暗中派人查探过,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明显是针对她而来,而且定然是赵淑巧所为。 伍筱筱居然跑去跟赵淑巧合谋……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害我们,害你还不够……” 伍筱筱不耐烦地喝道:“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么多,如果你不是这么没用,我何必去跟她合谋,而且利用她的手除了伍殊宁和花清,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她说完似乎不愿意再听方氏唠叨,直接走了出去。 伍筱筱心情很好,不愿意让方氏扰了她难得的好心情,带着彩琴直接往明容堂去。 路上恰好看见急忙忙要去往明容堂的李乐仪,她发上华贵不凡的珠钗晃了她的眼。 伍筱筱撇了撇嘴。 再尊贵的身份又如何,伍月死了,她一定痛苦至极,失去女儿,看她还能不能风光起来,最后倒下了,一病不起,那么以后府里就是她们二房的天下了。 她笑意吟吟地走到了明容堂外,而后收起了笑容,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不管尹氏怎么不待见她,戏还是必须做足的。 彩琴在前面挑开了帘子,她捏着帕子掂着眼角走进去,抬起头来眼泪滑了下去:“祖母……祖父……我听说……” 她的话忽然就顿住了。 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生生地卡在了心膛之间。 “三妹来了。”伍月坐在下席,依稀端着明媚动人的微笑,朝她点了点头。 伍筱筱如见鬼一般,脸色刷地惨白一片。 “你……”她惊得连嘴唇都在发抖。 伍月站了起来,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去,伍筱筱连连倒退,一个不稳,瞬间就跌坐在了地上,薄纱之外露出的眸子饱含惊恐还有不可置信,正死死地盯着伍月。 “三妹这是怎么了?”伍月伸出纤纤细手,想要扶起伍筱筱。 伍筱筱却猛然将她的手推开了,狠狠地瞪着她:“你为什么没有死?” 伍月面上带着几分无辜,“怎么了三妹,我没有死……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尹氏沉着脸喝了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伍筱筱一个激灵,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膛还是起伏不定,“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原以为大姐和清姨娘都出了事……” 对了,清姨娘。 伍月没死。 那清姨娘呢? 她抬起头来,恰见到花清和伍重为在一旁坐着,安然无恙,心里瞬间如沉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压了下去。 伍月和花清都没死,赵淑巧骗她? 不对,赵淑巧没理由骗她,那有什么好处……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伍月,就见伍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伍筱筱如坠冰窖,瞬间动弹不得。 伍月这次没事,回来一定要找她算账,她死定了,伍月不会放过她的…… 方氏带着伍珊珊也赶到了明容堂,她一进屋,显然也是吓到了,眼见伍月和花清两个人安然无恙地坐在堂上,半响回不过神来。 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定下神来:“殊宁和清姨娘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底下的人说从房里找出两具女尸,我也吓了一跳,以为出事了呢。” 伍月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半夜会起大火,还好清姨娘夜里突然不舒服,觉得气闷,我便想着陪她出去走一走,恰好就避过了这场大火,现在想来,许是神明保佑,才能让我们躲过这一个大劫,可惜了在房里守夜的丫鬟婆子。” 方氏面色讪讪的,她虽然不想伍月死,但也不想花清活着。“你们安然无事也早该让人传个口信回来啊,就连底下的丫鬟婆子都以为你们出了事,今早上就是老夫人和老太爷都吓到了。” 花清这时候弱弱地出了声:“其实也是怪我,当时半夜起了大火,我吓了一跳,肚子就觉得不太舒服,那时候寺里乱糟糟的,大小姐也是怕我出事,顾着照看我了。” 尹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平安便好,其他的也不重要了,好在晨儿去得及时。” “我们都是今早上才得了消息,晨儿怎么会在半夜里就上山接人了?”方氏忍不住说出她的疑惑来。 她知道伍筱筱和赵淑巧合谋起来,眼下伍月和花清没事,那么肯定就是败露失败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伍晨半夜里就上山接人。 说不定她们都以为能算计伍月,结果到头来被她算计了去。 “大姐昨日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天来回,到了晚上我还不见人,难免有些担心,毕竟她上次出事,也是在五丰寺出的事。”伍晨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这理由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 换做之前他们姐弟形同水火,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现在可不比以前了。 接下来尹氏和伍容笔都问了一些话,无非就是这场大火的问题,伍筱筱从头到尾不敢作声,只是安安静静地一旁听,但她的手心里,已然全是冷汗。 等到大家散去,伍筱筱如获大释,急忙带着自己的丫鬟往回走。 方氏担心地紧,连忙也跟着伍筱筱回去。 伍晨看着伍筱筱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她估计以为你葬身火海了,刚才可是吓得不轻。” 伍月弯了眼笑。 吓得不轻? 她要的可不是伍筱筱的吓得不轻。 “赵淑巧的眼线,都揪出来了吧?”她出声问道。 伍晨唇角一勾:“她这次这么大动作,以为你死了,底下的人也放松了警惕,就在刚才这会,我的人已经动手处置了,说起来,她也真是厉害,各房各院的人都有,当然这些小鱼小虾都成不了什么气候,都是有人在府里帮她筹谋着,把这条大鱼拉出来,就相当于把她伸进来的手砍断了。” “是谁?”伍月问道。 “是伍凝心院子里的人。” 伍月想了一下,“陈嬷嬷?” “你知道她有问题?”伍晨挑眉道。 “她在朝玉阁管事已久,可以说很不尽心了,凝心那里一团乱麻就是她所为,我早就想寻个由头拈了她去,只是我没想过她会是赵淑巧在府里的接头人,因着这陈嬷嬷虽然不好,但却是跟着兰姨娘从南海而来的……”她似乎恍然大悟。 陈嬷嬷是南海顾家的人。 当初景嬷嬷的比试,伍玉被冤作弊,就是顾家的人想要从顾欣兰身上逼出那门绣技。 想来赵淑巧跟顾家有所勾结也不奇怪,各为所需。 这陈嬷嬷说不定不是忠于赵淑巧,而是忠于顾家才帮赵淑巧做事。 这么一想就全部都通了。 伍晨倒不管陈嬷嬷的前身是什么南海顾家,这里是京城,是定国公府,敢帮着赵淑巧作乱,就是找死。 童信远远地走了过来,但没有上前,想来是看着伍月在场,他一个外院的男子不方便说话。 伍晨看了看伍月,“童信回来了,看来应该是处理好了。” 伍月笑了笑:“陈嬷嬷也揪出来了?” “陈嬷嬷还没有,我想着你留着她或许有别的用处。”他应道。 “的确,她能跟赵淑巧接上头,肯定是知道赵淑巧的藏身之处。”伍月提醒他道。 伍晨眼前一亮,“你是说让她带我们去找赵淑巧?”不过他瞬间又否定了这个可能:“这个陈嬷嬷的手段我不觉得如何,她顶多就是帮赵淑巧在府上跑腿的罢了,那赵淑巧选她做接头之人,肯定是知道无论如何陈嬷嬷不会说出她的藏身之处,也肯定不会引我们去找赵淑巧。” 要是陈嬷嬷铁了心地断了跟赵淑巧的联系,任他们如何逼问也是没用的,他们也不是不能将陈嬷嬷抓起来,只是抓了陈嬷嬷,赵淑巧有所警醒,定然就会换一个藏身的地方,那也是没用。 “陈嬷嬷不会,可有人会。”伍月笑了笑。 “你说的是……”伍晨恍然大悟,而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这时候赵淑巧发现自己府里的线被端了,定是十分警戒,我们总要让她们缓缓,让她们以为,陈嬷嬷还没败露出去,还有机会继续筹谋。” 伍晨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情:“对了,胜寒哥哥邀我们明日去西街和祥茶坊品茗。” 西街和祥茶坊是正对着胭脂小楼的一家茶坊,原本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茶坊,毕竟西街那边不比京兆尹府前大街这般繁华,出入非富即贵。 可因为胭脂小楼的身价水涨船高,那家茶坊一夕之间就被人买了下来,虽然还是打开门做卖茶的生意,但是都焕然一新,无论是从茶叶还是品茗体验都是一等一的,所以有不少的贵人让人去买胭脂小楼桃花膏的时候,会去茶坊里喝一杯茶。 虽然现在生意不怎么样,不过很快的,茶坊就要一座难求了。 李胜寒邀他们去茶坊品茗,当然不是普通地喝茶聊天,而是该撒网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刚好互补 赵府的西院,是沈氏这一房的院落。 赵群芳今日邀了三五好友上门赏花,这几个人父亲的官阶都并不高,甚至有的在她父亲之下,而且冲着丞相府的名气,赵群芳在她们之中,也要尊贵不少,她同她们玩耍,不过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凡。 这一点她倒是跟赵碧瑶有些相像。 不过赵碧瑶请的那些人,每一个在京城里都排的上名堂,都是数一数二的闺秀名媛,赵群芳作为府上二房的嫡女,那宴席也参加过很多次,但在赵碧瑶之下,每次都饱受折辱,所以后来她便自己设宴,结交了几个名门的小姐,只是这些小姐都有一个特点,不如她。 样貌不如她,父亲的官阶不如她,就连才情也不如她。 她每次都盛装出席,生生地将其他小姐们压了一头。 虽是天冷,但院子里烧热了暖炉围着,倒也是十分暖和,几个小姐都已经到了,赵群芳作为主人家面面周到地招待着她们,就听其中一个小姐出声问道:“怎么不见高小姐?” 她口中的这位高小姐,名高彤,出身不高,只是个小县令之女。 其貌不扬,没什么特别之处,按理说区区县令之女,赵群芳是不屑同她玩的,但这个高彤素来久仰杨氏美名,一心想要得杨氏三两指点,所以想跟赵群芳来往。 她虽是县令之女,但外祖家在江南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吃穿用度不愁,出手也甚是大方,按赵碧瑶的话来说,就是全身上下一股铜臭味,赵碧瑶自命清高,当然对高彤这种半个商贾之家的小姐十分鄙夷。 若不是冲着她有钱这点,赵群芳也不耐烦跟她来往,掉了自己的身价。 只要赵群芳设宴,这位高彤每次必到,而且还会给赵群芳带礼物,所以赵群芳心里不待见高彤,但也希望她来。 她记得前两日给高彤下帖子的时候,高彤还说一定会到。 赵群芳正想喊人下去高府问问,就见远远一阵袭人的香气,盖过了园中凌冽的花香,那香味迷人却不刺鼻,让人耳目一新。 从花林之间走出来一个身姿摇曳,面若桃花的女子,身披大红色的貂毛斗篷,衬得她的小脸精致娇嫩,任谁见了都移不开眼去。 “那不是高小姐吗?”有人认出来,惊呼了一声。 赵群芳差点没掩住心下的震惊。 高彤今日的这一身行头,怕是要连她也比下去了。 眨眼之间,高彤已经走进来入座了,她习惯性地走到了赵群芳的身边,对赵群芳出声道:“群芳妹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说着,脱下了外头的红色斗篷,露出内里的百蝶穿花云袄,让人眼前一亮。 众小姐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高彤是何时变得这般会穿衣了。 但看赵群芳,以为是受了杨氏的指点,纷纷对着赵群芳道:“高小姐摇身一变,真让人刮目相看,定是受了赵夫人的指点吧,群芳,什么时候也让你母亲指点一下我们啊?” 赵群芳心里思绪翻涌,却还是强扯出微笑来:“总有机会的。” 其实她心里清楚,高彤根本就没受过杨氏指点半分。 这一场宴席下来赵群芳都心不在焉,甚至高彤给她送的礼物她都没有心情看了。 原本是看着高彤其貌不扬才跟她往来,现在她居然隐约有压她一头的气势,如何能忍? 赵群芳看着高彤身上穿的新衣裳,恨恨咬牙。 等到宴席散去,赵群芳连忙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胭脂小楼的事。 原来高彤是胭脂小楼抽中的贵客之一。 得了那胭脂小楼的美娇娘指点,才有这样惊人的转变。 初九这天,赵群芳早早地就出了门,去了高府一趟,而后马车直转胭脂小楼。 和祥茶坊里人不多,但看对面的胭脂小楼门前,却是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不远处还排着许多马车,看样式都是些京城里的富贵人家。 排在胭脂小楼前的都是马车上这些贵人的丫鬟仆从。 他们在这里排队不是为了买胭脂水粉,而是为了替自己的主子排一个名额的。 胭脂小楼过完年之后,突然宣布往后不再卖胭脂水粉了,那款桃花膏可是京城女子之间的大热,所以当日就有不少人来打听。 后来才知道胭脂小楼不是不卖胭脂水粉了,而是不对外卖。 众所周知,胭脂小楼的老板娘是一位美颜师,一双巧手描眉点唇出神入化,现在美娇娘不对外卖胭脂水粉,而是专心做起了美颜的买卖。 一天只招待一位贵客美颜,而这些贵客,胭脂小楼的桃花膏是不用钱的,直接送。 当然,从前那桃花膏是平民百姓都能买得到的东西,现在平民百姓哪有时间和闲钱去做什么美颜,再者一天一个,也排不上他们啊。 所以美娇娘这时候开设了美颜馆,广收弟子,教她们如何美颜贴妆。 美颜馆的学徒弟子,当然可以获得购买桃花膏的名额。 当然学徒弟子名额也是有限的,现在开设的第一个班,只有五个名额。 如果贵客的名额没有排到,那些贵女们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府上的人到美颜馆来当学徒,反正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所以现在胭脂小楼前门庭若市,有争贵客名额的,也有争学徒弟子名额的。 这些还多得李胜寒刻意造势,定下了第一个贵客的名额。 偏偏还理直气壮地说,为何男子不能美颜。 不然胭脂小楼也不会今天的大热。 从窗口往下望去,胭脂小楼的门前大排了一条长龙,差点把这个西街都给堵死了。 伍晨也被这个阵仗惊呆了,“你们之前说胭脂小楼不卖胭脂水粉,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伍月笑了笑没说话,李胜寒心情甚好地端起杯来抿了一口茶。 胭脂小楼现在卖的,是手艺。 这才是美娇娘应该走的路。 现在在京城里设立的美颜馆,只是个开始。 要在玉红楼和悦己坊之下脱颖而出,唯有另辟蹊径,靖唐爱美之风盛行,但是美颜师却炽手可热,美颜馆的设立,不是为了创造出更多的美颜师,而是女为悦己者容,让人懂得为自己打扮,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见李胜寒和伍月都故作高深的不说话,伍晨百无聊赖地端起杯子来,就听李胜寒出声:“来了。” 伍月顺着李胜寒的目光,放下了手上的茶杯。 伍晨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没看出个究竟来,伍月指着路边缓缓停下的那辆马车出声道:“你看那辆马车,是不是很眼熟?” 他定睛一看,愣了一下。 这马车他当然认得,从前可没少往定国公府跑,“赵群芳?她怎么来了?” “来胭脂小楼,自然也是冲着娇娘的手艺来的。”伍月出声。 伍晨不可置否,“赵府是什么人家,何况杨氏在京城里还是有些名堂的,她何必舍近求远?” 伍月慢悠悠地吐出话来:“正是因为杨氏在京城里有些名堂,所以赵群芳骨子里还是有几分优越的。” 李胜寒很有默契地接了下去:“如果这个时候赵群芳发现平日里同她一块亲近的某个不起眼的小姐,摇身一变成为众人焦点,甚至还有将她压下去的势头,你觉得她会如何?” 伍晨想了想出声道:“她肯定会去打听这个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如此。”李胜寒点了点头,“她只要稍微的一打听,就能知道这小姐是进了胭脂小楼的门,得了美娇娘的指点,以她心气,怎能不千方百计到这里一看。” 伍月挑起眉来:“我听说她自己抽不中胭脂小楼的名额,就抢了那位高小姐的名额。” 赵群芳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红别人的东西,看准了机会就要霸了去,这个老毛病还是没变。 李胜寒的人一直盯着赵群芳,自然知道她早上去了高府做了什么,无非是理直气壮地让高彤把名额给她,高彤不答应,她把赵东益的名号都搬了出来,逼得高彤不得不交出来。 伍晨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就听伍月问道:“另外一个人呢?” 李胜寒指了指隔壁。 此刻的李光正在茶坊里喝着淡而无味的清茶,一脸的不耐。 他是听说胭脂小楼的美娇娘最近十分出名,慕名而来,想着如果是个标致的,就直接掳了回家暖床,反正区区一个商女,他看得上是她的福气了,不怕能闹出什么来。 等了半天,茶都喝了几十杯,那门还是关的紧,半个人都没出来。 他正寻思着直接闯进去,就听见旁边的侍从说道:“公子公子,那娇娘出来了。” 他循声望去,结果意料之中的明艳动人没有出现,这美娇娘姿色中上,但还不如他府里几个通房丫头来的漂亮,打扮是可圈可点,但年纪未免有些大了。 李光好色归好色,眼光还是很高的。 等了半天等到这样的结果,李光冷哼了一声:“真是浪费时间。” 他眼角一扫,就见一个面蒙薄纱的女子跟着美娇娘进了屋子里去,看那如水的腰肢,在阳光下泛着细光的肌肤,的确是个俏佳人。 只可惜了面纱蒙脸,看不清容貌,李光看得心痒痒。 他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花生扔了下来,打落她的面纱,面纱缓缓脱落而下,露出她姣好的容颜来。 李光一时间看得发呆。 赵群芳这时候也抬头望了上来,正好看见李光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下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厌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毕竟李光声名十分狼藉,她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轻浮至此。 侍从看李光盯着那人,连忙出声:“公子公子,那女子万万不可啊,那是赵府的小姐,赵府的小姐不能动啊。” “赵府?”李光提到赵府,马上就想到了赵碧瑶,心头一热。 他固然肖想赵碧瑶,但也知道赵碧瑶这种女子不是他能染指的,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姑母还是赵皇后,李光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赵府还有其他的小姐?”他出声问道。 “有的,二房的嫡小姐,现京城指挥使赵东益之女。” 李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还是个庶出的,听说大房那边打压得厉害,再能耐就是太子的一条狗。 李光此人,别的缺点没有,就是纵情声色,而且很是没品,仗着景王府的家世胡作非为,说不好听了,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漂亮一点的女子,多方打听一下,只要不是哪家有权有势的,他就直接掳了回府,当然景王爷没少整治他,只是景王妃护得紧,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他还是顾忌着,动了官家的女子,意味着数之不尽的一大堆麻烦,他还是能分轻重的。 他心里不爽,连桌上的茶杯都直接摔到了地上。 看得见吃不着的难受劲,真是磨人。 窝在这鬼地方半天,酒都没一口,身上一股邪火,他只想赶快回府跟房里的美娇娥厮混。 正要出门,就听门口有人在说话,李光原是不想听的,结果那人却是提到了他的名字,所以他顿住了脚步。 “方才那赵家的小姐我看着不过尔尔,比之赵家大小姐风姿可差多了。”其中一人道。 另一个人跟着附和:“可不是吗?没有赵家大小姐的姿色,却端着赵家大小姐一样的心气,方才你看到没,那景王府的三公子坐在上头,她不是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这眼光高的,难不成要去做皇后不成。” 李光自认长得风流倜傥,加上阅女无数,那些女子大多为了讨好他免不了都是阿谀奉承,这句话如平地惊雷,瞬间将他的脑海都炸开了来。 原本他的心里就窝着火,现在这火就烧得更旺了! 这赵群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看不起他。 真好,真是好! 李光现在已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心里还顾忌着她是官家女子,轻易不能动。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狠狠地让这个眼高于顶的赵群芳如何卑躬屈膝地跪在他的面前,舔他的脚趾! 李胜寒看着自在品茗眉眼淡然的伍月,忍不住出声:“果真如你所说。” 赵群芳顶替了高彤来胭脂小楼,她定然会薄纱覆面,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 而李光恰是为了看美人而来。 如果赵群芳就这么以真面目示人,李光见到她也不一定会做这么轻浮之举。 可偏偏她蒙着脸,李光不知道她是谁,尤其是人都有劣根性的,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容易引人窥探,李光这样的登徒子,如果不做点什么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来的这么一遭。 所以才有了打落面纱的举动。 赵群芳其实还算是个美人,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份,李光当时就筹谋着把人掳走了。 伍月要打破这种顾忌,就要利用李光的自尊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落面纱,赵群芳自然生气,人在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是自然的,虽然不能预见她说什么,但总归不是好话。 这话只要添油加醋地传到李光耳朵里去,换做谁都不能容忍。 而赵群芳的身份也实在尴尬,如果她是赵碧瑶,就是指着李光的鼻子大骂,李光也只能咬着牙吞下去。 偏偏她父亲是个庶出的,还是丞相府不待见的。 赵东益李光又不怕他。 而接下来只要随便的扇一扇风,事情就水到渠成。 “你对人心算计之足,就是我也不能比之。”李胜寒眯着眼笑道。 伍月也笑着回了一句,“李世子别谦虚,论黑心我可不如你。” “嗯。”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错,刚好互补。” 伍月差点没打翻手上的茶杯。 第二百三十七章抓个正着 赵群芳从胭脂小楼出来之时,脸上还是蒙着面纱,不过她心情不快,所以出来之后沉着脸直接上了马车。 胭脂小楼的美娇娘见她不是高彤,居然拒绝为她美颜。 赵群芳想到这里,帕子都要捏碎了。 区区商户也胆敢看不起她,她挑开帘子,阴毒的目光锁着胭脂小楼,等回了府上,定要让父亲为她报这折辱之仇。 她不是以自己一双巧手闻名吗,到时候就砍了她一双手。 这么一想,赵群芳感觉就消气许多,而后才吩咐车夫回府。 只是这会西街正是最多人的时候,马车进来容易,要出去可是不容易。 赵群芳在马车上等得心烦气躁,正挑开了帘子看向外头,恰看见伍月从和祥茶坊走了出来,当下就是一愣。 伍月和欣平公主串通陷害她,扒衣之仇未报,她这会看见伍月,眼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她心上正气,就看见后面又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李胜寒,当下就怔住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伍月和李胜寒同上了一辆马车。 西街很是拥堵,一时半会出不去,就见他们的马车调了个头,往另外的巷子里走去。 而且她还发现,伍月的贴身丫鬟同心居然没有跟上马车,也就是说伍月和李胜寒现在孤男寡女地呆在马车里。 这个认知让赵群芳难以抑制地高兴起来。 一男一女屏退了下人躲在马车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想而知。 看不出这伍月平日里端得一副高雅之姿,骨子里头也是这么浪荡。 原本她还在气报不了先前之仇,如今大好机会,又怎么能放过! 她咬了咬牙,连忙吩咐车夫驱车跟上去。 怕是被李胜寒和伍月发现,赵群芳让车夫保持着一段距离远远跟着,前方恰是一个岔路,那马车拐进岔路里去,等到赵群芳的马车跟上之时,已经是看不见李胜寒和伍月的马车了。 赵群芳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车夫大骂:“你个废物,让你跟个车你都跟不好,干什么吃的,回府就给我去领罚,三十……五十个板子!” 车夫连忙跪地求饶,心里一百个委屈。 是赵群芳说让他远远跟着,不要被人发觉,谁知道这里能有个岔路,马车拐进来就没影了呢。 “二小姐,那马车就是再快,也不能拐进来不见了踪影,可能是在这附近停下了也不一定啊。”车夫连忙道。 这里有几个巷子口,若是转进了哪个巷子里去停着,那也是有可能的啊。 赵群芳一听,看了那车夫两眼,厉声吩咐道:“你……给我去好好找找,找得到那马车就罢了,我还有赏,若是找不到,小心你的狗命!” 车夫连连点头,起身去寻。 赵群芳心烦气躁地在马车里等着,这股怨气在心膛里积聚了太久,只要让她找到一点点机会能置伍月于死地,她都绝对不会放过。 好半天那车夫终于回来了,面有喜色,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路口说道:“二小姐,找到了找到了,那马车就在前头停着呢。” 赵群芳眼前一亮,急忙开口:“你可看清楚了?那马车里的人呢?” 车夫死命地点头,“看清楚了,小的方才一直跟在那马车后头,是绝对不会认错的,那马车的顶上有个标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十分特别,那马车里的人这会还没下来,我看旁边都守着几个护卫。” 赵群芳当下无疑了。 景王府的马车是有特殊标记的,每家的马车都有自己家族的象征,景王府是秦王府,马车规格又跟普通官家的不同,的确很难认错。 只是他们停在路边干什么呢? 让护卫守着,两个人躲在里面…… 赵群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他们没什么她也不相信,就算真的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冲着他们孤男寡女同坐一个马车,赵群芳就能把这个罪名给伍月坐实了。 若是其他的高门之女也就罢了,伍月可不一样,她是太皇太后亲封县主,身上还有两年不议亲的约束,如今才过了多久,一旦坐实了她私相授受的罪名,可不是声名尽毁这么简单,那可是死罪。 “去,给我引些人来,越多越好!”赵群芳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了车夫,秀美的脸上带了几分狰狞。 车夫哪敢不从,接下那银子就跑了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愚民见了这银子,肯定就争先恐后被引过来。 到时候只要掀开那帘子,大家看到了伍月和李胜寒,车夫藏在人群之中将李胜寒景王世子和伍月永安县主的名号搬出来…… 赵群芳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次,伍月死定了。 果然有了银子的驱使,车夫很快就引了许多人来。 眼看着那马车被人群围得插翅难飞,赵群芳才蒙上了面纱,缓缓往人群里面走去。 那马车周围都是护卫,眼看着突然来了那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那些人还不知死地想要去掀马车的帘子,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好在景王府出身的护卫不比寻常,半天下来都没有人能掀开那马车一角,赵群芳躲在一旁看得心急,心里直骂这些人废物。 眼看着那马车要离开,赵群芳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就冲了出去。 毕竟蒙着面纱别人又不知道她是谁,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顾虑那么多,若是放走了伍月和李胜寒,下次要抓他们可就难了。 “等等。”赵群芳直接拦下了马车。 那些景王府的护卫看也不看她,连忙就要去推开她。 赵群芳却是大声喊道:“你们敢动我试试看,若是动了我,我立马就报到京兆尹那里去,说你们无故伤害平民百姓。” 她说完,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 为首的护卫瞪着赵群芳,“大胆刁民,你们可知道这是景王府的马车,半路拦截景王府的马车,意图对我们公子不轨,报到京兆尹那里,你们个个都是死罪!” “哇,景王府!好大的口气啊!景王府怎么了,景王府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这马车鬼鬼祟祟地停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古怪,不然你叫你们公子出来啊!”赵群芳抬高了头。 那护卫顿了顿,有几分迟疑。 平常的老百姓听到景王府的名号,早就散开了,可是眼前的人丝毫不怕,可能身份并不简单。 这些护卫是景王府出来的人,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有。 赵群芳一看,赶忙乘势而上:“怎么?马车里的人不敢出来见人吗?” 这时候的马车里,却响起了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是谁不知死活来拦我的马车。” 赵群芳听到有人回应,心里的迫不及待已经盖过了她的理智,她一下子就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帘子。 那群护卫根本都没能反应过来。 赵群芳看向马车里,一愣。 ——马车里面,一男一女。 男的衣裳只是随意套在身上,敞开了半个胸膛,女的半坐在男子身上,衣衫半褪,姿势暧昧,而那男子的手还在女的衣衫里面,没有拿出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群芳遭殃 外头不少的眼睛刷刷地看了过来,这一幕实在太过香艳刺激,大家也都被惊到了。 有人认出马车里的人,小声议论:“那女的不是温柔乡的花魁梅娘吗?” “是啊,是景王府的二公子和梅娘。” “不对,那景王世子回来了,李光现在是三公子……” 议论声不绝于耳,李光盯着赵群芳,目光森冷。 她好像见鬼一样,猛地放下了帘子。 李光…… 怎么会是李光…… 她明明是跟着李胜寒和伍月的马车! 怎么马车里的人会变成李光。 不对,不是变成了李光,而是这马车本来就是李光的,李胜寒和李光的马车都是景王府所有,外面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是认错马车了。 这个认知让赵群芳头皮发麻,她拔腿就想跑。 李光的手从帘后伸出来,一把拉住了她,赵群芳大惊失色,就见帘子从里头被撩开了,布满阴霾的眸子狠狠地盯紧了她。 就算赵群芳蒙着面纱,李光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方才在和祥茶坊的时候已经看过一次了。 从和祥茶坊离开之后他就压着邪火,所以立马让人去把温柔乡的花魁里寻来消消火,不曾想他在马车里玩得正欢,就来了一班刁民,把他的兴致给搅没了。 原本他还奇怪怎么好端端地有人跑过来作乱,这赵群芳倒是不怕死地来撞他的枪口! 李光窝着火,赵群芳自己送上门来,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直接就要把赵群芳往马车上拉。 赵群芳吓得都快哭了,当下扯开嗓子尖叫救命。 李光像没有听到一样,隔着面纱伸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十分亲昵:“是我不对,不该背着你找这花魁厮混,往后我不会了。” 赵群芳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李光,声音满是惊惧:“你这个疯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嫌恶地转开脸去,“把你的脏手拿开。” 这只手方才还在摸那个青楼妓女,不知道多么脏。 赵群芳恶心得都要吐了。 “嫌我脏?”李光是气极了,反倒高兴地笑了,“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上来我们好好说话,我给你认错好了吧?”他说完,凑到赵群芳耳边,十分猥琐地吐出话来:“你上来,还有更脏的,要不要试试?” 围观的众人不明情况,不过听李光所言,倒好像是偷吃被正主抓个现场。 那女子衣饰华贵,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这也就难怪她要出手阔绰地让人来掀这马车了。 “散了吧,景王府的事不是你们可以管的!”李光对众人喝道。 赵群芳一听,慌得脚都有点发软,“你们别听他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然而她话音才落,猛地就被拖进了马车里去,手腕处蓦地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想来是被李光这么一扯,直接就脱臼了。 赵群芳眼泪就掉出来了,瞪着李光狠狠道:“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赵府的二小姐,是丞相府的人,你要是动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李光听完,愣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 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赵群芳心觉不对,连忙就想跑出去,李光早就知道她的意图,伸手就扯了她的腰带。 他是老手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赵群芳身上一松,不可置信地瞪着李光。 李光扯着腰带冷笑,也不拦她,“你倒是跑啊?” 赵群芳怎么敢跑,这副模样跑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的婢女跟车夫在外面喊她,看起来好像是极力要冲进马车里来救她,却都被护卫拦了下去。 赵群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地思索对策。 李光虽然声名恶劣在外,但还没听说过他冒犯过哪家的贵女,所以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扰了他的好事,他生气了而已。 她嫌恶地看了一眼躲在旁边看好戏的那个青楼女子,虽然在这么下贱的女子面前对李光低声下气很憋屈,但是她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想了想,她声音就软了下来:“李三公子,今日的事是我错了,实在是有误会,我不是故意来扰你的马车,坏你的事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李光扫了她一眼,“误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是误会?” 赵群芳一听,通体冰凉,连骨子里都串上了寒意。 他都知道了? “是……是我错了。”她有些镇定不下来了。 李光冷哼一声,对外出声:“走。” 外面一阵嘈杂,赵群芳一惊,发现马车已经开始飞快地跑动起来。 赵群芳声音都高了几分:“李光,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光高兴得紧,将梅娘又抱在了身上,随后伸出了脚,指着脚对赵群芳出声:“很简单,我要你这只白天鹅帮我这只癞蛤蟆舔脚趾,舔得我高兴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赵群芳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你做梦!”赵群芳被怒火冲昏了头,她自打生下来还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虽然在丞相府里地位不高,大房那边看不起他们二房,但在外头她是丞相府的二房嫡女,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折辱她,更别说这几年来,就是赵碧瑶都不敢这样对她,些许顾忌着赵东益,赵东益可是太子的人,谁要跟太子作对?“你这个疯子,最好马上就放了我,不然等我的丫鬟和随从回去禀告我父亲,等他来了,我就让他剁了你的脚!” 李光的脸沉了下来,就连目光也暗了许多。 梅娘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李光方才手上用力了不少,她有些痛,但她不敢说话,李光本就窝着火气,而这个时候显然是动了真怒。 上次在温柔乡里有个清倌惹得他发怒,后来被他喊人拖出去喂狗。 而现在,是眼前这个人要遭殃了! 李光终于开口了:“好,我放了你。” 赵群芳的笑意刚现,又敛了下来。 这个疯子会这么好心?不可能。 果然李光又指着梅娘道:“你觉得她如何?” 赵群芳心下的不安越来越大。 李光笑得渗人:“她跟我的时候还是个清倌,也就是说,她只有我这个一个男人,赵小姐是不是觉得自己冰清玉洁高高在上?没关系,你很快就要连她都不如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给人做妾 景王府中。 景王妃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正堂,眼见景王爷一脚将李光踹得吐出了一口血,面色大变。 李光眼看着景王妃到来,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母亲救我。” 景王妃心疼得都要碎了,她将李光护在了身后,直面李远。 “李远,杀李平一个不够,你还想把另外一个儿子也杀了吗?”她是气极了,直呼景王爷的名讳,完全没有顾忌。 李平进了大理寺,任她万千法子,也不过能保住他在牢狱之中的一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出来。 现在李远居然还要处置李光。 景王妃都快发疯了。 李远震怒至极:“慈母多败儿,我早说这孽子迟早要惹出大祸来,你偏偏不信,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他,你瞧瞧他如今都干了什么,他胆大包天,连丞相府的小姐都敢下手,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任姑息。” 景王妃是知道这事的。 那日李光逞凶知道自己惹祸,第一时间就回府告诉她了。 她虽是震惊生气,但也不能不护着李光。 自己的儿子已经将原委都告诉她了,如果不是赵群芳出言不逊侮辱在先,还大言不惭要让赵东益剁了他的脚,李光怎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这事算起来,赵群芳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而且这事跟上次的不一定,上一次是定国公府不肯善罢甘休,可这一次赵群芳虽然是丞相府的二房嫡女,但父亲是赵东益。 如果李光动的是赵碧瑶那才是大事,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赵东益纵然是太子的人,也不过一条狗,何况他还背着太子跟她合谋,这个把柄捏着,也不惧他能怎么做,难道他能为了赵群芳舍弃李诉的信任和多年的苦心经营不成。 她沉声道,十分不以为意:“事已至此,让光儿娶了她就是了,难道我们景王府的门第还配不上她不成,那赵东益不过是庶出的,丞相府不一定会为二房出头,就算是为了名声,我们给足了脸面将人迎娶过来,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李远真是恨不得一把掐死李光。 “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就好了,他若是看上了人家赵府的小姐,我们景王府出面去交涉,还愁不能定下来吗,可这个孽子,不但污人清白,还……”他气极了,抬脚又要去踹李光,被景王妃挡了下来。 李远瞪着景王妃,声音饱含怒意:“他自己污了人清白也罢了,却还要糟蹋人家,让几个护卫轮流……” 他没有再说下去,景王妃一下就听明白了,转而瞪向了李光。 李光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是跟景王妃承认了,但最重要的这点没有说。 “现在赵小姐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你当赵东益是什么人,看着女儿受此大辱还能把人嫁进来?不……就是嫁进来我们景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李光根本没想过娶赵群芳,才会命令护卫糟蹋她。 这样一来,赵群芳根本就不能娶进门做妻。 景王妃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了自己的震惊,“不能做妻,那娶进来做妾吧。” 反正李光房里也不是没有出身青楼的女子。 李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气极反笑:“做妾?” 她是疯了不成。 “做妻那赵群芳都未必愿意,你还要让人进来做妾,你真以为你儿子是珠是宝,是谁都上赶着想攀上他这门亲事!” 景王妃毫不畏惧:“事情都发生了,我话说在这里,你若是要连光儿一块送入大理寺,我就一头撞死在景王府门前,我知道你护着李翊护得紧,巴不得我们都死了的好给他让路,我就成全你,也免得留着我们在世上碍着你的眼。” 李远头嗡嗡地响。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一码归一码,眼下是光儿犯了错。” 景王妃冷哼一声:“如若今天是李翊犯下大错,你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处置他吗?不,你不会,因着他在你心里宝,可我们平儿光儿,在你心里就是草,就是死了你也不会眨一下眼。” 李远索性不出声。 与她论长短,争对错,逞口舌之快,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她的。 就是说赢了景王妃,他也没什么好自豪的。 景王妃见李远怒意消了些许,这时候开口:“光儿此事你放心,我会为他筹谋,赵东益那边我来想办法。”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李远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能压下心里奔腾的怒意。 “这丞相府大房二房私底下本就斗得水深火热,几十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丞相府定然是不会为赵群芳出头的,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个庶子生的女儿来跟我们景王府为难,你再想想那赵东益,这么些年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如今不过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攀上我们景王府这颗大树,那可是他的福分,权衡利弊,前程重要还是一个清白尽毁的女儿重要,他难道不懂?”景王妃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如果丞相府为了赵群芳,像定国公府那样非要景王府给个交代,告到京兆尹那里,光儿的确难逃一劫。 想到定国公府,景王妃恨得牙紧。 李远好半天才沉声道:“你若是有法子那你便去办吧,此事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不过我话说在这里,这是最后一次。” 如若不是看在已经折了一个李平,李光再出事,景王妃估计是要发疯,他也不会妥协下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又何尝想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 李光和赵群芳的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正因为那日赵群芳引来了不少的人去马车围观,所以一出事马上就捅破了天,就是丞相府要遮掩下来也无力回天。 先是赵玉,再是赵群芳,接二连三地丑闻,赵老太太都为此病倒了,大房震怒,二房的日子可想而知并不好过。 赵群芳还奄奄一息在床之时,大房派了人来要将赵群芳送走,说是不清不白之人不能够继续留在丞相府里,杨氏拼死拦了下来,又让人去寻了赵东益回府,这才保住了赵群芳。 可以说赵东益对李光,只怕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上次他跟景王妃合谋劫持伍月之事,是个十分大的把柄,一旦让太子知道他暗地里和景王妃有合谋,对他的信任定然就会动摇,李诉是容不得半分隐瞒的,他走的那条九五之尊之路艰险非常,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只有发现他有一丁点的二心,李诉不会放过他的。 景王妃这时候带着李光过府,带了十二分的诚意来道歉认错,并提出要纳赵群芳为妾的事,赵老太太还愿意给景王妃几分薄面,毕竟丞相府的确是不想为了一个赵群芳跟景王府撕破脸,但为了事态不能闹得太难看,赵老太太还是说要看过二房的意思。 景王妃就去了二房见过了沈氏和赵东益。 三人谈了好半天之后,景王妃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光纳赵群芳为妾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定了下来。 杨氏得知此事闹得不可开交,以为是大房下的决定,巴巴地求到了姜氏那里,而后又求到了赵老太太跟前,得知是赵东益和沈氏应下,气得晕了过去。 在家里百般闹腾无果,杨氏看着奄奄一息的赵群芳,满心绝望。 赵群芳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然后她的至亲却选择为了那些所谓利益前途,要把她送到害她的人身边。 这就等于送她去死。 等她醒来要是知道这件事,只怕是不死也要发疯的。 杨氏一筹莫展之时,门房送来了一个小包裹,说是要给她的。 这个包裹里放着一套赵东益的衣服。 还留了一张小纸条,里面写着“景王妃”三个字。 第二百四十章引蛇出洞 她这时候不由得想起了赵东益一夜未归从景王府出来的那个晚上。 杨氏心里对赵东益还是有感情的,她将衣物妥帖地收了起来,把纸条烧了,而后让人熬了暖身的滋补汤水,端到了书房里给赵东益。 赵东益不愿见她闹,所以这几日都在书房里过夜。 无非就是等杨氏什么时候自己想通透了自会消停。 年还没过完,外头依稀能听见鞭炮声响,家里这几日乱七八糟的,赵东益连出去见赵淑巧的功夫都没有,虽然赵淑巧那边传了信说要见他,原本应该丧生在那场大火之中的伍月平安无事,还将她埋在府里的暗线都给端了,只留了一个陈嬷嬷,但也起不了什么作为。 他只能让她在外且多隐忍些时日,勿轻举妄动。 原本以为解决一个伍月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结果却接二连三地折在她的手上,赵东益这时越发恨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地了结了伍月的性命。 他头疼地闭目养神,门吱呀一声开了,杨氏走了进来。 杨氏端过了汤水,不发一语地帮赵东益盛到了碗里来,而后细声说道:“二爷这些日子伤神,且要注意着身子才是。” 赵东益点了点头,安静地喝完了汤。 杨氏没有哭着脸来,证明她想通透了,赵群芳的事不会再闹了,如此便好。 她看着赵东益喝完汤水,慢慢道来:“我曾记得嫁进门来之时,二爷同我说你最喜欢我熬的汤,如今想想,也有十多年了。” 赵东益皱了皱眉,以为杨氏要打苦情牌,沉声道:“你若是要为群芳之事来找我说,我也再跟你好好说一次,此事已经决定了,不会更改。” 杨氏心下苦得要死,却还是对赵东益道:“其实二爷对群芳的疼爱不亚于我,这次的决定又何止我一人痛心,先前是我愚钝了,不知轻重地惹你烦心,其实我都知道你都是为了这个家。” 赵东益终于得到理解,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你知道便好,群芳……”他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我好不容易让太子为他争了一席之位进宫陪皇子们读书,前途不可限量,我们总要为他想想。” 杨氏点了点头,“二爷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也明白二爷你做如此的选择是有你的苦衷,只是我心里到底难受罢了,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求你别把群芳嫁给李光为妾,而是我想要个明白,二爷,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苦衷,你若告诉我,我不是不能理解,难道你还不信我的为人吗,就是天大的祸事我也愿意同你一同承担的啊。” 赵东益脸色微变:“你别乱想了,并没有什么苦衷,只是这景王府,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我不信!”杨氏咬了咬牙,“这话若换了在之前我们被大房打压着的时候我还能信,如今你好不容易争出头来,就是为了不再受人欺辱,景王府再怎么厉害,我也不信你会就此怕了。” 赵东益闭了闭眼。 的确,若景王妃没有拿捏着他的把柄,他不但不怕,还要拼死地要李光赔命。 但他不能告诉杨氏。 就算是最亲近的枕边人他也不能完全相信,将这件事告诉杨氏,就是多一分危险,他不能担保哪一天杨氏就调转了枪头来对付他,若是她也拿着这样的把柄要挟他,赵东益不会容忍自己陷入那样被动的境地。 能走到今日,说穿了他的谨慎不是没有用处的。 “好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群芳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你就是杀了李光她也是要死的,与其如此,景王妃说了会补偿在我们儿子身上,这个交易难道不是很划算?” 他在说谎! 杨氏跟了赵东益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在说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这时候的眼睛里终于显现出浓烈的失望来:“二爷,你真的不打算说实话吗?” 赵东益十分不耐烦,“没有什么实话,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杨氏已经没有眼泪能流了,这些天她已经流得够多了。 “二爷你若是不说,我自会去问个清楚。”她突然冷声发话。 “你……”赵东益一顿,“你想做什么?” 杨氏面色发寒,有种心灰意冷的意味:“二爷先前在景王府过了一夜,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话如平地惊雷,赵东益的脸色蓦地就变暗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杨氏的脸上浮现了隐忍的痛苦神色,“呵呵……我想知道的,二爷你不是不愿意说吗?没关系,我去问景王妃,她总会告诉我的。” “你敢?”赵东益重重喝了一声。 若是杨氏闹到景王妃那里去,全都要遭殃! “我有什么不敢的!”杨氏咬牙切齿地吐出话来,“若不是你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现在何至于受制于她,束手束脚的,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赵东益眼里怒意更盛,杨氏却毫不畏惧:“赵东益,你今日若不跟我说个清楚明白,我一出门我马上就闹上景王府,不然你就在这里把我杀了。” 赵东益不发一语,脸色阴沉地可怖。 以往这个时候杨氏就知道收敛,因为她知道这是真正地触到他的底线了。 但她今日来这里就有了最坏的打算。 他若是不想要这个家了,直接杀了她就是。 似乎是看出了杨氏的决心,赵东益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能杀杨氏,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杀,赵群芳前脚刚出事,杨氏也跟着出事的话,以李诉的多疑,定会察觉出什么来。 赵东益这时陷入了两难之地。 但片刻之后他就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吩咐了人将杨氏禁足。 但他知道禁足只是一时的,杨氏既然心里已然有了这样的决定,除非赵东益打算关着她一辈子,不然她总有一天会真的找到景王妃面前去。 只是眼下也只能先将杨氏制下来再好好思索对策。 杨氏自然也清楚,她在赵东益下令禁足之后就没再开口,只是深深地看了赵东益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赵东益这时候可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赵淑巧在府外不知道赵东益的情况,虽然听说了赵群芳的事情,来信关心了几句,但也不敢冒险登门而来。 赵东益无瑕顾她,连信都没有回,更别说帮她再筹谋其他。 那送给杨氏的包裹和纸条,是伍月派人送过去的。 眼下赵群芳要嫁给李光为妾,面上看来是大家皆大欢喜的局面。 其实不过是在赵东益和景王妃之间埋下一个隐雷。 赵群芳这般嫁进景王府,别说李光轻贱她,说不定就连景王妃也不待见她,而赵群芳就算是不想去找李光的麻烦,总有一天也会受不了李光的轻贱惹出什么祸事来,那可是早晚的事。 景王妃这样自大的人,怎么会想到如果有一天她把赵群芳逼急了,她也会咬人呢。 而赵东益现在夹杂杨氏和景王妃之间,一个不小心也是要翻船的。 这些就是伍月送给赵东益和景王妃的开年大礼。 不过眼下赵东益顾不上赵淑巧,就是伍月最乐于见到的了。 赵淑巧能在府外藏匿起来并暗中操作那么多事,就是靠着赵东益,现在赵东益管不了她,府里的暗线也被剪除,剩下一个陈嬷嬷在她们掌控。 收网的时候也要到了。 打从伍月跟花清从五丰寺回来,伍筱筱就称病躲在房里不愿出门。 尹氏嫌弃她大过年了犯病十分晦气,也巴不得她不要来面前晃,只想着过了上元节就将她送回庄子上去。 上元节这天,京城里有花灯盛会。 定国公府本就座落在京城的中心,在府中的院中也能看见天上飘去的一盏又一盏的明灯,如同将暗夜里的天空点缀了细碎的繁星,十分壮观。 伍晨寻了伍月正准备出门,远远地就看见伍筱筱躲开的身影。 这些天来她生怕伍月来找她的麻烦,见了伍月有多远能躲多远。 伍月笑得意味不明:“听说三妹今日去寻了祖母,说要早点安排去庄子上,最好明日就走。” 伍晨撇了撇嘴,“她大概以为她跑去庄子上躲起来躲得远远的,我们都找不了她算账了吧。” 伍月看着天际上摇摇晃晃的明灯,微笑着出声:“今日如此美景,我们还是赶快出门去吧,免得三妹为了躲我们连看个灯都不能好好看。” 伍晨也跟着应道:“对啊,我们不走,她又怎么会出来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喂你吃虫 眼看着伍月和伍晨都出了府,彩琴急匆匆地跑回去禀报了伍筱筱。 伍筱筱这时候才如获大释一般,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这些天来她等着伍晨和伍月都出府的机会,等得都要疯了。 自从伍月平安归来,她没有一天安睡过,就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上门来算账,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从前她还会想怎么样才能留在府里。 现在她只希望越快离开越好。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了上元节伍月和伍晨两个离府,伍筱筱迫不及待地就给陈嬷嬷传了信。 上次事情败露,所幸陈嬷嬷并没有被伍月揪出来,所以她也谨慎得紧,躲在朝玉阁里又隐匿起来,千方百计叮嘱伍筱筱没有事不要去找她,只要她一日不败露,能跟赵淑巧接得上线,就不愁没有翻身的日子。 而今天伍月不在,没人盯着他们,正是大好时候。 陈嬷嬷也很快地回了信,约她去明言堂见面。 明言堂那处一入了夜就见不到半点光影,十分渗人,若是平日里就是打死伍筱筱她也不会去的。 但她知道陈嬷嬷约她在那里见面是为了安全起见,这放眼整个府里连个下人都没有的地方,也就明言堂了。 伍筱筱带着彩琴提着小灯笼到了明言堂处,四周安静地可怕,偶尔还能听见不知道草丛里一阵两阵的沙沙声,惹得伍筱筱都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彩琴贴着伍筱筱,也是满目惊惶。 明言堂这个地方,从前闹出过不少有鬼的传言,下人之间里更是传得煞有其事,今天是上元节,又是月圆之夜,跑来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任谁心里都要发毛。 伍筱筱等了半天不见陈嬷嬷来,正寻思着陈嬷嬷是不是不来了,就见前方一亮,出现了一盏灯笼,夜色太暗,那灯笼的光芒并不是很亮,摇曳在黑暗之中。 她面上一喜,却见那灯笼渐渐多了几盏,隐约显出夜色中来人的轮廓。 伍月? 她…… 她不是出府了吗? 伍筱筱心上一惊,下意识就要跑,身后却早已经被截断了去路,眨眼之间,伍月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来。 忽明忽暗的光芒笼着她半边白皙的脸,此刻衬得她的眉色带了几分诡异的妩媚,这种美让人心惊,也让人打从心里地觉得害怕。 怎么会是她来? 陈嬷嬷…… 她面色一白,忽然想到一个莫大的可能。 难道伍月已经把陈嬷嬷掌控住了,这个认知让伍筱筱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心底蓦地涌上无止境的绝望。 竟是她自己乱了阵脚大意了,被伍月故弄玄虚地引到了这里来。 明言堂地处偏僻,就是此刻她放开了嗓子大喊也未必也将人引过来,说不定还把人给吓得跑更远去,毕竟谁半夜三更地会跑过来这里。 伍月一直在看着她,看她的神色从惊慌到如今的绝望,也不出声,只是看她。 伍筱筱脚上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伍月的对手,一旦对上了若不能一举将伍月置于死地,下场定是生不如死的,上次在景王府她就已经见识到伍月的手段了。 这个时候她才真的害怕和后悔。 “大……大姐……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饶过我吧,我明日就回庄子上,一辈子都不回来,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伍筱筱哀戚戚地求饶,若不是面前有人拦着,她几乎要冲过去扯伍月的衣角。 伍月看着她,目光平静,然后吐出两个字来,不带任何感情:“晚了。” “不,不晚的不晚的,大姐我以后全听你的话,我去找我母亲,让她以后也听你们大房的,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敢往西。”伍筱筱哆嗦着唇,飞快地出声道。 “听我的话?”伍月低头问她。 伍筱筱把头点得如捣蒜。 “那我叫你去死,你也去吗?”她不紧不慢问道。 她这话一出,伍筱筱吓得都快没力了。“大姐……大姐……杀了我,脏了你的手,不……不好的……” “那也是,杀了你,多不好玩。”伍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你说,你要听我的话,什么都愿意做是吗?” “对!”伍筱筱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没有半分含糊。 伍月绽开笑颜,那笑无端地让人心神俱寒。 她抬手,有人从她身后走了上来,手上端着一个小瓷碗,因为灯光黯淡,根本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伍筱筱只看了一眼,一种深切地恐惧就从心底蔓延开来。 还不等她开口,身旁立马就有人将她架住,颧上一痛,面前的人拿着那瓷碗走了过来,伍筱筱这才看清楚这人是谁,是伍晨身旁的侍卫,童信。 而他拿着的小瓷碗里装着的,是一条正扭着身子慢吞吞蠕动着,硕大的虫子。 她意识到童信是准备喂她吃下这条虫子,当下真是恨不得能晕过去,可他力道大得惊人,伍筱筱被撬开了嘴,痛得眼泪都掉出来,连晕过去都做不到,反而神智越发地清醒,清醒到能感觉那一团渗人的虫子一下子从她的口中滑到喉咙,再从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一股强烈作呕的冲动袭来,然而她却连作呕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人封住了口。 大约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伍筱筱挣扎得厉害,一下子竟然挣开了压着她的三两个婆子,她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抠得喉咙里都是血水,呕出来的都是带血的酸水,都不能将那条虫子给呕出来,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伍月走到伍筱筱面前,随后蹲了下来,即便是跟她平视,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伍筱筱心下发悚,就听伍月缓缓道:“放心,你暂时死不了。” 说完她看了童信一眼,童信面无表情地看着伍筱筱,随后出声:“刚才给你吃的是南疆那边找来的蛊虫,奇毒无比,你现在不会死,但若是那蛊虫一直留在你肚子里,它会吃你的血肉为生,最后破肚而出,让你死无全尸。” 被童信这么一说,伍筱筱觉得肚子里隐约地痛了起来,就好像是方才那只虫子在吃她的血肉一样,满脸都是惊惧。 这种凌迟比直接杀了她还痛苦。 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肠穿肚烂而死,她就恨不得立马就回去房里让人拿刀剖开她的肚子将那虫子取出来。 伍月看伍筱筱捂着肚子无助而彷徨地哭着,对童信道:“那蛊虫可有解药?” 童信低头应道:“有。” 伍筱筱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伍月慢死条理地拍了拍衣角上的灰,“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我也不想赶尽杀绝,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回答我。” 她哪里敢不从,急急应道:“一定的,大姐你问,我肯定不敢瞒你。” 伍月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发问:“你是如何跟巧姨娘接上的?” “是……是陈嬷嬷。”伍筱筱想了想,又开口:“当日我从庄子上回来,是陈嬷嬷去接的我,她说如果我不想再回去庄子上,巧姨娘可以帮我……” “你见过巧姨娘吗?”伍月的神色肃了几分。 就连伍筱筱也感觉气氛凝重了起来,她战战兢兢地应道:“不曾。” 似乎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伍月有些许的失望,“没有见到巧姨娘,你又如何会相信陈嬷嬷,你难道不怕她在骗你?” “我……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她一个朝玉阁里的管事嬷嬷,居然能驱使得了府中里的那么多人,我慢慢的也就信了,毕竟巧姨娘即便走了,经营筹谋了十多年不可能没有后招……” 伍月听完,没有继续问下去。 伍筱筱心里忐忑不已,在这会安静的这刻里,她不断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惹了伍月发怒,这种恐惧笼罩着她,她只能心焦地看着伍月。 感觉好似过了好久,伍月复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解药给你。” 伍筱筱没有问是什么事,也知道这会是由不得她选择的,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上元灯会 朝玉阁里冷冷清清的。 陈嬷嬷管事历来都不上心,好在伍玉在府里没什么地位,这院子里历来松散惯了,今夜里上元佳节,伍玉又不在,大家便能偷懒就偷懒。 可伍筱筱这样明目张胆地找到朝玉阁来的时候,陈嬷嬷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个时候风口浪尖之上,她怎么还敢直接跑来找她。 好在朝玉阁里现在人都出去了,尽管如此,陈嬷嬷声音还是十分着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暂时不要找我吗?” 伍筱筱已经去房里换了整洁的衣裳,妆容精致,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嬷嬷放心,他们都出去看花灯了,而且我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过来的,并没人能发觉。”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不敢大意:“就算如此,我们也还是该谨慎一些,这大小姐不是个好糊弄了……”她想了想,还是道:“你这样来找我还是不妥,三小姐,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伍筱筱急急道:“等不了了,再等下去,你就要遭殃了啊。” 陈嬷嬷心下一跳:“三小姐这话是何意?” 她抓着手,很是为陈嬷嬷担心的模样:“我今日原本是走到花园里看花灯的,恰好遇见伍殊宁他们姐弟在花园里谈话,大抵是说了什么陈嬷嬷,南海顾家,还说不要惊动你,让你以为自己没被发觉,到时候顺藤摸瓜,把你们全都揪出来。” 陈嬷嬷听得怔怔的,那个南海顾家直接就把她的镇定理智全部消灭得无影无踪。 如果说她原本还是谨慎,甚至对伍筱筱都有着疑心。 可现在听到伍筱筱说到南海顾家,她都完全没有怀疑了。 伍月早就发现她,但是按捺不动,就是等着她这条线接上赵淑巧。 因为如果不是发现了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是顾家的人,当年她陪着顾欣兰嫁进来,顾家给她的任务只是查探顾欣兰到底知不知道那门绣技,她隐匿了这么多年来,陪着顾欣兰和伍玉受了多少的窝囊气。 她以为顾欣兰一死,顾家也放弃了那门绣技,也放弃了她,不曾想顾家没有忘却她,让她帮着赵淑巧做事,因着顾家很快就会来京,若是有赵淑巧在定国公府里站稳了跟脚,是大有益处的事。 这事除了顾家,赵淑巧和她之外,无人知晓。 伍筱筱这个消息来得真是太及时了,陈嬷嬷一脸的感激:“多亏了三小姐告知我,不然我只怕要不小心就被做了引子,不仅要连累巧姨娘,说不定连顾家也要被我一并带出来。”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趁着他们还没回来,陈嬷嬷你还是快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要指望着你跟巧姨娘帮我呢。”伍筱筱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来,看起来装了不少的银两,“其他的东西你也不要带了,这里有些银两,你赶忙地出了府,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伍殊宁他们回府里来发现你不见了,定要大肆搜查,所以你要小心一些,那些什么客栈的就不要住了,容易暴露……” 那包袱沉甸甸,陈嬷嬷没有推却,直接接了过来,面有犹豫:“我走了,三小姐你怎么办,大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再不济还有我母亲在呢,而且过了明日我就要离府了,你不必太担心我。”她叹了口气,似乎带了无限希望的样子,“嬷嬷,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只望你出了府,哪日再跟巧姨娘卷土重来,那时候就是我的翻身之日。” 陈嬷嬷点点头,本来还要说什么,但伍筱筱不让她多话,急急忙忙地催她离开:“我不能出来太久了,免得惹人注意,其他话就不多说了,嬷嬷你抓紧时间走吧,等人回来了就走不了了。” 就见伍筱筱步履匆匆地离去,果真很着急的样子。 伍筱筱的确很着急,这会她的肚子疼得厉害,若不是这夜色黯淡,陈嬷嬷早就发现她惨白的脸色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伍月要解药。 伍月要她做的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过来送点银两假装通风报信地让陈嬷嬷离开。 她尽管也不知道跟南海顾家有什么关系,但看陈嬷嬷听到南海顾家方寸大乱的时候,伍筱筱就知道这一切都在伍月的算计之中。 赵淑巧能安心地将府里大权尽数交给陈嬷嬷,可见这个陈嬷嬷深藏不露,不是像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刻薄懒惰,而且她还懂得隐匿,就好像藏在壳里的乌龟,发现了危险立马就会缩回去,任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伍筱筱原本就跟陈嬷嬷合计谋算过伍月,所以她根本想不到伍月能有办法驱使得了伍筱筱来欺骗于她,果真是出其不意。 她出了朝玉阁的门口许久,夜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先前她还天真地以为赵淑巧是府中唯一能同伍月抗衡的人,如今看来,胜负已定。 陈嬷嬷听了伍筱筱的话,果真没有做片刻停留,急匆匆地就从后门偷摸着出了府,即便是她再小心,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偷偷地跟上了。 出了府的陈嬷嬷跟赵淑巧接头,是迟早的事,但不会是现在。 等她出了府冷静下来,就会有所疑心,所以不会贸贸然地就找上赵淑巧。 所以只要让人暗地里跟着她就行。 而此时的伍月和伍晨也上了马车,出门去看花灯。 方才两人假装出门,而后分头行事,伍月去找伍筱筱,伍晨则是让人把伍玉引开了,好让伍筱筱能顺利地去朝玉阁送走陈嬷嬷。 伍晨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开口问她:“童信方才跟我说了,你哪里找的南疆蛊虫那么邪门的东西?” 伍月笑意浅浅:“既然知道邪门,就知道那不是轻易能找来的,而且对付伍筱筱,用不上蛊虫那种东西。” “不是蛊虫?”伍晨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不过就是只竹虫罢了。”看着可怕,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入口的东西,调查南海顾家的时候偶然听说南海人会吃竹虫,便拿来喂伍筱筱吃了。 “竹虫?那她怎么吃了肚子疼?” 伍月挑眉:“生吃下去,不疼才怪了。” 伍晨大失所望:“她害你差点掉命,结果你给她喂竹虫,真是太便宜她了。” 伍月别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做了什么事吗?” 伍晨连忙轻咳了两声,指着外头说:“到了到了,我们下去看花灯吧。” 这就是明显地扯开话题。 伍月也由着他,没有再说下去。 上元节的灯会热闹非凡,一路灯火绵延不绝,水灯细细密密地漂浮在流动的长河之上,带着人们美好的祝愿。 行人来来往往,路旁摆满了小摊,挂着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 伍月正在看路人猜灯谜,就听那边轰然大笑,不由得侧头望了过去。 伍晨兴致勃勃地指着那头,“大姐你看,有人在变戏法。” 眼见伍晨有兴趣,伍月便陪着他过去看看。 人虽然多,但身边带了丫鬟和随从,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变戏法的人是个戴着脸谱的中年男子,身披黑色斗篷,那双手里翻来覆去,每次都能换出不同的东西来,带了几分奇异的色彩。 小戏法变了一通之后,那中年男子推出了一个空荡荡的黑箱子,接连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随后盖上了黑布,而后开口解释。 接下来的戏法是,大变活人。 在空空如也的黑箱之中,变出一个人来。 大家看得聚精会神,皆因那箱子给大家看过,没有任何的夹层,这地底下也没有凭空生出的通道,要变出一个人来,实在是玄之又玄。 伍晨也在琢磨着那人要从哪里变出来。 霎那之间,一阵绚烂的火光乍现,中年男子做了一个手势,盖着的黑布之下,就现出了一个轮廓。 正在惊叹之时,那黑布被从内掀开,里面的人腾空而起,而后落在了伍月面前。 他脸上也戴着脸谱,看不清楚模样,手上提着一支花,正是方才变戏法时被中年男子变不见了的那支。 而后他将花送到她的跟前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花与烟火 伍月一愣。 被脸谱挡住,她看不见他的脸,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很难认错。 伍晨先一步将花接了过去,随意地打赏了一锭银子,带伍月走了出去。 他边拉着伍月边出声道:“这地方人太杂了,我们还是去河边放水灯吧,那里人少。” 这些在路边卖手艺过活的人可有眼力了,一般都是朝着衣饰华贵的公子小姐们献好,但求博得重赏。 所以伍晨也以为刚才那人是为了打赏才给伍月鲜花的。 伍月禁不住一笑。 不知道伍晨知道他口中说的杂人是谁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走着,驻足回去看还在围观戏法的人群,的确能看到一个戴脸谱的男子拿着花献给旁边围观的客人讨赏钱,不过不是李胜寒。 方才的那么一瞬间,好像是她的错觉。 二人行至河边,还没来得及放水灯,就见天空轰隆一响,烟火漫天,接二连三,将黑暗的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吵杂的人声被烟火之声尽数掩了下去,河边地势开阔,恰能将所有盛景尽收眼中。 伍晨看花灯看得入神。 伍月这时候却是注意到了不远处停靠在大树底下的一辆马车。 其实今日出外不少的公子小姐都坐了马车出游,偶尔路边能见到一两辆也是不出奇。 只是那低头懒洋洋的马儿头上,意外地别了一个脸谱,正是方才变戏法给她献花时候戴的那个脸谱。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心跳莫名快了两分, 恍惚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那时候睡梦之中听着外头烟火声响,她隐约想起那时候李胜寒跟她说——等到过年的时候,京城里有灯会,到时候一块去看烟火。 伍月没想到他说看烟火,就是这样认真地看烟火。 隔着长河铺满流动的水灯,映得暗色的水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银光,天上烟火四散,美得不似人间。 看完了烟火和灯会,伍月和伍晨就回了府里。 外院的丫鬟送进来一个盒子,说是她方才去灯会漏下的,伍月打开来看,是那枝变戏法时献上来的花。 ——开得鲜艳的海棠花。 一夜无眠。 芳雨院那边却是一团乱。 伍筱筱夜里回屋睡觉之时躺进被窝,结果在被窝里摸到了一手的虫子,当即吓得崩溃,后半夜里基本没人得以安睡,方氏连夜请大夫入府,不料伍筱筱忽然疯癫了起来,喊来了几个婆子才能压得住她。 大夫过来诊断一番,说是因着先前曾经中过毒,那毒虽然解了,但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上元节当晚她被伍月喂了以为是蛊虫的竹虫,本就濒临崩溃边缘,而那窝被窝里的虫子,恰将她最后的防线都摧毁,神智就不清了。 天色微亮之时,伍筱筱就被送离了府。 不过这一次是方氏自己送走的,并不是因为尹氏和伍容笔的吩咐。 上元节一过,贾氏送来了迎冬和百结两个丫鬟,伍月这才知道,秦王府众人回靖南关之日已经定了下来。 令众人意外的是,这次去靖南关,二皇子李晓也在出行之列。 伍月却不如何惊讶。 李晓铁了心要去军营里历练,仪贵妃就是打断他的腿,他爬也会爬去的。 而且皇上说不定是乐见其成,那就怎么也拦不住。 秦王府的众人离开之前先要进一趟宫,而后车队从城里出发。 伍月和伍晨就在城门外等着他们的车队出来。 因为路途遥远,行军队伍不能耽误太长时间,所以李乐飞带着人先走,留下李万逸李万悦等人一些话别的时间。 李晓骑在马上,只远远地在一旁看着。 李万悦远远地瞧他:“我父亲说给他找个马车,他还死倔非要跟我们一块骑马,我看他到半路就受不了了,没准就哭着喊着要回宫里。” 李万逸只能瞪她:“他再怎么样也是二皇子,你这些话对着殊宁说说也就罢了,别让他听了去惹出什么祸事来,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们一块回靖南关,无非也是担心他,想让父亲照看着他,所以这一路上你无论如何给我安安分分的。” “你听,殊宁你听,我就说的没错,他就是来拖累我们的。”李万悦撇了撇嘴。“不过这半路上我不惹他他就够受的了。” 伍晨跟着起哄,“他从前可没耀武扬威地少欺负我大姐,我大姐那些败坏的名声有一半都是他惹的,等他真的到了靖南关你们地头上,你们可要帮我大姐讨个公道。” 李万悦拍拍他的肩,一副心照不宣地模样,“那是自然。” 李万逸没出声,其实他心里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伍月倒没有围绕李晓的话题说下去,只是看着李万逸道:“我那日听舅母说已经为表哥定好了亲事,是武荣候的女儿,武荣侯府不在京城,同景王府一样也是武将之家,我虽不知内情,但想来舅母的打算必定是最好的,我现在还来得及跟表哥说句恭喜。” 李万逸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酸得要命。 不过他看伍月落落大方的模样,觉得自己如果还纠结这些就太不像个男人了。 拿得起放得下,往前看才是大将之风。 他也报以爽朗的笑容:“谢过殊宁表妹。” 李万悦忍不住跳出来搅和:“我听说武荣候府的女子都很彪悍,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这个未来的嫂子。” 伍晨拆她的台:“能比你彪悍?我还真不信。” 李万悦揪着伍晨就要打他,李万逸这时候就道:“你们看,太子来了。” 伍月也跟着看过去。 李诉骑着马从城门里远远而来,风沙掀起他锦色衣袍,而后他的马儿立定在伍月众人之前,停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来抓人了 大家都给李诉见礼。 李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伍月,没说什么,朝李晓的方向去了。 看样子是出来给李晓送行的。 李晓看见李诉,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方才没跟李诉话别就出宫,就是不喜欢这种离别婆婆妈妈的场景。 不曾想李诉居然追出来了,心下一时有些复杂。 二人站在一旁看伍月伍晨和李万逸李万悦话别,李诉看李晓的神情,出声道:“怎么不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李晓别过脸:“没什么好说的。” 李诉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煽情的话,“路上小心。” “嗯。”他应了一声。 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扔在了李晓身旁的随从,李晓看了看那包袱,面上有些动容。 那里许多都是他爱吃的糕点。 既是李诉的一番好意,他也没有拂了去。 李晓抬头看李诉,这个从小到大他都跟在后头的太子哥哥,一直以他为头,在他的荣光之下和母妃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 这些年来李诉没少给他处理烂摊子。 如今要走了,一别两年,没有点惆怅也不太可能,只是李晓一贯不是那种伤悲春秋的人,他想了想,似乎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历练两年,我无论如何会闯出些名堂回京见你们。” “嗯,我相信你。”李诉带着锐气的眉眼里,浮现了笑意。 李晓也笑了,“就是可惜了,你娶妃之时我可能来不了,不过我会千里之外让人给你送上大礼的。” 说到这个,李诉就指着他,有些无奈:“当初说好了一块娶妃,结果你倒好,临阵退缩,给我来这一出。” 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责怪的笑意。 李晓笑得坦荡:“那时候不是没得选嘛,如果有的选,我还是想娶我一个我心仪之人。” 李诉差点没问出口。 那心仪之人,难道是伍月? 他承认,这样毫不隐瞒坦坦荡荡说着自己想要娶个心仪之人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他是太子,那便注定了太子妃的位置由不得他任性,所以竟然有些嫉妒。 骄傲如他根本不需要在伍月身上再多费什么心思,更何况她已退过婚,两年之内不能议亲,就更不可能等她了。 正妃侧妃已立,然而心底隐约还是叫嚣着并不甘心。 李诉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晓,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二皇子。”伍月的声音响了起来。 惹得李诉和李晓都是一怔。 原来是李万逸和李万悦准备启程走了,他们几个是过来喊李晓的。 李晓没有说什么,只是利落地翻身上马,低头正好对上伍月微笑的目光,喉间蓦地一阵发紧。 “一路顺风。”她声音很低,顺着轻风吹到了耳边,然后落在心上。 印象里她可从来一点都不温柔。 李晓似乎嫌弃地摆了摆手,“好了,你少矫情了。” 李万悦不满地瞪着他,李晓当做看不见。 没有再做停留,李万逸和李万悦李晓三人策马,跟上前方的队伍而去。 风沙吹起来,很快将他们的背影模糊掉。 一直到他们走得远了,伍晨才对伍月说道:“大姐,这里风大,我们也回府吧。” 心上多少还残留着离别的伤感,伍月点了点头。 她还记着李诉在这里,于是对着李诉出声:“太子殿下,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疏离,客套。 带着敬意,却又不卑不亢。 跟大多数人面对着他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李诉眸里寒了几分,冷冷扫了伍月一眼,而后翻身上马,丝毫没有犹豫的策马离去。 伍晨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把太子给得罪了?” 毕竟李诉在外可不是会随意甩人脸色的,以前在定国公府见到大家不都还是有说有笑的吗? 伍月只能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啊。” 估计先前拒绝了他两次,被李诉讨厌上了吧。 毕竟他的高傲,可能无法容忍被像她这样被退过婚又不识抬举的人拒绝过两次。 正月一下就到了尾声。 迎秋休养好了回了府,同心高兴得紧。 迎冬和百结是伍月从李乐飞那里要过来的两个重要的人手,她不打算让这两个丫鬟示于人前,所以只让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丫鬟工作。 她们也没有任何不满,心安理得地听从伍月的所有安排。 府上一切安宁,尹氏得空了就又想起要给伍重霖纳妾的事,不过过年之后宫里事务太过繁忙,伍重霖早出晚归的,尹氏就是有心思也寻不到好的机会跟伍重霖提这个事。 虽说她要做主纳人进来不是难事,但还是要伍重霖自己可心才行。 伍月一直在等着消息。 陈嬷嬷出了定国公府之后,倒是出乎意料地能躲。 原本伍月想着她没过十天就会找上赵淑巧,现在都二月了,陈嬷嬷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伍月再寻思着对策把赵淑巧给逼出来的时候,伍晨倒是找上来了,急匆匆地冲进门就说道:“找到赵淑巧了。”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赵淑巧的消息,现在乍然听到伍晨说找到了,伍月倒不如何的高兴。 她们上一辈子下场如此凄惨,可以说都是巧姨娘一手促成的。 这辈子她重生而来,坚定无比要除去的人就是赵淑巧。 所以现在即便是找到赵淑巧也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狡兔尚且有三窟,她能在外头躲了那么久定是有她的本事,甚至没有真正看到赵淑巧在她面前断了气的那一刻,伍月觉得自己都不能轻易地放松下来。 “她躲在了哪里?”伍月出声问道。 伍晨挑着眉:“这个地方你定然也想不到,我们都没想到,她躲在了南巷那边的小院子里,那院子,是我们定国公府名下的产业。” 伍月有些惊讶。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赵淑巧可能会躲在定国公府名下的宅子里。 因着从前伍重霖疼爱赵淑巧的时候,是有送过她几座外面的宅院,还给了一些商铺让赵淑巧,当私房体己钱,这等厚待就知道她从前有多风光。 只是伍月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敢明目张胆地住回那宅院里。 他们在外发散人手找赵淑巧的下落,可独独没有想到要去找找自家的产业。 “她的确是个厉害的。”这种人当对手,的确是十分可怕。 伍月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伍晨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管她如何厉害,等她落到我们手上,她就再没机会兴风作浪了。” 她倒是忘记方才想说什么。 不过眼下的确抓赵淑巧才是最紧要的,伍月也没继续深思下去。 “对,人是一定要抓的。”伍月现在也紧张起来:“既然确定了赵淑巧在南巷那里,你派去那里盯着的人也都叫回来吧,留一个在那里守着就行,免得让她发现了。” 伍晨却是问她:“我们不是现在就去那里抓她吗?” 伍月摇了摇头,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让赵淑巧跑了,就很难再抓到她了。 虽然她现在不成气候,不能在定国公府里再兴起什么风浪,但是一旦她跑了,后患无穷。 “我们现在去,只怕是人还没赶到南巷,她就已经收到风声跑了,所以现在不是抓人的好时机,等到入夜了也不迟。”伍月相信,赵淑巧眼下在府里没人,那一定是有人在府外盯梢,要是有什么动静她一定很快就能知道。 而入夜之时一般都是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 “也好,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一会。”伍晨似胸有成竹,坐了下来,同伍月商量今晚的安排。 听说伍月今晚也要同去,伍晨很是惊讶:“还不知道她手上有多少人手,你若是前去,有些冒险了。” 伍月目光放到了院子里的迎冬和百结身上:“你不必担忧我,舅舅送了人来,我正好也试上一试。” 实在是赵淑巧太过厉害,伍月担心伍晨真的对上她,不一定能抓得住。 夜幕时分,伍月换了一身简练的衣裳,带了迎冬和百结去同伍晨会合。 马车未到南巷他们就停了下来,改为步行前往。 夜半时分,皎月高悬,依稀能听见街头有人打更的声音。 一声—— 两声—— 三声—— 一慢两快,三更已到。 这宅子里所有的出口都被伍晨派人守住了,里面的人除非长了翅膀能飞天,不然绝对跑不出去。 一行人等迅速地冲进了宅子里面,瞬间就将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 因为想着赵淑巧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手,所以伍晨做了十足的准备,不敢大意,带了不少人来,所以当他们等人进了宅子里发现只有几个婆子和丫鬟护卫之外也有些惊讶。 看来赵淑巧当真是谨慎得紧,生怕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 陈嬷嬷在一间房里被搜了出来,被人拖着送到了厅堂之上。 宅院也并不大,没片刻功夫就搜完了。 伍月坐在堂上,让人燃起了烛火,瞬间堂上大亮。 第二百四十五章置于死地 陈嬷嬷被拖到她的面前,显然一脸的惊骇,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在外躲藏了这么多天,确定没有被跟上才敢来找赵淑巧,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那些婆子和丫鬟们一脸仓皇,聚在一起跪在了地上,还有的因为害怕已经哭出声来,瞬间堂上嘈杂一团,哭声求饶声混在了一起。 伍月这时候压根没有心思去管她们,伍晨还在宅子里找赵淑巧,这院落就这么大,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就是躲在地底下估计都被掀出来了。 就见伍晨一脸肃色地回来,神情十分凝重:“没有!” 伍月心下蓦地一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伍晨显得十分烦躁,他在伍月面前来回踱步,咬着牙道:“我的人亲眼看见她就躲在这宅子里,不可能会错,而且她谨慎得紧,一天里就是连个丫鬟也没出来过,怎么会没有呢?” 伍月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就能抓到赵淑巧,可是没想到这样严密的突袭也不能将她抓到。 现在发现她还是跑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上浓烈的失望。 伍晨气极,忽然冲上前一把揪起陈嬷嬷的衣领,厉声质问道:“赵淑巧到底躲去哪里了,你快给我如实交代,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陈嬷嬷目光一闪,闭着嘴巴死死地不说话,像是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不开口,伍月和伍晨就套不出什么来。 伍晨见她如此模样,伸手就要抽刀。 陈嬷嬷见状只是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伍月看着,神色一动,忽然出声道:“等等。” 伍晨抽出的刀子出了半截,闻言顿住了。 “你就是杀了她,她也不会说的。”伍月不紧不慢地开口,目光环视了一周,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陈嬷嬷死里逃生,面色也是一松。 面对着死亡没有人是能不害怕的,只是她有比死亡更害怕的东西,她所有的亲人都握在顾家手上,若是她死了,那些人还能在府里得到好的照料,所以她宁愿死。 伍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灰败的陈嬷嬷:“像你这样宁死不屈的奴才已经不多了,我只是好奇,怎么赵淑巧自己跑了,却没有通知你让你也一块跑呢?” 陈嬷嬷没回应。 她知道一旦她开口,就是给伍月套话的机会。 就是她不回应,伍月也没所谓,继续说着:“方才你被押出来的时候,显然还是在熟睡之中被惊醒,所以我想,你定然没有想到我们会找上门来,对吗?” 陈嬷嬷抿紧唇,直接闭上了眼睛,她甚至不想让伍月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你不说也没关系,听着就是。”伍月声音轻轻的,“我方才一直在想,明明今日里一个人都没从这宅院里离开过,就连你也是安安心心地在房里休息,那就代表赵淑巧不可能提前跑了,换句话来说,如果赵淑巧发现我们要来抓她所以跑了,那你怎么一点也不知情,还能安然地在房里睡觉,最后被我们抓到?” 陈嬷嬷的唇下意识地抿紧了几分。 伍晨看着,好像也发现了蹊跷,神色没有那么焦躁了。 伍月的脚步轻轻的,踏在堂上,很快就被那些婢女和婆子的嘈杂求饶声淹没了。 “嬷嬷,我们都以为赵淑巧跑了。”伍月目光闪动了一下,“其实……她没有跑……” 陈嬷嬷闻言,背脊蓦地僵住了。 伍晨也是一脸震惊。 伍月再次开口,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鱼目混珠的本领倒是不错,巧姨娘,你还要躲吗?” 她说完,目光死死地锁在了那堆埋头求饶的婢女婆子之间。 在那人群之中,一身粗布平凡无奇的女子,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没有动弹。 空气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陈嬷嬷也蓦地睁开了眼睛,镇定的面庞上慢慢地攀附上了慌色。 那些婢女和婆子们都争相地去周围人的脸,而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全都聚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站了起来,直视伍月,目光里带着浓烈化不开的恨意。 “大小姐真是厉害。”赵淑巧笑了两声,笑声里夹着前而易见的不甘心。 当初遭了伍月和方氏的算计被赶出府,皆是她轻敌所致。 这么多年来伍月被她压制得死死的,五丰寺的那一遭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能成功了,虽然她回府之后性情大有转变,但赵淑巧只以为她是有所醒悟,手段厉害了些许而已。 她没想到如今竟然还会败在伍月手上。 “彼此彼此。”伍月深深地凝视她,心底一片寒冷。 她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和赵淑巧多费唇舌的打算,直接就扬手示意,让人处置赵淑巧。夜长梦多,为免节外生枝,她片刻都不想耽误。 伍月没有什么好跟赵淑巧说的,心里毫无犹豫确定的,就是要赵淑巧死! 赵淑巧惊慌地退了两步,出声说道:“成王败寇,今日若是你落在我手上也免不了一死,所以你要我的命无可厚非,只是死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伍月扫了赵淑巧一眼,蓦地勾起唇角笑了,“巧姨娘,没用的。” 赵淑巧一窒。 她继续开口:“什么请求我都不会答应,而且……我也干脆让你死个明白,若是你还指望着赵东益会来救你,那你大可死了这条心,他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说赵淑巧原先还有什么计量,这下也全部被伍月一句话给打散了。 她白着脸看着伍月,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是你……难道那也是你算计的……” 伍月不答,但赵淑巧从她面上的神情已然知道了答案。 这一刻方才有深深的绝望从心里涌了上来。 她再抬眼看伍月之时,那样刺骨的怨毒从她的眸里溢了出来,伍晨眼睛一眯,直接走上前站在了伍月面前。 垂死之人临死前的反扑都是很可怕的,他不希望伍月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童信带了几个人过去制住赵淑巧。 就在那一霎那,原本跪在地上的陈嬷嬷忽然一把站了起来,因为伍月正是背对着她和赵淑巧对峙着,身后没有任何人防备。 正是绝好的时机。 她蓦地朝伍月扑去。 伍晨顾着防备赵淑巧,根本来不及护住伍月。 然而陈嬷嬷的那只手在准备碰到伍月的那么一刻,有一人动作极快地闪了出来,还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动作,就见陈嬷嬷哀嚎一声,扶着手臂跌坐在了地上。 那只手臂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挂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是生生被折断了手,陈嬷嬷痛得几乎都要晕过去,惨叫声回荡在堂上。 伍月回头看,正是迎冬。 她对着迎冬笑了笑,目光沉沉。 能毫无防备地背对陈嬷嬷,不是没有原因的,看来这迎冬身手反应都很不错。 迎冬和百结二人所长不同,迎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她,百结则是她手上的利器,当日贾氏将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同她说过了。 李乐飞在帮她挑人的时候,已然考虑到了她的用处。 赵淑巧见状,下意识就想逃,可是童信带了人,三下两下就将她押了下来。 她现在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嘴巴突地被捂住,赵淑巧瞪大了眼睛,像是只要这么做就能表达出心里极度的悲愤和不甘。 护卫拿出准备好的绳索,朝赵淑巧走去。 她满面都是泪水,惊慌恐惧地看着却无处挣扎。 伍月转过头去,神色冷漠,安静地等待赵淑巧的死亡。 绳索套上了她的脖颈—— 第二百四十六章突生变数 咻—— 一支利箭蓦地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射入了拿着绳索的护卫身上。 那护卫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 惊叫声四散,那群丫鬟和婆子亲眼看着死了人,开始发疯了一般地四处逃窜,场面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迎冬和百结立马守在伍月身旁,童信也十分警戒地站在了伍晨的旁边。 那些护卫如临大敌一般地一致对外,赵淑巧被押着跪在地上,见状也是愣住了,但是片刻后眼神里露出几分狂喜,显然是意识到有人来救她了。 伍月看着那瞬间被箭射死的护卫,甚至没有半分的犹豫,一把抽出伍晨腰间别着的匕首,往赵淑巧走去。 那一刻她顾不得思索到底是谁来救赵淑巧,她只知道现在不能功亏一篑,赵淑巧一定要死,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杀了赵淑巧。 她厉了神色,匕首抬起,往下刺去。 赵淑巧抬眼,看到的就是伍月执着匕首刺下来的那一幕,一滴冷汗从她的额上滑下来—— “锵”地一声,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伍月的虎口被震得发麻,身旁的百结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跟前面出现的人缠斗了起来,方才那一瞬间,就是这个人出手打落了她手上的匕首。 她看清那人的脸,如遭电击一般僵在了原地。 伍晨提起剑准备出去应战,伍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去。” 像是没听清楚伍月在说什么,伍晨面露不解。 百结跟那人打得不相上下,若是他出去助百结一臂之力,就能将那人拿下来。 “诱敌之计。”伍月迅速开口。 虽然不知道百结的功夫如何,但肯定不是那人的对手,如今打得难分难舍不相上下肯定是假象,诱敌之计不能中,如果伍晨这时候出去,就会钻了空子。 那个人阻止她杀赵淑巧,是来救人的,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赵淑巧跑了。 “把赵淑巧带走,我们撤。”伍月马上吩咐。 伍晨没有多问,让人带着赵淑巧就走。 赵淑巧死命地挣扎,尤其是此刻知道有人来救她,就更不想走了,她眼睛通红,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声音,边回头看跟百结缠斗在一起的人,眼里都是希冀。 那人看见伍晨不中计,看见伍月等人带着赵淑巧要走,干脆放弃了跟百结纠缠,直直朝伍月身边飞来,迎冬迅速地提出长剑对上来人,两剑相击在半空发出“铿”的一声,那人退了两步,似乎是没想到伍月身边会带着两个这么厉害的丫鬟,不过他面上也没有惧色,而是转身跑了。 伍月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 赵淑巧更是不可置信,原本那人离她这么近,就快要救走她了,怎么这样轻易就放弃了,不应该的啊…… 她还没从这种震惊里回过神来,就被人拖着走了出去,一路上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是无用的,那些人死死地押着她,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了,才出了门,她只觉脚上一滑,蓦地就往前扑去,伍月跟伍晨遂不及防,差点也摔在地上,好在跟在身边的百结和童信将她们拉住了。 可是就这么会的功夫,赵淑巧已经爬起身来,拼了命地往外跑去。 方才没有恋战迅速离去的那人突然出现,一把抓过赵淑巧就走,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伍月几乎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淑巧被救走了。 那些护卫纷纷追了上去。 然而夜色深沉,那人带着赵淑巧的身影早就不知道隐匿到了何处去了。 这样精准的撤去分明都是有备而来。 她眼眶有些发红,为了抑制住心里滔天的暗涌,只能恨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唇色紧抿,眸底黑如墨色。 伍晨也是呆住了。 他原先是那样的自信,以为赵淑巧是手到擒来的事,到现在眼睁睁看着赵淑巧在面前被救走而深深的无力,就像是狠狠地在他面上扇了一个耳光。 这些日子太顺利太安逸了,以致于他都有些飘飘然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可是方才在面对着来救赵淑巧那批人之时,他方才觉得自己不堪一击。 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有一种愤怒席卷了他的心智,不止是为自己的没用,也为赵淑巧的逃脱。 伍月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伍晨,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事实一般:“我们不是那人的对手。” 从对方来人救赵淑巧,他们一直处于单方面挨打的被动,从那支利箭开始到把赵淑巧救走,对面全身而退,虽然说他们趁人不备,但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 她不安慰伍晨,是知道这个时候安慰并没有用。 伍晨锐气太盛,她早知他会有碰壁的时候,虽然比她想的要早要残忍,但让他眼下直视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李胜寒的帮助下,他走得太快太急了。 “是谁?”伍晨的唇色也是惨白,“赵东益?” 伍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这个人太强大,我们会输,毫无意外。” 伍晨似乎是在思索伍月话里的含义。 自打伍月大难归来,他从未在伍月脸上看过这样的神色,而且在她口中说出来强大的人,那必须是她有所忌惮,甚至是打心底承认这个人的厉害之处。 “方才救走赵淑巧的人,叫元机。”伍月吐出话来,心下十分复杂。 “元机?”伍晨僵了一下,“元机莫运——是赵将行?” 伍月无奈地笑了笑,“就是他。” 元机莫运的意思,是见到元机之人,都不会有好运气,因为他一出手,就是要命的事。 赵将行手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这个元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不轻易现于人前,这个人可以说是他手下头号大将,也难怪她会这样惊讶。 第二百四十七章跟我合作 她没有想到赵玉会来救赵淑巧。 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派出这么厉害的人。 杀鸡用牛刀,这人可是他游行在朝堂之上的一把毒刃,伍月不觉得赵将行把元机派出来是在抬举她,而是他一出手就必须有十成把握,而且要用最快最不费力的法子。 可以说赵将行是自大,因为在他心里,可能她还用不着他费太多心思。 伍晨的神色恍若泡在水里,带着几分恍惚。 伍月慢慢出声:“承认自己比他弱,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事实上他的确是很厉害,放眼这京城里能与之抗衡的不过寥寥几人,何况这一次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她顿了一下,“至于赵淑巧,跑了就跑了吧,总能再抓回来的。” 这话不止在安慰伍晨,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毕竟她早就跟赵玉对峙上了,赵玉这时候才找上门来,算是晚了的。 即便是入了二月,深夜里的寒气还是深重,伍月拉了拉身上的斗篷,随后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宅子里的丫鬟婆子已经全部发落完毕,陈嬷嬷押送回去,另行处置。 二人在马车里都没有说话,气氛宁静。 前行途中车夫忽然停了下来,伍月正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这刻也忍不住睁开了眼。 就听那车夫道:“大小姐,外头有人把路挡了。” 原本松弛下来的气氛蓦地又紧绷了起来,伍晨神色一凝,禁不住戒备起来。 半夜里回府路上被人拦下,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还不等他们思索完毕,车夫又道:“是位公子。” “一个人?”伍晨忍不住问,但他想起了元机,如果是元机,就算是一个人也很难对付。 伍月想了想,挑开了帘子。 待到看清那人,她眼里忍不住闪过几分讶色。 站在前方之人,一身银白,如玉无瑕的脸上平静无澜,正是赵将行。 看见伍月终于露了面,他姿态从容优雅地见了一个礼,温和出声:“唐突了伍小姐,深夜拦车,可否下来一叙?” 他的语气那样温文有礼,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看到了故人上前问一声好那样的自然。 分明不久之前他才派人从他们手上把赵淑巧救走,然而他却好像置身事外,跟他无关一样的神情。 虽然知道保护他的人这个时候躲在不远的暗处,但现在他邀伍月下车的礼数诚意的确做得十足,这一切都代表他的态度,他只想跟她谈一谈,仅此而已。 就算是对手,他也会给足了体面和尊重,这是赵玉的为人之道。 如若不是那个美人行馆,可以说赵玉是个无比完美的人,撇开所有恩怨情仇不管,伍月也许还会很欣赏赵玉,但是她是亲眼目睹过美人行馆里一切并且亲身经历的人,那种刻入骨子里的憎恶是消除不去的,所以她很难给赵玉怎样好的脸色和态度。 她没有任何表情,只应道:“好。” 伍晨拉住她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他现在开不了口让伍月别去,他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明知道危险,来者不善,可他难道有让伍月别去的底气吗,他没有…… 如果他比赵玉强大,这时候大可帘子一甩视而不见,可是不能。 他的神色挣扎而痛苦,伍月看了看他,以为他要说什么,最后他只是放开了手。 街上空无一人,路旁的人家挂着的灯笼摇曳在风中,他就站在那里,离马车不是很远,伍月下车走了几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赵公子。”伍月对着他笑,笑意却没有到眼里,带着浓浓地一层疏离。 赵玉声音低低的:“抢了伍小姐的人,真是抱歉。” 若不是甚至赵玉淡薄的性子,伍月会以为他这一句话是在炫耀。 然而他真的是在为自己做了这件事感到抱歉,就好像猫哭耗子一般的假慈悲。 伍月声音微冷:“你把赵淑巧救走,不就是为了给我添堵吗?还需说什么抱歉,赵公子应该高兴才是,此刻我的确很是糟心。” 丞相府大房二房历来不合,如果说赵玉想要帮赵淑巧,早在她被赶出府的时候就帮了,可丞相府对赵淑巧一直不管不顾,就说明了丞相府对二房的态度。 赵玉又不是闲得大发慈悲的人,他现在把赵淑巧救走,不过是伍月想她死,赵玉就让她活着。 “你要她死,也不是不行。”赵玉慢慢出声。 伍月眉头轻皱。 赵玉把人救走,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顺了她的心把人杀了。 果然,赵玉接着开口:“你我之间还有一笔旧账未清,只是我后来发现想要伍小姐死的人太多了,也许我根本不必费神,就有人会出手收拾你……”他看了看伍月,不知道是欣赏还是惊讶:“结果你不仅没有死,害你的人反而焦头烂额,自身难保。” 他停了一下,“真有意思。” 伍月听他说这句话,颇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 看来赵东益和景王妃联手对付她,而后她利用赵群芳和李光对付赵东益的事,赵玉一直都知道,不仅知道,还静静地看着。 “我对付赵东益,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伍月抿了抿唇。 他摇了摇头,“你知道就算他再努力几十年,他都没有办法取而代之越过我们大房,就是放着他上蹿下跳,又有何惧,相反的,若是把他拉下来了,不知道太子身边会换上什么人,那才是让我糟心的。” 伍月面色微变。 赵玉知道了什么? 不…… 李胜寒之前是有这个打算,利用景王妃的事情把赵东益拉下来,找机会取而代之,但赵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应该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李诉身边换人而已。 “你想帮赵东益?”伍月摸不清赵玉真正的意图,只能试探着问。 “赵东益和赵淑巧两姐弟之事,我可以袖手旁观,让你清除了他们,往后高枕无忧,只要伍小姐愿意同我合作。”赵玉眸色坦荡,直接开口。 伍月一怔。 合作? 她以为经过赵老夫人大寿当天的事,赵玉应该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才对,要知道现在京城里都说赵玉不能人道的闲话,全都拜她所赐,他的声名,尽数毁在她的手上。 可赵玉居然还来同她谈合作,他是疯了吗? “横着这么多的恩恩怨怨,眼下你来同我说合作,不知道赵公子是太抬举我还是太小看我?”伍月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 赵玉没在意伍月语气里的讽刺,只是继续道:“比起你的价值而言,那些恩怨算不得什么。”他眸色沉了几分:“先前是我冒犯了你,执意要与你结亲,也怪不得你要反击,其实换做是旁人来勉强我不愿之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眼下我诚心同你道歉,不是高高在上同你谈条件,而是让你平等地与我合作,没有依附关系,你可愿意?” 不是上司与下属,也不是将她看作平凡女子,而是对等的利益合作关系,代表足够的体面和地位。 伍月安静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平心而论,她也不想多赵玉这么一个敌人。 但很可惜的,他们的立场不对。 她终于开口,却问:“为什么?” “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赵玉毫不掩饰,不过伍月听出来,这句夸奖没有夹杂任何的情爱,“秦王府李万逸,景王世子李胜寒,定国公府伍晨,二皇子李晓,你对这些人而言,十分不同,若是你能与我合作,这些人也会选择性地偏向于我,至少就算不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也不会站到我的对立面来对付我。” 伍月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扬得很深:“你真是太看得起我,如你所言,我真是一个这么有魅力的女子,但你不喜欢我不是吗?” “我以为在‘同我合作’和‘我喜欢你’这两句的意义里,你会更喜欢前者。”赵玉直言不讳。 他承认,对伍月没有任何男女情爱的感觉。 即便赵玉已经这样坦白,诚意十足地说出他的意愿,但伍月还是只能说抱歉了。 赵玉忠于赵家,他是站在赵皇后和李仲那一边,无论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变过。 但他的对手是李诉,按照上辈子的结局来看,李诉登基成了皇帝,任何跟赵家站立在同一面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最重要的是,早在赵皇后让人对李乐仪下毒的时候,这个结就解不开了,她不如赵玉那样大度,在那个皇位面前可以把以往恩怨都既往不咎,她很记仇,没办法辅佐着仇人之子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看着曾经差点害死她母亲的人走上巅峰,再将她们的生死抓在手里。 “我很惊讶赵公子对我的厚爱,但是……”伍月吐出一口气来,“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赵玉看着她,眼露疑色,显然是没想到他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伍月的选择还是拒绝。 夜风拂过,空气里流动着诡异的寂静。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有些惋惜的出声:“你知道我既然能不计前嫌地找你合作,就代表我要达到的那个目的,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为了清除有可能成为的障碍,我不会留情。” “我知道。”她的回答也毫不犹豫。 就算他已经说得如此坦白,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他对立的一条路。 赵玉眯着眼笑了。 那笑透着莫名的诡异,伍月太清楚,但凡被他盯上的人,他要对付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而她不知道自己对上赵玉,能有几分的胜算。 但就是拼尽了全力,她也会试上一试。 “夜深了,伍小姐请回吧。”他立到一旁,给伍月让路。 没有在这个时候直接下杀手,是他最后的慈悲。 伍月直接越过他离开,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第二百四十八章嬷嬷死了 自打赵淑巧被赵玉的人救走,伍晨回府以来越发的安静了,从前他还经常到朝暖阁里来同伍月李乐仪坐着谈天说话,现在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寸步不出就是跑得不见人影,就是伍月也见不到他。 眨眼就踏进了三月,随之而来的是清明节。 近日来开始下连绵不绝的小雨,细细密密。 尹氏一早就吩咐了众人在正堂里等候,今日是祭祀先人重要的日子,所有人都要出席。 伍重为带着花清也回了府来,虽然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但因为花清保养得宜,就这样看来只觉得稍微丰腴了些许,越发动人,可见在伍重为的照料之下,她过得很是不错。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伍容笔带着众人带了府上祠堂之处。 因女眷不得入内,所以府上的女眷都在院子里等着,伍容笔带着伍重霖,伍重为,伍晨和伍锦良等人进了祠堂内祭拜。 伍玉就站在伍月的后面,陈嬷嬷被伍月抓起来之后,景嬷嬷就过了朝玉阁里去,因着有着景嬷嬷雷风厉行的手段和教养,伍玉也越发地落落大方起来。 只是此景此刻她眉间笼着哀思,显然是想起了顾欣兰,心里有些感伤。 祭祀结束,众人各自回房,等待今晚上的家宴。 伍月好不容易见了伍晨,等到他从明容堂离开的时候终于在路上拦住了他。 多日不见,他眉间多了几分冷色,不复温润。 伍月看他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你近来在忙什么?连母亲都说好几天不曾见你了。” 毕竟先前伍晨可是日日去李乐仪那里请安问候的。 伍晨抿紧了唇,没有看她:“我一会就去看母亲。” 他明知道伍月说的话重点不在这里。 伍月也不继续追问下去。 这样的伍晨让伍月又想起了先前二人水火不容的时候,可是虽然伍晨语气不善,如今伍月却深知他完全没有恶意。 “不必一会了,现在就去吧。”伍月笑着出声。 伍晨一愣。 伍月却已经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 见他没有动静,催了一句:“走吧。” 他敛下眉来,跟了上去。 二人静静地走在路上,一路无言,还未走到朝暖阁的门口,童信忽然急匆匆地跑了上来,也顾不得这里是女眷的内院,对着伍晨就道:“少爷,陈嬷嬷死了。” 许是来得急了,他这才看见伍月也在这里,连忙对伍月见了一个礼:“大小姐。” 伍月被这个消息也惊了一跳,但她面色还算平静,只是出声问道:“怎么死的?” 陈嬷嬷回府之后一直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就是想从她这里找出关于赵淑巧和顾家的其他线索来,为了以防她自尽,各样物件都是小心应付的,就是伍晨先前下了刑逼问她,也顾及了没伤了她的性命,怎么会忽然就死了? “中毒。”童信简明扼要地出了声。 伍月眉心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的确想不到现在在定国公府里还有人能在他们的严加看管之下,动手将陈嬷嬷毒死了。 难道是赵淑巧又开始动作了?为了怕陈嬷嬷不小心泄密,杀人灭口? 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 伍晨面色阴沉,转身就走:“去看一下。” 伍月眼里浮沉不定,连忙跟了上去。 陈嬷嬷被锁在明言堂侧间的小屋里,里外都有人严加把守,虽然在定国公府里外人轻易进不来,但伍晨也没有大意,这样的情况若是有人硬闯来救陈嬷嬷或者是来杀陈嬷嬷,自然是自投罗网。 可现在既然没有惊动看守的护卫,那就证明下手的人并非外来,而是府里之人。 陈嬷嬷的尸体被安置在里间,盖着厚布。 童信让人查验之后回禀道:“是吃了老鼠药被毒死的。” 老鼠药? 这种药再常见不过,就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拿到的毒药,这样一来,要找出是谁下手的可就不好找了。 “负责送食和厨房的人呢?”伍晨压着声,隐约夹着怒火。 这么重要的人被人毒死了,还是在他的看管之下,怎么能不怒? “都已经抓起来了。”童信回道,“不过从厨房的食物送到陈嬷嬷手上之时,我们的人都有查验过,没有被下毒,而且在她房内吃剩的饭菜之中,的确也没有发现里面被下了药,属下觉得,或者这药不是被下在饭菜之中送来给陈嬷嬷的。” “陈嬷嬷死了多久?”伍月忽然问他。 童信想了想,出声回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 那正是大家都在府上祠堂里祭祀先人的时候。 对方选在这个时候对陈嬷嬷下手,想必对定国公府很是熟悉,知道今日府上要祭祀,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思来想去,还是赵淑巧最有可能。 她毕竟这样熟悉定国公府的一切。 可是她在府里的暗线尽数被除,这毒药又是如何送到陈嬷嬷手上的呢? 伍月思索着,步子也迈进了房里。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见了死人,早就吓得脸色发青了,结果伍月不止进了这死了人的屋里,还蹲在了陈嬷嬷面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童信是李胜寒派来让伍晨用的人,这会他也有些惊讶。 不过倒也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胜寒会对伍月青眼有加,这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总是有许多出人意表的行为,叫人不得不多加侧目。 她掀开了厚布,伍晨也是一怔,连忙走了过去帮忙,生怕是伍月自己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九章谁动的手 陈嬷嬷的身子已然开始僵硬冰冷,她的手指粗糙,指甲尽数被剪,可见就连预防她藏毒在指甲里的可能都有抹杀掉了,看得出来的确很是小心。 看了一圈一无所获,光是看这面上,的确是没有任何线索。 她目光一顿,随后停留在陈嬷嬷的衣裳之上。 她起了身,对人吩咐道:“脱了她的衣裳好好查看。” 伍晨一挥手,立马就有人过来脱陈嬷嬷身上的衣物,因为身子呈现僵硬状态,倒有几分吃力,但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衣物就尽数被褪了下来。 伍月亲自过去查看,这几件衣衫样式平平无奇,乍眼看下去的确看不出什么蹊跷…… 这件里衣……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这件里衣若有所思。 伍晨也跟过来看,他也看不出这件里衣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寻常下人穿的衣物,而且还是一件旧衣裳,但是看伍月的样子,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处,缝了一个小袋。”伍月指着那里衣出声。 伍晨被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在里衣的侧边,缝了一个十分小的口袋,因着用的布料颜色相近,这样一看看不出来,可是仔细一瞧,就可以发现了,可是在里衣里缝制一个小口袋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据他所知,魏嬷嬷也有这样的小习惯。 “这个袋子有什么问题吗?”伍晨皱着眉,有些不解。 “这里衣是件旧的,虽然这袋子用的是颜色相近的料子,而且是刻意用的旧布料,但你看缝在上头的线,倒是十分新,可见是近日里才缝上去的,难道是陈嬷嬷自己缝上去的吗?”伍月摸着那细密整齐的针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被关押着的人怎会闲来没事有心情给自己的衣服里缝袋子,再说了,就是陈嬷嬷有这个心情,她也没有针线,伍晨让人连她指甲都剪干净了,怎么可能给她留一根针。 那么很明显的,这个袋子根本就不是陈嬷嬷自己缝上去的。 伍晨显然也明白过来:“那老鼠药就是夹在这袋子里送进来的,难道陈嬷嬷不是被别人毒死的,而是自己服下毒药?” “她自然是想死的,只是找不到机会,那人不过是帮了她一把,送她去死罢了。”伍月起身,冷冷地道。 童信恍然大悟,“今早上陈嬷嬷的确换了一套衣衫。” 伍晨忽地一拳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他们可真是厉害,这都能钻了空子,童信,将送衣衫的人抓起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知死地还在帮赵淑巧做事!” “不是赵淑巧。”伍月摇了摇头。 他一愣,“顾家?” 伍月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那精致的针脚,显然那人为了谨慎起见,是自己亲自缝上去的,没有假手他人。 清明节…… 祭祀…… 原是如此么? 伍月叹了口气,“既然死了,那便算了,横竖关着她这么久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伍晨不死心地问下去:“到底是谁杀了陈嬷嬷?” 伍月眸色复杂,静了很久,方才出声:“伍玉。” 伍玉曾经送过她一个亲手缝制的香囊,因为顾欣兰是南海人士,又独得一手巧妙无比的绣技,伍玉得她教养,绣工自然不在话下,粤绣自南海而来,同别人都有些不大一样,如果不是发现了这点,她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伍玉。 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伍晨的神色满是震惊:“怎么……怎么会是她?” 震惊过后,他冷静了下来:“她杀了陈嬷嬷,难道是她也跟赵淑巧联手了?要帮赵淑巧灭口?抑或是顾家让她这么做!” “陈嬷嬷跟当日兰姨娘的死离不了干系,她会杀陈嬷嬷,也是情有可原,清明节这天……也算是慰藉兰姨娘在天之灵了。”伍月将那件衣衫放下,“这事就这样罢了吧。” “罢了?”伍晨气得咬了咬牙,“她若是要为母报仇,为何不直接来找你跟你说明原委,陈嬷嬷迟早都是要杀的,她眼下这样杀了陈嬷嬷,我们寻赵淑巧的线索可是就这样断了!” 他话音才落,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我都知陈嬷嬷是顾家的人,当日兰姨娘的死虽然是赵淑巧和伍柔惠精心策划构陷,但是少不了陈嬷嬷在背后为顾家推波助澜,我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陈嬷嬷的身份,那伍玉又是何时知道,怎么知道的?” 举一反三。 从事情的表象抽丝剥茧,找到本质问题。 看来伍晨这些日子里,成长了不少。 没错,伍玉杀了陈嬷嬷,不是重点。 她是如何知晓,何时知晓陈嬷嬷的身份,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方借着伍玉的手来杀陈嬷嬷,一来是摸清了陈嬷嬷要死的心,二来也清楚伍玉想要为兰姨娘报仇,只要拉上这条线,顺理成章,还能模糊视线。 对方想掩饰什么呢? 伍月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那丝臆测从脑海里闪过,瞬间又无影无踪。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被她忽略了。 一直到晚上的家宴,伍月还在想这个问题。 她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所以迫切地需要快点想清楚。 李乐仪见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忧。 “你们两孩子今日里是怎么了,晨儿一晚上不说话,你也一晚上不说话,可是拌嘴吵架了么?”在她印象里,从前两个人生气了,也是这样的场景。 伍月绽开笑容来:“没有,只是在想太子立妃,我们也算是一同长大的,还有思佳表姐,我肯定也要备份厚礼。” 李诉立宋思佳为正妃,立卫子瑜为侧妃的事已定,吉日也选好了,封妃盛典就在下个月。 李乐仪一听是这事,也放心了。“今日你父亲过来朝暖阁,给我带了几颗东海的明珠,是挺稀罕的东西,你看下要不拿着那明珠做点什么头面送过去?” “父亲下午过去朝暖阁了?”伍月瞬间抽回神来。 不是她要大惊小怪,府上人都知道,自从伍重为纳了花清入府,花清有孕,尹氏就越发着急地要给伍重霖纳妾,也是因为伍重霖忙没有时间好好挑选。 所以今日里伍重霖跑到朝暖阁去看李乐仪,很难不让伍月多想。 “是父亲要纳妾吗?”伍月试探着问。 李乐仪倒并没有什么难过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她也明白伍重霖的后院里迟早都会进人,如果李乐仪自己没有觉得不高兴,那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只是那么一刻,她忽然就僵住了。 尹氏。 纳妾。 外头的宅院。 有个可怕的想法蓦地在脑海里串了出来,伍月下意识地扯紧了帕子。 她终于意识到对方是要掩饰什么了。 第二百五十章纳妾喜事 她连忙去喊来迎秋,正准备吩咐她的时候,正堂上的尹氏笑眯眯地出了声:“今日人这么齐,正好,我有个事要宣布。” 伍月心里浮上了浓浓不不安。 尹氏接下来要宣布的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道是她想的那样…… 大家都凝神听尹氏说话,堂上一时静静的。 “朝雨院里早就该进人了,如今也是太冷清了一些。”尹氏看向了李乐仪:“郡主出身皇家,规矩礼数都是最周全的,想来也会十分大度,让朝雨院往后一派和睦平安才对。” 这就是要给伍重霖纳妾了。 李乐仪面上淡淡,起身应了一声:“那是自然。” 尹氏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而后她出声道:“好了,巧姨娘,出来见过大家吧。” 听闻这三个字,堂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毕竟先前府里巧姨娘在的时候,那些日子谁都不会忘记。 李乐仪的脸色最是煞白,伍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眉头虽然只是轻皱着,但心里已然翻天覆地的暗涌起来。 一直到那人从后堂走出来立于人前,大家都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盈盈身姿,楚楚的面庞,这府上的人皆是无比的熟悉。 除了赵淑巧,还会有哪个巧姨娘? 她早该想到的,从赵淑巧住在定国公府名下产业的宅院里,她就该想到的。 那些产业自赵淑巧离开,当初被尹氏扣了下来,如果她还能住在那里面,那一定是府上的人安排的,那人还能有谁,是伍重霖无疑。 只是让伍月更在意的是,赵玉抓走了赵淑巧,结果又将她送回定国公府,这是想干什么?借赵淑巧的手对付她? 原本以为伍晨会是反应最大的那个,然而伍晨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除了不甚好看的脸色之外,几乎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方氏反应最大,几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老夫人……你……你这是……”因为太过震惊,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巧姨娘不是出了府吗?怎么又回来了?” 尹氏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伍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轻声开口,慢慢说道:“二婶婶,出了府,也不是不能回来的。” 赵淑巧微笑着看向伍月,目光里带着几分得意。 方氏窒住了,声音有些激动:“难道老夫人你是忘了巧姨娘是怎么出府的不成!” 尹氏眸色一颤。 当日她赶赵淑巧离开,是因为赵淑巧胆敢对她下毒,她自然是容不下这样的人还留在身边,她出声,却是道:“巧姨娘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她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当日之事都是另有隐情,我已查清她是受人构陷,既如此,让她回府也是理所应当。” 伍月心里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帮赵淑巧说话的人是尹氏,在伍月看来,就算是尹氏再希望伍重霖纳妾,再怎么厌恶李乐仪,她都绝对不可能因此原谅一个曾经对她下毒的人,她可以容忍赵淑巧在她眼皮底下为非作歹,但底线是不能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如今将赵淑巧接回府里来,尹氏真的会那么大度吗? 伍薇是如何被送走的她心知肚明,无论从何种层面来看,赵淑巧对她都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谁知道赵淑巧心里有没有怨,她难道对尹氏可以毫无芥蒂? 比起这些,再挑一个听话可以掌控的妾给伍重霖不是更好,这些尹氏难道想不明白,可现在帮赵淑巧辩白的人的确是尹氏无疑。 伍月想起先前伍重霖去尹氏房里找过她。 除了伍重霖,也没人能让尹氏妥协将赵淑巧接回来了吧。 “构陷?”方氏恨得咬牙切齿,“她若没有做那事,谁有那么大本事构陷得了她。” 尹氏不满地瞪她:“巧姨娘是大房的人,大房那边都没有二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若是有那个闲工夫来管巧姨娘之事,不如省点心给重为找几个可心的丫头服侍着,也免得我要劳神去帮他房里找人,为人妻者,自己房里的事都没管得清楚,也敢管到大房的事来。” 方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气愤得手都在颤抖。 但尹氏说的对,她的确没有立场对大房的事指手画脚。 赵淑巧回府的事,不止是她不满,李乐仪和伍月肯定更加不悦,这么想着,她就看向了伍月。 没有意料之外的气急败坏,无论是李乐仪,伍月和伍晨,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好像对此事没有半分意见一样。 伍重霖也站出来说话了:“淑巧从前是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她在府外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吃苦头,此次回府也是真心的知道错了,我希望她回来之后,大家可以和睦相处,莫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这话虽然是对着大家说,但其实是在对李乐仪说,希望李乐仪不计前嫌,不要为难赵淑巧。 李乐仪没有说话,但伍月看见她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慢慢捏紧了,可见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伍重霖纳妾,她从来都没有意见,但若是赵淑巧,她绝对不能接受。 以前赵淑巧在府里做的那些事,就是杀了她也不觉得解气,何况让她回府来和睦相处,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骨子里固然是矜贵骄傲,更不能容伍重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折辱她,让赵淑巧在她心上挥刀子。 李乐仪没有出声回应,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伍重霖也皱着眉头看向李乐仪,显然对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识大体有些微的不满。 在他看来虽然将赵淑巧接回府来的确会引起一些不满,但他自己的房里想要纳谁为妾,还是他自己说了算,而且先前李乐仪也表现得十分大度的样子,一副完全不介意他纳妾的模样,所以现在的反应的确让伍重霖的面上有些下不来台。 方氏看见李乐仪拂了伍重霖的面子,脸色这才好了些。 尹氏也觉得李乐仪有些过分了,出声说道:“此次接赵氏回来,也是重霖亲自来向我请求,可见他是真心的喜欢赵氏,你卧病在床这么些年,都是赵氏在料理后院服侍重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心里有结,也早该散去了。” 这就是拐弯抹角的说李乐仪气量小,自己抓不住伍重霖的心,就容不下赵淑巧。 赵淑巧忽然一下子就对着李乐仪跪了下来,泪水连连,一副真心忏悔的模样:“早就听说郡主的病好了,妾真心的为你高兴,想起从前种种,妾心里也是十分难过,你我之间存着那么多的误会,此次回府希望郡主你大人大量,给妾身一个机会好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见面大礼 伍重霖心疼地要去扶她。 赵淑巧坚定地摇了摇头:“老爷,你不必扶我,免得让郡主以为我又在用苦肉计来博人心疼,我现下是真心地在跟她认错,我既然要回府里,没有得到郡主的谅解,也只会让老夫人和老爷你们难做,惹得郡主对你们心生怨怼,今日我就在这里求她,只要她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她三言两语已经将李乐仪心胸狭窄的罪名给定了,如果她现在还是执意地不原谅赵淑巧,那么就是应了赵淑巧的话,对尹氏和伍重霖心生怨怼,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可是一来就让尹氏和伍重霖又厌恶她了。 只要李乐仪松了口让她起身,大家也不会觉得李乐仪是心胸宽广,然而会觉得这都是应该的,所有的气势上风皆让她占了去,而这只是个开头,如果赵淑巧刚回府李乐仪就对她无可奈何,府里的下人们见风使舵,可都是看着的,定然会有不少的人又要倒过赵淑巧那边去。 伍月想了想,正要出声,就见李乐仪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赵淑巧的面前去。 没有气急败坏,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很平静地走过去。 她低头看赵淑巧:“论身份,我是当今郡主,也是定国公府的大夫人,你这一跪,我是受得起的。” 赵淑巧垂着泪没有说话。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乐仪自然不再像从前那般愚蠢好糊弄了,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的谅解,其实我都不怪你,又何来谅解呢,老爷喜欢你,要接你回府,这是你的福气,而且进的姨娘还是从前老爷身边可心熟悉的人,我再放心不过,又怎么会不让你回府呢。”她让林嬷嬷去扶赵淑巧起身,慢慢说道:“不过嘛,人回来,礼数也要顾着,正好今日老夫人和老爷在此,你就按大礼给我敬茶,就当你再次进门了。” 赵淑巧背脊一僵。 妾室对正妻的大礼,其实就是跪着敬茶而已,但因为李乐仪的身份是郡主,这个大礼就有些讲究了,正常是需焚香沐浴,而后再是三跪九叩,叩头也有要求,每下必须出声,没有声响,又不能做数。 伍重霖下意识就要帮赵淑巧开口,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李乐仪没有不让赵淑巧回府,也没有为难她,按足礼数给她敬大礼,也是全她的体面,赵淑巧只是个妾,李乐仪不仅是正妻,还是郡主,若这点体面都不给,那便叫外人说他宠妾灭妻。 而且他事先没有知会李乐仪要接赵淑巧回府,心里还是有些没有底气。 “我也不想为难她,焚香沐浴便就省了吧,毕竟是自家人,三跪九叩做了就足以,不必做那么周全。”李乐仪又道。 这可是把伍重霖和尹氏的后话都给堵死了。 她已经大方地退了一步,不需要赵淑巧焚香沐浴做的那么周全了,这下尹氏和伍重霖更加不好开口让她一切从简,都已经简化了一次了,再简化不就是不用行礼了吗。 而这三跪九叩,才是最重要的。 伍月唇边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心里因为赵淑巧回府之事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李乐仪不再是从前卧病在床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和伍晨也不再受制于赵淑巧,有什么好怕的。 她自己回府来,正好免得他们还要到处去寻她。 不过赵淑巧的确这一手的确玩的漂亮,她被尹氏赶出了府,原本以为她回府的路子可是尽数断了,却不曾想她又找上了伍重霖。 古往今来,后宫后院里的那么多女子穷其手段,为的也不过是一份宠爱,只有抓住了男人的心,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赵淑巧再清楚不过,虽然她在府里的人手都被端掉了,可是人手是可以再次培植的,尹氏的信任也是可以重新培养起来,只要伍重霖一直喜欢她,就是将她赶走了也是能回来的,她现在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伍重霖对她的感情,而这恰恰是李乐仪没有的,仅仅靠着这一份感情,她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正正因为伍重霖不是沉于美色之人,赵淑巧出府后他还能跟她好上,就更代表他的确是真心地喜爱赵淑巧,历史上因为男人的宠爱步步为营最后胜利在手的例子可是不少,她这一步棋,下得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方氏也跟着附和:“郡主真是心胸宽广,巧姨娘,你还不快去谢过郡主大恩?” 这下赵淑巧可是骑虎难下了。 只要赵淑巧三跪九叩地进了门,受尽折辱,这府里的人就会知道她就是回来了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在下人的冷眼底下过日子,那滋味也不会好受。 方氏一想到这里,心里也解气许多。 赵淑巧盈盈低头,没有半分不悦地开口说道:“只要郡主能不计前嫌,让我行大礼又有何妨。” 伍月望向了赵淑巧,眉头一挑。 虽然李乐仪没有被赵淑巧三言两语给挑拨住,还给赵淑巧好好的一个下马威,但伍月觉得赵淑巧肯定不会轻易地受了这份折辱,所以她也没有大意,只是凝神看着,免得赵淑巧又突然耍什么诡计。 下人端了一杯茶水走了上来,送到了赵淑巧的手里去。 李乐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赵淑巧端着茶杯,恭敬有加地走了过来,随后在李乐仪面前跪了下去:“妾赵氏给郡主敬茶。” 李乐仪没有动。 赵淑巧端着茶杯的手就这样僵在那里,尽管李乐仪没有接过去,但是她也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手甚至也没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等着李乐仪接过去。 任谁看了这状况,都好像一个心胸狭窄的夫人在为难一个无助可怜的进门小妾。 没等尹氏和伍重霖看不过去出声,李乐仪示意林嬷嬷将茶接了过来。 她可不会自己亲自去伸手接赵淑巧的茶水,说起来李乐仪也是多了个心眼,没准赵淑巧在她接茶的时候装作把茶水倒自己身上,以此来污蔑她。 不过在伍月看来,赵淑巧应该不会玩这样低劣的把戏,不痛不痒的,一个不好还惹来伍重霖的疑心,但她肯定不会乖乖给李乐仪行叩头礼。 果然—— 就在林嬷嬷接过茶杯的时候,赵淑巧身子一软,忽然扶着额头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伍重霖赶忙地走了过来,面露着急之色:“怎么回事?”他话音才落,责备的眼神就落到了李乐仪和林嬷嬷身上。 林嬷嬷端着那茶水,皱着眉看赵淑巧,一副嫌恶的模样:“不过是给郡主敬杯茶,真的这么不愿意就不要敬了,免得一会晕倒了说是郡主害的你。” 她这么一说,伍重霖也面露疑色。 显然他自己也有些怀疑赵淑巧是不是为了不给李乐仪行三跪九叩之礼,故意装的头晕。 李乐仪冷冷的看着伍重霖,尽管对他没有期望没有什么深情,但他方才的态度实在令人寒透了心,众目睽睽,她方才甚至连碰都没碰到赵淑巧,伍重霖却一副她做了什么的样子。 果真,人心是偏的,看什么都是偏的。 赵淑巧拈着帕子,脸色白白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她怯怯地出了声:“不关郡主的事,是我自己身子不好。” 林嬷嬷出声,带着几分讽刺:“方才还好好的,一敬茶身子就突然不好了……” 伍月看着赵淑巧眼里微微露出来的得意,心底一顿。 就见赵淑巧无限娇羞地靠向了伍重霖的怀里,“原先身子并没有这么弱的,只是怀孕之后,总是没来由就手脚发软……” 林嬷嬷的茶杯蓦地就落了地,发出清脆地一声瓷响。 李乐仪的脸更是白得吓人。 尹氏尤其惊喜:“怀孕了?” 她几乎都快要笑得看不见眼睛了,连忙让人喊大夫来:“怀孕了怎么也不早说呢,快找大夫来看看,可不能动了胎气。” 伍重霖在惊讶过后,眼里也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赵淑巧低着头:“原想着回了府寻了好的机会再说这件事的,不过方才林嬷嬷误会我是装晕,我生怕郡主再次误会我,这才不得已说出来。” 伍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哪里是不得已,分明就是有所预谋。 原本还想着她怎么会乖乖地给李乐仪行大礼,原是她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罢了,还能好好地将了李乐仪一军。 这么明目张胆地回定国公府,果然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赵淑巧挣扎着就要起身:“休息片刻就好了,我还要给郡主敬大礼呢。” 这个时候尹氏和伍重霖怎么还会让她给李乐仪三跪九叩,不让李乐仪给她腾个位置休息就不错了。 “还行什么礼,你眼下身子矜贵,怀的可是定国公府的孙子,郡主难道会不理解吗?”尹氏连忙道:“你赶紧地坐着让大夫来看看,别有个好歹才是。” 赵淑巧怯怯地看了一眼李乐仪:“可是……” 摆明了就是怕李乐仪责怪她。 李乐仪冷笑了一声:“老夫人说了不必了,还有什么可是。” 赵淑巧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笑着看向李乐仪:“多谢郡主。” 林嬷嬷还是不放心:“巧姨娘在府外多日,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身子,依我看来,还是请多几个大夫来看看,确保没有动了胎气才好。” 她显然不相信赵淑巧有了身孕,要找多几个大夫来确诊才能放心。 大夫很快就找来了,除了府医,也有外头请来的大夫,皆确诊赵淑巧怀孕两月有余,而后就是说了一些身子弱需要好好养胎之类的话。 赵淑巧笑得春风得意。 伍月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走到了李乐仪的身边,轻轻地抓住她冰冷的手。 眼下若是让赵淑巧生下一个儿子…… 那才是最麻烦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再忍一忍 赵淑巧回府之后自然还是住回从前的朝香阁,等到晚宴散去的时候,伍月和伍晨陪着李乐仪回院子,就见赵淑巧在朝暖阁的门口等着了。 方才尹氏特地准了她先行回院子休息,不曾想她却在这处守着了。 李乐仪的面容有片刻的僵硬,拉着伍月的手,怕是此刻赵淑巧借着自己怀孕不知道又要耍什么鬼心思,所以不想跟她在此刻对上。 伍月安抚地回握住李乐仪的手,笑着走上前去:“巧姨娘怎么来了,可是院子里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她言笑晏晏,赵淑巧却恍然想起了那天伍月拿着刀子满面森冷如索命修罗向她走来的那一刻,脚下就是一顿。 “大小姐有心了,院子里一应俱到,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赵淑巧低头温和出声,十足的低微模样,“妾方才因着身子不舒服未能给郡主行礼,生怕是郡主不高兴,这是过来请罪的。” 伍月眼里闪过冷芒。 如今这副姿态,可不知是做给谁来看的。 伍晨挑高了眉,黝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赵淑巧,露出了几分杀气。 似乎是有所畏惧,赵淑巧又退了一步,而后远远地朝着李乐仪跪了下来。 李乐仪见状,眉头也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赵淑巧突然来这么一着,看在别人的眼里可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 还不等她反应回来,赵淑巧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这个响头是十足十的,听着声音都知道那力道之大,赵淑巧起身后额头都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子。 “郡主,从前都是我诸多不是,妾自知得不到你的谅解,唯一希望就是能留在府里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再无他求,往后我定会安分守己,修身养性。”她一番言辞说的诚恳无比,说完就走开了,并没有再多做什么。 就是伍月也愣了一下。 赵淑巧无端端的跑来李乐仪面前叩头认错,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伍月可真不觉得她会真心地改过。 这一出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传到尹氏和伍重霖的耳朵里去,但对李乐仪也不能造成什么影响,别说赵淑巧这头好端端的,就是她真的动了胎气,那也是她自己过来的,怨不得谁。 李乐仪也很不解:“殊宁,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巧姨娘这一回府,可不是会尽释前嫌真心认错的人……” “不管她要做什么,眼下她回了府,身边也没有能用的人,总在我们掌握之中。”她虽是这么说着安慰李乐仪,心里却想到了赵将行。 眼下赵淑巧回府自投罗网,的确是杀不得,怀孕了更是动不得。 可她作为赵将行放在身边的一个棋子,这才令人担忧。 伍晨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要在往日里他早就按捺不住了,仇人就在眼前,他一贯是心狠果断的人,更别提到现在一直都这样沉得住气。 伍月抬眼看了过去。 自从赵将行派人救走赵淑巧的那次起,他就越发的内敛起来,那些毛躁易怒的冲动全都被掩在了沉静的面庞之下。 甚至连她也看不出这个弟弟此刻心里的想法来了。 察觉伍月在看他,伍晨也望了过来,似乎是看着李乐仪在,他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等回了朝宁阁,伍月便派百结和同心送了两匹新进的料子去赵淑巧的院落里。 不消一会二人就回来了。 同心首先出声道:“这次给巧姨娘院子里选的丫鬟,除了外院几个新进的,里屋的两个贴身大丫鬟都是她自己带过来的,一个是冬儿,另外一个叫喜儿的看着面生,看起来倒不是从前府里带出去的丫鬟。” 伍月又看向了百结。 百结凝着眉出声道:“那个喜儿跟我一样,是会功夫的,身手应该不错。” 伍月看着桌上的茶杯,不发一语。 冬儿当初是沈氏给赵淑巧挑过来的陪嫁丫鬟,后来她离府了把冬儿留给伍薇,伍薇被送走之后她就逃跑了,是个挺有能耐的丫鬟,也难怪赵淑巧回府也要把她带着。 而这个喜儿应就是赵将行安排在赵淑巧身边的人,既是监视,也是保护,伍月想要朝赵淑巧下手,可是不易。 而赵将行和赵淑巧唯一重要的联系就是喜儿,她的功夫又怎会弱。 赵淑巧虽然需要依仗着喜儿的保护,但她心里却未必愿意受制于赵将行,所以,也许这倒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伍月想了想,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第二日一早伍月就去了朝暖阁里向李乐仪请安。 赵淑巧一早就过去尹氏的屋里问安,不过尹氏倒是没让她进去服侍,说是她身子矜贵,让她在房里好好养胎就是,所以赵淑巧又回了自己房里。 李乐仪现在听见赵淑巧就觉得有些烦心,但人都回府了,何况还怀着身孕,她再不高兴除了让人盯紧着赵淑巧,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伍月陪李乐仪用早膳,似乎不经意地开口道:“昨日夜里听说父亲来过了?” 李乐仪眼神淡漠了几分,点了点头:“还是那几句话,希望我有容人之量。” “父亲知道昨日巧姨娘来同你磕头之事了吧?”伍月低声问道。 李乐仪冷冷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还敢来找我说什么,昨日他来的时候,我寻思着他若是敢因这事来找我清算,那便好好来算一算……”她停住了,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同着伍月说这些,又改口道:“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当年他便是喜欢着巧姨娘的,也难怪他又要把人接回来。” 她开口,语气里不经意地露出几许惆怅。 伍月不予置否。 伍重霖是喜欢赵淑巧,但起码没有李乐仪以为的那般喜欢,至少在前途家族荣耀面前,他果断地选择了李乐仪,鱼与熊掌都要兼得,哪有那么好的事? 娶了李乐仪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这时候又想要风花雪月了,她可不能苟同。 伍月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既然巧姨娘都回了府,一切已成定局,倒也不必再纠结于此,她既然能放低身段到你这里来磕头,母亲你也不妨大度一些,请她过来吃顿和头饭,做个样子也好。” 李乐仪有些惊讶。 伍月继续道:“如今局势完全不同了,朝雨院如今可是母亲你在做主,那又何必平添一个恶人的罪名。” 李乐仪想了想,“你说好便好,那就让人去请巧姨娘今晚到朝暖阁来吃饭吧。” 伍月接着说道:“不止巧姨娘,还要把父亲也请过来。” 见李乐仪面露不解,伍月解释道:“你这个大度的样子最应该给父亲看一看,知晓你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女人。” 李乐仪笑了笑,有些无奈:“他如何看我,我如今又不在意。” 伍月连忙出声:“你不在意我在意,再说了,巧姨娘现在怀着身孕,有父亲在这里,她要是想动什么坏心思,也要顾忌着父亲在场不是。” “你呀,话都让你说尽了。”李乐仪摇着头笑了,但她还是吩咐人去请伍重霖今晚过来吃饭。 虽然伍重霖到朝暖阁来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伍月知道李乐仪派人去请他就会过来,何况今晚还有一个巧姨娘在,他能放心吗? 这边的赵淑巧听人来通传,说是李乐仪请她今晚过去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在她看来,李乐仪是绝对不可能会想要跟她讲和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种愿意做表面功夫的女人。 那么这餐晚饭,很有可能就是伍月的意思。 赵淑巧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随口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李乐仪大张旗鼓地请她过去吃晚饭,如果她肚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李乐仪第一个就逃不了干系,所以她要下手也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手。 在知道李乐仪把伍重霖也请过去的时候她就更不解了。 冬儿给赵淑巧揉着额头,边轻声说道:“姨娘宽宽心吧,老爷在的话郡主也不敢对你如何,听说昨日夜里老爷特地去了朝暖阁一趟,说不定郡主就是为了做给老爷看的呢。” 赵淑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而后她睁开眼看向了站在门边的喜儿。 喜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那双冷厉的眉眼望了就让人忍不住打颤,让人想到她背后的赵将行。 似乎发现赵淑巧在看她,她不卑不亢地望了过来:“姨娘放心,今晚我会陪你前去,公子吩咐了要片刻不离你左右。” 赵淑巧心下叹了口气。 说是保护,其实也是监视。 不过这个喜儿的确是有本事,身手不错不说,精通药理还能帮她调理身体安胎,暂时倒不用担心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 赵淑巧咬了咬牙,敛下眉去。 再忍一忍! 第二百五十三章送来燕窝 到了晚上,赵淑巧便带着喜儿和冬儿到了朝暖阁去赴宴。 尹氏自是知道李乐仪邀赵淑巧去院子里吃和头饭之事,于是还特地派了身边的云雪到朝暖阁来帮忙,说是说朝雨院里久未有姨娘怀孕,下人都不知轻重,其实是怕李乐仪对赵淑巧做点什么。 府中子嗣单薄,虽然尹氏未必对赵淑巧完全放下心防,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谓是不看重的。 李乐仪没有说什么,有云雪来张罗,也免得一会赵淑巧出了什么问题赖到她身上来,她要是想对赵淑巧下手,不必这样大费周章,说来她骨子里还是心软,赵淑巧固然可恨,她肚子里的孩子尚且无辜,她身为一个母亲,就是再恨赵淑巧这时候也下不了狠手。 饭菜布置了满满的一大桌,赵淑巧倒是提前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姨娘是断没有让夫人等着的道理,虽然仗着怀孕迟些到来也没人能说她的不是,但目前她举步维艰,自然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话柄落在别人手上。 林嬷嬷笑吟吟地看着赵淑巧,虽是笑着,却只是面上端着一副明摆着应付式的笑容,而后开口:“姨娘先进屋里坐一下吧,大小姐少爷和老爷都还未到,还要一会才能开席。” 赵淑巧恭顺地低头应道:“那就劳烦嬷嬷安排了。” 林嬷嬷心下冷笑,显然对赵淑巧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十分不屑,从前赵淑巧是如何耀武扬威的她可没忘记,她依稀记得李乐仪尚且在病中之时,赵淑巧让厨房送来的大鱼大肉还有各种油腥之物,明知道李乐仪饮食需要清淡,结果李乐仪动用了自己私房银子设立小厨房,她还因此去尹氏那里哭委屈,那时候整个朝暖阁过的是什么日子,郡主是何等委屈,还有大小姐,大小姐是被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她只要想到这里,就恨不得将赵淑巧那张虚伪至极的脸给撕碎。 她活了大半辈子可算是沉得住气,但是看见赵淑巧,心底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林嬷嬷心里有气,连正眼都不愿意给赵淑巧。 喜儿站在赵淑巧身侧,审视了屋内一周,大略检查过没有什么异常,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就听外面来传,说是伍月到了,林嬷嬷也顾不上赵淑巧,便急忙忙去迎了,这回脸上端的可是真的笑意。 赵淑巧在屋里,心里像被棉花堵住了,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从前林嬷嬷没有好脸色给她看她是知道,但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 伍月自然是听说了赵淑巧过来了她才来的。 林嬷嬷朝她示意着侧间出声道:“巧姨娘来了,就在那屋里等着。” 她笑着出声:“正好,我让人给巧姨娘炖了燕窝,眼下还没开席,空腹食用最好。” 林嬷嬷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伍月给赵淑巧炖燕窝,怎么可能? 她转念一想,大小姐许是想帮郡主全了面子,做好表面的功夫,免得让外人诟病李乐仪,她忍不住就道:“大小姐何必如此,郡主要是知道你如此做,还给仇人炖燕窝,不如给外人说点闲话算了。” 伍月摇摇头:“母亲的意思我都知道,只是我有其他的思量,嬷嬷不必担心。” 林嬷嬷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急了:“大小姐你可不能糊涂啊……”她以为伍月是要给赵淑巧下药害她,又接着道:“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 伍月看她一惊一乍的,连忙安抚道:“就是我有心要害她,她也要肯吃我送去的东西才行啊。” 林嬷嬷一怔。 伍月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这燕窝送过去赵淑巧不吃,还特意送过去干嘛? “好啦,父亲一会就来了,你快去母亲的屋里陪着吧,她身边可短不了人。”伍月扶着她的肩膀道。 林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让伍月推着走开了,剩下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赵淑巧原本正跟喜儿说着话,突然听见外面的丫鬟通传伍月到了,心里莫名就扑通一声。 她见伍月进了屋里,连忙起身要给伍月行礼。 伍月连忙道:“你是父亲的姨娘,也是一家人,今晚是自己家里人吃饭,不必行礼。”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扶人的意思。 赵淑巧行礼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但她还是勉强地行完了礼。 嫁进定国公府这么多年,她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屈辱,原本她还在想伍月今晚让李乐仪邀她过来吃和头饭是为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 冷眼不屑的丫鬟奴才们,还有高高在上的这一房人,都在告诉她,今非昔比,她现在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就是一个丫鬟也能给她白眼看,伍月就是让她来受这些折辱的。 她深深地握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传来清楚的疼痛,然而她抬头的时候还是一脸笑意。 “我那里正好有上好的血燕,方才特地让人炖好了,因着空腹食用最好,所以赶在开席之前给姨娘你送过来。”她示意旁边的百结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红木盘中端着一个青花瓷盅,旁边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碗。 赵淑巧的背脊禁不住一僵,看着那青花瓷盅,仿佛那是什么夺命摄魂的东西,“妾没有……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谢过大小姐的一片心意。” 她是绝对不会吃伍月送来的东西的! 血海深仇的人就在眼前,那碗燕窝,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伍月抿紧了唇,“姨娘先前还说希望尽释前嫌,怎么现在连我送来的燕窝都不吃呢,莫不是那话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赵淑巧扯开一个勉强的笑来:“实在是……”她捂着胸口,作呕吐状,“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初初怀孕的妇人胃口不佳,吃进去的东西也要吐个干净,妾实在是怕糟蹋了大小姐的好东西。” “那就正好了,我问过大夫了,这燕窝对怀孕的妇人是最好的,尤其是像巧姨娘你这样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吃不好的时候食用,正好能补补身子。”伍月眨着眼睛,微笑着说。 赵淑巧头皮都要麻了。 喜儿这时候站了出来,走到了百结面前:“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服侍巧姨娘吃燕窝吧。” 听见喜儿的声音,赵淑巧才定了不少。 是啊,还有喜儿在呢,这么一想她就安心了。 伍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百结将盘子给喜儿。 喜儿抬手正要接过红木盘子,等到百结放手之时,她迅速地移低了手,就见那红木盘子一个不稳倾斜了下去,那个青瓷炖盅也跟着滑了下来。 百结眼疾手快地去扶那个瓷盅,喜儿也伸手过来装作要去扶那个瓷盅,恰好拦在了百结的手面前,百结顺势一推,装作抓不住那瓷盅的样子,就见清脆的一声声响,瓷盅应声落地,而瓷盅里的燕窝则洒了喜儿一身。 方才二人交手的动作外人根本看不清,只是看到喜儿接盘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不小心打翻了瓷盅,还洒了自己一身。 赵淑巧见状,从心底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出来,但她还要马上站起来斥道:“喜儿,你是怎么回事,接个燕窝都接不好吗?这可是大小姐特意让人炖来的燕窝,就这样被你打翻了!” 伍月故意沉着脸没有说话。 在赵淑巧看来她就是因为被打翻了燕窝十分不高兴,心里就更坚定了那燕窝是有问题的。 还有喜儿心思聪慧,知道装作不小心打翻。 “还不快去给大小姐认错,然后领罚!”赵淑巧对着喜儿喝道。 伍月却是冷哼了一声:“不必了,不过就是一盅燕窝而已,再炖就是。”她似乎是气极了,一甩袖转身就走了出去。 赵淑巧在身后道:“妾替喜儿谢过大小姐。” 然而伍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她眼里才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一直到走远了,伍月才对百结道:“你做得很好。” 那盅燕窝原本就没想过要给赵淑巧吃,而是故意让喜儿打翻的,而且一定要打翻在她的身上。 随后她就去了李乐仪的屋里见李乐仪。 听说赵淑巧的丫鬟把她送过去的燕窝打翻了,李乐仪的脸色当下就不好了。 伍重霖来的时候就见到李乐仪一脸的肃色,眉头也轻皱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有些烦躁不满。 提出吃和头饭的人是她,这会板着脸一脸不情愿的也是她。 既然不愿意做这表面功夫又何必大费周章。 所以他态度也没有这般和善:“巧姨娘来了吗?” 李乐仪笑得有点讽刺:“就在侧间里好好地待着呢,老爷你放心,我可半点没有为难她。” 伍重霖窒了窒。 他来是希望见到后院其乐融融和睦一片,而不是来听李乐仪的冷嘲热讽的。 气氛一下子就冷凝了下来。 伍月起身,对着伍重霖笑着开口:“父亲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母亲让人沏好了你最爱的茶水,快坐着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伍重霖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任谁风尘仆仆地从外回来就是这样剑弩嚣张的场面,谁都不高兴。 伍月亲自端着茶水送到了伍重霖的手上:“既然父亲到了,那也可以准备开席了,我让人去请巧姨娘。” “去吧。”伍重霖应道。 伍月转头看向百结,意味深长地笑道:“去请巧姨娘过来吧。” 百结应声出去,不一会儿赵淑巧就带着冬儿进屋了。 喜儿刚才被燕窝洒了一身,这会下去换衣服了,不过她倒也谨慎,不敢离赵淑巧身边太久,所以现在正在朝暖阁的耳房里更换衣裳。 听完百结的回复,伍月敛下了眼底的微光,勾起笑意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丫鬟喜儿 一直等到开席了伍晨也没有到,李乐仪派人去了朝俊阁得到的回复是伍晨出门了这会都还没回府,伍月倒也不惊讶,这次的和头饭伍晨来与不来问题都不大,不过都是做样子而已。 等到众人都上了桌,看起来倒是一副和谐之景。 和头饭是李乐仪邀的,所以她对赵淑巧自然表现得和颜悦色,赵淑巧恭顺卑微,十分规矩,伍重霖见着这个模样,心情也大好。 伍月给伍重霖酒杯里满上酒,浅浅笑道:“母亲身子弱不能饮酒,姨娘怀着身孕也不能饮酒,这酒可不能糟蹋了,难得父亲你今日高兴,可要多喝两杯。” 伍重霖一杯接着一杯,哈哈大笑起来。 赵淑巧却有些坐立不安,饭菜她都没动两口,只是频频往外看去,喜儿出去换衣裳这时候还没回来,她心里砰砰地打鼓,生怕是要出什么事。 打从进了朝暖阁的时候她的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她看着伍月频频给伍重霖的杯里倒酒,不一会就见伍重霖的脸微微地红了,房间里慢慢四散出酒气来,赵淑巧掩着唇,有些气闷。 毕竟年纪大了怀着孕,身子就是不行。 她想起从前怀着伍薇的时候,可是百无禁忌。 想到伍薇,赵淑巧的心狠狠地发疼起来。 “姨娘。”伍月轻声开口。 她一顿,连忙醒回神来看过去,就听她和气地道:“我看你都没有如何动筷,可是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哪里?”赵淑巧连忙摆手,“这里许多都是我爱吃的菜色,可见郡主筹办这席也是费了心思的,妾真是受宠若惊。” 现在在李乐仪这里她可不能端出病恹恹的姿态来,这种手段用一次就好,用第二次难免就让伍重霖觉得她娇气。 话音才落,喜儿悄悄地就从外面走进来了。 因着屋里有丫鬟四处走动这布菜,她进来也不算引人注目,更何况也没人会将心神留意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 眼看着喜儿站到了身侧,赵淑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喜儿进屋之后就开始为赵淑巧布菜,在这里她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帮赵淑巧试菜,但这些菜色有没有夹杂了什么不好的毒药或者是对孕妇有害的东西,她还是能辨认出来。 她伸手为赵淑巧布菜,就听伍月似乎是不经意地开了口:“姨娘,你这丫鬟是叫喜儿吧,看起来倒是伶俐。” 这么一说,大家都看向了喜儿。 喜儿的手一顿,而后冷冷地看了伍月一眼,退了回来,低头站在赵淑巧旁边。 赵淑巧不知道伍月什么突然把话题引到喜儿身上去,以为她是要拿喜儿不是家生子外头带进府的将她调走,连忙就应道:“我在府外的时候喜儿就跟着我,十分尽心,说起来我这般年纪还能再次有孕,也是多得她帮我调理的身子,所以这次回府我就让她当我身边的大丫鬟,也好照看着我的胎。” “哦?”伍月挑了挑眉,“这丫鬟还懂些药理?” 赵淑巧讪讪笑了笑。 伍月直接看向了喜儿:“正好,父亲这会喝多了几杯,你可有什么解酒的方子?” 喜儿好像十分温顺地行了个礼,随后开口:“可取些许灵芝汁液服用,可解酒毒。”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婉转动听,反而有几分清冷的干脆。 伍重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丫鬟长得倒是普通,放在这一堆丫鬟里面也不如何出挑,但她身姿坚毅挺拔,看起来和其他的丫鬟倒好似有些不同。 伍月看在眼里,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只是出声:“这方子我也好似听过,看来你的确是懂一些的,正好,我这两日胃口不佳,你来帮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 身子不舒服最应该去请的大夫,伍月让喜儿帮她看,在喜儿看来,无非就是伍月为了试探她的虚实,看看她是否懂药理罢了。 所以这刻她欣然应允:“是的,大小姐。” 说着她就从赵淑巧身边走到伍月那边去。 伍重霖坐在主位,从赵淑巧这边走过去伍月那处,恰好要经过伍重霖的身侧,伍月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来,就见百结迅速地从手心里飞出了什么东西,原本喜儿就是防备着伍月和她身边的丫鬟,她眼力甚好,一下子就看见百结的动作,下意识就侧了侧身,不曾想这么一侧,直接就撞上了伍重霖。 一丝香气串进了鼻间,伍重霖眼神都迷蒙了几分。 这丫鬟的身上很香,沁人心脾的香。 众人都是一惊。 喜儿心下大叫不好,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赵淑巧面色发白,连忙跟着跪了下来:“老爷,老爷恕罪,这丫鬟笨手笨脚的,竟然撞上了老爷,都是妾管教不佳,妾愿意受罚。” 其实方才那一撞也没有如何用力,伍重霖也没有怎么样,相反的,眼下喜儿跪在他的面前,从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香气混合了酒气,让他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他还没如何反应过来,就已经去伸手扶起了喜儿:“没事。” 喜儿根本没有想到伍重霖会来扶她,也怔住了。 赵淑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如遭电击,跪在地上好像僵住了一样。 她和喜儿是同时跪地的,伍重霖竟然不来扶有身孕的她而是去扶喜儿,这本身就很不应该,何况一个老爷怎么可能屈尊去扶一个丫鬟,还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她就是瞎了她也感觉到这一刻伍重霖对喜儿明显就是有兴趣。 怎么会? 喜儿跟着她回府,伍重霖到她房里来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了,若是要对喜儿有兴趣早就表现出来了,断不会留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 而且赵将行送来的人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谁都知道,不管是夫人还是姨娘身边的丫鬟,因为见的男主人多,所以不知道哪一天合了眼缘就要收用在房里当个通房丫头,如果不希望自己的丫鬟被男主人看上,那么多半挑在身边的样貌皆是中下,喜儿也不例外,她这般的姿色,赵淑巧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伍重霖居然会看上她。 李乐仪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她脸色也不太好。 她请赵淑巧来吃个和头饭,结果吃着吃着,伍重霖看上赵淑巧身边的丫鬟,也实在荒唐了些,还当着伍月的面,也不知道收敛。 这时候她自然以为是赵淑巧搞出来的把戏,心里厌恶到了极点。 可想而知一个怀孕的姨娘,为了固宠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拿来笼络男人的心,这种手段在后院里也多了去,只是没想到喜儿这样的姿色也能入伍重霖的眼罢了。 她轻咳了两声,伍重霖似忽然醒回神来,连忙放开了喜儿的手,但心里头却是空落落的。 他想起赵淑巧还跪着,连忙让人将赵淑巧扶起来,这才发话:“没必要闹这么大阵仗,今日这样高兴,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 赵淑巧心里艰涩异常,面上还是堆着笑:“谢老爷恩典。” 喜儿也跟着道:“谢老爷恩典。” 她这么一开口,伍重霖又觉得心头痒痒的,禁不住又看向了她。 赵淑巧捏着帕子,几乎都要捏碎了,即使再怎么掩下去,还是有一丝酸意从眸里飘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拔除棋子 她自懂事起就认识伍重霖,而后全心全意地跟着这个男人,心里不可能没有感情,她也知道伍重霖十分喜爱她,后来他为了前途荣耀娶了李乐仪放弃她,赵淑巧还能安慰自己,他是男子,心有大志,自然不能一味拘于儿女私情,至少伍重霖对李乐仪没有感情,他心里一直有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伍重霖而言是不同的,当天就是顾欣兰进门,也是因为是下属送来的人不好拒绝,所以赵淑巧骨子里还是十分高兴,毕竟伍重霖从头到尾只喜欢的就她一个,可现在,就在她的面前,伍重霖对她视而不见,看着另外一个女子。 喜儿本来就十分敏锐,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伍重霖这会的眼神炽热,教她想忽略都不行,她福了福身,连忙就想走回去赵淑巧身边。 伍重霖却道:“你叫喜儿是吧,就站在我旁边帮我布菜吧。” 喜儿背脊一僵。 她是赵将行的人,只听命于赵将行,她到定国公府来唯一的目的也只是保护赵淑巧,而后依照赵将行的吩咐对付伍月,但并不包括要讨好伍重霖。 赵淑巧也连忙道:“老爷,她笨手笨脚的,要是再冲撞了你怎么办,这样吧,还是我来帮你布菜吧,从前不都是我帮你布菜的吗?” 她说着就要起身。 伍重霖摆了摆手:“不必,你怀着身孕,坐着就是。” 赵淑巧根本连坐都坐不住。 若是让喜儿帮伍重霖布菜,一来二去兴头之上对上眼,她再想拦着就晚了。 伍月静静地看着,终于开了口:“姨娘,父亲说的是,你怀着身孕,还是顾着自己身子要紧,又如何能服侍好父亲呢,既然父亲说让喜儿服侍,就让喜儿服侍吧。” 赵淑巧猛地望了过去。 恰好望进伍月意料之中满是笑意的眸里。 她这才恍然大悟起来,伍重霖看上喜儿,不是偶然,而是人为的,不知道伍月是动了什么手脚让伍重霖一时间晕了头,对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有了兴趣。 从伍月送来那碗燕窝开始,说不定就进了她布好的局。 她连吃东西都没有胃口,只觉得胃疼,头疼,心疼,哪都疼。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伍月十分贴心地道:“我看父亲你今日喝了不少酒,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伍重霖的酒劲也上来了,也有些晕,但还不至于醉倒。 他点了点头。 喜儿正是松了一口气,就听李乐仪轻描淡写地开口:“喜儿,你服侍老爷下去休息吧。” 伍月原本还琢磨着怎么说这句话,没想到李乐仪替她说了。 为人子女,说这种话确实不妥。 李乐仪就不同了,她是伍重霖的原配正妻,而喜儿虽然是赵淑巧的丫鬟,那就代表她也是朝雨院的丫鬟,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 赵淑巧脸色白得像鬼,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吹就要晕过去一样,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就好比如当日伍重霖决定了让她回来,她知道李乐仪拦不住一样。 现在如果伍重霖看上喜儿,她有什么办法去拦? 喜儿的眸底隐约浮现几分恼怒,见赵淑巧一句话也不说,下意识就握紧了手。 她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是遭了伍月的算计,当然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伍重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看上她,伍月又是动了什么手脚。 伍重霖正有此意,却见李乐仪这样大方地安排,忍不住对李乐仪平添几分侧目。 邀赵淑巧来吃和头饭,又给他安排服侍的丫鬟,可见她绝对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先前或许是他误会她了。 然而喜儿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没有动,让伍重霖不由得不满地皱起了眉,他朝喜儿伸出手,示意喜儿扶着他。 在他看来,收用一两个丫鬟不算得什么事,而且既然做了赵淑巧身边的大丫鬟,她自然也该有心理准备,再者在伍重霖自己看来,他如今风华正茂,又位高权重,看上喜儿这个丫鬟还是她的福气,喜儿怎么可能会不肯。 喜儿还是没有动。 气氛奇异地僵持了下来,任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 只有伍月悠闲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喜儿硬气地拒绝了伍重霖,伍重霖怎能容得下一个这样不识好歹的丫鬟还留在府里,她是不可能再留在赵淑巧身边了,完成不了赵将行的任务,她只有死路一条。 正是因为她熟悉赵将行,知道他异于常人的洁癖,就是下属也不例外,只要喜儿一天是他手下的人,一旦不洁,等待她的就是被放弃的命运。 这两条路,无论喜儿走的是哪一条路,都是死。 这里是定国公府,不是丞相府,她是暂时不动赵淑巧,但不至于一个喜儿都对付不了。 喜儿会怎么选呢?伍月现在也很好奇。 好半天,喜儿终于抬起头来,扶过了伍重霖的手。 赵淑巧紧绷的神色也松了下来,但脸色依旧难看。 她望向伍月,目光森冷,但很快就敛了下来,扶着伍重霖出去了。 这个结果倒不是很让人意外,只是伍月还是有些失望,原本还想着若是喜儿能硬气一些,惹了伍重霖怒气大发,赵淑巧必定会被迁怒。 不过拔除了赵将行放在她身边的这颗棋子,也足够了。 伍重霖和喜儿出去不久,赵淑巧也起身准备告辞。 伍月起身来送她,赵淑巧惊得头皮发麻,甚至连肚子也隐隐作痛。 二人一路走到门外,伍月眯着眼对她笑,笑得她背脊都串上了寒意。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赵淑巧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伍月今日里对喜儿下的这一遭手,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就是她现在身后有赵将行,她也无所畏惧。 而解决了喜儿,下一个就是她! 虽是初春的天气,还有几分暖意,但赵淑巧觉得自己连骨子里都冷透了。 原本还想等肚子里的孩子安然出世,站稳了跟脚,可伍月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再等了。 送走了赵淑巧,伍月回到屋里,李乐仪肃着脸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伍月回来解释。 伍月甜笑地靠过去,李乐仪板着的脸就崩了下来,忍不住责怪道:“你呀,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居然连你父亲也敢算计,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定饶不了你。” “那也是多得母亲你帮我,不然也没有这么容易。”伍月眨眨眼,有点无辜,“我这不是仗着有你护着才敢这样大胆吗?” 李乐仪装作狠狠地瞪她,却一点气势也没有,“方才那局面我怎能看不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上那么个平平无奇的丫鬟,但就是我不开口,难保巧姨娘会去开这个口,与其如此,还不如我来说,原本我还想着是巧姨娘怀着身孕,为了固宠特地拿个丫鬟来笼络人心,可我方才看她神色,她是极不情愿的,我才知道是你所为,你到底想干什么?” 喜儿的确平平无奇,若是在平日里,就是让她光着站在伍重霖面前,说不定伍重霖也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她才那么大费周章地让喜儿在这院里换了一身加料的衣裳。 伍重霖喝的那酒,可不是一般的酒,那是男子强身壮体的酒,再加上喜儿身上的香料,那个情况之下,只怕是在伍重霖眼里已经分不清美丑了,是个女子都能看得上。 伍月拍拍李乐仪的手:“母亲,你稍安勿躁,看着吧,这喜儿不但固不了她的宠,而且很快就会离开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半夜毒蛇 出了朝暖阁,恰好看见急匆匆赶过来的伍晨,显然是刚从府外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 看见伍月准备离开,他先是一怔,而后说道:“母亲在休息了吗?” 伍月点了点头,看他面露几分倦色,出声道:“正准备歇下,我看你也是累了,还是先回院子里休息,明日再来同母亲请安吧。” “也好。”伍晨神色松了下来。 伍月看他发上沾了碎叶,心下一动,伸手帮他拂去,而后漫不经心地道:“你去景王府了?” 伍晨面上带着讶色,似乎有些惊讶伍月怎么会知道,但他敛紧了眉,只是说道:“是的。” 伍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指着那片碎叶说道:“皇室中人院中必植槐树,我也只是随意猜测一下罢了,你放心,若是自己不说,我便不问你去做什么,只是我想你近日寻景王世子这样频繁,约莫跟赵玉之事有些干系,既如此,我也不得不再啰嗦几句,你自己万事要小心一些,他可不是赵东益之流,能轻易让我们钻了空子拿捏住。” 伍晨忽然笑了笑,似乎带了一丝玩味:“胜寒哥哥也是如此对我说的,让我韬光养晦,现在不要跟他对上。” 伍月心下漏跳了一拍。 伍晨没有继续说了,“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笑了笑,俊逸的面容带了几分冷厉,隐在夜色之中。 喜儿服侍完伍重霖后就回了朝香阁里,并没有任何动静。 伍月听着百结探听回来的消息,不管是赵淑巧还是喜儿,两人都平静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虽然让人盯紧了朝香阁,心里却没有放松下来。 夜半之时,外头就是一片嘈杂之声。 伍月浅眠,才睁开眼睛,就见同心白着脸跑了进来,一脸的惶恐。 还不等她开口,同心就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小姐,少……少爷出事了……” 她的心蓦地一沉,当下掀开帘帐就下了地,抓着同心问道:“少爷怎么了?” 同心也是一脸的急色:“方才朝俊阁来了人,说是院子里无端跑了一条毒蛇,将少爷给咬了,这会昏迷不醒,府医已经先过去了,还不知情况怎么样。” 伍月莫名的手脚发软,不能控制地觉得冷,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冷。 她一把下地,抓过架子上的披风,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急急忙忙就出门,准备去朝俊阁。 同心挑着灯笼跟在伍月的旁边,在朦胧的光芒之下看着伍月的脸,这才发现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同心几乎以为她都要晕过去。 她走了两步,混乱的脑子里勉强抓住几分清明:“母亲应该很会就会知晓这件事,你让林嬷嬷连夜出府去请姚大夫来。” 不是伍月觉得府医的医术不行,而是除了自己身边可信的人,她现在谁也信不过。 一路去朝俊阁,她神色都冷得可怕。 朝暖阁距离朝俊阁是最近的,所以伍月是最先到来的,院子里乱成了一团,瞧见伍月来了,众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就将她迎进去。 府医也已经到了,正在房内帮伍晨诊断着,她现在也顾不上自己散着发全无仪态,直接就进了里屋。 那府医兴许也没想到伍月就这么进来了,连忙就起身。 伍月奔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泛着黑青之色的伍晨,唇色紫得发黑,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看起来好似也撑不了多久。 还不等她发问,府医就急忙忙道:“少爷这是被毒蛇所咬,中的蛇毒。”他说着,拉过伍晨的手,在手臂上果然有两个触目惊心的黑印,显然是被毒蛇一口咬中留下的,“这蛇毒凶猛异常,好在救助及时,有人当机立断地将毒血吸了出来,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若不及时解毒,等到剩余的毒素攻占了五脏肺腑,那可真是无力回天了。” 府医既然这么说,那便代表他解不了毒,不然他现在早就准备解毒的方子了,不会在这里跟伍月说这些话浪费时间,拖延伍晨的救治。 “少爷如今这个模样,就是我给他开些延缓毒势的药,只怕他也喝不下去,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出咬少爷的那蛇是什么蛇,方才能找到解毒的方法。”府医又道,一脸的束手无策。 他医术尚可,但还不到能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什么蛇咬出来的,中的是哪种蛇毒,要解蛇毒,必须要找到是什么蛇所咬,所以他现在是一筹莫展。 伍月听明白了府医的意思,出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找到那咬人的蛇,就能解毒了是吗?” 府医点了点头,细细地抹去额上的汗珠,生怕是伍月一个发怒怪罪下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但伍月根本没心思管他,而是转身就出了外间。 朝俊阁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在外间候着了。 她凝着眉,看着满屋子战战兢兢的丫鬟,冷厉地开了口:“那蛇呢?” 一时间诺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谁都不敢应。 她的心沉得越发透不过气来,看这众人的反应,就知道那蛇根本没抓到。 她们诚惶诚恐地站着,毕竟院子里的主子出了事,还是不知道被从哪里跑进来的毒蛇咬了,就是伍晨没事她们也活罪难逃,若是伍晨死了,她们一个也活不了,所以她们都苦着一张脸,心里慌得不行。 她压下心里的翻涌,发问道:“童信和魏嬷嬷呢?” 童信一贯跟在伍晨的身边服侍着,按理来说也不至于让伍晨被毒蛇咬到,可眼下她进了这屋子这么久,却没见到童信的身影。 有个小丫鬟终于回她了,慢慢地开口:“童信这几日都不在府里,好似是被少爷派出去做事了。” 童信不在府里? 伍月咬着唇,眼里飞快地闪过什么。 这院子里无端端跑进来的毒蛇,挑的又是童信不在府的时间,未必是偶然。 伍月勉强定下神来,环视了这院落一周:“魏嬷嬷呢?” 她可是这里的掌事嬷嬷,就算她夜里不需要当值,这会也应该出现才是。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朝俊阁的掌事嬷嬷却连人影都不见,也难怪方才她来的时候这里乱成这个样子。 另一个小丫鬟怯怯地开了口:“少爷被毒蛇咬了之后,是魏嬷嬷第一个发现的,她为了帮少爷吸出毒血,自己也中了毒,这会也是昏迷不醒。” 她听着,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 方才那府医说伍晨是救助及时,被第一时间吸出了毒血,这才保住了性命,魏嬷嬷是伍晨的乳娘,伍月先前还曾怀疑过她有二心,所以现在为她这样奋不顾身护主的举动,还是有些惊讶。 “今晚院子里当值的丫鬟是谁?”她必须要问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鬟跟着回道:“大小姐,今晚院子里没有当值的丫鬟,是魏嬷嬷亲自当值的,少爷也不喜欢那么多人守着,所以除了魏嬷嬷在,就没有其他人了。” 伍月扶了扶额头。 唯一当值的魏嬷嬷也中了毒,伍晨也昏迷不醒,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那蛇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咬的伍晨,所有事情一概没了头绪。 谈话之间,伍容笔伍重霖尹氏和李乐仪都赶了过来。 伍月该问的已经问完,现在就只等姚大夫到了之后看看有没有解毒的法子,现在所有的事都是一团迷雾,除了伍晨和魏嬷嬷没人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陪着李乐仪进屋去看伍晨。 府医说的大概内容跟刚才跟她说的差不多,尹氏一个不稳,差点没有晕过去。 伍容笔和伍重霖面色也是阴沉得可怕。 李乐仪含着眼泪,依在伍月的身上,咬着牙没有哭出来。 这会伍晨都没死,她若是先哭了,那要像什么样子,太不吉利了。 林嬷嬷是半夜去请的姚大夫,一来一回肯定没有这么快,所以大家都在外间里等着。 期间这朝俊阁的丫鬟都被唤进了屋里一一审问,但因为当值的魏嬷嬷也在昏迷之中,大家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根本没人知晓那毒蛇是怎么跑进来的,又是怎么跑掉的,只知道魏嬷嬷帮伍晨吸出毒血之后撑着一口气跑到外面喊人来,而后就晕了过去。 伍月实在是没有想到伍晨会出事。 别说他身边有童信护着,就是童信不在,他也不至于见了一条毒蛇都躲不过去,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再者就是那毒蛇出现的时机,不得不让她多想,偏偏是在今晚她算计了喜儿之后,童信又不在府上的时候。 气氛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谁都没心思再开口,伍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疑心。 这太像个意外了,别说毒蛇没有抓到,她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一切只是她的推测而已。 她让人将府医带下去为魏嬷嬷治疗,毕竟魏嬷嬷不是直接被蛇咬到,毒性会轻上许多,若是她醒来,许是解答她心里无数的疑问,找到一点线索也不一定。 不多时,姚大夫就到了。 他也片刻都没有耽误,一来就进了伍晨的屋子里为他诊断,大家都心急地跟了过去。 姚大夫一见到伍晨,眉头皱得死紧,显然是情况并不乐观,他从医箱里取了器具出来,仔细检查了半刻,忽然抬头就道:“那毒蛇抓到没有?” 李乐仪眼睛红红的,哽咽着道:“那蛇跑了,姚大夫,你能救晨儿吗?” 听到蛇跑了,姚大夫的脸上一顿,没有回答李乐仪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若是抓到那蛇倒还好办,可这蛇跑了,这毒可就麻烦了……” 伍月知道很多蛇毒都必须要从蛇身上找解毒的办法,所以她也出声问:“姚大夫,你可知道晨弟被什么毒蛇咬伤?” 若是能知道是哪种毒蛇,就算咬了他的那毒蛇跑了,只要让人去找一条一样的来,炼制解蛇毒的方子,兴许还是可行的。 姚大夫摇了摇头,“我之所以问有没有抓到那蛇,是因为这蛇毒看起来十分凶邪,必须及时救治,我看伍公子的被蛇咬伤到现在一个时辰时间,虽然是被及时吸出了毒血,但方才我诊他脉象,已有衰竭之象,而观公子面色,又呈紫黑,伤口肿胀发硬,能有这种毒的毒蛇种类并不少,而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一一去试验排除了。” 李乐仪闻言,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抓着伍月的手臂不知觉都用尽了力气。 伍月知道她现在定然是咬着牙坚持着,不然只怕早就晕了过去。 尹氏听了这话,那眼里也迸出了怒意来:“这朝俊阁里的人都是死人吗,放任着这毒蛇进来咬了少爷,还让蛇给跑了,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全都给我处置了!” 她这时候显然是因为悲痛过度,将所有的气都迁在了满院子的下人身上。 毕竟伍晨是在院子里被毒蛇咬的,这里所有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尹氏话一出,里里外外一众的丫鬟婆子都跪了下来,接连不断地哭喊求饶。 在这一片哭声之中,突然有个婢女哭着喊了出来:“老夫人,老夫人……我记起来了,那蛇,那蛇是魏嬷嬷抓回来的,说是准备给少爷炖了补身子的!” 伍月的目光也是一颤。 她站了出来,盯着那丫鬟冷声道:“你是说……那毒蛇是魏嬷嬷带回来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扑朔迷离 那丫鬟抽抽噎噎的,也是吓坏了。 “回大小姐,魏嬷嬷的确是抓了蛇回来,说是蛇汤很补,就养在小厨房里头,小厨房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奴婢本来也以为那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蛇,万万没想到那是一条毒蛇,今晚上或许是那蛇不知道怎么的从小厨房里跑了出来,而后就咬了少爷,都……都是魏嬷嬷害的少爷啊。” 众人都被这小丫鬟说出的话惊呆了。 那毒蛇居然是魏嬷嬷带回来的! 就算她是为了让伍晨补身子,但带这样的毒物回府本身就是容不得的,更别提现在那毒蛇还突然跑了出来咬伤了伍晨,那就更加不能容忍。 伍月心下也是惊疑不定。 她知道这小丫鬟没有在撒谎,魏嬷嬷有没有抓过蛇回来,一查就能知道,若是她撒谎,根本经不起盘查,可如果这小丫鬟说的是真的,那魏嬷嬷的确是抓了一条毒蛇回来,为的是炖汤给伍晨滋补身子,在情分上来说她也没有做错,无非是冒险了一些,毕竟谁也不曾想过那条毒蛇平白无故会跑出来。 可伍月觉得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那蛇关在后院的小厨房里,这朝俊阁里这么多人,那毒蛇一路要跑过来伍晨的屋子里,期间一个人都没咬,好像就是冲着伍晨来的一般。 而且她始终也不明白,当时屋里就伍晨和魏嬷嬷二人,如果毒蛇真的进了屋,以伍晨的身手不至于躲不过,倒是魏嬷嬷被毒蛇咬伤的几率大一些。 尹氏气的心发颤:“好一个魏嬷嬷,她人呢?给我带上来!” 伍月想了想,出声说道:“晨弟被毒蛇咬伤之后,魏嬷嬷为了救晨弟,帮他吸出了蛇毒,现在也是中了毒,昏迷不醒。” 尹氏冷笑了几声:“这该死的奴才,莫不是以为帮晨儿吸了蛇毒就能将功补过吧!若不是她不知死活地把那毒物带回了院子里,又怎么会惹得那毒蛇咬了晨儿去,可怜我们晨儿无辜遭了累,她若是死了倒是干脆,她要是没死,我也不能饶了她。” 伍月没有出声。 尽管表面上所有显示出来的证据都再清楚不过,但伍月还是很想亲自从魏嬷嬷那里得到证实。 李乐仪心口也是一阵阵的发寒,此刻也是恨不得魏嬷嬷就这样死了才好。 就算她出发点是为了伍晨的身子,就算她第一时间就帮伍晨吸出了毒血,但也改变不了因她一个人私自带了毒蛇进院子,害得伍晨眼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事实。 “祖母,殊宁觉得,还是先应该将魏嬷嬷救醒,若那毒蛇真是她抓来的,那她定然知道是哪个品种的毒蛇,这样一来,晨弟的蛇毒,也就有转机了。”伍月慢慢地吐出话来。 为魏嬷嬷求情是不可能的了,眼下要先保着她的命,也只有这个方法了,虽然伍月觉得把希望都放在魏嬷嬷身上很不实际,伍晨的毒还是要再寻思找其他的法子来解才对。 但这个时候对众人来说,救伍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救他,就是暂时留着魏嬷嬷的命也没什么不可。 尹氏想了想,似乎抓住了转机一般,连忙就点头,“还是殊宁你想的周到,就这样办吧,让大夫去给魏嬷嬷看诊,让她尽快醒来回话。” 伍月又望向了姚大夫,“姚大夫,若是找不到那毒蛇,可还有其他的法子帮晨弟解毒?” 姚大夫尽力地想了片刻:“我先施针护住伍公子的心脉,明日等开了朝,我进宫去同众太医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显然他也知道将希望寄托在找出那毒蛇之上并不是万全之策。 宫里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若是多几个人一同商讨,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等到折腾到黎明时分,姚大夫才从府上离去,伍容笔和尹氏伍重霖等人也都先回去休息,毕竟伍容笔和伍重霖还要去早朝,尹氏则是年纪大了,熬不动了。 李乐仪原本也是不肯走的,伍月劝说了几遭,林嬷嬷也执意要李乐仪下去休息,她这才含着眼泪回去。 只留下伍月在朝俊阁里照看着。 她坐在床边,眼底依稀还能瞧见几分血丝,可见也是倦极,但她一点睡意也没,只是一直看着伍晨,指尖冰得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 事情的调查结果也已然出来,魏嬷嬷的确是去集市上买了蛇回府,但是并不清楚她是跟哪家买的,小厨房里也找到了放着蛇的那个竹笼,那个竹笼歪歪斜斜的倒在一边,看起来也像是意外地倒地不小心被蛇钻了出来,看起来就好像大家以为的那般,魏嬷嬷为了给伍晨炖蛇汤补身子买了毒蛇回来,结果毒蛇进屋咬了人。 她是想静下心来好好将所有事情想个明白,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忽略了的。 就算是她多心,伍晨此次被毒蛇咬伤,她直觉不会是意外。 可眼下伍晨这般模样,她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 等到日光大盛,外头来人通传,李乐仪又带着林嬷嬷来了。 她回屋里休息根本也睡不下,一颗心提着没个着落,还不如回来伍晨这里看着的好。 伍月守了大半日,脸色也是难看得紧。 林嬷嬷让人传了早膳进屋,结果李乐仪和伍月对着伍晨,到底是吃不下。 眼见她们动都不动,林嬷嬷心里也是着急:“郡主,大小姐,你们就是这样干等着也没用,还得把自个身子给熬坏了,姚大夫已经去宫里找解毒的法子了,他一定会尽全力救少爷的,说到底,那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可不都在宫里了吗,我们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才是。”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了过去。 伍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亮得惊人:“嬷嬷你方才说什么?” 林嬷嬷被伍月这模样惊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道:“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喃喃低语:“你说的不错,御医自然是最好,而若是御医的师傅,那就更好了。” 李乐仪也被伍月点醒了,她愣愣地看向伍月:“你是说古学文老大夫?” “就是他!”伍月忙道。 她怎么会把这个神医给忘记了呢?李乐仪这么多年的病症他不过来了一次,就能看出症结所在,对症下药,眼下伍晨中的蛇毒,以他医术,或许有救。 原先她不过是请了一个假的古老大夫进府,不料进府的却是真身,的确,若是伍月自己说不定还未必能找到古学文老大夫,但李胜寒先前是找到过一次的,也许他有法子寻到也不一定。 “那古学文老大夫在何处?我马上去请。”林嬷嬷赶忙道。 显然她听到古学文老大夫的名号,心里也是难掩激动。 上次为李乐仪看诊的古学文老大夫是伍月请来的,所以林嬷嬷以为伍月肯定知晓他的下落,不料伍月摇了摇头:“不必,我亲自出府一趟。” 李乐仪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去给伍月准备出行的马车,而后再让人去知会尹氏。 伍月几乎是等不及地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正走到朝俊阁门口,远远地便见两个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同心看清了人,皱着眉头出声道:“小姐,是巧姨娘和喜儿。” 眨眼之间,她们两个就走到了伍月跟前。 赵淑巧见了一个礼,目光在伍月身上轻轻扫过,而后轻轻开口:“妾听说少爷昨日夜里被蛇咬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听说郡主和大小姐都在朝俊阁,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伍月心情不佳,并不打算跟赵淑巧虚与委蛇假惺惺的装和气,她出声,直冲着喜儿喝道:“你是怎么当丫鬟的,不好好把你家姨娘看着,放她跑到这里来作甚,朝俊阁里跑出去的那条毒蛇都还未找到,若是咬了巧姨娘,你可能担待得起?莫不是以为我父亲宠幸了你,便能无法无天了?” 喜儿脸色一白,赵淑巧也被伍月言语的冷厉吓了一跳。 她是来看李乐仪和伍月痛不欲生的悲痛好戏的,不曾想在门口被伍月这样不留情地拂了脸面,不过伍月越是生气,就代表伍晨的情况越不乐观。 她平日可端得无限从容冷静,跟现在可谓是判若两人。 这么一想,赵淑巧心里忍不住有了几分得意。 瞧这披头散发的,她伍殊宁也有被她逼到仪态尽失的一刻。 “大小姐教训的是,妾现在就回房里去待着,不给你和郡主多添麻烦,不过大小姐和郡主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妾看你的脸色也并不好……” 她话音还没落下,伍月突然走前了一步,赵淑巧以为她是要做什么,下意识就退了一步,满目惊惶地看着伍月。 她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间被伍月的气势压了一跳,心下不由得有几分气急败坏。 饶是现在失了仪态的伍月,也半分没把她这三言两语的挑衅看在眼里。 伍月冷笑了一声,笑容里似乎带着嘲讽。 她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越过赵淑巧就这样走了。 剩下赵淑巧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 伍月坐上马车准备出府,忽而想到方才赵淑巧带着喜儿到朝俊阁来的事,不由得多了一个心眼。 原本百结是跟着她出府的,她却把百结留了下来:“你去朝俊阁里看着魏嬷嬷。” 如果此事另有内情,那魏嬷嬷的生死至关重要。 第二百五十八章柳暗花明 马车一路不停歇的往皇锦庄去了。 她来得不巧,彭三贵这时不在庄里,伍月也只是想了片刻,吩咐车夫驱车前往景王府。 为了救伍晨,她现在都豁出去了,心里没什么于理不合,甚至没心思去琢磨别人会如何评说她巴巴去景王府找李胜寒的事。 靖唐虽然民风还算开明,但越是世家越是公门侯府里的闺秀,对名誉规矩就越发的看重,断没有哪个小姐出门直接到人府上去找人公子的。 一路到了景王府的门口,伍月吩咐了同心先去给门房递帖子,而后就在马车上候着。 景王府这头似乎没想到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居然就这般找上门来了,平日里伍晨出入景王府次数也不算少,大抵就知道许是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地跑进去通报了。 没过多久,就见那门房又跑出来回道:“实是不巧,我家世子今日一早就出了府,眼下并不在府上。”他犹疑了一下又道:“王妃说伍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进府一坐,待她派人出府去通知一声,不用多久世子应该就会回府了。” 伍月想过她明目张胆地来景王府找人,无论如何要把景王妃惊动。 依她对李胜寒恨不得剥皮拆骨的恨意,还有不惜跟赵东益合谋要置她于死地一事,伍月觉得现在景王妃请她进去一坐,完全就是不怀好意。 她这话骗骗其他闺阁里万事不知的小姑娘还可以,李胜寒若是出府,她能不能知道行踪还是其次,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有能耐把人请回来。 无非就是把她诓进去的一番说辞。 说不定眼下在景王妃的眼里,现在伍月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的情况。 景王妃可不是那种顾忌一堆诸如世家夫人之流,只要伍月进了这个门,她就是杀了伍月也是敢的。 伍月自然也还没自以为是到跑进人家的地盘里跟人家斗法,那头伍晨还奄奄一息,她片刻都耽误不了。 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进府。 得了回复,门房也尽职地回去通报了,同心这时候问道:“小姐,接下来去哪?” 去哪? 她有些茫然。 回定国公府? 李乐仪和林嬷嬷是以为她必定能将古学文老大夫请回府的,就这样回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的好。 伍月一夜不曾合眼,水米未进分毫,马不停蹄地从定国公府到皇锦庄,又从皇锦庄到景王府,结果无功而返,眼下竟然也生出一丝难言的疲惫之意来。 古学文老大夫的下落她并不知。 眼下也寻不到李胜寒,方才满心希望地跑出府来,这会却好像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将她隐含希望热烈跳动的心生生给浇冷了。 她甚至没让门房等李胜寒回府的时候知会他一声,有景王妃在,想也知道那句话到不了李胜寒的耳里去。 她在马车里沉默了好半天,同心看着伍月的脸色实在渗人,有些担忧地开口又喊了她一声:“小姐,你还好吧?” 伍月咬了咬牙。 横竖不到最后一刻,她就不能在此处悲天悯人地浪费时间,死她都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就是走到绝路她都可以重生一次,何况眼下还没到绝路。 她心智清明,眼神也定了几分:“回府吧。” 景王府不靠谱,皇锦庄未必,只要彭三贵知道她来过,就一定会将消息传给李胜寒,至少这一趟也不算平白跑了,总有那么一丝的希望也比没有希望来的好。 一路回程,马车稳稳当当地又回了府上。 此刻日光倾泻而下,她从马车里出来,照得她略施脂粉的脸有几分摇摇欲坠的透明。 伍月刚下马车,眼神就是一顿。 定国公府的门口处,俨然停着一辆马车,可见马车里的人也是刚下来不久,所以这会小厮还没来得及将马车赶去后门停放好。 景王府的标志赫然在目,在阳光的折射下,竟微微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连忙抓着守门的护卫问道:“是谁来了?” 还不等守门的护卫回答,就听带着几分懒音的声调响起:“景王府还有谁会来?” 这么一声直接让伍月就怔住了。 她抬头望过去,正见一身明紫端得一副好不潇洒明媚的人立在眼前,他的脸一如既往精致漂亮,但现在他出现在伍月面前,真让伍月生出一种他今日比从前的那一日都要好看的错觉。 她回府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去面对李乐仪和林嬷嬷的失望,琢磨了还有什么其他可行的法子,刚刚从外找不到的人,结果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那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受冲撞着她的心间,她似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因为太过惊喜,她站在那里,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李胜寒并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翻涌,只是伍月在看见他时,那眼里好似燃着一团明艳的火光,燃得他心神一窒。 多日不见,他想她想得厉害。 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在上元节那天远远地看了她几眼,又故意耍了点小心思,非得让她也发现他的踪迹不可。 李胜寒一贯不是那种我做了什么事我藏着掖着不让你知道,谁不知道都行,她不行。 那天的烟火和绵延的水灯他私底下不知道琢磨了多久,其实他长这么大来也没真的讨过谁的欢心,抑或是身边就没出现过值当他讨欢心的人,薛景堂也好景王府众人也好,一天天 地忙不迭都是在勾心斗角的算计中度过,就是把他庇护着长大又把他接回府里不由分说非要把世子位留给他补偿的景王爷,李胜寒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他心里清楚得紧,要是李平和李光难当大任,就算是对他这个自小流落乡间的儿子有什么内疚情分,最多也是接回来好吃好住地供着,世子之位他是想都不要想。 他看事情清楚明白,所以打从一开始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他就无时不刻在算计着。 薛景堂三番几次要他的命,他为什么吊着,无非就是要证明给李远看他的能耐,因为他知道李远迟早有一天要把他接回府,不管是容不得血脉流落在外或者什么因素都好,他一定要回府来,他可不天真,血肉亲情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就能自小算计着要他的命,就是他回府之后乖巧无比,景王妃也容不下他,这世子之位不管他想不想,他都必须去争。 所以外人总说景王爷对他如何着紧,对他死去的娘如何情深,如何排除万难地将他扶到世子之位,他对李远始终凉薄得紧。 他一腔的热诚全部也仅给了伍月,自始至终他都表达得很清楚明白。 就是喜欢她,做的所有事也是因为喜欢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算她没那个意思,难不成还能拦着他喜欢不成。 李胜寒这么想,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 “你……”伍月开口打破沉默,结果嗓子干涸得厉害,声音有几分低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胜寒总算是把自己那点不着边际的心神给拉回来了,正了正神色说正经事:“我是带古大夫来为晨弟看诊的。” 伍月更惊讶了。 如果说方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这下李胜寒带来的这个消息是彻头彻尾把她震撼住了。 不能怪她这样震惊,在她心里,古学文老大夫退隐尘世,医术高明,行踪飘忽不定,就是李胜寒上次能寻到他来帮李乐仪看诊,伍月觉得他也要费上不少的功夫,所以这次出府去找李胜寒,她原本还想着找到李胜寒后去请这位老大夫出诊,兴许还要费一番波折。 毕竟高人嘛,脾气古怪莫测,这也是伍月为什么自己出府一趟的原因,甚至她都想好了,无论使用威逼利诱,要哭还是要跪,怎么的都要把他给请过来。 结果这头回府李胜寒跟她说,他已经把古学文古老大夫请来了,这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莫测。 他那口气,好似不过是把府上的大夫拉过来为伍晨看病一样的轻易。 但是震惊过后,伍月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色也一下子松了,因着眉眼里的疲倦就这样显而易见地露了出来。 “今早上姚大夫急忙忙地进了宫,寻了太医院一众大夫商议,我方才知晨弟出事了,想着古大夫应该没能派上点用处,就先拉着他过来给晨弟看诊。”他凝着眉盯着伍月,看她巴掌大的脸白得有些透明,眼里还有血丝,咬着牙道:“你看把你自己折腾的……” 这语气心疼得牙紧。 李胜寒是恨不得将围着她的那些魑魅魍魉给扫平了,巴不得困扰着她的不过是明日要穿哪件新衣裳,要戴哪种头面首饰就足够了。 伍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现在这鬼样子果真是难看得紧,但还是从他着紧的语气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但是没见到伍晨好转之前她是没办法下去休息的。 她当没听见似的开口:“我去看一下。” 顿了一下,她又问:“你跟我一块去吗?我……”她似乎在思索怎么说比较恰当,“兴许我还有要麻烦你帮忙的地方。” 活了两世的人,伍月不能说全看得透李胜寒的心思,但也知道这时候不避讳地当自己人一般喊他帮忙比说谢谢来得让他高兴。 其实他将古学文老大夫请过来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剩下的事她自己足以应付,在还不能给予他同等回应之前,她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提一口气 打从古学文老大夫一进府,尹氏就急忙忙赶过来了。 伍月和李胜寒到朝俊阁门口之时,恰好听见古学文老大夫在里头不甚好的语气:“我为公子看诊解毒,容不得半分烦扰,烦请老夫人和郡主都先出去吧。” 没多久,就见他身边的药童将尹氏和李乐仪都请了出来。 尹氏面色讪讪的,显然是觉得被这样赶出去这般不给面子,有些下不来台。 李乐仪则是担心的,方才古学文略施银针,伍晨蓦地腾起来,吐出一大口黑血,着实触目惊心。 他们就在外间里等着,伍月回屋同尹氏见了礼。 李胜寒也跟着进了屋,他本就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笑起来又真挚又无辜,很难让人同他生出反感,就连尹氏见了他语气也和蔼了几分,当然是因为李胜寒本人还是对他景王世子的身份和蔼,那就不知道了。 正寒暄着,里屋忽地惊起一声异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被生生砸碎的声音,就是从伍晨的屋里传来的。 李乐仪忙不迭就站了起来。 但她复又想起古学文老大夫的脾性,这么去惊扰了他万一误了伍晨的治疗可不好。 伍月站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古大夫有没说能否解那蛇毒?” 李乐仪摇摇头,“他进屋见了晨儿一句话都没说,唯一说的那句话还是将我和老夫人请出来的那句。” 古学文今日的确心情不佳。 一大早的也没跟他说什么事就被平白无故地挟着到了定国公府,任谁也很难心情好得起来,也就难怪他跟上一次见面之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这个中缘由只有李胜寒知道,不过他不以为意。 只要那古学文帮伍晨把毒解了,等会就是戳着他的脸骂也无所谓,横竖骂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除了骂他也没其他法子了,打又打不过他。 伍月心也宽了。 如果连古学文老大夫都束手无策,那就定是没有指望了。 没有看一眼说无能为力,就证明还是有救的。 古学文这一进去就去了一个时辰,尹氏等得真是乏了,偏生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便先回去休息片刻。 林嬷嬷不忘传了点心上来,她可记着伍月还什么都没吃。 伍月实是饿过头了,这会看见点心反而没了胃口,只是端起茶杯来喝茶。 李胜寒见状就走了出去,伍月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只见不消一会就回来了,挺有耐心地干等着。 李乐仪是主人家,李胜寒是客,还带来了古学文老大夫,更是恩人,所以也不能把他怠慢了去,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还是开口同李胜寒说几句话。 内容大抵是府上可安好,老王妃身子如何,何时回去,景王爷景王妃可忙这样乏善可陈的话题,偏偏他丝毫不嫌无味地答着,还能把话说得跟花一样好听,倒是叫李乐仪郁结的心情开朗了不少,隐约露出了几分笑容。 林嬷嬷瞧着李胜寒,心想着这景王世子可真是个人精,说话滴水不漏的,顶着一张好看又无辜的脸,哪里能看得出是回府不久就能把景王世子位置坐稳的人。 说着不久,外头的丫鬟就端进了一碗小米粥,看起来绵滑可口,而后走到了伍月的身边去。 伍月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大小姐,迎秋姑娘说你还没吃过东西,喝点小米粥暖暖胃再好不过了。”那小丫鬟慢慢说着,而后将小米粥放在了桌上。 林嬷嬷不疑有他,夸了一句:“这迎秋倒是个体贴的。” 李胜寒也跟着道:“这般体贴的心意,伍小姐可不能辜负了才是。” 伍月面上不动声色,满脑子都是见鬼了。 迎秋这会在干嘛她清楚不过,她在朝香阁盯着赵淑巧和喜儿呢,哪能神通广大地跑到朝俊阁来吩咐人给她熬粥。 这李胜寒能耐也太大了些,都能使唤得动朝俊阁的人也不当自己是外人了么? 不过眼下李乐仪在这里,她倒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 李胜寒是外客,当着他的面用膳也不妥,所以伍月着同心端着小米粥去了侧间里。 同心这会忍着满心的疑惑也忍不住了:“小姐,迎秋不是在朝香阁吗?” 伍月窒了窒,突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用过了小米粥,她精神果然恢复了不少,身子也暖实了很多,好在面色也不是这么差了。 正当她放下汤勺之时,百结急忙忙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着伍月就道:“魏嬷嬷不好了。” 她皱着眉头,拈着帕子掂了掂嘴角,一边加快步子往外走去,“她怎么了?” 百结也是不清楚情况,“奴婢一直是在屋里看着魏嬷嬷的,大夫来过之后给魏嬷嬷开了几服药,说是中毒不深,吃了解毒的药很快就能好起来,奴婢看着魏嬷嬷的样子也不像有大碍,但就是方才,她忽然抽搐起来,嘴里吐出白沫,好似快要不行了一般。” 伍月出了屋子,李胜寒就在院子里,恰好撞个正着。 他见伍月神色不好,也没多问,直接跟了上去。 伍月也没拦着他。 府医才从朝俊阁离开不久,这会又回来了。 他看着魏嬷嬷的症状,也是一脸的不解。 毕竟他明明记得今早上离开之时为魏嬷嬷诊断的时候,她症状较轻,的确没什么大事,结果这一遭来,魏嬷嬷看样子只剩一口气了。 魏嬷嬷脸色发青,紧紧闭着眼睛,身上陡然呈现一股灰败之色,伍月见过死人,知道那股灰败之色代表的是死亡。 她的多心果然是对的。 然而即便她派了百结来看着,魏嬷嬷也难逃毒手。 那人要魏嬷嬷死,无非是不想让她活着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来。 她冷眼看着府医,而后开口:“魏嬷嬷是怎么了?” 府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流的冷汗都没这一天多,他战战兢兢地出声:“这么一看,好像是蛇毒发作了。” 她的额头一抽,只觉突突地疼。“你不是说她中毒较轻,没什么大碍吗?” 府医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嬷嬷这显然就是中毒而死,而且毫无意外,就是蛇毒。 早上还是较轻的毒,这会发作起来人就要死了,他实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许是这蛇毒不同凡响……” 他一开口,发现一道嘲讽森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抬头去看,发现是至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景王世子,心里也是一跳。 “医术不精就是不精,偏生还要扯什么不同凡响的鬼话。”他眼角一挑,“废话少说,我只问你,她这会还有一口气在,你能不能让她醒来回话。” 伍月也知道,这府医的医术许是对着风寒之类的病症尚且能试上一试,其他的不能再多了。 而且他说魏嬷嬷是蛇毒发作,更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背后搞鬼的人就是要顺理成章地让魏嬷嬷死于蛇毒,至于她是怎么做到的,伍月觉得如果是赵淑巧,未必有这样通天的能耐,但要是有赵玉的手笔,估计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府医想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李胜寒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是有的,不过……”府医有些犹豫:“强行提了她一口气上来,那可是无力回天,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行医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救人姓名,眼下李胜寒的要求却是背道而驰,强硬地提了魏嬷嬷一口气醒来,相当于直接断了她的活路,掐了她最后一口气。 “说的你好像现在能救她一样。”李胜寒似洞悉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十分不客气地开口:“让她醒过来回话。” 府医被他那不容辩驳的语气也吓了一跳。 似乎也忘记景王世子在府上是外人,眼下这模样倒好像是府里的主人一般,还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伍月也跟着开口:“就如此做吧。” 她相信就是魏嬷嬷自己,也不愿意背负着一个毒害伍晨的罪名,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之中害的。 抓了蛇准备给伍晨炖汤补身子,出事又毫不犹豫地帮伍晨吸出毒血,她对伍晨的确是有情有义。 府医自知这会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于是转身去取了银针来。 细细的银针缓缓地没入了魏嬷嬷的头上,等到最后一根针也落下的时候,魏嬷嬷的脸色忽然温润了起来,甚至比平日里都要活络几分,除了聚在眉目间的那股灰败之气还在,她看起来就好像是安然地睡过去一样,只是大家都知道,她这是一口气提上来了回光返照的模样。 不消多久,魏嬷嬷睁开了眼睛,那眼里朦胧地布着浊色,好像看不清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惊呼了一声:“少爷。” 可见她的记忆依稀残留在伍晨被毒蛇咬的那时候。 第二百六十章忠于本心 伍月没有片刻的耽误,魏嬷嬷的这一口气不知道能提多久,她十分直接地对着魏嬷嬷道:“晨弟被毒蛇所咬,这会大夫正要帮他看诊解毒,我只问你,那毒蛇可是你抓回来的?那蛇又是如何跑进了晨弟的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嬷嬷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样,脑子里胡乱地闪过毒蛇之类的词语。 伍月心里着急,却没有追问,她看得出魏嬷嬷现在的神智还不是十分清醒,不知是那蛇毒的影响还是提着这口气就快散了。 很快,她似乎抓住了伍月话里的重点,双目暴睁,恶狠狠地说道:“不是我!我抓回来的不是毒蛇!少爷……少爷是不是以为我要害他,不,不是的,我怎么可能害他,我抓回来的蛇是没毒的,是没有毒的。” 她现在说话的模样带了几分疯癫,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伍月心里一突,继续问:“那毒蛇是哪里来的?怎么进的屋子,又是怎么咬上晨弟的,魏嬷嬷,你好好冷静地想一想!” 魏嬷嬷根本冷静不下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毒蛇……乌青发亮,不是我抓回来的,不是我……它一直就在屋里头……” “一直在屋里头?”伍月还没来得及琢磨魏嬷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面色忽地一暗,脸色用极快的速度变成了惨淡的青紫,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这样倒了下去。 府医听得心惊胆跳,这会连忙上前一探,魏嬷嬷果真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 伍月没问魏嬷嬷之前,心里许多解不开的疑问。 问了魏嬷嬷之后,那些疑问不但没有解开,还更多了。 不过到底是有了一丝头绪,她赶忙让同心去问小厨房里的人。 很快就有了回音,魏嬷嬷抓回来的那蛇虽然令人胆寒,小厨房里的人不怎么敢动,但还是大概记得模样的,是一条灰色身上带着杂纹的蛇,小厨房里的人也看不出是什么名堂,跟魏嬷嬷方才说的乌青发亮的那条毒蛇,不是同一条。 也就是说,魏嬷嬷抓来的的确是一条没毒的蛇。 而那条有毒的蛇,显然是有心人准备的。 挑着童信不在府里的时候,挑着魏嬷嬷当值没有其他人作证的夜里,将那毒蛇放在了伍晨的屋子里。 只要伍晨被毒蛇所咬,朝俊阁里的人可都是知道魏嬷嬷抓过蛇回来的,而且小厨房里准备用来炖汤的那条没毒的蛇恰好就跑了,任谁都会觉得魏嬷嬷抓了毒蛇,毒蛇不小心跑出来了。 而纵然魏嬷嬷自己亲眼所见那条咬伤伍晨的蛇是乌青发亮的,不是她带回来的那条,可事发之后,谁会相信她呢?毕竟蛇都跑没影了,众人只会觉得是她为了帮自己开脱胡说八道的说辞罢了。 如果魏嬷嬷没死,倒还可以继续追究一二。 但现在魏嬷嬷死了,活着的时候说的话都没人信,临死之前的疯癫话语更不会有人相信。 尽管伍月知道那是真话。 “你在想什么?”李胜寒看着她沉思着的侧脸,开口问道。 伍月下意识就出声:“定国公府虽然不是武将世家,但因为秦王府的原因,他也学了一些功夫,虽不知功夫如何,但就是那毒蛇在屋里,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咬伤。” 而且据她所知,像毒蛇这类没有灵性的毒物是最不可控的,下手的人难道就没想过,将那毒蛇放在屋里,它要是不咬伍晨直接就走了或者躲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能保证那毒蛇一定会咬伍晨呢? “你去晨弟的房里看过了吗?”李胜寒问她。 她点了点头:“出事之后,里里外外的每个角落,连香炉的香我都查看过,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他想了想,“有个地方你肯定没有细查。” 伍月茫然地看了过来,那眸里好像盛着水。 李胜寒敛下眉,轻咳了两声,而后道:“我说的晨弟的身上。” 房里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在伍晨自己的身上。 伍月似想起了什么,眉头一凝:“引虫粉!” 去年的端阳盛典,她差点因为引虫粉被毒蝎子咬死,在没遇见毒蝎子之前,先遇见了一条蛇,虽然是没毒的,但引虫粉能将周遭身边的蛇虫鼠蚁都引到自己身上来,她已经见识过了。 伍月禁不住冷笑,赵淑巧果真是仗着自己怀孕了以为自己有免死金牌了。 恰在这时,外头的人来传,说古学文老大夫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伍月和李胜寒下意识地对看一眼,而后都朝伍晨的房里走去。 古学文的脸色臭得紧,远远地还没看见就能感觉到这位古大夫现在积攒着一腔的怒火。 林嬷嬷扶着李乐仪等古学文老大夫说伍晨的情况,伍月一来,也是十分恭敬地唤了他一声,还行了一个礼,尊敬有加。 他难看的脸色这才缓了几分,不过照样不太好。 “命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剩下的余毒,让姚夫来清即可。”他说得轻巧,活脱脱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模样。 李乐仪眼神大亮,对着古学文老大夫是千恩万谢的。 古学文老大夫根本也不领她的情,甚至都没要诊金,迈腿就要走。 见李胜寒还在原地站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就道:“你,跟着我走。” 就是不明所以的伍月也感觉李胜寒估计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惹怒了古学文古老大夫,看他脸色好像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一样。 李胜寒有些舍不得走。 不过他再留着好像也挺不方便的,正要出声,李乐仪已经先对着他道谢了:“此次晨儿的毒对亏了世子将古老大夫带来,救他一命,也是对我有恩,世子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 李胜寒的眼神下意识就飘到了伍月身上去。 这让伍月心下一跳,生怕他突然口无遮拦地说出什么话来。 不料他只是绽开了笑颜,眯着眼道:“都是自家人,不是吗?” 李乐仪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胜寒将伍晨当自家人,证明他跟伍晨感情好,再者,老景王爷和老秦王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真算起来,都是李家人,也可以说是自家人。 “伍小姐不妨送一送我?”他颇厚脸皮地开口。 李乐仪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李胜寒开口了,伍月自然是要送他的。 古学文老大夫已经先一步出去外面马车等着了,偏生他不慌不忙地慢悠悠和伍月并肩走着,好像游花园一般。 她想到方才古学文老大夫的脸色,觉得他这遭出去估计得不了好,便出声道:“古老大夫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你会不会……” “会。”她话没说完,李胜寒直接回答她,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他当初之所以离宫,就是因为被宫里头那头尔虞我诈寒了心,古老大夫是一心向医的人,这些肮脏的事他觉得玷污了他的医道,你们这定国公府,虽然不比宫里,但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上次来是中毒,这次来还是毒,想一想都知道他有多气。” “那你是如何说动他的?”伍月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李胜寒眨着眼,嘻嘻笑道:“我跟他说若是不帮我,我可就抱不得美人归了。” 伍月不为所动。 相处久了她发现,他有时候刻意的不正经,是为了绕过话题,代表他不想说,不是真的为了戏弄她。 微风拂过,一早的奔波让她的发髻微松,一缕发丝悄悄地掉了下来,勾在她的脸颊边上。 他伸出了手,帮她将发轻轻地勾到了耳后,指尖划过了她微凉的耳际。 伍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胜寒。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逾矩的事一样,十分坦然地开口:“上次在秦王府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伍月有些气他的轻浮。 虽然是遭了他的恩惠,但不代表他眼下就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动脚。 然而她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显露在脸上,就听他接着道:“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对吗?” 这句话忽如惊雷,炸得伍月的脑子嗡嗡地发响。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伍月:“我觉得,就算是只有那么一点,你也是喜欢我的。” 伍月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的看着他。 但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李胜寒说的没错。 她先前从不认为自己喜欢他,可是今早上她遍寻李胜寒四处不见,而后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种想过去抱着他的冲动。 这个认知让她惊得都开不了口。 他叹了一口气,看伍月抿紧了唇,显然不打算回答,而后道:“我是忠于自己本心的人,可你不是。” 李胜寒没再说什么,伍月明显一副被他吓到了的神情,虽然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她端着不冷不淡的脸,又好像疏远他几分,那模样又好像是生气,又好像是为难,他总归看不出来,不过他有些安慰地想,至少她也没否认不是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好好算账 姚大夫对古学文老大夫到府上为伍晨解毒而他不在场,未能见到昔日师傅可惜得不得了。 这头一边帮伍晨清理体内余毒,那头旁敲侧击地问伍月,能否有幸让他拜会,在医道上向古老大夫请教一二。 伍月是很想帮他这个忙,奈何凭她自己也请不动古学文老大夫,虽然不知道他同李胜寒之间是何等关系,但那日之后,她实在是提不起勇气去问李胜寒。 那些杂乱的心思都被她压在了心里最深的角落,思多无益,前有豺狼后有猛虎,不由得她有片刻松弛。 此次伍晨若不是幸得魏嬷嬷及时帮他吸出毒血,又请到了古学文老大夫,只怕是早就没命了。 不过两天之久,伍晨就悠悠转醒。 他醒来的时候,伍月正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养神。 大抵从鬼门关转一圈,都感觉过了一辈子那般长,他醒了也没有开口,只是盯着伍月,用一种很复杂很迷蒙的眼神看着,然后呆呆地看向帐顶。 伍月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般模样。 似乎是高兴极了,她的眼里首先就有了笑意,“你终于醒了。” 伍晨想开口说话,奈何嗓子像火烧过一样火辣辣的疼,同心早就识相地端了茶水上来喂他喝下。 茶水入喉,将他的神智从恍惚之中拉回真实。 他盯着伍月,然后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伍月只是微笑地听着,他又道:“梦里母亲死了,你进了赵府受尽屈辱,伍柔惠当了贵妃,我也不得善终。” 她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莫名的寒意就这么串上了背脊。 伍晨伸手抱住了她,伍月从那股惊惧中猛地回过了神来。 又听他哽咽着道:“还好只是个梦。” 她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感觉,也跟着道:“是啊,只是个梦,你看我,再看母亲,不都是好好的吗,伍柔惠也远远地走了,终其一生不能再回来,这些都不会发生。” “我早知赵玉会找上门来,果真是防不胜防。”他声音轻轻的。 伍月眉心一凝,突然想到被伍晨派出去办事的童信,连忙问他:“你让童信去做什么了?” “赵玉护着李仲贩卖私盐获取暴利,童信找到他们在京城里的据点,在他们将盐转运之时带了京兆尹去抓人,人赃并获,皇上得知之后,命户部彻查私盐事宜,沿海漕运关口加了重重把守,他们一时半会碰不了这条线了。”伍晨笑了笑,笑容里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盐铁官运,不论是私盐还是私铁,都是暴利行当,有利益自然就有人去冒险,而为了顺利地带起私盐这一产业,不少朝中的官员都沾了身,所以说大家都知道私盐是屡禁不止的,就是怎么抓也抓不完的,何况诸如赵玉和李仲之流,就算不是自己亲自去做,只是挂着名都有源源不断地钱财跑进口袋里来,伍晨不指望这条线能把他们都端出来,但断了他们的一条大财路也是好的。 反正这一阵子是不会有人在风口浪尖上顶风作案了。 不过…… 那赵玉果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伍晨看了看手上结疤的两个牙印,想让他死,无非是不想让他咬着这事不放,碍了他和李仲财路。 伍月听完,只是应道:“嗯,我知道了。” 伍晨原以为坦白之后会听到伍月的责备,不曾想她是这种反应,他眨了眨略显无力的眼皮,开口说道:“你不怪我吗?我没有听你跟胜寒哥哥的叮嘱,去招惹了赵玉,才惹得他对我下杀手。” 伍月朝他绽开一个温和的笑颜:“你记得吗?后山那处有个小池塘,你我小的时候总爱去那处玩耍,母亲和林嬷嬷喊了我们无数次别靠得太近,我们也未曾放在心上,后来有一次你不小心掉了下去,我拉着你的手大喊大叫,还好身边有丫鬟婆子,虽是及时救了上来,但教我们都吓坏了,往后再也不去小池塘那里了。这大抵是一样的,你自己想要这样做,不让你去碰一下你无论如何不会心死,你平安无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又要责备你什么呢,吃一堑长一智,你现在应知道了,要对付赵玉以及他背后的赵府,甚至是赵皇后李仲等人,除了步步筹谋,慢慢剪除之外,没有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可能。” 伍晨静静听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伍月知道他这一回才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当日赵玉从他们眼前生生把人救走,对少年意气的伍晨来说冲击实在很大,所以他才铤而走险地想要好好地反将赵玉一军。 她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飘着,而后她又开口:“魏嬷嬷死了。” 伍晨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又听她道:“你被毒蛇咬伤之后,她想帮你吸出毒血,结果自己也中毒了,原本是没什么大碍的,不过有人为了想让她背下这个黑锅,断了此事线索,对她下了毒手。” 他眸里显现出几分哀伤来。 到底是抚养着他长大的乳娘,这么些年来朝俊阁里处处有她打理,井井有条,就算是他心生了嫌隙,她依旧恪守本分,未曾有半点不忿。 她站起身来,摸了摸伍晨的头:“好了,我守在这里不过是想亲眼看你醒过来,既然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伍晨抬头看她,却发现她抿着唇,眼里似跳动着腥红的火焰。 “你要回去了吗?”他问。 伍月眯着眼笑,话语微冷:“这笔账该好好来算一算了,虽说一时半刻动不了赵玉,但帮你拿一点利息回来,却是足够的。” 说完她带着同心走了出去。 同心撑着竹伞,她就站在伞下,风吹进雨丝沾湿她的裙摆,她却恍若未觉,方才伍月对着他说话,一直都是温柔平和的,直到这刻,他才能感觉到隐忍在她心里未曾显露的怒意。 因为他差点被害死,一贯悠然镇定的大姐,真的生气了!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天色越发阴沉灰暗,一个响雷打过,布满阴霾的天际忽地亮了一下,如一条蜿蜒的红蛇,在空中闪过。 冬儿猛地被惊醒过来,又是一个响雷,阴暗潮湿的屋里闪过亮光,照在一张盈盈无瑕的脸上,她正含笑盯着她,眼神如蛇,冰冷地缠在她的心上,冬儿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想要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被死死地绑住,动弹不得。 她的脸蓦地就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以牙还牙 冬儿到底不是不经吓的那些小丫鬟,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看着伍月就开口道:“大小姐为何将我绑来,奴婢可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同心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伍月就坐在那上面,她的裙摆还是湿的,让人看了就觉得莫名发寒,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既抓了你来,便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找你问几句话罢了。” 冬儿神色平静,“大小姐若是有话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伍月笑了笑,“你肯说,那是最好。” 迎秋一直在盯着朝香阁,伍晨出事的时候,这屋子里的主仆三人都在院里,伍月也就没想到那天晚上她们能对伍晨下手,后来她方才想清楚了,能避过迎秋的耳目去朝俊阁里对伍晨下手,以喜儿的功夫来说是绰绰有余。 迎秋毕竟是个不会武功的丫鬟,喜儿要迷惑她,还不容易。 她准备出府寻古学文老大夫的那天早上,赵淑巧带着喜儿无故到来,原本以为她是幸灾乐祸来给伍月和李乐仪添堵的,其实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手段。 她们走后没多久,魏嬷嬷就毒发毙命,只怕是伍月也没有想到,赵淑巧挑着朝俊阁里人心不稳最乱的时候,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毒死了,伍月哪里想到那个时候赵淑巧来是来对魏嬷嬷痛下杀手的呢。 她回朝宁阁之后找了迎秋问了之后才知道,那天早上赵淑巧出来的时候,是带着喜儿和冬儿一块出的,结果伍月所见却没有冬儿。 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就耐人寻味了。 “少爷出事的那天早上,你去了何处?”伍月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她此下是什么样的情绪。 冬儿眨了眨眼,她也不笨,知道朝香阁有伍月的人在盯着,伍月对她起了疑心,可她也不是没有防备的,她很快就答道:“奴婢去了针线房里,让人给姨娘赶做几套宽松些的衣裳,等来些日子就要显怀了,早些备着总是好的。” 她的确去过针线房,伍月找人去问也问不出结果。 而至于魏嬷嬷那处,别说人都死了,中的还是蛇毒,汤药下了肚,她就不相信伍月还能找出什么证据来。 “据我所知,夏季的衣料子可还没有进府,你眼下去针线房里让人做衣裳,用的却是春季的料子,只怕是做了也白做。”伍月微微笑着说。 冬儿的背脊一僵,但也只是一瞬,“新料子虽还没进府,但姨娘那里倒是有几匹花罗。” 伍月听着,语气里都带了一丝嘲讽:“巧姨娘出府之后,院里可是没留下半点东西,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们在外奔波躲藏,还不忘把这几匹花罗带在身边,就等眼下进府来用了?我也就不同你啰嗦了,你去针线房制衣是真是假,大家都很清楚,那天早上你去了少爷的院子里做了什么,魏嬷嬷是怎么死的,你以为能赖得掉吗?” 冬儿一顿。 她去针线房的确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伍月还能紧咬着这点不放。 她很快警醒,连忙认道:“大小姐恕罪,奴婢确实是去针线房走个过场,我的确是撒谎了,我本想着姨娘带着喜儿出去,便可以偷个懒了,如今被大小姐抓到,奴婢无话可说,甘愿认罚,只是大小姐说什么我去了少爷的院子,奴婢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在说什么。” 反正证据没了,她就认自己是偷懒去了,要打要罚也不过是那回事,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要赵淑巧发现她不见了,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虽然她在府上已经失势,但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可是矜贵,伍月就是再不愿意她难道还能明目张胆地跟怀着身孕的赵淑巧过不去不成,要是赵淑巧动了胎气,别说老夫人,就是老爷知道了,她就不会好过。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认了对吗?”她收起了帕子,眸里神色微冷。 冬儿咬着牙,“大小姐若是要我认,也要拿出证据来让我心服口服地认了,我知道大小姐对巧姨娘心里素有心结,此次少爷出事,即便都查出来是个意外,你还是怀疑我们家姨娘,自然也要迁怒于奴婢,眼下若是奴婢就这样认了,就是将我家姨娘一并害了,大小姐若是想通过奴婢来对付巧姨娘,那不如杀了奴婢,奴婢是绝对不会帮着大小姐去陷害巧姨娘的。” “好一个忠心护主,宁死不屈的丫鬟啊。”伍月赞道,语气里却是冷冷的讥诮,“魏嬷嬷当日也是为了救少爷才中的蛇毒,她抓蛇回来,也是为了炖汤给少爷补身子,这样忠心的奴仆,若不是帮她揪出凶手,可真对不住她。” 冬儿不予置否:“魏嬷嬷虽然是为了给少爷炖汤补身子,但不该将那害人性命的毒物抓回来,若要真算起来,害死她自己的人也就是她自己,她为了救少爷吸出蛇毒自己毒发身亡,也算死得其所,替自己的罪行赎罪了,大小姐还要找什么凶手,那条毒蛇府上找遍了都找不到,你同我说,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谁说魏嬷嬷抓回来的蛇是毒蛇?她抓回来的蛇不过是一条没毒的蛇,咬伤少爷的不是她抓回来的那条,魏嬷嬷的死也不是因为她帮少爷吸出蛇毒以致自己毒发身亡,而是被人在汤药里加入有毒的蛇液,让人以为她是蛇毒发作而死的罢了。”伍月终于站了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睥睨冬儿:“不如我再说清楚一点,那引虫粉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清楚不过了吧。” 去年端阳盛典,伍薇给她的衣裳下引虫粉,冬儿再清楚不过。 如今换汤不换药,用过一次的手段还敢再用,仗着那引虫粉无迹可寻,就有恃无恐了不成。 背上蓦地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冬儿的心跳飞快,几乎要无法思考。 伍月都知道,她全都知道。 她勉强抖着唇,艰难吐出话来:“这些……都是大小姐自己的猜测而已。” 说到底,没证据就是没证据,要是有证据,她就不用把她抓过来了,无非就是想要威逼利诱她当那个人证,只要她不肯,伍月就奈何不了她。 杀她一个奴婢,根本没什么作为,还要给她带来麻烦。 冬儿认定伍月是不会杀她的,现在就是吓唬她,抓来顶多也是用点手段,过不了多久还是得放人,只要她自己别乱了阵脚就行了。 伍月早就知道冬儿的嘴巴紧实,也套不出什么东西来。 但要撬开她的嘴巴,也未必没有办法,在美人行馆里什么样折磨人的手段她没见过,尤其是对女子的,多么可怕的都有,那时候的她只是看着都成了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梦魇,何况是用在人身上。 不过,现在嘛…… 她看着冬儿,眼神没有一点温度:“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对吗?” 她蹲下来,用一种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又说道:“我抓你来,没有打算利用你来对付巧姨娘。” 冬儿眼底的恐惧越扩越大,她总以为她摸清楚了伍月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直到这刻,她才意识到,伍月方才跟她周旋了这么久,不过是像猫捉老鼠一样,先戏弄一般,让它以为自己有活命的机会,以为自己不会死,就比如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伍月抓她来竟然是要她的命,甚至她都分不清到底她是不是还在吓唬她而已。 她的心神已经乱了。 “我素来是恩怨分明的人,魏嬷嬷含冤而死,到现在死了都要背着一个不属于她的罪名,我既然不能帮她洗刷冤屈,便帮她讨回一个公道,血债血偿的道理,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伍月勾起唇,扬起一抹残忍的笑。 百结已经取了一个布袋过来,那袋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依稀能看见隐藏在麻布之下蠕动不安的影子,教人看了就遍体生寒,连血液都变得冰冷。 冬儿想要开口,旁边有人先一步直接将她的嘴封住了,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发出半个音节。 伍月抬头,慢慢地出声:“以牙还牙,你们用蛇,难道我就不会用吗?” 冬儿望向那麻袋,那里头鼓鼓囊囊的,断不可能是只有一条蛇。 光是想着,她头皮就忍不住发麻。 百结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瓷瓶,直接将瓶子里的粉末往她身上倒去,似乎是意识到这是什么粉末,她的脸白得像鬼,挣扎得越发厉害,像是要将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了一样,眼泪不断从她眼里流出来,她哭不出声,只能凄凉又悲哀地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伍月。 这还不如一刀将她杀了。 “你放心,这里头的蛇是没有毒的,就算咬了你,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你会慢慢的,无力地看着自己被蛇撕咬,苟延残喘,一直到死的那一刻。” 一阵腥臭味传来,众人一看,冬儿竟然生生地吓得失禁了。 那麻袋里头的蛇似乎闻到什么令它们狂躁的味道,扭动得更加用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冬儿哭得神智几近崩溃,她用尽了力气想朝伍月的方向靠近,好像是在告诉伍月,只要她放了她,她愿意如实交代。 伍月却真的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风雨正盛,从外面飞进来冰凉的雨丝溅在她的脸上,伍月的身影映在暗光里,沾湿的衣诀让风吹得偏飞,整个人散发一股肃杀森冷的寒意。 “魏嬷嬷,你尽可瞑目了。”冬儿听见伍月低低说。 然后那道门,啪地一下在她面前关上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送上惊喜 一晚上不见冬儿,赵淑巧的心隐隐约约的不安,毕竟她是不曾没有半句交代就这样不见人影,眼下遍寻不到,那应该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发落了几个丫鬟婆子去找人,结果也是没有回音。 喜儿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伍月的身上去,毕竟在这定国公府能将人这样悄无声息的带走,又是在朝雨院,除了伍月不做第二人想。 赵淑巧越想越觉得心惊,若是伍月将人抓走,那冬儿一定是凶多吉少。 喜儿想了想,同赵淑巧说道:“如果真是她抓了冬儿,那应该是关在朝雨院的哪个屋子里,今夜里我去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寻到她。” 赵淑巧眼露忧色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如果冬儿出事,连喜儿也赔进去,那她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好在她还是信得过喜儿的本事的,尤其是这些日子伍重霖接连地宠幸了她几次,甚至还有将她抬做姨娘的意思,喜儿也不为所动,宁愿当个无名无份的通房丫鬟,继续留在朝香阁服侍她,就可见她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略微复杂地看了一眼喜儿,尽管她其貌不扬,但伍重霖许是在兴头上,到底新鲜劲还没过,往前伍重霖来朝香阁心里眼里就只看得到她,如今这份恩宠要分出去一些,她说一点不介意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喜儿自己明确表示过服侍伍重霖非她所愿,她只想完成赵玉吩咐下来的任务,可她还是不能尽信,跟在赵玉身边当个奴才,若有机会让她当主子,谁会不动心,再者她现在若不是凭着肚子里有个孩子,赵玉觉得她有利用价值,说不定他会扶持喜儿爬上去跟伍月抗衡也未必。 所以她一方便依仗着喜儿,一方便也防备着喜儿。 等到月上中天,喜儿换了一身简练的衣裳,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赵淑巧的眼皮突突地跳,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她心下莫名地感到一股烦躁,下意识就要开口唤冬儿进来。 话还没出口,她又想起冬儿已经失踪了两日,不由得更加心烦意乱,她起身对着外头就斥道:“你们可都是死了吗?这茶水都冷了也不知道换。” 很快就有个小丫鬟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战战兢兢地对着赵淑巧道:“奴婢这就下去换温热的茶水来。” 不能怪外头的丫鬟不进来,实在是先前冬儿和喜儿在的时候,赵淑巧从不将身边大小事务假手别人,甚至没什么事都不让她们进来屋子里,所以这时候赵淑巧喊她们来,的确是让她们有些吃惊和无措的。 那小丫鬟利落地收拾了桌上冷掉的茶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周围,心下也有些诧异。 赵淑巧身边两个亲近的大丫鬟喜儿和冬儿现在都不在,这在平时是没有的事。 她方才想起冬儿姑娘好似两日不见了,这小丫鬟在定国公府也算当差多年了,敏锐地觉得一定是要生什么事了,提心吊胆地端着茶水就去了茶水间。 朝宁阁里,迎秋正回来同伍月禀报朝香阁的事宜。 喜儿功夫了得,要瞒过迎秋神不知鬼不觉地探这内院,自然不难。 但她十分细心,留意到今日在朝香阁里端送茶水的丫鬟是往日在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当下觉得有异,连忙就回来同伍月禀告。 想当然以赵淑巧那样谨慎的人,从前喜儿和冬儿在的时候,那屋子里大小事务从不让其他丫鬟插手,就是进屋都少,今晚破天荒地让其他丫鬟进去服侍,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喜儿也不在。 伍月似乎在意料之中。 冬儿不见,喜儿应该会夜探内院,假若在她这里找到了人,没准这下半夜的赵淑巧就会告到尹氏跟前去,再带着人来兴师问罪,抓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两日都在下雨,还不容易这会雨稍有停歇,天空却还是黑得阴沉,半点星光都不见,就连月亮也被隐藏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 她走到窗边,下雨之后空气之中飘散着湿润的青草和泥土香气,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春末的夜晚本该稍有凉意,可这会的停雨似乎是为了酝酿下一场更大的暴风雨,一点风也没有。 “不怕她来找,就怕她不来。”伍月看着窗外挂着雨珠的树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百结,冬儿如何了?” 百结应道:“还有一口气在。” 伍月挑了挑眉:“她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挨得久。” 估计是以为自己只要挨下去,只要等到赵淑巧派喜儿来救她,她就会有活路。 百结估摸不出伍月的意思,开口问道:“要不要奴婢出手处置了她?” 就见伍月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出声:“算我体恤她一片忠心,趁她还有一口气,送她回去巧姨娘身边吧。” 百结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人抓来,结果关键时候居然要放她一条生路,这行为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在看她看来,伍月该心狠的时候不是会手软的人,但说她十足的狠毒,她又有一种让人看不明白的仁慈。 她对魏嬷嬷没什么感情,但因为魏嬷嬷对伍晨一片赤诚之心,她毫不犹豫地就对冬儿下手,至少在百结心里认为,伍月绝对不会让冬儿活着回到朝香阁。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伍月意有所指地又说了一句:“希望巧姨娘喜欢我给她的这个惊喜。” 她吩咐了百结两句,百结眼睛亮了一下,而后很快就退了出去。 下半夜果真就轰隆隆地下起了大雨,雨珠落地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扰得人睡不着觉,喜儿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湿透了,赵淑巧倦极,靠在榻上睡了过去,得知喜儿遍寻不到人的时候,眉眼之间的忧思更重了几分,但她体力不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神再去思索其他的东西,只能吩咐喜儿先下去换衣裳再过来服侍。 喜儿出去不久,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除了暴风雨在外疯狂肆虐的声响,更显屋子里空旷渗人。 赵淑巧从榻上起身,正打算出声唤丫鬟进屋来服侍,屋里的烛火却忽然啪地一下灭掉了。 她迷蒙的神智一个激灵,一下子睡意全消,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高声对外唤道:“来人……快来人。” 守夜的丫鬟一下子就推开门跑了进来,见屋子里黑灯瞎火的,连忙就跑过去燃起了烛火,烛光亮起的时候,恰好映出赵淑巧惨白发青的容颜。 紧闭着的窗户因为关得不严,突然嘭地一下被风雨拍开了,赵淑巧还没冷静下来,冷不防又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肚子一抽一抽地发紧,她下意识地抚着肚子,满目惊惧地看向窗口,好像下一秒从窗外就会跑进来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 那小丫鬟心里也是毛毛的,今晚上这屋里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好像还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人似的。 她手脚迅速地走到窗边关紧了窗户,确定关得足够严实不会再被风雨吹开之后,又仔细地检查了屋里其他的窗户,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这才走回赵淑巧的身边对她道:“姨娘,这窗户都关紧实了,不会再被风吹开了,眼下夜也深了,不如奴婢服侍姨娘去休息吧?” 赵淑巧心里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冬儿失踪,伍月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外院不知道是什么底细的丫鬟服侍她就寝,那不是把她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去吗? 她这会看着谁都可疑,连忙冷眼瞪着那丫鬟斥道:“不必你来,去,把喜儿给我找来,快一些。” 喜儿一不在,她整个人都如没有主心骨一样。 当日她还心存侥幸,想着有赵玉在背后帮她,这次回府还能跟伍月相争一二,怎知今时不同往日,她没了尹氏的信任,没了多年经营起来那些盘根错节的棋子,没了赵东益的帮扶,已经是输了一半。 她要是能等平安生下个儿子,站稳了跟脚还好些,只怪她那日被嫉妒蒙了眼,一时冲动沉不住气帮赵玉去害伍晨,将伍月逼急了,她说不定还真的豁出去断了她的活路。 那小丫鬟得了吩咐,连忙出去,顺带着将门给关上了。 门一关,只剩下赵淑巧一人,她就更觉得发悚吓人。 “咔哒”一声,在空无一人的屋里头一点点的声响都觉得异常清晰,赵淑巧的背莫名一僵,那声音是从屏风后的床上传来的。 她没有那个胆子上前去查看,在绝对的恐惧面前,她已经没有了半分好奇心。 赵淑巧觉得自己不能再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下去了,不然她一定要将自己活生生地吓疯。 这么一想,她就从榻上起身,准备开门出去。 只要等到喜儿来她就绝对安全了,这会儿她不禁暗暗埋怨,这喜儿怎的去换个衣裳换了这么久的时间。 脚才一落地,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布满血污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衣角。 第二百六十四章死不瞑目 赵淑巧的冷汗蓦地就冒了出来,就着晦暗不明的烛火望下去,就是一张血肉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脸,只能看见一排排空洞洞的血印,凝住的血和新鲜血红的刚流出来的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她脚一下就软了,踉跄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害怕到了极致,她甚至连惊叫都发不出来。 肚子一阵闷痛传来,胃里更是翻山倒海,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已经三下两下地爬了起来,抓起桌子上的烛台,猛地往那个半人半鬼的东西身上砸去。 温热猩红的血污溅到了她的脸上,赵淑巧一个抖索,烛台就落了地。 房门这时候猛地就被推开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是换好衣裳的喜儿回来了,似乎是被这一幕惊呆了,喜儿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飞奔到了赵淑巧身边,一把将赵淑巧护在身后,而后再去查看地上那个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的血还不住地往外流着,面目全非的脸上依稀能看见被血糊着的眼睛,正死死地睁得大大的,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死了。 喜儿看了半刻,终于认出了她来,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赵淑巧惊魂未定地看着她,而后就听喜儿有些复杂地出了声:“巧姨娘,她是冬儿。” 似乎是听不清喜儿说什么,赵淑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上都是刺眼的血红,不只是手上,她的裙摆也染上了鲜血。 有冬儿的。 也有她的。 赵淑巧这才意识到什么,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喜儿,用一种恐惧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说道:“快……快快喊大夫来。” 她的肚子一阵阵地发疼,裙摆上染上的血,是她流出来的。 赵淑巧见红了! 这夜里定国公府的上下都被惊动了。 二房那边的方氏半夜被惊醒,听到的是这样的一个消息,心里也畅快不少。 她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眉眼还有一点惺忪。 “我就知道伍殊宁容不下巧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话出声,似乎带了几分讽刺。 当日要是伍月在五丰寺里丢下花清不管,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了,这一点方氏后来是埋怨过她的。 她和李乐仪都是原配,都深受宠妾灭妻的困扰,她以为伍月是懂那种感觉的,何况对于一个陌生的花清和曾经合谋过的她,伍月当初就该义无反顾地站她这一边,方氏面上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眼看着花清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这份埋怨终究是化成了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王嬷嬷不敢评论什么,只是问道:“老夫人这会已经过去了,夫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方氏眼里露出几分嫌恶:“一个姨娘也值当我去看她么?这朝雨院的浑水我是不想去趟了,由着她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只要大家都关注着朝雨院里,她想要做什么,也不容易被发现了。 方氏咬着牙笑了笑,又继续躺下安睡了。 李乐仪半夜里被惊醒,虽说她对赵淑巧实在恨极,私心里也不想赵淑巧生下这个孩子,但这个时候让她见死不救到底还是做不到,她赶忙地就让人给赵淑巧请了大夫过来,而后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赶过去,伍月已经在朝暖阁外等着她了。 伍重霖今晚有应酬,接到消息也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朝香阁里一片手忙脚乱,冬儿的尸体被白布围着放在了一边,教李乐仪看了也吓了一大跳,尹氏大半夜赶过来看赵淑巧,被院子里的死人也惊着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伍月看着那尸体笑了笑。 赵淑巧把冬儿放在这里,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不多时,百结的身影没在人群里也闪了进来,她抬头,正好对上伍月的眼,而后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完。 伍月敛下眼里的笑意,扶着李乐仪去见过尹氏。 尹氏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指着一众下人就问道:“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白天的时候大夫不是请过脉,说胎儿很稳吗?怎么就见红了?” 院子里哗啦啦跪了一片,谁也不敢回答尹氏,因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见没人能应,冷厉的目光一下子就射到了李乐仪的身上:“郡主,这可是你的院子,让你照看着巧姨娘,结果连个人都看不好吗?” 这话里的寓意不言而喻,摆明就是暗指李乐仪是对赵淑巧下了毒手。 李乐仪脸色一变,终究是没有反驳,只是抿紧唇站在了一旁。 尹氏指着地上冬儿的尸体又喝道:“还有这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她气得心肝发颤,指着李乐仪恶狠狠地骂道:“你看这朝雨院乌烟瘴气的,晨儿的院子里看不住,姨娘的院子看不住,病好了有什么用,还不如你病着的那时候!” 她真是气得发急了,这样诛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伍月站了出来,淡淡地回道:“祖母莫气,就是谁家的院子里都不可能一贯太平的,就是祖母掌家的时候,难道可说是半点事都不曾出过吗?” 尹氏似乎没有想到伍月胆敢站出来顶嘴,不可置信地瞪向了伍月,好似她有多大逆不道一般。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的母亲都是如何教你的?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规矩礼数,大小尊卑吗?”尹氏喝道,阴狠的眸子都转到了李乐仪身上。 她认为伍月之所以敢这样大胆,无非都是李乐仪在背后怂恿教唆的,现在她病好了,眼里就没人了,连她也不曾放在眼里。 李乐仪拉下了伍月,上前一步,对着尹氏低头,“老夫人责怪的是,都是我管教不周,这朝雨院也是我没有看好,还请老夫人怜殊宁年幼,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看到李乐仪在她面前低头服软,尹氏这才舒出一口恶气了,阴阳怪气地训了一句:“怎敢责怪郡主你呢?” 说话之间,伍重霖来了。 他面上阴沉,大步跨进了院子里,院子里霎时间更静了。 喜儿恰好从屋里端出来一盆血水,伍重霖一看,面色变得铁青起来。 伍月看在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森寒的眸子之下。 真是巧啊,掐着伍重霖回来的这个点出来了。 李乐仪和尹氏和看到那盆殷红的血水了,按理说,还未足三个月身孕的时候见红,流这么多的血,这孩子八成是要保不住了。 喜儿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似看见伍重霖无限委屈的样子,她是服侍过伍重霖的丫鬟,跟普通的丫鬟到底不一样,就见她哭着对伍重霖说道:“老爷,你可一定要帮巧姨娘主持公道啊。” 这么一句话,显然就是告诉伍重霖,此次赵淑巧出事,是另有内情。 伍重霖早在看到那盆血水的时候就定不下神,这会听见喜儿这么说,连忙就重重喝道:“到底是怎么了?”他咬着牙,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李乐仪,而后对着喜儿出声:“你放心,现在尽管如实交代,倘若真是有人居心不良地要害巧姨娘和她肚子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轻饶。” 那一眼深深地刺痛了李乐仪的心,她手指握得紧紧的,只是挺直了背,不卑不亢地回望伍重霖。 赵淑巧一出事,她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尹氏和伍重霖不由分说的,第一时间心里都认定是她了,她能说什么? 喜儿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冬儿失踪了两日,原本姨娘就茶饭不思,老爷你是知道的,从姨娘出府再回府,冬儿陪着姨娘,也可算吃尽了苦头,她待冬儿这个丫鬟的情分同别的丫鬟到底不同,却不曾想冬儿竟然惨遭毒手,被生生折磨至死,还将她的尸体送回来朝香阁,这等居心不可谓不险恶,姨娘本就忧思过度,现在又受了大惊吓,这才动了胎气。” 她边说着,边不住地抬眼往李乐仪的方向看去,好像就是在说,将冬儿害死的人就是李乐仪,就是她居心叵测害冬儿惨死,还把冬儿的尸体送回朝香阁来吓赵淑巧。 伍月挡住喜儿望向李乐仪的目光,对她说道:“你的意思是,巧姨娘是忧思过度,又吓了一跳才动的胎气?” 喜儿下意识就皱眉,不想回答伍月的话,免得让她抓了空子绕进去。 伍月见她不答,也不着急,只是对着伍重霖和尹氏说道:“既问清楚原委,我也就放心了,说来姨娘在朝香阁出了事,我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担起一些责任来,就怕怎么的也说不清楚。” 喜儿自己说赵淑巧是被冬儿的死惊得动了胎气,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她自己吓自己,出了事,可不是李乐仪害她的。 伍重霖自然听出来伍月的意思。 他当时想也不想地就怀疑到李乐仪的身上去,李乐仪就是想说什么也说不清楚,听起来的确委屈极了。 喜儿哪里能让伍月三言两语地狡辩过去,连忙就道:“老爷,虽说是姨娘自个不经吓,动了胎气,但害死冬儿,将她残害至此,又将她送回来朝香阁的人,难道不是罪大恶极吗?那摆明就是冲着巧姨娘来的!” 她指着冬儿的尸体:“老爷你尽可让人来查验,冬儿死得真的是太惨了,就是我到现在,也不敢再看她第二眼。” 伍重霖的目光才悠悠转到了冬儿身上去。 他大步走到白布之前,一把掀开—— 满院子都是此起彼伏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就连伍月看了,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确是让冬儿活活被咬撕咬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她没有让人挖了冬儿的眼睛,也没有让人割了她的鼻子耳朵跟嘴巴。 赵淑巧这回可真是狠下了心,跟着她这么久这么忠心的丫鬟,连个全尸都不留。 可想而知,现在冬儿的死状越惨,越能显得下手的人心狠手辣,为了对付她,可真是挖空了心思,物尽其用了。 李乐仪不忍再看,连忙别过了眼睛。 就是她也觉得冬儿死得实在太惨了。 “此等残忍手段,实在狠毒得令人发指。”伍重霖脸色怒色尽现,就算是一个丫鬟,他也容不下这定国公府里有这等心狠手辣的人在。“此事我会彻查,务求抓到凶手。” 喜儿闻言,眼底一喜,虽是低着头,但是手上动作极快,忽地从手上扔出了什么东西。 原本盖在白布底下冬儿满是血污的手,就这么抬了起来。 这一个动作惊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失声惊叫出声,就连尹氏也连忙退了一步,生怕是死透了的冬儿变成了厉鬼,一下子跳起来。 伍重霖不是内宅那等无知的妇人,他虽也惊讶,但也不至于就此就吓到,他低头一看,一下子就发现了冬儿手上捏着的东西。 他也不顾忌,直接拉开冬儿已经僵硬的手指,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大家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只有林嬷嬷在看见那东西时脸色陡然惨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坠,一边还在,另一边却空空如也,心里暗叫糟糕。 第二百六十五章一口咬死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遗失了那耳坠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耳坠子会捏在惨死的冬儿手里。 林嬷嬷冷汗都要下来了。 可想而知如果发现那耳坠子是她的,就是任她如何解释也说不清楚。 这两日来她连冬儿的面都没见过,可谁会相信呢? 最糟糕的是,大家都觉得是李乐仪要害赵淑巧,她又是赵淑巧的心腹嬷嬷,这个罪名一扣下来,那是板上钉钉,任凭如何也逃不掉了。 喜儿满意地轻勾起唇,然后低头高声道:“老爷,这是冬儿死不瞑目,想要指出害她惨死之人啊,那耳坠子就是最好的证据,只要查到那耳坠子是谁的,那就能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伍月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很快就发现了林嬷嬷的异色。 她另外一只耳坠子已经取下来收好了,此刻的神色局促不安,脸色煞白煞白的。 原来如此。 只这么一眼,伍月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身边有百结和迎冬,喜儿想要拿到她身上或者贴身丫鬟的东西都不容易,所以她就退而求其次,将目标选中了李乐仪身边的林嬷嬷。 那耳坠子在伍重霖的手上,如一个等待索命的恶鬼,若不是林嬷嬷的心智非比常人,此刻早就乱了阵脚。 一只微凉的手抚了上来,林嬷嬷下意识抬眼,恰好对上伍月清明安定的眸子,而后她从她手心将那耳坠子拿了过来,她一惊,连忙就要抢过来,伍月却是对她笑了笑,轻声说:“放心。” 既然能把冬儿送回来,她就不怕赵淑巧把这事闹到伍重霖和尹氏面前。 闹起来才好。 不过赵淑巧这一招出其不意的栽赃嫁祸,的确是让人出乎意料。 她说放心,但林嬷嬷怎么能放得下心,另外一边剩下的耳坠子,现在就好像是催命符一样,在谁的手上就要谁的命,她倒是想拿回来一力承担,但这件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她自己出事不打紧,就连把李乐仪和伍月都给连累了,说到底她们都是一损俱损的关系,任哪一个出事都不好。 林嬷嬷不禁深深地忧虑起来。 府上那么多人,总有人见过她戴过,这要是查下去,也很快就能查出来。 冬儿的惨死惹得院子里人心惶惶,更别说此刻伍重霖手上还捏着关键证据,这里的丫鬟婆子们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了那么倒霉鬼。 而这时,房门终于打开了,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府医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脸的疲惫,正见伍重霖走了上来,他连忙低头说道:“回老爷,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大人没什么事……” 不等他说完,尹氏就追问,面上更是焦急:“那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 府医皱着眉:“暂时是保住了。” 伍重霖一愣:“什么是暂时保住了?” “巧姨娘此番动了胎气,又出了不少的血,要换做旁人,那孩子定是留不住了的,好在有人平日里注意帮姨娘调养身子,将那胎安得极好,眼下才勉强保住,只是眼下那肚子里的胎儿,就好像连结在树上的一片叶子,轻易地风吹草动都能将它打落下来,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府医慢慢出声。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巧姨娘这厢元气大伤,身子也受了重损,这胎儿又十分不稳,就是过了前三个月也未必安全,等到肚子越发大了起来,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就是要命的事了。” 他话说得十分隐晦。 怀孕本就是母子一体,巧姨娘这番伤了身子还强保孩子,最后很有可能落得两头不到岸的结局。 尹氏可不管那么多,反正现在保住了就行。 定国公府要钱有钱,要药有药,她就不相信了,用金贵的药钱养着,能养不好一个胎儿。 伍重霖也听明白了府医的意思,他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吩咐道:“不管要用多贵的药材,你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 府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应了一声,而后准备下去开方子拿药。 伍重霖转身就进了屋,赵淑巧正躺在床上,泪眼迷蒙虚弱至极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可怜。 伍重霖见她勉强要起身,连忙扶了过去,温柔出声:“大夫说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就躺着吧。” 她哀戚地掉出几滴眼泪:“是妾没用,没能保护好肚子的孩子,好在是保住了,不然妾真的是宁愿跟着这孩子一块去了。” 尹氏等人也进了屋,她可算是紧张赵淑巧肚子的孩子,但这时候还是要说几句安慰的话。 “你如今也不要想太多,安安心心地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事。” 赵淑巧似乎强忍着悲伤,哽咽着道:“妾也知道,但心里就是难过,冬儿……冬儿到底跟了我这么久。” 尹氏心下不以为然,她觉得,丫鬟就是丫鬟,一个主子为了一个丫鬟哭哭啼啼的,太不像样,但她还是道:“冬儿的死,重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定国公府里可容不下那样狠毒的人。” 说起来,她看到冬儿的惨状,心里也发颤。 赵淑巧闻言就抬起了眼,满含希望地看向伍重霖:“老爷,你可有头绪了?” 他没出声,喜儿倒是道:“姨娘放心,老爷手上可有关键的证据在呢。” 伍重霖想了想,将手摊开,露出那个耳坠子来:“方才在那丫鬟的手上找到这个耳坠子,想来应该就是那杀人凶手的东西。” 那耳坠子赵淑巧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的,但她还是假装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么一眼,就连脸色吓得惨白,倒让人看不出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吓到了。 她指着那耳坠子,忽然恶狠狠地瞪向了林嬷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老爷,我认得!这是林嬷嬷的耳坠子!”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聚到了林嬷嬷身上。 林嬷嬷的手一抖,下意识就要跪下来,还是伍月拉住了她的手,她这才冷静了不少。 伍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姨娘可有没有看错,这耳坠子确实是林嬷嬷的吗?说起来姨娘见过林嬷嬷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怎么认出这是林嬷嬷的耳坠子呢?” 赵淑巧心下冷笑一声,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很快就回答道:“若是旁人我兴许还认不出来,但林嬷嬷我却是认得的,因着这耳坠子是郡主赏赐给她的,我曾经还夸过这耳坠子好看,自然印象深刻。” 胡说! 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赵淑巧什么时候夸过这耳坠子好看,她根本连有没有见过这耳坠子都不知道。 林嬷嬷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她可算没昏了头,赵淑巧这是在诓她的话,教她自己跳出来承认,所以她生生地忍住了。 伍月见林嬷嬷没被赵淑巧诓住,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原是如此,姨娘,我并非是怀疑你,只是事关重大,内里牵扯到了冬儿的死,我自然想问个清楚,免得冤枉了好人,你说对吗?” 赵淑巧寒着脸:“那是自然,但冬儿惨死是事实,希望大小姐不要有所包庇才是。” 伍月看了看伍重霖和尹氏,他们的眼神也摆明了是不相信,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是道:“说起来,很多耳坠子乍眼这么一看很是相像,但用料材质还有细微之处,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来,姨娘能否说说,那耳坠子有何特别之处?” 赵淑巧一窒,她哪里知道那耳坠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很快她又开口:“大小姐,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帮林嬷嬷开脱罢了,我的确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凭我片面之词,老爷和老夫人也不会因此就定了林嬷嬷的罪,但你我心知肚明,这耳坠子是谁的,只要老爷去查,很快就能查出来。” 任凭伍月把这事说出花来,也改变不了那耳坠子就是从林嬷嬷身上拿来的事实。 她何必跟伍月多费口舌,说得多了惹人怀疑。 今日她无论如何要让李乐仪百口莫辩。 伍月敢把冬儿送回来,无非是要告诉她,在朝雨院里她要处置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再容易不过,这是警告。 赵淑巧太清楚,现在她斗不过伍月,这才三番几次朝她身边的人下手,只要她身边人出了事,那就足以让她痛苦万分。 这会她就要让伍月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李乐仪狠狠地拉下来,让她看着李乐仪为她做出的蠢事付出代价而无能为力。 眼看着伍月答不出话来,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解气。 第二百六十六章当面对质 半响,伍月叹了口气,对着伍重霖和尹氏十分诚恳地道:“父亲,祖母,方才我之所以这样问姨娘,并非有包庇林嬷嬷的意思,而是,我也认得这耳坠子。” 伍重霖头突突地疼。 赵淑巧说认得这坠子,伍月也说认得这坠子。 他语气不善,盯着伍月就道:“若你真的认得,那自然最好,要被我发现你是要包庇谁,我连你也一块办了!” 伍月对伍重霖的警告并不惧怕,只是点头道:“父亲,方才我问姨娘能否说出耳坠子的特别之处,姨娘未曾答我,可这耳坠子的确是有些不同的,那耳坠子是蓝宝石所制,可那蓝宝石又不是一般的蓝宝石,映着烛火能看到里面细细化开的纹路,好像有水在流动,这宝石特殊,非一般的宝石可以比拟。” 伍重霖下意识就提起那耳坠子来看,果真发现如伍月所说。 伍月倒不怕伍重霖事后去查,方才她也说了,很多耳坠子看起来是相似的,若不是端详细微之处,也分辨不出来,就是有人曾经见过林嬷嬷戴这种款式的耳坠子,谁又能如伍月这样说到这里面的差别呢。 说穿了,冬儿惨死的事闹得这么大,谁都知道一个不小心说错话都是要把自己赔进去的,现在无论问谁,谁都不敢拍着心口保证这就是林嬷嬷的坠子,何况底下的人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谁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赵淑巧指证林嬷嬷? “姨娘会认错倒也不出奇,当日母亲嫁进定国公府,据我所知,外祖母给母亲定制的首饰甚多,光是这种差不多款式的耳坠子少说也有十多对。这些都是外祖母当日给母亲打点,留着来日给她赏赐下人的小物件,当然林嬷嬷那里应也是有一对差不多的。” 赵淑巧心下一亮,迫不及待攀咬道:“大小姐可是说了大实话了,既然这些耳坠子都是老秦王妃当日为郡主打点的,想来这耳坠子的主人就算不是林嬷嬷,也一定是她院子里的人。” 只要是李乐仪院里的人,说是李乐仪指使,一点也不为过。 伍月要的就是赵淑巧这句话。 现在赵淑巧已经从死咬林嬷嬷改口到可能是李乐仪院子里的人了。 若是她死咬着这耳坠子就是林嬷嬷的,非要逼着伍重霖下去盘问彻查,没多久就能把林嬷嬷给牵扯进来,而老亲王妃定制了十多对这般模样的耳坠子,伍月也是在撒谎,但只要能骗过赵淑巧,让她觉得光靠这对耳坠子想栽赃给林嬷嬷是不行的,这样就足够了。 怪只怪她实在是太着急想置李乐仪为死地,怕伍重霖下去查的时候又陡生什么意外让林嬷嬷逃过去,才让伍月钻了空子。 两世为人,她太了解赵淑巧了。 李乐仪听得心惊胆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老秦王妃有没有给她打点过十多对这等模样的耳坠子她最清楚不过,虽然不知道林嬷嬷的耳坠子怎么会跑到冬儿的手上,但这么一刻她也十分清楚,若是让赵淑巧将脏水泼过来,残害子嗣之名,就算她贵为郡主也不能幸免。 赵淑巧原还想着这伍月自己蠢笨,她都还没把矛头对上李乐仪,现在她倒是自己把耳坠子的出处归到了李乐仪那里,也省了她要费一番口舌。 不过见伍月依旧沉稳平和,半分没有焦急的神色,她也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伍月又叹了一口气:“这耳坠子确实是出自母亲的手不假,也是她打赏出去的,但打赏的却不是朝暖阁里的丫鬟,而是朝香阁里的。” 众人皆是一惊。 赵淑巧的心也猛地一跳。 伍月又看向了喜儿,不解地问道:“喜儿姑娘,你服侍了父亲的第二日,我母亲就给你送来了不少的打赏,这耳坠子,就是其中一样,你为什么装作不认得呢?” 赵淑巧睁大了眼睛,然而心气一急,肚子又隐隐发疼。 她记得府医的叮嘱,连忙让自己冷静下来,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此刻早就跳出来同伍月好好对质。 喜儿没想到伍月居然能血口喷人,面不改色地将这谎撒得这样大。 这耳坠子分明是她从林嬷嬷那里偷来的,她却颠倒黑白,这个大小姐,可真是太卑鄙无耻了! 她不忘跪了下来,在伍重霖和尹氏面前表忠心:“老爷,老夫人,大小姐在说谎,夫人给奴婢的打赏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对耳坠子,这耳坠子不是我的!” 伍月声音轻轻的:“你真的记得吗?我母亲给你打赏了什么东西,有几样,你能说得出来吗?怎么就能这般肯定打赏的物件里没有这对耳坠子呢?” 喜儿咬着牙。 她说不出来,的确说不出来。 可是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想服侍伍重霖,对于被设计去服侍伍重霖这件事她是恨到了极点,更别说第二日李乐仪让人送来打赏,对喜儿来说就是刻意的侮辱,加上她为赵玉做事,又岂会稀罕那点不值钱的东西,所以那些打赏她根本看都不看扔在那里铺尘了。 “父亲,祖母,你们看,这丫鬟自己都说不清楚,照我看来,冬儿的死,许跟她也脱不了干系。”伍月不忘添油加醋,继续刺激喜儿。 喜儿目露凶光,狠狠地瞪了过去:“冬儿的死跟我无关,大小姐,请你小心说话。” 伍月装作被她吓到的样子,忙不迭退了一步,而后伸出手指来,颤颤地指着她:“你们瞧瞧,这不是恼羞成怒了吗?” 赵淑巧只觉心口一阵腥甜涌上喉间,她强忍下翻涌的血气,开了口道:“喜儿和冬儿都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是信得过的,再说了,喜儿根本也没有害死冬儿的理由,更没有害我的理由,她是我的大丫鬟,若是我出了事,她能有好下场吗?” 伍月不予置否地出了声:“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法子自证清白呀。” 伍重霖和尹氏更是不明所以,此刻都觉得乱糟糟的头疼得紧,一个丫鬟的死却闹得这样复杂,实在意想不到。 而这耳坠子原本是很重要的物证,然而现在却说不清楚是林嬷嬷的还是喜儿的。 算起来,赵淑巧说不出那耳坠子的特别之处,也只是说自己曾经见过这样款式的耳坠子在林嬷嬷身上出现过,可伍月却不止能说出这耳坠子的特别之处,还能说出是什么时候打赏给喜儿的,各种说辞无懈可击,撇开其他的不谈,表面上看来,喜儿的嫌疑比林嬷嬷要大,可正如赵淑巧所说,她没有害人的理由。 按照规矩,服侍过伍重霖第二日主母必须下打赏,所以李乐仪的确打赏过东西给喜儿。 伍月知道喜儿压根看不上那些打赏,自然也不会记得打赏了什么东西,但要说这耳坠子就是喜儿的,大家都是片面之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她并不指望一言两语就定了喜儿的罪,但只需要这么一点怀疑的种子,就足以让她引火烧身。 喜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当日夫人打赏给我的东西,现在都在我房里,连同送来的锦盒,分毫未动,我敢说那里面肯定是没有这对耳坠子的,老爷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我房里将那锦盒拿来,当面同夫人对一对。” 只要是从库里走出来的东西,都会白纸黑字登记在册,什么时候拿出来什么时候做了什么用途,都要清清楚楚。 眼下的情况很清楚了。 不是喜儿说谎,就是伍月说谎。 只要喜儿能证明那耳坠子不是她的,伍月就是在冤枉她!包庇林嬷嬷的罪名,李乐仪残害子嗣的罪名,一个都跑不掉! 伍重霖就发了话:“那便对一对吧。”他看向李乐仪,方才不由分说地就怀疑她,想想的确是让她委屈了,虽说现在也没有消除对她的怀疑,但他的语气明摆着温和了许多:“乐仪,让人把登记库房的册子拿来吧。” 李乐仪的手紧了紧。 打赏给喜儿的物件有没有那耳坠子,一对便知。 可现在若是不交出那册子,便是做贼心虚。 伍重霖看着她,尹氏也看着她,李乐仪没得选择,只能吩咐了林嬷嬷道:“去将库房的册子拿来吧。” 林嬷嬷也是一身的冷汗,艰难地应了一声退下了。 赵淑巧终于放下心来。 那库房的册子一拿来,同喜儿房里的那些东西一对上,她看伍月还有什么话说。 她下意识想看伍月惊慌失措甚至是忧虑无比的神色。 却见她胸有成竹地含着笑意,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赵淑巧遍体生寒。 不对——若是当面对了质,她们可都要完蛋,可是伍月这般模样,完全就是有备而来。 问题出在哪里? 赵淑巧焦急地思索着…… 林嬷嬷去拿库房的册子,那册子可是不能作假的,尹氏派了云雪去喜儿的房里拿打赏的东西,别说喜儿的房间就在赵淑巧隔壁的耳房,不过几步之遥,伍月想要偷天换日根本是来不及的…… 不对!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伍月早就下手了呢? 方才她字字句句听着是在质问喜儿,最后却逼到喜儿自证清白,让人去她房里拿东西来对质。 要糟! 她意识到了什么,然而此下要拦也是来不及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百口莫辩 回去朝暖阁拿册子到底没这么快,反而去喜儿房里拿东西的云雪回来了。 该取来的锦盒没有取来,喜儿正觉得有些奇怪,就听云雪禀报道:“老爷,老夫人,奴婢去喜儿姑娘的房里并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锦盒。” 没有? 怎么可能? 喜儿下意识就出口:“云雪姑姑,那锦盒就放在屋里的妆台上,显眼得很,怎么会没有?” 若是找不到那些打赏的东西跟李乐仪对质,那可就没办法证明她的清白了啊。 相比较喜儿,赵淑巧冷静多了。 她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现在看到什么都没找出来,也并不觉得奇怪。 云雪面色古怪:“的确是没有见到那个锦盒。”她想了想,还是又吐出话来:“倒是方才在喜儿姑娘的房里,找到了其他的东西。” 喜儿更是不明所以,她很快想到一定是伍月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来陷害她。 尹氏凝着眉出声问道:“什么东西,呈上来看看。” 云雪犹疑着看了一眼赵淑巧:“老夫人,那东西对巧姨娘有害,奴婢不敢贸贸然拿进来,那是……是麝香贴。” 赵淑巧脸色一变,喜儿更是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尹氏闻言也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众所皆知,那麝香对怀孕的女子是大害之物,身为赵淑巧身边的大丫鬟,房里居然搜出了麝香贴,这用心不得不让人深思。 伍重霖脸色大寒,指着喜儿怒道:“那麝香贴是怎么回事?” 喜儿哑哑,一时间竟然答不出话来。 倒是赵淑巧急了,先替她求情了,“老爷,喜儿一定是遭人陷害的,那麝香贴也不知道是谁放在她房里,是打算陷害她的呀。” 她看了看喜儿,头已经开了,只要那麝香贴不是她的,就算是在她房里搜出来,也还有转圜的余地,伍月想要栽赃嫁祸,没那么容易。 喜儿却好像僵住了一样,根本没理会赵淑巧不住打过来的眼色。 赵淑巧一看,心下警钟大响,怎么喜儿也不分辨,好像那麝香贴真是她的一样。 赵淑巧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下去。 不可能,喜儿怎么会收着麝香贴呢? 她是打算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不对,若是要害,她何必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帮她安胎,就连这次也是多得喜儿安胎安的好,这才勉强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伍月眨了眨眼,对着赵淑巧苦口婆心地劝道:“难为巧姨娘你还如此相信这丫鬟,只是人心隔肚皮,这丫鬟天降鸿运,平白的得了我父亲的青眼,谁知道会不会因此就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的,纵然她先前对着你忠心耿耿,但也难保现在她要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大家都知道喜儿是突然得到伍重霖宠幸的。 的确,在没有得到宠幸之前,她只是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姨娘贴身丫鬟,那时候安分,可不代表现在也安分。 说句不好听的,能做主子谁想当丫鬟,听伍月这么一说,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起来我母亲还同喜儿说过,想要抬举她当姨娘,结果这丫鬟一口拒绝了,当时我还想着她对巧姨娘情义颇深,甘愿留在巧姨娘身边继续当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鬟,不曾想原来还有其他的打算,喜儿姑娘,你的心思藏得可真深啊。” 如果说大家原本只是怀疑,这下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姨娘不当宁愿当通房丫鬟,若是没搜出这麝香贴,倒还能赞她一句有情有义,可如今就全变成了用心嫌恶。 喜儿瞪着伍月,咬牙切齿地出声:“奴婢从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巧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赵淑巧看看喜儿,又看看伍月,心乱如麻,她的脑子已经疲惫得好似塞进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 原本她自己心里也有些这样深深的疑虑,所以这刻伍月说出来的话,她也是怀疑过的。 甚至她开始有点动摇。 原本以为那麝香贴是伍月栽赃嫁祸,可看喜儿的模样,她果然藏着那害人的东西。 若不是居心叵测,又怎么解释? 喜儿一看赵淑巧盯着她的眼神,也知道赵淑巧现在也在怀疑她了,心里越发气愤! 她对当伍重霖的什么姨娘根本没有兴趣,她在赵玉手下训练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自甘下贱地去做一个男人的玩物,也只有赵淑巧自己才把伍重霖当宝,自己上赶着来当姨娘就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跟她有一样的心思吗? 她喘着粗气,这一刻竟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林嬷嬷去拿库房里的册子回来,正是提心吊胆的走了进来,就看见满屋冷凝的气氛,她拿着册子的手紧了紧,犹豫着该不该出声。 李乐仪亲眼看着这局势变化,神色早已松弛了下来。 她看着林嬷嬷拿来的库房册子,示意她不必开口。 这个时候的重点已经不在对质那日打赏的东西了,那房里害人的麝香贴可比那个找不到正主的耳坠子要有力得多。 “若不是打算用来害巧姨娘,难道你是自己用吗?”伍月突然又道。 喜儿脸色煞白,显然是被一下子说中了。 麝香虽然对怀孕的女子有大害,但在没有怀孕的女子身上也是用得的,只要将这麝香贴贴在肚子上,可以用来避子。 煎避子汤药容易引人侧目,药渣也很容易留下证据,所以喜儿才用这样的法子来避子,目的可想而知,就是怕自己不小心怀孕了。 说句不好听的,后院的被宠幸的哪个女子,不管是姨娘也好,丫鬟也好,但凡有个一儿半女的,生出来的就算是庶女庶子,也是正经的主子,别说定国公府的门户这么高,一个庶女庶子也能谋得几分光明前途,等来日争气了,母凭子贵这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在尹氏和伍重霖的观念里,除非这喜儿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自己私底下偷偷地用避子的药物。 伍月却清楚不过,喜儿被伍重霖宠幸过后,她一定会偷偷地用一些避子的药物,根本不用她去刻意陷害,一旦怀孕,她就不能再留在赵淑巧身边,更别说再替赵玉做什么,赵玉只怕一知道就会要了喜儿的命。 这个隐患她早就知道,只要适当地时机揭出来,谁都救不了她。 伍月装作不明所以地追问道:“我就算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我也知道这东西用了是无法生育的,如果说你不是想害巧姨娘,难道是为了避子,你压根就不想怀上我父亲的孩子吗?” “不是的。”喜儿连忙否认,她知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就算是真的她也必须咬紧了牙关不认。 可是这句不是回答得这样无力和心虚,反倒让人看了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伍重霖好似被人生生地刮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地泛着疼痛。 一个下贱的丫鬟不想生下他的孩子,对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就这一刻,他看着喜儿的眼神,已然动了杀意。 伍月看着,掩下眸里淡淡的笑意。 赵淑巧已然被这一切都搅浑了脑袋,什么都无法思考。 就连她也没想过喜儿自己会偷偷地用避子药,难道喜儿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宠上位,半分这样的心思也没有吗?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深渊,她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因着自己的怀疑错过了帮喜儿辩解的最好机会,结果现在喜儿已经被逼到了尽处。 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紧,心里想要帮喜儿说话,然而她太了解伍重霖了,只看那么一眼,她就知道伍重霖已经是在压抑的震怒之中,这会儿谁撞上去都讨不了好,惨死的丫鬟和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在伍重霖眼里,都没有这个折辱让他生气。 伍月把冬儿送回来,她压根就不怕赵淑巧去闹,去借着冬儿的死来做些什么。 赵淑巧很聪明,凭她先前借着伍重霖回府的手段就知道,她懂得无论府里是什么样的情况,伍重霖的地位和他的决策都是举足轻重,李乐仪和伍月就是再怎么厉害,她们也不能跟伍重霖抗衡。 这也是提醒了伍月,这些后院里穷尽心思的手段和几条人命,伍重霖压根不放在眼里,他想要视若无睹就没人敢说什么,今日伍重霖如果铁了心站在赵淑巧那边,李乐仪和伍月根本说什么都不济事。 伍重霖不愧是尹氏所生,这一点本质上是一样的,刀子落在谁身上都可以,落在自己头上,那就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气氛里有种诡异的暗涌,大家都在等喜儿自己的辩解。 第二百六十八章绝望至极 不是自己用,那就是为了害巧姨娘。 若是自己用,就是为了避子。 喜儿无比清楚,怎么选都是死。 伍月笑了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嘲讽:“你也不必再狡辩了,你拿那麝香贴就是打算用来害巧姨娘滑胎争宠的,冬儿说不定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而惨遭你的毒手,被你灭口,喜儿姑娘,你还是如实交代吧?” 伍重霖目光猛地一颤,脱口而出:“来人,把这该死的丫鬟给我拿下!” 他已经不准备给喜儿任何辩驳的余地了。 伍月的话就好像当头棒喝,让他的神智变得无比清醒。 在争宠陷害和不愿生下他的孩子两厢权衡之中,伍重霖绝对不可能让喜儿承认那麝香贴是为了避子,那麝香贴只会是喜儿为了争宠准备陷害赵淑巧所用,而冬儿也正如伍月所说,是发现了喜儿的秘密遭受了毒手,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的自尊和威严只能接受也只可以有这一种结果! 可想而知,若是此事传出去,被人谈论后院一个下贱的丫鬟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偷偷使用避子药,他往后如何在朝堂立足,如何被人非议耻笑,光是想到这点,他觉得就是将喜儿这个丫鬟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几个婆子立马就冲上来将喜儿押住了。 伍月声音凉凉的:“这等歹毒的丫鬟,处置了吧。” 赵淑巧惊呼一声:“老爷……” 她显然是想求情的,然而伍重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摆明是连她也怨上了,赵淑巧感觉得到,如果她还想护着喜儿,伍重霖会下令让人连她一块办了。 说穿了,喜儿也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还是跟着她进府的,如今喜儿出了事,伍重霖肯定连她也迁怒了。 赵淑巧一下就慌了。 如今她也就仅剩下伍重霖的恩宠才能立足,若连这点东西都没了,那才算是一无所有。 她咽下了要求情的话,艰难地出声:“是我识人不清,这丫鬟这般歹毒,处置了吧。” 喜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赵淑巧,然后好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大笑出来:“处置我?赵淑巧!你可真真是好!” 赵淑巧手心里都是冷汗,生怕喜儿一时冲动把什么话都招了。 不过喜儿忠于赵玉,即使是气得恨不得杀了赵淑巧,她也没透露半分,相反的,她转而用一种看可怜虫一样的眼神看着赵淑巧,狠狠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等她身边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 眼下喜儿也不挣扎,眉眼如嵌入了毒箭,环视了这满屋子的人,讽刺出声:“无非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算是看明白了,真相根本不重要。 伍重霖想要什么样的真相才重要。 这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打从第一日设宴让赵淑巧过去吃和头饭,一步一步都是计算好的了,设计让她服侍伍重霖,分化她跟赵淑巧,把快要死的冬儿送回来震慑赵淑巧,名正言顺地将事情闹大,最后不着痕迹地把她私下用避子药的事揭了出来。 她知道赵淑巧不信任她,始终防备怀疑着,也知道她不愿意服侍伍重霖,甚至连会偷偷使用避子药也知道,送回将死的冬儿,也是为了让赵淑巧抓到把柄,以为自己有机会能反咬一口,她把伍重霖的心思巧妙无比的拿捏住了,化成了手中的利刃,将她们打得措手不及。 这个人不能留。 一旦活着,对赵玉来说,绝对是个难缠无比的敌人。 她没想逃,逃回去赵玉也不会饶了她! 横竖是要死的人,若是在死之前能将伍月杀了,也算不辱使命。 伍月看喜儿的模样就知道她准备要做什么。 狗被逼急了,是要跳墙的。 那押着她的几个婆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掀开,似乎是没想到这喜儿还有这等身手,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呆了。 喜儿的目标很明确,直冲伍月而来。 伍月倒是不着急,她身手再如何了得,有百结和迎冬在,喜儿也不能在顷刻之间就要了她的命。 她没有急着跑,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而是好像被惊到了一般顺势躲到了伍重霖身后,随后喊了一声:“父亲小心。” 喜儿一心只想着杀了伍月,看见伍重霖挡在前面,直接对他出手,将他打飞了出去,他肺腑受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震怒席卷了他的脑海,伍重霖满脑子都是这丫鬟竟然是会武的,而她竟然还想杀了他。 院子外的护卫早就被惊动了,哗啦啦冲进来一大群。 伍月看了百结一眼,百结心领神会,出手对喜儿使了一个绊子,将她的心神吸引过去,悄无声息的迎冬手疾眼快地飞出一根银针,出其不意地钉到了喜儿的后颈。 喜儿手上一软,忽地就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闹哄哄的,谁都没意识到百结和迎冬的那些小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外头的护卫已经把喜儿抓住了。 尹氏看见伍重霖被伤着,真是恨不得将喜儿这丫鬟千刀万剐,一下子就下了命令:“给我把这丫鬟杀了。” 伍月可还不希望喜儿就这么死了。 好不容易逼得喜儿出了手,引得她打伤了伍重霖,让她就这么死了,岂非便宜了她。 谁也没有注意到赵淑巧,她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心神被此下情景早就惊得失了魂,府医方才才说好不容易将她的孩子保住,叮嘱务必小心静养。 她感觉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往外流了出来,这种恐惧牢牢地摄住了她的心神,原本就虚弱得紧,她根本连喊都喊不出力气:“快,找大夫来……” 然而声音太低了,伍重霖又受了伤,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顾不上她,根本没人理她。 她就这样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满屋子乱哄哄的人群,感受着体内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往外流逝,纵然再不甘心,也只能无助地睁大了眼睛,恐惧而绝望地捂着肚子。 第二百六十九章尘埃落定 对于伍重霖被打伤一事,虽说是伍月刻意的引导,可她也没有半分愧疚之心。 早在伍重霖不由分说让赵淑巧回府的时候,伍月就对他断了最后的一点希望。 说穿了,让赵淑巧带着喜儿回府的人,还是他自己。 要是知道喜儿是赵玉的人,他脸上的神情想必能更加精彩。 所以她首先拦下了尹氏,而后对着尹氏说道:“祖母,这丫鬟死不足惜,但殊宁觉得眼下还不能杀,要知道这丫鬟隐瞒武功混进了我们定国公府的内院来,还伤了父亲,兹事体大,还是先调查清楚的好。” 尹氏只是个深宅妇人,这事到现在已经不在她掌控范围之内了。 她听完也是吓了一跳,想了想连忙让人去通知伍容笔回家。 内宅私斗事小,可要是朝堂上的暗箭伤人呢?那么这背后牵扯的东西也就太多了。 伍月知道留着喜儿一命,以伍容笔的能耐,要查出她的身份总归是有法子的,赵玉这样胆敢在定国公府后院放人,就该想到事情有一日若是败露,麻烦可是少不了的。 她太有自知之明,跟赵玉斗,不自量力,想必在赵玉心里再怎么抬举估计也是这么想她的,可蝼蚁尚且能撼大树,她也没说不能借着别人的手来跟他斗,伍容笔能为一朝阁老,伍重霖官至尚书,可不是只有其名的绣花枕头。 她自认不是李万悦那样光明磊落真刀真枪对招的豪杰之辈,惯会用的就是赵玉看不入眼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直面朝堂的本事她没有,赵玉是为什么以为她会硬碰硬? 这时候有个丫鬟惊呼出声,指着赵淑巧出声:“巧姨娘又见红了。” 她的鲜血已经濡湿了床褥,将床单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而赵淑巧神志恍惚,躺在床上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一样。 尹氏已经让人去找府医来给伍重霖看伤了,这会刚刚进门。 她看了看苟延残喘的赵淑巧和吐了一口血脸色发白的伍重霖,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果断让府医先看过伍重霖。 出去请大夫还要耽误一些时间,而府医也就只有一个,尹氏根本不可能让府医放着伍重霖让人先给赵淑巧看诊。 伍重霖是受了伤,但不算得很重,府医仔细诊断过后,又连忙写下了方子,让人先服侍伍重霖下去休息,这才急忙走到了赵淑巧旁边。 他一看赵淑巧就知情况不妙,哆哆嗦嗦地抚上她的脉象,不由得一惊。 这分明就是小产了。 不止小产,这脉象绵软无力,隐隐约约,十分紊弱,府医很清楚,要是能早点救说不定还有转机,现在他也没有办法。 血流不止,又没有及时救治,拖到这么一会,就是再好的人都要给拖没了。 府医连忙将情况禀告了尹氏,尹氏在听说赵淑巧小产了的时候,面上最后一点温和也没有了,只是淡淡道:“你尽力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救回来就救,救不回来就算了。 反正孩子没了,也没有留着她的意义。 更别说她带了喜儿进府,将伍重霖伤成这样,在尹氏看来,她也是间接害伍重霖的凶手,没有直说让她自生自灭已经很是仁慈。 赵淑巧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她想睁开眼睛,然而太累了,她根本没有力气,但是耳朵还是能无比清晰听到周围的声响。 她听见伍月吩咐下人:“给巧姨娘煮碗参汤来。” 参汤能吊着她一口气,让她不至于马上就没了命。 但是赵淑巧显然不认为伍月会心存慈悲地是想救她,只有她才清楚,伍月有多么想要她死,就好比她有多么地想杀了伍月。 她闭着眼睛,却能感觉伍月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热的参汤从她的口中灌入,很快,她感觉气力回笼了不少,掀起沉重的眼皮,恰好对上她森冷得近乎残忍的眸色。 “有件事,我想让你活着听完。”她缓缓开口。 赵淑巧艰难地转动了眼珠。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伍薇的下落,临死之前,不告诉你,你又怎能瞑目?”伍月说着,用一种接近怜悯的语气开口:“她跟夏家兄妹离了京城之后,寻了机会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砒霜,想要毒死他们再跑回来,居然也让她成功了,不过你猜她最后为什么没有回到京城?”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她被人贩子下了药,拐了。” 赵淑巧突地用力地挣扎了一下,然而那点挣扎在伍月看来,是极其微不足道的,她显然是想冲上来狠狠地掐死伍月,奈何无能为力。 “她这么些年来多得姨娘悉心培养,颇有姿色,才艺过人,你说她被卖去哪里最好?”话到最后,伍月留在脸上的,只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她突然用力喘着粗气,胸膛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声音的声响,那双眼睛夹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恨,一直死死地盯着伍月。 伍月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被折磨至死的最后一刻的模样。 应该也是像赵淑巧此刻这样怨恨的,无力的,可是再怎么样不甘心,最后都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同心上前探了探赵淑巧的鼻息,低低出声:“小姐,巧姨娘……断气了。” 伍月安安静静地看了半响,过往如流水哗哗地在脑海里闪过,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连下了几日的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时半刻的晴朗。 赵淑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府里还有一些老人,依稀记得这个巧姨娘在的时候,即便是姨娘,放眼京城也并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这样风光的。 最后死了也是尹氏让人静悄悄地送走,府上安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朝玉阁的下人谈起巧姨娘的死,想起曾经院里的兰姨娘,当初也是这般凄凉的无人问津,知情的人说一声风水轮流转,不知情的人战战兢兢恪守本分,生怕什么时候下个大难临头的就是自己。 朝香阁里可是处置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也没人敢不要命地去打听。 伍晨余毒清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伍月去朝俊阁的时候恰好遇上准备来给伍晨送衣裳的两个丫鬟。 他身子长得快,原先的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而且太子大婚之日已经定下,就在端阳节之前,坊间传言端午之月为恶月,诸事不宜,钦天监在四月挑了一个吉日,圣旨前两日已经昭告天下,举国同庆,定国公府等人自然要参加太子婚宴,自然也要赶制当天参加宴席的衣裳,如今衣裳刚刚制好,恰好送来让伍晨试穿,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也要及早改动,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耽误。 以往都是魏嬷嬷服侍伍晨更衣的,现在魏嬷嬷不在,服侍他的丫鬟手生,难免有些做得不好,伍月见状,亲自上前去帮伍晨理了理衣襟。 伍晨看她神色无比宁静,带着尘埃落定的平和,这才终于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赵淑巧果然死了,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了。 理好了衣襟,她站在他面前,伍晨突然道:“私盐坊之事,我打算不再插手了。” 伍月听了只是点头,并没多问个中缘由。 伍晨当然不是因为被赵玉设计害了这么一次知道后怕了,在床上休养的这些日子他静下心来想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个中关节,“这事我既然知晓,三皇子底下的这点动作,太子殿下更不可能不知道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并非是他害怕,而是他清楚牵连甚广,赵玉和李仲固然因此受累,朝堂里还有更多其他的人被牵涉其中,说穿了,动了这块饼,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反而得不偿失,我嘛,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自己的小聪明,捅了这么一个篓子,还沾沾自喜。” 伍月微微笑道:“其实也不尽是坏处,没人敢去动这块饼,但不代表没人想动,你怎知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想过这么做?” 李诉很快就会知道是伍晨搞的这么一点小动作,虽然简单粗暴,不过跟赵玉和李仲对立,换个方面来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诉如果认可伍晨,在这场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之中清楚无比的表明了立场,未必就是坏事。 皇上还是壮年,皇位之争还有许多的变数,现在越快站队的人便越能得到信任,等到后来站队的,那都是墙头草,如果这一辈子还是李诉登基做皇帝,伍晨此举,刚好就是歪打正着。 赵淑巧死了,伍月现在该想的就是如何明哲保身地让他们从这场皇位之争安然无恙地站到最后,赵玉想帮扶着李仲上位,赵皇后背后又有云南军姜家坐镇,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她能力太有限,能做的事情不多,甚至对于撼动他们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比起主动出击,这种事还是留给李诉去做吧。 只要站好队,帮着李诉拖下赵家的后腿也足够了。 喜儿这事一败露,也够伍容笔和伍重霖咬着赵家不放一阵子,赵玉这会要找他们麻烦,也腾不出手来。 再说丞相府里最近还有另外一件事呢。 第二百七十章不请自来 赵群芳醒来之后知道自己要嫁给李光做妾,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闹了出来,结果赵东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杨氏有心无力,大房的人当她是耻辱,更不会理睬她,她也就乖乖地认命了。 除了认命她还能怎么做? 不嫁就只能死,连去庵里做姑子的余地都没有! 她不想死,也不敢死。 何况景王府理亏在先,诚意做了个十足,景王妃还亲自来见她,态度和蔼可亲,更是许了她不少的承诺,退一万步说,李光是景王爷的儿子,就算不是世子未来不能继承景王之位,往后也能当个侯爷什么的不在话下,别说景王妃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想把世子之位夺回来,这对赵群芳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念想。 她父亲如今是京城指挥使,深得太子信任,若是能帮忙筹谋一二,等来日李光当了世子,继承了景王之位,她也不是普通的妾,正妃是做不着了,侧妃也是可以的。 尽管赵群芳心里恨透了李光,可现实很快就让她屈服下来,太子大婚选在四月,景王府也怕冲撞,就准备这两日将人迎走了。 赵玉是知道这件事的,也知道如果让赵群芳嫁给李光为妾面上看起来倒是皆大欢喜,其实景王妃和赵东益之间已经是生了隔阂。 伍月记得赵玉先前说过,他并不希望李诉身边换人,因为赵东益对他来说还是可以掌控的,换了个人倒是要有不少的麻烦,伍月猜想他拦不下赵群芳进景王府,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景王妃和赵东益之间的隔阂在于李光和赵群芳。 而要消除这个隔阂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找个共同的敌人,假若赵玉有意无意地将当日李光和赵群芳是被她刻意设计引导的蛛丝马迹透露出去,两个人同仇敌忾,自然也就能尽释前嫌,再齐心合力置她于死地。 新仇加旧怨,可想而知她的下场会如何,不得不说,赵玉借刀杀人的本事可高明多了。 想通了这些之后,伍月也不再杞人忧天,倒是放宽了心悠悠闲闲地过小日子。 她自以为人生中最大的那个坎已经迈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见招拆招。 胭脂小楼现在热门得紧,娇娘忙得脚不着地,伍月见她一面都难,她便也消了出门转的心思,在房里画一些新的图样,衣服的,首饰的,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她本来觉得一直到太子大婚当天她都能安静好一阵子,结果府上来了一个伍月也没想到的客人。 六公主李欣。 伍月去见她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端详着手上的杯子,见伍月来了,对她笑了笑。 她对李欣说不上熟悉,而且能感觉到这个外人谈之色变喜怒无常的欣平公主对她好像也没什么敌意,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敏感如伍月倒是从李欣看她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端倪。 就好像是人在太过无聊的日子里,忽然找到一样能排忧消遣的乐事一样,伍月觉得自己眼下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李欣当成了这件消遣。 伍月想的也不错,李欣从前在宫里闷的时候还能去找李晓混混,结果李晓跑了,李诉根本不搭理她,李仲也不带她玩,她就只能自己玩了。 而且李欣固执地认为李晓跟伍月两个人肯定是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基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理,能让李晓看上的,李欣觉得应该也能入她的眼,今日去仪贵妃宫里转了一圈,她想起找伍月来了。 伍月端端正正地坐在上席招呼她,举止仪态无可挑剔,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让李欣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找错人玩耍的感觉,她是不可能相信李晓会喜欢上一个端庄规矩闷得要死的名门小姐的,她觉得伍月一定是装的。 不过这装得也太像了,李欣自小在宫里长大,说穿了,她就没在宫外见过比宫里那些人端的仪态更美满的,可伍月这么一看,说是在宫里长大的也不为过,根本无可挑剔,教她当着伍月的面也忍不住挺直了腰端正了形象说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一样拘谨,因为她在太皇太后面前不端庄会被唠叨几句,虽然也知道伍月这个县主的身份没资格对她说教,但就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李欣觉得不可思议,连忙拂去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存心跟伍月套近乎,便找了个借口随意说道:“我是来问你二皇兄有没有给你写信,看看他到了靖南关过得好不好而已。” 伍月颇有些不能理解。 李晓要写信报平安也是给仪贵妃,李欣要打听也应该是去仪贵妃那里,平白无故地要是李晓给她写信,伍月说不定还以为他是被人冒充的。 她想李欣应该只是想找点什么话题而已,所以就顺着说下去:“过几天我给表姐她们写个信,顺便问问二皇子的情况,到时候知会公主你一声。” 李欣没想到伍月回答得这样客气又无可挑剔,有些发愣。 但她脑筋转得快,赶忙就道:“行。”顿了顿,她又自来熟地说道:“你平日无事都忙些什么,我近来有空得紧,你有好玩的也捎我一捎吧。” 伍月怔了一下,而后认真地答道:“绣花,画图样子。” 李欣眨了眨眼,似乎在等她的下文,半天没等到,只能惊讶地问她:“没了?” “没了。”她如是道。 伍月上辈子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她想要是换做是从前的她,跟李欣混一块估计还能有些志趣相投的意味,然而现在她却没有了那样的心境,跳脱不起来了,倒是觉得现在这般也挺好的。 李欣认命地看了看天,心里似乎不肯相信。 眼角的余光忽地扫到里屋一角,李欣目光就停住了。 她天生对各样好玩有趣的东西有尖锐的洞察力,伍月屋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她住在宫里,在京城里还没有人能敢比宫里好。 但是那块铜镜实在又大又亮,方才进来的时候是挡在屏风之后看不见,现在坐在这个角度,眼角恰好能看见一点微光。 她指着那就问:“那是什么东西?” 不等伍月回答,她就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 伍月赶忙跟上,而后答道:“公主,这是一面大铜镜。” 不用伍月说,李欣一进来也看出来了,所以不由得惊呼出声:“这铜镜也太大了吧,你从哪找的?” 李欣看起来喜欢得紧,比划着那大铜镜出声:“我总觉得我那寝殿里少了点什么东西,要是放个这么大的铜镜正正好,这是怎么来的,我一会让人去给我找一面。” 其实伍月已经很刻意地不去想到李胜寒了。 一想到他就会莫名地想到那天他说的那些话。 这个大铜镜日日夜夜地放在屋里,占据了很大的一个位置,伍月已经习惯了,就跟房里的椅子桌子是差不多的存在,看到也不会因此联想到谁,若不是李欣突然说的这一遭,她也不会陡然惊醒,这些日子就这么心安理得放着这大铜镜在她屋子里,而她也习以为常。 李胜寒做的每件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从细微之处一点点地渗入到她的生活里来,让原本格格不入的东西,能变成理所当然。 李欣还在等她回答,伍月只能道:“这大铜镜是别人所赠,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 李欣细心地从伍月的话语里听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她原本还客气疏离的,结果看着这大铜镜,那表情竟然有点引人深思。 伍月口中的别人,怎么听着有点内情。 李欣一贯就是能胡思乱想的人,不过这一回的胡思乱想还真的让她猜对了。 不过到底只是个怀疑,她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看多那铜镜两眼,而后也没再说什么。 从定国公府出来,李欣想了想,吩咐人去查查那大铜镜的由来。 二皇兄远在靖南关,她得帮他把人看紧了才行。 第二百七十一章大婚之日 四月十八,黄道吉日,太子大婚。 众所周知,太子所娶乃是建德侯府家有第一才女之名的宋思佳。 这门喜事在坊间看来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迎亲的队伍从皇宫出发,路上早就围满了浩浩荡荡的人群,街道两旁的护卫牢牢地将人群隔绝在外,所有的树上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酒家客栈今日也是高朋满座,个个选了个好位置就只等观望这一等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鞭炮声络绎不绝。 小孩子被大人托着挤在人群里,遥遥看去,就见李诉骑在高大的白马之上,着的是皇族最高级别的吉服,一身锋芒,只觉不敢正眼望去,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去建德侯府迎了宋思佳进宫,随之而来的是繁复的封妃礼仪。 伍月跟着李乐仪随着一众女眷站在长长的宫梯之下,眼看着宋思佳被仪仗簇拥着步上厚重绵软的红毯,她每走一步,头上的黄金步摇在日光折射下微微晃动,流光四溢,贯白珠为桂枝相缪,首饰花九树,并两博鬓,她原就唇红齿白,今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女眷奉迎完毕,太子妃入殿接受诰封,伍月等人才能退下去休息。 大礼已成,众人也跟着入席赴宴。 太子没有出外建府,目前依旧居在东宫,宴席也是在宫里进行,除了宣召还有身上有诰命的命妇偶尔能进宫之外,这里的贵女大多没什么机会进来,所以这会往宴席之上她们都显得雀跃异常,虽还记着现在在宫里要注意言行举止,但眼睛还是忍不住抬起来周围四处观望着。 当然也有泰然自若并不以为然的几个小姐。 比如丞相府赵碧瑶,她经常随母进宫,这皇宫内院虽不能说熟悉得紧,终归没那么稀罕。 昔日坊间城京城三绝,硬是把伍月提到了宋思佳赵碧瑶之列,这会宋思佳出嫁,她跟赵碧瑶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关注的点。 不过先前丞相府那事大家或多或少是知道的,还知道伍月两年不能议亲之事,两番消磨下来大家也都知道,到时候等到伍月议亲,也轮不到什么好的亲事了。 人群议论得难听,丝毫不避忌,隐约能听见说是说得好听,由她自个挑,但她又不是公主,挑了谁谁就要娶么之类的话。 赵碧瑶今年年底便要及笄,大家都知道赵皇后肯定要把她留给三皇子,这么一对比,高低立显,所以大家看伍月的目光就不免带了几分同情和幸灾乐祸。 京城三绝一个是太子妃,一个即将是三皇子妃,她原本还是二皇子妃的大热人选,结果因着赵玉那事,只怕皇上怎么的也不会让一个退婚过的女子嫁入皇家吧。 皇子没指望,接下来就是亲王之子,那秦王府李万逸这番回京定了武荣侯府家的亲事,景王府的世子李胜寒是京中新贵,毕竟太子三皇子都有着落,二皇子又去了军中,亲王之子亲事已定,赵玉外传又是个身有隐疾的,李胜寒的亲事现在悬在铁板上,多少人盯着,多的是人上赶着打破头去抢,哪里轮的上伍月。 她生在定国公府又如何,尊贵又如何,到时候只能低嫁,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毫不顾忌的议论声在人群里一字不差地传到她耳边来,伍月充耳不闻,脸上表情未改半分,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赵碧瑶不跟大家一块议论,她嫌掉了自己的身份,但听见人家说伍月的坏话,她还是觉得挺痛快的。 到了宴上,众人纷纷就座。 依旧是男眷一侧女眷一侧分开坐。 来的人并不多,并不是谁都能进宫参加太子婚宴的,但伍月大略看了一下,即使是不多,能说得上名号的京城公门侯府都来齐了。 赵玉不见,大家也不奇怪,他平日里甚少出席这等宴会,就是来了也不跟众人一块,而是在赵皇后那里同李仲在一处,只露面不见人是一贯的作风。 伍月却是清楚,他人不在,但这宴席上的大小事宜只怕是掌握得比到场的还要多。 宋家今日还算半个主角,可宋子良只在送嫁的时候出现就不见人了。 也怪不得他,大理寺案卷甚多,宋子良自己又是个半分不肯假手他人的主,听说宋思佳在家一年到头还见不到他几面,可谓是忙得脚不着地。 外人觉得他装模作样,大抵觉得一个侯门子弟打打马虎眼混日子,等到来日继承爵位就是了,劳心劳力的根本没必要。 要是在别的处当差,他或许真的可以混日子,但伍月很清楚,大理寺是最不可能混日子的一个地方,那里每单案件都是要案,一刻耽误不得,丝毫懈怠就少几个线索,很有可能少了这么几个线索就没戏了,大家谈到大理寺闻之色变惧怕的原因也正因为它的铁血手段和查案能力,任何一个想要混日子的少爷子弟进来挨不了一天就要被轰出去,权贵在这里是吃不开的。 宋从希任大理寺卿,宋子良作为他的独子,自幼受父影响,懂事之后就跟在宋从希身边,可以说大理寺就是半个家,为了不让别人质疑他的裙带关系,不让别人质疑大理寺的公正,他比旁人都要多几分的努力。 建德侯府就是太死心眼了,其实光靠着顺元皇后的那点庇荫,如今宋思佳又贵为太子妃,要多风光能有多风光,谁能想到他们不愿意心安理得地拿着这些荣华,反而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宋从希一个也就算了,如今宋子良也是,这建德侯府里的人果真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丞相府坐落一处,景王府坐落一处,还有建德侯府,成安侯府,包括定国公府,大家入席就坐,趁着宴席还没正式开始,大家也开始例行的寒暄客套。 谈天的内容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伍月望向景王府的坐落之处,恰见李光和赵群芳也在座,二人看起来相敬如宾,和气融融。 伍月眼里露出几分讶色。 她所认识的赵群芳,可不是这样能忍辱负重的人。 李光一定意义上是她恨不得剥皮拆骨的仇人,现在却可以跟李光浅笑低语,不由得她不惊讶,看来经过这件事,赵群芳是真的有所改变了。 其实细看,就能发现赵群芳的笑容有些僵硬。 想也知道,以前赵群芳出身丞相府,虽然处处被赵碧瑶压了一头,但还是有不少的小姐们高看她一眼,地位摆在那里,怎么的也不会受到冷眼。 如今就不一样了,她嫁给李光是做妾,又出了那样的丑事,今日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嘲笑和排挤,脸色怎么会好。 李光带她出来说不定也觉得面上无光,私底下也嫌弃赵群芳,可还要忍着装出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这样忍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总要出问题的。 伍月当初设计他们也不过是想让他们自己从里头闹起来,赵群芳是什么样的性子伍月很清楚,逼她就这样嫁给李光,只怕是要将景王府闹得鸡犬不宁,到时候只要闹大了,景王妃自然会收拾她,而杨氏一旦沉不住气跟景王妃对上,就能看赵东益和景王妃狗咬狗了。 不过可惜,眼下看来赵玉应该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让这两家统一了阵线。 景王妃在这个场合让李光带着赵群芳出席,无非就是给她体面,就算是做妾,也是景王府地位不一样的妾,李光还没娶正妻,她公然以正妻的姿态出现,也是告诉赵东益知道,你的女儿嫁进景王府,不会受到一点的委屈和亏待。 这安抚人心的手段,倒是真好。 伍月笑着抿了一口茶,但有一点景王妃应该没想到,就是人言可畏,还有这明嘲暗讽的流言蜚语,把赵群芳带出来,无疑是让众人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把她最屈辱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来当笑料,提醒着她有多么不堪。 赵群芳这个辱能忍多久,就说不定了。 不多一会,李欣到了。 欣平公主到场又是引来不少的侧目,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上席早就预留好了她的位置,不曾想她没有往自己的坐席而去,而是拐了个弯朝伍月这边过来了。 太子大婚,李欣也能算半个主宾,本可以不必这么早到的,但公主就是公主,她要提前来也没人说不妥。 这里诰命在身最德高望重的当数几个公门侯府的老夫人,但她们到了宫里在李欣面前也是只有被召见的份,换句话说,欣平公主想找谁想见谁,让宫女把人传到她面前去就可以了,这般亲自跑过来找,可见伍月对她来说是不一般。 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小公主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看着伍月理所当然地想,这可是我未来的二皇嫂,不是她可以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主,不然李晓回来知道了不是要跟她急?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三下两下就在伍月的旁边坐下,把定国公府一席人等惊到了,尤其是尹氏,连忙战战兢兢地起来行礼。 外头的小姐连连望过来,那眼里说不出是怎么复杂的感觉。 谁都知道李欣古怪得紧,不爱跟京城里的贵女玩,就是赵碧瑶到了她跟前也是没什么特别的好脸色,虽然她偶尔也会兴起办几个宴会,或者对某家的小姐和颜悦色,但也不至于放下身段来。 当然还有更多的是不屑。 在她们看来,李欣能跟伍月搭上,一定就是伍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攀附上的,这个性子阴晴不定的六公主,哪日惹了她就等死吧。 这会跟你笑嘻嘻的,等她翻了脸,直接就要你的命。 李欣好像没看到旁人的眼光似的,坐在伍月旁边就道:“殊宁殊宁,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见太子妃?” 她一句殊宁信口拈来,好像上次见完一面之后突然就成闺中姐妹了。 伍月下意识轻皱眉头,“太子妃?” 李欣眨着眼睛笑了笑:“对呀对呀,我记得建德侯府的宋老夫人是你姑奶奶吧,你跟太子妃还算渊源颇深,嗯……那个,她做了太子妃,你就没什么话想去跟她说嘛?” 伍月看着李欣微笑的脸,心下覆上了几分疑惑。 她跟李欣的交情,实在说不上好到能一块邀约着去干点什么事,当然李欣是公主,她既然跑过来找她一同去,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她笑着好声好气的说话,但公主就是公主,她底子里跟李诉都有种皇家与生俱来的骄矜,其实也很难容得下别人反她的心意。 正因为如此,伍月对李欣实则没有什么想亲近的愿望。 如果李欣是敞开了心房踏踏实实地冲着她这个人来同她往来,伍月定会珍而重之,可眼下李欣并非是这样,伍月能看得出来,她没有说实话。 “来日方长,往后我要见太子妃还是有机会的。”伍月淡淡道,没有打算答应李欣的邀约。 李欣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伍月拒绝了。 或许是她高高在上惯了,实在没想到这般屈尊降贵地来伍月跟前,结果伍月会拒绝。 李欣身边的大宫女绮罗见状,立马板了脸训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一出声,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外面的眼睛齐刷刷扫进来,一副就知道会如此,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第二百七十二章封妃赏赐 李欣是从没被谁忤逆过,那是别人不敢。 伍月却不是不敢,而是不想,而且李欣虽然任性骄矜,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一则她没做过任何得罪她的事,二来也从没表现过一分想要攀附的心思,就算是公主看上她了觉得她好玩,想要招招手让她去跟前当个玩物,难道还不许她拒绝了? 伍月冷眼扫过绮罗,不发一语。 绮罗被她这一眼的森寒吓了一跳,身为六公主的大宫女,她的身份总是要特殊一些,这京城里的贵女哪个不是冲着李欣的面子上对她和颜悦色,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是个县主,也不是是个虚衔,她就不怕得罪了李欣,连命都保不住吗? 李欣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得这么僵了,她连忙瞪了绮罗了一眼:“还不给我退下去!” 伍月依旧平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闪过淡淡的厌烦。 她无心招惹别人,别人偏要来招惹她,能有怎样好的态度? 李欣见状就知道伍月误会了,有些无奈地出声:“我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伍月笑了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说道:“公主已经给我找麻烦了。” 李欣哑了哑,好似因为从未跟人去解释过,这会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只是道:“我真是来找你跟我一块去见太子妃的。” 她看伍月不信,犹疑着开口,带着几分隐晦:“我先前跟宋家的小姐没什么往来,如今她做了我的皇嫂,往后又要住在宫里,怎么说我也该找机会去见一面,但是就这样跑过去好像又太唐突了一点。” 她已经很婉转的说出了自己的用意,伍月看她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这才知道李欣在打算什么。 深居在宫里的人,就算是李欣,也不可能是绝对单纯的,她生母早逝,现在依仗的就是皇帝的宠爱,若是以后太子登基,她同太子之前又不是有如何深厚情分的,自然不得不为自己提早筹谋一二。 从前东宫没有太子妃,现在不同了,如果李欣想得明白,就该趁早把跟太子妃的关系早早的经营起来,毕竟太子妃,若无意外就会是来日的皇后。 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李欣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到底年纪小脸皮薄,道理是懂,但做起来就放不开手脚。 若是找上她,而后说是带她一块去见太子妃的,又自然又不显得唐突,而且宋思佳也会因为伍月的关系,对李欣多几分和气,说得直白一点,李欣的确是有点利用她的成分在里面,方才才不敢直说。 伍月其实不太在意这么一点的利用,对她来说无伤大雅,她原本在意的就是李欣没有说实话,现在搞清楚了她没有恶意,自然也不介意卖她这么一份人情。 她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抵不住李欣眼里的那点希冀,点了点头。 李欣的眼神,让伍月觉得她莫名的在依靠她,这种没来由的依仗让她有些无解。 有点像,看着一个信任的长姐。 伍月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不由得摇了摇头。 “其实太子妃人挺和善的,这东宫她初来乍到,若是有公主相互照拂,倒也是好事。”她边说边起身:“我们走吧。” 李欣眼里露出几分雀跃的神色,连忙也跟着起身。 虽然李晓更倾向于跟着太子多一点,但在这宫里是少见能跟她玩一块的人,在她心里,伍月某种程度上还要成为她的二皇嫂,自然下意识就会亲近一些。 此时太子妃已经接受完了诰封,正在寝宫休憩,一会的筵席太子作为主宾还有得忙,现在不在寝宫里,所以李欣来找宋思佳倒是挺容易,路上也没人拦着。 来到门前,李欣有些局促:“你说太子妃会不会听说过别人说我的坏话,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着实让伍月一愣。 她实在没有想到李欣也会这么一面,小心翼翼的,紧张兮兮的,就怕是自己招了宋思佳不好的印象。 外人总记得她是喜怒无常尊贵的公主,其实她跟伍月年纪相仿,有些小孩子心思也不奇怪,甚至伍月觉得,因为生母早逝,她在顺元皇后的抚养下又到赵皇后的抚养,先后经历的各种惶恐不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过而已。 伍月笑了笑安慰道:“说起这个,难道我的坏话会比你少吗?” 李欣想了想,一副好像也是的神情,瞬间开朗不少。 过了外院的长廊,快到太子寝宫的时候,迎面就见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人迎面而来,排场甚大,见了李欣,众人纷纷行礼。 伍月跟在李欣身边,大家也不认得她,并没有如何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多言,不多看,不多做,在宫里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法则,这些宫人深知这样的道理,所以见完了礼之后只是乖乖站在一旁,给李欣腾出路来。 这些宫人显然是准备送这些东西进去太子寝宫里,这一些都是今日诰封新下来的赏赐,到了太子妃面前走个过场再行入库,虽说浩浩荡荡看着很大阵仗,其实太子娶妃,这里不过是冰山一角,只不过那些礼单不是不够分量就是送来的人不够资格,能送到太子妃房里过目的,身份定不会低,东西也定是价值连城。 李欣对这些贵重物品倒不怎么侧目,她本就是见惯好东西的人,眼皮子本就不浅,更何况她比较紧张去见太子妃的事,就没什么心思去琢磨赏赐下来的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伍月很少进宫,眼下看到这阵容也没有多看一眼,李欣倒有些惊讶。 她不觉得伍月是那等没见识的女子,只是她觉得就算是赵碧瑶在这里,对那些东西也会看上那么几眼,毕竟生为女子,见到这样华丽奢贵的东西,赞叹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那里头有一颗七彩珊瑚,流光溢彩,就是李欣第一眼看过去也眼前一亮,结果看伍月的神情,那不过就是简单的一颗石头。 绮罗却出了声道:“我听说今日赵皇后给太子妃赏赐了一支黄金簪子,凤簪衔明珠,长一尺,银鎏金点翠,细坠琉璃,果真是不同凡响。” 她说的是七彩珊瑚旁边的簪子,正由稳稳放在锦盘之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李欣只是看了一眼,意兴阑珊的样子。 再怎么珍贵对她而言也就是一支发簪,戴在头上的饰品,没什么好看的。 伍月也只是将目光停留在那上面一秒,就不再看了,显然也是一副不觉得如何特别的样子。 绮罗见状跟着道:“奴婢听说那发簪还有些玄机,上面有个小小的机关,只要轻轻一按,明珠弹出,中间以银丝细链连着,步步生摇,真是摇曳生姿啊。” 李欣对这个明显比较有兴趣,听完就准备过去看一看。 伍月跟着李欣,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在原地站着,只是她在跟过去之前,抬起眼里轻轻看了绮罗一眼。 绮罗手心一紧,连忙把头低下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已经入局 李欣一过来,那宫人连忙大大方方地将那簪子呈现在李欣面前。 伍月在李欣身后看着,目光在簪子上流连片刻,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支十分贵重的发簪,但除了贵重别致,好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刚才绮罗那看似无意的话,好像隐约之间把她们往这个簪子上带,按理说身为李欣身边的宫女,不会无故这样多嘴,不过伍月到底不清楚绮罗和李欣是如何的相处模式,许是平日里就是这样也说不定。 李欣喃喃出声:“皇后那里好玩的物件就是多。” 绮罗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伍月,轻声说道:“我听说永安县主是郡主之女,当时太皇太后也曾为郡主置办过嫁妆,也有不少的好东西,也难怪县主看了赵皇后的赏赐亦无动于衷。” 李欣听着就皱起眉来。 绮罗今日的话怎的那么多? 伍月不以物稀的模样在绮罗的口中这么说出来,好似多看不起赵皇后的赏赐一样,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了,赵皇后能放过她? 李欣下意识就要开口,结果伍月笑着出了声:“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绮罗一窒。 伍月这可把她问倒了。 原本她想着这样一说,在这么多宫人的面,伍月怎么也不敢说不稀罕,肯定要说几句奉承赵皇后或者赞赏这簪子的话,伍月要是对这簪子真的不屑一顾,才真是不好办。 但凡她只要松口一个字说这发簪一个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就是巨大的把柄。 没想到伍月不说,也不顺着她的坑往下踩,把问题丢回给了她。 她不过一个宫女,哪里有那么大脸敢教县主说话? 李欣也没看簪子的心情了,当下板着脸冷冷看了绮罗一眼。 太子大喜,眼下又是在太子妃寝宫门外,要罚要骂也不是这个时候,李欣还是很有分寸的,事后再罚也不迟,但她也不想让绮罗再跟在身边了,开口就道:“你下去吧,不必你服侍了!” 绮罗脸色一白,心知惹怒了李欣,半句话不敢再出,匆匆地退了下去。 伍月看着绮罗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恰在此时,从寝殿里走出来一个老嬷嬷,端着淡淡的笑脸不卑不亢地走了过来:“奴婢见过公主,县主。” 这是从建德侯府跟过来服侍宋思佳的刘嬷嬷,自然也是认得伍月的。 李欣一来就有人去通报了,宋思佳作为今日的新娘子,不便出来迎着,所以遣了刘嬷嬷出来。 李欣很快就把簪子的事忘在脑后,正经了神色跟伍月一起进了屋子。 宋思佳头上戴着吉冠,珠帘坠在面前,她如花的容颜模糊地掩在了晶莹剔透的帘子后面,朦胧得看不真切。 “公主。”宋思佳浅浅颔首,而后望向伍月,笑意就深了几分:“殊宁也来了。” 寝宫里人不少,方才捧着赏赐的宫人也尽数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站着,刘嬷嬷赶忙地去清点,而后将物件一一报给宋思佳知晓。 今日的赏赐,是哪个宫里赐下来的,赐了什么,一一都要清楚,不能马虎。 明日太子妃还要一早就去请安,若是刚好谁提起了今日的赏赐而她说不出来,或者是说错了,第一天就落了话柄,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宫里头可比那深宅大院里要凶险多了。 伍月看着宋思佳跟李欣慢慢聊着天,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多少有替她惋惜的成分在里头,这样一个钟灵剔透的女子,从此往后就要困在这方深宫之中,面对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的抱负,才学,都困在这红色的围墙之下了。 不过还好是李诉。 李诉此人,缺点虽然很多,优点还是有的,放着宋思佳这样的才女荒废在后院暴殄天物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做,别管什么太子妃,只要宋思佳能帮他,伍月相信李诉能给以宋思佳极尽的体面和尊重,而不是当她是个后院里的普通女人。 上辈子伍薇嫁给李诉当了侧妃,李诉登基之后又成了贵妃,这中间自然跟伍薇赵东益之流给他的助益离不开关系。 说起这个,伍月发现她居然想不起李诉登基之后,是谁做了皇后? 当时听说宋思佳要嫁给李诉做太子妃的时候,她也只是有一点惊讶,上辈子她没留意李诉所娶的正妃是谁,那时候正是她被送进美人行馆不久暗无天日的时候,自顾不暇,又如何有心思去关注这些,所以说不定上辈子李诉也是娶了宋思佳做正妃的,她也就释怀了。 李诉登基的时候她在美人行馆已经多年,伍薇也成了皇贵妃,但是皇后是谁呢? 伍月极力地想去脑海里搜罗关于李诉后位的一星半点消息,却发现好像从没听说过宋思佳最后当上了皇后。 如果宋思佳上辈子没嫁给李诉当太子妃,最后没做皇后倒也没什么。 可如果她上辈子的确是做了太子妃,最后没有做皇后,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想让伍月背上蓦地出了一层冷汗。 宋思佳很是细心,一眼就看出了伍月的面色不好,轻轻地问了一声:“殊宁,你可是不舒服?” 李欣没想到宋思佳居然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惊讶之余多说了几句,她本来就是多话的人,一开口就把伍月给忽略了,被宋思佳一说也连忙看向伍月。 不过她粗枝大叶,真的没看出伍月有什么异常。 其实伍月这样不动声色的人,也就敏感如宋思佳才能从她的神情里抓住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伍月撇去心头的疑虑,绽开一个浅浅的笑颜来:“只是想到往后要进宫见你一面,倒是不容易了,就有些感慨。” 李欣不以为意:“多大事啊,有我在呢,这宫里你想来还不容易。”她兴高采烈的:“到时候我们一块来找皇嫂玩。” 她这么一说,倒是将气氛又搅得轻松热络不少。 人也见了,李欣和伍月在这里也不能逗留太久,时候差不多了,李欣和伍月就准备回宴席上去。 出了太子寝宫,李欣把悬在心上的大事解决了,心情也轻松不少:“这回倒是多得你陪我过去,你不知道,从前看了皇嫂的模样,总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性子一定很清冷,不好相处,不曾想私下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么漂亮还这么温柔,太子哥哥真是捡到宝了,难怪父皇一直对她称赞有加。” 伍月神色动了动,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怎会突然想去见太子妃?” 方才李欣突然找过来,伍月没有如何去深思。 但因为谨慎使然,绮罗的行为让她不得不多了几分小心,所以连带的李欣的所为也让她疑虑起来。 宋思佳要做太子妃的事李欣早就知晓了,先前是没机会可以见上面套近乎,等到今日找伍月做中间人也不奇怪,可如果早就有这个心思,之前来定国公府的时候,为什么只字不提,偏偏要等到现在突然跑过来说呢? 一早就去找她说好,也就不至于方才差点引出误会来了不是吗? 除非李欣是突然兴起…… 太子大婚,作为手下第一能臣的赵东益肯定一手包办,这里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景王妃和他若是想要下手,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 在伍月看来,这种时候的所有突然兴起,都不会是巧合。 李欣也没有多想,直接就答道:“我原本也还想明日再正正经经地去拜访的,不过绮罗说明日拜访人多眼杂的,当着一屋子的宫人也没能说什么亲近的话,再者太子妃同我也没什么私底下的交情,怕是太尴尬了,我这人就最怕尴尬没话说,刚好今日大婚,你也在宫里参加宴席,这不就刚刚好吗?” “绮罗?”伍月微挑起眉,“方才你身边的那个宫女?” 说起绮罗,李欣就想起这个大宫女方才的无礼,怕是伍月不高兴,点了点头,跟着又道:“绮罗跟在我身边倒是时日不短,今日里许是忘形了才三番两次的对你无礼,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处置她,不会偏私的。” 伍月还想再问什么,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宫女,见了礼之后对着李欣说道:“公主,皇后要见你,让奴婢来着您过去一趟。” 李欣虽然轻皱着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挥挥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有些郁闷地吐出话来:“许是知晓了我过来见太子妃,要旁敲侧击地问点什么吧。” 她说完,似乎发现自己当着伍月的面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连忙就噤了声。 太子党和赵皇后党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就是对立局面了,赵皇后能甘心看着李诉登上皇位吗,她要是没儿子还有可能,可她不止有儿子,同李诉又差不了几岁,大家心知肚明得很。 李欣和李仲倒没有什么心结,这几个哥哥于她而言就是李晓要亲近一些,太子和李仲在她心里的分量算起来差不多,什么皇位之争,李欣也没这个概念,她单纯只是觉得赵皇后烦人罢了,毕竟谁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处处被人盯着,实在是有点讨厌。 “皇后要见我,就不陪你回去了,一会宴席上再找你。”李欣对着伍月出声道,而后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宫女,好好地送伍月回去,她方才让绮罗退下,这会又把一个宫女也给了伍月,身边就剩两个人服侍了。 李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里是皇宫里,她又是公主,能出什么事。 伍月没说什么,送别了李欣,却是不着急走。 李欣留下来带路的宫女在前头毕恭毕敬地出了声:“县主这边走。” 夏初的天际,微风里已经隐含了几分燥热,尤其是这样日光焦灼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有几分烦闷。 伍月的心也因此跳快了两分。 跟着那宫女一路前行,沿路上的有不少的宫人护卫把守,毕竟深宫内院,守卫肯定森严,更别说今日太子大婚,更是加重了警戒。 赵东益和景王妃要明着来是不可能了。 就是景王妃敢,赵东益也不敢,他还要在太子手下做事,绝对不可能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所以他就算要做什么,也会把自己先摘的干净,甚至绝对不会插手进来,要糊弄李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伍月看了看三步就有两个护卫把守的阵势,脚下一顿。 看她停下来,宫女也跟着停了下来,温和问道:“县主,怎么了?” 伍月笑了笑:“我记得方才同公主过来,似乎不是走的这一条路,我们可是走错了?” 那宫女神色没有任何异样,闻言很诚实地回答道:“方才公主带县主是抄了近路过来,如今公主不在,县主自己走近路,倒是有些不妥。”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 这皇宫就相当于李欣自己的家,李欣带着伍月往哪个方向走都行,抄的近路也不怕有顾忌,但伍月自己走就不一样了,她要守宫里的规矩,必须走正经的大路,不能随意地绕小路。 她看着宫女说话的模样,倒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在撒谎。 只是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条路那么多重兵把守,不可能会有危险,那么还会有什么问题呢? 伍月身边跟着百结,所以并不是很担心在路上遭到暗算,她只能跟着那宫女前行,原本是打算随机应变,看看那宫女是否要使诈,然而没有多久,宴席坐落之地就出现在了眼前。 那个宫女没有将她引去别的地方,将她带回来了,照理说嫌疑可以排除了,伍月也可以放下心来,然而她却没有一点觉得放松的感觉,相反,心里的急躁越发重了几分。 一定有问题。 从李欣受了绮罗的怂恿找上她去找太子妃开始,这个局说不定就开始了。 这会让她回来,并不代表她就安全,恰恰是证明,快要收网。 她刚才在路上顾着防备那宫女,也没仔细地将所有事情好好梳理起来。 伍月回忆着方才的一切,一丝一毫的小细节都没有落下,绮罗说的每一句话,她跟李欣去太子寝宫后遭逢的所有事,以及回程的这条路…… 近路…… 远路…… 赵皇后召见…… 她感觉那点若有似无的线索越发清晰可见起来。 伍月蓦地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吩咐百结,声音里有几分急切:“你现在想办法回去寻六公主,记住,这里是皇宫,务必隐蔽行事!” 百结看伍月的模样就知事态严重,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她抓着帕子,努力地平静心气。 李欣在皇宫里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赵东益和景王妃也没那么大胆子敢对一个公主下手,他们的目标,是利用李欣对付她。 第二百七十四章王妃谈话 伍月回到宴席上端端地坐着,李乐仪知道她同李欣去见宋思佳的事,跟她说了几句话,不过很快又要应酬上来寒暄的其他夫人小姐,也没有多问。 她端坐没有多久,又来了一个婢女,对着伍月出声道:“县主,景王妃请你过去一叙。” 这话声音并不大,却刚好传到李乐仪的耳朵里,她原本正跟其他夫人说着话,这会也忍不住回头过来,“景王妃?” 实在是不得不惊讶。 知情人都知道定国公府和景王府之间在世子贺喜宴会之上出的事,这两家人梁子早就结下了,送押大理寺的是景王妃之子李平,她这会怎么可能心平气和来请伍月去谈话。 横竖是来者不善。 李乐仪看着伍月,见她也是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对着那婢女就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王妃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那婢女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过是找县主说几句话而已,我们家王妃说了,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定国公府和景王府之间的过节真正算起来还在二房,同郡主和县主本也没什么关系,她有心想要弥补两家之间的关系,还望县主给几分薄面。”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 伍月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茶。 她可没忘记景王妃跟赵东益合谋上次劫持马车之事,要的可是她的命。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伍月再不去,那架子可真的摆得太大了。 李乐仪面露为难之色。 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耳朵听着,景王妃遣了婢女前来,诚意十足,不去真的太不给面子了,传出去不知道要怎么说伍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连景王妃也不放在眼里。 景王妃既是派了人来,就知道伍月一定会去,定国公府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众人面前下景王府的脸。 伍月索性起了身,“母亲,我去去就来。”知晓李乐仪担心,她又开口:“今日太子大婚,宾客众多,总不会出什么事,放心吧。” 百结方才被她派了出去,但暗处里还有一个迎冬,虽然在皇宫里她藏身不便,但伍月知道她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保护着她。 李乐飞当日想的很是周到,两个奴婢一明一暗,方可保她无虞万无一失。 李乐仪看了看众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通透的棚子下,那景王妃要做什么也不可能,也就让伍月去了。 景王府坐落之处就在她们的斜对面,没有几步路就走到了。 景王妃正低头同李婷和赵群芳说着话,时不时地露出微笑,教外人看了,定是一副和睦无比的景象,瞧见伍月来了,她亲热地朝伍月招了招手,好似一个关怀无比的长辈一般开口:“上次伍小姐到访景王府,匆匆来去,也没好好地招呼你,更是连话都不曾说上。” 伍月规矩地同景王妃行了礼,虽是笑着,眼底却覆着一层浅浅的疏离:“上次舍弟身体抱恙,事出突然,没能进去给王妃请安,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哪里。”景王妃扬扬手,示意奴婢们服侍伍月就坐。 赵群芳就在景王妃的下席,也甜甜地唤了一声:“殊宁姐姐,好久不见了。” 伍月也朝她点头致笑:“看见群芳妹妹如今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话里隐约带刺,赵群芳手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景王妃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伍月,掩下了眸底的恨意。 李婷也跟伍月问了一声好,而后规规矩矩地坐着,无比乖巧的模样。 景王妃又出了声:“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直接的说,定国公府和景王府这些年来一贯是相安无事的,我家王爷对伍国公一向敬重,实在不愿意将关系就这样闹僵了,李平之事,不管错在哪里,终归是过去了,该处置的也处置了,不该让这件事再横在两家之间,县主觉得呢?”景王妃十分和缓地开了口。 这话听起来,的确诚挚无比,伍月却只是淡淡地笑,没有半分动容的样子:“王爷和祖父都是心系江山社稷之人,断不会因这些事伤了和气,王爷和王妃大义灭亲之时,此事就已了结,不是吗?” 景王妃似乎是气极了,但眼里却没有表现出怒意,反倒是笑了,笑容里带了一丝森冷。 李婷挑起眉来,她看起来一副文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其实我很欣赏县主这样的人,你足够聪明,又不会太锋芒毕露,若是可以,我倒很想交县主这个朋友,客套的话我们也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跟李翊,早就认识了对吗?” 伍月看着李婷,答道:“如今这京城里,应该没人不认识景王世子。” 李婷淡淡的笑望回来:“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何必拐弯抹角呢,李翊是怎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得很,能劳得动他出手帮忙的,怎么也不能算得上是泛泛之交,或者应该说,难道县主也被我这个大哥一副好皮囊所迷惑了吗?” 伍月没有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清楚的写明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不说话,李婷也不着急,只是喝了一口茶,慢死条理地拈着帕子,轻轻地点了点嘴角,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寂。 这种静寂是最让人不安的。 伍月敛下眉笑了。 这个李婷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厉害,攻心为上这一套玩的倒是漂亮。 但凡是谁都不可能是无坚不摧的,只要是人,都会有软肋,有弱点,李婷几句话里,一直在试探她的虚实。 在别人的地盘上本来就很被动,李婷还把李翊拉出来,只要伍月有那么一点心虚,这一会的安静,就会忍不住乱了心神,会忍不住猜想李婷知道了多少,只要她自己心里先慌了,李婷就能顺势而上,将她的心防击垮。 景王世子的贺喜宴会,对伍筱筱,用的也是同一种手段。 李婷扫了一眼伍月淡然的面容,终于又开了口:“县主,皮囊可不能当饭吃,景王世子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你若是执迷不悟地站在这条船上,可要小心翻船。” 伍月依旧一副无辜不解的模样:“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翊的世子位,坐不坐得稳,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景王府自己的事,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外人。” 景王妃总算按捺不住了,咬牙切齿地吐出话来:“伍殊宁,面子我们可都给到尽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伍月听着,心下琢磨着景王妃的用意。 找她过来说这一番话,就只是因为李翊吗?还是这不过是个幌子。 景王妃看伍月不敢出声,以为自己是震慑到她了,语气也和缓了下来:“你如今已经是县主了不假,但只是一个虚衔的名号,对你以后实际的益处又有多少呢?你看上李翊无非也是冲着他景王世子的身份而来,可你知道吗,他的婚事不日就要提上议程了,你身上可有太皇太后旨意,两年不议亲,如今才过了多久,能轮得上你吗?李翊可不是你以为的那般有情有义,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我承认我对你是有怨恨,但那个怨恨总不过恨李翊更多,只要你帮我对付李翊,前程过往可以一笔勾销,我甚至还能给你未来的亲事做个保证,你要知道,还有很多好的姻缘,未必要困死在京城里找。” 景王妃话说的很隐晦,道理却很清楚。 京城里驻京的多是文官,而手握兵权在外的比如秦王府,在靖南关就是当地的一方之主,嫁给地方手握军权的公侯之家,只要不回京城,当地就是她最尊贵。 但这些话伍月都没认真听,所以都听不太清楚。 唯独那句——他的婚事不日就要提上议程了,听得尤其清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将这句话听进去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蜜饯盒子 景王妃点到即止,也不继续咄咄逼人了,以退为进地说道:“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相信我,没关系,我愿意给你时间考虑,等你想清楚了,随时都可以找我。” 伍月扬了扬唇角,没有出声,只是起身准备离开。 李光方才去跟几个世家的公子打招呼,这会刚刚回来,迎面就碰上正准备要离开的伍月。 伍月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只是福了福身,礼貌地点头示意。 那一眼没有多大的情绪,甚至带着几分清冷的,李光低头恰好看见伍月精致白皙的面庞,眼睛发直,一动不动。 要是在平日里,李光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肖想世家的小姐。 但赵群芳就像是撕开的那个口子,他食髓知味,有了第一次,就会动第二次的心思,何况赵群芳这一次他不过只是被打了一顿,有景王妃给他兜着,丞相府还把赵群芳送进来做妾,这无疑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尤其是近日赵群芳进府,景王妃为了安抚赵群芳,逼着他冷落其他的丫鬟妾室也就罢了,花酒也不让他去喝,李光是敢怒不敢言,原本想着赵群芳还算勉强有几分姿色,进了门将就一阵子也行,谁知道她见了他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总让李光觉得要是敢睡在她房里,她随时会半夜起来一刀捅死他。 这会见了伍月,他那点本来就不消停的心思就不可抑制地飞扬起来了。 伍月似乎察觉到李光不怀好意的目光,眼里的寒光更甚,冷冷地扫了过去。 那一眼让李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骨子里也颤了一下。 在景王府里他最害怕的就是景王爷,而后是那个看起来文静乖巧不多话的妹妹,李婷一直跟着老王妃在外,并不常在府里,但每次她一回来,即使自己身为哥哥,看着李婷也总有种矮了一截的气势,现在伍月给他的感觉,比李婷的感觉还要可怕一些。 但是害怕过后,他竟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来,越是高高在上清冷端庄无比,毁灭起来更让人觉得兴奋。 赵群芳冷眼看着,心里好似放着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忍不住红了眼。 眼见伍月走远了,李光还站在那里,活脱脱一副丢魂的模样,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忍不住扣进了掌心里,传来一阵阵刺痛感。 伍月回到席上,李乐仪正要先开口,她却是先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方才有没有人来过?” 李乐仪要出口的话顿住了,想了想答道:“倒是来了几位夫人,我们说了几句话……” 伍月想了想,又出声:“除了来了几位夫人,可还有没有发生其他的事?” 景王妃叫她过去说话,表面上看起来是拉拢,但伍月觉得她的目的不是简单的谈话,而是想要支开她。 李乐仪一时想不起来,林嬷嬷倒是想起来一个事,连忙说道:“方才有个夫人听说郡主觉得吃药苦,送来了一盒特制的蜜饯。” “对,我也想起来了。”李乐仪跟着道,而后示意林嬷嬷将桌子上的盒子拿起来,“就在这里。” 伍月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的确是放着蜜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林嬷嬷被伍月的神色吓到,连忙问道:“这蜜饯可是有什么问题,方才郡主吃了一个……” “不是。”伍月摇了摇头,“蜜饯没有问题。” 谁敢不要命的在太子大婚之日这天对一个郡主动手,就算是景王妃她也不敢。 她端详着这锦盒,神色一动,将那蜜饯尽数倒了出来,露出红色的木底。 那蜜饯看起来满满一盒,倒出来却不是很多,伍月看着那木底,眉心一凝。 看起来满满一盒的蜜饯,其实只是在面上浅浅地铺盖着,乍眼看去好像一盒子都是蜜饯,其实是为了掩饰底下的夹层。 她打开那锦盒的夹层,看见里头的东西,目露几分惊讶。 惊讶不过一秒,她迅速取出锦盒夹层里的东西交给同心,仔仔细细地吩咐下去,而后又将那蜜饯尽数收回锦盒,就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李乐仪和林嬷嬷看得不明所以,伍月的动作太快,她们都没看清楚那锦盒里的东西是什么。 等到同心听完了吩咐下去,伍月才对李乐仪和林嬷嬷低低出声:“夹层里是一支发簪,还是今日赵皇后赏赐给太子妃的发簪。” 李乐仪和林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若说伍月原本还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下也想明白了。 方才她跟着李欣去见宋思佳走开了那么久,景王妃要做点什么为什么不趁她离开的时候做,为什么非要等她见过太子妃回来之后,特地找她去谈话调虎离山,让人将有问题的蜜饯盒子送过来? 因为必须在她去完太子寝宫见过那发簪之后,才能动手。 同心去了有些时候还没回来,伍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里都是赵东益的人,要避过赵东益的耳目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既然准备对付她,就肯定会连同她身边的婢女一块看住,好在她暗处里还有一个丫鬟是可用的。 同心若是能顺利地将话传给迎冬,那就没有问题。 很快皇上和太子等人就到了宴席之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同心这时候也终于回到伍月的身边来,对着伍月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完成。 馨竹雅乐,宴席开始,伍月忽地感觉有一道视线毫不避忌的落到了她的身上,抬头望去,斜对面的李光竟然对她扬起了酒杯,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无比的笑容来。 赵群芳瞪着李光,表情好似要吃人。 这一幕丝毫不差地落入了她的眼中。 伍月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尾轻轻挑起,端起茶杯做了个回敬的动作,而后拿起帕子掩着唇,似乎无限娇羞的样子。 李光忽地惊呼了一声,大家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拿着的酒杯不知道怎么的忽地就碎裂开来,酒水洒了一身不说,手指也被那锋利的杯沿割伤了,正往后细细地泛着鲜血。 景王府那边一阵手忙脚乱,但不过是一点小伤,所以还不至于惊动皇上太子等人,更何况太子大婚之日见血,实在不太吉利,李光就是手指头断了他也不敢说自己有事,这会连忙下去更衣了。 伍月也觉这杯子碎裂得实在有些没道理,抬起眼,就见李胜寒跟着景王爷也入了席,坐在景王府那边预留好的位置上。 他今日着了一袭蓝色的衣衫,银丝绣在衣角,盘成蜿蜒的小龙,脸上虽然也跟平日一样挂着笑,但今日的笑意之内,却让人觉得有丝捉摸不透的冰冷。 李胜寒端起酒杯来看了几眼,而后直勾勾地朝着伍月的方向望了过来,恰好跟伍月望过去的目光对上。 他忽地就将酒杯放下了,尽管离得有些远,但伍月还是好似听到了酒杯被重重放下发出“嗑”的一声声响,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点没来由的心虚,方才她回应李光的敬酒是故意的不假…… 李胜寒这动作,明显就是在告诉他,他看见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觉得心虚,真是莫名其妙。 她甚至觉得……李光那杯子,偏偏就裂在了李胜寒回来的时候,巧合得很。 方才景王妃跟她说,李胜寒的婚事很快会有着落,不管是不是在诓她,伍月也很清楚,就算不是现在,过一阵子也总会提的。 但无论如何提,总归不会是她。 重活一世,那些少女般的伤悲春秋早就消失殆尽,乍然听见有些郁结不假,承认自己有些在意不假,但这些情绪掩下去,她当做不存在也就是了。 那些年在美人行馆里她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克制,克制到如今,也成了习惯。 指望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如初地白头偕老,伍月曾经也有过这么美好的幻想,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发现自己难以抑制地动了心思的时候,根本不会有所顾忌。 但是她有自知之明,底子里的她,早就历经两世,沧桑无比。 如今的她,满腹心机,阴谋诡计,算尽人心,一点也不讨喜。 她根本不可能好像花清那样,会全心全意地看着谁,会娇声娇气地说话,会掉眼泪惹人疼,这样硬邦邦的性子,还一天到晚权衡各种利益关系,就是她有时候也忍不住觉得,真是无趣透了。 他这样钟灵琉秀的人,就该找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甜腻腻地笑着,让旁人看了都要三分嫉妒。 他也许还会纳几个貌美如花的妾。 伍月出自侯门,大家闺秀出身,若说没有经历那悲惨的一世,同大多数女子相夫教子再体贴地看着丈夫纳妾,大度无比倒也能做到。 可偏偏她那时候以为自己要做太子妃,对李诉百般小心讨好,不曾想李诉没放在眼里,转头娶了伍薇,后来又以为赵玉喜欢她,一头热没名没分地进了丞相府,不曾想却是进了蛇蝎沼泽,最后不得好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再也不可能傻兮兮地付之一厢深情然后被狠狠地捅一次心窝子了。 假如有一天李胜寒要把现在对她珍而重之的爱恋收回甚至分一丝一毫给旁的女子,伍月估计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这辈子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事不多,她仅剩的所有偏执和自私都放在这些人事之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开始。 不要喜欢,不要在意。 伍月轻轻舒出一口气来,没有再看李胜寒,心绪微微平静。 第二百七十六章进退两难 李乐仪却侧过头来同伍月说话:“我怎么瞧着这景王世子一直往我们这里看,殊宁,他可是有什么事么?” 伍月眉头一抽。 抬头看过去,李胜寒果然肆无忌惮地就往她这边瞧,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她心下咬了咬牙。 这混蛋能不能收敛一点,满宴都是人,皇上和太子就端端地坐在上头,他到底想干什么。 伍月面上若无其事地应道:“他可能是在找晨弟吧。” 因为定国公府和建德侯府皇家之间的各种关系,伍晨作为嫡长子,是陪同李诉在迎亲之列的,这会封妃仪式已经结束了,景王爷李胜寒都陆陆续续来,伍晨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 不过伍重霖作为礼部尚书,这些庆典的大小事宜都要主持,若是留下伍晨帮忙,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乐仪心想应也是如此,便点了点头道:“晨儿这会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殊宁,你是大姐,代晨儿过去打声招呼也是应该,上次还多亏了人家寻了古学文老大夫来,救了晨儿一命,如此也算得是我们家半个恩人。” 伍月面上神色复杂得紧。 李乐仪很少见到伍月出现这样的神情,跟着又问了一声:“怎么了?” “……”伍月心下叹了一口气,随口道:“没什么,我一会便过去。” 救命之恩大于天,她总不能过河拆桥,伍晨一好就对人家冷脸以待吧,这样成什么人了? 不过…… 方才才下了决心不要诸多纠缠,伍月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建构起来的一道厚厚的心墙,蓦地又塌了下去。 那道目光如影随形,伍月被看得如坐针毡。 她抬头瞪他也没有用,又怕对看地久了被别人看了,不知道作何揣测,最后只能认命地收回了目光,随后找了个借口离席。 这一点上伍月承认,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李胜寒三番几次地帮了她,还救了伍晨,她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对他冷言冷语,但是这人又是给一点甜头就顺势而上的,态度稍微有一点软化他都会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伍月真是没脾气了。 她离席没有两步,身后就有人唤住了她。 伍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倒是冤家路窄,方才下去更衣的李光正好要回席,她从席上出来,就这样遇上了。 李光换了一身十分招摇的红色衣衫,摇着一把折扇,端着一个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的微笑,对她彬彬有礼地笑了笑:“真是巧啊,县主。” 伍月眼底闪过微光,飞快地跟同心说了一句话,这才对李光温和出声:“原是景王府的李三公子,方才席上匆匆而去,忘了见礼,失了礼数,还望李三公子莫要介意。” 同心就在这个当悄悄地退了下去。 李光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伍月的身上,自然没去在意伍月身边走了一个小婢女。 他瞧见伍月对他温言软语,心都要酥了。 伍月到底是在美人行馆里待过的,那些姑娘们平日里最常琢磨的就是如何讨一个男子欢心,她自认为不会需要用上这样的招数,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知道些皮毛,重生之后就更不必对着谁奉承讨好,所以还从未对过谁这般和颜悦色。 李光本来就是好色之徒,还是没底线的那种。 这种人根本也不必她怎么刻意勾搭,只要随便说句话,这条鱼就能乖乖地上钩来。 伍月不笑的时候眉目清冷,高贵端庄,教人总有种难以亲近之感,但她掩唇低笑,勾着眼角眸里含情脉脉之时,两相矛盾之下,竟是异样的妩媚之色。 李光差点没把持住想要一把抱住伍月。 好在他今日也没喝酒,色胆再大还记着场合,更怕唐突了佳人。 这可不是他平时出入秦楼楚馆之流的花姑娘,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乐仪郡主的女儿,还是太皇太后亲册的永安县主,论起来他虽然是景王之子,可是没有头衔,真正算起来,还要低他一头。 “伍小姐哪里话,你这样的天姿国色,就是做错了天大的事,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李光搜肠刮肚,总算说出来一句像样一点的话。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最正经的话了,虽然在伍月听来依旧十分轻浮。 伍月低头娇娇地笑,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影闪过,依稀是同心的影子,她心下了然,压低了声音出声:“李三公子真会说话,难怪能哄得我群芳妹妹入府为妾,真是好大福气。” 李光一听赵群芳,连忙追着道:“县主说笑了,那赵群芳连县主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哪里就是福气了。” 伍月装作不解的模样:“可我看李三公子好像挺喜欢她的。” 她说完,皱了皱眉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酸意来。 李光立马就急了:“她一个残花败柳,我怎会喜欢上她?县主你是有所不知,若不是为了安抚赵东益,我母亲让我做做样子哄哄她,我早就把她轰出去了……” “哦……”伍月拉长了尾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李三公子这样说群芳妹妹,可不怕她听了要伤心?” 李光怎会在伍月面前露怯,这会神情里多了几分不屑,“她不过就是一个妾,我还要顾得她伤不伤心,就算她这会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这句话,她要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那无疑是自取其辱。” 这话一说完,就听前方一声异响,好像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李光也听见了,冷着眉喝道:“谁?” 那人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露出精致却带着狰狞之意的小脸,她看着伍月和李光,目光好似淬着毒,而后冷笑着出了声:“我的殊宁姐姐,我的夫君,怎么那么巧,你们都在这里?” 李光瞬间哑然,莫名有几分心虚。 伍月故作惊慌失措地退了一步,惊呼一声:“群芳妹妹,你……你别误会,我跟李三公子什么都没有。”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好像火上浇油,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赵群芳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眼睛气得发红:“若非我来得及时,只怕过一会就要有什么了!” 伍月无限委屈地看了李光一眼,这一眼让李光猛地一个激灵。 若是他这会不护着伍月,只怕伍月永远不会再理她了,方才还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那番话,可不能就如此打脸。 其实若是赵群芳不这样咄咄逼人,反倒是给足了李光面子,装作若无其事,李光会因为心虚和一丁点的那点内疚,冲着景王妃和赵东益,反而会站在赵群芳那一边。 李光这种人,在外对面子看着尤其重要,特别在他心里,赵群芳只是一个残花败柳,还是一个妾,让她拂了他的脸面,他肯定不能忍。 “就是有什么,你一个妾,难道还能管得着?”李光一点不客气地出了声。 没想到李光这样毫不犹豫地护着伍月,赵群芳的脸就像是生生地被刮了一巴掌,火辣辣地泛着疼,疼意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好你个李光,你竟敢如此对我?” 赵群芳气得要发疯。 今日参加太子大婚宴席,那些冷言冷语可叫她伤透了心,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那些想要遗忘的不堪,结果罪魁祸首李光还理直气壮地背着他和伍月勾搭上了。 她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两个都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若是这一会有把刀子在她手上,她绝对过去捅死他们两个。 伍月看火也扇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没留下去掺合的必要,这会对着李光就道:“李三公子,我看群芳妹妹好似生了一些误会,你还是好好跟她解释一下吧,我一个外人,便先告辞了。” “县主。”李光急了,他想叫伍月不要走,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支吾了半天话也没说出来。 赵群芳恨恨吐出话来,“不送。” 伍月也就真的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在李光看来,却是伍月生气了,被赵群芳这样赶走了,心下不由得也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瞪着赵群芳,目光里是毫不留情的嫌弃和厌恶:“你别以为你爹是赵东益我就怕了,今晚我就往房里带几个貌美的姑娘,你要是愿意,就同她们一块来服侍我,要是不愿意,就给老子滚出去。” 说出这句话,他一甩袖,也迈开步子走了开去。 “李光!”赵群芳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喊出来。 好似被刀子生生地在心上挖了一块肉,痛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怎么能如何糟践她?怎么能! 就算是丞相府里不受待见的二房之女,她也没受过这样深切的侮辱,在李光眼里,她比那些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姑娘还不如! 她狠狠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生生地将一腔委屈愤怒和着血泪咽了下去,扯出一个完美的笑意来,又回了宴席。 伍月方才离开,但其实没走多远,只是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看着。 赵群芳和李光本就有隔阂,一点点的导火索都能将之点燃。 何况今日里大家的流言蜚语早就将赵群芳折磨得痛苦不堪,李光最后的那句残花败柳,实在是生生地将她的伤口撕裂,再撒上一把盐,赵群芳再如何也忍不下去。 她看着同心,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方才她只说了赵群芳三个字。 同心就心领神会地将消息透给了赵群芳,还把人给引来了。 跟在她身边久了,这些不需要多言的默契在时间流逝之间,不知不觉就形成了。 伍月正要出声,身侧的假山里陡然生出一只手来,猛地将她拉了进去。 她心下一慌,迅速地从头上扯出了簪子,反手就刺上那人的颈部,一点没有留情。 那人比她动作更快,在她的簪子刺上颈部的同一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她眉眼一厉,第一时间就是要开口让同心喊人。 这里是宴席外不远的地方,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偷袭! “啧啧……真狠。”阴暗之中,那人出声。 伍月抓着簪子的手略略松动,惊讶地望了过去。 阴暗的光线之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在这一方天地里,她清楚无比在他的眸子里,看见她的容颜。 “李……李胜寒?” “是我。”他出声,因离得极近,他说话之时呼出温热的气息就在耳畔,伍月下意识地想退开一些,但是方才她被李胜寒突然拉进来,情急之下反手被他制住,现在完全是动弹不得的局面,就算她尽量将头侧开一些,却还是能感觉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你先放开。”她皱着眉要求。 结果他没有如她所愿放开,反而顺势靠了上来,十分无赖地出声:“不放。” 伍月咬着唇,很快想起自己的两个丫鬟同心和迎秋都在外头,按理说若是见到她出事,这会应该大声呼救了,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 还有迎冬,她是李乐飞找来的人,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这会怎么也不见了人影? “我的婢女呢?”伍月顾不得两人姿势暧昧,连忙问道。 “你的丫鬟跟得真紧,躲在暗处里的那个身手不错,我让锦叔去缠住她了,应该能拖上一会了。”她看不清李胜寒的脸,但是声音听得清楚,慵懒的带着几分不羁,还有几分调笑:“至于外头那两个,让她们休息一会,等我们说完话了,自然就放了。” 他语气里无赖之气尽现。 摆明就是告诉她,你三个丫鬟,全部被我摆平了,这会你就是案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伍月抿紧了唇,一把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 “嘶……”他没有躲闪,被这么一踩,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伍月更气了。 她虽然踩得很用力,但根本不至于让他痛得这么夸张。 装什么装,明明现在被制住没有反击之力的人是她! “方才对着别人笑得那么甜,对着我就苦大仇深的模样,方才还想一簪子捅死我……”他愤愤不平地出了声,遂不及防地酸意迎面扑来。 伍月真是要败给他的颠倒是非了。 若不是他突然把她抓进来,她会动手吗?还把她三个丫鬟都制住了,能指望她有什么好的态度? “你要找我说话,就不能正正经经地找……非要……非要动手动脚的吗?”伍月有气没处撒,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是疯了不成?” 他笑了,“不,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是有恃无恐。” 从前他不敢太过火,小心试探她的底线,就怕惹怒了她,以后给他一个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他织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网在了其中,就不怕了。 三番几次地试探下来,他便知道这个人心里软得紧,又欠不得人人情,又担不得别人对她的好,别人欺她辱她,她反击毫不客气,不曾手软,但要是遇上对她有几分好的人,她就没辙了。 对别人的真心这回事,她比谁都认真以待。 尤其是知道她也有一点喜欢他之后,他就无所畏惧起来了。 她要退一步,他就进两步,总有逼到她无路可退的时候,不然等到她清楚冷静下来,绝对会叠起一座高耸无比地城墙,教他望而却步。 他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 该得寸进尺的时候就要得寸进尺。 伍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真是不敢应了。 有恃无恐,就是直接说了,无非就是仗着她喜欢他罢了。 她怎么能应? 说我不喜欢你,别自作多情? 可他分明一句喜欢的话也没说。 她收拢起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绪,定了定心神,睁眼之时又是一副雷打不动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吧,那你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 她骨子里好歹也是重活两世的灵魂了,她就不信,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李胜寒。 反正只要摆出一副你爱怎样怎样,我都不在意的模样就行了。 他笑了,笑声里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但伍月听了,竟意外地听出他心情甚好的感觉。 见鬼了。 她糟心得不行,他在高兴个什么劲。 然则下一秒他低了头,在她耳边唤了一句:“殊宁。” 伍月背脊一僵,头皮都要炸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送上门来 他不依不饶地:“殊宁,你对我笑一笑吧。” 殊宁是她的小字,除却长辈之外,也就同她自小长大亲近的那几个人唤得。 这会他这样喊,伍月就算是告诉自己,不过是亲密一点的称呼而已,但是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神又开始乱了。 她声音略冷硬,“笑不出来。” 想了想,她又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快点说,说完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我母亲会派人出来寻我的。” 他顿了一下,声音委屈兮兮的:“我看到你对李光那混蛋笑了,敬酒的时候笑了,方才也笑了,我不高兴。” “你管得倒挺宽。”伍月冷笑地出声。 她爱对谁笑就对谁笑,关他什么事! “你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他话语里带着几分指控,让伍月听出几分她是负心人的意味。 他还真有理了! 伍月耐心地同他解释:“我对他那样……我自然是有原因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 她本来指望着跟他好好说,他能妥协几分,结果她又失算了。 “我知道,你是想气赵群芳。”他委屈巴巴的:“可知道,我还是嫉妒,嫉妒得想杀人,不仅想杀人,还想把你抓起来,就像现在这样,牢牢地守在这里,让别人看都看不见。” 伍月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每一次都是这样,李胜寒一抛出那几句试探的,似是而非的话,她就会选择沉默。 更多的是他话说得这样清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装听不懂。 他圈住她,抱得紧了两分。 伍月紧张得有些发颤,下意识就去推他。 被她这么轻轻一推,李胜寒也就顺势放开了她。 其实她的力气很小,若是李胜寒不放,她根本挣不开,但他还是放开了,方才他感觉到她在发颤,也知道这回的确是过了。 平日里跟她说话靠近几分她都如临大敌,这会逼着她抱着她,都是过火了。 离了他的怀抱,伍月的目光还覆着几分迷雾,就这样抬头看着他,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指尖有点凉,从她掌心里接过那支簪子,再慢慢地重新插回她的发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假山里的位置并不大,尽管放开了,两人还是离得很近。 他像是把真心从胸膛里剖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慢慢地出声:“我其实只是想让你哄哄我,哄哄我,我就好了。” 若说伍月先前的筑起的心墙塌了,这会被他这么一句话也轰得一点渣都不剩了。 她偏偏就是最受不得别人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也听不得别人可怜巴巴软言软语地同她说话。 他的眸子里黯淡了几分,只觉看了心都要化了。 就像李晓虽然一直捉弄她整蛊她,但是对她都是一颗真心,她就愿意护着李晓给以同等回报。 但李胜寒不需要她保护,甚至他也没需要她回报的地方。 他表明得很清楚,自始至终,要的都是她这一个人而已。 伍月一时间无措得紧,进退两难之间,简直不知道拿他要怎么办才好。 她觉得李胜寒混蛋得紧,自己又何尝不是。 若不是她自己也露了端倪教他瞧出来了,又怎会任他得寸进尺逼她到这个地步。 她这么朦朦胧胧地想着,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去。 外头突地一声异响,伍月恍惚之中一下惊醒,忙定回了神色,将手收了回来。 就听李锦在外出声,气息略微不稳:“世子,拦不住了。” 伍月心知李锦说拦不住是什么意思,推开李胜寒就走了出去。 此次进宫的人都不许带上兵器,所以迎冬的佩剑也并不在身上,伍月出去见到她时,她手上挑着树枝,显然应该是从那颗树上折下来的,李锦站在她面前同她对峙着,面上隐约有被树枝扫过带出来的血痕。 见伍月安然无恙地出来,迎冬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快步走到了伍月的身边,请罪道:“小姐,是奴婢来得迟了……” 伍月摇头:“不迟。” 还是正正好,解了她的围,怎会迟? 再者李锦是如何的高手,能在他手下抗争到现在也已经很厉害了。 伍月又恢复一副淡漠客气的神色,对着李胜寒道:“劳烦李世子将我另外两个婢女也放了,今日之事,我也权当没有发生过。” 她规矩地行了一个礼,转身带着迎冬回了宴席。 就好像第一次她在皇锦庄看到他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落荒而逃。 李胜寒脸色并不好,看着李锦,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你就不能再坚持多一下?” 李锦沉默无言。 李胜寒吩咐了,不能伤了伍月的婢女,是以他本就放不开手脚,对面那婢女可不见得就会留情,招招都往致命之处打,若不是她身上没有剑,划在他脸上的岂止是两条血痕,能拖了这么久时间,已经是尽力了,若是再打下去,只怕要将护卫都给招来。 不过那婢女除了身手好之外,心思也是一等一的伶俐。 在没确定伍月的安危之下跟他对招,小心翼翼硬是没敢惊动任何人,就怕招来了人会对伍月不利,在同他过招之间发现他不敢伤人之后选择了另外的战术,不再恋战,反而是直逼假山之处,先把伍月救出来再说。 标远将军给伍月选的人,果然不能小看。 偏偏李胜寒看他不说话,继续不客气地出声:“锦叔你啊,一个小丫鬟都拦不住,这传出去,颜面何存?” 李锦默默地看他一眼,吐出一句话来:“属下自认为已经为世子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话说到这里,他点到即止,就没有说下去了。 意思却不言而喻,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是他自己没用。 这一句可真跟刀子一样,直捅李胜寒的心窝子,一点没有偏差。 他一脸牙疼地扫了一眼李锦,心知他说的不错,这会竟然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不过李胜寒很快也就释怀了。 此路不通么,他绕着走就是。 方才虽是冒险了一些,差点被伍月一簪子捅死,好歹也不算全无收获,他这会有点理解何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了,虽然他还没自以为是地把自己认为是个英雄,但刚才耍赖抱着伍月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出去,温香软玉心心念念的人在怀抱里的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不想管了。 难怪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李胜寒一点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没志气,相反他颇引以为傲,反正来日要是能将伍月娶回府里,一天天地守着看着抱着,给他当皇帝他也不愿意换。 李光跟赵群芳方才争执了一番,原本就想再找机会去同伍月说话,结果左等右等地伍月也不回来,这会回来不久他就坐不住了,起身又想出去找伍月。 赵群芳见李光要走,原本也不怎么镇定的面容一下就崩塌了,一把抓住李光的手就问道:“你要去哪?” 她是忍着一腔的委屈和愤怒回席的,若是李光不知收敛,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李光看到赵群芳就生气,语气自然也不好:“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去哪,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她的面容因为气愤显得十分扭曲,抓着李光的手力度更是大了几分:“你要去找伍月那个贱人是吗?我告诉你,我不准,我不准……” 她的声音没有收敛,以致招来了旁人的侧目,首先惊动的就是景王妃,她眼见李光和赵群芳的模样一触即发,连忙让李婷过去制止。 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景王府丢不起这个脸。 关起门来赵群芳怎么胡闹都行,今天可不能惹出事来。 这会景王妃开始有些后悔为了安抚赵东益,为了给赵群芳一点体面把她也给带出来了。 李婷比起景王妃来,沉稳多了,她走到赵群芳的面前,不着痕迹地拉下了赵群芳抓着李光的手,用十分温和的声音说道:“嫂嫂定是有些不舒服了吧,不如先下去休息一会,好吗?” 李婷低眉浅笑,态度真叫人撒不出脾气来,尤其是她那句嫂嫂,简直让赵群芳在今日无尽的侮辱里找到了那么一丝的尊重,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至少李婷还是很尊重她的,冲着这么一点,她也愿意给李婷面子。 李婷见赵群芳的情绪平和了许多,又转头看着李光道:“三哥,今日是太子大婚,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谈,你觉得呢?” 李光被李婷这么一看,气焰瞬间就消了下去。 有时候李婷三言两语还能左右景王爷的想法,李光最怕的人就是景王爷,所以同样的对李婷也有一点下意识的畏惧。 这一场差点引出来的硝烟就在李婷三言两语的安抚之下消停了去。 眼见赵群芳被李婷安排下去休息,景王妃压下心底的厌恶,然而对着众人还要端出大方得体的笑容来。 她气极了! 一心想的是等她解决了伍月,再腾出手来慢慢收拾赵群芳。 若是她愿意老老实实的最好,若不愿意,那就叫她生不如死! 赵群芳虽然下去休息,但是她心里却不放心,她甚至觉得只要她前脚一走,李光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跑去找伍月。 她心里如火烧一般的着急,坐立不安之间,对着婢女碧儿吩咐道:“你去找人帮我盯着李光,要是发现她跟伍殊宁在一块,立马回来告诉我。” 伍月的为人她太清楚了,若是派人去盯着,只怕很快就会被发现。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让碧儿盯着李光。 碧儿是跟着赵群芳从丞相府过来的,是赵东益亲自为赵群芳挑的丫鬟,虽说是陪嫁,其实就是为了照顾赵群芳,怕是她进了景王府受了委屈,景王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是赵群芳出了什么事,碧儿还能及时地通知赵东益,所以算起来,她也不是个普通丫鬟。 当日赵东益原本是想选个会武的,不过景王妃肯放一个算是眼线的丫鬟进去已经算是格外开恩,若是过了反而引起猜忌,也因此赵东益给了碧儿额外的一些特权,必要的时候拿着他给的令牌,可以调动他手下的一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说,赵东益该做的也做到尽了,但求赵群芳进了景王府之后能好好地过下去。 今天是太子大婚,原本四处都是赵东益的人,所以这会碧儿要去找人帮赵群芳盯梢并不是很难。 宴席之上依旧一派喜气洋洋之景,皇上只露了一下脸就离开了,毕竟今日太子是主角,他若是在场,宾客反倒放不开,拘手拘脚的。 这会大家都端着酒杯去向太子敬酒,一个接连一个不停歇。 伍月看向李欣的位置,她一直到这会都不曾回来,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去见赵皇后,赵皇后也知道方寸,不会在今天留她这么久。 她正思索之间,百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宴上,悄悄地在她耳边道:“小姐,六公主从皇后的寝宫出来之后,又折回了太子寝宫,而后一直没有出来,那里守卫森严,我进不去。” 太子寝宫? 伍月不由得想起那支赵皇后赏赐给宋思佳的发簪,被有心人偷偷摸摸地送到她这里来。 这里头想必是有一定联系的。 太子寝宫里是赵东益人手最多的地方,如果赵东益要利用李欣来对付她,在太子寝宫里行事也不容易留下蛛丝马迹,她唯一能肯定的是李欣的性命无忧,那么此刻还没回来,很有可能就是被关在了某一处。 百结进不去查探,若是硬闯,指不定要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这会还得清楚李欣被关在哪里才行。 伍月正想着,百结却突然“咦”了一声,说道:“小姐,李三公子正在走过来。” 下一句她接着又道:“方才我觉得那里站着的两个宫女有些奇怪,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她们好像在盯着李三公子,这会看见他走过来,其中一个退了下去,就好像……” 伍月笑了笑接下去:“就好像去给人通风报信了。” 百结点了点头,“对!小姐,要不要奴婢下去查探一下?” “不必了。”伍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出了声:“我知道是谁……” 盯着李光的人,肯定就是赵群芳。 这把火倒是烧得比她想象的要及时。 伍月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低声吩咐了百结几句,随后起了身,若无其事地去同几位世家的小姐谈天说地。 原本直冲伍月而来的李光这时候倒不好凑上来了。 若是只有他跟伍月还好,人一多他也不方便过去打扰,这会只能生生地按捺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几分心思,乖乖地坐回了原位,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 水酒下肚并不解乏,李光只觉烦躁得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伍月,就只等她什么时候落单了,自己才能有机会再凑上去。 等到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的时候,伍月好似终于发现他的目光似的,转过头来对他盈盈一笑,转身就往外头走去。 李光一个激灵,立马就起身追了上去。 结果等他追上前去,这伍月居然凭空消失了,原本宴席上人就多,这会正是相互敬酒热络十分的时候,李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找了半天竟然连她的衣角都没看到。 正当他准备回去之时,恰好见到伍月身边的丫鬟站在他的面前。 李光大喜,连忙追着那丫鬟问道:“你家小姐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李光的错觉,他觉得那丫鬟好像就是站在这里故意等他的一样,然而他喝了酒,这会脑子里又迷糊,没有什么心思想太多。 就听那丫鬟平静无比地出了声:“小姐去了太子寝宫。” 李光迫不及待地就追了过去,百结跟在李光身后,看了那盯梢的宫女一眼,唇角也勾起了笑意。 赵群芳得知李光又和伍月搅和在一起的时候简直都要气疯了。 然而在听见他们两个去了太子寝宫的时候,她反而又笑了,碧儿眼见赵群芳变脸变得这么快,打从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来。 “太子寝宫……”赵群芳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样兴奋,迫不及待过。 要知道太子寝宫是属赵东益守卫,里头都是赵东益的人,伍月跟李光去那里,可不就是自投罗网来找死吗? 她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起身对碧儿说道:“让人把太子寝宫给我看紧了,进去的人,一个都不准出来。” 太子大婚,若是闹出人命,那可不好收场。 但是赵群芳要的可不是伍月的命。 她要的是伍月受跟她一样的侮辱,最后沦落到只能跟她一样的下场,嫁进景王府来给李光当妾,也教她好好看个清楚,她这样没脸没皮地勾搭李光,最后落的是什么下场。 第二百七十八章欲加之罪 大宴之上,谁也没留意宴席上少了谁。 李光原本也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景王妃更不会无时不刻地盯着他,所以就算李光走开了,景王妃也没怎么上心。 她一直面带笑容地招呼过来奉承谄媚的各家夫人,目光稍稍往定国公府席位的地方望去。 伍月这时候正刚回来,从容自得地同李乐仪说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景王妃笑得更欢了,敛下眉掩下了眸里隐藏的狠色。 正在宾客正欢之时,一队侍卫穿过人群走了进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场上瞬间寂静无声,一动不动地看着来者不善的这队侍卫。 这可是宫里的禁卫军,无故不出,这会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诉放下杯盏,他虽喝了不少的酒,带着些许的酒气,神智却是清醒的,他看着那禁卫军统领走过来,目光显得有些冰冷。 禁卫军统领对着李诉行了一个礼,十分恭敬地开口道:“我等奉皇后娘娘之命,捉拿贼人,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众人当场被禁卫军统领这句骇人之极的话镇住了。 贼人? 这可是皇宫内院,居然混进了贼人,看起来偷的还是赵皇后的东西。 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李诉的表情也十分难看。 任谁在大喜之日出现意外,脸色都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何况这是赵皇后派来的禁卫军,谁都知道赵皇后和太子面上看起来是母慈子孝,但底下却是互不相容的境况,今日太子大婚,赵皇后明目张胆地捉拿贼人,简直是完全不给李诉面子。 “这里都是今日参加婚宴的贵客,是什么贼人要劳得你跑到这里来抓?”李诉脸色阴沉,沉沉地盯着那禁卫军统领,大有你若不说清楚就要拿你问罪的姿态。 他眉眼里闪出怒色,让人隐约感到几分压迫。 那禁卫军统领被李诉看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出了声:“回太子殿下,今日皇后娘娘给太子妃娘娘赏赐了一支发簪,听说六公主也喜欢,于是遣了嬷嬷带着匠人过去,想拿出那簪子来看看,好让那匠人随着式样给六公主也做一支,不料发现那簪子不见了。” 听见是赵皇后赏赐给宋思佳的东西,李诉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若是这东西跟宋思佳也有关系,还是在太子寝宫里不见的,他自然是不可能不管的。 他面色虽缓和,怒气却未减:“有可能那簪子一时不知道被收在了何处,你们不先遣人去寻个清楚分明,反倒大张旗鼓地跑来此处扰了宴席,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簪子再怎么贵重,在李诉眼里看来,为了寻一个簪子闹这么大阵仗,根本就全无必要。 这大宴之上会混进来什么贼人,不过是赵皇后为了让他不痛快特地寻出来的事端罢了! “这……”禁卫军统领面上有难色,“因有人指证那簪子是被贼人所盗,皇后娘娘震怒异常,才派了卑职等人过来捉拿……” 伍月冷眼看着这一幕,相比较众人的震惊,她的面容看起来倒好似平静得过了头一样,不过这一刻谁也没来注意她。 景王妃惊呼了一声,好似被吓到了一般出口:“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赵皇后赏赐给太子妃的簪子都敢偷?” 李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景王妃,而后才出声:“如此说来,这贼人是今日参加婚宴的人了?” 敏锐如他,很快就察觉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这次的丢簪子事件,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失窃案。 让李诉更好奇的是,赵皇后也搅和进来的这一回,是为了对付谁? 就见禁卫军统领并不答话,而是用行动直接表明。 他转过身来,目光穿过重重的人群,而后径直走到伍月面前,冷冷开口:“永安县主,还请你把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簪子交出来,再同卑职到皇后娘娘面前领罪吧。”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齐齐都看向了伍月。 李诉的眸子也露出一丝惊讶,不过那丝惊讶消失得太快,他似乎是思量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来。 虽然不知道伍月是怎么招惹到了赵皇后,但目前的情况看来,赵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派了禁卫军直接捉拿伍月,是毫不犹豫要置她于死地了。 偷簪子?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人押到了赵皇后面前,如何审问,结果如何,还不都是拿捏在赵皇后手上。 他十分清楚,位高权重到赵皇后这个地步,对伍月这类后宅闺阁女子,是不屑甚至也不会出手的,就算是不喜欢,顶多也就是小惩大诫,不会动辄就杀,个人喜恶在这个位置上是其次,各种权衡利益才更为重要,比如杀了一个伍月,后面的定国公府和秦王府势力定然会受到影响,赵皇后正是要为李仲筹谋的时候,虽然定国公府一直以来立场明确,一直都是站在他这一边,可秦王府却是态度不明。 这般不管不顾,倒叫李诉好奇起来,伍月究竟是做了什么让赵皇后出手对付她。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这一刻也没帮伍月说话。 且不说这是在宫里,赵皇后这样明目张胆地抓人,定是做好了安排,李诉可不是那种一时头脑发热就掺合进去的人。 再者,他有点期待伍月会如何从这般困境里脱身,每一次她所作所为,总能教他有不少惊喜,希望这一次她也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大家见李诉都不说话了,场上就更没人敢出声了。 李乐仪最先回过神来,一把将伍月挡在了身后,眸里藏着的是滔天的怒意:“敢问禁卫军大人一口一个贼人,手上可有证据?” 这个罪名一旦落在伍月身上,那可是要将她一辈子都毁了,她如何能不生气,偷窃大罪,证据都没拿出来就给伍月安个贼人的名,她要是被带走了,这罪名坐实了,根本就没机会洗清。 眼下宴席上众目睽睽,赵皇后放任禁卫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指伍月,果真诛心。 她绝对不能放任禁卫军将人给带走! 景王妃似乎嫌事情不够大一般,凉凉出声:“郡主,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会无缘无故来冤枉永安县主了,就为了一支簪子?至于吗?更何况方才这位大人也说了,是有人指证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说是永安县主呢对不对?” 伍月面色从头到尾未曾有变,她十分冷静从容地越过李乐仪,对着禁卫军统领道:“我未曾拿过皇后娘娘赏赐给太子妃的任何东西,正如太子殿下所说,东西不见了,也有可能一时间不知道收到了什么地方去,不如大人再遣人去寻个清楚,或许就找到了呢。” 禁卫军统领禁不住愣了一下,就是他也没想过这位永安县主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算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见了这么一个阵仗不吓哭都已经很厉害了。 他笑了笑,想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卑职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捉拿贼人,其他一概不管,县主若是有屈,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再行解释,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了你。” 他抬气手,示意来人上前来押伍月。 伍月眼神淡了几分:“大人确定我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还有解释的余地吗?” 几个侍卫已经走了上来,统领估计没想到伍月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脸色就沉了下来:“小姑娘家家的一时眼红,偷了簪子也就罢了,皇后娘娘仁慈,只要你愿意知错就改,也不会如何为难于你,你若是聪明的,就乖乖同我们去见皇后娘娘,免得我手下的人下手不知轻重,一会伤了县主金枝玉叶。” 不会如何为难于她…… 伍月冷笑出声。 偷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簪子,一旦承认,就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更别说往后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个罪名,无法再抬得起头来。 而且赵皇后真的只是想栽赃她偷簪子吗? 这样大费周章的,只怕还有后招。 见伍月一动不动,那禁卫军统领也显然没了耐性,李诉没拦住他,他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既然县主不肯配合,那……得罪了!” 漂亮话都已经说尽,他也没准备再客气以对。 捉拿偷窃的贼人是他职责所在,并不会因为对方身份而有所顾忌,在他看来,堂堂一个皇后娘娘来冤枉一个内宅小姑娘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那几个侍卫就要上前来抓人,李乐仪想要去拦,奈何根本拦不住,只能气急败坏地对着禁卫军统领喊道:“她不是贼人,她没有偷簪子,你们没有证据,不能胡来……” 然而大家对她的喊声充耳不闻。 尹氏在第一时候就让人下去通知伍容笔和伍重霖了,在他们没来之前,她断然不会自己去做这个出头鸟。 但是定国公府的脸面不能不顾,所以她示意云雪和云彩去把人拉下来。 若是伍月偷了赵皇后的簪子,赵皇后找人去审问清楚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那是皇后,谁也得罪不起,而且她认为,赵皇后顶多就是对伍月小惩大诫一番,不会真要了伍月的命,那些朝堂里的利益相关,她虽不懂,但大概也知道一点。 李乐仪被尹氏派去的人一拉下,可就再没有人去拦禁卫军了。 伍月没想到赵皇后一来就是这样野蛮的桥段,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她原本就只以为要对付她的人应该就是赵东益和景王妃,完全没有将赵皇后考虑在里头。 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如今看来,赵玉才是今日真正要对付她的人。 景王妃,赵东益,不过棋子而已。 她正思索着要如何应对,甚至看向了李诉,琢磨着要不要从他那里入手之时,就听人群里陡然出来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二百七十九章挺身而出 景王妃原本正是笑着,这一刻笑容却僵住了。 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生怕被波及牵连进去的时候,她没想到还有人会不怕死的跑出来帮伍月。 赵皇后亲自下的命令让禁卫军统领来抓的人,现在所有想帮伍月的人,无异于就是跟赵皇后在作对,在景王妃看来,纵观全场,除了伍月的母亲乐仪郡主,也没人会帮她了。 定国公府的老夫人都不敢贸贸然出头,跟赵皇后对立的李诉也作壁上观。 她甚至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李胜寒。 景王妃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李胜寒居然会做这样蠢的事。 在她认知里的李胜寒,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到近乎冷血,就是对着景王爷他也没露过怯,那时候他初回府里来的时候,景王妃还虚伪地想营造出一副善良大方的假象,结果发现这人脸上虽是笑吟吟的,人对他的好从不拒绝,尽数受了,但从来没受到心上去,那时候她便知道这人骨子约莫天性凉薄,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这种人可能天生眼里只有自己,一举一动都是无止境的算计和权衡。 同景王府伍晨往来也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君子之交,没看上伍晨背后的依仗,景王妃是打死也不信,后来就算知道伍月跟李胜寒之间有什么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惊讶,甚至有些看好戏的心态。 李胜寒这种人是不大可能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的,几句甜言蜜语加上一副顶好的皮囊去哄得伍月团团转,再让她死心塌地地帮他筹谋,这种手段景王妃可见多了,等到哪一日伍月没利用价值了,他翻脸无情立马会一脚将人踢开。 所以这时候就是李光为美色所迷站出来帮伍月说话,景王妃都没这么惊讶。 他可是景王世子,代表的是景王府。 景王府跟秦王府同为亲王府,立场都是一样的,对于朝中党争之事一概不站队,他们忠于的人,就只有坐在九五之尊那个位置上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景王府和秦王府更要受到皇帝器重的原因,他们本身忠于的不是哪个固定的人,而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会倾尽全力地辅佐之,确保靖唐江山不管经历内里如何的斗争和皇室变故,朝堂都能稳稳当当,里应外合地将祖宗基业传承下来。 可是现在李胜寒却因为伍月站了出来,等于宣告了自己的立场,跟赵皇后对立的一面。 他如果代表的只是自己,景王妃不会管他,可他明知道自己代表的是景王府的态度,还这样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她觉得李胜寒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皇帝甚至会重新审视这么一个人适不适合继承景王府大统,继承这份捍卫江山的大任之位。 皇室无情,说的正是这么个理,若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将自己的私心放在了前头,他就无法兼顾大局,甚至还会因为冲动之下闯下弥天大祸,只要皇帝觉得李胜寒会将自己的儿女私情凌驾于大局之上,他就会将李胜寒从那个位置打下来。 景王妃想到这里,眸里禁不住一阵狂喜。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而此刻那个引得众人震撼的主,好似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站出来已经掀起了如何的滔天暗涌,平日里或笑或懒的眉眼,此刻正带了几分凉意,斜斜地望向了禁卫军统领,语气带了几分威胁:“事关重大,我觉得大人还是应该先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出来好一些,仅凭着大人口中还不知道有没有的指证之人就要把人带走,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是冤假错案,这永安县主往后的前途可都要毁于一旦了。” 李胜寒出入皇宫多次,禁卫军统领自然认得他。 这会让他这样一拦,面色也有些难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景王世子也莫要为难,卑职相信皇后娘娘不会为了一根簪子冤枉任何人,若是县主真的无愧于心,只管同我去皇后娘娘面前解释清楚,查清之后自会还她一个清白,岂不是比我们在此僵持上下要好的多?”他锐利的眼神看向了伍月:“还是说县主根本不敢到皇后娘娘那里对质?” 伍月方才也被李胜寒此举惊憾到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此次太子大婚,可以说大半个朝堂的人都在此处,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李胜寒公然出来跟赵皇后作对的举动会引起多少的揣测,有多少人又要重新站队。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会如何看? 禁卫军统领毫不客气的质问让她收回了复杂无比的心绪,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头起来,又是凛然无畏的气势:“对质么,我自然是不怕的,赵皇后母仪天下,我也相信她不会无故来冤枉我,但也并不排除有宵小之辈欺骗了她,况且今日太子大婚,丢的还是赏赐下来给太子妃的东西,不管如何算,此事太子殿下才是最应该追究一二的人,那么要审问,也不该皇后娘娘自己审问,应该同太子殿下一块审问不是吗?” 李诉本想壁上观,这会被伍月拉下水,却是不能独善其身了。 他一直冷眼旁观,方才那禁卫军统领就要抓人之时,甚至有一刻希望伍月能惊慌失措地跑到他面前,求他出手相助。 然而这会他知道了,那是不可能的。 伍月若是要利用他的帮忙,她不会求他,而是会用其他的法子,让他不得不插手进来。 但她真正的目的却不是要他的帮忙。 而是想把事情闹大,惊到皇帝那里去。 禁卫军统领一愣,将目光移到了李诉身上。 这时候李诉若是说一句让赵皇后全权负责,伍月肯定没话说,他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然而李诉没说。 他不能说。 定国公府是拥护他的,朝堂里的人心知肚明,而伍月作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他要是表现出为了明哲保身的态度就这样把人交给赵皇后,不知道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大家都在等李诉发话,就见他开了口:“簪子既然是在我东宫所丢,我自然不能不管,我便同永安县主一同到皇后娘娘处,一同陪审吧。” 伍月看向李诉,眼底浮现几分笑意。 李诉却是冷哼了一声,迈开步子走了。 李胜寒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伍月的意图,在看着伍月和李诉跟着禁卫军统领一块离开之后,转身就往另外的方向去了。 他这会的心里又酸又软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却有一种莫名鼓鼓胀胀的感觉。 这天底下大概没人能像她一样,在这番困境之下还能有心思帮他考虑了后路,方才那侍卫要抓人的时候他的确是没有如何深思熟虑就跳了出来。 满脑子都是这些侍卫居然想对他藏在心尖尖的人动粗,平日里那些权衡计较都抛到了九霄之外。 这么做的后果他清楚,影响肯定有,但他还是足够应付,起码世子之位不是轻易说没就能没的。 不过她没给他继续英雄救美的机会,而是十分干脆利落地拉了李诉下水。 她想直接惊动当今圣上。 皇帝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方才的事想必没多久就能传到他耳朵里去,而一千种说法能带出一万种解释,与其如此,他直截了当地跑到皇帝面前坦白,比事后各种解释要好得多,何况这会的确是需要有人向皇帝传信的人。 李胜寒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样对待过。 说起来仅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她,第一次是她在素未相识的时候用一碗清水告诉他药里有毒,第二次是贺喜宴会那天她帮他对付李平,再一次就是今天。 他对她的好,都带着私心与目的。 她就真的只是想真挚而慎重地回报对她好的人而已。 李胜寒这一刻, 第二百八十章当堂对质 赵皇后正在永福宫里,听说李诉也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讶色。 簪子被窃这一点事情,她原以为李诉是不会插手的,毕竟他是个谨慎自私的人,更不必说怜香惜玉。 伍月要是真被查出簪子,他自己也不好交代。 但来了也就来了,赵皇后也没什么顾忌,不管李诉插不插手,伍月是逃不过的! 禁卫军将人带到就退了下去。 李诉和伍月对赵皇后行了礼,对着李诉,赵皇后还是亲和有加的面庞,知道他是来陪审的,也没有多大情绪,反而是笑着说道:“今日是太子大婚,原本想着这等小事是不必你亲自过审的。” 完全就是一副为太子着想,自己愿意辛苦一些的语气。 李诉在宫女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而后对着赵皇后道:“簪子失窃事小,但到底是在东宫出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不过眼下我也不过是来陪审的,皇后娘娘不必有所顾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该查清楚这件事,免得冤枉了伍小姐。” 赵皇后的目光没有落在伍月身上,在她看来,伍月根本还不值当费她的心神,不过区区一个贵女,虽有着永安县主的头衔,实际上什么也不是,最多就会玩玩那些内宅里不入流的手段,她自然是看不上的。 “原本丢了一个簪子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今日恰逢太子大婚,那簪子又是我赐给太子妃的,意义重大,才刚进宫就出了这档子事,太子妃想必也很是闹心,本宫怎能坐视不管,否认不得让旁人说我轻视了太子妃?”她话说得完美无瑕,甚至教不出旁人找到反驳的地方:“伍小姐许是年轻小,一时贪玩拿了那簪子,本宫本也不想如何为难于她,只是位居中宫,若是不做出一番样子来,没准以后就会接二连三地出这档子事,太子,你说是吗?” 李诉没应,只是笑着沉默。 赵皇后虽然是把伍月定义在贪玩拿了那个簪子,若是李诉应了,也是间接地同意了赵皇后的话。 赵皇后见他不接茬,也不在意,而是对着伍月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蔑然:“伍小姐,此刻你若是愿意将那簪子交出来,本宫也愿意给定国公府几分薄面,从轻发落。” 伍月恭恭敬敬地低头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未曾拿过那簪子,请皇后娘娘明察。” 赵皇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不承认一般,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吗?拿了便是拿了,承认还能少些苦头吃,若是不认,等到查个清楚,到时候你就是想要求情,本宫也不会轻饶。” 她毫无畏惧地抬头:“皇后娘娘又是凭什么就断定我偷了那簪子呢?若是有人证,为何不能出来与我对质,是非黑白一问便知,也免得皇后娘娘受了小人蒙蔽。” 赵皇后一瞬间微笑就要挂不住。 她倒是忘记了,去年端阳盛典的时候这丫头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 不仅拿了一朵石榴花出来糊弄大家,还阴了她一把,将那羽扇也赐了出去,更是直接落了李仲的脸面。 丞相府赵玉的婚事,李仲贩卖私盐被伍晨揭出来,这些新仇旧恨日积月累的,眼下就变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虽是极小,但却让她不得舒心,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不过她的涵养毕竟根基足够,这一刻神色一点也没变:“本宫原本还想给你几分体面,免得当场对质起来闹得太过难看,教伍小姐一点脸面也没有,看来伍小姐是不明白本宫的一番苦心了。” 赵皇后扫了李诉一眼,见他一点维护之意都无,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既然如此,本宫便让你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她看了身边的大宫女木槿一眼,就见木槿走了出去,对外面的人道:“将人带上来。” 伍月平心静气地等着,不一会外头就亦步亦趋地走进来几个宫人。 她略抬眼看去,发现这几个宫人有些眼熟,都是方才她在东宫见过的。 那时候她们带着给太子妃的赏赐,跟李欣和她是一块进的屋子。 赵皇后还未开口,就听外头有人通传,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然而皇上从外面进来不过片刻,很快明黄色衣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赵皇后急急忙忙下去恭迎圣驾,李诉也起了身,给皇上行礼。 许是因为太子大婚,李昊今日看起来的精神十分好,神采焕发中气十足的样子,就算是现在也没看出他在想什么,因为他脸色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路过顺便进来看赵皇后一眼一般。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帝要是太过平静,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揣摩不出一丝半点的头绪来,那才叫人心惊。 赵皇后语气瞬间软了许多:“陛下怎的来了?” 李昊声音平稳有力,说出来的音量不高,但每一句都十分有分量:“听说太子东宫失窃,还将定国公府的小姐也牵扯进去了,朕便过来看一下。” 赵皇后温顺地点了点头:“本宫还想着处理完再去同皇上好好说这个事,簪子失窃这等小事,本就不该拿来扰了陛下安宁,让陛下专心跑这么一趟过来,臣妾有罪。” 李昊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看着赵皇后的眼神带着一贯的深沉:“皇后不必自责,伍小姐乃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定国公府又是忠侯世家,加上失窃的地方还是太子的东宫,这样看来,就不是小事了。” 赵皇后心下突地一下。 皇帝这是在怪她不去禀告过他私下抓人吗? 但她看李昊对她的态度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倒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也许皇帝就只是听说了这件事过来看一看呢。 毕竟伍月身份虽然尊贵,但偷了簪子也是必须从严处理,她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皇帝坐上了主位,赵皇后就坐在他的旁边。 李昊看了殿内这阵势,出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赵皇后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伍月一眼:“伍小姐不肯将簪子交出来,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拿,臣妾正找人准备同她对质,原本想着给她留些脸面,小姑娘家家的,一时贪玩贪新鲜,小惩大诫也就过了,奈何她不领臣妾的情……” “哦……”皇帝应了一声,锐利的眼神落在了伍月身上:“你怎么说?” 伍月依旧还是那副说辞,光明磊落不卑不亢地:“回皇上,臣女不曾拿过那簪子。” 她站得笔直,神情未有半分怯弱,颇有几分问心无愧的气势。 赵皇后有些无奈的样子,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好像真的是被伍月逼到无可奈何的样子:“臣妾本不想同她太过为难,伍小姐这样子,却是让本宫不得不计较了。” 李昊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问李诉:“太子,你如何看?” 李诉不慌不忙地开口:“父皇,儿臣相信母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的人,也相信伍小姐不是那等鸡鸣狗盗之辈,至于真相如何,儿臣认为还是应该查个清楚才能下定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伍月深知李诉是什么性子,也没指望过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好话,自然也无动于衷。 情况不明的时候,他哪边都不偏袒,就算跟赵皇后底下不和,现在在皇上面前也要是一副不偏不颇的模样。 “臣妾也是这个意思,眼下这几个宫人,都是当时派去东宫给太子妃送赏赐的,当时伍小姐也在,不止这几个宫人,东宫那边不少人都见到她了。”赵皇后轻声说道。 话音才落,那群宫人里走出来一个小宫女跪在了地上,而后出声道:“回皇上,奴婢正是负责送那簪子过去东宫的人,当时县主刚好也到了,在门口的时候看到奴婢准备送进去的簪子,还特地跑过来看了许久,那簪子十分别致,县主看起来也很是喜欢的模样。” 李昊看向了伍月。 他自己也觉得伍月不像是会偷那簪子的人,去年端阳盛典之上让她选蜀锦云鞋和先皇墨宝,她可是选了先皇墨宝的人。 当然,人心隔肚皮,他还是更偏向于看证据说话。 伍月倒没有正面解释,而是看着那宫女问道:“你可记得当时我跟谁一块去的东宫?” 宫女没有犹豫就答道:“自然记得,是公主殿下。” 她笑了笑:“你记得那便对了,我当时跟公主殿下一同去看望太子妃,恰好遇上给太子妃送赏赐的宫人,公主殿下听说皇后娘娘给太子妃特地定制的金簪十分别致,所以便走过去看了看,我跟着公主殿下,自然也走过去了,而且是站在公主殿下身后看的,并没有上前来。” 那宫女想了想,随后只是含糊着道:“奴婢……奴婢当时低着头倒是没注意,只是记得县主你过来看了那簪子很久。” 伍月笑意更深了:“你既然低着头不曾注意到这个,又怎会记得我看到那个簪子很是喜欢的模样?” “这……”那小宫女背脊一僵,感觉被伍月看着,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不过她没有撒谎,只是将话往夸张了说,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也不到说谎的地步,所以她底气也稳了很多。 “县主当时跟公主殿下过来看簪子的时候,我是没有注意,但后来进了太子的寝宫,奴婢看到县主一直在看着奴婢端着的簪子,这才留心了几分。” 赵皇后冷冷地出声,声音锐利:“若不是看上了金簪别致,又怎会这么留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锦盒证据 伍月挑了挑眉,很干脆地承认道:“皇后娘娘,说句心底话,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宫里,臣女进宫的机会并不多,见了那御花园里的桃树都要看多两眼,看到那样别致的金簪留意几分,那不是很正常吗?再者,臣女也不止看了那金簪,还有珊瑚,夜光酒壶杯子,龙凤翡翠玉佩……可就因为我看多两眼,就说我把那簪子偷走了,那不是太冤枉了吗?” 那婢女说她盯着那金簪看,显然是在撒谎,但这句谎话却无迹可寻,她也没法辩驳。 当时到底看没看,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宋思佳在这里也不能肯定她有没有盯着那金簪看,既然无法证明,她便直接承认就是。 比起毫不稀罕,皇帝更容易相信她对什么东西都新鲜好奇,十多岁的女子,平日里进宫少,看到别致贵重的东西看多两眼,这般不是正常不过吗? 李昊点了点头,接着问那宫人:“你们可是亲眼看见她偷走了簪子?” 宫人无人敢应。 欺君是大罪,而且她们也的确没看到。 “那簪子从永福宫送到东宫,除了永福宫里的人和东宫的人,中间还看过那簪子的也就公主和伍小姐,永福宫都是我的人,从未有过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至于东宫,我相信太子手下也没有这等偷鸡摸狗之辈,公主更不会偷,怀疑伍小姐,并非全无道理。”赵皇后慢慢说道。 她之所以不用那些宫人做假证,只是夸张一点来说,就是不想引起任何的怀疑,做的手脚太多就容易露馅,更何况她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伍月的罪名坐实,只是要合理地把怀疑的种子落下来就足够了。 “可还有其他证据?”李昊话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这一刻看起来果真就是公正无比的一个皇帝而已。 赵皇后笑了笑:“皇上,虽说没人看到她偷簪子,但如果真是她偷的,她从东宫偷了簪子回去宴席之上,那簪子肯定被她收在了某个地方,也就是说还在宫里头,只要排查一番,不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吗?” “皇后的意思是……”李昊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赵皇后看着伍月,笑容里隐约带了一丝嘲讽,“伍小姐这般巧言令色,看来是铁了心不打算认了。” 伍月也不紧不慢地回她:“臣女不曾做过,又何来认罪呢。” 赵皇后一副所有耐心都已然耗尽的样子,敛起笑意来,对着李昊道:“不瞒皇上,臣妾当时听了这几个宫人所言,不敢打草惊蛇,虽然怀疑伍小姐,但也不敢确定,只让人帮我盯着她,她拿了那簪子放在身上难免有暴露的危险,一定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她藏的时候正不巧就被我的人发现了,是以我才叫禁卫军直接去抓人,就是怕她知道事情败露,转移了那簪子。”赵皇后惋惜无比地看了一眼伍月:“我早知她不会轻易认罪,给她无数机会不领情也就罢了,不曾想她小小年纪,巧言令色,这般狡猾,皇上,如此恶劣行径,定不能轻饶啊。” 李诉闻言,眉心轻攒,下意识就看向了伍月。 赵皇后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才把这关键的证据说出来,就是要让皇帝觉得她是个死不认错,狡猾无比的人,如此一来,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赵皇后要从重处置,只怕皇帝也不会多加阻拦。 一来就可以昭显自己大度无比,给了伍月无数机会的宽容形象,二来即便她要严惩伍月,也有了足够的理由。 这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说话之间,一个锦盒已经被带了上来。 伍月也看向那个锦盒,正是方才有人借着送蜜饯的名义将这个盒子送去给李乐仪的那个。 内里有个夹层,刚好能收下那支金簪。 伍月眨了眨眼,眸里有暗光流过。 赵皇后亲自接过了锦盒,在皇帝面前慢慢打开,上面铺着蜜饯,散出一股香甜的气息,木槿拿来了盘子,让赵皇后将里头的蜜饯尽数倒在了盘上,李昊一顿,指着那锦盒说道:“有夹层。” 赵皇后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三分惊讶的样子:“她果真把那簪子藏在了此处。” 李昊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伍月。 伍月并不曾看那锦盒,只是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那真的不过就是一盒蜜饯而已。” 赵皇后眼里的冷意更甚,“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到这一刻还在狡辩。”她冷笑一声,咔哒一声,直接就掀开了夹层。 李昊看了过去,不由得一愣。 赵皇后的脸色更是奇怪,又青又白,变幻了许久,终于卡在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扭曲,却还要死死地压住这种情绪,生怕被皇上看出了端倪,好半晌她才断断续续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槿也是吓了一跳。 那夹层里装着的,不过是几颗糖莲,还是今日宴席上每桌上都有的,相当于小零嘴之类的吃食,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簪子的样子。 明明就把那簪子塞在了夹层里送过去,怎么会没有呢? “伍小姐将这些糖莲藏在夹层里做什么?”赵皇后平静了神色,语气听起来十分奇怪。 伍月眨眨眼,有些赫然地模样:“回皇后娘娘,宫里的糖莲同外头买的都不一样,我尝起来甚是喜欢,便让宫女给我另外装了一些。” 若是夹层里头是空的,她反倒不好解释。 可若是放进蜜饯,又要解释为何要分两层来放。 看中了这宫里的小吃食,让宫女拿一些带回去,听起来虽然有些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没有哪一家的大家闺秀是完美的,看到好看的东西会多看两眼,看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多吃两口,她眼下在李昊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并不完美的一般贵女而已。 因为不完美,所以才更可信。 “糖莲都想带回去,那簪子就更不用说了。”赵皇后恨恨地放下了锦盒出声道。 伍月一脸的委屈,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李昊却沉沉唤了一声:“皇后……” 赵皇后心下一顿,连忙缓下了面色:“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光凭她喜欢吃糖莲所以带一点回去,没有证据的情况还把偷簪子的罪名往她身上扣,那的确十分牵强,甚至还有些刻意。 李昊是如何敏锐的人,怎么听不出来赵皇后言语里的意思。 他微眯了眼,似乎带了几分审视地味道看着赵皇后:“皇后可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是伍小姐取走了那簪子?” 赵皇后背脊一僵,刹时细细密密地铺上了冷汗。 正是因为无比确幸能人脏并获,在人证物证皆有的情况,伍月一定逃不过,她才让禁卫军直接上去抓人。 她早想过李昊会被惊动,但没想过李昊会跑来亲自过问。 一个贵女偷了簪子她小惩大诫,对朝局不会有什么影响,伍月也不是什么让皇帝重视无比的人,而且后宫之事李昊对她还算十分信任,该有的体面尊重半分不曾少过,更不可能会来干涉她处置一个贵女偷窃之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赵皇后完全没想过现在会出现的状况。 不仅是李昊亲自审问,原本板上钉钉的证据也没了,眼下伍月失窃与否已经不是重点,而是李昊因此怀疑起她的用心来,这才让她惧怕。 心思转得飞快,她看向李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委屈:“是臣妾失察了,不曾想过底下的人这般糊涂,看伍小姐收了糖莲还以为是藏了簪子,臣妾的确是心急,但除了伍小姐之外,的确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拿走那簪子……” 这一刻在李诉面前,她毫不掩饰对伍月的怀疑,毕竟谁都会先入为主的时候,尤其是这一刻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伍月偷了簪子,但伍月也没办法证明她没拿,所以她还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将自己的刻意的咬定,完美地转化成了心急糊涂。 “还是要先找到簪子,才能下定论。”李昊好似将赵皇后的话听进去了,又好似没听进去,语气里没有怀疑,但也没有说伍月就是无辜。 伍月也听不出李昊的意思,但面上看起来,在簪子还未找到的情况下,还是倾向于她有最大的嫌疑。 那簪子的下落她倒是清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足够。 只是簪子失窃,将罪名扣在她身上一定不是赵皇后最终的目的…… 她有件事很在意。 从赵皇后这里离开,又回到太子寝宫里好似被关起来的李欣,是为了做什么? 赵皇后也顺着李昊的话道:“臣妾这就让人下去再好好地找一找,毕竟失窃至今时间尚短,太子的东宫也并非谁都能进得去,也不算全断了线索。” 伍月倒是敏锐地听到了赵皇后那一句“太子的东宫也并非谁都能进得去”。 还没好好细想赵皇后是什么意思,就听外头守门的宫女进来通传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六公主身边的宫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找,说是公主不见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公主失踪 赵皇后似乎十分紧张地出了声:“什么?六公主不见了?” 她看向李昊,见李昊并没有如何紧张,又放松下来说道:“传那宫女进来说话。” 等到通传的宫女下去带人,她就微微笑着,用一种十分宠溺的慈母语气开口:“欣儿一向就贪玩,一天里总也不见人影,教底下的人找不知道多少遍,今日太子大婚,还想着她能收收几分性子……” 李昊显然也认为李欣是自己贪玩不知道跑哪躲去了,所以他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只是对赵皇后说了一声:“便是仗着你疼她总也舍不得罚她罢了。” 赵皇后低眉顺眼的:“臣妾可不是知道若是罚了六公主,你要心疼,这才舍不得的。” 言语之间,二人倒好像一对恩爱的夫妻,站在堂下的伍月和失窃的金簪,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尽管如此,伍月也没有放松下来。 很快一个宫女便被领了进来,她神色焦急,脸上慌张之色尽现,完全就是一个不见了主子生怕出事的紧张模样。 伍月认得这个宫女,当时李欣被赵皇后召见,就是吩咐她给伍月领路,带她回去宴席上,看来应该是李欣信得过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跪在地上,一一行礼,而后道:“奴婢白芍,是六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皇上皇后和太子在宫里对李欣很熟悉,自然知道她身边有四个贴身的宫女,白芍是其中的一个。 李欣不见了这等事,她身边的宫女来永福宫找皇后少说也找了几十次上百次,毕竟事无大小,不管公主去了哪里,先来找赵皇后禀报总是没错的,就算公主不是不见了,但凡惹出什么祸事来,赵皇后也能管得住,这一点在李昊看来,赵皇后这个母后当的还是尽职,这会儿他自然也不过问,李欣还能躲去哪里,太子大婚,四处门禁都加强了守卫,她就是要偷跑出宫,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会也没人来报,那就应该还在宫里头,不见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说公主不见了,可又是怎么了?”赵皇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语气还算平和。 白芍一字一句道得清楚:“方才奴婢陪着公主和县主去太子寝宫见太子妃,而后公主受皇后娘娘传召,便命奴婢给县主带路,送县主回宴席,是以奴婢将县主送回了宴席,听说公主殿下见了皇后娘娘之后又去了太子寝宫,奴婢便去往太子寝宫寻公主,只是寻了许久,里里外外也不见公主的踪迹,问底下的人,也说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还以为早就到了宴席,奴婢遍寻不得,这才找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来。” 赵皇后听完点了点头:“方才我听说公主去见太子妃,生怕她性子跳脱,给太子妃添什么麻烦,是以便传她过来问几句便放她回去参加宴席了,怎么她没去宴席,又折去了太子寝宫吗?” 白芍皱着眉,依旧一脸担忧:“奴婢没见到公主,自然也不知道她折回去做什么,毕竟底下的人见到公主,也不敢逾矩多问,只是她去了太子寝宫之后就不知所踪,宴席也没有去,自己的寝宫也没有回,真不知还会去了何处。” 听到跟自己有关,李诉也不能当听不见,于是便开口道:“六妹自小在宫里长大,对宫里的路熟悉得紧,一时心血来潮不知道走去了哪里教人寻不到也是常事,她既是去了我的寝宫,底下的护卫不至于没有见到,儿臣这就让人下去仔细盘问。” 白芍找到赵皇后这里来也无可厚非,她没有权利命令任何人去找李欣,光靠自己一个人力量有限,伍月端详她的神色,见她这一刻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倒不像是作假,言语之间也没有异样,看来平日里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白芍应该是没问题的。 李昊方想起堂上还有伍月和金簪的事情未曾处理,这两件事都赶在了一块,让伍月在堂上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但事情还没查个清楚之前,伍月作为最大的嫌疑人,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赵皇后很是体贴地给伍月赐了座,“金簪的事且放一放,委屈伍小姐还要在这里等一等。” 这言语里显然是一时半刻没准备放人。 伍月也知道赵皇后今日是不会轻易地让她走了,也十分顺从地出声:“臣女明白,公主之事是大事,自然耽误不得。” 她的位置就在李诉的对面,入了座她也是耐心地等着,全然没有介意自己现在清白未明,更不介意赵皇后就这样抓着她不放。 这种镇定让李诉看了也是心惊。 就算是再问心无愧的人,即便她再清白,只要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拖到最后,皇上还是会把事情交给赵皇后处理。 赵皇后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李欣不见,恰好就将伍月的事搁了个不上不下,别说今日太子大婚,就是平日里皇上也有一堆国务要处理,哪一单都比簪子失窃的事要大,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对于一个公门侯府的贵女和自己的皇后,皇上权衡之下还是会把决断大权放回皇后手中,不为什么,因为伍月只是一个有着虚衔的贵女,而皇后就是皇后,她往后是要统领后宫的人,皇上必须顾全大局,更别说伍月身上还有嫌疑,就是伍国公自己在这里,也没办法让赵皇后放人。 只有一种情况她还能从容不迫毫无惧色。 那就是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眉目里若有所思…… 她好像在等什么…… 殿上气氛莫名地寂静压迫,就连守着的宫人也提高了十二分的精神,大气也不敢出,谁都感觉到此刻隐藏在平静之下即将到来的波涛汹涌,只是不知道要遭殃的是谁。 外头的宴席还在继续,虽说太子不在,众人因着伍月的事多有揣测,还有不少人在打探结果,但气氛还是十分热络。 快步进门的侍卫脚步声落在殿下,莫名地惊心动魄。 他单跪在地上,朗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太子殿下,卑职在太子寝宫里盘查的时候发现了六公主身边的宫女绮罗,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寝宫里长廊下的草丛里,可要宣上来审问?” 绮罗? 伍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一跳。 当时这个宫女说话有几分奇怪,不过伍月对李欣身边的宫女并不了解,而后李欣也将她遣了下去,所以也就没有再注意过。 李欣不见许是跟她有什么干系。 赵皇后显然没想到会带回来这么一个消息,连忙道:“带上来。” 李昊面色不变,但眉心也及不可见地轻皱起来。 以往公主不见,仔细盘查一下很快就知道下落了,这一回却是找到一个行为奇怪的贴身宫女,教人不多心都不行。 绮罗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看起来好像受惊过度,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 她怯怯地抬起头来正准备行礼,然而目光在落到伍月身上的时候好似受到了天大的惊吓,脚上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哭着喊道:“皇上,皇后娘娘救命……” 众人都被绮罗这一下惊呆了。 赵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伍月一眼,转而对绮罗说道:“圣上面前岂容你如此哭喊,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扰了圣上你可担待不起。” 绮罗忙擦干了眼泪,正经跪好,似乎害怕极了伍月,再也不敢往她的方向看一眼:“皇后娘娘,求您快去救救公主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赵皇后面色一变,厉声说道:“公主怎么了?为什么要救,可是出事了?” 李昊看了李诉一眼,李诉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出声回道:“到方才为止还未有护卫回来禀报过出了事,六妹应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才对。” 东宫的护卫都是李诉所安排,如果出事,他定然是第一个知晓的。 李昊听完面色缓和了许多。 绮罗却急急忙忙跟着道:“太子殿下,公主被关起来了,安危不明,若是再不去救她,就要出大事了啊。” 李诉也是一惊。 谁能有那么大能耐能在宫里把一个公主给关起来,还能做得这般隐秘。 赵皇后嘴角浮出淡淡的嘲讽。 能在李诉眼皮子底下动手,自然是李诉自己的人,李诉就是猜到死也猜不出来。 “把话说清楚,公主怎么会被关起来?”李诉冷眼看着绮罗,眼神凌厉,几乎要将人看个无所遁形。 绮罗被他看得又颤了颤,很快咬了咬牙,忽然指着伍月厉声道:“是永安县主……永安县主把公主关起来了,她……她还派了人,想杀我灭口,太子殿下,奴婢不怕死,但是公主不能出事,还请太子殿下,快点去救公主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问不出来 她声泪俱下,好不让人动容。 赵皇后如刀锋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伍月身上,李昊和李诉也看着她,神情肃然,跟方才质问她簪子失窃时的局面,完全不同。 簪子失窃可大可小。 但若是胆敢伤害公主,那就是死罪一条! “大胆伍月,还不快点把公主放出来!”赵皇后冷声喝道。 李昊抿紧唇不发一语,但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一个公主被牵连进去,下落不明,不管结果查出来是如何,他绝对不会轻饶! 伍月坐下没多久,现在又从座位上走了出来,面对赵皇后的怒火低着头道:“臣女不知道公主在何处,也根本有把公主关起来。” 赵皇后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绮罗在冤枉你了?” 伍月回道:“正是如此。” 绮罗哪里能让伍月脱罪,她非一口咬死了不可:“奴婢没有冤枉她。” 李昊终于开了口:“把事情好好交代清楚,若有一字不实,立刻杖毙!” 绮罗似有了底气,重重地对李昊磕了一个头,满脸的心有余悸:“启禀皇上……方才公主心血来潮的想去见太子妃,但是又怕唐突了,便寻着县主去作伴,当时奴婢说错了话,惹得公主生气被遣了下去……”她顿了顿,“奴婢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就算公主不要奴婢在身边服侍,也是万万不敢走远的,是以便远远地跟着公主——公主见了皇后娘娘之后,忽然又想回去看看那特制的金簪,于是就回了太子寝宫,不曾想遇见了想偷金簪的永安县主,县主生怕公主喊来人,就把她打晕关了起来,而后更是发现了奴婢踪迹,还想杀奴婢灭口……” 这番话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如果这是真的,那永安县主岂止是大胆,简直是罪大恶极。 绮罗生怕人不相信她的话,又补充道:“永安县主身边有两个功夫了得的婢女,她派了其中一个来抓我,叫做迎冬,要不是太子寝宫里护卫众多,我又躲了起来,此刻只怕已经遇害了。” 伍月听着,一言不发,眉眼却隐约透出寒意。 对方将她调查得很清楚,连她身边有两个功夫了得的婢女都知道,连躲在暗处的迎冬也知道,这一番说辞下来,那些疑点可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偷簪子不过是个开始。 只要坐实了她偷簪子的罪名,才能引出她偷取簪子被李欣发现,不惜下手加害李欣的罪名。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不是栽赃嫁祸,而是要给她一个加害皇室的罪名,这个罪名扣下来,别说是她,定国公府也要因此被连累得掉层皮。 还有远在靖南关的秦王府,只怕也不能幸免。 她早就清楚赵玉的为人,个人的恩恩怨怨他从不真正放在心上,要出手也绝对不会是只针对她一个人,此计一石三鸟,难怪赵皇后会听赵玉的话出手对付她。 “竟如此歹毒……”赵皇后的语气更厉,“原以为你偷簪子不过是贪玩,死不认罪也罢了,的确没有证据,本宫也不想轻易冤枉了你,不料你胆大包天,偷了簪子不够,被发现了还要狠下毒手。” “皇后娘娘,光凭这个宫女片面之词就将我定罪,未免有失偏颇。”伍月说这话,却一直在看着李昊。 她觉得李昊没有相信绮罗的话,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簪子最关键的证据没找到,他不能确信,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但伍月觉得,随着局势对她越来越不利,李昊眼底对她的怀疑,越来越少。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只要李昊没有定她的罪,这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本宫知道你口齿伶俐,不过不怕你嘴硬,来人——”赵皇后居高临下,眼里这一刻杀意尽现。 护卫就在殿外守着,闻言哗啦啦进来了一堆人,瞬间将伍月包围了起来。 气氛瞬间冷凝下来,伍月抿紧了唇,站得笔直。 “等等……”李昊突然抬手,制止了赵皇后。 赵皇后一愣,没想到李昊会拦下她。 李欣是个公主,更别说皇帝还宠爱她,胆敢对皇室下手,伍月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皇上,公主安危不明,不能再耽搁了,臣妾曾听你说,顺元皇后教养公主的时候,连骂都不曾骂过半句,到了臣妾这里,却受了这般苦楚,教臣妾如何对得起她的托付……” 皇上对李欣的疼爱,很大一个部分是因为顺元皇后。 每一次只要一搬出顺元皇后,皇上就会有所动容,赵皇后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不曾想李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挥散了护卫,对伍月说道:“朕想听听你自己的解释。” 不止赵皇后震惊无比,就连李诉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以李昊的性格断不会有耐心继续审问下去,别说伍月身上还有偷簪子的嫌疑没洗清,就算还有疑点,可是被关的李欣耽误不起,李昊绝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他一直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李昊看着伍月,又好像不是看着伍月,仿若透过伍月看到了其他的什么。 他依稀记得李胜寒方才同他说的那番话—— “伍家的公子伍晨因为揭出私盐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先前他莫名被毒蛇所咬,紧接着今日大宴伍家的小姐又因为簪子失窃被赵皇后宣召,背后巧合很难不令人多想,微臣方才本想救下伍小姐问个分明,不过景王府立场到底不合适,还是应由皇上出面的好。” 私盐之事牵扯甚大,这块东西一直都是他梗在喉咙的刺,然而已经压得太深,扯出来鲜血淋漓,不拿出来,又刺得他不得安神。 伍晨这么一闹,也算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对他而言,显然利大于弊。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么一个胡搅蛮缠,他肯定要被人针对上,李昊一点也不意外,相反他还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想知道,这条线里牵扯到的人到底有多少。 在来的路上,安公公甚至提到了两个御史在廊下的低语。 ——定国公府眼下风口浪尖,一不小心就要被杀鸡儆猴,太子必为之所累。 李昊心思清明得很,朝堂两派,大家都要观望,随着建德侯府不再声势浩大,相比起赵家权势,李诉这个太子之位可是不怎么稳当。 谁不知道定国公府拥护太子,要对定国公府下手,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种种串联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私盐之事,赵家必在其中,伍家小姐偷窃之罪,难保是为了对付太子的别有用心。 此刻赵皇后这样急切地要对付伍月,更加确定了他的怀疑。 “我只有几句话想问这个宫女。”伍月不着急解释,反而慢慢开口道。 李昊点头,示意准许。 绮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皇上居然愿意给伍月开脱的机会,也不知道原先用来栽赃嫁祸的证据没有找到,所以难免有些不安。 “你说我偷了那金簪,请问你是在何处看见我偷的簪子,太子寝宫里守卫森严,三步一个侍卫,就是苍蝇也飞不进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躲过这重重守卫去偷那簪子?” 绮罗也不怕她,直接回答:“我如何知道县主是怎么跑进去的,我只看见县主偷了簪子被公主发现,而后你让丫鬟把公主打晕关了起来。” 伍月点点头:“那么……如果我偷簪子被公主发现,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我打晕她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宴席结束我就要离宫,公主的下落总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我一样逃不过。” “县主,你问的这几句话真有意思,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也许你不敢直接对公主痛下杀手所以打晕她呢。”绮罗理直气壮地说道。 如果伍月没猜错的话,李欣应该是被人引过去,随后就被打晕关起来。 等到她罪名落定,李欣就会平安无事地被找到放出来,而李欣说不定什么都没看到,也根本什么人都没见着,她甚至连自己是谁打晕的都不清楚,到时候绮罗跟她说什么都是事实。 赵皇后已经按捺不住了,伍月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根本问不出什么,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簪子下落不明,李欣也还没找到,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李昊见伍月也问不出什么,也皱眉说道:“够了,你便直说,到底有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赵皇后见状,眼里终于淡淡地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皇上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皇上,这刻耐性已经全被伍月耗到尽头了。 她能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若是有刚才早就拿出来了,更别说李欣现在下落不明,绮罗三言两语也足够叫她万劫不复,只要皇帝松口,她自有手段磨得她乖乖认罪。 第二百八十四章子虚乌有 “来……”赵皇后正要唤人,就听一道声音响起,无比清冷:“我有!” 伍月回头望去,恰好对上那人的视线,仪贵妃朝她微微点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今日她本就盛装出宴,因平日保养精致,这会走在堂上不急不忙,倒平添了几分艳色,赵皇后见了她之后,那表情活似吞了一只苍蝇不上不下的那般难受。 她好半刻才笑着吐出话来:“仪妃也来了,伍小姐好大的脸,眼下这永福宫里可是空前的热闹。” 要对伍月下手,赵皇后不可能不去防着仪贵妃,要知道在宫里仪贵妃跟她本就处处对立,更别说她对伍月一直青眼有加,禁卫军去抓人的时候她便使了计将她绊住了,料想等到仪贵妃收到消息再来她这永福宫救人的时候,只怕无力回天。 到底没想到一来二去地拖着,竟生生地将她拖了过来。 仪妃姿态从容地见了一个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诉和伍月也相继对着仪贵妃行礼,“参见仪妃娘娘。” 等到大家礼数互相周到之后,仪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往点子上道:“好在臣妾这来得也不算是晚,这一路急匆匆的,总算也是赶到了,没让伍小姐平白无故地受了冤屈。” 李诉看到仪贵妃的时候方才醒悟,伍月那对质什么的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她一直在等,等的就是这关键时候的证据,而证据显然在仪贵妃手中。 她倒是会找人。 放眼这后宫,在赵皇后的眼皮底下,还有谁能伸得出援手来,除了仪贵妃不做第二人选。 李昊轻挑了挑眉,看向了仪贵妃:“爱妃的意思是,你有证据可证明伍小姐的清白?” 仪贵妃眼角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似笑非笑来,语气软绵绵的:“正是如此。”她手心一翻,一枚光芒四溢的金簪落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赵皇后一见那金簪,几乎要坐不住,差点就站起来。 不过她没忘记李昊就在她旁边,但脸上的震惊一点也不少:“这……这金簪如何会在你处?” 仪贵妃看赵皇后的模样,微微一笑:“看皇后娘娘这般,想来这就是那所谓失窃的金簪了。” 李昊也想不到闹出这么大事情的金簪居然会在仪贵妃的手上,直接就问:“金簪怎的会在爱妃此处?” 仪贵妃却是摇了摇头,“这金簪本不在我处,是……太子妃方才唤人送过来的,臣妾方才知道今日里宫里闹出这么大的一番波折,皆是因为这金簪失窃一事,急急忙忙赶来,生怕伍小姐无辜受冤,如今金簪就在此处,想必伍小姐的嫌疑也尽能解除了。” “太子妃?”李昊疑惑更甚,“这金簪怎会在太子妃那里,不是失窃了吗?” 仪贵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金簪本就好端端地在太子妃手上拿着,怎么会变成了失窃呢?难道发现金簪不在库房里之后,就没人去太子妃那里问一声么?” 大殿上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而仪贵妃一脸的莫名,显然还在等待李昊给她解释。 金簪没有失窃,一直都在太子妃手上,那么赵皇后打着金簪失窃的名号抓了伍月来不由分说地要定罪,这问题可就大了。 赵皇后镇定的神色终于开始绷不住了。 金簪失窃是他们一手策划,怎么可能在丢了之后还跑去告诉宋思佳,万一这建德侯府的嫡小姐也插一把手节外生枝,那可要计划落空了,所以底下的人寻金簪也只是象征性地随便找了一番,宋思佳从头到尾都没被惊动。 那金簪藏在锦盒里通过李乐仪的手放在伍月的身边,原以为可以证据确凿抓个人赃并获,没想到竟教伍月偷天换日送到了仪贵妃手上。 赵皇后心下半是气愤半是惊慌,这会能置伍月于死地的金簪,反过来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李昊眸里瞬间显现出了几分怒火,他看着赵皇后,声音里压着明显的怒意:“若不是朕亲自到此过问,你是不是就打算屈打成招,将子虚乌有的金簪失窃罪名,生生扣在伍小姐的头上!” 这会他越发肯定赵皇后就是故意生事,拿着定国公府开刀来杀鸡儆猴,还挑在了太子大婚这天,是想狠狠地打压太子! 赵皇后惶惑地起身,一把在李昊面前跪了下来,急急解释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金簪的确是不见了的啊,如果臣妾知道在太子妃手上,又怎敢明目张胆地带人去抓了伍小姐回来审问,这不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吗?” “查!”李昊冷笑两声,“只怕你根本就没有想要查!” 如果他不是因为听了李胜寒的话到这里走一趟,这么件金簪失窃的小事他顶多也是事后过问一番,伍月就算是冤枉的,到了永福宫也只会被屈打成招。 毕竟事情过后,那簪子到底有没有失窃,谁知道呢。 今日种种串联起来,李昊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赵皇后是无辜的。 但凡手上有点能力的,对这个皇位哪有可能不生出旁的心思来。 李昊还在壮年,他觉得自己还能在位多年能活得很久,可赵皇后这就开始打压太子在他的眼皮底下陷害忠良,再过一阵子她是不是就可以逼宫篡位了? 赵皇后大惊失色,李昊这语气显然已经认定她是居心叵测了,这在先前是没有的,就算那金簪是在太子妃手中找到,那也可能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然而李昊却完全不听她的解释,让她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皇后细想李昊今天到永福宫后陪同一起审问的种种细节,心下一动。 李昊似乎从一开始就相信伍月是冤枉的,这也太奇怪了…… 她并不知道李昊在来之前李胜寒已经在皇帝面前将此事引申到了朝堂之上,也不知道因着那两个御史的话,对赵皇后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疑心。 “皇上,这肯定是有误会啊。”仪贵妃连忙过去安抚李昊的怒火,“皇后娘娘定是受了小人蒙蔽,一时不察冤枉了伍小姐,现在查清楚,还了伍小姐清白,不就没事了吗?” 赵皇后暗自咬了咬牙。 仪贵妃话里听起来是在求情,却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 她自己这么说,就是解释,可等仪贵妃说完她再顺着说,就成了狡辩,皇帝根本不会相信。 伍月不动声色地看了仪贵妃一眼,到底是赵皇后也不得不忌惮的女人,话里拐着弯给赵皇后下绊子呢。 当她那时在锦盒里取出金簪的时候,她就知道不管藏在哪里都有可能被找到的风险,事实证明如果她真的自己想办法藏起来,甚至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只怕一旦被找出来,今日被平白扣上的罪名就脱不掉了。 这金簪就如一个烫手山芋,不管落到了何处都是麻烦,只有送回太子妃的手上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既然赵东益做了要害她的准备,太子寝宫里必定都是他手下的人,别说宋思佳今日是第一日进宫,只怕身边连个得心应手想使唤的人都没有,当时伍月立刻就放弃了送回太子寝宫的念头,最后让迎冬送去给仪贵妃。 皇后的手再长,赵东益再如何厉害,手却未必能伸到仪贵妃那里去。 当然她原本是希望借着仪贵妃的手将金簪送回宋思佳手上。 不过看仪贵妃直接拿着这簪子就来了,想必是太子寝宫被守死了,跟她原先料想的一样,送回去太子寝宫,显然是不可能的。 仪贵妃这话里也很有意思,她说是太子妃唤人送过来的,但是太子寝宫目前的情况如何,赵皇后是最清楚的,太子妃第一天进宫,眼下身边连打发个跑腿的都在她掌握之中,怎么可能送支这么大的金簪出来,但明知道仪贵妃在撒谎,她却无法揭穿,否则就是相当于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将太子寝宫都给掌握住了,一个皇后在太子的寝殿里布几个眼线就算皇帝和李诉心里清楚,但要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简直就是直接承认我就是想对付太子。 此等情势之下,赵皇后也很果断地不再纠结这些旁支末叶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自己摘清了才对,她当下脱口而出:“皇上,臣妾有罪。” 李昊沉着脸:“你倒是好生说说,你何罪之有!” 他说完,一掌拍上了面前的桌子,发出重重“砰”地一声。 赵皇后此刻已经没了往日那般骄傲无比的模样,但此刻她虽然跪在地上,背脊依旧挺得僵直,就是落魄了,赵家人骨子里的那种高高在上还在那里,挥之不去:“是臣妾糊涂了,今日太子大婚,臣妾本就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一丝半点的事故,当时太子宫里来人说这金簪失窃,我又如何会去怀疑太子宫里的人呢,自然不曾想过要去问过太子妃,毕竟今日可是她嫁进宫中的第一天啊,怎能因着这些糟心的事去扰了她,吓到了可怎么好,臣妾原以为能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曾想闹成了这般模样,好在仪妃妹妹来得及时,才得以力挽狂澜,没让臣妾犯下滔天大错!” 第二百八十五章线索断了 金簪在东宫失窃,手下的人不可能不禀报太子反而第一时间跑去禀报赵皇后,李昊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会怀疑,李诉是不是知情的,甚至是他一手策划。 李昊目光在赵皇后和太子之间来回不定,到底是下不了定论。 伍月看皇帝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继续追究赵皇后的责任了,想来也是,赵皇后与他夫妻这么多年,对李昊的了解还是有的,她知道怎么样才能在危机之中找到自己的生路,迅速地化险为夷,再将祸水东引,扯到李诉的身上去。 原先她还不曾想过会这么快跟赵皇后对上,看赵皇后手段,她果然不可小觑…… 但眼下还不到赵皇后可以高兴的时候。 伍月侧头,忽地看向了身边的绮罗。 绮罗被她这一眼吓了一跳,一时间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就听伍月出声说道:“皇上,既然金簪不曾失窃,那么又何来我为了偷金簪打晕公主之事呢?这宫女满口胡言,想来另有内情。” 赵皇后一听,心也瞬间被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还有李欣这件事。 仪贵妃若是早一点拿证据来,绮罗这一步棋就不必出现,偏偏她已经出来指认了伍月,仪贵妃又证明金簪并未失窃,那绮罗方才说的,全都是假的! 李昊想到这事,微微舒开的眉头又攒了起来,目光落在了绮罗身上。 绮罗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恐惧到了极点,她跪在那里,身上抖得厉害。 拔出萝卜带出泥,眼下绮罗是此事唯一的切入点,只要从她这里下手,不愁不能将这底下的事给翻出来。 李诉怕是这里最想查清楚此事的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下就看向了绮罗,连忙道:“这宫女眼下是最重要的证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绮罗嘴角忽地溢出一丝鲜血,头一歪,就这么倒了下去。 她就这么睁大了眼睛,像无论如何都不能闭上一样,倒在伍月面前。 李诉飞奔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手上因为气愤,力道大到爆出了青筋,似乎无法接受绮罗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咬舌自尽了。 “死了。”李诉吐出话来,脸色并不好看。 伍月心跳得飞快,显然这情况也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赵皇后跟从前府里的巧姨娘,伍薇之流都不相同。 巧姨娘和伍薇手段再怎么厉害,也不曾丧心病狂到满手血腥,赵皇后不一样,人命在她眼里如草芥,不值一提,每一步的博弈都构筑在鲜血之上。 绮罗知道自己必死,赵皇后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吐出半个对她不利的字眼。 若是她此刻自尽,说不定还能因此保住些什么,赵皇后能用的人,定不是随便用金银财宝就能使唤住的人。 以后每一步的对峙之中,还会死更多的人,现在的绮罗,不过是个开始。 她的心好似被噙满水的棉花塞住了,胀得几乎要裂开。 赵皇后低头敛下眸中的笑意,似乎也十分气愤:“竟教这宫女就这么死了,如今这线索就这么断了。” 李昊压着怒火没有说话,这宫女为了掩饰真相,竟然在殿上自尽,可见这背后的牵连有多深。 “依臣妾所见,这绮罗定是她受了公主的教训,心有不忿,做了对公主不利的事,这会东窗事发,怕是下了大牢生不如死才咬舌自尽的。”赵皇后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去了,直接转移了重点:“她死不足惜,只是难为了欣儿安危不明,如今也不知道在何处。” 李昊纵然再想查清楚,也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确认李欣的安危。 他的额角一抽一抽地发疼,仪贵妃却十分体贴的观察到了他的不适,伸手过来帮他轻轻揉了揉。 美人的体贴将他的烦躁的心思抚平了些许,他看着仪贵妃的眼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柔情,宫里妃嫔众多,美人层出不穷,然而她们都不如仪妃般体贴善解人意,她总能如一阵春风在他郁结无比的时候,适时地化解那些不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总是安分无比,就连生的儿子,也是个再单纯不过的性子,这也是她荣宠不衰的原因。 赵皇后和李诉斗来斗去,各有所图,只有这个妃子从不曾掺入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里,让他在浑浊之中仿若找到了一丝清明。 赵皇后心里酸得几乎要泛出水来。 何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不就很明显了吗,皇上猜忌她,猜忌了太子,最后却让她捡了个便宜。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皇上还是莫要太担心了。”仪贵妃温柔无比地吐出话来,她说着看向了伍月:“伍小姐今日真是受委屈了……”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没想好怎么说下去合适。 赵皇后扯出笑来:“伍小姐吓得不轻吧,木槿,传我旨意,赐伍小姐黄金百两,再用轿撵将人送回席上。” 就是仪贵妃和皇后这般地位的,在宫里行走才会用轿撵,普通的妃嫔若不是皇帝传召,坐的资格都没有,赵皇后让人用轿撵将她送回去,可见是给了伍月极大的体面了。 伍月大大方方地受了,半点没有推脱,直接就道了谢:“臣女谢皇后娘娘怜惜。” 赵皇后嘴角扯了扯,笑得十分僵硬。 太子寝宫一处十分僻静的偏房之中,此刻护卫重重,竟将那偏房包围得水泄不通。 李欣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四肢动弹不得,她猛地一个醒神,这才发现自己被紧紧绑着,此刻关在不知道在哪里的房间里,外头依稀还能听见人声来来往往。 她想出声,发现嘴巴里也塞着布条,竟是一点音都发不出来。 皇宫里竟然还有这般大胆的人敢绑她! 李欣心里又急又气,挣扎得手腕发疼。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胆敢绑她,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不可。 正是想着,眼前蓦地落下一道身影,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就见那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面前来,眼里露出几分喜色。 李欣认出她来,这是伍月身边跟着的其中一个叫百结的丫鬟。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嘴里的布巾就被她扯掉了,李欣喉头一阵发痒,强力忍下要咳嗽出声的冲动,忍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就这样看着百结。 百结一边帮她松开绳索一边出声:“公主不必担心,小姐派我先潜进来寻你保证你的安危,她很快就会带人来救你。” 她哑着声音,这会眼睛还是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忍着咳嗽忍出来的,还是因为乍然被救激动的,“这里是何处?” “太子寝宫后头的一个偏房里。”百结回道,松开了最后一个结。 李欣抬起头来看,白皙的手腕被绳子勒出了红痕,看起来别样的触目惊心。 还没等她再发问,就听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看样子又有人来了,李欣心下一惊,立马露出防备的神色来。 就听外头来人开了口问道:“赵群芳,你这是做什么?” 李欣乍然听见赵群芳的名字,愣了一下。 屋外来人正是李光,方才他原本是准备过来这边找伍月的,结果这院里守满了人,差点连进都进不去,说是男宾止步,怕冲突了太子妃。 李光本来想走,结果又被赵群芳的人请到了这里来,说是伍月也在这里。 结果伍月没见着,倒是见赵群芳带了一堆护卫也不知道想干嘛,李光不耐烦见她,语气自然也很差。 赵群芳似乎完全不介意李光的态度,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对李光笑着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人就在里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李光被赵群芳的话惊得半饷回不过神来,好半天终于吐出话来:“你抓了她?你疯了,这可是在宫里!” 赵群芳眼里的愤恨再也掩不住了,连声音也大了几分:“宫里又如何,这里是太子寝宫,上下都是我父亲的人手,有什么好怕的。” 似乎被赵群芳的疯狂吓到了,李光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冷冷笑道:“反正人我是已经抓了,无论如何今日都不会让她安然无恙地走出这个门口,既然如此,念在夫妻一场,怎么地也不能先便宜别人才是。” 李光直到这一刻才直到赵群芳想要做什么,但震惊过后,他已经开始慢慢趋于平静,脑海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伍月那双清冷的眸子。 赵群芳看李光这模样,嫉妒得都快发疯,但她想到伍月很快就要生不如死,心里又涌上难以克制的兴奋来。 她之所以要拉上李光,是因为还要借着李光和景王妃的势力开脱。 李光是个声名狼藉有前科的人,大家只会觉得他是色胆包天才会对伍月下手,有着景王妃护佑,就算伍月身份尚且尊贵,但最后的下场还不是要跟她一样,不是进府为妾,就是一条白绫吊死,又不是当今的公主,根本就不足为惧。 这一字一句从屋外传进来,没有半分疏漏的传进李欣的耳朵里,她又惊又怒,恨不得此刻拿着刀子冲出去生生地捅死赵群芳。 去年的端阳盛典之上她的确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宫女扒了她的衣服,可那也是因为她不知廉耻私底下拿了她的衣裳占为己有。 李欣一直觉得自己占理,赵群芳再气也该有自知之明,却没想到她怀恨在心,今日居然还绑了她来,想……想羞辱她! 着实可恶! 她气得心膛起伏,眼里迸出浓烈的冷意。 第二百八十六章心头之恨 紧闭的房门有了动静。 李欣气极了,忍不住开口道:“这李光……他……他竟然敢……” 这口气从心膛提上了喉头,梗得她心口都隐隐发疼,。 屋外的光亮透过打开的房门透了进来,李光的身影笼在那团光亮之中。 他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似乎还有几分犹豫。 屋里很暗,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一道人影。 这个偏房里虽然地处偏僻,但平日里应该是有人打扫的,四处干干净净,东宫里的房就是再简陋也不会简陋到哪里去。 百结将李欣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站在门口将进未进的李光。 而后就听他慢慢道:“我……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往屋里大步走了进来。 正准备靠近床边的时候,面前忽然伸手一只手来,直接掐住了他的咽喉。 百结的脸出现在面前,语气里隐含了几分威胁:“别动。” 李光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呼救,然而当他看清楚站在百结身后那人时,舌头就好似打结了一般,生生地卡在那里,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李光……你好大的够胆!”李欣冷视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她寒冷的目光如刀,一下子就把李光刺个千疮百孔。 “公公公公……公主……怎……怎么……怎么会是你……”李光连嘴唇都在发抖,一句话说得磕磕碰碰,可见吓得不轻。 “那就要问你那位好妾室了,看她干的好事!”李欣沉着脸,气极反笑,那笑里隐含了杀意。 李光的震惊比方才更甚。 他真的以为屋里关的人是伍月他才敢走进来的,要是知道关的人是李欣,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敢踏进这屋子一步啊。 此刻心里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得罪了这个如今矜贵受宠的公主,只怕景王妃也保不住他。 怒的是赵群芳居然骗他,给他设了这么一个坑。 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赵群芳的心,可真是歹毒! 李光脸色惨白,若不是百结还掐着他的咽喉让他动弹不得,只怕此刻早就跪了下来,就听他期期艾艾地求饶道:“公主饶命,我这也是被那贱人骗了啊,我不知道是你在这里,要是知道的话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冒犯你的……”他提到赵群芳,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厉:“公主放心,那贱人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就是死了也不为过,只要公主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出去杀了她。” 李欣只是冷冷别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赵群芳要死,你也跑不了。 李光被那一眼看得心都凉透了,瞬间面如死灰。 李欣却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赵群芳仗着赵东益的权利,此刻包围了这偏房,这里到处都是她可用的人手,李欣觉得自己能在太子寝宫遇害,那么这太子寝宫的人已经不可信了,现在她的身边就只有一个百结,虽然知道她会武功,但能不能带着她硬闯出去还是未知数。 百结似乎知道她的苦恼,对李欣出声道:“公主,我们可以拿着他做人质。” 李光一怔,就听百结冷笑道:“反正若是那赵群芳敢喊人冲上来,第一个就拿他去喂刀子。” 他自打遇见的女子都温柔无比,就是赵群芳也不曾像眼前的百结这般凶残,李光听着百结说这话,腿都要吓软了,他听得出来,这个丫鬟不是在说笑的,她真的敢! 不等他出声,百结抄起方才松绑下来的绳子,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而后手上一扯,直接将他扯了出去。 李光差点透不过气来,只能艰难地用双手扯着绳沿,艰难地跟在百结身后走了出去。 门骤然打开,屋里跟屋外的光线反差让李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赵群芳眼见李光走了出来,正准备开口,下一刻就见到李光身后的百结,她手上正扯着绳索,另一头正圈在了李光的脖颈上,只要用力一拉,只怕李光就要透不过气生生地被勒死过去。 赵群芳瞪着百结,目光好似要吃人:“大胆,你竟然胁持景王之子,还不快把人放了。” 她身后的重重护卫见此阵仗,纷纷亮出兵器,严阵以待。 李光一见赵群芳就恨得牙齿发痒,直接冲着她大声喝道:“你这个疯女人,还不快住手,你是要拉着景王府给你一块陪葬吗?” 被李光这么一喝,赵群芳也是一愣。 方才还高高兴兴地进了门,这会出了门看着她好像如杀父仇人一般。 一定是伍月那贱人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她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嘲讽:“那小贱人就伺候得你这么舒服,给你迷成这个样子。” 若说李欣原本还压着怒火,这刻听到赵群芳满嘴污言秽语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百结和李光,直接走了出来:“赵群芳,你就是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赵群芳这一刻看见李欣的脸比看见厉鬼还恐惧。 去年端阳盛典之上的噩梦,就好像在赵群芳的心里刻上了印记,她就是听到李欣的名字都要抖三抖。 如果说她对伍月是恨,对李欣就是又恨又怕,因为李欣是公主,于她而言是强大无比的人,就连赵东益也不敢对付她,这种惧怕让她就算是恨,她也没胆子敢来找李欣的麻烦,甚至希望李欣把她忘记,彻底地忘记她这个人,不要再来为难她了。 她下意识退了两步,抬头想找伍月在哪里,却不敢公然质问李欣,只能脸色惨白地瞪向了碧儿。 碧儿也是一头的雾水。 这里头关的人不是伍月吗?怎么变成了公主? 她这会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手下这些人有人是内鬼,特意误导了她,让她以为他们的人把伍月抓起来了,就关在这个小偏房里。 赵群芳对碧儿的话深信不疑,加之她也不知道景王妃和赵东益今日到底有什么计划,没人告诉她公主会被关在这里。 为了保证事情的隐秘性,李欣被打晕关起来的事,就只有寥寥几个人知晓,别说赵群芳,就是在太子寝宫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也想不到后头的偏房里头关着公主。 赵群芳这会想起了什么,原本惨白的脸这下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方才她还想进屋看一看里面的人,结果被一个护卫拦下来,说是屋里燃了迷香,她依稀看见一个身影躺在床上,听说燃了迷香,便就没进屋去看。 如今想来,那护卫大有问题,哪有什么迷香,那屋里头关的至始至终不是伍月,而是李欣! 人到了极度的恐惧之后就会陷入极度的疯狂。 赵群芳现在已经没办法好好思考了,她看着李欣那张倔傲高高在上的脸,知道若是将李欣放走,只怕李欣要剥她的皮,拆她的骨。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瞬间枝丫繁茂,席卷了她的整个心房。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然而这决定刚刚落成,就听见一阵阵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李诉带着的一队禁卫军踏风而来,盔甲银亮,散发着威武的震慑之气。 在赵群芳看来,却比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还可怕。 她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李诉的脸色简直比阴天还要黑,他亲自出马寻找李欣,最不愿相信也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他的寝宫,然而在看见赵群芳的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枉他如此信任赵东益,就是打破了头他也不会想到被人趁虚而入的口在赵东益身上,这一巴掌刮得他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李欣到了他的寝宫之后就失踪了,说不是他手下的人所为,连他也不相信。 李诉谨慎无比地筹谋算计,生怕被人抓出一丝把柄,到头最大的把柄,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们要等我死了才来!”李欣这会看见李诉,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郁结无比的怒火。 瞧见李欣安然无恙,他面色总算松了些许。 “你无事就好。”话音才落,李诉看向了站在一旁拿着绳索胁持李光的百结,目光如炬。 李光真不知道这会是该喜还是该忧。 只能苦着一张脸想要去李诉面前求情,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一把给拖走了。 李欣见李诉盯着百结看,以为他要找百结的麻烦,连忙袒护道:“若不是殊宁派了她的丫鬟来救我,这会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你可不许为难她。” 李诉自然认得这是伍月的丫鬟,不然方才他早就叫人一块拉下去了。 这一会他有种全世界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心情。 伍月定是很早就发现李欣不见了,派人来寻,也知道人就被关在太子寝宫里的某一处,然而她却至始至终没有找过他,甚至跟他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 李欣看李诉的脸色狠厉得可怕,很识趣地不在现在再抱怨些什么。 在她印象里太子总是彬彬有礼,就是生气了也顶多只是沉一下脸,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可怕的神情,可怕到好像要杀人。 李诉压着心下的翻腾,平静出声:“先同我去见过父皇,他很担心你,其他的等见完了父皇,再一一清算。” 到了永福宫里,恰见伍月也在场,李欣的不快这一刻也消去了不少,抬起头来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第二百八十七章十分无辜 李欣这一笑很快就敛了下去,等抬起头看望向皇帝的时候,眼眶里瞬间就凝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变脸程度之快就是伍月见了也暗暗乍舌。 “父皇……你定要为儿臣讨回公道啊,那李光和赵群芳欺人太甚,儿臣……儿臣差点就遭了他们的毒手,见不到父皇了啊……”李欣的难过似乎是信手拈来,虽不知道含了多少真正的情绪里面,但这刻看起来的确可怜极了。 李昊还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能看向了李诉。 李诉绷着脸,握着的手隐约浮现几丝青筋,就见他跪了下来请罪道:“六妹是在我寝宫后头的一处偏房里寻到,经儿臣盘查,确定是赵东益之女利用他职务之便,趁虚而入,抓了六妹关起来,去年端阳盛典她因私占六妹衣裳被六妹所罚,至今怀恨在心,本次想来是预谋已久,一心报复。” 赵皇后面露惊讶,但是什么都没说。 赵东益是李诉手下的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李诉的责任不可谓不小,落井下石的确是个很好的时机。 这次对付伍月,赵玉本意是拿赵东益和景王妃做棋子,棋子坏了不打紧,就是赵东益和景王妃攀咬起来也掀不到她这里来。 那些蛛丝马迹早就被赵玉清理得干干净净,绮罗也死了,她现在再干净不过,也就没有必要趟进去这趟浑水里。 李欣的确是靠着赵东益的安排才能被囚禁起来,倒是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查到了赵群芳头上,不管怎么查,总归都是责任都不在她。 李昊眼里浮现浓烈的不满,这不满有对赵群芳如此大胆的行径,更有对李诉的。 他忽然抄起桌上的杯子,一把扔向了李诉。 那杯子并没有扔在李诉身上,而是扔到了李诉旁边,落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听起来十分惊心动魄! “连手下的人都看不好,在自己的寝宫里被人这般作乱,你的太子是如何当的!”李昊怒喝道。 李诉一动不动跪在地上,就好像被石化的雕像一般,永恒地固定在那里。 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这事上他没得反驳,狡猾开脱反而会惹来皇帝更深的怒火。 李诉清楚,皇帝还是疼惜他的,适当的示弱反而能抚平他的愤怒。 伍月看着殿上这一幕,方才理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百结这时候估计是在殿外进不来,她想问个清楚也无从问起。 知道李欣被关在太子寝宫之后,她让百结把李光引过去,原本是吩咐了她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将李光打一顿,她料想赵群芳后脚会立马派人跟来,到时候只要让李光误会打伤他的人是赵群芳,矛盾就可以升级爆发开来,百结也能趁这个时候潜进去找人。 然而事情好像不是她预料之中的发展。 李欣是赵东益让人圈禁起来的,怎么最后抓起来的会是赵群芳? 见李诉受累,李欣忍不住帮他说话:“父皇,太子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被底下的人蒙骗了,那赵东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赵群芳胆敢来绑我,他在背后定出了不少的力,你现在就该把他们都打进大牢再大刑伺候,好好地帮我出了这一口气!” 这里谁开口帮李诉求情估计李昊都听不进去,唯独李欣例外。 她方才遭了难,这会正是委屈的时候,皇帝心疼她,自然能听得进她的话。 仪贵妃也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今日还是太子大婚……” 她的话点得恰到好处,正好就勾起了李昊心里最后的一点柔情。 今天是太子大婚之日,他不但受了背叛,现在还要被牵连责怪…… 其实不光李昊,伍月也觉得,在今日这么多的事情里,李诉的确是最无辜的。 殿上谁都没出声。 李昊终究是开口了:“赵东益和赵群芳的事,交由太子全权处置……”他顿了一下:“太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谢父皇恩典!”李诉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他还愿意将事情交到他手上来查,证明还是愿意信任他。 但赵东益是他的得力手下,又深得他信任,这些年来他很多事都是让赵东益去做,说是心腹也不为过,皇帝这是怕他饶了赵东益,语气里也在暗自警告他。 事实上就算李昊不警告,以李诉的性子,他也绝对容不下赵东益此人。 李欣听李昊这么说,还不满意,连忙又道:“还有李光呢,父皇……那李光跟赵群芳就是一伙,色胆包天,还觊觎我的美貌,我真是恨不得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说话的神态认真,带着几分忿忿不平,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口吻。 可见在她自己心里,她对自己美貌还是很自信的。 皇帝就是有再大的火,这一刻也被李欣这一句话浇灭了,然而他想到李光的事,眉头又攒了起来,显然觉得有些棘手。 李平那件事已经让景王折了一个儿子,人还关在大理寺没放出来,事实上若不是关乎到了定国公府,李平估计早就出来了,况且景王也从没拿过这件事到他面前求情,李昊也就当他过去了。 现在景王妃剩下的另外一个儿子,如果也进去了,只怕这是要闹翻了天。 李昊并非是惧怕什么的,只是景王妃不仅仅代表的是一个王妃的位置,这里面或多或少的牵涉到母族背后的势力,的确麻烦。 当然他对公主不敬已是事实,死罪可免,活罪还是难逃。 今日的事太多,李昊这一刻神情里露出了几分疲惫来,李诉见状连忙道:“父皇,事关重大,不如先将他们收入牢中,待儿臣好好审问,再行决定如何?” 景王妃,赵东益,赵群芳,还有咬舌自尽的绮罗,想要陷害伍月的赵皇后,这里面还牵涉了很多的关系,李诉若是不查个清楚,他绝对不能心安! 金簪失窃之事被赵皇后顺利地开脱,在表面上看起来跟公主失踪的事是两回事! 已经死了的绮罗的那些胡乱攀咬听起来是毫无道理,但在李诉看来不是! 虽然现在的结果扑朔迷离,但起码他能确定金簪失窃和公主失踪,原本应该都是冲着伍月而去,这原本应该是一件事,连在一起的一件事。 而事实的真相,还需要仔细查个清楚! 伍月从头到尾都没发表半个言论,毕竟李欣这个事上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事情到这里就暂且告了一段落,接下来如何盘查和审问都不是伍月能干涉到的,皇帝便准许她先退下去。 走出永福宫时,李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伍月好似没看见李诉隐含怒意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今日之事,李诉的确无辜,兜兜转转被坑得最惨的人是他,伍月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李诉要将怒火迁到她身上,就着实很冤枉了。 罪魁祸首是赵东益,幕后黑手是赵玉,她才是被陷害设计的那个不是吗? 出了永福宫,远远就看见百结等在那里。 不止百结,一同在外头等着的还有伍晨和李胜寒。 伍月这时候看见李胜寒就想起方才假山的事,头皮就有些发麻。 看她安然无恙地从永福宫出来,伍晨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原本的紧绷瞬间就化了开去,可见是松了一口气。 饶是她现在心里有再多的疑问想在百结身上问个清楚,但她还是先对着李胜寒道:“方才之事,多谢世子伸手相助。” 李胜寒本想说什么,然而却是忽然对着伍月侧后方出了声:“赵公子……巍少卿也来了。” 宋子良名宋巍,因为身任大理寺少卿,所以大家都喊他巍少卿。 伍月回头,恰见到赵将行和宋子良比肩站在一块,赵将行一身白衣出尘不染,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今日是太子大婚,宋子良难得穿得十分喜气,然而估计是出去忙了一圈回来,仪态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若站在别人身旁不觉得,站在赵将行身旁就越发明显。 伍月平日里有听说过宋子良的一些事,大抵是因为常居大理寺一天天要对着大牢和犯人,还有各种死人各种查案奔波,他就没整洁过几日,那暗无天日血腥无比的大牢他都能在里面睡一个晚上,这会这个样子已经是他最为干净的时候了。 宋子良乍然在这里遇见这么多人,抬起头来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世子好,世子好……”他看向了伍月和伍晨,虽然接触不多,但显然也认得他们:“殊宁表妹好,晨弟好……说起来今日思佳大婚,我都没能跟你们坐下喝几杯,别介意啊……” 他笑眯眯的说话,竟带了几分奇异的喜感。 第二百八十八章眼神奇怪 外人闻风丧胆断案如神的宋子良,谁知道他私底下对着熟人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其实伍月跟宋子良不熟,不止是不熟,见的次数五根手指都可以数出来,而至于说上话,这大概是第一次。 这会她见到宋子良,第一个感觉居然是有些不靠谱。 她还以为宋思佳的哥哥应该跟她差不多,气质卓绝,温文尔雅的模样,当然宋子良要是不开口,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气质上看来的确跟宋思佳有几分相似。 只是一开口,就一点都不像了。 大抵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转,伍晨看见赵玉竟然也是平静无比,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之前还因为赵玉钻了好久的牛角尖,他看着宋子良开口:“总有机会跟子良表哥机会坐谈畅饮的,说起来,子良表哥怎会在此处?” 他其实更疑问的是宋子良怎么会跟赵将行走在一处。 建德侯府满门忠良,宋子良骨子里嫉恶如仇,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人,赵将行这种卖弄权术的奸佞之臣,宋子良见到不是该离得远远的才对吗? 赵玉听出伍晨语气里的不屑,但也好像没听见一样。 宋子良好像没听懂伍晨问的话,直接就道:“公主被囚之事,太子下令让我进宫协查,这件事涉及到几个人有点麻烦,还得大理寺处理才行。” 李胜寒听了许久,这会终于开口了:“看来赵公子是受皇后娘娘传召进宫,来助巍少卿一臂之力的吧。” 伍月瞬间心领神会。 事情要是交给大理寺来查,这里面不知道要剥多少层皮出来。 现在赵皇后的嫌疑是摘得干净,但她肯定还是不放心,让赵将行进宫说是帮助宋子良查案,其实就是防着宋子良查出些什么不该查的东西来。 宋子良看了赵将行一眼,不知道有心还是无心,笑呵呵地又道:“有赵兄帮我,自然事半功倍。” 赵将行听了这句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平日里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这么一皱眉,就显得十分明显。 他冷冷地吐出话来:“失陪了。” 说完他就迈开步子往永福宫殿内走去。 宋子良似乎也习惯他这样的性子,见状眉头都没动一下,对着伍月和伍晨又道:“我得进去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定国公府找你们两个玩。” 他说完,看着李胜寒,表情有些复杂,伍月看不出那是什么表情,就听宋子良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眼神,我怎么看着这么渗人呢……” 说完他转身也往大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伍月看李胜寒,他眼里澄澈干净,微卷长的睫毛扫呀扫,奇异地乖巧可爱,没有找到宋子良说的渗人到底在哪里。 李胜寒忽而一笑,伍月连忙收回目光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赵皇后派出来送她回席的轿撵这时也已经到了。 伍月虽然不喜欢这么张扬,但也知道这会的张扬十分必要。 她是以失窃的名义被赵皇后抓来,只有光明正大地回去才不会落人口舌,她自己可以不在意旁人的嘴脸,却不能不考虑到身边人的心情。 李光出了事,景王府也不能独善其身,李胜寒这会也只是来确认伍月安好无缺,见伍月要回去,李胜寒作为景王世子,这一下也该去找景王爷商议李光的事了,是以就没有跟上。 他也没跟伍月说什么,但伍月就是觉得,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她应该都是懂的。 这种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通晓对方心里想法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荒唐又陌生,到底是不敢再纠结下去。 等到他不在身侧,百结才出声道:“小姐,赵群芳的事,是世子安排的。” 伍月沉默了半响,最后只是道:“我知道了。” 能在赵群芳的人里安插自己的人手,误导赵群芳,以为那房间里关的人是她,想来想去,李胜寒的确是有这个能耐。 百结看伍月没有追问细节,一时间也没有说下去。 伍月本来还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到底也没再问。 百结心思活络,慢慢地吐出了话来:“小姐是不是怪我没听你吩咐行事?” 因为在伍月原先的计划里,也不过是打李光一顿,挑起他跟赵群芳的矛盾,让他们两个彻底地反起来,从底子里闹出来,让赵东益和景王妃因此疲于对峙,互相牵制无法对付她而已。 李胜寒却不是,他直接把事做绝了。 不管是赵东益,赵群芳还是景王妃和李光,眼下全部栓在了一块,接二连三的,谁都跑不掉。 这样的法子虽然足够的狠,直取性命,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赵群芳必死无疑,她为了脱罪绝对会把李光拖下水,而景王妃不会看着李光出事,跟赵东益之间的利益合作关系破裂不止,还要担心赵东益逼急了把所有事都抖出来,别说还有个赵皇后,这一回他们只怕要斗个你死我活。 “世子说赵群芳心思歹毒,死不足惜,让小姐你不必介怀。”百结又道。 伍月听了,唇角禁不住勾出浅浅的笑意。 她对赵群芳从来都不曾手软,当日设计她跟李光的事也不曾后悔,现在赵群芳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又怎么会介怀。 “他还说了什么?”伍月接着问百结。 百结想了想,怕是自己说错了,每个字都说的小心翼翼的,“他说小姐你心里就是不够狠,走不到那一步,你做不到的事,他来帮你做。” 伍月怔了一下,眼睛里好像被雾蒙住了,带着几许恍惚。 最后只是抿唇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李胜寒说的不错,如果是她,她是绝对不会如此做的。 她并非在意赵群芳的生死,也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这么一做,死的人又何止赵群芳一个,她原本是想用更温和的方氏来解决这件事,以最少程度的减少伤亡,减少牵连到其中的人。 到底还是妇人之仁。 在牵涉到朝堂之中争斗的角逐斗争里,恰恰最容不得她这样的妇人之仁。 但是明知道,她还是做不到。 重生以来走到今天,她都无比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但绝对不是心肠强硬,残酷冷血的那一条路,不然她跟赵皇后有什么区别。 赵皇后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丝毫不介意手上的人命,咬舌自尽的绮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为了掩埋自己的罪行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可以让一个人去死,伍月就是再活一辈子她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伍月也知道李胜寒这样做是最好的,这不仅仅是为她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同时也把赵东益这条势力也连根拔起,一劳永逸,景王妃更会因此受挫,更何况以太子的性格,他是绝对要追究到底的。 只要查到那么一丝半点关于赵皇后有关的线索,他就能咬死不放。 赵皇后纵然不是省油的灯,李诉也绝对不是好惹的。 这么一团乱麻里面,李胜寒也可以从中获到不少的利益。 伍月回席,此事让宴上的人又沸腾了一番,大家心里惊讶之余也多了不少的揣测,更何况伍月是坐着轿撵回来的,这背后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尹氏原本是提心吊胆地没个主意,现在看伍月安然回来,脸色好看了不少,开口就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尹氏想知道,李乐仪也想知道。 但李乐仪更紧张伍月的安危,抓着伍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几遍,确定她一根头发都没掉,这才露出了笑容来。 伍月轻声回道:“祖母,不过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太子妃的金簪一时找不着了,那时候刚好我去太子寝宫见太子妃,循例找我过去问几句话而已。” 这话半真不假的,尹氏听得出来。 只是循例问几句的话,私底下派个宫女过来把人领过去就可以了,何必让禁卫军直接来抓人。 不过眼下赵皇后派了轿撵把人送回来,这样自打脸面的事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但也证明了伍月的确是清白,没有任何嫌疑。 尹氏板着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若是你安安分分地在席上坐着不到处乱走,也不至于搅和到这件事里去,往后你可要更加谨言慎行,要知道你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女,一举一动牵连着的可都是定国公府。” 伍月脸色淡淡的,应道:“殊宁谨遵祖母教导。” 尹氏也就在嘴上能以长辈的身份拐着弯地教训她几句,平日里对着李乐仪也少不了阴阳怪气,除此之外,她就是想做点其他的也做不了,所以伍月也就由着她教训了。 方氏因为花清的事心里对尹氏免不了有几分怨气,事实上从她嫁进定国公府的时候,尹氏就没少说过想要给伍重为纳妾的时候,抬举巧姨娘作践她更是常事,这些怨气日积月累的,加之伍筱筱被送去庄子上,方氏就完全不忍了,以前还恭恭敬敬地讨好尹氏,现在却冷漠得很。 现在大房二房两房人嘴上恭敬,其实心底都没有怎么把尹氏当回事,也就尹氏还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将所有人拿捏在手心里的老夫人。 她原本可以宽宽心,和蔼慈祥地含饴弄孙,享受子孙们带给她的孝顺和尊敬,可她偏不,三天两头地想这里插一头,这里插一手,生生地将自己的位分作没了,能怪谁呢。 尹氏看伍月恭顺温婉虚心受教的模样,感觉心里莫名地堵了一口气。 她就是这样,让你挑不出错处来,让你想借题发挥顺着话继续教训下去也不合适,说是谨遵教导,但其实心里头根本就没听进去。 李乐仪拉过伍月的手拍了拍:“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尹氏闻言,脸色更青了一点,但到底没再出声。 第二百八十九章势微言轻 事实上当伍月被赵皇后抓走的时候,有不少的夫人们敏锐地通知了自家的老爷,这里参加宴席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也不是一般的家眷,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影响朝堂的风向,所以伍月安然回来,还是被轿撵送回来,大家都开始坐不住了。 先是兵部尚书的夫人过来问候几声,而后刑部,吏部,工部,户部也一一来了人,他们的关注点还在金簪失窃这件事上,但不好直接问,大多都是旁敲侧击。 伍月避重就轻地一一回答。 被这件事分散了关注点的大家还不曾知道李欣失踪,也不知道赵群芳以下犯上,更不知道赵东益因此获罪,这会在距离宴席之地不远的永福宫里正在进行的审问,对今下朝堂引起的动荡是不可估计的。 景王府的坐席上已经空无一人,有眼尖的夫人开始吩咐底下的人去探听,这会喜气非常的筵席之上,底下反而一派汹涌不安。 等到李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送客时分。 他面色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见着太子出现的众人又安心了不少,接二连三地去敬最后一杯酒。 伍月也准备离席出宫,抬头就见李诉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目光凛冽,只是看一眼她就知道李诉来者不善。 然而在李诉还没走到的时候,面前又突然不知道冒出两个哪家的公子,拦着李诉对他敬酒,他便一时间过不来了。 等李诉应付完那两个敬酒的人,伍月也早不见了身影。 回到府里,伍月和伍晨送李乐仪回了房,顺便将今日的事完完整整地告知了李乐仪。 不管是金簪失窃还是李欣失踪,这里面稍微出点差错就是要命的事。 这事迟早都会大白于人前,李乐仪迟早会知道,与其到时候让她不明所以地猜测担忧,所以伍月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李乐仪听得面色发白,拉着伍月红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把人放走。 等到伍月跟伍晨双双离开之后,林嬷嬷看着兀自发怔还不能回神过来的李乐仪,出声宽慰道:“大小姐是有福之人,那些个魑魅魍魉没那么容易能伤得她,郡主你不必太过难过了。” 李乐仪叹了口气:“我并非是难过我不能庇护于她,而是从前横在我们面前的无非就是巧姨娘伍柔惠之流,现在变成了赵皇后,难免有些心惊。” 林嬷嬷也深有同感:“上次赵家公子的事,小姐也是逼不得已,若非他们要强娶,又何至于结下了这个梁子,惹得大小姐被记恨上了。” 李乐仪沉默了许久,用极轻极轻地语气出了声:“就算没有赵将行,殊宁有一天也会跟赵家对峙上的,我都清楚,嬷嬷你不必瞒我。” 林嬷嬷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缠绵病榻,幕后黑手是赵皇后或者赵家的人,说实在的,现在的证据少得可怜,可以说根本就是没有,赵皇后的手脚太干净了。 李乐仪是怎么知晓的? 什么时候知晓的? 还是只是在诓她的话? 林嬷嬷脑子里飞快地想过一大堆的可能,就听李乐仪又道:“可惜秦王府远在靖南关,鞭长莫及,若不然对着赵家,殊宁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你看这定国公府位高权重,但一旦殊宁受难,定国公府可就未必愿意拼死护着,伍国公固然是国之栋梁,他所忧所思皆在江山社稷,为君担忧,你看上次晨儿被毒蛇所咬,揪出了赵府混进来的那个丫鬟,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归根究底,赵家势力实在太强,皇帝都有所顾忌,伍国公深明圣心,愿意受些委屈也就压下去了,毕竟现在就撕破了脸皮实在不是好的时机,今日殊宁被赵皇后带走,老夫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自己府上的人都不出来说话,旁的人就更不必说了,那时候我可堪堪知道何谓无助,郡主又如何,全都是表面上的尊贵罢了。” 林嬷嬷却是笑了笑,“郡主你糊涂了,那时候景王府的世子不是站出来了吗?” 李乐仪眼里温柔了几分,“那可的确是个好孩子,晨儿能交到世子这个朋友,也算是有福了,冲着他三番几次地出手帮忙,不管他是不是有另外的权衡计量,我都是感激他的,只是你我清楚得很,这景王府也有自己的立场,那孩子能站出来说句话已是不易,若是再多的,可就是要连累他了。” “在外流落多年,一朝回府就夺了世子之位,这景王世子可比我们想的要厉害得多。”林嬷嬷神色一动,“若是能为大小姐找个好的庇护,奴婢觉得,景王世子倒还是个不错的人选。” 李乐仪却摇了摇头:“不行。” 林嬷嬷本来以为李乐仪夸李胜寒,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会听见李乐仪说不行,反倒愣了一下。 李乐仪接着道:“说句自私点的,景王府自己家里的事都理不清楚呢,你看那景王妃,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更何况她心里未必就不想把李胜寒拉下来,殊宁到时候处境未必比现在好,景王府地位卓绝,这世子妃眼下也的确是大把人抢着当,若是在利益相关考虑之上,的确是个上上人选,可我不过是想殊宁过得平安顺遂罢了。”她说着又笑了笑:“在一个当母亲的心里,免不了都会觉得自己的儿女是天底下最好的,我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我们也就在这里这样说说罢了,景王世子也未必看得上我们殊宁,别说殊宁身上还有两年不议亲的旨意在,他现在正是急需找一门亲事来稳固自己地位的时候,又怎么会等到那时,还有……退婚这个事,虽然人尽皆知问题在赵将行,但又怎知这事落在殊宁身上,人家心里会不会有疙瘩?” 当时李乐仪始终就觉得伍月的计划不可行,正是身为女子,无论过错在不在自己,退婚了就是一个污点,这个污点落在伍月身上,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李乐仪却是觉得挠心挠肺地刺痛,生怕是来日议亲之时,别人要拿着这事出来说,只要一想到伍月会被人因此诟病,就好像在她心窝上捅刀子那样的痛。 林嬷嬷听完李乐仪的话,想了想也正是这个理,这句话她也不过是随口提了提,所以心思一下子就消了,“景王府不合适,那眼下京城里还有哪家合适的人选呢?” 原本李乐仪是觉得找个差不多的,权势地位并不重要,至少伍月不受委屈就行,但今日赵皇后的事让她一下子就警醒了起来,所以伍月的亲事她不得不重新思量,虽然距离议亲之日还早,但现在开始计划着总是没错的,等到两年期一满,伍月也要及笄,那时候再来找亲事可就太晚了。 “我原本就最属意文宣,仪妃娘娘对殊宁也是喜欢得紧,谁料最后会闹成那样。”这次伍月出事也是仪妃出手相助,李乐仪想起这事,就更加惋惜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弯的余地,二皇子现在不是从军历练了吗,若是能挣取功名归来,仪妃娘娘也不用尽数依仗着太子,二皇子对自己的婚事就不用那么被动了。” 林嬷嬷慢慢地说道。 先前出了共同求娶的事件之后,伍月许给谁都不合适,皇帝是不愿意两个儿子因此生了嫌隙的,站在仪贵妃的角度考量,她跟太子之间是相互依仗的关系,她帮助李诉,是希望经营好李诉跟李晓之间的关系,来日若是太子登基,冲着彼此的情分李晓的日子也会很好过,但那是因为李晓自己势微言轻才需要这样顾忌。 如果李晓能有所作为,在朝堂上也能占得一席之地,太子或多或少的因为各种权衡利益的关系还需要依仗李晓,那么李晓娶谁都行,就算是娶了伍月,李诉真对李晓有了嫌隙,这点嫌隙在朝堂大局之上就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仪贵妃这么疼爱李晓,但是都能放他去军中历练,何尝不是想到这个道理。 情分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还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上真实的权势来得有用。 李乐仪心里未尝就没这么想过,真到了那时候,要说服皇上就有很大回旋的余地了。 不过想法总是美好的,李乐仪叹了一口气,说道:“边境苦寒,实打实的军功岂是容易挣下来的,二皇子被仪贵妃捧在温室里保护了那么多年的人能不能在边境挨下去都难说……” 说来说去也没有个好的结果,林嬷嬷便也不再纠结下去:“说起来,我想起建德侯府家的那位宋公子,今年十七有八了吧,来年就十九了,那婚事怎么一点都没有啊?” 李乐仪摆摆手:“宋巍就不必想了,他的婚事谁也没法子,上次我跟宋夫人聊了几句,她也是头疼得紧,建德侯府是想帮他物色来着,他自己不答应,闹了几次都不了了之,还说什么再逼他就要出家当和尚去了,说什么自己不愿意耽误别人家好好的姑娘。” “奴婢也的确听说了宋公子忙得很,不过这大理寺是真没人了吗,怎的会忙成这样子。” “说的也是,以前宋大人也忙,但也没到这个地步。”李乐仪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我现在想想,其实晨儿也很好了,自从他跟殊宁两人关系好了之后,也就没再让我头疼过。” 林嬷嬷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笑吟吟的:“那是,少爷孝顺,哪里舍得让郡主伤神。” 朝暖阁里陆陆续续地传出笑声,好像所有的烦躁在这片刻的安宁里都消失殆尽了。 伍晨这会陪着伍月走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就出声道:“我打算进大理寺。” 第二百九十章进大理寺 枝头上一只小鸟从茂叶里扑翅飞走,惹得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个决定很突然,伍月也怔住了,不解地看向了伍晨。 定国公府爵位可以继承,伍晨作为嫡长子,什么都不用做来日也只等继承了爵位,在朝中再谋个一官半职的也就行了,京城里上进一些的公子们也会读书考取功名,等进了翰林院,有机会再往内阁上走,文官家的孩子大抵都是走这条路。 当然不会读书也没什么,学武也还有另外的出路,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咬着牙跑去军中历练慢慢摸滚打爬起来的,而大理寺的存在恰恰就是这么尴尬。 不会读书,吃不了苦,功夫也不好,那就去大理寺谋个差事,反正大理寺总会要的,这里面长期面临缺人的状态,谁来都行,但不管谁去了,没管两天估计就要求爷爷告奶奶的走,没有哪一天就是不死人的,没有哪一天就是不审人的,宋子良去了也是从看尸体给人上大刑开始的,心理素质差一点去了一天心里都要有阴影,能留在那里面坚持至今的都心性坚韧得不行,换句话来说,没有比那里更能磨练人的地方了,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常年处理的都是大案,少不了会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进去,面临的压力也不小,没有点本事应付,还真的待不下去。 宋子良是个例外,典型的康庄大道不愿意走,偏偏要走险峻山路。 伍晨突然说要去大理寺,伍月的反应自然很是惊讶不解。 伍晨接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想去大理寺跟着子良表哥学东西。”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最后只是问:“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了。”伍晨毫不犹豫地回答,想了想,他又道:“胜寒哥哥说那里是个好去处,你若是不让我去,以后要后悔的。” 伍月也深究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笑着道:“我不拦着你,只是母亲那边你可要好好说,我估计她不愿意。” 伍晨眨了眨眼,满怀希望地看着伍月:“所以我才需要大姐帮忙啊。” 看他这个样子,的确是从赵玉的事情里完全走出来了,眼下这模样十分讨巧,想也知道是跟李胜寒学来的把戏,伍月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最后好心地给了一个建议:“这事我去说母亲也未必松口,不过你倒是可以想想母亲会听进谁的话。” 言尽于此,伍月扔下伍晨转身就走。 伍晨心领神会,瞬间明白了伍月的意思,大步就追了上去,“是舅舅!” 今年的端阳盛典比之去年就没有那么热闹了,去年是因为各家公子都下场,太子等人也下了场才特别精彩好看,不可能每年都来这么一着,所以龙舟赛事也就那样,没有什么看点,闺阁的小姐们当然不会愿意顶着大太阳地看着一群糙汉子划水,热情相较去年也少了很多,加上太子刚刚大婚,而后大婚当天的事也开始传了出来,朝堂里人心惶惶更是各种汹涌交锋的时候,所以这个盛典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了。 去年因为要去端阳盛典府里争得头破血流还历历在目,今年伍筱筱不在,伍珊珊又是去不去都行的主,伍玉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没了争斗,尹氏又作不起来,可算是定国公府最为平静的一个端阳盛典了。 大理寺办案能力有目共睹,李欣这事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外人所听到的就是赵群芳利用赵东益在太子寝宫的势力实行报复之举,赵东益免不了被革职查办,赵群芳也被毒酒赐死,而赵群芳作为李光的妾侍,景王府也不能幸免于难,加之那日李光也的确未能得逞做出伤害李欣的事,景王妃求情求得只差一头撞死在皇上面前,最后发配了李光陪老景王妃去给老景王爷守陵,三年不得回京,此事才了得。 当然没有被外人所知道的是,宋子良的确很厉害,他查出了李欣的确是赵东益手下的人关起来的,却并非赵群芳主使,赵群芳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搅和进去这件事里,加之咬舌自尽的绮罗生前对伍月的攀咬,结合金簪失窃之事摸索之后,他能确定这事跟赵皇后,赵东益,景王妃都离不开关系,那日送去蜜饯锦盒的人就是景王妃的人,负责抓公主的人是赵东益的人,而赵皇后是负责问罪的人,环环相扣,都是冲着伍月去的。 这个调查结果宋子良自然告诉了太子,但是有了推断,没有任何的证据。 因为金簪失窃不成立,绮罗也自尽,所有找出来的证据都指向了赵群芳,虽然这些证据有些不见得就是真的,但是皇上相信了,李欣也咬定了赵群芳,大理寺也就没了查出去的余地,况且有着赵玉从旁协助,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出个结果来。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夏天的燥热也跟着慢慢消散,从靖南关秦王府送来的信也踏着秋风送回了京中,一封来自李晓,给仪贵妃的,一封来自李乐飞,给李乐仪的。 李乐仪看完信后唤了伍月去朝暖阁。 伍月听说李乐飞来信之后,大抵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伍晨说想要去大理寺里,随后就给李乐飞写了信件说了这个事,因为靖南关距离京城甚远,二人来回书信也耽搁了不少时候,等到李乐飞同意了,送上信来给李乐仪,也踏入了初秋。 伍月进屋的时候就见李乐仪一脸愁容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的是一封摊开了的信件,显然刚刚看完不久。 林嬷嬷迎了伍月进来,微微笑着说道:“这次将军给郡主写信,顺便夹了一封万悦小姐给你的信件。” 伍月先是一愣,而后禁不住也露出笑容来。 不过她倒是不着急拆阅李万悦的信件,而是看着李乐仪问道:“母亲的脸色不甚好,可是外祖家在靖南关出了什么事么?” 李乐仪原本找伍月来就是有意说这个事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是晨儿的事,你舅舅来信同我说,让晨儿进大理寺历练。” 伍月静了一下,面上没有多大反应,诚实答道:“此事先前晨弟也同我提过。” 李乐仪没想到伍月其实已经知情,想了满腔的话语现在都梗在了喉咙之中,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伍月。 伍月语气十分温和:“晨儿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舅舅也觉得可以,那就证明的确可以,你难道连舅舅也信不过吗?” “你也赞成晨儿进大理寺?”李乐仪惊得不轻,至少她原本以为伍月应该是反对的,找她过来还可以商量如何劝一劝伍晨,结果现在伍月的意思却是赞同的。 “是的。”伍月的表情很坚定。 她十分清楚,只要自己在李乐仪面前表现的有一点点的不确定或者动摇,这件事就定不下来。 果然,李乐仪在看见伍月这般神情之后,神情很快就覆上了几分落寞。 良久,她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伍月也知道点到即止的道理,也就起了身来。 想了想她还是出声道:“如果母亲执意不肯,晨弟肯定会听从母亲的话。” 这明面上是在说决定权都在李乐仪,但实际上却是告诉李乐仪,伍晨十分在意她的意见,这种情况下,李乐仪就更忍不下心来让儿子左右为难了。 出了朝暖阁,伍月着迎秋去朝俊阁里跟伍晨说这个事,而后拿着李万悦的信件回了自己的房中。 伍晨这个事,她可是帮到尽了。 不知道李胜寒说的那句,若是不让他去,来日要后悔是什么意思…… 不可否认,她原本也并不是很赞同,然而李胜寒的这句话却间接地影响到了她,被一个人慢慢地渗入到生活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的想法,伍月终于不得不正视起这件事来,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不是她退一步装作没有这回事就可以不了了之的。 因为她遇上的人,是李胜寒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有客上门 打开李万悦捎来的信,内里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字迹工整有加,又带了几丝刚劲力度,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出自李万悦的手笔。 李万悦自小就在靖南关长大,三头两头地钻在军营里,若不是贾氏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就算琴棋书画一窍不通,那也不能一个字都不认得,逼着她学了几年,今时今日只怕大字不识一个,她那双手拿起刀剑来舞得精彩利落,就连伍月也觉得她天生就不该被束之高阁,躲在后宅里绣花写字画花样,也因此在拿笔这一方面,她的确没有天赋。 字是认得,也会写,但写得实在……差强人意。 李万逸倒是随了李乐飞,不仅武功好,字也练得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擅长,但都会那么一点点皮毛,说起来秦王府对男子要求苛刻严厉,对女儿家稍显纵容,在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这种情况下李万悦自己是不敢给伍月写信的,就是写了让李乐飞看见了也就直接扣下了免得她丢人现眼,后来李万悦就找李万逸帮她写,不过李万逸嫌她鸡毛蒜皮小事说一堆,写的信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后来也就不帮她写了,以致后来他们偶尔捎点东西来,也就当作问候了。 所以李万悦这回有信来,伍月也没有想到。 李万逸的自己苍劲豪放,不拘小节,不过下笔力度不足,还不够大气,但眼前的信件,自己斯文有加,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他的手。 其实也不难想出是谁代的笔,眼下靖南关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无非就是二皇子李晓。 也不知道李万悦是怎么个能耐,居然能叫的李晓给她代笔。 信很长,但大部分的确都是些日常琐碎的小事,比如她刚回到靖南关,因为李乐飞吩咐了她跟大哥要照拂着李晓,李晓这厮又铁了心要要从最低做起,累得她也要陪同在侧,伍月猜想其实她是想说李晓的坏话,但李晓负责代笔,她自己不好说,只说了“甚是心累”云云,这么温和的话怎么想也不是李万悦的风格,不过伍月大概能感受到李万悦这种悲愤之心。 信写到最后就有些扯了,说是李乐飞都觉得李晓到了此地之后一定受不了苦,结果他挨下来了,李乐飞还夸奖了他之类的。 伍月觉得这几句话应该是李晓自己强加上去的,李万悦就是想夸人也绝对不会当着李晓的面夸,还让他写在信上。 伍月又从头看完了信,脸上含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靖南关边境之地苦寒,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远离了权利和争斗之心的秦王府一家,那种豁达和自在,李晓这么大人了就没做过几件像样的事,跟着去靖南关这个决定却是无比正确,天高皇帝远,如果李晓自己以后也想通透了,走得远远的做个亲王,倒也是一件好事。 迎秋很久没看见伍月这样开心的笑了,忍不住就道:“小姐看起来真高兴。” 伍月抿着唇,淡笑着道:“万悦表姐很久不曾给我写信了,自然是高兴的。” 大抵是因为身处漩涡中心,能高兴的事情已然不多了,对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事都会觉得异常雀跃吧。 收到李万悦的这一封信,伍月总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有了希望。 所重视的人一个个都平安高兴地生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小姐要回信吗?”迎秋问道。 “回。”伍月出声。 得了吩咐,迎秋连忙就退下去帮伍月准备纸笔。 等到纸笔呈上来备好,伍月挽了袖子正要提笔,同心又进了屋来禀报道:“小姐,太子殿下和六公主来了。” 笔尖才刚染了墨,这会也没了用武之地。 伍月有些无奈地吩咐迎秋先将东西收起来,而后梳妆整齐准备出去见客。 好不容易今日这样高兴,不曾想这会又要面临糟心的局面。 李欣倒也没什么,李诉比较麻烦。 事实上伍月对李诉的心情一直特别复杂,上辈子因为各种原因,李诉从头都是自私地冷眼旁观的态度,最后他登基将伍薇封了贵妃,以至于伍薇对她和伍晨赶尽杀绝,伍月那时候心里未曾对他就没有恨。 但是重生以后,她很尽量地让自己不要主观地带着上辈子的心情来对待任何一个人,更何况这辈子李诉跟她可真是一点仇恨都没有,伍薇也没娶,赵东益也作死了,大家本就谁也没欠谁,但是一方面又想着李诉或者就是未来的皇帝顾忌颇多,她也难免有些尴尬,怕做的过了真的惹怒了李诉,偏偏事情找上来的时候,又容不得她坐以待毙。 总归一句话,赵东益这个事,如果她不反击,现在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现在李诉来兴师问罪,她也没有办法。 秋高气爽的天际,伍月着人设了待客席坐在园林边上的亭子里,林子里的树四季常青,此刻依旧郁郁葱葱,亭子边上又恰有几颗落英缤纷,平添了几分诗意,燃起茶炉,茶香袅袅,再惬意不过。 李诉看这做派,心想这伍月倒真会装模作样。 在他面前卖弄这些没用的小把戏,莫不是以为姿态摆得足够就以为他不会算账了吗? 李欣看起来倒是挺高兴,不过她在李诉面前不敢太放肆,只得不住往前张望寻找伍月的身影。 “让太子殿下和六公主久等了。”伍月从林中走来,声音映在在这满园秋色,别样的清脆悦耳。 李欣看到伍月,眼前就是一亮,不等李诉说什么,她就开了口:“不碍事,原本就是我们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就跑上来了。” 伍月低眉浅笑,站在前方恭恭敬敬地对李诉笑。 李诉心下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伍月对着他恪守的礼数越来越足了,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陌生,李诉忽然有种感觉,那些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总有一日会消散在时间的流逝之中,以后伍月对着他,无非就是对着一个位高权重的陌生人一样,淡漠有礼,却没有半分的情意,哪一种情意都不会有。 帝王之路走的本来就是这么一条路,谁也不能交心,谁都不会交心,就算是感情最好的李晓,也放弃了依仗他的这点情分去了靖南关,他又怎么会以为伍月是个例外呢? 热茶入喉,带了几分苦涩。 李欣已经自顾自地同伍月说起了话:“上次的事情过后,父皇生怕我再出事,是以不准我出宫,所以拖到今日才来找你,我想着吧,无论如何要当面跟你说句多谢才能安心,若不是你那日让百结回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还是多亏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及时派人赶到,不然百结也未必能护住公主你。”伍月微笑着道。 “都要谢,太子哥哥我谢过了,你也要谢。”李欣端起茶杯:“就这样吧,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伍月也跟着端起了茶杯。 李欣抬着头许诺道:“我今日把话放这里,以后谁跟你过不去,就等同于跟我做对,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绝对不会有半分推辞。” 伍月一听这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李欣不是在说笑,但是真的不曾想到李欣会因着这件事对她心生感激,还许了这么重的一个承诺。 喝了茶她才放下茶杯,就听李诉似乎不经意地问道:“说来我也想知道,你那天怎会派百结去找六妹,难道你早就知道六妹要出事吗?” 伍月早就想好了解释,慢慢地对着李诉解释道:“说起来惭愧,这不过是偶然发现的,宫里守卫森严,太子殿下知道我的婢女怎么都不可能自在地在宫里行走,我不过是想让百结去问问她何时回席罢了,不曾想听见了赵群芳在密谋想要报复之事,当时我又被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带走了,百结也是怕情势紧急,所以决定先救公主。” 对外宣布的都是赵群芳是始作俑者,当着李欣的面她自然只能这么解释。 李诉听完笑了笑,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李欣不想再说这件事,直接就绕了话题:“对了,殊宁,你知道吗,二皇兄来信了,今日信刚送入宫中,你一定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吧。” 伍月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李欣。 看来李欣还在误会着啊…… 真是头疼。 “六公主,你估计误会了什么……” 伍月才开口,立马就被李欣打断了,“没事,太子哥哥不是外人,他对二皇兄可好了,二皇兄的事也不必瞒着他。” 李诉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然而李欣完全感受不到。 伍月心想,若是李欣知道那先前共同求娶的事,估计说不出这话来…… “二皇兄说他很好,你这下可以放心了。”李欣继续说下去。 伍月更觉得无言以对了。 她都没有担心过,又何来放心一说,她有些苦笑不得地回道:“我跟二皇子……” 李诉忽然起了身,甩了甩长袖说道:“六妹,你不是带了礼物来要送给殊宁吗?” 李欣没有眼力见,连忙道:“对对对,我差点忘记了。”她也连忙起了身,“送礼的人跟在后头,这会应该也差不多到了,殊宁,我去看一眼,一会再回来同你说。” 伍月笑着应了。 气氛上里的压迫力更重了些许,随着李欣一走,伍月却是清楚,方才的和颜悦色都是假象,这会要应付的李诉,才是真实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要个承诺 伍月跟着站了起来,不过李诉没有开口,她也没有先出声说话。 李诉转过头来就看见伍月站在那里温顺低着头等训的样子,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质问的话这时候梗在喉咙反而也说不出口了,她显然料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或许也根本没打算狡辩,他一口气憋了许久,最后只是语气古怪地冷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伍月也不曾想李诉沉默了这么久,最后落下来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愣了一下,随后道:“请太子殿下恕罪。” 事实上他的确十分生气,当日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伍月算账,然而被两个误食的世家公子上来敬酒之后,伍月就已经离开了,那时候等着他的还有一大堆的麻烦要去处理,要质问她的事也只能暂且放着。 然而随着赵东益的倒台,他手下的事务大半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就连朝堂上的局势也显然对他不利起来,赵玉趁虚而入,他手上正是少了一个堪用之人的时候,不仅要处理赵东益留下来的烂摊子,还要分开心神应付赵玉,质问伍月这么一点小事自然不值当让他抽开心神,等到事情处理完毕,他终于有功夫来定国公府一趟,这会怒意随着时间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缓冲得差不多了,现在怒气更是消散得七七八八,要发作也发作不起来了。 李诉盯着她低着的头看,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小时候他们的个头都差不多,一直到前两年,他跟李晓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长高,伍月却还是不着不急慢吞吞的,李晓因此十分得意,看见伍月低他一头总能挤兑两句,现在伍月虽然也长高了不少,却还是低了他差不多一个头,李诉莫名地想起先前她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装腔作势地腻腻歪歪的样子,无比虚假,但那里面的亲近简直满到可以溢出来。 曾几何时,伍月和李晓都是把他看作无比亲近的人。 最近他一直应付着的都是两面三刀的虚伪小人,不得不说,一手提拔起来的赵东益出了这样的事,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小,陡然间竟觉得天下如此之大,眼下竟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不曾有,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意外地怀念起从前的那些情谊。 要知道,这些情谊在过往里,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也是可以拿来权衡算计的。 他坐下,伸手倒了两杯茶水,平心静气地吐出话来:“坐吧。” 伍月有些奇怪地看了李诉一眼,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下了。 茶水在面前飘出白色的烟气,将他的眼神衬得十分迷蒙,他抿了一小口茶,却没有放下,只能端在指间看着,随后问道:“赵东益的事,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伍月看不透李诉的心思,也难以揣摩他的想法,尽管他还在年少之时,但伍月还是觉得她看不懂李诉这个人,这种时候,她觉得如实回答是最合适的:“因为觉得,找了也没有用。” 李诉扫了她一眼:“没用?” “他同巧姨娘的关系太子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巧姨娘依靠着赵东益在府上横行只手遮天的日子里,你也未曾有一刻想要伸出援手不是吗?” 李诉面色不改:“这本就是你们定国公府内宅后院之事,就不该我插手。” 伍月面色也很平静:“实话说一句,从前我本以为我们几个一同长大,就算是你身居太子之位有无数种苦衷,在我母亲重病,我和晨弟身陷囫囵之时,你能为我们说一句话都是好的,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你是不可能会帮我的,因为没用,帮了我,对你来说,没有用。” 李诉的手顿了一下。 伍月接着出声:“所以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觉得,在赵东益和景王妃因为私事准备联手对付我的时候,我去找你,你就会出手帮忙呢?他可是你手下头号心腹,我怎知你会不会转过头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给推出去?”她看着李诉,眼神无比清明:“你可能会因为赵东益背着你胡作非为十分生气,但你未必就会为了救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废了他,赵玉盯着你,一动就是伤筋动骨的事,你会先保下他,再一点一点地将权力收回来,让所有事情都在你掌控之中发展,至于我……若是不小心被赵东益害死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根本也顾不上我。” 李诉似乎很久没听伍月对他说这么多的话了,他唇角抿着笑:“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埋怨我?” 伍月也很诚实,“以前有,现在没有。” 上辈子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李诉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但还是忍不住会埋怨,会心生怨恨,那不过也是因为有希冀,也因为自己真的是对着他一颗无比真诚的心,尽管年少的喜欢是那样不懂事,可是在他眼里却分文不值,这辈子却不会再受这样的困扰了,甚至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法理解,在母族势力不盛,生母早逝,赵氏一族势力庞大的情势之下,他这个太子之位实在坐得很是艰辛。 李诉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卖惨,说自己这条路如何不易,自己有多么无奈,他向来都是你能理解我便好,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关系,他不在意。 伍月现在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 她果然也十分了解他的性格,就是到了如斯田地,李诉扪心自问,如果伍月真的提前来找他说赵东益打算害她的事,他肯定会优先权衡自己的利益在前头,这话不假。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要顾得太多就难免束手束脚,便也顾不得旁人那么多了。 他放下茶杯,十分慢地吐出话来:“我很抱歉。” 伍月说了这么多话,正打算拿起茶杯,被李诉这一句话惊得差点没拿稳,只是惊讶无比地看着李诉。 李诉是什么人,是那种我绝对不可能有错,要错也肯定是别人错的无比倔傲的人。 他跟李晓不一样,李晓除非是真心的认错他才会说一句抱歉,不然就是把他腿打断他都吐不出一句认错的话来,李诉比他温和些许,至少在皇帝面前他认错认得很干脆,但那也是因为皇帝的地位比他高,而且他嘴上说着认错,心里也未必是认的,除此之外,就不可能有人让他低头道歉,今日伍月听到的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甚至让伍月觉得,他是不是身上也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比如面前这个李诉,灵魂里其实变了个人? “我虽然不能帮你,但也没想看着你死,赵东益此事……罢了,你也无辜,此事便一笔勾销,不再算了。”李诉十分大方地道。 伍月这才听出几分原本李诉的味道。 尽管是赵东益三番几次地想要害死她,结果还是他大度无比地原谅她了。 “谢太子殿下。”伍月微笑着说道,恰到好处地表现自己的受宠若惊。 李诉讨厌死这种虚假了,冷冷又道:“丑话说在前头,你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若是遇到了你跟我利益冲突之事,我也丝毫不会心慈手软,你也别妄想我会手下留情。” 伍月想了想,看着李诉,真挚而又认真:“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若是在先前,她不会有这种想法。 但是今日李诉让她感觉,或许不是不可行的。 如果未来真的是他登基,他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个时候,能讨得他一个承诺,是无比重要的。 李诉挑了挑眉:“你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可以。” 伍月的心跳得砰砰快,也知道这时候说这句话十分大逆不道,但她还是想赌一把:“来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能否保我身边之人平安?不求大富大贵,权势滔天,但求一方水土,一世安宁?” 李诉瞪大了眼睛,被伍月出言所惊。 他身边的人虽然都是一副太子殿下以后会登基的样子,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句话,皇帝还没死就在筹谋他登基之后的事,这跟谋逆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太子是储君,但也只是储君,不是不可替换的,皇上一个决定还是可以踢他下来,所以这话大家心里想想就罢了。 她又是凭何认定他一定会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的? 李诉固然有无比强大的信心,但身边人也难免不了还会动摇,怀疑,她一个什么朝堂局势都不懂分不清楚的内宅女子,又懂什么? 天真得…… 有些可笑罢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全城戒严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李诉微挑起一边的眉头,目光如带着刺,堪堪地落在了伍月身上。 话一出口就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 伍月语气坚定:“我不能代表任何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二皇子无心争斗,其他皇子年纪尚幼,势力也不为畏惧,唯有三皇子能与太子殿下抗衡,在你们之间,我定然毫无疑问地选择太子殿下你。” 李诉竟然觉得后面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顺耳。 他好笑地看着她,出声道:“眼下这里就你我二人,我姑且当你在说玩笑话,不同你计较。”他顿了半刻,“不过到底你从前也喊我一声太子表哥,念着这点旧情,你那个请求,我可以答应。” 伍月目光盈盈,忽然就绽开了笑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里传出来的喜悦,李诉从未见伍月这样笑过,从前他没留意过她,是喜是悲都不曾在意,可自从他注意到她,她总好像戴着一层面具,所有的真实情绪都不曾表达过出来,可见这会伍月的确是因为他这句微不足道的话高兴至极。 人是最不可信的。 白纸黑字按了手印都能反悔的事,更何况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没想过他来日就翻脸不认账吗?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李欣带着送礼的宫人走了过来。 李诉见她过来,随即起了身道:“我还有事忙,就先走了。” 李欣脚步一顿,脱口而出:“这么快?” “事务繁多,耽误不得。”李诉摸了摸李欣的头:“我让林祥全留下来等你,父皇那边我会同他交代,你可以多留一会。” 李欣在宫里长大,对各种人情世故都十分敏感,自然也分得清楚谁是可以肆无忌惮疯闹的人,李诉面上看着对她好,固然也有那么一点的手足之情,但这一点其实微不足道,李欣若是做得过了,李诉翻脸起来也绝对不会留情。 李诉能百忙之中抽个空跟她来定国公府已经是破天荒的不容易了,李欣哪里还敢要求更多? 李欣悄悄掀起眼来看伍月,见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想来李诉跟她的确没什么关系,也放心了不少。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小私心。 伍月现在于她有救命之恩,李欣先前若是还存在那么一点玩闹的意思,现在也都没了,是真心的希望伍月好,以后还想帮她跟李晓在一起,就算做不了什么,到时候去求求父皇和皇祖母开恩,多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但是她曾经听说伍月对李诉有那么点意思,还想过嫁给李诉做太子妃。 她还是想确定一下。 眼下看来,的确是外人夸大其词了。 喜欢是藏不住的,会从一个人的眼神里悄悄流露出来,她就看过李晓看着伍月的眼神,总是忽地一下就好像燃起了火苗,比看见谁都高兴。 等到送走了李诉,李欣兴高采烈地给伍月说自己带来的礼物之时。 伍月却是拉着她,十分认真而严肃地开口道:“公主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让你产生了误会,但就着这个机会我还是想清清楚楚地同你说明白,我和二皇子,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子,如果公主殿下愿意同我交朋友,我很高兴,但你若是怀着其他的目的,那我只能跟公主殿下说声抱歉了。” 李欣瞬间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事,听伍月这么一说,就有些着急:“难道你不喜欢我二皇兄吗?” “喜欢啊。”伍月毫不犹豫地说道:“可是我喜欢二皇子,跟喜欢我弟弟的心情,是一样吗?公主殿下你可以理解吗?” 李欣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李晓比伍月还要年长,怎么就变成了弟弟? “我的意思是,我所谓的喜欢,并不是如你想象的想要同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伍月用尽量婉转的语气继续道:“我以后也不可能嫁给他。” 她说的这么清楚直白,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李欣再傻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懂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伍月是大家闺秀,害羞不好意思承认,毕竟传出去可能对名声不好,而且她身上有两年不议亲的旨意在,顾忌太多,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估计要惹祸上身,这才诸多遮掩。 这就好比如自己原本坚信无比的事情一下子被崩塌推翻了,不管是心情还是情绪上,一时片刻都有些缓不过来,以致于李欣看着伍月,还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会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但这一刻却觉得很可惜,无尽的可惜。 若是伍月能当她皇嫂多好啊。 “所以……你不可能当我的皇嫂了吗?”李欣哑着声音问。 “不会。”伍月声音轻轻的,却很温柔,“你以后会有其他的皇嫂,我相信二皇子和仪妃娘娘的眼光定然不差,她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人,就跟太子妃那样好,你喜欢太子妃吗?” 李欣想了想宋思佳。 她待人处事面面俱到,就没有让人讨厌起来的地方。 就连赵皇后要拿捏她也无处下手。 与其说喜欢,李欣觉得她更多的还是佩服,毕竟她才进宫多久,就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稳了脚步,太厉害了,所以她点了点头。 “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把我跟二皇子两人放在一起了,于他于我都不好,于你未来的二皇嫂也不好,毕竟她要是知道了,以后心里就有疙瘩,难免会不舒服,你一定希望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对吗?”伍月眯了眼笑,语气软得好似在哄人。 李欣似乎听进去了,又没有听进去。 不过她眼下倒没有了呆下去的心情,是以找了托词就起身准备离开。 伍月起身去送她,二人一路无言。 皇宫里出来的人心性都比常人要坚韧上几分,所以伍月倒是不担心李欣会钻牛角尖里出不来,她只要自己去想清楚了,就又能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原先李欣只是寻她的乐子,伍月也就没在意那么多。 但现在她的心境变了,因着被救之事对她或许产生了更多的信赖和感激,伍月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跟她说个清楚明白,免得来日因此出了事端。 李欣回了宫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郁结得难受。 兜兜转转就跑去了原先李晓的寝宫。 内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算眼下主人不在,内里一应事务都不曾停歇,守着的宫人依旧尽忠职守,燃着的香炉里依然飘散着好闻的香气。 她就在外院的凉亭里坐下,宫女沏好茶水端了上来,放在她的面前。 茶香是熟悉的味道。 不用喝她都知道是君山银针。 这是李晓宫里唯一备着的茶叶,他只喝这种茶叶,当然李欣从前倒是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他自己也说了入口略苦,还有几分嫌弃的意思,不过就是因为仪妃娘娘给他送了过来,他一直就懒得换就不换了。 去了别的地方别人给他泡别的茶他也照样喝,也会觉得别的茶比君山银针好喝,有一阵子换了其他茶叶,他又感觉不太顺口,又换回来了。 李晓自小就是很难转过弯来的人,一条路直走到底,你要说他是喜欢吧,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还有些嫌弃,但就是喝不下其他的茶了。 当时李晓对她说,他根本不喜欢伍月的时候,李欣第一时间就想起他宫里的君山银针。 说喜欢吧,好像也不是,缺点一数能数出一大筐来,可要是出了事,他又紧张兮兮的,转过头来又嫌弃人家嫌弃得紧…… 其实早就看不上其他人了。 听伍月斩钉截铁地说她绝对不会嫁给李晓的时候,李欣就有点难过。 她忽然不知道李晓远走靖南关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决定。 当初要是留下来,好好地守着,也许这个人守到最后就是他的了。 可是他若是不走,又有什么能力好好地守着这个人呢? 七月下旬,伍晨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大理寺,过起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这一回定国公府的府里就更加安静了。 外头水深火热的斗着,伍月在后宅院里却是难得的安宁。 她终于可以暂时空出些时间来做自己的事了。 娇娘在京城里开的胭脂馆已经是第五家了,学徒遍布,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在胭脂水粉这方面上的造诣她不如娇娘那般精通,也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在其他方面上她倒是有些新的主意。 在美人行馆的时候看的那些书册图集的确很多都是名师之手,她先前画的衣裳和配饰图样也大多在那些图样上面衍生而来,其实她更想自己设计出来全新的花样子。 不过之前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好的想法。 一辈子能烦恼的事情太多,重活一世,她难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画图样的日子大多枯燥乏味,更多时候一开始觉得画得很是合心意的图样,最后成品的时候总会感觉各种不满意,就在不断丢弃和摸索之中,一张图样到最后成形,花费的时日也不少。 最后是李乐仪看伍月一天天闷在屋里担心她闷坏了,借着中秋晚宴要制新衣的事让她出了房门。 伍月拖了两日才出门,前阵子翻出去年端阳盛典赵皇后赏赐下来的那把轻羽面扇出来,她自己画了一个锦扇的花样,刚好让人赶制出来,拿到手的时候十分满意,便想着顺便给娇娘送去。 秋夜寒凉,轻罗小扇上坠着流苏银珠,反而带着几分灵动。 她才出门不久,很快就明显感觉到今日大街上的气氛不同寻常。 似乎比以往的时候都要冷清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巡逻的护卫似乎多了起来。 伍月这阵子虽然躲在房里,但对外头的事还是不时过问一下,不过在深宅之中能知道的消息有限,市井之言也不能尽信,所以大多事情她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如今京城里虽然开了五家胭脂馆,但原先的胭脂小楼却已经闭门不待外客了,这处地方就成了娇娘自己研制胭脂水粉各样妆容的地方。 知道伍月要来,娇娘早就备着茶水等着了。 西街以往行人也不少,并非是伍月的错觉,她这一次到胭脂小楼,路上的人的确少了许多。 一路进了屋子,伍月解着身上的披风,出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看路上的人少了很多,倒是多了不少官兵护卫。” 娇娘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好似是昨夜里哪个大户遭了贼人,今日正在搜捕呢,闹得人心惶惶的,都怕被当成贼人抓了去。” 一般的世家大户遭了贼,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 除非这家遭窃的大户并非寻常人家,起码在朝为官,官职还在京兆尹之上,不然天子脚下还有谁能劳得动京兆尹大动干戈扰了民众,一个不好就要被御史弹劾。 那这就有趣了。 伍月今早出门还真没听说朝中哪个官员家里出了事的。 那么这个遭贼是不是真的,也有待考证。 娇娘就算是开了几家胭脂馆,本质上也是个与世无争的小老百姓,伍月也没有问下去,解了披风同娇娘坐了下来,茶水糕点已经备好,娇娘兴高采烈拉着伍月就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近来研制出了新的东西,将澡豆合制香料,调配而成的新的澡豆方子,不仅可以除污去垢,还可以让肤质白皙细腻,更能芬芳怡人。” 伍月一下子就定住了,好像脑海里瞬间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澡豆的出现一并跳了出来。 “澡……豆?”她忍不住吐出话来。 娇娘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问道:“澡豆……有什么问题吗?” 伍月连忙回过神来,安慰一笑:“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澡豆的出现定然会又成为大热罢了。” 不止成为大热,还会进入宫中。 但却不是现在。 伍月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靖南关地处西南边境,比邻南诏国,南诏国接连吐蕃,是为盟国,一直对靖唐虎视眈眈,然而近些年来因为吐蕃之蛮,南诏与之结盟渐生裂缝,南诏隐约还有归唐之意,对此吐蕃自然不可能放之任之。 朝堂上知道南诏有归顺之意,特意派遣了来使去了南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吐蕃派了来使入京,还送来了一位公主,意为和亲,当时赵将行就将娇娘新研制的澡豆上呈,皇帝十分高兴,还重重地赏赐了一番。 澡豆的出现,也许就意味着吐蕃来使送来公主。 伍月依稀还记得,当日李胜寒到秦王府里是为了跟李乐仪商议敌国奸细之事。 这些一星半点的猜测联系起来,伍月不得不怀疑当时所说的敌国奸细就是吐蕃派来的。 朝廷派遣官员出使南诏,吐蕃混进京城是来探听消息的。 而那天故意出手引起李乐飞怀疑,想拖住李乐飞回靖南关的脚步,说不定就是吐蕃想要趁此机会对南诏做点什么,怕李乐飞回去坏事。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眼皮突突地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把那羽扇留给娇娘,伍月没有多加逗留就离开了。 眼下京城脚下不同寻常的严防,绝对另有内情。 一路回了府上,伍月连忙派人送信去给伍晨。 这事他那里或许会有些眉目。 虽然知道大理寺里事务繁忙,但这信硬是到天即将黑下来才有了回音。 伍晨自己没有回来,想来是被各种事情绊住了抽不开身。 但他还是简单地回复了信件跟伍月说了大概的事。 她猜测的不假,先前混进京城里的的确是吐蕃奸细,他们潜伏在京城里蠢蠢欲动,来意不良。 今日满城戒严的确是在抓贼。 昨夜里鸿胪寺失窃,丢的是南诏送来的密信,此时南诏和吐蕃还是合盟,这封南诏送来的投诚密信落入了吐蕃手中,很快就会成为吐蕃对南诏发难的理由。 伍月看完了信件,虽然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但看起来却不是特别着急。 应该是还有一些不方便写在信上的事没有说清楚。 伍晨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李胜寒。 可伍月分明记得,先前李胜寒入秦王府找李乐飞,为的正是这敌国奸细的事。 迎秋正端着茶盏进了屋子,一个不稳,茶盏忽地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地上四分五裂地碎开来。 茶水在地上慢慢化开,如同笼罩在她心头上的不安,越扩越大。 第二百九十四章突如其来 入夜无风,空气里压抑着一股难掩的郁结。 明明是入了秋的天际,鲜少有这样窒闷的时候,更显得不同寻常。 伍月靠在榻上看书,烛火摇曳,迎秋看着燃着的烛光,出声提了句:“小姐,夜深了,你看了许久的书,也该休息了,再下去可要把眼睛看坏了。” 她拿着书,其实看了许久也没怎么看进去,起身将书放下,她抬起头来问道:“少爷还没回来吗?” “同心这会都没回来,许是还没等到少爷。”迎秋看了看外头:“依奴婢看,这个时候了,许是今日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自打进了大理寺,伍晨忙起来的时候也一样回不了家。 伍月想着也是,鸿胪寺失窃之事虽然是京兆尹在搜查贼人,但大理寺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会忙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心里悬着事,一时半刻睡不下,便也就等着了。 伍月出声吩咐她:“让同心回来吧,不用等了。” 迎秋点了点头,走了过来:“那奴婢服侍小姐就寝。” 伍月从榻上起了身,准备移步到妆台前面。 李胜寒让人送来的大铜镜就放置在妆台的侧面,伍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微黄的镜面里显现出她和迎秋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忽明忽暗。 迎秋见她停下来看着铜镜,忍不住就道:“小姐真是喜欢这镜子,每日早上走过来的时候看几眼,晚上睡觉之前也要看几眼。” 看到镜子下意识会照一照,这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事。 伍月正要开口,就见镜面上正对的窗户陡然被破开,带进来一阵窒闷的凉气,从窗口处蓦然跳下来两个黑衣人,扑面而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迎秋惊得正要大叫,其中一个黑衣人迅速利落地过来一掌拍晕了她,迎冬听见声响,瞬间破门而入,一下子就横在了伍月的身前。 李锦退了一步,在迎冬还没对他出手之前,一把扯下了黑色的面巾。 伍月目光里带了几分惊诧,脱口而出:“李锦?” “县主,抱歉,实在是情势紧急,打扰了。”李锦出声,气息略微有些不稳,看来是一路疾行躲到这里。 好在这会已是夜里,内院里当值的没有外人,迎冬和百结到了晚上是轮值,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屋里通常还有迎秋或者同心服侍着,所以这会的动静倒是没惊动其他人。 伍月将眼光移到李锦身后的另外一个人身上去,他靠在窗边,颤着手一鼓作气将窗户关上了。 迎冬和李锦是对峙过的,看着李锦的眼神自然充满了敌意,只是伍月好似没有想动手的意思,迎冬主责就是保护,自然不会违背主子的意思贸贸然出手。 “先把迎秋带下去休息吧,这里无事,他们不会对我不利。”伍月对着迎冬开口。 迎冬犹疑地看了一眼李锦,又看向了靠在窗户边的另外一个人,到底还是扶起昏迷的迎秋先走了出去。 眼见迎冬离开,窗户边的那人这才拉下面巾来,露出一张惨白还强扯着笑意的脸,他身上穿着夜行衣,有一处被锋利的刀锋划破了,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想来是为了止血,李锦不知道从哪里随意撕了布条紧紧地绑了上去,可尽管如此,还有一丝丝的血慢慢地在渗出来。 尽管有了猜测,在确认是李胜寒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跳慢了半拍。 “这是怎么了?”她边问着,一边收拾了榻上给李胜寒腾了位置出来,示意李锦可以扶他过去。 李胜寒摇摇晃晃地被李锦搀扶了过去,摆了摆手:“福大命大,还死不了,就一点小伤。” 听起来声音还有几分力气。 那性命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伍月看李锦的神色也并不是特别紧张,想来他这回虽然伤了,却比上次他自伤要轻得多。 但那伤口还在流血是事实,就算知道他性命无忧,伍月觉得还是难受得紧,连忙就出声道:“他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 李锦看了看李胜寒,“我知道,不过这会外头都是官差,沿路搜捕过来的话,应该很快搜到定国公府,大夫定是不能请了,一旦出去找伤药,也怕是泄露了行踪。” 听完这话,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开口:“他身上就这一处伤吗?” 李锦点了点头。 伍月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内伤那还真的不好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将他的伤口清理干净,再止住血,免得恶化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用去找伤药也可以。”她想了想,“等我一下。” 她记得先前备了不少的扁柏,扁柏煮水洗发能让发丝温软浓密,不料此下却刚好能派上用处,若是没记错的话,扁柏是可以用来止血的。 很多草药除了原本有药用价值之外,本来就是可以用来美容养颜的,这回也是凑巧了。 眼看着伍月将扁柏取了来,随后自顾自地忙和起来,李锦站在那里干看着,一时间有些插不进手,而伍月自己动作娴熟行云流水,看起来也没任何需要人帮忙的地方。 李锦瞥了一眼李胜寒,他躺在榻上,眼带星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看起来惬意极了,完全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伤患。 拿了透气的绢布,将捣好的草药铺在上头,伍月将之拿到了床榻边,而后放置在榻上的小茶几上,方才手头上有事情做,也没心思想别的,然而等到这一切准备功夫都忙完了之后,看见李胜寒的伤口,那心里的难受就又一点点冒了出来。 “疼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李胜寒鲜少能让她这样温柔以待,感觉自己掉进棉花堆里,软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好在他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本来就惨白,这会也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苦巴巴地就道:“疼,疼得要死了。” 李锦抽了抽嘴角,到底什么也没说。 李胜寒自小到大受的伤少说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从前在薛家村被薛景堂害得掉下井底摔断了腿,他也没坑过气,那个伤口看起来是可怖,其实也就是刚好流的血多了一点,一没伤筋二没动骨,哪里就有这么娇气了? 他不用看也知道,估计是见了伍家的小姐,不娇气也变得娇气了。 伍月自然知道李胜寒这话是说得夸张了,但实在不确定他装的是几分,真实的又是几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胜寒抿了抿唇,眨了眨眼睛,意外看起来有些可怜:“从前没人关心我,我说疼也没有用,想着自己不疼,就果然感觉不到疼了,如今有人关心我,就是只有一点点疼,我也觉得很疼。” 伍月哭笑不得:“你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伸手准备去帮李胜寒处理伤口,那伤口在右边的手臂之上,血肉粘着黑衣,有的地方已经粘在了一起,需要慢慢掀开来。 视线不明,她只能坐近了一点。 处理伤口的时候,她的动作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轻柔,至少比起从前李锦来,李胜寒一点也不觉得痛,相反还觉得就算再深几分好像也是值得的。 她的头发只是用红色的发带半束着,这样低头,从发丝之间隐约能闻到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就好像她的人一样,让人觉得安宁和温暖。 上药的时候他下意识侧了一下,伍月以为自己是弄疼他了,急急忙忙就抬起头道:“就快好了,你忍一忍,我轻点。” 烛火就在茶几边上摇曳不定,他的脸因为苍白,映着烛光反而如笼罩了一层温润的珍珠色泽,伍月抬起头,恰好能对上他的眸子。 坚定却不慑人。 浓烈却又克制。 她定了定心神,看向了李锦:“剩下的交给你,我让人去冲点蜜茶来。” 说完也不管李锦应不应就转身往外头走了出去。 李锦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然而才刚碰触到李胜寒伤口,他却“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好似他拿刀在他皮肉上又切了一块一样。 伍月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李锦无视李胜寒诸多暗示加各种警告的眼神,迅速利落地将伍月剩下来没完成的功夫尽数做完了。 李胜寒好不容易才讨来这一时半会的温存,这会尽数毁在李锦手上,偏生他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简直不能再无语。 迎冬冲好了蜜茶端进屋里,就放在李胜寒面前的茶几上。 蜜茶是用放凉了的温水冲的,这会入口刚刚好,依稀还能闻见些许花蜜香味。 伍月出声说道:“你流了这么多血,这会喝些蜜茶会感觉舒服一些。” 李锦闻言想端起来喂李胜寒喝,结果倒是他自己伸出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自己端起来喝下去了。 他再怎么能忍也不是铁打的,流了这么多血就算是强撑着,其实还是有些发虚,在这种情况下喝些蜜茶的确能缓和些许。 蜜茶甜而不腻,入口下肚,瞬间觉得空落落飘荡在半空的心一下就落到实处。 活了这么多个年头,他好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踏实过。 这次受伤是意外,找到她这里来许还有几分私心作祟,却是没想到她不惊不慌,从善如流地帮他处理好伤口,还体贴细致地帮他准备蜜茶,甚至连前因后果事情始末都没有过问一句。 他一路孤军奋战至今,对归属总是有种莫名的执着。 这会大抵有些明白那些男人在外奔波劳碌的时候,想到家里有人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待着,内心就无比安定的心情。 在他还是薛家那个病秧子小少爷的时候,她阴差阳错的给了那么一点善意,就让他食髓知味,想要一而再,再而三。 眼见他喝了蜜茶,脸色总算不像方才那么难看了,伍月也放心了不少。 此时月上中天,已是三更。 第二百九十五章喜不喜欢 后院里风平浪静,眼下也感觉不到官兵追捕之势,看来是不会追进定国公府里来了。 李锦决定出去探听一番,若是搜罗的官兵散去,他们也才方便离开。 伍月让迎冬拿了毯子过来,毯子被暖炉烘得暖意融融,盖在身上舒服极了。 他在榻上躺着休息,伍月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拿起方才放下的书,又翻看起来。 气氛宁静舒适。 他自认不是一个沉闷的人,但却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在同一个屋里,就算谁也不开口,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抬起眼的时候就能看见她在不远处的地方,心里觉得无比安心。 伍月看了几页书就发现李胜寒侧在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索性也放下书册,对着李胜寒道:“你不休息一下吗?” 李胜寒声音懒洋洋的:“你难道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伍月不问是觉得以后还有机会问,她还体谅李胜寒是个病患,想让他多休息会再来说,不过看李胜寒的样子,他好像也没有休息的意思,既然提起来,她也就不避讳了。 她没有顾忌就说出自己的猜测,“跟京城里的吐蕃奸细有关,对吗?” 这事里头牵连太多,原本李胜寒只是想找个话题跟她说话,反正说点什么都行,结果没想到伍月不仅知道京城里有敌国奸细,还知道是吐蕃人,他一时间微怔。 两国纷争,朝堂利益跟后宅争斗比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像他这样受个小伤还是运气好,一不小心就要把命赔上去,李胜寒不想伍月被波及到一丝一毫,他自己怎么样都行,但是伍月手指甲缺个一个角他都不能忍。 “晨弟告诉你的?”李胜寒很快就想到伍晨,想了想,他又道:“吐蕃位于西南边境,靖南关是秦王府镇守,若是出了岔子,起了战事,秦王府首当其冲,你会担忧也无可厚非,我不想你被牵扯进来,不过也不想瞒你,京城里的确是混进了吐蕃的奸细,不过三两鱼虾,不成什么气候。” 也就做点小动作比如当初在秦王府的马车做手脚,声东击西迷惑视线,主要任务还是潜伏探听消息。 “那鸿胪寺密信失窃又是怎么回事?” 李胜寒眸子沉了沉:“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密信,不过是为了试探他们在京城里的内线罢了。”他顿了顿,“你说他们到了京中要探听消息,朝中怎么的也有一两个眼线,那机密信件不过是个饵,你想那鸿胪寺是什么地方,没有地图,没有接应,不知道信件下落,他们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偷到手,不抛个饵,怎么能把大鱼钓出来?” “大鱼上钩了吗?”伍月凝着眉问道。 李胜寒指了指自己的手,“对方比我想的要谨慎,我抛了饵,对方设了瓮。” 他说的轻松无比,伍月听得心惊肉跳,手上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伍月冷静地分析道:“眼下那几个奸细败露,此事涉及两国关系,吐蕃定会派遣来使进京来处理此事。” 李胜寒静了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那就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事了,招待来使,两国邦交,哪一样都不到我来操心。”他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虽然吐蕃狼子野心,对我靖唐虎视眈眈,不过这仗嘛,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会有,真要打起来倒不大可能,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上辈子两国局势紧张,尤其是太子登基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有一番作为,战事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可见在当今皇帝在任之前,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 她更加担心的是因为吐蕃人的介入,朝势势必更加混乱,而在这个漩涡中心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吐蕃人不敢打,毕竟还有一个南诏在,我怕的不是打仗,而是怕他们借势挑起我们内乱,赵家和太子底下的争斗,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吗?” 李胜寒是多么剔透聪明的一个人,几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的话,“你担心朝势混乱,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这些身处朝堂中心的人,必然首当其冲,对吗?” 伍月点了点头。 他眸子里的笑意晕染开来,“也担心我吗?”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又带了几分玩笑的口吻,伍月却没有打算将它当成玩笑话,像以前一样当没听见玩笑置之。 她答道:“会,我会担心。” 这话说出口,伍月感觉心上原本一直笼罩着的紧绷感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似乎不逃避不躲避,也并没有那么难了。 李胜寒的笑忽地僵住,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感觉耳边炸起了一道闷雷,然后心上有个地方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一股又一股的暖流,有那么一点痛楚,又带着无以言语的充实感,烧得他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然而他看伍月表情淡定从容,又觉得那句话并非是对他感情的回应,方才一瞬间的温情,好似都是他的错觉。 他惯是会得寸进尺的人,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咄咄逼人顺势而上。 老实说今晚半夜三更躲进她房里来,心安理得地受了她照顾,在她一个礼数规矩万全不过的人身上,已经是破天荒了。 再过界他都要觉得自己太无耻了一点。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做之前,出去探听消息的李锦就回来了。 “官兵虽然没有追捕进定国公府里来,却在这附近徘徊不去。”李锦如实回道,“看来是打算守株待兔。” 他们知道李胜寒受了伤,这时候跑不远,找不到就守着,守到他自己沉不住气跑出来。 伍月闻言先出了声:“那便先在这里躲着,等到天明之时再走。” 这是最为妥当的办法。 李胜寒其实并非伤得很重,到伍月这里赖上一赖见好就收,就算外面有追兵在守着他也并不是很怕,原本听李锦方才一说,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没想到伍月先开口留人了,他求之不得,当下就把自己方才愚蠢的念头给压了回去。 然而面上依稀不动声色地道:“留我们在此,你不会不方便吗?” “无妨,我身边几个丫鬟都是可信之人,不会生什么事端,更何况你现在身上有伤,贸然出去也实在冒险,我更加不放心。”伍月看了看里间:“而且我在里间休息,还有迎冬守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原本李胜寒就是假意地推辞问两句,听伍月这么说更是乐不可支,头一歪就倒在了榻上,觉得这塌比他屋里的高床软枕可都要舒服不知道多少倍。 横竖这会就是追兵散了他也不走了。 李锦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没看见。 伍月笑了笑,带着迎冬掀了帘子进了里间。 烛光剪影,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温柔,李胜寒心满意足地看着,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李锦看伍月进屋,也出去外面守夜,以防万一事情有变。 迎冬将烛火完全熄灭,整个空间里无比安静,安静到天地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李胜寒没什么睡意,里间一点声响都没有,想来是已经睡着了。 这会太暗,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透过浅淡的微弱月光,只能大概看清楚这屋里的样貌。 房间里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应该是熏香之类的东西,他在伍月身上也能闻到这种香气,不由得就想到方才她低头过来帮他细心料理伤口时候的样子,睫毛软软长长的,眨呀眨扫得他心神荡漾。 他舒了口气,起身想倒杯茶水。 结果这一动也不知道碰了那里,茶几上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啪嗒的声响打破沉寂,在这诺大的空间里十分清晰。 随后就看见里间蓦地燃起了烛火,伍月身上披着披风,一边系着袋子一边走了出来,赤足落在地上,连鞋袜都没赶得及穿。 迎冬又点起了烛火,屋里很快又恢复了光亮。 李胜寒抬眼恰好将她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尽收入了眼底,尤其是看见她赤着足之后,原先只觉得是自己错觉的那个认知复又清晰可见。 他忍不住想,或许不是错觉。 在发现李胜寒只是不小心带翻了桌子上一个小盒子之后,伍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看李胜寒什么也没说,反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同平时所见都不太一样,忍不住就走过去问道:“可是不舒服么?” 她也没有经验,不知道是不是那伤口料理得不好,或者那扁柏出了什么问题…… 李胜寒只是低着头看地下,伍月顺着他的目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这地上也没什么东西才是…… 难道是发烧了么? 她倒是听说过受伤的人,伤口处理不善,半夜会起高烧的。 伍月当下也没顾得那么多了,直接走了过去,伸手覆上了李胜寒的额际。 他的额际并没有想象中的高热,相反地有点凉,不知道是她的手太暖还是怎么的,她碰到的时候意外地惊了一下,确认没有高热之后,她本想把手收回来,他却是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伍月呆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她这会还没反应过来气氛有什么暧昧不妥的地方,以为李胜寒拉住她是有什么事,声音也放轻了一点:“怎么了?”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神从迷茫恢复到了澄澈,再看伍月,已是无比清明,就听他调笑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干什么呢?” 伍月被他这么一抢白,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时候他也能冠冕堂皇地把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上一回在假山里可不见他有这么觉悟。 “我不过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发热罢了。”伍月边说着边想把手抽回来,不料这人耍起无赖来抓着不放,她一时半刻还挣不开。 就听他低低地笑:“你那么紧张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伍月就没法答了。 李胜寒看她抿着唇,被逼到有些无路可退的模样,瞬间有点不忍心。 但这点不忍心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无耻就无耻点吧,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要是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了,他估计能悔到肠子都青了。 人家都让你登堂入室,还让你无所顾忌地在房里睡一个晚上,还当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其实就是你承认喜欢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是看起来没什么个正经,但也不会轻浮到对你做出些什么事来,最多也就是拉下小手,稍微抱那么一下,你是不是担心我……”李胜寒没脸没皮惯了,这会难得有几分赫然,“那个……把持不住。” 伍月就是心里承受能力再好,听到李胜寒这么直白,耳根也一瞬间就热了起来。 李胜寒伸着手:“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没成亲之前,我绝对不碰你。” “你在胡说什么?”伍月真是没脾气都要给他气出火来。 李胜寒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不是担心这个,想了想又道:“那你是担心我逢场作戏还是怎么的?我觉得我所做这一切天地可鉴,要只是虚情假意可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你就是铁石心肠你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对吧?” 伍月听他说话,眼神里浮浮沉沉,最后终于没有逃避,正面回答道:“不是这样。” 李胜寒看她终于愿意回答了,脸上有了笑意,这会还记着她还光着脚,夜里地凉,便腾了位置拉她在旁边坐下。 伍月也怕弄到他伤口,所以也就坐了下来,不过只是靠着塌边坐,保持着很明显的距离。 李胜寒看不过去,可又没有办法,只能继续道:“都不是的话,那你自己说,是因为什么?你现在就是跟我说你心上有人我也信,只要你说出个名堂来,我都信。” 她不是不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直接说重活了一辈子,这身体里的灵魂走过风雨,疲惫不堪,根本不是他所以为了解的那个人。 很久,她才道:“我其实挺无趣的,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李胜寒轻轻地笑道:“那不是刚好吗,我很有趣,有趣得要死,你跟我在一起,不能再配了。” 伍月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其他理由或许我还能跟你争辩一番,可独独这个不合适……你心里已经认定我不行了,便是我再如何说下去都是无用的……”他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意味:“就你所知道的,我自小身边就没爹没娘,养着我长大的舅舅舅妈更是想方设法地要我的命,就算是后来老头派了锦叔来给我,锦叔也是因为职责所在才来帮我,在我还是薛家那个病秧子小少爷的时候,素未相识的你给我送了一碗清水,那是我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伍月听得有些揪心,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 他笑了笑:“我以为心里很苦的时候,会需要很多很多的善意才能弥补,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特别容易满足,也觉得特别的珍贵,我现在走到这个位置,估计不会再缺愿意捧着真心跑到我面前来对我好的人,但都没有一个人是从我落魄无比的时候对我伸出手来的。” 伍月心里郁结得难受,这股难受冲上鼻腔,酸得将她眼泪都逼了出来。 她都活了两辈子,能让她掉眼泪的事情着实太少了,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哭,大抵是觉得委屈,以前她愿意豁出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别人不把她当一回事,这会有人这么喜欢她,她却不能豁出去回报以同等的喜欢。 李胜寒一番话全部发自肺腑,虽然一开始有几分卖惨的成分在,但却没有半分欺瞒,不曾想最后把伍月给弄哭了,上一次他还依稀记得伍月因为赵将行哭了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想把人宰了,这会他自己把人弄哭了,真是宰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过吧,今晚是我过分了……”李胜寒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一边手受伤了抬不起来,这边手拉着伍月,这会想放开去帮她擦眼泪,结果倒是伍月抓紧了。 “你说都说了,怎么能当没有说过?”泪眼迷蒙之中,她低低地开了口。 李胜寒一时间怔怔。 她神情却是无比的严肃认真,用郑重无比的口吻继续道:“我心眼很小,小到容不下半颗沙子,我若是将一个人放进来了,也断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倘若你有一丝负我,我便杀了你。” 他定了很久,才确定她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她眼下是认真的,说会杀了他,也是认真的。 李胜寒从她话语里大概摸索出些许的蛛丝马迹来,她喜欢他,不接受他,只是怕他会变心,会负她,这话语里的意思明白不过,来日他就是想要喜欢别人,也不可能。 尤其是像他来日要继承景王府,后院里若是只有一个女人也不知道要受多人诟病,就是皇帝也说不准要赐几个美貌地丫头去他房里。 想来这倒也像她性子,该狠的时候半点也不含糊。 弄明白了这个原因,李胜寒倒是松了一口气,“你就只担心这个,没有其他原因了?” 伍月以为他听不懂,想说的再清楚一点。 他却是一把点了点头:“我房里本就不需要其他碍手碍脚的女人,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尽可放心,若是来日我继承亲王爵位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不了我就不当了,我不骗你,现在不骗你,以后也不骗你。” 伍月现在也不想深究他这话是冲动还是说得太早。 他这会说了,她就信。 理智太久,她知道偶尔也该糊涂一下。 怀疑太多,不仅伤人,也伤己。 一来二去,都四更了。 再不睡也就没得睡了,李胜寒似乎觉得伍月以后就是他人了,话语里都带着几分来日方长的希冀,就不再拉着伍月,催着她回去休息。 伍月平日作息规律,鲜少这么晚才睡,也的确是累了,心里没了压着的事,睡得也特别好。 等到第二日她起床之时,李胜寒和李锦都已经走了。 下半夜守夜的人换成了百结,说是他们天际微亮之时就离开了,悄无声息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给他塞人 全程戒严的几天后,伍晨终于有空回家一趟了。 他先回去自己的房里更衣洗漱,而后收拾齐整地才去朝暖阁里见李乐仪。 伍月早就在朝暖阁里等着,李乐仪早让林嬷嬷煲了各样滋补的汤汤水水,就等伍晨回来喝。 伍晨也真是饿了,这几天跟着宋子良在外面跑有一顿没一顿的,他原本还算是挑嘴的人,现在就着水吃两个白面馒头也不觉得难吃,李乐仪从前给他准备这准备那,多数情况下也都是随便沾一沾筷子就完事了,今下全部都吃个光。 虽然常天在外面跑,但肤色却也不见如何黑了,看起来还是矜贵无比的小公子模样,倒是感觉眉目冷峻了不少,似乎陡然自然就成熟可靠起来。 李乐仪自是心疼儿子,每次好不容易见到伍晨就要耿耿于怀地拿出大理寺这个事出来说,“你说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这脸都瘦了一圈,可怎么好?” 伍晨才去了不久,这句话就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就由得李乐仪念叨着,不加以回应,倒是筷子一放,随口道:“好了,我吃饱了。” 林嬷嬷赶忙让人将东西收拾下去。 伍晨拿过婢女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又拿着帕子擦干净了嘴角,方才问道:“府里近来没什么事吧?” “府里眼下太平得很,哪里会有旁的事?”李乐仪应道。 没有赵淑巧在府里掀风起浪,怎么都是平顺的,虽然尹氏旁敲侧击地又要给伍重霖纳妾,不过李乐意早就先一步选了两个可心的丫头送过去了,倒是没让尹氏抓住一点可以置喙的把柄。 花清在外安置了有些日子,伍重为日日不归家,像把家安置到外头去了,尹氏时日一久也觉得不妥当,最近又琢磨着要将她接回来,横竖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方氏这回倒像是转性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想通了,花清到底是个姨娘,这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女,看在她是二房夫人的正统上,无论如何是要抱在她跟前养的,拿捏着这孩子,也等同于把花清给拿捏住了,在她眼皮底下,好过让他们在外头恩爱无疑的好。 她这么多年糊涂,总算也有明白的时候,妻就是妻,与其拉了黑脸吃力不讨好的遭人嫌,还不如端着笑脸面面俱到让谁都说不出她的错处来,就连花清受了欺也只能对她感恩戴德。 对着大房这头,方氏心里有没有怨伍月不知道,但起码对着李乐仪也是客客气气的,大家相安无事。 可以说李乐仪嫁入定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一年比这一年更平顺了,除了伍月的婚事是颗大石头悬在心上,还有伍晨在大理寺让她有些忧心之外,倒没有其他的了。 伍晨说着就起了身:“无事便好,我就是回来一趟看看家里,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李乐仪连忙道:“怎么的才刚来就又要走?你又不是铁打的,连休息都不休息下吗?” 伍晨听着就摆了摆手:“我还能得空回家一趟,子良表哥这会还在大理寺里忙着呢,要休息,只怕是要年后了……”说着他顿了顿,“说不准年后更忙。” 李乐仪自不会问他是忙什么事。 大理寺处理的都是紧要大案,她就是听了也听不出什么头绪来。 只是面色难免就带了几分心疼。 伍月神色一动,“对了,我让人给你做了些糕点,你拿回去吃,顺便给子良表哥也带一点。” 伍晨知道这是有话想问他,欣然就应允了。 李乐仪依依不舍地拉着伍晨多看了好多眼,前前后后吩咐了好多句天凉添衣,记得吃饭之类的话,这才放了他出去。 糕点之类的不过是句托辞,伍晨出了朝暖阁也没往伍月的院子里去,反倒是往外走,看起来的确是不想耽搁,马上就赶着要回去的样子。 伍月也不拉着他寒暄问候,开门见山地问道:“大理寺这么忙,是在忙前几日京城里吐蕃奸细的事吗?” 伍晨点了点头,“这事有点复杂,那几个奸细潜伏许久了,大风大浪是作不起来,但也没少添乱,那南诏国的确有密信,不过鸿胪寺里被偷的那封是假的,原是想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暗地里的内线给揪出来一两个,这事胜寒哥哥先前就找了子良表哥筹谋了许久,不过到底没成事,也是可惜了。” “你是说……这事宋子良也一块参与了?”伍月愣了一下,问道。 伍晨抿了抿唇,“胜寒哥哥说有他帮忙,事半功倍,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目前的结果看来,那几个奸细被揪出来,我们的人被设了圈套还能全身而退,也是始料未及,我总觉得,这内里牵连的人对着大理寺束手束脚的,好像在畏惧避忌什么,不过现在不知道么,总有一天能查出来。” 难道是对建德侯府有所顾忌吗? 毕竟大理寺卿是建德侯府的宋从希,而少卿是宋子良,很难不让人加以揣测,这或许跟建德侯府有什么牵连? “那几个吐蕃奸细如今收押在天牢之内,由大理寺审问么?”伍月出声。 伍晨点了点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才头疼,而且听说吐蕃知道此事,正准备派遣来使进京面圣,好好商谈此事,那几个吐蕃奸细现在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几个吐蕃奸细抓是抓出来了,本应该严刑拷打,不能姑息。 然而朝中偏偏有大臣觉得这几个奸细不能动,想要因此拿着姿态跟吐蕃谈判,从吐蕃人手中抢块肉来吃。 而另外一边持反对意见,觉得必须立刻处置,杀鸡儆猴,别让吐蕃以为靖唐大朝是软柿子,好拿捏。 然也有人担心吐蕃已经派了来使前来,是诚心诚意想要和谈,这个节骨眼把人杀了,显然就是撕破脸皮,闹翻起来,对两国邦交不利。 眼下朝堂之上每日都有人因为此事争吵,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那几个奸细收在大理寺,简直就是烫手山芋,不但没能问出什么,还要以防朝中有暗鬼的人想杀人灭口,甚至浑水摸鱼想要挑起事端的,防内防外也是没个消停。 “吐蕃果然要来人了,什么时候来?”伍月语气里有几分隐不住的着急。 赵将行上辈子借花献佛,把澡豆送给了吐蕃的公主,公主后来嫁给谁她不知道,但此次和谈的结果皇帝十分很满意,还重赏了赵将行。 这只是个开始,此后靖唐和吐蕃明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实际上受难的是南诏,吐蕃来使商谈不久,回去就找了个理由对南诏起兵发难,靖唐因为赵家势力的坚持,一直没有出兵帮忙,以致于后来南诏被吐蕃所侵吞,而侵吞了南诏的吐蕃,下一步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对靖唐发难了。 伍月十分清楚地记得,当日伍晨为什么会被冤枉淫乱后宫。 李诉登基不久,正是想要一展抱负的时候,而要对战吐蕃,秦王府首当其冲,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时候赵东益和伍薇担心伍晨因为秦王府一家重新受到器重,这才连位置都没坐稳地接二连三地对她和伍晨下手。 赵东益和伍薇虽然不在了。 但大局上的发展走向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阻止不了来日靖唐和吐蕃之间势必的一战,但却可以阻止眼下即将到来的和谈。 只要此次和谈不成,吐蕃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对南诏起兵,南诏多存在一天,对靖唐的边境而言就是一天的保护伞,这三角和平之势就不会那么快被破坏。 伍月没有什么天下太平的宏远志向,她就是想要在这颠颇不定的战局之中找到一点安宁之地而已。 而且看赵家那么支持和谈,若说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在里头,伍月怎么的也不相信,就冲着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 “信倒是还没送到,目前也还不知道吐蕃那边派谁过来,不过看这情形,等到确定了行程再启程而来,约莫也要年后才能到了。”伍晨开口,眉目之间露出几分厉色。 虽不是出身武将世家,但受秦王府的影响,伍晨对于吐蕃狼子野心行径也十分不满,他显然不赞成什么和谈,他原本的意见就是,奸细来一个杀一个,就不信吐蕃敢怎么样,在两国邦交之上,他跟秦王府态度一样,是半分也不能退。 然而这朝堂里各有各的算计,他思及此,眉头皱得更深。 伍月方才知道伍晨刚才说年后会更忙是什么意思,吐蕃进京路途遥远,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少不了要耽搁三五个月,那的确是要到年后才能进京。 伍晨看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才慢悠悠地跟伍月闲话家常:“吐蕃奸细之事,皇上对胜寒哥哥赞赏有加,下了不少赏赐,还给了玉山上一座温泉庄子。” 赏赐伍月倒是不觉得奇怪,不过特地给一座温泉庄子,这估计就有别的用意了。 “说是入冬之后胜寒哥哥可以带人上山泡香汤,不过是想试探几番朝中人的态度罢了,而且我觉得这事有点悬,没准落到最后会变成什么别样的相亲宴,这节骨眼上估计不少人动了想给他塞人的心思。”伍晨说的慢悠悠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疼着哄着 伍月看伍晨的表情有点奇怪。 其实她对不少人想给李胜寒身边塞人这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觉,首先景王府的门并不是这般容易进的,李平在大理寺管着,李光相当于被流放,虽然眼下是还没死,但等他们能够回府的时候,这景王府里早就是李胜寒的天下了,那么毫无疑问,以后景王府的立场也就相当于李胜寒的立场。 忠于皇帝,不忠于任何人,保证了这个大前提的方向,皇帝对世子妃这个人选可就不能掉以轻心,这就不知道要筛下去多少人。 再者,李胜寒自己也不是能被轻易摆布的人,撇去自己跟他的关系不讲,他身边要能塞进人,早八百年前景王妃就先下手了,还轮得到外头的人来吗? 除非是皇帝赐婚,不然伍月还真没放在心上。 不过……“你同我说这事做什么?”伍月挑起眉看伍晨。 平日里伍晨可不会跟她说这样的八卦小事。 “今早上胜寒哥哥来找我了。”伍晨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伍月一眼,“他说他来日要娶你做世子妃。” 伍月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回不来神。 “他……他是疯了吧。”伍月咬着牙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语气里居然带了那么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伍晨颇有同感,“对吧,我也觉得他是疯了,差点没跟他吵起来,这不是拿你名声开玩笑么,要是这话传出去了,他说的没什么,你可就要遭殃了。” 伍月笑了笑,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伍晨叹了口气:“我先前不止一次怀疑过他的意图,不过总是似是而非地不能肯定,今早上他突然找我这么一说,我开始也有些吓到,不过……后来也清楚了,他若不是打定了主意,是断不会跑来同我说的。” 伍月觉得她稍微能懂李胜寒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思。 估计是想要昭告天下而不能够,结果挑了伍晨来说,反正伍晨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去乱说的。 “那你呢?是如何想的?”伍月出声问道。 “如若大姐你可以一辈子不成亲在家里,那我定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你到底是要议亲的,那我就难免会有些私心,在权衡各方面利益,算计之下还能让我看得上的,也就他了。” 李胜寒那般会笼络人心的手段,她都未能招架得住,何况伍晨。 这答案是在意料之中。 “我原先是还想帮他试探一下你的态度,想着但凡你也有那么点意思,这事我们从长计议,虽然你身上的旨意还有一年,但筹谋筹谋也未必是没有办法的……”伍晨皱着眉头说道。 伍月听不下去了,一把拍了拍他的头,“这事不到你来操心,你当务之急是把那几个吐蕃奸细看住了,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出些话来,吐蕃绝对会派来使商谈,这事至关重要!” 这两件事对伍晨来说同样重要。 他还想再说什么,同心在这时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了,一脸焦急地出声道:“小姐,胭脂馆派人来求助,说是馆主出事了。” 胭脂小楼如今在京城里声势正旺,到如今已经开了五家分号,以这种声势发展下去,都快要赶超玉红楼悦己坊这两个老字号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伍月是懂的,玉红楼和悦己坊在朝中肯定也有些利益相关的人事关系,盯上胭脂小楼是迟早的事,所以在这之前,李胜寒暗地里也已经先做了一番布置,至少保胭脂小楼安然无虞是没有问题。 娇娘会突然出事,完全在伍月意料之外,她面色微冷,转身就道:“去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同心早就在来的时候吩咐人出去备马车了,等这会来知会了伍月,应该也差不多了,直接带着她往门房外去,“方才已经让人去备了,迎秋这头去禀报郡主和老夫人,都准备妥当的了。” 伍晨也跟上来,伍月却是对他道:“大理寺那边事务繁忙,你先回去,胭脂馆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说着她也不等伍晨了,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 大理寺那头的确是不能走开太久,伍晨没有多加犹豫,当下也决定先回去大理寺,胭脂馆这事既然已经通知到了伍月这里,李胜寒那里也会知道。 毕竟胭脂馆在外还是依仗着李胜寒的人出面张罗。 有李胜寒帮忙,伍晨也放心不少。 伍月一路往西街,胭脂馆门前风平浪静,连围观的人都没有,倒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下人见她到来,连忙将她迎过去,一边走一边道:“世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伍月也知晓李胜寒应该会很快收到消息,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先到了。 而且外头也的确未见到他的马车,想来此行是避人耳目前来。 屋里萦绕地芬芳浓厚的脂粉味道,因为大多是中草药研制,所以在脂粉香气中还夹杂着几分药材的香气,反而带着几分清新。 挑开帘子,恰好见到他坐在桌边,正听李锦汇报着什么。 伍月走进屋里,他抬眼一笑,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伍月因着他这一笑,心情却是陡然安定下了不少。 她来的时候已经大概地打听过了,外头打开门做生意的另外五家分号不曾受到半分影响,想来李胜寒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最好的安排,而且这事本质上可能跟胭脂小楼做的生意无关,是冲着娇娘这个人来的。 娇娘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除了在胭脂水粉之上有着旁人无法僭越的底线,任何时候她都不会起什么争端,当让则让,吃亏也不打紧,这等性子鲜少与人交恶,倒是真的想不出能出什么事。 那边李胜寒听李锦说完了,伍月估计还在思索之中,神情怔怔的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看起来又温柔又乖巧,然而在温柔之下覆着铠甲,内里是不可思议的坚定。 “在想什么?”李胜寒抿着笑看她,出声问道。 伍月醒回了神,这才问道:“我在想娇娘怎么了?” 李胜寒在正事之上从不敷衍打诨,很快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答道:“方才官府来了人,将她带走了。” 伍月凝了凝眉,“官府为何要抓她?” 李胜寒想了想,道:“你知道娇娘新研制出来的澡豆方子吗?” 伍月眉头凝得更深了。 当时这澡豆方子研制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这辈子娇娘不在美人行馆,这澡豆方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被赵将行所得,她也就宽心也很多,没有如何纠结。 “我知道,她同我说过,那方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伍月出声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时机太凑巧了些。”李胜寒接着又道:“我方才盘问了一番,才知晓那房子研制出来至今也没多少时日,而娇娘刚研制出来之后,并未对外发售,而是想要再进行改良,所以只给了胭脂小楼几个贵客优先使用,更准确来说,是昨日给了出去,今日她就被官府来人抓走了,若说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那方子出了什么差错?”伍月忙又问道。 “不是,那几个贵客都是胭脂小楼的常客,在京城里也是顶有身份的贵女名媛,她们眼下都好好的,没有听说因为胭脂小楼的方子出了任何问题,而且若是因此告上了官府,我也早就收到风声了,但这次官府来人抓走娇娘,我却丝毫不知,可见抓了她的人,未必是寻常府衙里的人。” “你是说……宫里的人?”伍月瞬间领会过来。 “锦叔已经去查了,很快就有消息,你我先等着吧,等确定了消息,再想对策也不迟。”李胜寒说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身边一贯不带人,李锦跟着他经常不是被派出去便是不知道躲在哪里,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旁跟前跟后地服侍着,而他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在这一点来说,他真算得上是极不娇贵的那一种人了,伍月自然而然地倒了杯茶水,递到他的跟前。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根本没经过思考就做出来的举动。 等到那茶水递到李胜寒面前,他怔了一下,她也愣了一下。 就见他噙着笑,心情甚好地端起杯子来抿了几口,而后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说道:“我还以为你只关心娇娘了。” 难以想象,前几日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出若是相负就杀了他那样的狠话,如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他觉得自己委屈得好像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 娇娘这会安危不明,伍月心乱得很,着实没有心情开玩笑。 李胜寒却是不依不饶地道:“你都不问问我伤口好了没,疼不疼吗?” 伍月神色一动,想起他还带伤的事,这会本该在府里好好地休养着,结果为了娇娘又不得安生,眼里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伤口如何了?” “疼得要紧,夜夜都睡不好。”他一点不婉转也不拐弯抹角地说出口。 伍月其实未必不能分辨出李胜寒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只是他身上带着伤是事实,也就纵着他了,她对旁人计较得紧,对自己人却都是怎么都可以的。 她于是说道:“看大夫了吗?有没有什么止疼的药物?” 他笑意吟吟地凑到她眼前来,眼神亮得惊人:“大夫没用,我看不见你就疼,看见你就不疼了。” 伍月早就领教过他说话不甚正经的模样,就是没想到现在他说得越发肆无忌惮,隐约有越来越顺口的形势。 原本觉得他伤口疼或许还有几分是真的,这下确定了,应该都是拿来唬她的。 她也正色起来,好笑地看着他:“那怎么办,你也总不能时时刻刻看见我吧,只能由着你疼死算了。” 李胜寒眨着眼,又可怜,又无助地看着她。 伍月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地抓起他受伤的手,郑重且轻地印下一个不算亲吻的吻。 在美人行馆的日子里,她对赵将行是又恨又怕,但也有不少的人不死心地一天天想着如何能得到赵将行青睐一眼,不停地琢磨着讨人欢心法子的女子。 女子在哄人这方面上本就带了天赋,伍月耳濡目染,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生疏笨拙,但大体上总是不错的。 原先她没想着跟这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也没想过有以后。 现在她愿意把他放在心上,也愿意纵着他,哄着他。 李胜寒看着她的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要不是李锦回来得快,李胜寒指不定怎么再怎么得寸进尺一番。 李锦探听回来的消息果真如他们所猜测,那些抓她的不是官府来的人,而是宫里来的人。 “皇宫内院非可随意出入,虽然不知道娇娘被带往了何处,但据那守卫的侍卫说,娇娘被带进宫后,就被梁公公派人领走了。” “梁公公?”伍月面色一变。 李胜寒也带了几分讶色,“这宫里的梁公公可不多,赵皇后永福宫里的掌事太监,恰好也是梁公公。” 李锦点了点头,“正是永福宫里的梁公公。” “赵皇后抓了娇娘进宫做什么?”李胜寒有些不得其解:“原本想着是因为那澡豆方子,但若是赵皇后看上了那澡豆方子,说不好听些,她要的话,胭脂小楼还得感恩戴德地双手奉上,断不必大费周章地把她抓进去。” 话糙理不糙。 赵皇后是一国之母,若是她看中了什么东西,那是抬举你,给你面子,你断没有藏着掖着不交上去的道理,尤其是胭脂小楼这种商户,有幸得皇后娘娘青眼,看中了澡豆方子,胭脂小楼的身价直接可以往上翻几翻。 伍月当即起身,“不行,我要进宫一趟,娇娘可能有危险。” 赵玉是知晓她同娇娘私下往来的关系的,伍月再不屑赵玉,但一直觉得赵玉不会把两人争斗恩怨迁怒到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至少娇娘对赵玉而言是完全无害的,没有任何妨碍到他的地方,赵玉自视甚高,还不至于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当筹码对付伍月。 但他自己并不能代表所有人。 更不能代表赵皇后,而且就算是赵皇后这么做,他也不会阻拦。 “赵皇后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你这样贸贸然进宫,正中她下怀,说不定就只等你为了娇娘以下犯上,让你有去无回。”李胜寒说话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地流出几分寒冷的杀意来,他嘴角还是噙着笑,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笑带了一丝几不可觉的残酷戾气。 就是他们安安分分地,麻烦也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那就不必太过客气。 第二百九十八章互不相让 永安县主的头衔虽然只是一个虚名,没有实权,但眼下就很有用处了,只有身上有诰命的人可以上呈进宫觐见的帖子,不然平时只能由宫内下旨意来召见方可进入。 若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女,眼下要进宫那还需要通过李乐仪上呈觐见的帖子,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的时间。 李胜寒自是可以自由出入,他们两个也不能一块进宫,加之还有其他的打算,二人就暂且在胭脂馆分道扬镳。 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她让迎秋去给太子妃宋思佳递觐见的帖子。 这次觐见是极其突然的,所以她也并没有多大的把握,若是宋思佳眼下在忙未能看见,她估计也不知道要等多少时候。 然而就在她没等多久之时,在宫门处就出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伍月在马车上就听外面的侍卫纷纷行礼,恭敬唤道:“公主殿下。” 伍月随即下了马车,正好见到李欣在自己的马车之上,正掀开帘来往外看去,见到了伍月,神色也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微微一笑,而后道:“我是来接你进宫的。” 公主的马车华贵雍容,内里也是花团锦簇,说来这也是伍月第一次上李欣的马车。 此次进宫跟上次进宫赴宴不同,随行的婢女尽数都要在外头等着,迎冬和百结也无法跟随入内,此番只能自己一个人进去。 李欣原本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只是因为还有些隔阂在两人中间,所以她暂时没有出声,等到马车走出去小半截路,她方才忍不住出声道:“我听宫人说你给太子妃递了觐见的帖子,知晓你就在宫门口等着,便来接你进宫。” 伍月约莫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觐见的消息能传到李欣这里,比她想的要快,加上去年端阳盛典赵群芳那件衣裳的事,伍月基本可以确定李胜寒应该在皇宫里也有安排了人手,应该就是他的人知会了李欣,只是她惊讶的是李欣知晓后会亲自跑过来接她。 上次二人在定国公府一别,李欣也再没有来寻过她。 伍月想着以李欣的身份,大抵是从未被人这样直接地拂了脸面,若不是由着拿点阴差阳错的恩情,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愿再往来也正常不过。 “多谢六公主。”伍月低头道谢。 原先是想着去找了宋思佳再一块到永福宫里找赵皇后,不过眼下若是李欣在,倒不必大费周章的去东宫走一趟,宋思佳是太子的人,同赵皇后的冲突是当免则免,若非涉及到娇娘性命安危,她也不会麻烦宋思佳。 她道谢了又跟着道:“实不相瞒,公主殿下,我此番进宫是为了见皇后娘娘,能否劳烦公主殿下送我去永福宫,公主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殊宁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李欣闻言就是一愣。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而后出声道:“先前还说若是我愿意把你当朋友,你很高兴,如今就要同我这样生分了么,我倒是记得我先前说了,若是来日你有一星半点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不会推拒。” 伍月抬眼,恰好见到她眸色盈盈,尽是雨过天晴之后的释然。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隐约觉得方才横在两人之间那层尴尬着的隔阂也随着这一笑消散在了空中。 李欣的确是想通了,原本只是找不到台阶下,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李晓,似乎找伍月也没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以就拖到了现在:“真是可惜了……” 二皇兄很好,而且很喜欢你。 只是这句话李欣没有说下去。 伍月已经表达得这么清楚了,她这会还说这样的话,李晓的喜欢就太廉价了。 马车穿过长长的宫道,而后停了下来。 李欣身旁依旧跟着四个大宫女,一个白芍上次还给伍月带过路,伍月依稀对她还有印象。 白芍代表李欣进去求见赵皇后,不一会儿赵皇后身边的女官木槿就走了出来,说是皇后娘娘此刻不便见客,直接把李欣和伍月拒于门外了。 伍月来时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局面,赵皇后能抓了娇娘走,这皇宫里又是她的地盘,现在任她怎么折腾也尽在掌握之中,原本就是请君入瓮,不为难她又如何能罢休呢? 李欣虽不知道伍月找赵皇后什么事,但赵皇后统领后宫,事务繁忙,她也不是一天无所事事谁来见都要见的,平日里李欣有事找她,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见上面,当下就想劝伍月先回去。 赵皇后这样正面对她宣战,伍月这时候也没有怯场示弱的道理,她从容淡笑道:“劳烦回禀皇后娘娘,我此番进宫,是有关赵家公子之事想同皇后娘娘亲自说明。” 对于美人行馆里的事,除却那些美人,当日伍月还有另外的底牌不曾亮出来。 本也是想以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同赵玉对峙之时,手上还能有些筹码,今日却不得不用了。 木槿一听赵玉之名,当即知晓事情严重,原本赵皇后还吩咐了让她好好刁难伍月一番,非教她在殿外吃苦头不可,结果伍月早洞悉了她的意图,直接上来就报了赵玉的名,她果然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去禀报了。 李欣听得莫名,但也隐约能感觉出来一丝弥漫在空中的火药味。 她禁不住拉住伍月问道:“你可不要跟皇后娘娘作对,你若是在她跟前犯了错处,我也保不住你。” 这事跟李欣没有关系,伍月也没想过拉她下水,她坦然看着李欣出了声:“公主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李欣哪里放心得下来。 木槿去而复返,几乎是小跑着出来的,面色略白,可见方才赵皇后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才会面露惶色。 而后就听她道:“县主,皇后娘娘有请。” 李欣本也想跟着进去,木槿却是拦下了她,“不好意思公主殿下,娘娘说了,只见县主一人。” 这话李欣自然不肯听,连忙就追着要跟进去,结果从里头倒是快步走出来一个人影,对着一张谄媚的笑脸,正是梁公公,他远远地就道:“公主殿下,娘娘让奴才来送你回宫。” 边说着也不管李欣如何横眉怒目,指着她旁边的几个宫女就道:“还不快送公主殿下回去……” 李欣被梁公公跟身边的一堆宫女缠得脱不开身,一转头来看,伍月早就被木槿带进去了,她转身便走,心下飞快思索着可以去找谁商量这事。 永福宫的大殿伍月是第二次来,摆设装置同之前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紫金香炉里燃着熏香,香气萦绕,屋外略带几分凉意,屋里却温暖如春。 赵皇后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一回没有李诉在旁碍手碍脚,伍月只身一人在她宫殿之中,要她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赵皇后走到这个位置上,束手束脚的顾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她铁了心要除了伍月,那些顾忌就不是顾忌了。 伍月跪下来给赵皇后行了一个大礼:“皇后娘娘万福。” 赵皇后笑着受了,却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伍月便也就一直跪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流逝而过,伍月还是维持着原样,就是赵皇后想要挑她的错,这会也挑不出来。 “起身吧。”赵皇后终于像施舍一般地开了口。 伍月起身,站得笔直,纵然赵皇后没有赐座,这副模样端的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伍月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屈辱来,反而多了几分坚韧不屈的傲气。 赵皇后心下冷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道:“你方才说有赵公子之事想要禀报本宫,究竟是何重要的事?你可知道你扰了本宫休憩,若是此下胡言乱语,可不要怪本宫让人将你乱棍打死。” 伍月十分沉得住气,目光在殿上游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娇娘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会是被关在了何处。 “禀皇后娘娘,臣女在偶然机会之下得知了赵公子一件不可为人所知之事,心下十分惶恐,因着此事同三皇子和皇后娘娘都大有干系,所以这才扰了娘娘休息,还望娘娘息怒。”伍月态度淡定,不慌不忙地道。 倒是赵皇后因着这话失了几分镇定,连忙问道:“到底何事?” 察觉到赵皇后流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紧张,伍月眼里闪过轻微的笑意,而后才道:“皇后娘娘可曾知道赵府之内有一处美人行馆?” 赵皇后陡然就安静了下来,美目里是一片寒意,嘴角溢出的笑更是带了一种近乎冰冷的残酷:“那不过将行院子里随意收了几个女子罢了,哪有什么美人行馆。” 当日赵玉院子里的那些美人被一举揭出来,赵家可想而知如何震惊,这事连赵皇后自己也不知晓,正因为如此,赵家受到的打击才会那么突然,那么遂不及防,虽然后来极力压下去了,赵玉也不过是声名稍微受损,此后对外所言也是轻飘飘揭过,就是院子里收了几个女子而已。 伍月脸上说不出是怎么奇怪的神情,“若是只有几个女子,也就罢了,可那美人行馆里,可不单单是有美人这么简单,那里头有个藏书阁,娘娘知道吗?” 赵皇后的心瞬间如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当日美人行馆之事败露,赵玉才将此事说出来,赵皇后方才知道,其中李仲是知晓这个美人行馆所在的,这些美人对品性高洁的赵玉而言是个不小的把柄,但最致命的却是那个藏书阁,李仲这些年来大肆搜刮了不少的奇珍异宝,皆放置于那个藏书阁里,若是正经渠道得到的也就罢了,偏生还有许多是见不得光的,杀人夺宝这事李仲并没少干,虽然赵玉把烂摊子处理得很干净,但那些一件件的宝物就是证据,一旦现于人前,对李仲而言可就是灭顶之灾。 可是,伍月又是怎么知晓的? 一想到伍月手上捏着李仲这么个致命的弱点,赵皇后强自镇定的神色禁不住覆上了几分扭曲。 光是凭着这一点,赵皇后就不能再留着她。 但是她这会不敢杀伍月了,她生怕还有另外的人知晓这藏书阁里的秘密,她今日孤身进宫,想必有了万全之策,说不定只要她一死,那藏书阁的事就会被爆出来。 伍月端详赵皇后的神色,知晓她这一步是走对了。 事实上她知道有个藏书阁,但具体里头放什么,赵玉藏得很严实,她在美人行馆这么多年,也只知道里面藏的是很重要的宝物,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些珍稀的名匠手册还有书籍图纸,都是赵玉从那里头拿出来的,而且有些是见不得光的。 前朝有位天赋异禀的画师,脾气古怪,公然辱骂先帝因此获罪入狱,然而赵将行却私下收着他的画卷,伍月便知道那里头大抵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止这些画卷,或许还有其他的。 美人行馆里防卫太严密了,李胜寒曾经借机窥探过一次,然而都进不了那藏宝阁,更别说美人行馆之事一过,伍月也不能确定赵玉有没有将那些东西转了个地方,原本是想着慢慢查清楚,这会也等不到那时候了,只能拿来赌一把。 赌赵皇后的心虚。 “那藏书阁里收着太妃画卷,三皇子甚至还将此画拿出来公然品头论足过一番,此乃大不敬之罪,殊宁心里惶恐,必须向皇后娘娘说明,免得来日因此此画出了祸事。”伍月义正言辞地开了口,十分诚恳。 倒是赵皇后因着这话一愣。 看样子伍月或许不明白那藏书阁里真正收着的东西是什么…… 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若是她真的知晓那里头有什么东西,又怎么会跑来她面前说呢,而且赵玉那里的防守何等严密,她根本连赵府也进不去,更别说美人行馆里的藏书阁了。 太妃画卷被私藏原本就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还要拿出来,简直就是亵渎先人,这罪名的确是不小。 如若伍月真的只是知道这副画卷,那便最好不过。 她美目微勾,犹疑的目光在伍月身上起伏不定。 在还没确定伍月到底知道多少事,还有没有旁人知晓之前,果真是不能动她了。 她缓缓笑了:“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伍月低着头轻声应道:“殊宁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不曾同任何人提起,第一时间就来找皇后娘娘了。” 赵皇后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但她还是笑了:“此事本宫已然知晓,定会去查个分明,你是个聪明人,这番心意,本宫也看得清楚明白。” 铺垫得差不多了,伍月转而又道:“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殊宁的荣幸,殊宁还有一事想问,还望娘娘宽容。” 赵皇后岂会不知道伍月想要说的是什么事。 一介商女,她原本也没想到伍月会如此重视,甚至追进宫里,原先她抓了娇娘不过是听李仲所言,这胭脂小楼好像是伍月私下里敛财的产业,伍晨断了他的财路,他便礼尚往来断了她的财路,赵玉恰好又看上了娇娘手上的澡豆方子,赵皇后才出了个面将人抓了来。 伍月若是不来找她要人,这娇娘她自然有别的用处。 若是来找她要人,就让她有去无回。 偏偏这刻让伍月因着藏书阁的事占了先机,赵皇后就算手上拿捏着人,气势也落了半截。 当真可气! “准了。”她咬咬牙,吐出话来。 “启禀皇后娘娘,京城里有一处胭脂坊,唤胭脂小楼,如今胭脂小楼开了分号,那胭脂小楼也改成了行馆,而那老板名为娇娘,人唤美娇娘,实不相瞒,此女是臣女惯用的美颜师,当日臣女无盐之貌,全赖娇娘妙手描妆,悉心帮扶,听闻今日被皇后娘娘传召进宫,不知所为何事?”伍月缓缓开口,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让赵皇后无端听出了几分质问的意味来。 她忍下心下不满,笑了笑道:“这美娇娘名满京城,一双巧手无人能及,瑶儿不只一次在本宫面前夸赞过她,本宫不过召她入宫问几句话而已。” 伍月微微笑着开口:“能得皇后娘娘青眼,那便是她的福气,臣女不过担心她一介商女,不懂礼数,皇后娘娘尊贵之姿,生怕她冒犯了娘娘。” 赵皇后眼里隐约抑着怒火:“伍小姐是在说本宫心胸狭隘吗?” “臣女不敢。”伍月把头低得更低。“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心胸宽广,臣女相信娘娘绝对不会为难一个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 赵皇后看着伍月,虽是笑着,那笑里却有无限的冷意。 一个十来岁的女子,看着温婉大方,纯良无比,谁能料得到她的城府这般深,一句句听着明褒暗贬,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她没有几分招架之力。 赵皇后在后宫里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除了太皇太后之外还没人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而后对着木槿吩咐道:“既然伍小姐这般担心,那便将那名唤娇娘的商女带上来吧。” 伍月的神色一秉。 说了这么久,赵皇后终于肯将人放上来了。 不知道娇娘有没有受到为难…… 木槿得了吩咐,很快就去传唤宫人将娇娘带上来。 娇娘今日里无故被带进了宫中,还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心里正是惶恐不安。 又听闻要见她的人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一路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连走路都走不稳。 她历来在宫外,皇后娘娘这样尊贵的人物也就是听一听这样遥不可及的程度,更别说她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这平日里的高门大户都各种规矩礼数,何况是宫里,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商女,怎能不怕? 进永福宫时她始终低着头,对着赵皇后战战兢兢地行了礼,她这才发现站在堂上的人,居然是伍月。 恍若溺水之人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娇娘一下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都定了下来。 “民女娇娘,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娇娘跪了下来,极尽努力地磕头行了一个大礼。 赵皇后看都不曾正眼看她,只是出声说道:“本宫听说,这京城里,你可算是数一数二的美颜师,就是宫里的御用美颜师也未必能及,可是如此?” 娇娘吓得不轻,连忙回道:“民女微薄之力,岂敢托大,谣传罢了,三两技艺傍身,跟宫里的美颜师相比,那是万万比不上的。” “哦?”赵皇后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外人所传你一双巧手能画无盐之女,技艺无双,都是假的了?本宫知晓你在京城里开馆授徒,美颜之道侃侃而谈,莫不是借着三两技艺在招摇撞骗?” 这话问得娇娘脸色惨白,几乎都要答不出话来。 她若是不谦虚,赵皇后就要说她自大,目中无人,眼下谦虚,赵皇后就说她没有真材实料招摇撞骗,怎么说可都是死啊。 伍月不紧不慢地出了声:“在娘娘天姿面前,就是再好的美颜师都无用武之地,娇娘她怎敢夸口,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呢,这天底下大抵没人能比得上娘娘的美颜之道,就是坊间也在传皇后娘娘驻颜有方,犹如二八。” 娇娘连忙跟着道:“是啊,皇后娘娘,民女巧手再怎么厉害,到了娘娘面前也都是雕虫小技。” 好话是谁都爱听的。 尤其是夸赞美貌的话,就算是赵皇后也不例外。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勾唇笑道:“罢了,本宫暂且相信你是有点本事的,便不多加计较了,说起来,先前京城里大热的桃花膏,也是出自你手研制出来的吗?” 娇娘点了点头:“正是民女。” “那桃花膏虽然难等大雅之堂,但的确是不错的,本宫听闻你近日还研究了一个新的澡豆方子,是吗?”赵皇后又问道。 娇娘手上一抖,“是的,娘娘。” 赵皇后看了伍月一眼,这才对着娇娘缓缓笑道:“你这般年纪就能研制出这么多东西,沦为一介商女,倒是委屈了,本宫如今愿意开恩,给你一个机会留在宫里,为本宫做事,破例提拔你为御用美颜师,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不仅是娇娘自己被惊到,伍月一瞬间也僵住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此事不妥 殿上安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要听得清楚。 冷汗细细密密地覆在娇娘的额际之上,她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能进宫当御用的美颜师,那名望前途可都是不可限量的,怎么的也比做一个商女要好。 商贾最为低贱,她又身为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本就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瞧不起,只要一进宫,身价百倍不止,又从此不用低人一等,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可娇娘从未想过进宫。 她苦苦守着胭脂小楼守了那么多年,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将祖上传承下来的技艺发扬光大,再穷其一生研制百草集里的方子,她愿天下女子都有爱美变美的权利,而不是穷其一生困在这宫墙之内,守着一眼就能看到无力未来。 她不想进宫。 赵皇后见娇娘和伍月都不说话,带笑的眉眼陡然就冷厉了下来:“怎的,本宫如此抬举你,你莫不是不愿意?” 娇娘一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将不甘和不愿都压了下去,抖着唇吐出话来:“民……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民女……愿……愿……”剩下的那个字如有千斤重,娇娘说了几次都未能说的完整。 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隐约响了短促的鸟叫声,极其轻微,稍纵即逝,就是眼下在殿外当值着听得分明的宫人也没放在心上。 伍月眼神微亮,忽然就出了声:“皇后娘娘,臣女认为,此事不妥。” 娇娘一愣,蓦地就看向了伍月。 忤逆赵皇后是什么下场,她就算未曾进过宫中也知道得很清楚,就算伍月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在外人面前尊贵,在皇后面前,可就什么都不是。 她连忙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民女愿意……愿意的,民女高兴都来不及……” 伍月是懂她的。 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无比的信任,帮着她和胭脂小楼走到了今天,就算是牺牲她的梦想,她也不能陷伍月进如此困境。 人生有一知音知己,已是大幸。 不能再贪心地奢求更多了。 伍月看着她安慰一笑,那笑里不止有着理解,还带了些万夫莫敌的魄力,娇娘心下一顿,宛然间有种天下万难之事到了眼前,都不愁没有办法跨过去的感觉。 只要她不愿意退步,就没人能让她退步,就是赵皇后也不行。 “娘娘,此事……不妥!”她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无比有力。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赵皇后掩下眉眼里禁不住显露出来得意神色,厉声开口:“大胆,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也敢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本宫抬举一介商女,何时容得下你在此地大放厥词。”她看向木槿:“这般忤逆犯上之人,若不重惩,本宫以后如何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木槿心领神会,直接唤了人:“把她拿下!” 娇娘一瞬间慌得手足无措,然而伍月面无惧色,看着赵皇后一字一句继续说道:“回皇后娘娘,娇娘的确有不能进宫的理由,若是她进宫,那才是真正害了娘娘您啊。” 赵皇后已经失了耐性,好不容易眼下伍月被拿捏住了,任凭她花言巧语,她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那藏书阁的事也不知她知晓了多少。 把人押下来,好好审问,不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派胡言。”赵皇后铁了心地不打算听伍月任何话,直接就别过了脸去。 几个宫女走上前来,一把将伍月押住了。 伍月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那几个宫女押住她,随后看着赵皇后,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娇娘是丙寅年出生,恰是属虎的。” 赵皇后闻言,忍不住一笑。 伍月可是疯了么? 这样子荒唐的理由也敢说得出口。 她忤逆是既定的事实,眼下就是谁来也救不了她! 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着伍月,已经不打算回任何话,让伍月钻了任何的空子逃脱。 伍月见赵皇后无动于衷,似乎是意料之中,敛下眉,眼里覆上了浅浅的笑意。 “皇后娘娘,娇娘是属虎的,你确定要让她进宫吗?”她又重复了一次。 赵皇后听得心烦意燥,忍不住看着木槿斥道:“还不快押下去!” 几个宫人押着伍月,这会准备将她押出去。 却见门口飞奔进来一人,一把将押着伍月的宫人尽数推开了去,正是去而复返的六公主李欣。 她扶着伍月,对着一帮宫人横眉怒道:“你们敢动她试试?” 临到紧急关头还被人跑出来搅和了,赵皇后气得帕子都要扯碎了,声音都高了几分:“欣儿,此事与你无关,还不快点退下!” 李欣不敢跟赵皇后对峙,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赵皇后冷笑一声:“好啊!公主原先从未如此忤逆,都是教这伍家小姐带坏了去!” 李欣面色发白,又听赵皇后厉声开口:“梁公公呢!让他在外头守着,怎的连个门都看不住!” 平日里只要赵皇后一声令下,这梁公公早就屁颠屁颠地滚上来了,然而今日却不见了人影。 回应她的是一声沉沉的冷语:“皇后!你这可是要守着谁不让进啊!” 赵皇后气急败坏的面容蓦地僵住,忽地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亦步亦趋伸着手正扶着太皇太后进来的梁公公,他连头都不敢抬,只是把姿态压得更低了一些。 太皇太后步履尚且稳健,然而走的极慢,苍老的面上并无表情,只是这么冷眼看着赵皇后,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赵皇后连忙下来恭迎:“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殿上的宫人也尽数跪下来行礼,伍月也不例外。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指,示意可以起身,赵皇后这才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太皇太后怎的亲自来了,若是有事,将臣妾召去也就是了,还要劳烦您跑这一趟,真是臣妾罪过。” 不能怪赵皇后这样惊讶。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早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日里鲜少走动,就是赵皇后去请安她也嫌不够清净,直接免了外人来打扰,加之她也早已不管事多年了,若是还有什么事能劳得动她大驾,那起码都是事关皇上的重大事件,就比如上次赵玉和伍月婚事,赵皇后开口做的媒,最后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太皇太后才站出来。 可那也是为了皇室的体面。 所以太皇太后这番来,赵皇后心里也是泛虚,一点底都没有。 加之此刻实在是个并不凑巧的时机,让她不由得怀疑太皇太后此次来,是不是跟伍月有关? 赵皇后看了一眼李欣,心下大概明白这尊大佛应是她请来的。 至于为何而来还不清楚,横竖不会是为了救伍月。 她是不相信伍月能重要到太皇太后亲自出面来保她的程度,尽管李乐仪曾经是她十分疼爱的孙女,可李乐仪已经嫁给了定国公府,伍月也是定国公府的人,赵皇后对太皇太后而言才是自家人,为着旁人落了赵皇后的脸面,相当于落皇室的脸面,太皇太后是不会做的,而且她比谁都清楚,赵皇后是皇后,她有她的威严,如果连处置一个贵女的权利都没有,往后就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了。 太皇太后慢慢地坐在了高位之上,冷眼睥睨着赵皇后:“罪过?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六宫,哀家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又如何敢怪罪于你啊?” 赵皇后面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太皇太后这话可是折煞臣妾了,太皇太后德高望重,就是皇上也是对您尊敬有加,臣妾自然也是如此。” 她这会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了惹怒了太皇太后的事,面对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冷言冷语,她不禁有些不安。 “尊敬!”太皇太后话语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是咬牙切齿的:“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这后宫里头由你称霸,再也没人压你一头!” 赵皇后惶恐至极,连忙出声:“太皇太后息怒,臣妾从未如此想过,臣妾日夜烧香祈福,一望皇上龙体安康,国运昌隆,二望皇子们修身养性,来日为栋为梁,三即望着太皇太后凤体安康,寿比南山,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吗,太皇太后可是误会臣妾了呀。” 第三百章心口不一 赵皇后说这话的确十分漂亮。 她要是一来就说自己一心为太皇太后祈福希望她福寿安康之类的话,太皇太后只会觉得她虚情假意,所以她先说了皇上和皇子在前头,在太皇太后的角度上看来,这话的可信度就高了。 后宫之所以是后宫,那是因为她们都是站在背后的女子。 皇上和皇子们才是首要的,赵皇后对着太皇太后也算是了解,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哄了她老人家欢心。 然而今日太皇太后明显听不进去了,她略带浑浊的眸里带着说不尽的寒意,直直盯着赵皇后,显然是愤怒至极。 她伸出苍老却带了几分气劲的手,身旁的老嬷嬷当即会意,将一个锦盒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赵皇后根本没来得及思索那是什么东西,那个锦盒当面就摔到了她的身旁,惊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些许,她有种感觉,眼下若不是因为殿上还有着外人在场,太皇太后这盒子是要朝她脸上扔的,而绝对不是扔在她的旁边。 那锦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露出里头精致制成的肉干,色香味俱全的模样。 太皇太后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肉干,好似在看什么十恶不赦之物:“我原先道你出自世家,温顺贤良,德行淑娴,顺元皇后走后皇上立你为后,哀家也从未有过半分意见,不料这人心难测,你这面上端的是恭恭敬敬,底下里却巴不得我早些去死,哀家活到这个岁数,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你竟是等不及我给你这后宫腾位置了吗?” 殿下的李欣都要吓坏了。 她根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缘何会找赵皇后的麻烦,看样子还气得不轻。 原本她是听了白芍的话想去太皇太后试一试,搬搬救兵,毕竟这宫里头能镇得住赵皇后的也就皇上和太皇太后两人了,只是这么点小事她没法找到皇上面前去,想着太皇太后从前疼惜乐仪郡主,若是伍月有难,也许她能出个面保一保。 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大把握,原本还准备要花费好大一番气力才能说服太皇太后,结果她还没怎么说呢,太皇太后听说她要来永福宫,二话不说就起驾了。 她有些着急地看了看伍月,却见伍月和娇娘都低着头,一副置身事外不敢多看的样子。 李欣也不敢贸贸然上去帮赵皇后求情,没得惹怒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已经禁不得激了。 赵皇后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肉干,只以为是有人害她,连忙就道:“太皇太后,臣妾冤枉啊,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陷害!”太皇太后伸出手指来指着她,似乎气得狠了,“好!你还在装傻!哀家今日就跟你摊开了说个清楚明白,这可是你宫里的东西,旁的人可没有这么能耐把这东西放在你宫里头,哀家此番过来也不是没有先去查过,也生怕是冤枉了你,结果……这么一查,倒还真叫哀家寒了心!” 赵皇后听得一脸恍然。 她愣愣地去看那四散在地上的肉干,而后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旁战战兢兢脸色灰白的梁公公,意图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梁公公着急地看着那肉干,轻微地动了动唇。 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赵皇后只看那么一眼,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白得几近透明。 她张嘴,哑哑,却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一颗心彻头彻尾地从底子里凉到了外头。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声音沉如老钟:“这兔肉干,皇后可吃了不少时日了,哀家可有半句冤枉了你?” 李欣闻言,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今太皇太后,恰是属兔的。 其实当年的太皇太后在后宫之时也是雷霆手段,十分了得的,只是后来年事渐高,甚至连先帝和太后都在她跟前先一步走了,新帝宫中先是顺元皇后,再是赵皇后,都是不需要人操心帮扶的人,她年纪大了,便也不怎么管事了,此后心性倒也豁达,虽然气势魄力还有几分,但待人待物都宽和了不少。 不过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太皇太后自己未尝不知道,她活到这把年纪了,大家都知道她也没几日好活,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都这么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偏偏人在还没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想的透彻看的开,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流逝,死亡近在眼前,说不定明日就告别人世的当口,就害怕起来,甚至十分忌讳,只想尽力地多活哪怕一天,尤其是太皇太后这种在高位之上的人,她更加地不想死,害怕死。 近两年来,她越发地喜欢去法元寺烧香祈福也是这么个原因,无非就是为了求一个心安,多一个慰藉。 谁也感觉不到太皇太后藏在心底深处的惶惑不安,赵皇后这个兔肉干直接就是一个地雷,直接将她压得好好的冷静全部都炸了出来。 在她快要死的时候,赵皇后私底下却在吃兔肉干,分明是一点也不顾忌她,等同于咒她去死! 换做他人,太皇太后兴许还未必这么生气,可偏偏是赵皇后。 这放眼整个后宫都是赵皇后的天下,然而只要她一天没死,赵皇后在后宫里还是低了她一头,她怎么可能希望她福寿安康,再活很多年,心里绝对是巴不得她早日归天! 赵皇后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动了真怒,连忙苦着脸求道:“臣妾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兔肉干啊,只以为是普通肉干,已经吃了有些时日,皇上也是吃过的……” 即便太皇太后是属兔的,这宫里头也从来没有说过不准吃兔肉之类的,所以赵皇后自己也没有怎么避忌,这么多年来她也吃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当然太皇太后自是不会关注她吃了什么肉干之类的,赵皇后也没跑去太皇太后面前去,这不过就是零嘴肉干而已,更何况皇上有时候也吃上那么几口。 吃兔肉干这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太皇太后自己不介意也就没什么,可若是她计较起来,赵皇后此番可是不能善了了。 太皇太后更气了,恨恨骂道:“你的心竟如此歹毒,私下里咒哀家也就罢了,还要拉着皇上陪你一起,你是要让他背上不仁不孝的罪名吗?” 赵皇后真的是憋屈极了,可偏偏再憋屈,这时候都说不出理来。 眼下的情况看来,她吃兔肉干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触了太皇太后的底线了,那么她便说什么都是错的。 太皇太后虽然不管事了,平日里也只是烧烧香拜拜佛,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骨子里的雷霆气魄是没有减过的,就连当今皇上有时候想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他还要去太皇太后面前讨教一二,也就证明她虽然老了,可心还是清明无比,不好糊弄的人。 这般的巧合让赵皇后不怀疑伍月都不行。 偏偏她前脚抓了娇娘进宫,那一头太皇太后就因着兔肉干的事上来发难,哪有这么巧的事? 奈何眼下太皇太后是在气头上,她吃了那兔肉干也是事实,现在想要攀咬到伍月身上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她旁边还有一个隐患…… 赵皇后想到此处,心下沉得越发深了。 娇娘乃是丙寅年出生,是属虎的,方才她听着没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是大有问题。 弱小的兔子在老虎面前,那只有被吞吃入腹的份。 好死不死有了兔肉干的事在前头,眼下她再让一个属虎的商女进宫,咒太皇太后的罪名,赵皇后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担心什么来什么,太皇太后此刻已经将目光移到了殿下的娇娘身上,那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你是属虎的。” 娇娘颤了颤,就算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来自那道目光深切的寒意,甚至觉得下一秒她就要被拖出去就地处置,她声音带了几分莫名的恐惧,慢慢道:“回太皇太后,是的。” “方才皇后想让你进宫?”太皇太后说的话很慢很慢,但却让人觉得越发的压迫。 娇娘不敢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答案至关重要,一旦回答,后果不堪设想。 赵皇后吓得通身冰冷,急急就开口道:“太皇太后,臣妾不过……不过叫她来问几句话罢了……” 太皇太后笑得有些讽刺,“一介商女,竟也能让皇后你亲自召见入宫。”她突然笑了,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看来在皇后心里,哀家真是老糊涂了!” 伍月一直没有开口。 眼下没有她开口的份,太皇太后正是震怒当中,谁不知死地跑去撞枪口上,绝对没有好下场。 赵皇后喜欢吃兔肉干这事其实并非什么隐秘之事,从前太皇太后也没朝她发过难,但那是从前。 近些日子来,太皇太后的身体越发差了,连带着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发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大动干戈,赵皇后但凡有一点真心的关心太皇太后,一定会知道她身体抱恙,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吃兔肉干了。 李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也是无心之失……” “够了!”太皇太后出声喝住了她,神情已然有种压抑不住的狠厉。 李欣被这么一喝,也怔住了。 在她印象里的太皇太后慈爱有加,对着她们这些皇子公主,总是笑脸迎人,虽然免不了要唠叨教训几句,但总归都是十分亲和,在她印象里就从没有见过太皇太后这样发怒的时候。 李欣并不知道,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满心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恐惧和压抑,就算怎么掩盖下来,只要一点点的缺口,就会顷刻爆发出来。 赵皇后自从登了后位,经历了无数风浪,但还从未有一刻像这刻这般恐惧,她能感觉到太皇太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和残酷,这时候她方才意识到,即使是老了,太皇太后在这个后宫里也是生存的最久的女人,她的震慑和魄力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而从前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第三百零一章替罪羔羊 她的背上已然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太皇太后眼下看着她的眼神,简直是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恐惧和慌乱过后,赵皇后的心神慢慢趋于冷静。 毕竟是一国之母,她也早已经过了出一点事就招架不住的地步,伍月一直在注意赵皇后的动静,这时候见她微微偏了头,眼角轻轻扫了一眼木槿。 木槿脸色瞬间惨白,就这么一眼,伍月就知道赵皇后打了什么主意。 就见木槿一把跪到了太皇太后面前,连连求饶道:“太皇太后息怒,此事皇后娘娘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领罪!” 太皇太后狠狠瞪向了木槿。 这个时候跑出来领罪的这个宫女,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只是为了保全主子,自己跳出来当替罪羊罢了。 木槿边说边掉着泪:“皇后娘娘当真不知道那是兔肉干,只以为是普通的肉干,奴婢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娘娘的寝食起居都经由我手,这兔肉干也是我看娘娘喜欢便三番四次地喊底下的人送上来,娘娘一切都是不知晓的,全都是奴婢的错,娘娘对太皇太后并无任何不敬之心,请太皇太后明察。” 赵皇后面色已经松了下来,表情覆上了几分心痛:“你贵为本宫身边的大宫女,深得本宫信任,这宫里送进来的一事一物本就该十二分的上心,今下却犯下这般大错,你可知那兔肉干将本宫陷至如何不义之地。”她哀戚地看向太皇太后:“臣妾此事,确实是冤枉啊。” 木槿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撞声在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十分惊心动魄,可见磕的力度半点不曾留情,不一会儿就见她的磕破了头,鲜血顺着脸庞不断地掉下来,然而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继续不停磕着,边磕边道:“都是奴婢的错,请求太皇太后勿错怪了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冷眼看着主仆情深的这一幕,心膛起伏不定,显然已经气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她的脸色本就灰败,此刻更是覆上了浓浓的一层黑气,可见那愤怒已经从外到内,直直透进了骨子里。 “你……你……”太皇太后伸出手来,然而那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抑制不住。 那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身子一软,直直地倒在了赵皇后面前,竟是被气得一口气缓不过来,直接晕过去了。 李欣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就冲了上去。 赵皇后也被惊到了,太皇太后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还在她的宫里被气到晕倒,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责任她万万担当不起,当下连忙让人去宣召太医。 伍月和娇娘都在殿下,此刻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了。 太皇太后晕倒,事关重大,肯定要马上派人去将皇帝请来,赵皇后看着伍月和娇娘,神色越发森冷,然而此刻却没办法再留她们在宫里了,皇上一会到场,绝对会仔细盘问,那兔肉干的事虽说可以推到木槿身上,但始终是永福宫里的人,别说太皇太后此刻还晕过去了,皇上定然对她诸多不满,若是留着伍月和娇娘在此,也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然而今下把她们放走,又心有不甘。 娇娘这么好的筹码若是放走了,以后若是再要拿捏住她,可没有今日这么好的机会。 只是这刻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解决了太皇太后之事和应付即将到来的皇帝才是至关紧要的。 她面色冷冷,看着伍月出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退下吧。” 伍月直接无视赵皇后那眼里清晰可见的杀意,平静从容地谢恩:“谢皇后娘娘,臣女告退。” 娇娘才从太皇太后晕倒的错愕中猛地回过神来,如获大释地跟着道:“多谢……皇后娘娘,民女告退。” 李欣早就顾不得伍月和娇娘了,她们现在离开也是对的,娇娘是属虎的,她若是还留在宫里教太皇太后看见了,只怕又要气着她老人家。 从一团乱的永福宫里出来,娇娘还是心有余悸,整个人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这时候还觉得莫名发冷。 伍月伸过手去扶她,轻声安慰道:“无事了,不用害怕。” 娇娘此刻看伍月的眼神多了几分变化,从前她一直感激着伍月,但也只是将她看作一个很了不得深闺女子,谁都知道商贾低贱,官门中人最为看不起,然而这些官门中人私底下也还要置办些产业增置些额外收入,但大多都不会自己插手罢了,伍月身份如此尊贵,还亲自参与到胭脂小楼的事里来,这行为就已经让娇娘刮目相看了,可今日之事更是超乎了娇娘的想象。 对着赵皇后咄咄逼人面不改色,从容镇定,这番胆色气度,可并非一个普通的贵女所有,更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子能做到的。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表达自己的心情。 但伍月扶着她,娇娘隐约就觉得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她的手心传达过来,一时间也生了一种患难同度的感觉,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坚定不移地陪她一块度过。 陌生,但有种异样的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的以前,她们就是互相扶持着这么走过去的。 等到出了宫门,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皇城里的宫灯一盏接一盏地被点燃,衬得天色好像笼罩在晕开的迷雾之中,就连温度也陡然下降了几分。 伍月的马车就在城门边上等着,迎秋和同心一行人在马车上等了许久,这会终于见到伍月和娇娘平安无事地出来,连忙就迎了上去。 马车里早就燃着暖炉,温暖无比。 娇娘上了马车,心里头这才仿佛落到了实处,一下子就安定了起来。 “就是可惜了那澡豆方子,胭脂小楼里是不能再用了。”娇娘叹了口气,悠悠开口。 伍月倒是不觉得如此惋惜。 那方子问世的那一天起就代表了争端的开始,如今虽然是换了一个法子到了赵家的手中,但或许冥冥中注定那方子就是留不住的。 她笑了笑,温言出声:“那澡豆方子对于胭脂小楼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没了也就罢了,我更觉得那方子交出去了,或许要踏实一些。” 娇娘也跟着笑了笑。 她能听出伍月这话是真心的,虽然为这澡豆方子付出了不少的心血,但此刻心里的确没那么难受了。 马车先到了胭脂馆,将娇娘送了回来。 今日里娇娘出了这等事,好在李胜寒安排得当,所有的分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点风声没有走露出去,就连胭脂馆里的人也只觉得娇娘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转。 像胭脂小楼这种新起商户,若是被人传了一些官府抓人的传言,可想而知是个不小的打击。 原本娇娘也还担心着,这回见着万事无虞,心里更是惊讶不已。 尤其是她进屋之后,发现屋里有个男子在那里等着,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男子看到她时,目光凉凉,笑容虽然看起来礼貌又客气,然而娇娘却觉得那笑容不过是端在表面上的,不会让人觉得冷漠疏离,但也生不起亲近之感。 可那目光在落在她身旁的伍月之时,眸里就好似映入了火光,虽然那笑容也并没有怎么变化,但娇娘忽然就有种,他的眼睛会发亮的感觉。 “李翊。”李胜寒简短利落地道了自己的名号,算是对着娇娘打了招呼。 娇娘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伍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伍月笑了笑:“就是景王府的那位世子。” 娇娘回过神来,瞬间就拘束起来,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是如何的反应。 说起来伍月虽然将胭脂小楼的事让李胜寒帮忙联络张罗,但其实娇娘对接之人不过是个小喽啰,李胜寒断是不可能自己出面的,何况还有一个彭三贵。 只是一个胭脂商户,彭三贵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是以平日里都是派了人来胭脂馆里跟娇娘对接事务,可以说娇娘一直都以为这些都是伍月的人手,根本没想过还跟另外一个人有关。 她对李胜寒这个人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坊间传言景王在外头流落多年的儿子,一举回府又雷风厉行地夺了世子之位,加之各种版本的揣测和渲染,总之是个遥遥不可及的人物。 娇娘平日里有不少贵客都是这京城里还能说得上名号的名门贵女,贵女们之间谈论的话题大抵也会离不开京城里负有盛名的男子,眼下这李胜寒的名字可算是被提起最多的,当然也免不了说这世子如此俊逸倜傥,可今下所见,觉得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完全是谦虚了。 娇娘书读得并不多,说不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只觉得这人真是老天爷厚爱,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看了就觉得心生欢喜。 有京城第一公子盛名的赵将行已然是娇娘所见最为好看之人,只是赵将行的俊逸少了那么丝烟火气,如高岭之上巍巍白花,总是多了几分不真实,李胜寒可算是完全相反。 伍月出来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府了,便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先说眼下的正经事:“太皇太后在永福宫里晕倒,赵皇后顾不上为难我们,便放我们先回来了,眼下她自顾不暇,短期里应也不会再来寻娇娘的难处。” 那澡豆方子应该是赵玉想要,刚好就让赵皇后出面拿了,可见他倒的确没心思来对娇娘出手,伍月也不怎么担心。 横竖那方子已经到了他手上,别说赵皇后这会有麻烦,吐蕃奸细还在大理寺里,吐蕃要派遣来使这消息近日应该就能落下,他的事多着呢。 按照上辈子的走向,赵玉会趁此机会跟吐蕃结成友好协议,并且还会协助吐蕃让靖唐相信吐蕃的同盟之心,来日吐蕃出兵南诏,靖唐才会冷眼旁观,不出手相助。 赵玉真正意义上不能算是祸国祸民的奸臣,只是他站在赵家的立场上,免不了要为赵家多筹谋计算,南诏的死活他顾不上,赵老夫人是以前的云南军姜将之女,云南军以前是最早镇守在靖南关的军队,最先的靖南关就是姜家在守,后来大权为秦王府所取,姜家在先帝那会没落了好些时候,一直到现在驻军西北,姑母赵容儿为后之后,渐渐又复苏起来,在西北又成了靖唐一道不可破挡的防线。 可以说,在吐蕃的立场上,赵玉主和谈,仗打不起来,镇守靖南关的秦王府只要不得重用,大势就会慢慢地拿回姜家手上。 可想而知,吐蕃这次来使,一定是赵玉眼下最紧要之事。 李胜寒在这里等也不过是为了确保伍月毫发无损,这会事情总算也可以告一段落,便也不准备多留,直接就对着伍月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方才回来的路上,伍月跟娇娘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所以便点了点头。 娇娘惊讶地看了伍月一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而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伍月是她所见最知礼数分寸的大家闺秀,鲜少见到她这样没有避忌的时候,那便可说明了,李胜寒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娇娘压低了声音,对着伍月调笑道:“你很久以前说的,你有在意的人,便是他么?” 伍月愣了一下,正想解释,就见娇娘摆了摆手,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出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李胜寒耳朵尖得很,娇娘就是说的再小声他也能听到,何况娇娘说的话也不算很小声。 伍月清咳了两声,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她才坐上马车,还没来得及坐好,李胜寒就跟着跑了进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伍月瞬间就知道他急忙忙的跟进来是为了什么,当下朝他绽开笑来,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没有别人,是你。” 马车外冷风拂过,然而心有安处,便是暖乡。 第三百零二章吐蕃来使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却在永福宫里气得晕倒过去,皇上得知此事,将永福宫上下大小奴婢因着兔肉干的事重重处置了一遍,到了赵皇后这里,虽也是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但总归有点轻轻放下的意思,处置底下的那些人不过也是为了顺太皇太后的气罢了。 而后不久就传出赵皇后准备去法元寺为太皇太后祈福斋戒一个月的消息。 皇上固然是不会因为兔肉干之事就跟赵皇后撕破脸,说起来还真的不能算很大的事,只他心里肯定有不满,毕竟身为皇后,即便太皇太后即将行将就木,心里头再如此,面上也不能这般出格,更别说他自己心里对太皇太后无限尊敬,赵皇后眼下却把太皇太后气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只是依着赵皇后的性子,皇上既然已经处置了下人,就代表了没有再追究她的意思,她若是想要消除皇上的不满,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李乐仪得知太皇太后身体抱恙之事,特地递了觐见的帖子,伍月原本以为这帖子到不了太皇太后跟前,毕竟赵皇后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如此晕倒的,可没想到帖子递上去的第二天,李乐仪就顺利地被接见了。 伍月倒是有几分惊讶。 这次进宫李乐仪还带上了她,一直去到了太皇太后的延喜宫,见过了太皇太后,伍月方才知晓这次觐见缘何这般顺利。 就是不用问过御医也知道,太皇太后面上一层灰败之气,见人基本是连认也认不出来,眼神迷蒙恍惚,大概也没剩下多少时日。 难怪赵皇后要去法元寺为太皇太后祈愿。 一来是太皇太后身体确实不行了,她这个做皇后的总该在太皇太后死之前再做点什么以全自己美名,二来她也生怕皇上会将太皇太后的病重归咎到她身上来,希望借此消除皇上对她的不满,三来若是太皇太后在她不在宫中之时薨了,总归能脱点干系,往后若是有人要借机兴风作浪也作不起来。 祈愿之事很快定了下来,没有几天,赵皇后的銮驾就出发了。 如此半个月后,宫中传出消息,太皇太后薨逝了,举国哀悼,赵皇后又赶回了宫里,准备为太皇太后处理后事。 李乐仪在得知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在她卧病在床的这些年来,本就未能进宫常探,而今病好了,人却不在了,因为秦王府远走靖南关的缘故,太皇太后对她这个嫁在京城的孙女从前也是抬举喜爱的,而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李乐仪心里,太皇太后都是她印象里十分慈爱的那个皇祖母。 伍月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倒不足李乐仪那样深,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了,对于这个消息也并没有多大伤感,太皇太后活到这般年岁,听说是在睡梦中恍恍惚惚走的,十分安详,已是很不错了。 国丧百日,吐蕃那边派遣来使的消息也随之传入了京中。 花清临近生产,在这个时候生了个女儿,起名伍丹丹。 然而因为是女儿,又恰在国丧期中,这事在定国公府里也没算得上什么大事,不过满月的时候,李乐仪和伍月还是照例送了礼物过去。 伍重为倒是没有如何介意孩子是男是女,反倒是方氏因着这个事扬眉吐气起来。 二房的唯一一个儿子还是她生的,地位不可撼动,这就已经够了。 而笼罩这种灰霾之下的京城,终于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陪着这场雪一块来到京城的另一个消息则是,吐蕃这次派遣来使,吐蕃公主也会来,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不管市井还是朝堂都惊讶不已。 吐蕃这个时候送一个公主进京,目的很明显了,靖唐和吐蕃前朝之时,也有和亲结成的姻盟关系,这一次吐蕃公主是进京和亲的,这也就解释了当初吐蕃说了派遣来使进京,结果拖到这个时候才确定消息,原来是在等太皇太后的百日国丧期过,这才好表明自己的目的。 对此吐蕃来公主和亲之事,众人意见不一,虽然和亲有利于两国邦交,但说的好听,这公主没落到自家谁都觉得好,就冲着吐蕃公主的这个身份,娶回家无疑于供了一座大佛在家,再说了,在高原上长大的公主人高马大,骁勇善战,跟京城里柔弱温婉的大家闺秀可不是一个样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去消受。 伍月对于此事是意料之中。 只是上辈子她对这个来和亲的吐蕃公主也没有太大印象,在美人行馆里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若非娇娘的澡豆方子,伍月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吐蕃公主来和亲的事。 不知道这一回又会搅出多大的风浪。 皇帝对于吐蕃送公主来和亲的事自是不会拒绝,而这消息传入京中的时候,吐蕃来使已经开始准备启程了。 进京路途遥远,因着吐蕃公主身份尊贵,路上走走停停免不了要耽搁些时候,脚程若是快,在年前应该就能抵达京城。 然而一直等到过年,吐蕃公主一行人也未曾抵达京城,而是逗留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驿站里,传言是说公主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生病了,需要休养,恰逢过年,吐蕃便言过了年再入京觐见,接待来使的日子便定了正月初八。 腊月刚过,天气依旧寒冷无比。 虽然没有下雪,但冷风刮得人着实生疼,已经好些年来没有这般冷过了。 初八这一天吐蕃来使进京,京城里可算是无比热闹,原本过年的气氛就还没散去,街头街尾还能看见喜庆的大红色灯笼,小巷子里头鞭炮碎屑红通通地散了一地,加之今日初八,大部分商家又打开门开业,教人看了,只觉场面空前的热络,众人依稀记得,上一次这样轰动,还是去年时候太子娶妃的时候。 定国公府有不少的下人婆子都偷偷溜出去凑热闹了,朝宁阁里倒是安静,虽然也对吐蕃的公主十分好奇,但都安分得紧。 到了晚上去给尹氏问安之时,依稀还能听见小丫鬟们小声谈论着今日吐蕃到来之事。 许是第一次见到异国公主,那小丫鬟也十分兴奋,滔滔不绝地:“我原还以为那吐蕃的蛮女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没想到倒是挺好看的,鼻梁可高,眼睛又大,气势也足,这一次吐蕃派这个公主来和亲,可算是诚意十足。” “我可听说这公主长得虽然貌美,但好像是个哑巴,都不开口说话,这又算什么呀?”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了,这两个小丫鬟发现伍月带着丫鬟走过来了,哪里还敢继续说下去,拘手拘脚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伍月倒是没有如此处置她们,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心下寻思了起来。 这吐蕃公主竟还是个哑巴么? 若是吐蕃王是真心实意地送一个公主来和亲,又怎么会选了一个哑巴公主,伍月这倒也想不通了。 到了尹氏那里,她神色显然高兴了许多,也并不恹恹的了。 伍月这才知道,前两日尹氏请了个大师到家里来问流年,这大师算过尹氏的命格和花清女儿的命格之后,直说是难得一见的合适,这个庶女对尹氏十分有益,若是带在身边养着,不仅尹氏有福,时运也会越来越好。 是以尹氏就生了将孩子抱到明芳院里养着的心。 孩子甚小,府中有奶娘和一应丫鬟带着,自是不会有什么差池,加之说是放在明芳院里养着,其实也不是养在尹氏自己房里,也不用她如何照看,偶尔在孩子乖巧时候抱来逗弄一下也就这样了。 花清自是不愿意。 然而也没轮到她自己决定的权利。 以前巧姨娘是个特例,能自己教养伍薇,那是她一开始就让尹氏偏了心,过了头。 花清怀孕之后躲去了庄子上,半年都没回来尹氏面前尽个孝做个面子的,尹氏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偏袒,再者一个庶女能养在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跟前,以后长大了身价也是不一样的,起码不是个普通的庶女。 换句话说,就是尹氏不抱到自己跟前养,那孩子也是要放在方氏手头底下养着,叫方氏一声母亲,怎么也不可能让花清自己养,听说花清因此闹了脾气,尹氏因此也很是不满,特地吩咐了伍重为要冷落她几日,好让她学学什么是规矩。 方氏自然乐见其成。 李乐仪不好对二房的事指手画脚,自是也没说什么,而且抱在尹氏面前教养,对孩子而言,其实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为人母亲,对花清来说,此举太过诛心了。 方氏特地将孩子带来了,尹氏瞧着欢喜,气色也好了不少。 伍月瞧着那孩子粉嫩嫩的,甚是可爱,又见方氏笑得得意,心下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花清躲出府去,有好处,但也肯定有坏处。 她不用在方氏的眼皮底下呆着,过了无比安稳的怀孕日子,然而她只是一个妾室,还是定国公府的一个妾室,她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府来的,可等她回府来,她就会发现,身边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更因为没有讨好尹氏,以致于尹氏对她十分冷漠,说起来,要是她生了个儿子,说不定尹氏还会顾念她为定国公府开枝散叶,多少还给几分好脸色,不料却生了个女儿,这种情况下,花清想不被方氏拿捏死都不行。 方氏很聪明,她知道花清的孩子要到自己跟前来养,但小孩子总有个磕磕碰碰,大病小病的,自己照顾得好了,伍重为也不会感激,只觉得是她应分的,照顾得不好,伍重为还要以为她刻薄了孩子,方氏本来对这个孩子就不如何尽心,尤其是个女儿,对她没有什么威胁,就更不想让这个孩子坏了她跟伍重为之间的情分,到时候让花清得益了去。 这种情况下,若是将孩子送到尹氏跟前养着最好不过了。 有事不用她担责,花清要是有意见,最好把尹氏也给得罪了,往后在定国公府的日子,可有她难过的。 若是能将她收拾得像之前的兰姨娘那样,那方才能解气。 这深宅后院里,其实从来就没有消停的一天,眼前看到的平静,都是属于自己的平静,而在看不见的那些地方,早就波涛汹涌。 尹氏看完了孩子,这才开始说正事:“今日皇上在宫内召见了吐蕃公主,决定在上元佳节之时设宴款待,吐蕃来使想要借此机会同京城里的公子贵女来一次比试,说是为了更好地交流两国文化,我靖唐泱泱大朝,天子脚下才人辈出,自不会怕了那几个蛮子蛮女,是以此次比试,不仅仅是一次比试,更事关我靖唐一朝颜面,无论如何不能输。” 伍月轻轻攒了攒眉。 那吐蕃公主来和亲,要在一众公子里头挑选如意郎君,提议来比试倒不难理解,可要同这京城里的贵女比试,这用心可就险恶了,挑衅意味十足。 不过事情有两面,跟吐蕃此次比试,不管输赢,对京城里的公子和小姐而言,都是极好的露面机会,若是能在此宴上赢了,那便分分钟是扬名京城的事。 伍月对这个比试并不如何感兴趣,她如今在京城的贵女圈也是小有名气,但这些名气于如此的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用处,从前是为了压着伍薇一头,如今伍薇和巧姨娘皆不在了,外人将她捧得再高,于她而言也不需要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此次吐蕃来使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在不清楚情况之前,伍月不想过早地将自己暴露于人前,那等同于把自己放置于危险之上。 方氏觉得此次是伍珊珊去露脸的好机会,当下就问道:“老夫人,那不知道是什么人可以参加此次宴会?” 尹氏看着她,笑得好似看透人心:“重霖协助太子招待来使,定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们,定然是全数都要去。” “全数?”方氏一时间不明白这个全数是什么意思。 尹氏免得方氏又不知趣地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当下又道:“殊宁,凝心,珊珊都去。” 伍晨和伍锦良是两个嫡出子弟,这个就不用说了,就算不去比试,也要参与此次宴会,开阔眼界。 伍玉的存在几乎都要让人忽视了,这时候被突然提起,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然而也只是这么一下,她又淡定无比地继续她的沉默,好像尹氏从来没提到她一样。 方氏脸上讪讪的,“这……凝心也去啊。” “筱筱去了也叫人看笑话,你便不要想了,好好地把心思放在珊珊身上,这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至于凝心,虽然是个庶女,但此次也是老太爷吩咐下来让她去的。”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伍玉一眼,“这次上元宴会,我会亲自为你打点,你可不要辜负了老太爷的期望。” 方氏惊讶极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伍玉,最后定格在忿忿不平的笑容之中,暗暗地压了下去。 悄无声息的,底下的手段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看了一眼伍月,意图从伍月脸上找到那么一丝不满愤恨的神情,然而伍月只是抬起眼来看了伍玉一眼,又从容地别过眼去,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至于殊宁,此次吐蕃公主指明了你和赵家的大小姐一定要出席,想来对你们两个是有别的用意,你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尹氏淡淡出声,只有在这个时候,伍月才听得出她语气里显露出来的关怀。 只是这关怀并非是给她的,而是希望伍月能给定国公府挣一挣脸面,担心她惹了笑话而已。 李乐仪闻言,面上就露出了几分不解:“这又是何故?” 尹氏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道:“那吐蕃人可精得很,逗留在驿站的那些时日,可不是为了养病,他们不过想把这京城里的局势都探听明白,先前殊宁和赵家的小姐,如今的太子妃并为京城三绝,这消息被她知晓了,便指名道姓地要一较高下,不过太子妃如今不是从前的身份了,断不会跟她下场比试,是以便就剩下殊宁和赵家小姐。” 伍月原先的打算也落了空,要躲也没法躲。 事情说完,大家便各自散了去。 伍玉回朝雨院,跟伍月还算是一道路。 太皇太后死后,景嬷嬷像是一瞬间就苍老了,可见她有多难过,伍月从未过问她先前在宫中的事,不过大抵能感觉景嬷嬷或许从前在太皇太后身边,还有不浅的主仆情谊,后来可能也发生了一些不尽人意的事,她才出了宫。 伍玉本以为伍月会问她什么,可今下见伍月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过问的意思,她便也就压下了一腔准备好的言语,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回了朝雨院。 送了李乐仪回朝暖阁,二人分道扬镳。 伍月回朝宁阁,伍玉回朝玉阁,景嬷嬷到底是忍不住走上前来,低低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虽然容颜苍老,那眼里却是难得的睿智清明,伍月对她笑了笑,“嬷嬷不必多言,四妹有她自己想要走的路,她的事从前不必同我说,往后也不必,她跟我从来都不是互相对立的一方。”伍月看着不远处等着的伍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藏在了寒冷阴暗的月色之下,生生衬出了几分羸弱的气息,从前娇俏甜笑着的面孔,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往后还请嬷嬷你继续担待着。”伍月慢慢道了这一句话,转身往朝宁阁走去。 伍玉如今不需要依仗她,也不用她的帮忙。 她如今,想要什么样的路,自己会走了。 而伍月也相信,她无比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要走什么样的路,任何人都阻拦不住。 第三百零三章赵玉离城 上元宴会临到来的两天前,一个消息又传入了京城。 宋子良失踪了。 宋子良任大理寺少卿,是建德侯府唯一的嫡长子,更别说宋思佳现在已经当了太子妃,他的安危自不可能是一件小事。 今年的年特别的冷,雪一场接一场的连绵不绝,北方更甚,冰雹大霜压境,极寒之下,以致成灾,然而灾情的帖子却一封都没有传到皇上的案几上,大理寺接到雪灾密报,听闻最多的时候,一日冻死者以千人计,可见此次雪灾非比寻常,当下禀告圣下,刻不容缓地北下赈灾,顺便彻查此次雪灾里欺上瞒下一等事宜。 原本宋从希是打算亲自走一趟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换成宋子良前去,不曾想这一去就出了事,说是在半路上困在风雪之中,而后就失踪了。 建德侯府一片愁云惨雾,然而该查的还是要查,宋从希当天就递了要北下继续赈灾事宜并查探此事的折子,只是皇上没有批准。 宋子良已经失踪了,要是建德侯府再来一个人出事,可万万承受不起。 出人意表的发展是,赵玉也上了一道同样的折子,而后不由分说地离了京城,北下而去,这折子来得遂不及防,赵皇后知晓的时候无比震惊,已经是想拦也拦不住了,人都已经马不停蹄地出了京城,追也追不上。 伴随着赵玉这一离开,建德侯府愁云不展,赵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吐蕃来使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赵玉离城,搁置的不是一点半点的事,眼下全都乱套了,更别说此行凶险,能不能平安回来都未可知。 原本宋子良失踪伍月也很担忧,可眼下赵玉离城,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赵家虽然不是没了赵玉就不行,但赵玉一定是主心骨无疑,若是没了赵玉在京城里运筹帷幄,所有的事情进行起来都要顺利不少。 等到夜色渐晚,已经多日不见的伍晨回了府来,给伍月说了最新的消息。 赵玉一路北下出了京城,赵丞相后脚就派人去追他回来,只是赵玉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是不想让人追回去,赵丞相再派十个人去也是没用的,为着这事,赵丞相气得不轻,可见赵皇后也是如此。 而吐蕃的来使眼下就被安置在先前皇上赏赐给李胜寒的那个玉山温泉庄子里,上元宴会也会在那里举行。 此次贡赞公主一行来使加上护卫一共十一个人,里头另有高手四个,吐蕃的公主名贡赞,听闻吐蕃王对贡赞公主十分疼爱,这四个高手还是皇上的亲卫军里挑出来的人。 这消息让伍月颠覆了她之前的想法,她原本还以为吐蕃王送来和亲的公主应该是不怎么被看重的公主,没想到竟如此重视,可她先前还听说这贡赞公主闭口不言,貌似还是个哑巴,吐蕃王若真的疼爱这个哑巴公主,怎么可能让她和亲? “那贡赞公主真是口不能言么?”伍月听着,忍不住问道。 伍晨对于此事,也并不是十分确定,“皇上召见贡赞公主那日,我也在场,那公主的确从头到尾不曾开口说半个字,都是由代表商谈的来使发言,只是我觉得……她不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的人我也见过,但是她不像。” “你的意思是,她能说话,但是不说?” 伍晨点了点头,“那牢里的几个吐蕃人,这么些日子来也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至少没听说他们有个哑巴公主。” 如果能开口说话,那为什么又不出声,让大家以为她是哑巴呢? 伍月也想不明白这个贡赞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伍晨接着又道:“我总觉得这个贡赞公主透出一股怪劲,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就觉得很别扭……” “吐蕃虽是异族人,总比起番邦西域而言,也算不得很奇特,难道长得并不好看?”伍月问道。 伍晨摇摇头,“不是,她很漂亮,比之京城里温柔美丽的贵女,她漂亮得很张扬,感觉像是一团火,能让人觉得很绚烂,只是……”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想了想又道:“可能是因为长得比较高吧,我也说不出来。” “长得很高?”伍晨如今已经高过伍月不少了,可对伍晨而言还要高的人,那便很高了,女子这般高的的确不多见,“高也不奇怪,吐蕃人生活在高原之上,历来就比中原人要高大不少。” 伍晨也是这么想的,“许是因为高,她看起来气势很足,我总感觉她一掌能劈开一块石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听说她点名了要跟你和赵家大小姐比试,该不会比劈石头吧?” 伍月虽是无言以对,但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那个画面,当下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劈石头,那她跟赵碧瑶必输无疑。 伍月摇摇头,顿时感觉因为贡赞公主而来的紧迫感也减了不少,复想起来一件事,对伍晨说道:“帮我带个信给李胜寒。” 伍晨身边的童信本就是李胜寒的人,要送信给李胜寒,他是最好的人选。 夜半之际,童信送来的密信到了李胜寒的手中。 娟秀小楷立于纸上,李胜寒弯了眉眼,几乎能想象到她在写这信是如何清冷淡漠的眉眼。 信里写的简短一目了然。 李胜寒看完,挑了烛火燃烧殆尽,火苗串得飞快,一字一字地吞没——澡豆方子,可以为之。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皇帝于玉山温泉山庄设宴招待吐蕃来使。 此次宴会由太子全权主持,礼部从旁协助,当然最让人惊奇的是,自打赵东益下台,太子表面上手忙脚乱,然而底下已经不惊不忙地将所有事情重新安回了原来的轨道,大家眼下恍然才发觉,景王世子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这些线捏在自己手中了。 至于他是跟太子在一条线上,还是趁虚而入分走权力,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让设宴在李胜寒的温泉庄子上也可见他有心抬举景王世子的位置,毕竟身处朝堂之上,两个人的平衡总比不上三个人平衡实在,至少景王府是握在皇帝手中,而太子和三皇子却未必。 今日宴会十分紧要,就是大理寺眼下忙得离不开人,伍晨作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子,无论如何都要在宴席上露一露面。 出门的时候伍晨跟上了伍月的马车,一句话也没说,倒头闭眼就睡,可见真是累极了。 好在前往玉山温泉庄子,少不得要一个多时辰,伍月让人烧旺了火炉子,又寻了个软垫放在伍晨身侧,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天色并不晴朗,放眼看去,一切好像埋在巨大的白雾之中,阴沉沉地显得越发寒冷。 伍月身上披着白色狐裘,马车里火炉烧得旺,倒也不觉得冷,脸颊上因为有了热气也增加了几丝红粉,越发衬得绰约雅致,貌似花玉。 不得不说皇锦庄在衣着服饰上的造诣,果真是首屈一指。 何况伍月的衣裳都是皇锦庄里最用心量身定做的,人靠衣装这话到底不假。 外人能见京城里陆陆续续的马车出了城,显得十分热闹,伍月仿若没感觉到外头的喧嚣,自顾自地拿了书慢慢翻看。 只是看了一小会,上山的路慢慢地从平稳变得略微颠簸起来,行车速度也慢了一下。 伍晨似乎是被这阵不平扰醒了,睁开眼来看了看伍月,也没打算继续睡。 同心递上去一杯暖茶,伍晨接过去喝完,方才道:“走了多久了?” 迎秋一直在留意路程,这刻回道:“已经快到庄子了,眼下前面都是陆续到来的马车,眼下正一辆一辆地在排队入庄,眼下走得会慢一些。” 伍晨点了点头,揉了揉发晕的额角。 伍月轻声问道:“子良表哥那边如何了?有消息了吗?” 伍晨这么忙,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宋子良失踪的事,眼下这件事几乎变成了大理寺头等大事。 伍晨摇了摇头,“人派出去了不少,一点消息也没有,赵玉出城之后也杳无音讯,赵家来人找了好几次,好似人是我们大理寺弄不见的,折腾得够呛,难道他们家的人宝贵,建德侯府的人就不宝贵了吗,抓着这点咬着不放,真烦人。” 赵玉出城出得蹊跷。 宋子良失踪的时机也实在太过凑巧。 伍月敛下眉:“眼下,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 伍晨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而后马车停了下来,顺利地抵达温泉山庄门口。 山上的气温兴许还要冷上一些,伍月下了马车,一呼吸,满心满肺腑的都是寒意,抬首看去,庄子置身在一片迷茫的白雾之中,坐落在茂盛的山林之中,让人觉得宛若置身于天际。 不得不说,这温泉庄子的确是个休闲玩乐圣地。 门口早就有下人在迎着,等到定国公府所有人的马车都到齐,众人都下了地,这才往内走去。 庄子十分大,先前庄子赏赐下来的时候修葺过一番,这一次还是修葺之后第一次迎客,越发显得简洁平整,并没有如何奢华的亭台楼阁,反倒透着一股清幽古朴,让人看完,只觉得神清气爽,见惯了京城里三千繁华,此方天地倒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之感。 此刻进了庄子,先去分配好的客院,而后自行休息,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宴会才会开始。 这次的宴会并非平日里举办的宫廷宴会,来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伍月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公子小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并非谁都能来参加,想来这些人里包括她,都是被选中了来参加贡赞公主提出的比试的。 许是因为没有长辈在旁,各家的小姐也没有那么拘束,到了的小姐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只是外头太冷,是以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大多都聚在房里说话了。 伍月到来不久,李欣就派了宫女过来寻她。 太子近几日都在招待吐蕃来使,是以他陪同贡赞公主一行人都住在温泉山庄里,李欣是昨晚上就过来的,今下听说伍月到了,就派人过去请她过来。 温泉山庄的客院都设在外院,而贡赞公主和太子一行人都在里院的主房,今晚上宴会也是在里院的主殿堂上,只是这刻宴会还没开始,为了避免生出事端,此刻外院的人则不能进去。 等到到了李欣的院落里,伍月这才发现宋思佳也在。 她此行倒没听说宋思佳也会一同出席此次宴会,所以在这里见到宋思佳的时候,免不了愣了一下。 许久不见,宋思佳的气质越发沉稳雍容,眉眼里也带了些从前没有的锐气,在纯净的美丽之中,傲气不减,却多了一丝让人无法直视的锋芒。 “我就知道你一定很惊喜,我自己都没想到皇嫂会来,就想着你要是见了,定也要吓一跳。”李欣连忙出声。 伍月笑了笑,在规矩上还是对着宋思佳行了一个礼。 宋思佳笑笑受下了,虽然对内是表姐妹关系,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宫里宫外就有不少人等着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生事,这一点伍月明白,宋思佳自然也清楚。 “怎么来了?”伍月在安置好的席上坐好,开口问道。 宋思佳的笑很温婉,“吐蕃来使,上元比试宴会,太子全权主持,我能不来吗?” 换言之,就是来坐镇的了。 第三百零四章公主杀人 说来这次里来的女眷,的确是没有一个能镇场的,伍月虽然是永安县主,在这一行女眷里头位分最高,但大多数人心里未必服她,宋思佳就不一样了,她成名已久,此下又是太子妃,就是赵碧瑶在她眼前也要收敛几分声色,李欣就更不行了,她能保住自己安安稳稳的就已经足够了,不能指望她在关键时候出来控场,而且说不定万一贡赞公主挑衅,李欣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原本同吐蕃的比试就需要一致对外,自己里头一盘散沙,自己先乱起来,倒麻烦了。 李欣也跟着道:“有皇嫂在这里,那帮妖魔鬼怪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殊宁,你是不知道,那贡赞公主多嚣张,好像我们靖唐没人了似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以为自己天上地下无人能比,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就等今天你们来狠狠打她的脸!” 这话才落,外头就有一个宫女走了上来,急忙忙就道:“禀太子妃,贡赞公主那头又出事了。” 太子妃眉头一凝,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大的惊讶。 伍月却是很敏感的听到这宫女话里头的“又”字,难道是这贡赞公主并不消停,不断生事吗? 宋思佳神色淡淡的:“是何事?” 那宫女认认真真地开口回道:“方才三皇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给贡赞公主,说是远道而来的一点心意,那贡赞公主前脚收下,后脚就把送礼过去的两个宫女当场处置了,手段狠辣得紧,是一刀毙命。” 伍月原先还以为李欣说贡赞公主嚣张是夸张了,眼下听这么一说,那何止是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两个送礼过去的宫女,就算是有错,惩戒一番,好歹也要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留点情面,直接将人杀了,何况还挑在上元宴会的这一天,那不止是直接下三皇子的面子,更是不把靖唐放在眼里,所作所为,可称得上是狂妄了。 “三皇子送了什么东西过去?”宋思佳出声问道。 那宫女慢慢道:“好像是特制的澡豆。” 伍月闻言,不禁也是一愣。 她看了不明所以的宋思佳一眼,慢慢敛下了眉。 澡豆之事才跟李胜寒说了不久,倒是不曾想他手脚这般快,这么快就有所动作了。 倒是贡赞公主的行径出乎她意料的简单粗暴,直接杀了那两个送礼而去的宫女,可是直接告诉三皇子,这梁子是结下了。 只怕三皇子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吧。 伍月温声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何故惹怒了吐蕃的公主,但若是三皇子不小心冒犯了,总归是我靖唐的不是,太子妃觉得呢?” 太子妃抿着唇沉默了半刻,随后起了身,“我过去看一看吧。” 李欣生怕宋思佳被那刁蛮狠辣的贡赞公主为难,连忙自告奋勇地跟上去,“我陪你一块。” 伍月也跟着起身,虽然她没说话,但宋思佳也知道她想一块去,只是没有立场开口,于是便道:“殊宁也陪我一道吧。” 一行人便转而往贡赞公主的院落而去。 伍月走在宋思佳的侧后方,就听她道:“这贡赞公主自从入住这温泉庄子,每次都会闹出事来,先前太子还能应付着,今日上元宴会,事务众多,他没办法,这才请了我来,想着若是那贡赞公主处再生事端,也有人可以去处理,只是先前那贡赞公主虽然有些无理,但也不曾要了人命,像今日这般连杀两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种情况下,宋思佳是必须亲自去一趟的。 起码要弄清楚原委,贡赞公主现在能随便下手就是两条性命,没准等下宴会就会对贵女们出手,稍微打伤一个都是不小的事,宋思佳自是希望她不会胡乱生事。 再者那两个婢女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让人送礼过去,结果贡赞公主后脚就杀人,这里头未必没有牵连,如果三皇子今日想要浑水摸鱼作乱,搅浑了这趟水,坏了今日宴会来算计太子,宋思佳作为太子妃,绝对是不能容忍的。 伍月知道原委,甚至可以说此次对李仲的算计,她还能算幕后黑手,但却没想过因为这事给宋思佳惹来麻烦。 说穿了,这事是李仲惹出来的,若是能让吐蕃归咎到李仲身上,进而将李诉和宋思佳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自然是最好。 “有些话说出来的确十分不合规矩,但是太子妃娘娘,凭心说一句,站在贡赞公主的立场,若是此下来人是为此事辩解的,估计怎么的也不能谅解,还会认为我们蛇鼠一窝,其实说起来,太子何其无辜,何必受其所累?”伍月轻声开口。 宋思佳眼神一动,似乎若有所思。 到了贡赞公主居住的院落之中,依稀还能见到地上残留的水迹,可见方才的事情已经被快速地清理干净了,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的淡淡血腥味。 听说太子妃来了,贡赞公主从屋里出来迎接。 伍月方才知道伍晨说的高是怎么个高法,估计今日里所有的公子,都没有比过她高的人,就是李诉等人,还要矮上那么一丝。 只是她虽然高,骨架却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壮实,趁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无端多了几分阴柔的感觉,她着了一袭大红色的衣衫,头发也不似她们一般绾起来做髻,反而是编了两条小辫子垂在两侧,任由其他的发四散落在身上,多了几分极致的张狂美。 她的腰间别了一把明晃晃的断刃,肃杀的刀让她多了几分戾气,好像这个看起来阴柔的姑娘,下一秒就能飞快地出窍刀刃,干净利落地夺人性命。 她深邃的眉眼扫过众人,随后低头对太子妃行了一个礼,看起来也不算是跋扈不讲道理的人,相反伍月觉得,这贡赞公主看到她和李欣时是不屑,但对着宋思佳还算是正正经经的,那说明她也觉得宋思佳是个值得客气的人,所以才会有眼下的好态度。 宋思佳看起来温婉,然而在比她高这样多的贡赞公主面前,气势也是不减半分:“今日上元佳节,是我朝接待赞蒙的重要日子,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赞蒙谅解,若是底下的人疏忽怠慢,自是该死,本不该劳赞蒙费心,脏了赞蒙的手。” 那贡赞公主提及此事,眼神就冷了三分,只是她似乎没有想到宋思佳一来姿态就放得这么低,倒是想发难也不太好了。 她唇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而后看向了身旁的护卫。 这个护卫肤色黝黑,看起来壮实有力,态度跟贡赞公主不相上下,有种理直气壮的质问之意:“贵朝若是不愿同我大蕃交好,又何必惺惺作态,面上端一套,背地里又派人来侮辱我们?” 宋思佳也知道这贡赞公主口不能言,对这护卫出来回答倒也没有不满,只是问道:“此次接待来使,太子事必躬亲,务求面面俱到,想必赞蒙也感受到太子的诚意了,若是不愿同大蕃交好,何必做到如此,还悉心安排了今日了的招待宴会,动员朝中百家公子和小姐前来?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护卫冷笑两声:“谁知道你们呢?你们中原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的,敢做还不敢认了?” 对着护卫如此出言不逊,宋思佳脸上也未见愠色,只是道:“那两个宫女已死,就是如今本宫想问个清楚也无从问起,请赞蒙相信本宫,此番前来只是想给赞蒙赔不是,毕竟今日还有宴会,本宫不愿扰了赞蒙的雅兴。” 那护卫还想说什么,贡赞公主却是突然抬了抬手。 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护卫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宋思佳道:“赞蒙久闻太子妃贤名,十分敬佩,今次愿意给太子妃几分薄面,此次权且不再计较,娘娘回吧。” 言下之意,此事不愿意再提起。 宋思佳大抵明白他们为何不愿意提起此事,想必是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若是再将此次说一次,等同于再次承受一次,那么看来,这里头的确是有问题了。 而问题,可能是出在三皇子身上。 宋思佳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淡笑道:“今日之事,本宫十分抱歉,待本宫彻查清楚,定会给赞蒙一个满意的答复。” 贡赞公主对宋思佳所言似乎很满意,抿着唇角玩味地笑了笑。 几人正准备回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伍月确定里头的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开口对宋思佳说道:“太子妃娘娘便是太好人,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来,谁不知道三皇子殿下历来就没安好心,本以为今日能消停些许,不曾想竟还变本加厉,凭生地惹了这么个麻烦来,好在吐蕃的赞蒙还是讲理的,否则若是搞砸了今日宴会,岂不是都要太子背锅,真是太可气了。” 宋思佳闻言,忽然深深地看了伍月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 贡赞公主原本是要进屋的,听到此话也顿了下来。 伍月能感觉到来自身后压迫探寻的目光,不过她装作自己感觉不到,眼下只要确定贡赞公主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便可以了。 至于信不信,信多少,那就是她的事了。 贡赞公主的人在京城这么多时日,不可能不明白朝中两党分派的事,所以伍月这话不算是在说谎。 李仲找那澡豆方子来是为了示好,拉拢贡赞公主,结果把人得罪了。 伍月就要让贡赞公主觉得李仲是故意的,这都是为了对付李诉,所以利用了她。 只要贡赞公主想清楚,她不愿意被李仲利用,自然会亲近李诉这方,甚至还会帮着李诉对付李仲。 李欣原本是如临大敌地跑过来,没想到能这样平和的收场,还有些恍惚,眨着眼睛愣愣问道:“皇嫂,你对她也未必太客气了吧?” 宋思佳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伍月:“三皇子送去的澡豆有问题?” 伍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着弯说了另外一件事:“太子妃娘娘,送礼其实是门很讲究的事,一个瘸子,若是送他一个拐杖,往好了处去说,那是送其所需,可往坏处去说,那也是在讽刺他是个瘸子,这之间首先要看送礼的人是谁,再者要看瘸子自己本身如何去想,稍微一个出了差错,好好的送礼,就会弄巧成拙了。” 宋思佳一下子就明白了伍月的意思。 那澡豆是没有问题的,而是三皇子送去了这个澡豆,原本的确是为了示好,但是最后却让贡赞公主觉得是侮辱。 众所周知,吐蕃地处高原之上,吐蕃人平日里也喜欢喝羊奶,做羊酥,还喜欢吃羊肉,这本没有什么可说的,文化口味差异而已,就说中原人自己也有不少人喜欢的,但是大部分中原人常常拿此来说,说吐蕃人身上常年都有一阵羊骚味,十分难闻。 因此李仲原本是想送澡豆,而后再送澡豆方子过去,毕竟若是身上常年清香,往后就没人会说吐蕃人身上有羊骚味了。 上辈子其实赵玉也是事先打听过,这贡赞公主对澡豆方子有兴趣才送上去的,这事若是赵玉自己来做,应该可以做的十分完美,并且顺利地讨了公主欢心。 偏偏眼下赵玉不在,变成李仲去送,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重要的礼物,最后打发了两个宫女去送,简直就是活生生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地表现出,李仲是觉得贡赞公主身上有异味才送澡豆前往,贡赞公主绝对会大发雷霆! 这种侮辱,想必没几个人能忍得下来! 伍月要是贡赞公主,只怕这会杀了李仲的心都有了,对一个女子而言,还是一个美貌如花自视甚高的女子而言,没有什么比这种折辱行径更让人生气。 李胜寒使坏的功夫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伍月不过说了稍微提了澡豆可以利用的空子,他利用起来,可真是得心应手。 似乎是看着李欣在场,宋思佳没有多问,只是意有所指地出了声:“你对三皇子所为,如何看?” 伍月弯了眼微微一笑:“殊宁的心,自是站在太子妃这边,三皇子做错了事,不是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吗?” 李欣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大抵知道这事是李仲挑起的,当下也道:“三皇兄自己错了,理所当然要负责的。” 宋思佳闻言,看着李欣笑了,“本宫也是如此想的。” 第三百零五章比试开始 贡赞公主杀了两个宫人的事,到底是一点风声也没透出去。 宋思佳固然不愿意帮三皇子处理这个烂摊子,但也不想因为这事传出去惹出什么给李诉招麻烦的事,外院的人在以为的风平浪静之下陆陆续续的入了席,李欣带着伍月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恰好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入了席坐,只是贡赞公主和太子一行主角还没到而已。 才坐定没有多久,太子身后跟着伍容笔伍重霖一众人等,也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李仲赫然也在此列,然而令大家惊奇的是,先前没有听说过会出席宴会的宋思佳也出现在了场上,一时间引起不少的议论。 谁都知道,宋思佳此刻已经是太子妃的身份,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整个靖唐皇室,是以她是绝对不可能参加比试的,一来是掉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就算赢了,一个堂堂太子妃大家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地该赢,坏处显然要大于好处,其他家的公子小姐若是比试输了,顶多是脸面上难看一些,若是堂堂太子妃输了,那可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也正是因此,大家议论的重点纷纷都在揣测太子妃出现在宴席上的用意,想着她会不会亲自下场跟吐蕃的贡赞公主一较高下,好教她瞧瞧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许是见到宋思佳,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忽然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也因为有着太子妃到场镇场,士气都高涨了许多。 伍月听着旁人的议论,抿唇轻轻一笑。 李诉这一招先发制人,在气势上就已经赢了一截,倒也是厉害了。 才是想着,就觉得有一道莫名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伍月抬眼望去,恰好看见吐蕃的贡赞公主正坐在会客上席,对她勾唇笑了笑,一身火红更显得她的笑里带了几分邪魅。 伍月装作没有注意到,若无其事地扫了过去,安安静静地端起茶水来喝。 贡赞公主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但她没有继续过多的关注伍月,而是又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赵碧瑶的身上。 赵碧瑶今日无疑是全场容貌最为出色的女子,得天独厚的面容加上玲珑有致的身躯,就是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都是一副极养眼的画面,也难怪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李仲的目光也一直不住地往赵碧瑶这里看,赵碧瑶捏着帕子掩着唇,面上带了几分矜持和娇羞。 贡赞公主看得清楚分明,随手倒了一杯水酒喝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合味道,百无聊赖地放下了杯子,眼里闪着精光,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今晚说是招待来使的宴会,但其实也是靖唐世家公子小姐和吐蕃来使一行人的比试,大家都心知肚明,开场的客套话说完,酒菜皆上,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等到酒过三巡,李诉站起身来的时候,大家便都知道,今晚上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此次比试共有五轮,主持评委有两个,一个是伍重霖,一个是吐蕃负责和谈叫松猜的官员,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 靖唐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此次比试的内容愿意同吐蕃一同决定,将大家想要比试的内容写于纸上,比试的时候抽取出来,抽到什么内容便比试什么,一切听天由命。 当然还有一个额外的规则,便是此次抽取出来的比试内容,双方都可以直接提出挑战,若是被挑战的一方能做到挑战方的要求,那挑战方直接输。 对于此刻的比试规则,贡赞公主是早就清楚的,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场上有不少人听完都不由得紧张起来,说穿了,能被挑选到这里来的,谁不希望在比试里脱颖而出,然而比试只有五轮,那么也就意味着此次能出场的人很有限,当中还不知道会挑选到什么题目。 若是比琴棋书画,这里的哪个小姐都是各种佼佼者,若是比跳舞,还有京城第一的赵碧瑶,吐蕃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最怕的就是抽到对方出的题。 贡赞公主似乎还嫌场面不够热闹似的,忽然站起身来,端起了一杯水酒。 大家纷纷都转头看着她。 就见她拿着那杯水酒,慢慢地走到了伍月的面前。 伍月一愣,抬起头来冷静地与她对视。 却见贡赞公主将酒递给了她,示意给她敬酒。 场上顿时一片寂静,都等着在看伍月的反应。 谁都知道,这京城里的女子大多时候滴酒不沾,尤其是深居内宅的大家闺秀,平日里也就品品茗,喝点甜酿,还都是小口微抿试了味道即罢,没有谁是真的会喝酒的。 贡赞公主眼下给伍月敬酒,就是抬举她。 伍月不喝,那就实在太下贡赞公主的脸面,那么她会勉强自己喝下去吗? 那可是酒,且不说接下来还有比试能不能参加,万一喝了酒丑态毕现怎么办? 李仲和赵碧瑶冷眼旁观,心下不由得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宋思佳却十分平和,低声说道:“这贡赞公主,怕是小瞧了殊宁。” 李诉闻言笑了笑,出声:“的确。” 李胜寒坐在伍晨的身旁,见状朝伍晨敬了一杯水酒,面上倒是十分淡定,显然他也相信伍月自己有能力应付。 只是看到有人三番两次地找她麻烦,他不管什么时候见了都特别糟心。 那贡赞公主明艳如花的容貌,他现在看了甚是碍眼。 伍月没有想多久,她很快地起了身,接过了贡赞公主递过来的酒,凑到唇边,十分礼貌地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杯子,开口说道:“赞蒙对我敬酒的心意,我收下了,只是殊宁不胜酒力,只得浅尝即止,还好赞蒙没说要我尽数喝下,否则殊宁可真要闹出笑话了。” 贡赞公主口不能言,正是因为借口他人转达意思,所以伍月刚好就钻了这个空子。 她来敬酒,的确没说要全部喝完,伍月抿一口也算是喝了,又抢先说了这一句话,贡赞公主要是抓着不放还要她全部喝完,为难的意图就太明显了。 不过她刚才也动了其他的心思,经过观察,伍月觉得这位贡赞公主,其实未必真的是哑巴。 如果她刚才只抿一口,这贡赞公主明白她的意图按捺不住开了声,那是再好不过。 贡赞公主身边的护卫面有不满,但见贡赞公主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态度,也就没有出声。 她看了伍月一眼,而后又回去倒了一杯酒,这一次端到了赵碧瑶面前。 赵碧瑶方才还想着看伍月的好戏,这一下也是怔住了。 她站起身来,原本想依着伍月的法子再用一次,贡赞公主身边的护卫却是说道:“方才那位小姐不胜酒力,我们赞蒙也不强人所难,第一回体谅了你们,这一回便要你们迁就我们,也算得是公平了,这一杯酒,可要尽数喝下才能算数。” 赵碧瑶面上一白,接过杯子的手就僵住在了半空。 贡赞公主笑着看她,好像真的是发自肺腑的一片好意过来敬酒的样子,赵碧瑶被她看了半饷,竟然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然而继续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此刻家中长辈都不在场,赵玉也不在,她代表的还是背后的整个赵家,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短了志气。 她咬了咬牙,一把仰头将那杯水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鼻的水酒从喉咙滑入胃中,那股气味几乎让她作呕,她控制不住地低咳起来,然而又怕是失了仪态,还要压下那股不适,朝着贡赞公主艰难地微笑。 贡赞公主笑得更欢了,好像十分满意她的反应。 眼看着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场上的闺秀皆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成了她下一个敬酒的对象,然而贡赞公主却是直接坐下了,并没有再次出去敬酒的意思。 她身旁的护卫起身对李诉行了一个礼,而后出声道:“太子殿下,可以开始了。” 李诉随之点了点头。 方才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贡赞公主下个敬酒对象的闺秀,此刻不多不少地泛了一点酸意,贡赞公主这个举动的意思明显不过,她就冲着伍月和赵碧瑶而来,其他人入不了她的眼,今日里的比试,怕是贡赞公主都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这里的哪个小姐平日里不是娇生惯养众星拱月出来的,本身能挑选到此参加这个宴席,那怎么说也是在京城里名气不小的闺秀,被人这样轻视可是头一回,还是被高原上的蛮女公主轻视,哪里能压得下这股不忿,况且赵碧瑶也就罢了,美貌和舞姿的确无人能敌,但是定国公府的伍月,早八百年前大家都不赞同京城三绝的头衔,那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石榴花误打误撞地得了皇帝赏赐,不知道多少人不服,眼下那些不服更是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看着伍月的眼前也多了几分愤恨。 一会若是抽到了她上去比试,赢了也就罢了,一旦输了,看她如何自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顶着京城三绝的头衔得意洋洋! 随着一声锣响,昭示比试的开始。 心思各异的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到了场上的大木盘之上,等下就会从里面众多的纸卷里抽取出第一轮比试的比试内容。 李诉走到木盘面前,伸手挑出了第一个纸卷,而后扯开了缠绕在上头的金色绸带。 大家屏息看着。 就见李诉打开纸卷,看完之后转过来,将里面的内容公诸众人。 第一轮比试选中的题目是——喝酒! 第三百零六章剑弩嚣张 这种比试题目一看就是吐蕃那边出的题,不过总算不是特别难应付。 不过就是喝酒而已。 这次选中的几个世家公子里有几个是酒量甚好的,说来伍容笔在这方面上还是有些心得的,吐蕃人好战,擅酒,所以此次选来参加比试的人,还都是推算出大概会出现哪些比试内容,针对此选出来的人。 女眷这边看了题目,便知道此番是没她们什么事了,便也放下了心看着男眷席,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出来应战。 吐蕃这边倒是利落痛快地站出来一个人,因为原本也就没几个人,所以并不需要如何挑选。 那人抬了抬头报出名号:“宗巴应战。” 不一会儿男眷席那边就站起来了几个人,纷纷表示自己可以应战。 伍月心下摇了摇头,虽说只是简单的喝酒比试题目,但是太过轻敌并非一件好事,吐蕃人心思直络,不希望那些个弯弯绕绕,历来都是简单粗暴,这才是最麻烦的,换而言之,吐蕃来人虽然少,但都不是省油的灯,像今日这种比试,哪个都是抱了必胜的决心,甘愿拿命来博,想比之下,这里的人未必能有这样的觉悟,虽然此次挑选了近百家的公子小姐出列应战,正是因为人多,所以才有恃无恐,眼下只希望这第一局,不要输了才好,就算是输,也希望输得体面。 李诉想的跟伍月其实差不多。 他看了一下那几个站起来的人,微微皱了皱眉。 只是这么一眼,他就知道这几个人不足以跟宗巴一较高下,第一局至关重要,他不希望第一局就被吐蕃占了头彩。 因为比试的规则要在应战者出来之后才能公布,所以这时大家都以为只是喝酒比试而已,李诉想了想,最后在那几个男眷客里挑了一个人出来。 此人是刑部尚书之子,叶大公子。 比起宗巴高大壮实的粗狂,叶大公子站在他面前,无端地显出几分病弱之气来。 伍重霖这才走出来宣布此次比试的内容和规则,“此次的比试内容十分简单,谁先把场上的十坛酒喝完,谁便胜利,规则是,一定要喝完。” 随后就有人将比试用酒搬了上来,每一坛都是实打实的大酒埕,惊得场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京城里历来也经常比酒,比酒量,比品酒,各式各样的比试都有。 但是直接生生灌酒,却是不曾试过的。 叶大公子见状脸色发青,然而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宗巴倒是笑了笑,一手抬起一坛酒,拔了酒塞盖子,咕噜咕噜地开始灌了起来。 叶大公子可就没有宗巴这么好的气力,加之他也从未试过这样没有仪态的灌酒,没有酒杯起码也要拿个酒碗装着喝,他想着自己估计是没什么赢的胜算,但输也不能输得太过狼狈,起码还要维持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这便招手让人拿了个碗,这才开始倒酒喝起来。 眼见宗巴这边一坛见了底,叶大公子这边才喝了小半壶,已然是高低立现了。 李诉眉头一抽,沉着脸一言不发。 等到宗巴喝第五坛酒的时候,叶大公子已经喝完了第二坛,他已然是撑不紧了,脸色都开始有些难看起来,等到喝第三坛酒喝了大半之时,叶大公子已经是再也喝不下去了,坐在地上捧着酒碗,艰难地一口一口喝着。 就是喝十坛水也要把人撑死,何况是喝十坛酒。 宗巴喝到第八坛的时候,也已经十分吃力了,但他还是没命地往自己喉咙里灌酒,看得场上的人心惊肉跳,叶大公子正看着他这副模样,吓得更是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比试,这是在玩命啊! 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家中矜贵无比的人,哪里可能拿命去跟他拼搏,这是疯了吧? 等到宗巴喝完最后一坛酒,他的一张脸已经青得无比难看了,支撑着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之后,他轰地一下就倒了下来,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 女眷们都吓坏了,满目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贡赞公主却好像一副没事人一样,就见松猜笑着出声:“宗巴是我们的勇士。” 第一局,胜负已定。 叶大公子一脸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宗巴,背脊上细细密密地都是冒出来的冷汗,不知道是屋里的炉火烧得太旺,还是酒意这时候蒸腾上来,他随手摸了摸额际,一手都是汗水。 若是自己也喝完了十坛酒,那还有命吗? 此刻叶大公子是无比后悔方才自己一时冲动跑出来当了这个出头鸟,结果这时候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比试的规则说明了,无论输赢都要尽数喝完。 松猜十分不客气地出了声:“比试胜负虽然是定了,但贵朝的公子,酒可还没喝完。” 叶大公子猛然一抬头,忽然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李诉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意图,首先就出声道:“来人,把叶大公子带下去,让他把剩下的酒都喝光!” 这话一出,一下子就把叶大公子想要求饶的话语给堵死了。 若是让叶大公子开口求饶,不止是输,还输得无比难看,相比较宗巴拼死一搏,叶大公子就是喝死了也不能低头求饶,否则传了出去,脸面可都要丢尽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李诉此举是为了维护靖唐的体面和尊严,所以一个想要求情帮忙的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大公子被拉了下去,那眼里还充斥了不可置信,更多的还有垂死挣扎的绝望。 此刻大家方才深深意识到,他们把这场比试看得太简单了。 李诉似乎一点没被叶大公子所影响,就算输了还是维持着十分好的风度,他看着贡赞公主开口道:“恭喜了。” 贡赞公主一点得意的神色都没有,就好像胜券在握,眼下第一局赢了并没有值得高兴的模样。 这姿态果真是狂妄。 第二局的比试就在这样压抑紧张的氛围里开始了。 李诉抽出了比试的第二个题目,这一回终于抽到了自己这一方出的题——刺绣。 刺绣这方面的才艺当然落在女眷客这边,然而因为第一局的比试,有不少的贵女都吓到了,这一回不敢轻易出去应试,而且因为第一局落了下风,这一次抽到这么好的题目,无论如何不能再输,压力就更加的大,一时半刻的,倒没人自告奋勇的站出来。 吐蕃除了贡赞公主是女的之外,其他都是男的,大家原本以为贡赞公主会站出来应战,没想到又是派出了一个手下。 这个比起宗巴要瘦小些许,但看样子绝对不是会刺绣的那种人。 他报出名号:“旺堆应战。” 这蛮子舞刀弄枪的些许还行,论起拿针,就是一个粗使丫鬟都能赢过他,这摆明了就是稳赢的一局。 可有了前车之鉴,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刺绣的比试内容还未知,一不小心跟叶大公子落个同样的下场,可就得不偿失,这里的公子小姐原本都是抱着能一战成名的侥幸心思来的,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安危性命,全部都不敢冒险。 伍月正想着要不要出列之时,她身后的伍玉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出声道:“定国公府伍玉应战。” 她的存在实在太低了,低到众人还不知道原来定国公府还有一个四小姐。 此次前来都是家中嫡子嫡女,伍玉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例外,她是庶女。 在知晓这一点之后,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和嘲讽。 一个不自量力的庶女不知道怎么的混进来也就罢了,异想天开地还想当出头鸟,叶大公子的下场摆在那里,是想出名想得疯了吧。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两国比试,可不是她一个小小庶女可以兴风作浪耍小聪明的地方,第一局已经输了,要是第二局也输了,她能担待得起吗? 然而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这般议论,明目张胆地出来拦她却是不敢,毕竟有人跑出去送死当挡箭牌,这里的贵女高兴都来不及,只要不落在自己身上,看戏就是了。 李诉跟定国公府交往频密,对伍玉自然认得,对她虽然说不上熟悉,但大抵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当下额际也有些发疼,伍玉的生死他不在乎,但是第二局不能再输了,偏偏伍玉自己站出来应战,也没有把她赶回去的道理。 贡赞公主可不知道伍玉是什么底细,不过冲着她站出来的这一点,勇气还是可嘉。 伍重霖面色也有些难看,说到底伍玉还是定国公府的人,然而此刻他的立场不由得他多说,只是说出了比试规则:“此次比试的内容是刺绣,眼下有一副绣品,要求是绣出一副一模一样的绣品,谁先绣出来方为胜利,规则同上,一定要绣出来为止。” 意思就是,若是绣不出来,那就要治罪。 其实这些规则很好理解,伍月也大概清楚了用意,这是让人慎重以待,不要把这些比试当做是平常的比试,出来应战固然侥幸能获得胜利一战成名,但输了,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幅绣品被宫人带了上来,展示在众人眼前。 大家看完,都有些反应不来。 那绣品,与其说是绣品,其实更像是绣了一篇经书在上头,字字细小分明,一笔一划细如毫发,伍月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绣品,是在前两年景嬷嬷的比试会上所见。 伍玉脸色微白,显然也是被惊住了。 伍月这才知道为什么伍容笔指定了要伍玉出列,他定是事先知道了有这么一副绣品的刺绣题目,若是抽到这个题目,伍玉便可以出来应战,毕竟题目有一半的可能会抽到自己出的,那他肯定要投机取巧地先安排一番,这也是为了获得胜利。 友谊第一比试第二,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伍容笔做的是为君分忧的事,皇上想赢,他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赢,况且吐蕃那边出的题目,肯定也是选着自己会的擅长的,岂非公平。 伍月不知道的是,在还没来参加上元宴会之前,伍容笔曾经私下里见过伍玉,问清楚了这门绣法的渊源,还有关于顾家的事。 伍容笔对顾家的事对伍玉做了承诺,所以今日伍玉才会站出来应试。 只是心里虽然有所准备,在看到这副绣品的时候,顾欣兰的脸,也一并随之浮现在了眼前,以致于她拿起针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外人看了,只当她是绣不出来,吓成了这个样子。 而那副绣品,放眼满座,的确没有一个人能绣得出来。 恰在此时,旺堆忽然大喝一声,生生地拉着自己的手,狠狠一折,众人只听得清脆一声骨头脆响,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他竟是生生地折断了自己的手臂。 他似乎不觉得痛,在断了一只手臂之后,贡赞公主底下又走出来一个护卫,将他另外一只手也生生折断了,场面十分凶残,然而断手之痛,硬是叫旺堆生生地忍了下来,除了他爆出的青筋和满头的汗水显示他的痛苦,他一声痛呼都没发出过来。 松猜慢慢开口道:“他既是折了自己手臂,便代表自己绣不出来,既然完成不了公主交代的使命,那手便也没用了,一块折断了就是。” 原本不屑的和嘲讽的目光落在伍玉身上,现在都变成了无尽的同情。 旺堆绣不出来,断了两只手,伍玉要是绣不出来,起码也要断一只手。 一个庶女,还断了手,往后的日子可真是比死还难过,这贡赞公主手段可真是狠辣,半分不曾手软。 伍玉似乎猛地被惊醒过来,看着断了两只手的旺堆,她的表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伍珊珊紧张地拉了拉伍月的衣角,低声问道:“大姐……四姐……她……她不会是吓傻了吧?” 伍珊珊印象里的伍玉,依稀是无比的胆小怯弱,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的人。 眼下这种情况,就是伍珊珊自己也吓得够呛,伍玉这般性格,怎么承受得住? 伍月摇了摇头,“无事,看着吧。” 话音才落,就见伍玉执起针来,迅速利落地刺入眼前的白绢之中,交织的针线将她小巧可人的脸庞映出了几分凌冽的寒光,那一针一线大家根本都来不及看清楚是如何落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小字就显现了出来,跟那副展示给大家的绣品,一模一样。 李诉目露惊讶,然而在他看向伍容笔之时,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 这约莫是伍容笔的手笔。 那么眼下看来,第二局,是胜了。 贡赞公主脸上的笑,慢慢的凝了下来。 她原先的打算,便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若是平局,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眼下看来,这伍四小姐,约莫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 松猜深明贡赞公主的心思,冷冷地扫了旺堆一眼,旺堆痛得神色扭曲,咬着牙悄悄点了点头。 正在伍玉专心刺绣之时,方才断了两条手臂的旺堆,忽然腾空而起,双目暴睁,朝着伍玉飞扑而去,他个子比之伍玉不知道要高壮多少,若是被他这么一撞,只怕伍玉不死也要重伤。 伍月脱口而出,对着伍玉喊道:“小心……”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眼前,将飞扑过来的旺堆一脚踢飞了去,而后直直地落在伍玉的身边。 伍玉手上还拿着针,根本不能反应过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随后她听见太子夸道:“还好卫公子反应过人,否则伍四小姐就要遭殃了。” 大家看着那青衣公子,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正是成安侯府的嫡长子,卫斯然。 对于这个得过且过,生活得松散闲适的卫家公子,坊间真没什么好说的,大抵就是每家每户都可以拿出来做鞭策的反面教材,反正就是没出息,没志气。 说起来卫斯然也并不是这么差,但他好像就是对吃喝玩乐兴趣缺缺,琴棋书画也会那么一点,但也不怎么热衷,反正他就只想抱着祖上传来的庇护和财产,混吃混喝地过这么一辈子,这一次的上元比试,他出现大家也不过当他是个凑数的,反正各大家的嫡长子都得来,卫斯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旺堆自己知道要输不甘愿,最后想抱着伍玉一块死,卫斯然估计也不会一时间头脑发热跑出来出这个风头。 实在是脑子不好使,没想清楚,手脚比想法更快,自己就冲了出来。 所以大家看场上,伍玉愣愣的,卫斯然也是满脸的懵。 松猜动作倒是迅速,趁着此刻一下子了结了旺堆的性命,几乎都没人反应过来能拦得住他,就见他对着太子道:“这般输不起,死了也罢。” 李诉脸色并不好看,然而伍玉眼下安然无恙,旺堆也被杀了,也没法要求贡赞公主再给什么交代,便也只是笑着道:“赞蒙还是太仁慈了些,此等鼠辈,若是在我靖唐,便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的,杀了也就算了,便拖下去喂狗吧。” 松猜被李诉生生压了一句,咬着牙,到底一句话也没反驳。 贡赞公主倒了一杯酒,微眯着眼,喝了下去。 第三百零七章胸有成竹 伍玉看了卫斯然一眼,微笑点头表示谢意。 卫斯然显然也不是真心的想要出风头上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得了李诉几分夸奖之后摸摸鼻子准备退下去。 变故虽生,然而那绣品还是得继续绣下去。 方才旺堆拼死一搏无非也就是为一个两败俱伤,让伍玉没法绣下去而已,伍玉十分清楚今日无论如何要赢了这第二局。 上天注定了抽中这刺绣的题目,也就代表她可以出来应战,伍容笔也答应了只要她能赢,顾家那边的恩怨都会由他处理干净。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的靠着自己,一步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卫斯然看伍玉擦了擦眼角,然而咬咬牙又迅速低头刺绣起来,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 说实话他见过的贵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冲着他姑母仪贵妃的面子,上赶着来献殷勤的也是不少,虽然说他没什么出息,但拼不过他背后有个成安侯府,总有人上赶着前仆后继,他秉持着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的心理,向来都是怎么高兴怎么的来,反正玩的不出格也没人会理他。 伍玉在他眼里是个佳人无疑,但要吸引他却还不足够,不过就是觉得她咬着牙撑着一股气势的委屈劲,特别让人心疼,然而她落针刺绣的时候,眼里有种决绝,是身后无所依靠,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会毫不犹豫向前走下去的坚决。 卫斯然懒懒地抬了抬眼。 真是跟他……完全不同的人啊。 等到最后一针落下之时,伍玉方才露出笑容来,从容不迫地收了针尾,而后低头开口:“绣好了。” 李诉大喜,看着伍容笔和伍重霖笑着道:“到底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小姐,果真教导有方,此番绣技,也教本太子开了眼界。” 伍容笔和伍重霖与有荣焉,看着伍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慰的关怀,面上却还是谦虚无比的推辞之色。 贡赞公主冷眼看着这一幕,倒是没有表露什么情绪来。 松猜也沉得住气。 到底还有三局,眼下各胜一局,也不过是个平局而已。 似乎是第二局的胜利让大家的士气都高涨了不少,现下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只不过到底还是死了一个人,再轻松也总压抑着几分血腥之气,伴随着即将开始的第三场比试,大家纷纷正襟危坐,凝神等待着第三场的比试内容。 这一局是贡赞公主去挑选题目。 白色的纸卷帮着金色绸带,从外头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贡赞公主连选都不选,直接就从面上拿了一个。 松猜立刻帮忙接过手,当着贡赞公主的面打开了来,在看清里面的题目之时,眼睛顿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笑着将纸卷转向了众人,出声道:“此局比试内容是——舞。” 毫无悬念的,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赵碧瑶身上。 当之无愧的的京城第一美人,舞姿可谓名动天下,这里哪里有人能同赵碧瑶比,这一题简直就是为赵碧瑶量身定做的,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应战了。 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如果赵碧瑶会输,那靖唐估计也没人能赢。 赵碧瑶方才喝了一杯水酒,眼下脸上浮着嫣红,将她美丽极致的面庞更衬得艳色三分,此下她唇边含着笑意,显然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但凡是舞,就没有刻意难得倒她的。 说起来伍月也十分认同赵碧瑶在舞艺之上的造化,她潜心习舞,不只是靖唐自己的各类舞,还有西域那边的,甚至是吐蕃高原上的,她都有所涉及,所以这题出来,完全就是必胜的一局,比刺绣的那局还没悬念。 就连赵碧瑶自己,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 她站起身来,腰肢软软地福了福身子:“丞相府赵碧瑶应战。” 李仲忍不住猛地一拍手,“好!” 他这一声叫喝如同给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定心针,仿佛赵碧瑶一站出去就已经赢了一样,纷纷也喝起彩来。 正是因为太没有悬念了,伍月才觉得有些不安,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天性谨慎,习惯想多了使然。 李仲他原本知晓自己送礼过去的宫女被杀之后,对贡赞的嚣张狂妄就心有不满,眼下又是赵碧瑶出来应战,眼下就有些得意:“赞蒙大概不知道吧,赵小姐可是我靖唐舞艺第一之人。” 贡赞公主挑了挑眉,玩味地笑了笑,依旧不出声,只是看了松猜一眼。 松猜出列开口道:“赞蒙早已久仰赵小姐盛名,眼下既有如此好的机会,便由赞蒙出列,同赵小姐一较高下。” 大家自然没想到这一回贡赞公主要自己下场,皆是愣了一下。 就是随便指派一个人出来输了,也并没有什么失了脸面的地方,总比堂堂一个公主下场比试,最后输了要难看的好吧? 李诉看了一眼伍重霖:“比试的规则是什么?” 伍重霖低头回道:“此次比舞艺的题目是,学跳一段对方跳的舞,先跳出来的方为赢,要求是尽力而为,死伤不论。” 这里面所有比试的内容和规则,都是两方共同制定的,不难能听得出死伤不论这个要求是吐蕃那边定的。 原本想着不过是跳一段舞的比试,加了这句死伤不论,倒变得沉重起来。 赵碧瑶倒是没有如何担心,她舞艺底子好,这贡赞的蛮女公主一看就不是跳舞的料子,大抵也跳不出什么高难度的舞来,她便不一样了,随便挑一段跳出来只怕这贡赞公主都看不清她是如何跳的。 赵碧瑶是鲜少对外展露她的舞姿的,眼下有这个机会,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等着好好观看。 她原先穿的一袭桃花色袍子,以上绣着金丝飞碟,此刻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走动每一步都觉得灵动无比,可想而知若是跳起舞来,会是如何的一副绝色。 乐师起音,赵碧瑶也随之舞动起来,霎时之间仿若所有的光芒都被她吸了过去,她也半点没有轻敌,每一个动作美到极致,腰肢纤软得不可思议,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极难的动作出来,然而行云流水每一步都让人觉得浑然天成,最后结束的时候,她单点脚尖扬手旋转,足足转了十多个圈,最后稳稳落地,停了下来。 大家看得入神,赵碧瑶此刻微微一笑,道了一句:“献丑了。” 她很有自信,贡赞公主绝对跳不出她这段舞来。 但见贡赞公主也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昭示自己对赵碧瑶的赞赏,而后摇了摇头。 松猜立刻出声解释她的意思:“赞蒙的意思是,赵小姐的舞艺的确过人,她学不了。” 这话一出,场上一下子就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来。 毕竟在这种一致对外的时候,赵碧瑶如此厉害地压了贡赞公主一头,很难不让人觉得骄傲兴奋。 伍月却是知道松猜还有话没说完,就见松猜在喝彩声过后,开口道:“我大蕃与靖唐文化有异,就连舞艺的路数都不同,虽然赞蒙没法学赵小姐的舞,但赵小姐也未必学得了赞蒙的舞。” 赵碧瑶显然不相信,开口便说道:“还望赞蒙赐教。” 贡赞公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上了场,置身在众人的目光中间。 她没有用场上的乐师,而是从腰上拿出一支木制竖笛,手指一挑,竖笛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旋,最后妥妥地落在了她的手上,随后单手按到了唇边。 竖笛飞出一个短促又尖锐的起音,她手上如同带着风,一下子就舞动了起来。 只是与其说是舞,更像是招招利落的武功招式,然而认真辨认起来又不大像,每一步的刚硬里最后又夹杂了几分温柔,那竖笛也不是用来吹奏配乐,反而是偶然间一下一下的压着节拍,教人看得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 这舞,当之无愧地十分霸气,那股气势就算是怎么压,也绝对压不下来,而那每一个动作也并非有舞艺底子就能学会,贡赞公主跳的舞,恰恰是赵碧瑶这样娇弱的女子跳不出来的。 赵碧瑶咬着牙看着,脸色慢慢变得十分难看。 随着最后一声收尾悠扬的笛声,贡赞公主停了下来,目光挑衅地看着赵碧瑶。 赵碧瑶涨红了脸,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伍月心下叹了口气。 贡赞公主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从第一局的比试开始,到眼下的第三局,她一步步目的无比明确,不管抽到了什么题目,她都应对有余,保证所有的局势都在掌控之中。 贡赞公主事先早就打听过京城里的各种事宜,不可能不知道赵碧瑶的最厉害的地方是她的舞艺,一定也想过若是比试之中抽到了比舞要如何应对。 赵碧瑶的舞她没法跳。 同样的,她也能跳赵碧瑶没法跳的舞。 她知道不能赢,但是也不会输。 贡赞公主一开始下场,就是冲着平局来的。 第三百零八章一人足矣 松猜笑意满满地看向了赵碧瑶:“说起来,赞蒙最厉害的并非她的舞艺,在大蕃,她的舞艺,是半分拿不出手的。” 赵碧瑶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伍月皱了皱眉头,原本第三局就是平局,但是显然贡赞公主并不打算就此作数。 赵碧瑶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更别说她有多么以自己的舞艺自傲过人,此刻松猜却说贡赞公主的舞艺在吐蕃是最差的,她一个靖唐舞艺第一之人,跟贡赞公主打了平手,她如何忍得? 伍月听得分明,这是故意在挑衅赵碧瑶。 原本两人的舞艺路子就不同,松猜这么说的用意很明显,可赵碧瑶若是想不开往他挖好的坑跳进去,定要遭殃。 怕只怕赵碧瑶明知道是个坑,她还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说明白了,她是赵家的人,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也半分不能打了自己的脸,这一点跟赵玉是一致的。 宋思佳也看出来松猜的不怀好意,当下笑着出声:“赵小姐和赞蒙各有所长,既然舞艺路数不同,也就无从比较,我靖唐第一之人在吐蕃未必是第一,同样的,吐蕃的第一到了靖唐也未必是第一,此次的比试,不相上下,便也就平了吧。” 松猜眼睛里闪动了几分狡黠,“太子妃娘娘说的是,原本我不过是以为这赵小姐被传得神乎其神,方才有些期望过高罢了,眼下……罢了……” 他这话里隐约带了嘲讽,教赵碧瑶听得是一清二楚,当下扬开笑容来出声道:“不,我可以试试。” 贡赞公主的舞艺路数虽然野蛮霸道,但规则上只是说学跳而已,她就算学不出十足,学个形态,也能算赢了。 再者,她精通乐器,那竖笛也半分不能把她难倒。 不拼一拼,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 那个定国公府的庶女都赢了一局,到她这里引以为傲的舞艺比试却是平局,如何能甘心,这让她往后怎么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宋思佳笑意微敛,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她跟赵碧瑶做了多年对头,从小就被拿出来相互比较,这个时候她但凡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刺激赵碧瑶,现在她的立场,着实没办法拦着。 伍月虽然对赵家并无好感,但从大局出发,她也并不想输。 对方来使不过十一人,这里集百家公子小姐在此,就算赢了也不光彩,何况是输了。 方才贡赞公主的舞她看得清楚分明,一招一步刚中带柔,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特别的难度,难的是中间夹杂的几步腾空跳跃,快狠准,赵碧瑶太柔了,平日里就是走路的步子大一些都吃力,又如何跳得出来。 落地的时候,把握的度要是不好,摔伤拉伤可是小事。 就怕不止是摔伤拉伤,怕的是伤筋动骨,光听那句要求里的死伤不论,可想而知等一下吐蕃人必定要下暗手,就跟方才伍玉的桥段一样。 若是赵碧瑶真伤着了,她的舞艺也会受到影响,那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过。 这贡赞公主拿了一个平局得了甜头还不够,她还要毁了赵碧瑶,毁了这靖唐舞艺的第一人。 而且她还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手下随便哪个做点手脚,一会松猜再来一个杀人灭口,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小将来换,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 她突然就站起了身来,出声说道:“赵小姐,这舞,你跳不了。” 原本赵碧瑶自己说可以试试,大家对她还是抱着很高的期望,想着她能赢一场,好好灭灭贡赞公主的威风,正是由于期望值过高,所以大家都觉得赵碧瑶怎么可能跳不出来,毕竟这个题目拿平局,对大家这么高的期望来说,相当于是输了。 结果伍月突然跑出来插一脚说赵碧瑶跳不了,众人可想而知有多么惊讶。 赵碧瑶更是气急败坏,咬着牙道:“伍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跳不跳得了又岂是你说了算数?” 伍月面色很冷静,“赵小姐,跳不跳的了你自己清楚得很,眼下是平局,你也并没有输,为什么非要去拼呢?” 赵碧瑶自己要作死没人能拦着,伍月也不想管,但这场比试是李诉主持,别说没有赢的胜算,就是赢了这一局,毁了一个赵碧瑶李诉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候谁会记着赵碧瑶是自己非要应战,丞相府只会咬着李诉,是他没有拦着,没有顾好,到时候全部落的都是李诉的不是,谁都知道赵碧瑶以后是要嫁给李仲当三皇子妃,到时候有心人定会拿着这一点指责李诉想破坏这个联姻,故意不保赵碧瑶。 宋思佳自然不能不管,可她的立场考虑避忌太多,可伍月不同,她足够名正言顺。 赵碧瑶冷笑了一声,心膛里似乎聚着一股气:“为我靖唐荣耀,难道不该拼吗?伍小姐这番话语,难道是不想我赢?” “但是你赢不了,非但赢不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伍月轻攒着眉头,毫不留情地当着大家的面出声道。 李仲怒极,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指着伍月道:“你什么意思,两国比试,哪里容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故意扰乱比试,你存的什么心?” 伍月半分不曾畏惧,只是看着赵碧瑶:“自然是好心。” 赵碧瑶气得都笑了:“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你一番好心了。”她转头看向李诉:“回太子殿下,臣女可以一试,就算最后赢不了,至少我也试了,对得起靖唐,对得起赵家,也对得起我自己!” 大家看着伍月的眼神,眼下都带了一丝不屑。 为国拼尽全力争取荣耀的赵碧瑶跟肆意破坏捣乱的伍月相比,一时之间高低立现。 伍月眼神沉了几分,也看向了李诉:“太子殿下,臣女觉得,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李诉抿着唇,视线在赵碧瑶和伍月身上来回。 他自然分得清楚个中利弊,吐蕃那边肯定对赵碧瑶另有算计,可赵碧瑶若是执意一试,也实在没有拦住的理由。 李仲见不得赵碧瑶受伍月所辱,当下对着她讽刺道:“你这么能耐,你来啊,别人拼了命地为荣耀而战,你不过就会在后头暗箭伤人,动动嘴皮子拖后腿,你有本事你赢一场啊!没本事就给本皇子闭嘴!” 贡赞公主望着这一幕,这时候终于抬了抬手。 松猜望了过去,就见她的视线落在了伍月身上,当下也就明白了。 京城三绝里面的其中两个都在这里,都是贡赞公主的目标,眼下自己跳出来了,那正好,一块收拾了去。 这么想完,他就出了声:“这位想必是誉满京城的永安县主吧?” 伍月只是笑了笑,应道:“是的。” 松猜敢夸,她就敢接下,免得让吐蕃来人看低了。 贡赞公主笑得更深了,就听松猜开口:“赞蒙早就听闻靖唐京城有三绝,各有所长,今日一见县主仪态,也果真不同凡响,县主既然说了赵小姐不行,想必本事还在赵小姐之上,这样吧,这一局可以让一步,只要她们两个小姐其中一个能跳出赞蒙方才的那支舞,便都算你们赢了,如何?” 这听起来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贡赞公主一对二,对的还是京城三绝里的其中两位。 要是这样都不答应,传出去可真让人笑掉大牙了,不战而降是大忌。 伍月要是自己不敢接招,她现在这样跳出来拦着赵碧瑶,不知道要被唾骂成什么样子。 赵碧瑶牙都要咬碎了。 伍月这可是踩着她来上位,如何能忍! 想出风头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真是好!好极了! “我没意见。”赵碧瑶一口就应下了,挑衅意味十足地看向了伍月。 伍月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看了一眼贡赞公主。 贡赞公主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方才她分明看见贡赞公主用无声的唇语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松猜。 若是真的哑巴,她会打手势。 可打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她都未曾动过手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可见不是真的哑巴,而她肯定也是会说话的,看她用唇语跟松猜交流就可以知道。 看来还要想办法去查查她为什么不开口说话,说不定背后埋了很大的秘密。 李诉看着伍月,目光淡淡:“你呢?” 伍月心下轻轻舒了口气,开口说道:“不,我一人足以。” 赵碧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伍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伍月开口道:“我一定会赢,赵小姐,你呢?” 就这么一句话,她就堵得赵碧瑶哑口无言。 赵碧瑶不敢打包票自己会赢,但是她也不相信伍月会赢。 这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一个人舞艺能在她之上。 她这般大的口气,简直是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赵碧瑶还从未受过这般的折辱,当下恨恨出声:“你……你若是赢不了,怎么算?” 伍月挑了挑眉:“若是赢不了,愿以死谢罪,赵小姐觉得如何?” “你……”赵碧瑶气得脸色通红,眼睛里都带了几分泪意,然而她却没办法像伍月那样冠冕堂皇地说出以死谢罪这样的话,最后甩了甩手,转身撤了下去,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句吐出来的:“那碧瑶在这里先祝县主,旗——开——得——胜——” 李诉显然也觉得伍月这话说得太绝了,当下就想开口,松猜却早他一步出声道:“县主好魄力,在我们大蕃,县主就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伍月没有因为松猜的话露出一点半点的情绪来,她的神色依然恬淡且从容:“我不是勇士,我只是靖唐万千子民的其中一个而已。” 李胜寒看着站在场上的那人,眉眼飞扬起来。 这么一个讨人欢喜的人,是他的人呀。 伍月在场上,微微抬眼朝他望了过来,那眼里是毫不畏惧,也有全心信赖。 她不喜欢舞。 不想跳舞。 上辈子,她最为折辱的事,就是跳了美人舞。 以致于重生的这一辈子,只要一想到跳舞,满心满意都是难以言喻的屈辱。 她依稀记得,进了美人行馆里的女子,所有人学的第一门才艺就是舞艺,这也是因为赵碧瑶,赵家为了培养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可谓是用尽了法子,赵玉对美人行馆里的女子要求极高,也是为了给赵碧瑶铺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舞步,都是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才会让赵碧瑶去练。 伍月学了那么多年,日日夜夜不停不歇,谁知道最后等来了那样一场噩梦,若是可以,她绝对不想承认自己会跳舞。 贡赞公主那些动作的难度摆在那里,她方才在场下分析了很久,大抵也摸清了门路。 只要躲过他们的暗箭伤人,伍月还是有信心可以跳出来的。 而且她的信心不止来自于自己,还来自李胜寒。 这次上场,她相信李胜寒就坐在那里看着,保护着她,贡赞公主若是要动什么手脚,也伤不到她。 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一眼,就能确定。 宫人带来了一支竖笛,呈到伍月面前,伍月伸手接过,握在手心,随后微笑开口:“那么,献丑了。” 竖笛到了唇边,起了第一声音。 她的身影,也随之跳动起来。 第三百零九章一摊烂泥 方才看了贡赞公主的舞,眼下再看伍月所跳,虽然大致上看起来动作是一样的,但总觉得成为了完完全全另外一支不一样的舞。 感觉完全不同了。 若说贡赞公主一举一动之间都带了慑人的杀气和刚柔,眼下伍月的舞姿里却一点影子都不曾见到,反而显露出几分光明磊落的英气来。 竖笛吹出来的音明明还是那个音,与方才所听却完全是不同的意境。 原本看一眼就一步不差的模仿出来已是极难,遑论贡赞公主那舞里有几个腾空跳跃的动作,实在是危险极了。 贡赞公主冷眼看着,松猜私下里做了准备,站在贡赞公主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卫,手上动了动,露出藏在掌心的一小枚石子来。 大家都只聚精会神地看着伍月,这会儿这么小的石子打到伍月身上也不会被发觉,至于伍月会伤成什么样子就不是他所在意的,横竖只要让她跳不下去就行。 那石子还未飞去,他手上一个吃痛,竟是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颗枣核打中,痛得他手掌都在发麻,手心里的石子也随之落到了地上。 贡赞公主目光扫到落在地上的石子,终于皱了眉头,似乎极为不满。 松猜当下意识到他们的意图被发现了,抿着唇出声道:“我们被盯上了。” 话音才落,似乎要印证他的猜想,一颗枣核又飞了过来,这回是朝贡赞公主的脸上飞过来的,贡赞公主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端起了手上的杯子,一把挡住迎面而来的枣核,一把扣在了桌上,枣核在杯子里转了一个圈,最后安安稳稳地停在了里面。 松猜大惊,立马环视了场上一周。 贡赞公主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李仲的方向,眉眼里明显的浮现出不耐和杀意。 松猜看懂了她的眼神,连忙道:“是靖唐的三皇子?” 贡赞公主没有回应。 那枣核的确是从李仲的方向飞过来的,只是据她了解,李仲还没有这般好的身手。 不过他既然贵为三皇子,有几个身手过人的手下也不足为奇,赵玉身边可不缺能人异士,此次来京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赵玉,不曾想他倒是无端端出了城,到眼下也杳无音讯,这让贡赞公主太不安了,说是为了北下赈灾和大理寺的事情离了京城,但贡赞公主只觉得那是放出来的烟雾弹,眼下赵玉躲在暗处,肯定不知道在筹谋什么,她半刻也没有掉以轻心。 李仲今日送了折辱人的澡豆,想恶意挑拨她跟李诉之间的关系,让她闹出事来,惹得李诉不好收场,胆子倒是不小。 现在居然蹬鼻子上脸,还敢挑衅于她,莫不是以为她怕了不成? 然而就在这会来不及反应的间隙里,伍月已经跳完了舞,定定地出了声:“臣女跳完了,还请贡赞公主点评。” 贡赞公主压下心下想杀人的冲动,看着伍月的眼神也是冰冷的。 然而冰冷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很快就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她的这一点头,场上的众人猛地爆出一声欢呼,似乎是心里积压着的那口恶气眼下狠狠地被舒了出来,痛快得不可言语。 李诉难得地露出一抹兴色,说了一声:“好!” 宋思佳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她看着伍月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复杂的深意。 何时这个表妹私底下竟然有这样好的舞艺底子了?外人看不出来,她却大概能看得出那舞步和舞姿里夹带了些许的僵硬,看得出来有几分生涩,可见平日里应该没有如何练习。 也多亏了贡赞公主那舞不如赵碧瑶方才跳的柔韧灵巧性高,这才让伍月一步步还愿了出来。 她也算是自小习舞的人,赵碧瑶和贡赞公主之间只看舞,高低立现,贡赞公主显然就是不懂舞的人,宋思佳对吐蕃文化也有研究了解,吐蕃的舞蹈奔放热情,但舞艺底子到了哪里都是通用的,贡赞公主手脚僵硬无比,招式凌厉更像是在练武也不是跳舞,这题目她也不够是取巧钻了空子,才打得赵碧瑶无法回击罢了。 赵碧瑶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眼下看来,若是伍月愿意私底下下苦功夫,她这般的舞艺底子,要跟赵碧瑶不相上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她未免藏得太深了,深到宋思佳想起来也觉得心惊,如果她不是从小就开始隐藏的话,宋思佳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场上都在为伍月欢呼,谁也不曾记得方才赵碧瑶是如何惊鸿一舞,大家眼下看到的就是伍月能原本地照着贡赞公主的舞跳了出来,她也果然赢了,而赵碧瑶却做不到。 伍月并没有想邀功的意思,开口道:“赵小姐的舞无人能及,若非她,单凭我一个人也赢不了。” 赵碧瑶一点也受伍月的施舍,声音也有点尖锐:“县主不用客气,你赢了就是赢了,是你应分的,我跳不出来,无话可说。” 伍月本来就不是为了抢赵碧瑶的功劳而来,况且赵碧瑶的确是跳得很好,贡赞公主故意研究了她的舞蹈路数跳了针对她的这支舞,若非如此,赵碧瑶在舞艺之上是不可能输的,只是比试规则就是如此,伍月也没法改变,怕只怕赵碧瑶自己要钻牛角尖,想不开放不下。 “这第三局,是赵小姐和县主一块赢的,不可否认。”宋思佳微笑着道,“赞蒙以一敌二,虽然是输了,但面子是没输的,眼下还是要多谢赞蒙的让步。” 她言语里丝毫没有因为以二敌一赢了觉得不光彩,反而让人听了有几分嗤之以鼻。 好似在告诉贡赞公主,让你自以为是地夸下海口,被打脸了了吧。 连输两局,松猜这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能明显感觉到贡赞公主是动怒了。 伍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陆陆续续地有人小声地同她道喜,相比起赵碧瑶来,她的出乎意料才是让人关注的。 赵碧瑶的脸却一直是青的,眼下伍月有多风光多得意,就越显得她方才有多狼狈。 似乎一刻也呆不下去,她红着眼睛起身,找了个借口离了席。 李仲见着赵碧瑶被气得离了席,差点也想要追出去,只是碍着自己坐在上席,若是贸然走开太过引人侧目,而且第四局就要开始了,这一局的题目是由他抽取,暂时还走不开,便只得按下了心里的不平,恨恨地望向了伍月。 他很早开始就看伍月碍眼,赵皇后三番两次设局还被她躲过去,李仲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气得牙痒痒,眼下所有风光都被她占了去,他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这口气! 赵玉眼下不在,也没人能拦着他让他沉住气说些那些什么狗屁大道理,不过一个贱人,杀了就杀了,他就不信了,杀了一个伍月,凭赵家声势,区区一个定国公府能怎么样,秦王府远在靖南关,到了京城就是没牙的纸老虎,他有什么好怕的! 更别说她那个好弟弟伍晨坏了他私盐买卖,断了他好一阵子的财路,差点被翻上面来,新仇旧恨堆在一块,今天他要是手下留情,他就不姓李。 端着题目的宫人又走了上来,李仲敛下神色,起身过去抽取了其中一个题目,打开了纸卷。 第四局比试的题目是——胆量。 他看着就皱起了眉,随后展示在众人面前。 比胆量这种毫无内涵的题目,一看就是吐蕃蛮子出的,李仲在心里暗暗骂道。 有着连赢的两局打底,目前还是领先了一局,所以这一局的压力并不是很大,不过还是因为抽到了吐蕃出的题目而紧张不少。 大家不由得又想起第一局比酒量的野蛮行径,想必这次比胆量也是一样的路数。 伍月不动声色地看了贡赞公主一眼,就见她嘴唇微动,不知道对着松猜表达了什么意思,松猜看了李仲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贡赞公主的目标,是李仲? 就见松猜走上前对着李仲说道:“三皇子殿下,赞蒙此次想向你挑战。” 李仲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而很快他就板起了脸开口道:“眼下场上百家公子小姐,皆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况且本皇子身为当朝皇子,若是亲自下场,在身份上总有些不合适,还是让别人来吧。” 松猜丝毫不意外李仲会拒绝,只是笑道:“我们赞蒙不也亲自下场比试了吗?不止比试,还输了,那有什么,她也没放在心上,三皇子不敢比试,莫不是输不起?” “你……”李仲脸色微沉,差点就要发怒,然而想到对方毕竟是吐蕃来使,不好撕破脸皮,也就压下了,只是回道:“本皇子岂会输不起,只是不想下场罢了,否则就算赢了,说不定还落得个欺负女人的声名。” 松猜微眯了眼,那眼里是满满的精光:“此局比的是胆量,三皇子殿下是不是怕被人知道,你的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所以不敢下场?” “你放肆!”李仲大怒,指着松猜喝道:“你竟敢侮辱本皇子?” 松猜对着李仲的怒色毫不畏惧,只是心平气和地开口道:“若是三皇子不敢接受赞蒙的挑战,那便罢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三皇子殿下觉得是侮辱,那松猜在这里给三皇子殿下赔不是。”话末他还补上了一句:“看来是赞蒙太过抬举三皇子殿下了。” 李诉自不难看出眼下李仲是被贡赞公主盯上了。 这局不论输赢,贡赞公主对李仲都是不怀好意。 他方才也听了宋思佳说那澡豆的事,虽然也觉得李仲是罪有应得,也不大想管这事,只是为了比试的输赢,他还需要权衡些许。 让李仲吃点苦头是好,只是输了比试,也得不偿失。 从大局上看,还是不要让李仲下场为好。 他正要出声,一直在底下不曾开口的李胜寒忽然一拍桌子起哄道:“三皇子殿下,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输的,你只管应战,让贡赞公主瞧瞧我朝皇子的威风!” 他一言落下,接着就有几个人跟着附和:“对,三皇子殿下威武!” “三皇子殿下厉害!” “三皇子殿下是我们的英雄!” 叫喊声此起彼伏,伍月听得差点笑出来。 李仲这回可要被赶鸭子上架了,李胜寒给他扣这么一大顶帽子,他就是不上也得上啊。 伍月好笑地看着李胜寒,这厮笑得一脸得意,真真是坏透了。 李仲脸色僵得变化莫测,最后只是咬了咬牙,看着伍重霖出声道:“说规则吧。” 李诉摸了摸额际,似乎有些头疼。 这比试折腾至今,完全成了贡赞公主的闹剧,他们所有人都被吐蕃来使一行人牵着鼻子走,这个异国的公主,比他想的要棘手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李诉更加确定了一点,不可为敌。 也不可让她与赵家为友。 伍重霖眼带担忧地看了一眼李仲,随口开口说出此次比试的规则:“第四局,比胆量,比试内容是取一苹果放置头顶,对方拿弓箭射击,不躲不闪为赢,要求是,射中苹果,死伤不论。” 李仲闻言,脚上莫名有些发软。 若是找个自己人拿着弓箭射放在头上的苹果,他还不至于这般慌张。 可偏偏是让对方拿着弓箭对着他射箭,这不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吗,原先这贡赞公主就狠辣无比,这回还不要了他的命? 不行! 李仲第一时间就要打退堂鼓。 就算被人嘲笑,沦为京城笑柄,那也总比死了的好。 他不想死! 李仲猛地抬起头来出声道:“我不参加比试!” 殿上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李仲身上,好似他说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感同身受这个词毕竟是说着好听,这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谁都可以冠冕堂皇地指责别人,甚至觉得就算是比试内容危险可怕,但李仲身为靖唐的三皇子,怎么的不该这样懦弱,甚至临阵脱逃。 这根本就是不战而降。 可耻,可笑! 松猜笑了笑:“这……三皇子殿下,是要认输吗?” 李诉的脸色沉得可怕。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可正因为在意料之中,心上才会好似烧了一把火。 他甚至无法接受李仲这样的人会是他前路之上的对手,李仲根本不配! 若非赵家,若非赵皇后和赵玉的全心帮扶,他根本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而现在他却还要容这摊烂泥在他眼前蹦跶,觉得恶心,偏偏又动不了他。 李仲哑哑,一时间竟没有勇气吐出认输的话来。 那头贡赞公主已经拿了弓箭,意兴阑珊的模样,就见她随手挑了一支羽箭,看似漫无目的地找了方向往前射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羽箭射入一条粗壮无比的柱子里,生生地穿了进去,嵌在里头,拔都拔不出来。 这力道,不是在开玩笑的。 李仲脸色都白了,好像自己就是那根柱子一样,眼见贡赞公主又取了一根羽箭,这一回却是将箭头直接对准了他。 那箭头的寒铁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李仲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当下连忙就道:“我……我认输。” 贡赞公主这才放下了羽箭,那笑容好像是不屑,又好像是嘲讽,又带了几分失望。 李诉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声斥道:“还不快带三皇子下去休息。” 休息是假,不想放他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是真。 李仲如获大释,三下两下连忙就退了场,好像贡赞公主手上的弓箭是什么催命的恶鬼。 第四局因着李仲的不战而降,就这么输掉了,大家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心,但也就在心里腹诽,面上谁也没敢表现出来。 贡赞公主肆无忌惮,随便底下拉个人出来都可以送死不带眨眼睛,结果这边个个都是惜命如金的主,这第四局,无论如何都是要输的。 而贡赞公主方才对着李仲的那一箭,切切实实的杀意十足。 李仲没有感觉错,他若是不狼狈认输,贡赞公主也许未必杀他,但绝对不会饶了他。 那么剩下的最后一局就至关紧要了。 最后的题目,是李欣上去抽取。 李欣显然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又抽到吐蕃人出的题目,这会站在那堆纸卷面前,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 思来想去看了很久,她终于从最底下抽了一个纸卷出来。 第三百一十章最后一局 看到题目,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而后转过来展示在众人面前,第五局比试内容是——猜谜。 猜谜和对联在京城的贵人圈里,可算是随处可见,就是每次无论大宴小宴,明面上或者私底下都会拿出来玩一玩,琴棋书画这是最基本的风雅消遣,猜谜也能算其中之一。 这题目横看竖看都不可能是吐蕃那行出的题目,且看前头的题目诸如酒量,胆量就可以知道。 这会李欣抽到这样的题目还是挺高兴的。 最后一局的比试至关重要,而眼下这个题目在明面上看来已经赢了一半,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比试的内容是什么,但众人都暗自庆幸。 伍重霖出列向大家说明比试规则,语气轻快不少:“最后一局的题目是猜谜,比试内容是,各自出题,答题时间是一炷香,答错答不出来则为输。” 他顿了一下,大家却都在在等他说出最后补充的那句要求。 比试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经过前面四局,大家都知道了,这要求才是重点。 伍重霖又道:“要求是,出的题目必须跟对方有关。” 这一题可以说是最温和的题目,却也可以说是最刁钻的题目。 出的谜题是关键,因为要出的谜题跟对方有关,出的简单了,那么谜底很快就能被对方猜出来,可若是出的难了,那么此人对对方就必须十分了解,才能根据自己的了解出一题十分难的题目,但就是京城里平日里相互往来的公子小姐们,都不敢说相互了解,何况对方是吐蕃来使,这里头除了贡赞公主和商谈大使松猜,剩下那几个护卫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的了。 原本跃跃欲试的那些人此刻都一言不发。 最后一局太关键了,没有把握能赢谁都不敢轻易上场,光这比试题目,就能筛下不少人。 吐蕃那边倒是没人先站出来应战了,显然是在等靖唐这边先派人出来再行抉择。 伍月低头看着杯子里倒的茶水,看着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满殿烛火,微微出神。 如果贡赞公主事先知道会有这么一道题,她会如何做?毕竟她也不知道最后会出来应战的人是谁,那么就没有办法针对的先想好题目,而只能根据京城这些公子小姐们共同的特质来下手。 这么来说,倒是好办了。 伍月招来了迎秋,同她仔细吩咐了几句话,迎秋听得清楚分明,立马就退了下去。 都在一个殿上,李欣距离她的位置并不是很远,迎秋从她这处离开之后就寻到了李欣那里,将伍月所说的话转达了过去。 似乎是惊讶极了,她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伍月,好一会儿都不能反应过来。 宋思佳就在李欣的旁边,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欣对宋思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道:“殊宁让我出去应战……可……”她面上有难色,“可我哪会什么猜谜啊?” 宋思佳遥遥看了伍月一眼,开口说道:“她既然让你应战,应该是有其他的打算,你便试一试吧。” 连宋思佳都这么说了,李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她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靖唐六公主,李欣应战。” 贡赞公主难得的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最后跳出来的人是李欣。 松猜下意识地就看了贡赞公主一眼,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说来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李欣虽然也调查过,但怎么的也没想过她会自告奋勇地要参加比试。 这……着实不像他们查回来的那个性子。 探子情报,这六公主任性妄为,脾气也是喜怒无常,但看待人待事还算是非分明,也很有自知之明,该她做的事不会含糊,不会做的事也绝对不上赶着瞎凑热闹,像两国比试这种麻烦事,能不碰就不碰,像李仲那样,若不是方才被贡赞公主指明了挑战,根本就不会下场。 李诉讶异于李欣此刻的骁勇,但也明显地有些担心:“你确定?” 若不是李欣的表情在说她自己也怀疑自己,李诉也不会问出这一句话来。 她心里实在没底,全靠伍月在撑着。 反正站都站出来了,豁出去了就是,李欣坚定地点了点头:“确定!”而后她又想起迎秋转达过来的话语,随后指着松猜说道:“这一局,我要向他挑战。” 松猜没想到李欣忽然把矛头指向他,眉眼挑了一下,而后出声:“公主殿下,可是在说我?” 贡赞公主猜不到李欣要打什么鬼主意,只是冷冷地看着,并没有什么指示。 李欣抬起头来,有几分轻蔑的模样:“对,就是你,什么松树砍柴的,我向你挑战。” 场上因着她这句话低低地响起了不少笑声,甚至都来不及去思索李欣这样大胆的行径。 原本就是互相出题,就算自己出的题被答出来,说不定也能答出对方出的题目,不会一下子就输掉。 可眼下挑战的话,那便是李欣出题,只要松猜答出来就能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但若是松猜答出来了,就直接输掉了这场比试。 松猜脸上的笑有点僵,“回公主殿下,我名松猜。” “都一样。”李欣十分不以为意,“我就问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松猜冷笑了一声:“吐蕃人没有不敢的时候,公主殿下既然下了挑战,岂有不应的道理。”他转头对着贡赞公主做了一个请示的动作,“请赞蒙准许属下应战,若是输了,自当一死谢罪!” 李欣被这话吓得不轻,“这可不行,若是你跟我比试输了就寻死,那可不就是我害死的吗?我可不想背这个罪名。” 松猜皱着眉就要开口,贡赞公主却是抬起了手来,制止他说下去。 大家都只以为松猜对贡赞公主的心思琢磨得透彻无比,只有伍月一直在盯着贡赞公主的嘴唇,就见她嘴唇轻微地动了一下,松猜这才心领神会地抬起头来,似乎对贡赞公主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伍月敛眉笑了笑。 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松猜站了出来,面上看着十分恭敬的样子,出声对李欣说道:“公主殿下,请出题。” 李欣也不着急,似乎在等什么。 大家都搞不懂李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紧张地看着。 李欣面上看着镇定,实际心里头也发慌。 方才伍月让人来叫她出去应战,说了题目随后就送过来,她这会也就在等题目。 眼看着白芍回了席上,手上拿了一张纸条过来,也不管别人如何看,直接就递给了李欣。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意思? 偏偏李欣一点不受旁人异样目光的影响,打开了那个纸条,随口看着松猜说道:“那你听好了,我要出题了。” 松猜却是看着她手上的纸条。 李欣笑了笑,扬着纸条开口:“怎么了,我方才想了题目写在纸上怕忘了,写在纸上也不行?” 她倒是脸不红气不喘,说的理直气壮地一本正经。 说起来这事换谁来做都不妥,偏偏李欣是靖唐公主,身边尊贵,就是明目张胆地作弊了也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位置和权力在有的时候就是绝对的正确。 而且松猜若是要质疑,他也没法证明这题不是李欣出的。 他冷笑了一声:“行,出题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最终目的 李欣扬起唇笑了笑,慢慢地吐出话来:“听好啦,题目是——松柏凋后竹影斜,猜一字。” 松猜听着这题目,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什么……什么意思?” 李欣笑着出声:“能有什么意思,猜谜啊,这第五局比试不是猜谜吗,我眼下给你出了题,你猜谜底就是。” 宋思佳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也勾起淡淡的笑意。 只有大半人还不明所以。 说了是猜谜,可不是简单的猜谜,李欣是故意的装不知道还是怎么的,而且这字谜听起来也并不难,反正是在场大多数人都能猜出谜底的题目。 松柏凋后竹影斜,就是一个“彬”字。 这种对外人而言还有几分难度而言的字谜,对这里的公子小姐而言,都是小儿科了。 李欣怎么会这么轻敌? 松猜连题都没有听清楚,当下冷笑一声说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忘了比试的规则,说好了要出同我相关的题目,你出的是字谜不错,但跟我却没有半丁点关系,这题目不能作数!” 李欣眨眨眼:“我既然出了这题,就是按着这比试规则来的,这题跟你怎么会没关系,明摆着就是大大的有关系。” 松猜都被气笑了,“公主殿下这是要强词夺理了?我一个粗人,既不会吟诗也不会作对,这字谜哪里跟我扯上关系,你莫不是要说这是我写的不成?松猜不才,大字都写不好几个,怕是戴不上这顶高帽子。” 李欣乐了,连忙说道:“你字不认得没关系,自己的名字总认得吧?” “那是自然。”松猜开口回道。 李欣也不着紧,拿着那纸条在松猜面前抖了抖,“本公主呢,也不喜欢欺负人,眼下白纸黑字就清楚分明写在这里,你自己看看,我出的题是——松柏凋后竹影斜,猜一字。”她特地点了点这纸上写的大大的“松猜”两字,怕松猜看不清楚,还重复了一遍,“来,这里,你看看……松——木公松,猜——犭青猜,松猜,就是你的名字,没错吧?我把你的名字变成了字谜,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呢?”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松猜之人,他的事这里也没几个清楚的,除了知道他是吐蕃商谈的大使,除了知道他叫松猜之外,可用信息寥寥。 李欣的这个题目恰好就用了寥寥可用的信息,他的名字来大做文章。 李诉赞叹这题目的心思巧妙之余,不由得寻思起这字谜是谁想出来的,李欣再怎么古灵精怪,却都不在正事上头,这个字谜绝对不可能是她想出来的。 而且因为有了贡赞公主挑战的前车之鉴,李欣作为靖唐公主在最后一局提出挑战,吐蕃绝对不会不答应,那剩下的几个吐蕃护卫,连叫什么都不清楚,挑战的对象就只剩下贡赞公主和松猜了。 吐蕃文化与靖唐不同,重在骑射,骁勇善战,对诗词歌赋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大多皆不涉及,一般情况下靖唐往他国派遣来使,都是文韬武略不在话下的能臣,这个人是如何猜测松猜目不识丁没什么文化的呢? 她难道没想过,松猜会猜出这个谜底吗? 松猜的确是大字不识得几个,连字谜是什么意思估计都不清楚,那人肯定不是运气好刚好就赌上了。 吐蕃来使一行人的底细李诉自然事先探听过一番,得到的情报是松猜武功十分高强,是贡赞公主十分信任的手下,有无数的丰功战绩之类,但却没有关注过此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否精通,也就是说,连李诉都不清楚的事,那个人又是怎么知晓的? 不过眼下倒不是追究这个问清楚的时候。 松猜看了好半天那纸条,他的名字如何写自然是认得,但眼下凑在一块成了字谜,他就不认得了。 心下不忿,他连说话都多了一丝压抑的怒气:“你们是在玩文字游戏,太卑鄙了,这题目不能算,不算!” 李欣白了他一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就是叫松猜,这字谜里就是有你的名字,就是跟你有关,是按着题目规则来的,怎么就成了文字游戏,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我靖唐文化博大精深,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字谜,你若是有真材实料的,把谜底猜出来就是,猜不出来就嚷嚷着不能算,那难不成要我找个你回答得出来的问题才能作数?” 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来是输不起。” 松猜在吐蕃是万人敬仰无比的勇士,顶天立地,断没有输不起的时候,当下冷着一张脸,目光凶狠得好似要吃人。 李欣才不怕他,火上浇油地继续道:“你答不出来对吧?答不出来就算我赢啦!” 松猜狠狠瞪着她:“我还以为贵国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没想到这般耍诈!” “我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女子。”李欣理直气壮地回道:“说开了,今日的比试是各显神通,我承认你们吐蕃的人个个都骁勇无比,若是比射箭,比骑马这一些,那我们肯定是落了下风,但你们也不得不承认,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方面,明显是我们占了优势,我就是耍诈,我也是光明正大的耍诈,你若是猜出谜底,我就输得心服口服。” 松猜自然猜不出来。 正是因为猜不出来,他也没话可说。 最后他青着脸吐出话来:“你们靖唐人,个个说话都厉害得紧,我说不过你,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这题,我的确答不出来。” 满场蓦地欢呼起来。 李欣脸上也是难以克制的雀跃。 赢了…… 真的赢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伍月,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松猜却是一把跪在了贡赞公主眼前,低头请罪道:“部下无能,输了此次比试,求赞蒙责罚。” 他请罪的决心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不是嘴上说说寻求原谅,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领罚。 宋思佳看了看众人,这会终于出声了:“松猜大人何必自责,本宫认为,今日你们并没有输。” 就好像是在雀跃的喧嚣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场上都安静下来,看向了宋思佳。 她总是有任何时候就能轻易掌控全场气氛的能力。 “就如欣平公主所言,吐蕃与我靖唐各有所长,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取胜,又有什么好雀跃的,今日的比试原就是为了促进两国邦交而举办的,输赢并不重要,一只左手和一只右手,又怎么能比出高下呢?”宋思佳伸出手来,做了一个相握的动作,“莫不是这样齐心协力的,才最厉害?” 赢得漂亮。 也不让吐蕃输得难堪。 甚至表明了自己甚至是靖唐的立场。 宋思佳一语三关,说得的确漂亮。 李诉不得不承认,皇帝在给他挑选的太子妃,除了因为顺元皇后对建德侯府的那么一点特殊的感情,宋思佳自身的才学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她睿智,温婉,大气而又雍容,不止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更是来日母仪天下,皇后的最好人选。 贡赞公主对宋思佳显然也十分欣赏,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松猜,做了个让他起身的手势。 松猜就算心里再怎么固执,眼下在外人面前,他对贡赞公主也是绝对的服从,当下就站了起来。 他对着宋思佳行了一个礼,表达自己对她宽容大气的尊敬,而后才道:“太子妃所言极是,松猜……心服口服!” 所有的惊心动魄,最后化在了一杯水酒的碰撞之中。 上元佳节的比试宴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等到宴会结束天已经很黑了。 宾客陆陆续续地从庄子上离席,送客事宜自然全权交给宋思佳去忙,李诉主要任务是招待贡赞公主,是以宴会结束就不见了人影。 伍月原本也是打算同府上的人一同回去,结果临走之前却被宋思佳身边来的王嬷嬷叫住了,她原本就是陪着宋思佳嫁进宫里的老人,也算是宋思佳心腹,此番让她寻来,定是有重要的事,就听她出声道:“县主,我们太子妃留你一聚。” 她心想约莫是因着今日比试的事,宋思佳有话想问清楚,便点头应下。 王嬷嬷又安排周到地同定国公府跟过来的婆子说了清楚,让她们一会回府禀报,这才领着伍月往内院走去。 “这会太子妃还在忙着,可能要让县主等上一时半刻的,想着天色已晚,说完话也赶不及下山回府,便自作主张地给县主安置了休息的厢房,要委屈县主在山上过一夜了。”王嬷嬷和气地笑道。 太晚下山的确不好,宋思佳此刻还能分的出神来做出这番体贴的安排,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因着今日上元佳节,满庄子里高悬着大红的灯笼,宴席刚散,此刻还是灯火通明,莫名地有几分喜庆的感觉。 正走到内院门口,迎面就见到双眼微红的赵碧瑶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方才自打离了席就再没回来,底下的人回来报宋思佳,说是身体抱恙,于是便许她先下去休息,这会应该是准备回去了,才刚好从内院里出来。 看见伍月,赵碧瑶明显也是一愣。 愣过之后就是十分的厌恶和鄙夷,这会按捺下去的气愤忍不住又涌了上来:“我说你手段这么厉害呢,踩着我上位就罢了,还会拍公主的马屁,帮她出风头,伍殊宁,你可真够无耻的!” 赵碧瑶出身名门,自小涵养极好,眼下还有外人在场,她已经极力克制了,但话出口还是十分难听。 伍月却不在意她的话难听与否,而是因为她话里提到李欣的事顿了一下。 按理说,赵碧瑶在第五局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离席,后来的事她不在场,自然也没有见到,又怎么会知道李欣应战的事同她有关? 李欣虽然大大咧咧,却没有心眼的人。 这事情她自己肯定不会到处宣扬,就是要说,也是跟自己亲近熟悉的人说,比如太子李诉,太子妃宋思佳,还有……三皇子李仲。 李欣跟李仲之间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她在宫里长大,后来又到了赵皇后手下养育,除了跟李晓特别好之外,她同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保持着一个不好不坏的平衡,对于一个皇帝宠爱的公主来说,不管是李诉也好,李仲也好,都没有必要跟她过不去,平日里还会偶尔表示一下关怀,面上倒也是融洽的。 李欣会把事情告诉李仲,伍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那赵碧瑶的消息,自然是从李仲那里得到的。 她原本是不准备理会赵碧瑶的,眼下却改了主意,开口说道:“若不是这么做,我又怎么能讨公主的欢心呢,你看太子妃今晚还留我在温泉庄子里过夜,想要好好赏赐我呢。” “你……”赵碧瑶几乎都要被伍月小人得意的嘴脸气疯了,当下就斥道:“那我就等着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伍殊宁我告诉你,赵家的人不是好惹的,你不要后悔!” 伍月继续挑衅道:“是吗?赵将行好像不在京城吧,皇后娘娘和赵丞相可因着这事焦头烂额,我还听说丞相府里也因着这事愁云惨雾,都自顾不暇了,赵小姐是哪来那么大口气叫我不要后悔?莫不是你要找三皇子殿下帮你出头?” 赵碧瑶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最后只是咬着牙道:“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她甩了甩袖子走了开去。 伍月看着她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王嬷嬷似乎以为伍月被赵碧瑶的话影响了心情,出声安慰道:“县主不要放在心上,从前太子妃跟她是对头的时候,也没少冲突过,比这说的难听的都有,太子妃都是由着她说的,横竖说累了自己就会走的。” 伍月笑了笑,感激王嬷嬷的安慰,而后不经意地又问道:“三皇子殿下今晚也在庄子过夜吗?” 王嬷嬷以为她是怕李仲来找麻烦,安慰开口:“这倒不用担心,有太子妃在,三皇子殿下还不敢太过放肆,更别说太子殿下也在呢,吐蕃来使都在庄子上,今晚上闹了这么一个大笑话,他还能没有分寸吗?” 伍月心想,正是因着今晚他和赵碧瑶都讨不了好,才更有可能找事。 只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地跟着王嬷嬷走进内院。 相比较外院陆续离席的热闹氛围,内院里安静极了。 屋里四个角落都摆上了热烘烘的碳炉,无比温暖,伍月只等了一会,宋思佳就回来了。 她神色略有些许的疲惫,不过看起来还是容光焕发的模样。 外头的宾客走的差不多了,宋思佳身为太子妃,自然不是每个人都够得上资格让她亲自去送,她只需要安排好送客事宜,剩下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 身上还带着寒气,王嬷嬷端上事先准备好的花茶递了过去,而后又捧了一个紫金暖手炉过来,宋思佳这才对伍月说道:“让你等久了吧。” 伍月摇摇头,“我这糕点才咬了一口你就来了,都来不及吃掉。” 宋思佳被她逗笑了,“那我该等你吃完了再来的。” 脱了外头的狐裘斗篷,宋思佳捧着暖炉坐了下来,这才对伍月道:“欣儿将晚上的事都同我说了,是你叫她去应战,那字谜也是你出的,对吗?” 伍月明白宋思佳找她来问这个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李欣应该将具体的情况都交代清楚了,剩下的宋思佳凭着自己的聪慧约莫也能猜出七八分来,她也不需要如何解释,便点了点头。 宋思佳方才又问道:“你怎知那松猜目不识丁?” 伍月想了想,还是如实交代:“太子妃不觉得那贡赞公主行为很是诡异吗?她至今都不开口说话,像个哑巴一样,于是我今晚上就在想,就算是这个松猜无比清楚公主的心思,那总有一些他猜不到的,或者是贡赞公主需要吩咐他办的,不会说话的人,不打手语也就罢了,至少随身携带纸笔,以便沟通才是。” “我也觉得她在装哑,只是想不出是为了什么。”宋思佳开口道。 伍月继续出声:“那就是了,她既然有心装哑,今晚上众目睽睽就要更加小心,但她还是没有用纸笔,说明了一点,不是贡赞公主不识字,就是松猜不识字,今晚上她明摆着就是没办法,才会跟松猜开了口,但我听闻贡赞公主不仅识字,还写的一手好字,那便只有松猜是不识字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每次在公布的题目的时候,他看完之后都没什么反应,好像要等人说出来才知道是什么题目,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他应该是不识字的。” 宋思佳安静了一下,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是问:“你一晚上都在留意贡赞公主和她身边人的动向吗?” 若不是一直盯着,怎么会发现这么多细小的微不足道的破绽。 伍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宋思佳叹了口气:“我今日便觉得奇怪,今日三皇子送去澡豆的事,明显内里也是另有玄机,加上今晚上我就更肯定了,你对着这贡赞公主……心里约莫是有什么打算,殊宁,你实话同我说,你想干什么?” 伍月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赵玉眼下不在京城,难道太子殿下就没想过做点什么吗?” 她不相信李诉没有看出赵玉原本拉拢的打算。 宋思佳顿了一下,最后只是道:“我今晚上寻你来,固然有些话是我自己想问,也有一部分是太子殿下想知道,着我来问你,殊宁,赵家远不如你想的那般好对付,太子身居高位,百官拥戴尚为之所难,何况你一个内宅女子,这里头的关系复杂无比,层层叠叠,我今日可以同你敞开心扉说一句,要扳倒赵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以后太子登基,赵家势力有所削减,但也不可能就此倒台。” 能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能臣。 以后李诉就算登上高位,赵家和姜家可以打压,但他还会继续用,不会连根拔起,除非他有办法找到取而代之的办法,不然一旦有外忧的情况下,将朝堂里豁开一个大口子失去了平衡,造成的灾难是不可估计的。 “是太子殿下让你告诉我的?”伍月挑眉问道。 宋思佳点了点头。 伍月笑了笑,“我知道了。” 宋思佳不知道她之前跟李诉表达过自己站队的事,所以会以为李诉这些话是在劝说她适可而止。 其实不然,李诉的意思很明显。 他在告诉她,赵家不必动,也没有办法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本质上灭了赵家夺位的心,现在赵玉不在京城,也是最好的时机。 若是赵皇后不是皇后,没有三皇子李仲,赵家和姜家要拥戴谁跟李诉夺位之争?只怕等他们定好了,李诉这个太子之位也坐稳了。 李诉,要杀三皇子李仲。 但是他要保持自己绝对干净,否则来日被赵玉咬上一点点蛛丝马迹,他都无比麻烦。 眼下他借着宋思佳的口告诉她,他要杀李仲。 就看伍月先前说的那句,站在他这边,是不是真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温泉邀约 温泉庄子上的夜比起定国公府来得静寂,唯独天色明亮得好似被水洗刷过一般,虽是极冷的天,却能清楚地看见寒凉里夹杂着的一两颗星星,似乎散发着微弱的火光,灼得人心生温暖。 因着天冷,伍月并没有出外走动,而是在暖屋里呆着,宋思佳安排得极好,虽然是待客的厢房,一应物事安排得细致周到,就是不在自己府中,伍月也没觉得有半分不方便的地方。 迎冬和百结照例守夜,迎秋和同心跟在屋里服侍她,正打了热水进屋给伍月净脸,就听见屋外有声音响起,同心出外去看,而后才进屋对伍月说道:“小姐,是景王世子。” 伍月一愣,叫迎秋拿了毛裘披风,穿戴好走了出去。 李胜寒身边并没带人,李锦也不知道隐在何处,他围着白毛围脖,越发衬得唇红齿白,伍月走到他面前,什么话没说,只是眉眼漾开了浅笑。 迎秋和同心只是看着,竟觉得有种奇异的美感。 清冷的温婉和他耀眼的俊俏,相抵相融,总觉得他们什么都不说,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明媚温暖起来。 “你怎的在这里?”伍月笑着问道。 李胜寒看了看她住的院落,转而问道:“厢房安排可还满意?” 伍月方才想起这温泉庄子眼下可是李胜寒名下的,李诉虽然在这里招待吐蕃来使,但一应安排还要经由李胜寒的手,伍月今晚上在这里留宿,自然也是由李胜寒这个主人来安排,他会在这里,就怎么也不出奇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今晚上才能大摇大摆地跑到她这里来。 李胜寒看伍月没有说话,微微挑眉,眉眼被寒风吹得湿漉漉的,带了几分委屈:“怎的不说话,好似不大欢迎我?” 伍月笑意更浓,自然而然地吐出话来:“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你,想多望几眼罢了。” 情话撩人,在这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等宠人的本事。 李胜寒听得心上开出漫山遍野的花来,差点把自己过来干嘛的目的都忘了。 他也顺着杆子往上爬,十分不要脸地说道:“是不是越看越觉得我好看?” 伍月竟是笑出声来,而后出声道:“好看,是我的,怎么都好看。” 她语气里虽是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李胜寒越是听得耳根一红,盯着伍月的脸,半晌移不开目光,似乎是狠狠地压下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他眼睛有点发红。 他只得胡乱地想些别的事情来拉拢心神。 伍月早一步出声问道:“你此番来,是有事同我说吧?” 李胜寒方才想起正事,眼神一清,而后点了点头:“李仲也在庄子上,你知道吧?” 这事伍月从王嬷嬷那处也打听到了,并不出奇,于是便道:“我知道,我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他不怀好意。” 李胜寒自是容不下别人打着算计伍月的主意,目光就有些冷:“赵将行不在京城,他胆子倒是不小。” 李诉那边还盯着他,不防着谨言慎行也就罢了,还敢在这个时候动别的心思。 也是赵玉将他护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起赵玉的事,伍月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他离京离得有些蹊跷,便开口问道:“有赵将行的消息吗?他行事张弛有度,这次突然离京,我总担心他在背地里有什么算计,只是看赵皇后和丞相府都措手不及,又觉得是我想太多了。” 他笑了笑安慰道:“这一回你大可放心,他一时半会地不会回来,也没有什么其他算计。” 伍月听李胜寒所言,就明白他定然是知道内情,忍不住就问道:“此事同你可有干系?” 李胜寒并没有隐瞒,只是点了点头:“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赵将行他再怎么厉害,他也是个人,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 “他的弱点?” 她在美人行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赵玉有什么弱点。 能引得他冲动行事不管不顾的弱点,伍月真想不出是什么。 李胜寒点了点头,“就好似我看着所向披靡,不过也会有软肋,就好比如,你是我的软肋,只要动了你,我便不能忍,这是一样的道理。” 他话说得隐晦,伍月再聪明,此刻却也没有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眼下也不想深究赵玉的事,只是说道:“若他一时半会地赶不回来,便好办了。” 李胜寒挑起眉来:“李仲那边,你打算如何?” 伍月想了想,目光悠远而深沉,“他要算计我,便让他算计好了,横竖得叫他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不是吗?” 话音顿了一下,她又对着李胜寒道:“我记得吐蕃被抓的那几个奸细,此刻还在大理寺对吗?” 李胜寒抬起眼来:“怎么了?你想从贡赞公主这里下手。” “这贡赞公主有些奇怪,我有点事想不明白,想从那几个奸细口中套几句话。”这么久了那几个奸细身上都没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可见嘴巴十分严实,不过她要套的话并非什么核心机密,试上一试也好。 而且这事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眼下只是要证实而已。 “好。”李胜寒当下就应了下来。 这事落实得很快,李胜寒连夜让人将话传到了伍晨那里,伍月要打听的事并不是很难,临近天明时分,答案也随之送到了伍月的手上。 第二天大早,李欣便来找伍月一同去宋思佳处用早膳。 宋思佳用完了早膳便准备回宫,她昨日里是来镇场的,不能离宫太久。 李欣难得出来玩,自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连忙就道:“我来这庄子上两天,连温泉都没泡着,就这么的回去也太没意思了。” 宋思佳却没有时间多留,只是她眼下要走,也不放心李欣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吐蕃一行人还在庄子上,这会可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昨晚上的比试虽是平和收场,但李欣到底是钻了空子赢了松猜,吐蕃人倒不会暗地里算计什么,就是明面上指不防要起什么冲突。 宋思佳该严肃的时候半分没有含糊,当下就道:“太子殿下吩咐了要我看着你,你若是自己留下了,便是教我在太子殿下那处失言了。” 李欣连忙拉着伍月,“这不是还有殊宁陪着吗?” 伍月抬起眼来,明显也是一怔。 李欣万分期待地看着伍月说道:“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你留多半天陪陪我好不好?” 宋思佳怕李欣不懂事,她自己是公主,很多事可以无所顾忌,就怕不小心连累伍月便不好了,何况李仲还在庄子上,她更加不放心。 原本还要再说什么,外头走进了一个小宫女,等到见完礼之后对着宋思佳说道:“太子妃娘娘,贡赞公主方才来人,说是邀公主殿下和永安县主一同去泡温泉。” 伍月闻言并没有如何的讶色,反而是目光深沉地看了那宫女一眼。 那宫女低着头,倒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庄子上除了自己贴身带过来的丫鬟,大多都是脸生的下人护卫,宋思佳和李欣也并不稀奇,只是问了两句就让她退下了。 李欣一点也不想跟贡赞公主去泡温泉,语气略有不满:“被她这么一搅和,我倒是不想去了,你说她这是想干什么啊?” 宋思佳也摸不准贡赞公主的主意,但是对方既然发出邀约,若是不去,倒是不太好。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昨晚上被李欣和伍月赢了心有不满,特地来找麻烦的,这的确像贡赞公主会做的事。 “你们还是别去了,来者不善。”宋思佳出声道。 伍月抿了抿唇,开口说道:“娘娘也觉得贡赞公主不怀好意吗?” 李欣冷笑了一下:“难不成她请我们去是想跟我们交朋友,怎么想都不可能,你看她狂妄的样子,有什么做不出来,你说她要是想对我们动手我也是信的。” 伍月低低地说了一句:“估计所有人都觉得贡赞公主会找麻烦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她笑了笑,掩下了眸子里的冷意。 李欣没听清伍月的话,转头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伍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作为主人,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却要怕一个异国的公主,因此避而不见,实在有失我朝风范。” 宋思佳原本以为伍月是不愿意去的,听她这么一说,倒有点惊讶。 下一秒就听伍月出声道:“公主殿下,我准备赴约。” 李欣愣愣的,不过她也不怂,伍月都去了,她怎么能不去。 当下拍拍心口道:“行!你说去就去!我一个堂堂靖唐公主,还会怕她不成?” 宋思佳此刻已经准备好了回宫一应事宜,王嬷嬷已经从外头回来禀报了。 伍月知道她有些担心,但也知道宫里规矩颇多,自然也不想耽误宋思佳的行程,这才出声道:“娘娘不必担心,我会照看好公主殿下的。”她温柔地笑了笑,似乎带着无限的自信:“你相信我吗?” 宋思佳叹了口气,出声道:“好吧……若是应付不了,也千万不要勉强,我一会着人去同太子殿下说一下这事,他应该也会派人保护你们。” 伍月和李欣目送着宋思佳离去,这才召来了方才的小宫女,让她领路过去温泉那边。 庄子里就是白天也很安静,比起昨日也并没有暖和多少,只是雾气散了不少,天际看着还算晴朗,这时候泡泡温泉,的确再舒适不过了。 临近温泉,便能感觉到潮湿的热气迎面而来,水气里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道,不过被四处燃着的熏香掩盖过去,倒也不觉得难闻。 落水先前要去更衣,里间干净温暖,早有丫鬟在里面候着。 领路的小宫女回头对伍月和李欣说道:“公主殿下和县主请跟奴婢们分别下去更衣,待更完衣便可以直接下温泉。” 伍月微微笑道:“贡赞公主呢?可是还没到?” 那宫女把头低得更下,“贡赞公主一会就到。”她又抬了抬头,“县主跟着奴婢先去更衣吧。” 伍月轻轻扫了她一眼,“好。” 李欣环视了四处一周,似乎因为贡赞公主少了许多兴致,开口语气也有点意兴阑珊:“我们快些进去泡着吧,一会这贡赞公主要是来了,估计心情都要全败坏了。”她转身走向更衣的房间:“殊宁,一会温泉里面见。” 伍月跟着点了点头。 眼看着李欣离开去更衣,领路的那个宫女也侧了个身,示意伍月跟着她走。 一路安静,偶尔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音,水气氤氲,一路拐了几个弯,那水声渐渐地疏远了,因为是更衣的地方,所以路上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偶尔能见到一两个丫鬟在廊间走过,到最后,已是一个丫鬟也见不到了。 伍月脚步顿了一下,那宫女也随之一顿,轻声问道:“县主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宫女忍不住又出声:“县主,我们还是快一些吧,总不好让公主殿下等着。” 伍月笑了笑,“我只是瞧着这处院落僻静,布局雅致,多看两眼罢了。” 说完这话,她便跟着那宫女继续往前走。 等到走到一处院落之前,那宫女停下了脚步,对着伍月说道:“县主,到了。” 伍月还没开口,房门从里头被打开,正见里头坐着一人,似是等久了,面上带了几丝不耐,连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可叫我好等啊,永安县主。” 她面上不见讶色,脸上的神情甚至没变半分。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这里面会有谁在等着她来一般,让人看了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来赴约的。 伍月迈进了房门,眉眼淡漠,虽是笑着,但声音是冷的,“三皇子殿下又怎会在此处?你也是来泡温泉的吗?” 第三百一十三章一石三鸟 “温泉……”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李仲脸上的不耐褪去,换成了浓烈的嘲讽,“是啊,这里的温泉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 “三皇子殿下若要泡温泉,应该移步男眷客院更衣才是,这里好似是女眷更衣的客院吧?”伍月十分平静地出声。 李仲因着这话倒是愣了,而后笑得更加大声,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刻意压低,想是料定了这里足够偏僻,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伍月方才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坐落在温泉旁让人更衣的一众别院房间甚多,这宫女兜兜转转故意绕了这么大一圈进来,不过就是为了引她到此地。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伍月啊伍月,你可真是可笑的天真。”李仲继续道:“我原先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也不过如此。” “哦?”伍月挑了一下眉头,“伍月不过一个内宅闺秀,素来没什么作为,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伶牙俐齿。”李仲鄙夷地吐出话来,“也不过这张嘴厉害几分罢了,竟也敢在本皇子面前卖弄本事。” 伍月低头,恭敬温顺地道:“三皇子殿下教训的是。” 似乎没想到伍月是这样的反应,李仲原先的一腔怒火积聚在了心头之上,眼下却连发泄都发泄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她开口道:“你以为你服个软低个头我就会算了吗?且不说你三番几次同我们赵家作对,昨日里竟还敢踩着碧瑶上位,暗地里舔着脸去讨好公主,你以为我能容得下你?” 伍月冷笑了一声:“我踩着赵小姐上位?讨好公主?”她也没准备辩解太多,只是问道:“那三皇子殿下打算怎么做?让我给赵小姐道歉?去公主面前承认自己居心叵测?” 李仲眯着眼,目光里带着阴狠的笑意:“既然今日将你引到了这里,我便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话音一落,房门蓦地被关上,十多个护卫蓦地出现在了眼前,目光凌厉直逼伍月,只等李仲一声令下,他们手上的刀便会毫不犹豫地落在伍月身上,了结她的性命,一瞬间屋内满是肃杀之意。 伍月面上也并不惊慌,只是看了满屋的护卫,语气里带了几分嘲弄:“竟派了这么多护卫来杀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看来三皇子殿下今日是必杀我无疑了。” 她越是镇定从容,李仲心头的怒火便越旺。 他想看她求饶,惊慌失措,想看她像狗一样跪在他面前哭喊,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看到,这种疯狂几乎冲垮他的理智,他咬着牙,语气里带了几分癫狂:“我自然是要杀你,不过也不会让你死的这般痛快,我总要寻个让你痛不欲生的死法,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李仲的目光流连在伍月的脸上,而后从上到下地打量,似乎在琢磨着要从哪里下手比较好,“这世上最极尽侮辱人的法子无非也就那么几个,总要一一在你身上试试才好,我真是迫不及待看你绝望痛苦的神情了。” “那我恐怕要让三皇子殿下失望了。”伍月慢悠悠地出声,神情依稀淡然。 李仲抬头阴沉沉地盯着她,“你以为有人救得了你?”他摇了摇头,声音带了一丝洋洋得意:“我知晓你身边有两个功夫了得的婢女,早已经派人在外头将她们截下了,你看你进来这么久,她们是不是都没什么反应?欣儿眼下更是到了温泉里面,等她发觉你不见了再收拾寻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太子妃下了山,太子也被我让人绊住,你说说,谁还能来救你啊?” 伍月抿唇一笑:“我好歹也是太皇太后亲封的永安县主,三皇子殿下就这么杀了我,就不怕定国公府和秦王府知晓不放过你吗?” 李仲哈了一声,“笑话,你一个徒有虚衔的县主,杀了也就杀了,定国公府和秦王府算什么,赵家可从没怕过,我不怕告诉你,不止是你,还有你那个该死的弟弟,我都不会放过。” 伍月的目光突然变得森冷又阴寒,看着李仲的目光诡异无比,李仲被她这么一望,竟觉得背脊发凉。 他气愤伍月到了现下还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转头下令道:“还杵着干什么,给我动手!” 眼看着那护卫就要欺身过来,伍月忽然开口说道:“贡赞公主根本没有邀过我们来泡温泉吧,一切都是你在算计,对吗?” 李仲目光陡地一颤,声音也尖了不少,“你不要以为拿出贡赞公主……” 伍月却打断了他的话,“贡赞公主根本不可能邀我们来泡温泉,就算是她准备找我和公主殿下麻烦,也不会选择泡温泉,可你却假借贡赞公主的名义将我们引了过来,再对我痛下杀手,如此一来,就算是我死了,大家也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我是被贡赞公主所杀。” 李仲面色微变,心下竟有种被看穿的发慌。 贡赞公主为什么不可能邀她们来泡温泉?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伍月怎么会知道,她还知道多少? 假借贡赞公主的名义邀她过来再杀了她,理所当然地将罪名推到贡赞公主名上,反正大家都知道昨晚上伍月赢了比赛,贡赞公主心有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因为李欣身份尊贵,所以贡赞公主只对她下手,也是顺理成章。 伍月话还没说完,只是笑了一下又道:“当然,这还不是你最终的目的。” 李仲终于忍不住,失手打翻面前的茶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她侧着头微微笑:“你若只是要杀我,让人假借贡赞公主的名义将我引过来也就是了,不必自己跑过来,免得落下什么蛛丝马迹,可你不止跑来了,还等在这里同我说了那么多话,难道真的只是想亲眼目睹我的惨状吗?不是的,你在等,等人将贡赞公主引过来,对吗?” 李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那张脸夹杂了不可置信,气愤,还有恐慌,最后在冰冷和嗜杀之间来回不断,变得十分狰狞。 “杀害县主的罪名并不小,更何况她是一个异国公主,此行还是为着两国邦交而来,只要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她杀害县主为名,对她出手,我说的对吗?”伍月轻轻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分明。 李仲的脸色稍有缓和,就听伍月接着道:“贡赞公主昨晚上如此戏弄于你,你定是恨惨了她,不过……若我没记错,赵将行原先是让你拉拢贡赞公主的对吗?” “住口!”李仲猛地喝了一声。 伍月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你的人会伪装成太子殿下的人,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讨伐贡赞公主,等到贡赞公主陷入困境无法自保,这个时候你只要偷偷地拉她一把,助她脱困,只怕贡赞公主对你是感激不尽,这栽赃的罪名你们再往太子殿下身上一推,往后她不但视赵家如友,更会视太子殿下为敌。你瞧瞧,一石三鸟之计,既杀了我,又报复了贡赞公主还让她对你感激不尽,顺带地还狠狠地将了太子殿下一军,只要这次商谈失败,他不但要受皇上责难,还要受百官指责,就连吐蕃也对他大有意见。三皇子殿下的苦心策划,的确让人佩服。” 李仲瞪着她,面色冷如冰霜,他这刻已经不想折磨伍月了,只想让她死,赶快死! 她知道的太多了。 “是又如何,你反正都要死了,让你死个明白,做个明白鬼也好!”他的声音有自己都按捺不住的惊慌,这不仅来自于被伍月全盘得悉的恐惧,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外头突起一声异响,刀子划破血肉的身体让人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伍月又笑了,这一回是无尽的温柔,温柔得李诉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慢慢地开口道:“其实我也在等,等贡赞公主过来,而她也早就到了,不早不晚,恰恰将我说的话,尽数听了进去。” 李仲的脸色一片惨白,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伍月。 他提起刀子蓦地往伍月冲过去,那刀锋还未碰到伍月,就见伍月身边站的最近的一个护卫提起刀来将他挡了回去。 眼前只能见得一片刀光血影,剩下的十几个护卫瞬间就倒在了他的面前,只余李仲一脸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你……”他提着刀,全身都在发抖,就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你你你是谁?你你你不能……不能杀我,我是……当今的……的三皇子殿下……” 伍月朝李锦感激一笑。 这庄子上都在李胜寒的控制之内,他要让李锦混进李仲找的这些护卫里来,并不是很难。 若是赵玉,他肯定谨慎无比,一出手用的都是最可信的心腹大将,然而李仲太着急了,才让李胜寒有了可乘之机。 也好在李锦平日里都隐于人后,李仲根本也不认得他,他平日里高傲无比,就是曾经见过,也不过将一个奴仆放在心上,这会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伍月身边的人。 “我不会杀你。”伍月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贡赞公主应该想同你好好地算账,便没有我的事了。” 她话音才落,房门砰地一下被打开。 一身红衣明艳的贡赞公主带着松猜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阳光完全隔绝在了外头。 李仲扑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失,白得像鬼。 第三百一十四章公主秘密 李欣出来寻到伍月的时候,脸色一直都是白的,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原先去泡温泉,左等右等不见伍月的人,正想喊人去寻她的时候,白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同她说太子带了不少的护卫过来,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换了衣服头发都未干透彻就出来找伍月,生怕是伍月出了事。 整个温泉里头都被重兵包围了起来,李诉亲自带了人过来,可见事情不小。 伍月安慰了李欣几句,这才见到李诉面色不善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李诉神色严肃的时候李欣还是有些怕的,尤其她还不知道情况以为李诉是冲着伍月来的,下意识就捏紧了手。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伍月身上,出声道:“我有话问你。” 李欣连忙道:“皇兄,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诉看了伍月一眼,随后对着李欣开口道:“三皇弟闯入了贡赞公主更衣的院落,冲撞了贡赞公主,惹得贡赞公主大怒,被打致重伤。” 李欣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三皇兄?他……他怎么会……” 她话说到这里,也有点说不下去。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有什么不可能,那贡赞公主的性情是暴戾,奈何人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李仲要是头脑发热闯进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否则怎么解释李仲会出现在这里。 李诉不准备说再多了,只是看着伍月,“你跟我过来。” 眼下贡赞公主身边的松猜一口咬定了是李仲趁着她更衣的时候带人闯了进去,意图不轨,里头也的确发现了十多个侍卫的尸体,若不是有备而来,只怕没人相信。 贡赞公主恼羞成怒对李仲痛下狠手也是情有可原,到底还留了他一条命。 李诉自是希望李仲死,然而就这么死了,他也逃不了干系,不然他也不必暗示伍月,让她来安排动手,就是为了将自己摘得干净。 而且今日的事疑点太多。 若说李仲是看上了贡赞公主美貌而来,李诉不信,若说是带了人来寻仇,就更加不像,伍月定然知道内情,他才想要在伍月这里寻个答案。 二人走到了角落,李欣遥遥望着,看李诉也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稍微安了心。 李诉一开口就道:“贡赞公主打断了他一条腿。” 伍月面上无波无澜,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这一次的事情里她也没指望过一下子就能拿了李仲的命,贡赞公主再如何生气自己被算计,心里也跟明镜一样,不想当任何人的枪使,毕竟李仲还是靖唐的三皇子,轻易不能杀得,今日里打断他一条腿,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赵家和贡赞公主的梁子一旦结下,怕是轻易不能解开了。”伍月淡定地陈述这个事实,“眼下倒是你最好的机会。” 落井下石,拉拢贡赞公主,这些要如何安排,都是李诉的事了,伍月点到即止,这也不是她该干涉进去的事。 李诉看着她,不发一语。 让宋思佳带给她的话,半是试探,半是真心。 她若是害怕了,想要明哲保身,李诉也不会怪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子,所做有限,但隐约又觉得她可以做到。 伍月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就道:“我就算不去招惹李仲,他也未必会放过我,赵将行不在京城,原本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原先带了人引我到此,是想杀我,再打着你的旗号报复贡赞公主,最后坐享其成,棋是好棋,只是下棋的人不好而已。” 好的计划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李仲三样都没占,可想而知下场如何。 “李仲是赵皇后的命根子,也是赵家的希望,如今他断了一条腿,即便是恨极了贡赞公主是必然,也一样恨极了你,来日我无瑕顾得了你,该如何应付,你自己早做打算。”李诉虽是笑着,说的话却凉薄不过。 这本来就是他骨子里的薄情,眼下显露出来,伍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要独善其身,肯定要先撇清跟伍月的关系。 不过他们本来也就没什么关系。 李诉在这么长久以来的时间里已经渐渐看清了他和伍月的位置,从求而不得开始的不甘心,到眼下心平气和地正视伍月,那些虚无的感情于他而言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当时心血来潮的求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如今也不必再去深究,他不是目光狭隘之人,时至今日,伍月已经走到了他可以平等相待的地步,也值得他的尊重。 女子在从前于他而言是附属品,是家族利益,是上位助力。 当他看着伍月的时候权衡的不是这些东西,李诉便不想把这份特殊给毁了,也或许明白为什么李晓只独独对她另眼相看。 言尽于此,他侧身走开,潇洒利落。 宫里早就接到了消息严阵以待。 李仲伤势不轻,虽然是第一时间找了大夫,但被打断的腿却是好不了了,皇帝怒极,宣了一应人等在殿内等候。 李胜寒是协助太子招待吐蕃来使的人,也是温泉庄子的主人,此次出事,他自然也要到场。 伍月倒是不担心最后能查出什么来。 李仲自己肯定不能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的那个计划,那他也就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带了一队护卫闯到贡赞公主更衣的客院里去,只要这一点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就是李仲理亏在先,皇上要顾着两国邦交,这事也就只会这么揭过去。 赵皇后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方才哭过一场。 李昊心情自也不好,脸色暗沉,整个大殿的氛围都凝重了不少。 看到一脸无谓的贡赞公主毫无一点悔意的站在下头,赵皇后心头恨得都要滴出血来,看着李昊泫然欲泣,哀戚戚地就道:“皇上,人还在昏迷着,御医说,下手若是再重一点,只怕就救不回来了,这贡赞公主下手着实太过狠辣,求皇上重重惩治她。” 李昊压下眉眼间的暴躁,冷眼看着众人:“此事到底如何?谁来同朕说个清楚。” 李诉首先出列,这件事他首当其冲,大致的情况他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同李昊说明过了,现下只是道:“照眼下的证据来看,确是如此,三皇弟带了护卫不知道怎么的闯到了贡赞公主更衣的房间里,冲撞冒犯了公主。” 赵皇后压不住怒火,连忙就道:“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太子你不查清楚就往自己皇弟身上泼脏水,可是还嫌他不够惨吗?” 李诉看了赵皇后一眼回道:“儿臣已然仔细审问过庄子里的一应宫人护卫,三皇弟的确是早有筹谋地带了十几个护卫躲在温泉的女眷更衣客院之中,至于他想做什么,因着他在昏迷之中,儿臣不得而知。” 赵皇后一窒。 李仲带了十多个护卫去女眷客院,肯定另有居心,但绝对不可能是冲着贡赞公主去的。 她阴冷的目光蓦地看向了伍月,心里就算是有千百句要质问的话语,眼下也没法当着皇帝的面问出来。 对着伍月,她眼下还是有所忌惮的。 赵玉贸然出城不见踪迹,眼下丞相府一团乱,赵皇后也是头疼的紧,这个时候李仲出事,还跟贡赞公主牵扯上了关系,她必须更加地小心应付,免得不小心连自己也被坑了进去。 她压下气愤,看着贡赞公主,眼睛越发红了:“即便是他不小心冲撞了,贡赞公主也不必下这么狠的手,你若是心有不满,只管来秉明圣上,圣上自有定夺,公主此行到我靖唐和谈,是我朝贵客,让他娶了你也就是了,难道我朝堂堂三皇子还配不上公主你吗?” 说穿了,在赵皇后的眼里,就算是李仲一时间昏了头,看中了贡赞公主美色,趁着人家更衣的时候跑进去,只要李仲肯把她娶了,给她三皇子妃的名分,就是天大的补偿了。 伍月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赵皇后果然是高高在上惯了,真的以为李仲尊贵无比,谁都稀罕这三皇子妃的位置。 今日若换了京城里的任何一个贵女,她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可对方不是靖唐子民,更不稀罕什么三皇子妃的位置,更重要的是…… 她看了贡赞公主一眼,眼里的笑意意味深长。 贡赞公主一直默默无言,这会终于站了出来。 大家原想着她身边的松猜要说什么,却见她自己开了口,嗓音低沉:“皇后娘娘,并非三皇子配不上我,而是不合适。” 这声音并无半点女性娇柔,是不折不扣的男声。 众人皆是一脸惊疑地看向了贡赞公主,除了李胜寒和伍月早知内情,大家此刻都呆住了。 贡赞公主……怎么会是这样的声音? 李昊自是十分惊讶,赵皇后更是指着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竟是个男的?”她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惊讶,厉声质问道:“你若是个男的,为何一开始就装成女子蒙骗圣上,蒙骗众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求娶伍月 此刻应该说是贡赞王子,他笑了笑看着李昊,出声问道:“皇上,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是女子,原本本王是同舍妹一同出使,然而临近出行,她身体突然抱恙,便只剩下我一人前来,贵国大将迎接我等之时一问不问,开口就唤公主,教本王着实恼怒。” 这的确是个大乌龙。 伍月也没想过吐蕃来的居然不是个公主,而是王子,从吐蕃来的信件里对他的称呼是赞蒙,护送的将领见了他,错认成了女子,加之他生的的确貌美,不开口的时候根本都认不出是个男子。 她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怀疑,一直到让伍晨去套那几个吐蕃奸细的话,这才知道贡赞是个王子,不是个公主,若是只叫赞蒙,的确分不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那宫女来假借她的名义去泡温泉之时,伍月知道有诈。 只因为他是男的。 李昊铁青着脸,似乎没想到事情闹到头来竟然是如此荒唐的局面。 赵皇后简直恨不得他死,咬牙切齿地出声道:“即便是我朝将领错认了,你也不该瞒骗众人,将大家玩弄于鼓掌之中,更是把陛下耍得团团转,如此大胆欺君行径,太过可恨,本宫不得不怀疑吐蕃是否有心和谈。” 贡赞王子说跪就跪了下来。 他看着李昊,目光诚恳:“本王还未来靖唐之前,听赞普说唐皇是个明辨是非的明君,还请皇上明察,男生女相并非我之过错,被人错认难道不许本王心生不忿,但凡有一人是认真招待本王,会连我是男是女都查不清楚吗?既如此,本王也便不多加解释了,唐皇应该知道,本王此次前来和谈,意欲和亲,这等情况下若是我表明了身份,保不准随便就搪塞一个不知道何处捞出来的女子给我,是以本王暂时闭口不言,便是想自己私下查探一番,挑选中意的女子。” 这番话说的李昊竟无法辩驳。 原本就是接待的官员错认了贡赞的性别,他有心将错就错,然而接待的官员也没有多认真,教得他对靖唐的和谈产生了怀疑。 这时候又怎可责怪他故意瞒骗,若是责怪下来,先得要惩治一系列接待护送的官员大将,一个个问责下去,牵连甚广。 李昊看了李诉一眼,目光里似有责备。 接待了吐蕃公主这么多天,竟然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最后李昊只是道:“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赞蒙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而已,朕不多加追究。” 贡赞王子眼角一挑,没有起身,只是看向了赵皇后:“皇后娘娘,若我是女子也就罢了,只是本王身为男子,被同为男子的三皇子殿下冲撞冒犯,本王认为,这下手还是轻的了。” “你……”赵皇后一个字到了嘴边,最后却死死地咽了下去。 一个男子,因为长得像女子被众人误会也就罢了,还要被人觊觎美色,这不是冒犯,这是侮辱了,彻底的侮辱。 她方才还说让李诉迎娶他当三皇子妃,简直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气氛一时间凝住,明显因着这突生的变故,没人知道这会应该说什么。 这贡赞王子一切都是有备而来,他站得住脚,也有理有据,李昊不可能看不出来,也正是因此,他眼下心生不满,但纵观两国局势,他还是必须宽和以待。 原先靖唐是看着吐蕃和南诏内斗,维持这面上的平和。 南诏国眼下就是墙头草,夹缝里求生存,一旦靖唐与吐蕃交恶,眼下的大势格局就会被打破,南诏乐得见吐蕃调转枪头,一定会在背地里更加煽风点火,更会借此来分一杯羹。 国家百姓,万里河山,这才是更重要的。 他最后出声道:“赞蒙起身吧,此事便到此为止。” 李昊心里清楚,李仲此事,也不是全然无辜。 赵皇后猛地看向了李昊,声音也高了几分:“皇上……”然而她看李昊的面色,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夫妻多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自是清楚不过。 眼下李昊已经下了决定,任说多说也是无用,赵皇后也不例外。 贡赞王子起了身,微笑着道:“多谢唐皇深明大义,我此番回去,定会将此事细细禀报赞普,我大蕃愿与靖唐友好并进。”他顿了一下,“虽是唐突,不过本王也一并在此下说了,这次到访和谈,本王私下查探,有一女子深得我心,还请唐皇成人之美,让本王迎娶永安县主为妃。” 伍月目光一顿,猛地就看向了贡赞王子。 贡赞王子心情甚好地朝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这个意外明显是她没有想过的,不过在惊讶过后她又趋于平静。 贡赞王子方才说了那么多话,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就比如他不愿意被皇上随便搪塞一个贵女来和亲,他想要自己挑选中意的,的确是事实。 至于挑中了她,是为了报复还是戏弄,就不得而知了。 伍月还没有天真到觉得贡赞王子是对她心生喜爱,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这般筹谋算计的人又怎么会是个被这些无谓情爱所扰的人。 这两日的观察下来,伍月清楚这贡赞王子是个眦睚必报的人,半分容不得人算计,今日伍月虽然揭穿了李仲的计谋,但又何尝不是在借贡赞王子的手收拾他。 这不,马上就针对起她来了。 伍月还没说话,倒是李欣先跳出来了:“不行不行,父皇,你忘记了吗,先前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殊宁两年不能议亲,就算是要议亲,也要她自己挑选合意的,太皇太后走了没多久,难道我们就要违背她的旨意吗?” 贡赞王子许是还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缘由,兴趣就更大了,“哦?还有这样的事?” 李欣瞪着他,十分不客气地道:“还有半年才到两年之期呢,赞蒙莫不是要在我靖唐等上半年吧。” 赵皇后心下大喜过望。 原先还气得心肝发疼,这会贡赞王子突然求娶伍月,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吐蕃蛮子出手如此狠辣,若是伍月嫁给了他,到了吐蕃那边定要生不如死,偏生这伍月也不是个善茬,若是能惹出些什么祸事来那就更好了。 此下她心思转得飞快,完全有了另外的想法。 她想了想,声音里压抑着不得人知的恨意:“贡赞王子可是真有眼光,要知道伍小姐身受太皇太后圣恩,就连这县主也是太皇太后亲自下旨册封的,这在我朝可是第一个由太皇太后格外开封赐下封号的县主,身份可不比公主低多少,如此算来,这桩婚事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赵皇后冷冷地看了伍月一眼:“至于两年之期还余半年,此事好办,若贡赞王子真是有心求娶,半年之后派人来朝迎亲,也不算耽误,毕竟两国联姻是大事,这中间里各种妆嫁事宜筹谋起来,半年也就差不多了。” 李欣听得心惊胆跳。 她哪里听不出来赵皇后想要促成这次的和亲,急急开口说道:“可太皇太后说了要让殊宁选自己喜欢的啊,难道你们都不问问她喜欢不喜欢吗?” 赵皇后咬着牙笑了,笑李欣的天真。 既给了伍月封号,她又是这样的家世身份,就算是挑选自己喜欢的,那也是在情况允许之下挑选自己喜欢的,难道她喜欢一个穷酸秀才也让她嫁吗,那根本不可能,这道旨意不过是李乐仪为了不让伍国公和伍老夫人有机会再拿捏住伍月的婚事求来的,本质上就不是让伍月自己想嫁谁就嫁谁。 李欣见伍月不说话,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出声道:“殊宁,你说啊,你快说你自己愿不愿意……” 伍月正要出声,贡赞王子却早了一步道:“本王出身吐蕃王室,来日还会是吐蕃的王,她岂有不喜欢之理,再说了,两国联姻,和的亲,结的是邦交,换取的是两国友好相处的未来,县主的外祖家坐镇靖南关,守卫靖唐和平,县主深明大义,怎么会不喜欢呢?” 若是伍月说不喜欢。 便是在说她不喜欢两国和平,不愿意为了两国邦交去和亲。 可想而知,若是她这会说一句不愿意,赵皇后就能咬着这点不放,尤其是皇上在李仲这件事上心里正是不满的当口,一旦忤逆,等待她的,就是死的下场。 赵皇后心里痛快极了,看着伍月眼下陷入了两难困境,前一步是死,后一步也是死,端看她怎么选择。 “皇上,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伍国公若是知道此事,为了两国邦交,想必也会无比赞同的。”赵皇后转头对李昊说道。 伍月听着只是冷笑。 天大的福气? 吐蕃地处高原,环境气候十分恶劣,因为是游牧民族,居无屏障,男子壮健保家卫族,女子作为男子的附属品,却不止属于一个男子,这个奇特的民族尊崇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真理,不仅妻子可以与人同享,更可以父死子继,兄死弟继,尤其是吐蕃人的领域意识很强,和亲过来的外族女子相当于改变了他们的格局,那根本就是更不能容忍的事,她这个县主说着好听是尊贵,然而赵皇后方才也说了,是太皇太后册封的县主,哪有什么实权,这样一个县主有什么可忌惮的,真嫁过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福气她可消受不起。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李胜寒这时候终于出了声道:“贡赞王子可是真的喜欢永安县主,真心要求娶吗?” 他笑得如沐春风,笑意浓浓地在眼底扩散开来。 掩藏在笑意底下,却是嗜血冷酷的杀意。 “那是自然。”贡赞王子抬起头应道。 “既然如此,那贡赞王子就该拿出点诚意来不是吗?”伍月终于出了声。 李胜寒看了她一眼,伍月回以淡淡的微笑。 贡赞王子想娶,也得有本事娶才是。 第三百一十六章没事找事 伍月转头看着皇上和赵皇后,平和地开口道:“吐蕃此次到我朝和谈,为了是两国友盟,眼下这贡赞公主突然变成了贡赞王子不说,伤了三皇子殿下也是事实,外人不知道内情尚不知如何猜测,靖唐此刻又答应和亲,选的还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太皇太后薨逝尚不足一年,臣女身上还有半年还到议亲期的旨意,怕就只怕人言可畏,天下臣民可不会管这是什么两国邦交的好事,而是会认为我朝处处退让,失了节气,他们只会说,我们在讨好吐蕃。” 李诉脸色难看,伍月说这话,实在太大胆了。 李昊原本被贡赞王子隐瞒男身和打伤李仲的事就心有不满,伍月说这一番话出来是故意激怒皇上,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大胆!”李昊大喝一声,声音里是毫无掩饰的震怒。 伍月跪了下来,朝李昊磕了一个头:“臣女句句肺腑之言,求皇上责罚。” 剑走偏锋。 她应了是死,不应也是死。 那就赌一把。 她赌李昊对贡赞王子的行径也十分不满,虽然他面上平和地揭过去了,但是天子就是天子,这委屈也不会平白受下去,由着贡赞王子得寸进尺,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事关靖唐的脸面,可一不可再。 她在提醒李昊,退一步可以,却不能退两步。 打伤了皇子还想求娶一个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哪有这么好的事,虽然李昊并不怎么看重她这个县主,但也绝对不会让贡赞王子如意。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嫁罢了。”赵皇后偏生还嫌李昊不够生气,连连火上浇油:“太皇太后如此抬举于你,就是从前的太子妃都未曾有此殊荣,只想享受一个县主应该有的地位和荣耀,关键时候却只想着自己,你可对得起太皇太后对你的喜爱?” “皇后娘娘,臣女未曾说过自己不想嫁。”伍月笑着回道。 李昊冷视着伍月,显然也在等她说清楚。 “臣女是不能嫁,否则难堵这天下悠悠众口,毕竟吐蕃原先说送一个公主来和亲,最后也没有来。”伍月轻轻开口。 和亲也是讲究门道的,若是此下来的是南诏国的人,别说求娶一个京城贵女,最多娶回去的也不过是出身卑微的普通女子,随便赐个封号塞过去,这跟国力强盛有关,吐蕃国力强盛,靖唐若是愿意,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大臣之女,也是应该,尊贵如李欣这样真正的公主,不到非不得已的情况下,皇上是不会舍得让她去和亲的,加上吐蕃也的确还不够求娶公主的资格。 县主这个身份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偏生这个时候就帮到了伍月。 她是唯一一个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虽然内情他们都清楚知道,是太皇太后为了弥补先前赵家求娶被退婚的事,为了帮赵皇后全了脸面,可天下人不知道啊。 贡赞公主原本是来和亲的,是嫁到京城来,跟贡赞王子求娶,娶回吐蕃,本质上根本是两回事。 说白了,要是吐蕃送来了一个公主,礼尚往来,皇上也应该给贡赞王子挑一个回去,结果人家公主都没来,自己上赶着给人送一个,还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这算是怎么回事?地位的高低明显就不一样了。 如若这吐蕃是诚意十足,订了盟约让靖唐得了天大的好处,那送个贵女过去也没什么,这会盟约都没定,还惹了这么多事,再想求娶一个县主,什么好事都让吐蕃占了,一国节气在哪里? 李昊面色依旧暗沉,好似积聚着千年化不开的乌云,下一秒就会打雷闪电。 然而他的眼神已经沉寂了下来,这代表他已经被伍月说服了,他看着贡赞王子出声道:“永安县主身上的旨意是太皇太后所下,就是朕也不能轻易违背,贡赞王子此次求娶,朕不能答应。” 贡赞王子脸色微变,显然是觉得板上钉钉的事结果临时反了脚,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皇上,那个是真心想求娶永安县主,若是因着两年制约,那便半年后我再遣来使求娶,还请皇上答应,若是能娶到喜爱的姑娘,本王愿意答应唐皇提出的任何要求。” 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如此的诚意,李昊绝对会动摇。 事关两国盟约,他眼下做了如此大的让步,怎么也算是放低姿态了。 伍月却是抿唇淡淡笑了。 贡赞王子打的如意算盘不错,然而却错估了人性。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李昊贵为天子,这放眼靖唐就没人敢让他心里犯堵,毕竟敢给他添堵让他不高兴的人大多都被发落了,贡赞王子若不是因为代表吐蕃,早就被李昊下旨处置了,光是欺君之罪就够治他的了。 他对贡赞王子心里有气,正是无处可发落的时候。 结果伍月提点了他,贡赞王子来求娶,本来就该是低姿态,李昊不该自降身份。 所以这贡赞王子越表现得想娶,他就越不会答应,他也要让这贡赞王子心里不好受不可。 眼下看着贡赞王子在他面前卑微低头,李昊的气也顺了不少,伍月说的那些话固然有些道理,但李昊也明白她说了那么多,无非都是不想嫁。 这要是在平时,李昊不会容忍。 可现在伍月给了他这个机会好好地挫了挫贡赞王子的锐气,他自然就不会计较了。 不过这永安县主,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胆子也太大了。 “京城里出彩的贵女并不少,贡赞王子若真是有心求娶,再挑选一个便是。”李昊淡淡出声,语气里是全然的不容反驳。 贡赞王子面有不满,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满意。 最后他只是侧头看了伍月一眼,那一眼里是毫不避忌的志在必得。 伍月连看都不愿看他。 贡赞王子在吐蕃上地位不同一般,又毫无疑问的会成为来日的王,端看他到了靖唐这番嚣张行径就可以知道,他在吐蕃定然也是横着走,更别说李仲的事助长了他的气焰,他眼下求娶失败,只怕会变本加厉胡作非为。 这……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啊。 就怕他安安分分的。 此事了结,李诉和李欣被皇上留了下来,想必是还有一番训斥。 李胜寒和她从大殿上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贡赞王子离了殿,这刻也追了上来,在他的手还没拉到伍月之前,李胜寒先一步挡了下来,微笑警告道:“赞蒙还请自重。” 他对李胜寒似乎不屑一顾,挥开他的手又要靠近伍月几分。 腰上一沉,这才发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横在他的腰间,只怕他稍动两分就会毫不留情地刺进去。 刀子破开了他的锦袍,裂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便是贵朝的待客之道吗?你竟然以刀相向,就不怕我禀报你们的皇帝治你的罪过吗?”贡赞王子死死地瞪着李胜寒。 就是李诉到他跟前也是和颜悦色的,眼下这个景王世子不过是帮着李诉做事的一条狗,也竟敢对他横刀相向。 他还是笑着,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去吧,现在调头不过几步路,不过你若是敢往前一步,我怕你可能没命去告状了。” 李胜寒根本也没掩饰自己半分的杀意。 贡赞王子清楚地认知到这个事实,忽然就笑了:“本王可没有恶意。” 李胜寒慢慢地收回了刀子,也笑道:“我也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我若是要杀你,又怎会在皇宫内院众目睽睽地杀人呢,你身在靖唐,用的一应事物,吃穿用度,只消我动动手脚下个毒,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死了,谁会知道是我做的呢?” “景王世子是在威胁我了?”贡赞王子冷笑一声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收起了刀子,看着贡赞王子,嘴边的笑好像在嘲讽他的愚蠢。 贡赞王子最厉害的地方便是能屈能伸。 他能忍得,等寻了机会,还能一点一点地算回来。 所以此刻就算是被李胜寒狠狠灭了气焰,他还是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一眼伍月,转身走了。 伍月看着贡赞王子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他只怕不会放过你了。” 李胜寒眼里压着的杀意散去,语气温和了许多:“他打你的主意,我也不见得能放过他。”见伍月要说什么,他笑了笑:“若连你都护不住,要我何用?” 伍月敛眉浅笑,“冲着我来的人这般的多,你能护到几时?” 李胜寒抬眼看他,眸里清澈明亮。 她笑得恶意十足,“都是太闲了,才会没事找事。” 那么,就给他们找些事做。 第三百一十七章祈福之行 上元宴会之后,沉寂了几天,寒意稍退回暖了些许。 伍月自打那日回了定国公府就未曾出过门,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绣花画图。 贡赞王子不是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三皇子李仲之事却被严严实实地捂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骑马不慎摔了下来以致受伤。 这件事知晓内情的人只能生生地咽下去,烂在肚子里,但凡多了一个人知道,等待都是死字。 听闻那日温泉庄子里上上下下的宫人婢女护卫,都被处置得干干净净。 三皇子闯进去贡赞王子的更衣室此事不能外传,若她是个公主,外人许是说一句风流,说这贡赞公主下手狠毒,可偏偏他是贡赞王子,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靖唐皇室丢不起这个脸。 庄子上染了血腥,贡赞王子自是不能再住了,皇帝特地在皇城之外选了一处别院安置吐蕃来使一行人,虽然不够温泉庄子雅致,但也是气派非常。 正月还未出,外头依旧是冰天雪地的模样,伍月挑了帘子站在门口,手上捧着紫金暖炉,并没有在屋里。 迎秋站在她旁边,看她站了许久,忍不住就道:“小姐,天冷,还是进屋里坐吧,没得受寒了就不好了。” 伍月身上捂得严实,然而站得久了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发寒,冻得鼻尖都有些发红。 她笑了笑,说了一句:“无妨,一会还要更冷呢。” 话音刚落,同心脚步急匆匆地从外头回来了,见了伍月就道:“小姐,老爷回府了。” 伍月将手上的紫金暖炉交给了迎秋,这才道:“走吧。” 年后还未曾下过雪,然而冷意却是一点都不减,就是近几日暖了些许,一出门也是冷风扑簌。 院子里的湖面上依旧结着厚实的冰,一片盈白。 自从上次伍锦良在冰面上落了水,此后便没人敢随意地在冰面上嬉耍,一则是尹氏严令禁止,二则是下人们自己也怕出事。 伍月走到湖边之上,低头看着被凿开的冰窟窿,厚实的冰面之下是潺潺晃动的冰水,依稀还能看见几块细小的白色的冰浮在上头。 迎秋挑了一个小水桶走过来,桶里放了不少的鱼,因为空间不大,显得活动空间十分拥挤,一条接一条相互挤来挤去。 拿了捞鱼的网子,伍月从水桶里捞了鱼,一条一条慢慢地放进冰窟窿里去,鱼儿入水不过一瞬,眨眼便不见了踪影,隐藏在了层层浓冰之下的湖水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迎秋忽然低头行了个礼,唤了一声:“老爷。” 伍月顿上了手上的动作,也回头望去,随后温婉恭顺地唤道:“父亲。” 伍重霖点了点头,他平日里忙于朝中事务,鲜少同伍月见面,加之自小便不亲近,久而久之倒有种淡淡的疏离。 他有些疑惑伍月在做什么,忍不住就问:“你在此处做什么?” 伍月笑了笑:“殊宁听说北方雪灾严重,然而力所不能及,终日在内宅里所做有限,眼下放生,权当为灾民祈福了。” “放生?”伍重霖愣了一下,禁不住走了过去。 一小桶鱼就放在了伍月脚边,那冰窟窿挖透了冰面,露出底下的水面来,认真看的话的确能看见偶尔浮在周围游泳的小鱼。 他笑了笑,“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伍月将捞网递过去:“父亲也要试试么?” 伍重霖看了看这冰窟窿,似乎是不想让久久难得才说上几句话的女儿失望,到底是接了过来。 从桶里捞了一条鱼放进水里,动作倒是利落。 伍月赞叹道:“父亲好快呀,殊宁笨手笨脚的,这一桶放了半天还没放完。” 伍重霖心情也大好,哈哈笑了几声:“宁儿还是小姑娘,自然不比父亲。” 似乎想到了什么,伍月眉眼里多了几分哀愁,“母亲同我说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太皇太后带着她去香山湖放生,那时候一口气能放十多条鱼呢,先前还在说着,等到过了年再去香山湖放生,不料这会人却已经不在了。” 伍重霖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伍月一眼,“太皇太后先前去过香山湖放生?” 伍月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天真:“是啊,说起来祖父应该知道这事,那一年也是闹灾,太皇太后人在深宫,心却记着灾民,茶饭不思,当时先帝提议太皇太后去祈福,想着太皇太后做点什么,心里便能好受些许。” 她笑了笑看这破开的冰窟窿:“眼看就要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此刻放生未曾不是对来年国运昌隆的美好期望呢?” 伍重霖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确如此。” 伍月料想自己也说得差不多了,接着就道:“自打贡赞王子来访,父亲已然好久没有这般早下朝了,我听闻皇上有意为贡赞王子挑选一个贵女和亲,是不是又要办宴会了?” 这事伍重霖也是十分头疼。 上元宴会刚过,北方正是闹灾,这头又来办宴会,定要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可是不办宴会,又怎么完成皇上交代下来的旨意呢? 而且大家都知道是帮贡赞王子选妃,各大家的女儿还不藏着掖着,生怕被选去了和亲,这个宴会,的确不好办。 “今日景王世子上奏天听,也提议皇上为民祈福,这宴会,应该要等祈福过了再行置办了。”伍重霖慢慢道。 伍月眯了眼笑,“父亲为何不一块办了?” 伍重霖看了伍月一眼,“你是说祈福和宴会一块办了?” 宫里的祈福盛典一般都是法事,祭祀。 但若是去香山湖祈福放生,由赵皇后领头,京城里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必然都要出席,为灾民祈福这事,谁敢不去? 他忽然觉得笼在心头的一片愁云瞬间就散开了,整个人也轻快不少,看着伍月,眼神里是浓烈的高兴:“你说的不错,就这么办吧。” 似乎是急着要去落实此事,伍重霖拔腿就要走。 临走之时却不忘吩咐道:“天气冷,你小心受寒,快些回屋去吧。” 伍月低头笑道:“是的,父亲。” 等到看着伍重霖急匆匆离去,伍月这才转身回来,慢慢地将鱼一条一条放生进了湖里。 冷风渗人,刮得她的脸都有些发红。 一直到放完了最后一条鱼,水花扑通一声,她才放下了捞网。 几日之后,宫里传来旨意。 说是北方大雪,赵皇后心系灾民,决定以身作则,亲自到香山湖去放生祈福。 眼下京城冬意渐消,香山湖上的冰面再过一阵就要开始笑容,等着开春正是万物复苏之始。 北方雪灾正是李昊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为安民心,李胜寒只要稍微在皇帝面前提下祈福事宜,皇帝就一定会准奏。 这一趟放生之行宫里不少家族都要去一同前去,定国公府自然也在此行之列。 李仲现在还躺在床上,赵皇后想尽办法帮他治断了的腿脚,原本就是心力交瘁。 她是自然不想去放生祈福,可这是皇上的意思,赵皇后自然不得不去。 这原本就是伍月计划之中的事。 从前都是麻烦找她,这一回要主动去找麻烦了。 李仲出事,赵玉不在,赵皇后想对她动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伍月不主动一些争取点机会给赵皇后,引她出手,只怕等赵玉回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怂恿合作 二月初一,是香山湖放生祈福之行。 皇帝带着赵皇后,仪贵妃还有几个妃嫔一同前往,从皇城里出来的銮驾尽管极尽地减奢,然而还是气派非常。 这一次香山湖放生祈福之行,来的都是朝中三品大臣以上官员极其家眷,公子小姐非嫡不出,听闻这一次赵皇后亲自点名了一些人,伍月到的时候约莫看了一下,眼下京城里适龄的名媛贵女,出彩有名的基本都到齐了。 浩荡的队伍一路前行,香山湖在京城边郊,路程同去玉山温泉耗时相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香山湖边上早已经搭好了安置的帐篷,篝火燃得噼啪响,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平添了几份暖意。 从马车上陆续抵达的各家各户被领着安置在各自的帐篷之中,地方虽然简陋,但是一应事物俱全,内里早已经燃着炭火,宽敞之余温暖无比。 虽然天气极冷,但这一回出行对各家公子小姐而言是一次难得的外游之行,兴高采烈地都在外头聚在一块观景谈天。 香山湖祈福之行同以往任何一个宴会都并不相同,大多的小姐出门也笼统没多少次,更别说出城到香山湖边来游玩,对比来了多次的公子们,显得异常兴奋。 皇帝的主帐篷就在正中间,依次是皇后和太子的,仪贵妃和李欣的,越排靠前便昭示着地位越高,在皇帝和太子的帐篷之间,是贡赞王子的帐篷,景王府一行的帐篷紧随其后,再往外一圈则是建德侯府,定国公府,成安侯府,再者才是六部尚书。 李乐仪身子不好,本就十分畏冷,是以在帐篷里也没想出去。 伍月本想呆在帐篷里陪李乐仪,不曾想李欣一下子就找了过来,拉她去外头玩。 林嬷嬷看得连连直笑:“好在多亏了公主殿下还记着我们家小姐,这般年纪就该四处玩闹才是,一天天闷在屋里头一点活力劲都没有。” 李欣神采飞扬,活像只脱了笼的小鸟,“这好不容易出城一趟,自然得玩个够本,你们放心吧,我会看着殊宁的。” 伍月笑笑却不言语,在李乐仪的叮咛之中跟着李欣出去了。 帐篷驻扎的营地距离湖边尚有一些路程,山林间缭绕着灰蒙蒙的寒气,好在日光明媚,驱散了不少的冷意。 上辈子她被困于美人行馆至死不能出,对外头的各样湖光山色倒不是不向往,只是今日景色虽好,却难免要被某些人扰了兴致,伍月总是觉得,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该认真地去享受欣赏,若是心境不好,徒劳浪费了这样好的景色。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往湖边走,想必是为了看冰湖而去的。 香山湖一年四季风景怡人,若是夏季来,湖水晶莹剔透,波光粼粼,好似渡着银光,湖里的鱼儿相映成趣,生机勃勃,又是另外的景色。 眼下湖水都结成了厚厚的冰面,远远看去就如同铺了一层白色的绸缎,细腻如美玉,趁着淼淼的几丝林间雾气,美得仿若仙境。 还未行到湖边,远远便见得几个公子在冰面上嬉戏滑行,周围边上聚了不少人看着,李欣也跟着去看热闹,这才知道这几个公子是在玩冰球。 见到李欣前来,方才还兴奋异常看热闹的贵女一下子都拘谨了起来,连连福身行礼,就连冰上玩闹的几个公子也停了下来。 就好像突然被打破的喧嚣,因着李欣的到来一下就凝结住了。 李欣兴致也没了,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继续吧。” 说完这话,她拉着伍月就往远处走了。 公主虽然尊贵,但也因着这个尊贵,所以旁人对她总要忌惮几分,想到这里李欣就有些烦心:“自小到大,不管我去了哪里都是这样子,明明我也很想同他们一块玩,结果他们一个两个不是上赶着讨好我,就是小心翼翼的拘束无比,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会吃人的恶鬼。” 伍月弯了眉眼笑:“一会你该去看看镜子。” “镜子?”李欣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是啊,你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不就好像要吃人一样吗?谁能不怕你。”伍月出声道。 李欣抿着唇有些委屈:“可我是公主啊,总不能在人前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被人抓了痛处,可是要说我没规没距,落了皇室的脸面。” “你自己心里有了决断,为何还要为其所扰,你眼下不高兴,她们可不知道。”伍月笑她。 李欣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对啊,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 正说着笑,就见正前方有人走了过来,红衣墨发,当得上是倾城的美人,可惜偏偏是个男的。 吐蕃人不兴她们靖唐这边束发挽髻,所以才衬他越发阴柔。 李欣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贡赞王子。”伍月低头恭顺行礼。 贡赞王子笑了笑,“真巧。” 是不是巧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欣一点都不想同贡赞王子多待,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的不舒服,夹杂着满满的恶意,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贡赞王子欣赏美景了。”李欣毫不客气地丢出话来,拉着伍月就走。 一直到走出很远,都能感觉到身后紧随着的视线,久久不散。 李欣和伍月绕了一个弯从另外一头走远了,远远看着的角落里方才显露出两个人影来。 皆是婷婷卓越的气质,看得出来十分雍贵。 “你自己看到了,我没骗你吧。”声音软如黄莺,说话的人是赵碧瑶。 站在她旁边清秀有加看起来沉稳淡然的人,是李婷。 李婷面无表情地看了赵碧瑶一眼,“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赵碧瑶绽开笑颜,若是李婷是个男子,肯定也要被她迷了三魂,可李婷是个女子,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轻轻启口道:“上元宴会你没有去,当晚上可是伍月一人抢尽了风头,太子和二皇子同她一块长大,情谊深厚,眼下就连六公主也被她拉拢,说是个没有虚衔的县主,可你看她眼下的地位,只怕你这个未来的郡主也比不过她。” “赵小姐就不必在我面前挑拨离间了,我能不能比得过她是我自己的事,倒是赵小姐你自己被下去,心有不甘吧?”李婷好笑地看着赵碧瑶:“你想怂恿我去出头帮你对付伍月,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赵碧瑶摇了摇头,“不是怂恿,是合作。” 李婷不予置否,没有回应。 赵碧瑶笑了笑接着道:“我知道你也想对付她,景王府现在是李胜寒一手遮天了吧,李平和李光相继被赶了出去,景王妃眼下肝肠寸断,可谓是一蹶不振,连带着你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据我所知,这李胜寒同伍晨关系匪浅,更是帮了伍月多次,你说以伍月如今地位,若是让她帮着李胜寒,以后的景王府,还有你站的位置吗?” 似乎有些得意,她又道:“我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情报,这李胜寒和伍月私底下已经偷偷勾搭上了,就等着半年之后伍月身上的旨意到期向皇上请婚,这个中权衡利益,难道你自己不能分辨?” 李婷抬起眼来:“你打算如何做?” 似乎为自己说动了李婷十分满意,赵碧瑶笑意更深:“这贡赞王子不是有意求娶伍月吗?把她远远地嫁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李胜寒能因此跟贡赞王子起点什么冲突那就更好了,要让皇上知道她为了一个女子鲁莽至此,你说皇上会不会重新考虑他的世子之位呢?” 赵碧瑶恨伍月恨得要发狂。 尤其是今日的祈福之行,那些个贵女们以往看见她都是无比艳羡嫉妒,眼下却都是嘲笑,伍月的名气已然超越她在她之上,这京城里都传遍了,她再也坐不住了。 这次祈福之行可不如从前举办的宴会,若是要下手还要诸多顾忌,本来就是在京郊野外,要发生什么意外,那再正常不过。 李婷沉默了许久,她看着赵碧瑶,似乎一眼就能看进她心里去,“好,我跟你合作。” 赵碧瑶说的有些是真,有些是假。 眼下她不过是个传话的,李婷十分清楚,在赵家,赵碧瑶除了当一个无比华丽的花瓶,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老天爷给了她极致的美貌,却没有给她像赵玉一样的头脑。 真正要对付伍月的人,其实是赵皇后。 打断李仲一条腿的贡赞王子和多番和她作对的伍月,就是赵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回不过是要趁此机会一并拔除了去。 赵碧瑶按照赵皇后所言,果然说服了李婷,她心下的石头落下了一半,接着就道:“下午放生之时,会有人先行开凿冰面,届时会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湖边。”她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了几分狠毒,“你想办法,将她引过去。” “那你呢?”李婷出声问道。 赵碧瑶勾起唇角,“贡赞王子不是喜欢她吗?我好歹得帮他们制造机会不是。” 将事情说得差不多,赵碧瑶也准备去向赵皇后复命,当下就准备离去。 李婷看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似有嘲讽。 上一次的事,李光被放流放,赵东益落罪,唯独赵皇后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一回又要故技重施,让她去当这个恶人。 若是事成了,只要有了第一次,李婷往后就不得不跟赵皇后同一阵线,可一旦东窗事发首当其冲就是她就会是这个替死鬼。 要利用她,可没那么容易。 第三百一十九章各自筹谋 赵碧瑶从皇后帐篷里出来,转眼就拐了个角,静静地等待着。 贡赞王子的帐篷就在不远处,眼下他出外了,并不在帐篷之中。 赵碧瑶笼了笼身上的锦貂斗篷,打了一个寒颤。 等了约莫一小会,就见贡赞王子带着松猜远远的走了过来。 撇去他长相阴柔不说,赵碧瑶自打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同她美貌能一较高下的人,虽然用美字来形容一个男子很不合适,但他的确长得很美,美得邪气,美得让人心里发寒。 他不由分说就打断了李仲一条腿,赵碧瑶自然是怕他的。 可就是再怕,她眼下也必须镇定心神。 贡赞王子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他账外的赵碧瑶,她这等的美人放在哪里都是显眼的,让人想忽略也不行。 可他不是能为美色所迷惑的男人,虽然也为赵碧瑶的美貌惊艳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情绪了,一个徒有外表的花瓶,观赏一下玩弄一阵子倒是可以,至于其他的,就没必要了。 “赵小姐在我帐外,可是在等我?”贡赞王子笑意吟吟地开口问道。 赵碧瑶定了定心神,出声道:“我有事想同赞蒙说。” 贡赞王子伸手要去碰她的脸,赵碧瑶吓了一跳,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大步。 似乎觉得好玩极了,他笑出声来:“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进去里头详谈?” 赵碧瑶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蓦地打了一下鼓。 她压下心口的怒意,冷冷开口:“于礼数不合,赞蒙,我就在这里说便好了。” 贡赞王子对她能说些什么紧要事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懒懒出口:“怎么了?又要邀我比舞一雪前耻?” 这话一出,赵碧瑶的脸蓦地就白了。 比舞输了也就罢了,还是输给一个男子,这可是天大的羞辱。 她按捺不住愤怒,连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我原先听说赞蒙想求娶永安县主不成,寻思着来帮你一把,不想赞蒙却是不领情,还要羞辱于我,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请赞蒙收起那份心思,眼睁睁地看着景王世子娶了她吧。” 贡赞王子的笑终于收了下来。 “你说什么?永安县主?” 赵碧瑶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要娶她吗?据我所知,她可根本看不上你,景王世子李胜寒你见过了吗,她喜欢的人便是他。” 贡赞王子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大殿之外,李胜寒手执利刃毫不客气威胁他的一幕。 原来是这个因由。 如果是这样,那伍月他就更加要娶了,夺人所爱这回事,想想都觉得痛快。 不过贡赞王子也不蠢笨,赵碧瑶可是当今赵皇后的侄女,他听闻她来日会是未来的三皇子妃,现在巴巴地跑过来帮他,肯定是一肚子坏水。 “我为何要信你?”贡赞王子冷视着她。 “你信不信于我来说也没有多大影响,我虽然也讨厌你,但我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比起你来,我更恨她。”赵碧瑶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来:“稍后我会让人把她引去湖边,那湖面我已着人悄悄凿开,她只要靠近就会掉进冰湖里去,你若是想娶她,英雄救美,是个最好的办法。” 只要伍月掉进水里,贡赞王子下水救她,湿透了还被男子搂抱过的女子,清誉全无,只能嫁给贡赞王子了。 她又接着道:“当然,你也可以不救她,反正若不能将她远远送去吐蕃,还不如让她活活淹死。” 赵碧瑶语气里的恶毒一览无遗,贡赞王子可谓是知道什么叫做蛇蝎美人。 这靖唐里的名门小姐,可是一个比一个狠。 不过,正是够狠,他才喜欢。 他目光落在赵碧瑶纤细的腰肢上,目光毫不客气。 这样羸弱的女子带回去吐蕃可生存不了多久,倒是伍月,看着弱不禁风,实际上好似他们高原上的格桑花,生命力无比顽强,那股坚韧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赵碧瑶一刻也不想多呆,立马转身就走。 话她已经带到了,贡赞王子去不去那是他的事,反正伍月今日是一定要遭殃的。 松猜看着赵碧瑶远去的背影,目光里有担忧:“赞蒙,此事恐防有诈。” 这后头说不定还留了一手,就等着对付他。 贡赞王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碧瑶语气里的狠毒不是作假,要搞清楚她们真正的意图,必须亲自看了才知道。 李欣和伍月出来逛了一圈,手中的暖炉也冷了,这才准备回去帐篷里歇息。 才到伍月帐外的时候,赵皇后派了宫女来将李欣叫走了,说是要吩咐下午放生祈福的一些事。 伍月眸子微沉,看了李欣远去的方向片刻,这才挑开了帐帘走了进去。 屋里的暖意袭人,瞬间化去了她身上的一身冰冷寒气。 茶水在火炉上温着,迎秋连忙倒了一杯给伍月,这才准备出去打些热水来让伍月洗手擦脸。 帐篷忽地发出一声异响,似乎有珠子落地的声音。 伍月看了同心一眼吩咐道:“你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同心应了一声,挑了帘子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帐内的暗处才走出来一人,他明显也是从外头刚刚混进来的,身上还带着山林间的冰冷气息,白皙俊逸的脸上因为屋里的热意有些发红,更显得唇红齿白,看得人心都要化掉。 他在桌前坐下,同伍月四目相对,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她手中的热茶,似乎在讨茶喝。 伍月想了想,将自己喝了一口的茶递过去,微笑问道:“喝茶吗?” 他看着伍月唇瓣沾过的杯沿,耳根被热得有些发红,他素来得寸进尺足够无赖足够不要脸,可撩她是一回事,被撩又是一回事。 每逢这时候,李胜寒总会无耻地觉得自己好像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克制。 而伍月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眼下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触他底线,好像想要把从前在他面前受的憋屈一股脑全讨回来一样。 就是料准他不敢胡来。 她见状笑了笑放下茶杯,也没打算继续逗下去,而是转而拿了另外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随后说道:“不同你开玩笑了,说正事吧。” 杯子才递到他跟前,李胜寒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伍月一怔,就见他抬起她的手来,那茶杯也顺势到了他唇边。 而后他低头一抿,喝了一口茶。 就如同她喂过来的一般。 气氛瞬时暧昧起来,伍月就是再从容镇定此刻也窘迫起来,一把将手抽了回来,却见他笑得高兴:“行,说正事吧。” 这头是她挑起来的,眼下倒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压了压微乱的心思,而后正色道:“都安排好了吗?” 李胜寒点了点头,“那几个人也开始有动作了。” “比我想的要迫不及待。”伍月虽是笑着说这句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是自然,她们眼下得知你我之事,定然是一时一刻都坐不住。”这消息还是李胜寒故意放给赵碧瑶知道的。 伍月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开口问道:“他们打算怎么做?” 李胜寒大概将赵碧瑶找了李婷和贡赞王子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计划看起来简单,无非就是李婷来引诱她去湖边,赵碧瑶则诱贡赞王子过去英雄救美,可想而知那里被隔绝开来,伍月在那里若是没人救,就只有等死的份,可如果贡赞王子出手救她,那她就必须得嫁了。 这应该只是赵皇后计划的第一步,对付贡赞王子,后面还会有一步。 而若是贡赞王子没有出手救她,她不幸淹死,等到查起来,李婷就会被当成替死鬼推出去。 伍月知晓李婷是个心思机敏的人,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势必还要做点什么。 眼下这一个局里大家都是互相算计,互相怀疑,各自筹谋。 “李婷会按照赵碧瑶的话来引诱我过去吗?”伍月微眯着眼,寻思道。 虽然李婷是景王府的人,从大局上看,李胜寒关键时候还必须捞她一把,免得将景王府给牵连进去,不过他厌恶一些不遗余力想要置伍月于死地的人,也有心想要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内庭。 至少他希望伍月嫁过来之后,内宅里是干干净净的,到时候有他光明正大的护着,她安安静静想做什么都可以,都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来恶心她。 “她未必不想借着赵皇后的手来对付你我,所以我敢肯定,她会来,而且为了将自己摘干净,她肯定另有筹谋,免得就算是东窗事发,她也可以独善其身。”李胜寒声音微冷,带了几丝讽刺。 这话才说完不久,就听同心的声音响了起来:“白芍姑娘。” 伍月一愣,回过头来的时候李胜寒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将方才桌上的杯子安置好,而后走了出去。 白芍是李欣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她会过来找她,定然是为了李欣的事。 “可是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伍月出声问道。 就见白芍见了个礼,随后开口道:“县主,方才公主殿下回去发现身上的香囊不见了,不知掉在了何处,可眼下她要去见皇后娘娘,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发散人去寻,便着我来找县主帮忙找一下,想着或许是方才同县主在外逛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 女子贴身的物品遗失了可大可小。 更别说李欣是公主,今日里来的人还有不少名门的贵公子,若是没事还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伍月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公主殿下在去见赵皇后的路上,可有碰见过什么人吗?” 白芍愣了一下,“这……路上的公子小姐倒是不少……” “可有遇见过景王府的李小姐?” 白芍连忙点头,“有的,当时李小姐还过来同公主殿下说了几句话。” 伍月笑了笑,出声对白芍道:“好的,你回去同公主说一声,让她莫要着急,我这就出去帮她找一下。” 方才她跟李欣一路逛。 可是一直在湖边走。 李婷也是料准了李欣丢了东西不敢随意声张,而且会找亲近之人去寻。 这心思可的确巧妙。 白芍得了回复,又朝伍月行了个礼,而后退下了。 迎秋正打了热水回来,抬头见伍月又要出门,连忙就要给她准备暖炉,伍月却是说道:“不必了,就如此吧,只是出去一会就回来。” 横竖她只要让李婷看到她的确往湖边走就是。 她想了想出声道:“此次迎冬和百结跟着我就行,迎秋和同心留在帐里等我。” 因为要准备开凿湖面,所以这会越往湖边走就越没见到几个人。 等到了湖边,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其实不难想明白,赵皇后为了计划顺利,肯定提前将其他人都隔绝在外,这会湖边除了暗地里监视的人,不可能还有其他人存在。 伍月沿着湖边慢慢走,遥遥能看见结成冰的湖面之上,一个碧绿色的香囊显眼可见,好像就在等她去拿一样。 李婷这样谨慎的人,想必引了她过来,自己肯定躲得远远的,以免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伍月转过头问迎冬:“那冰面上应该是做了手脚,若是走过去应该会不堪重负,你能平安取得到那香囊吗?” 迎冬看了那香囊一眼,“小姐此刻要拿吗?” 雪白冰冷的湖边,她的声音夹杂着更深的冰冷:“不,等等。” 在湖边站了片刻,冷风肆虐,百结从林间走了出来,她走到伍月面前低头说道:“隐匿五人人,小姐到了之后,走了一个回去报信,剩余四个方才已经尽数处理了。” 放走一个人,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让赵皇后以为计划顺利,所以等报信的人走了,才处理其他的人。 伍月这才对迎冬道:“可以拿了。” 迎冬得了命令,脚尖一点,从冰面上腾跃过去,不过顷刻就取到了那香囊,冰面上肉眼可见有了轻微的晃动,果然是有问题。 取回了那香囊,就听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李锦肩上扛了一个人,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伍月看清那人的脸,正是李婷。 李胜寒跟在李锦身后走了出来,勾着唇角笑得明媚。 “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李婷引你过来之后还有后招。” 伍月挑起眉来看他。 第三百二十章英雄救美 李胜寒冷着眉眼继续出声:“你前脚过来湖边,后脚她就让人来给我通风报信,告诉我赵皇后要害你,还想设计你嫁给贡赞王子。” 伍月只听这句就明白了李婷有什么算计。 她不愿意被赵皇后和赵碧瑶利用当替死鬼,不过又想对付伍月借着她们的计划推波助澜,所以她等着伍月去了湖边才让人去给李胜寒通风报信,如果李胜寒不知道这个中蹊跷,以他的性情肯定就会第一时间赶到湖边救人。 贡赞王子先前求娶失败,在李胜寒看来她对伍月是不怀好意。 如果贡赞王子被赵碧瑶顺利地引了过来,二人恰好在湖边碰上,李胜寒只会觉得他跟赵皇后是一丘之貉,冲突必起,这个时候若是贡赞王子再出点什么意外,李胜寒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婷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谁。 她要拉李胜寒下台,伍月是最好的切入点,而这个计划里她不过是借势而成,所有的事情都是赵皇后设计的,同她可没有关系。 到了皇上的跟前,李胜寒为了洗脱罪名,肯定会将矛头指向赵皇后,这一场纷争若是起了个头,就没完没了了。 为了一个女子闹得满城风雨,即便是景王爷再怎么护着他,这世子的位置也怕是护不住了。 伍月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但凡男人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最后担当责任的毫无疑问都是女子,她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李光和李平若有她一半的心思,只怕也不会被你一朝回府夺了位置。”伍月说这话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嘲讽。 对于景王爷来说,三个都是儿子,外人所言偏爱李胜寒,如今在伍月看来,倒并不如此。 他定然是三个儿子都一起培养,不过两个在景王妃的糖罐里养歪了去,倒是李胜寒在坚忍不拔地成长了起来。 可惜李婷是个女子,若她身为男子,景王爷定会毫不犹豫地培养她起来,那也就没李胜寒什么事了,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养在外头的一个私生子,一辈子都是。 李胜寒心里也清楚得很,所以伍月看他对景王爷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一个个的都沉不住气,不过一个世子之位,来日还给他们就是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原本也不是很稀罕。”李胜寒颇有些嗤之以鼻。 景王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块踏脚石,他未必就想继承景王府,他完全是想借着景王府的跳台自己打出一片天来,到时候把这个空壳子丢回去,谁爱当世子谁当。 伍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李婷,“她什么时候会醒?” 李胜寒看了那冰冷的湖面一眼,“天寒地冻,湖水冻得彻骨,扔她下去玩玩,自然就醒了。” 伍月闻言并没有什么情绪。 李婷引她过来原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并没有什么好同情内疚的。 他向李锦看了一眼,李锦扛起李婷,直奔湖心中央,像扔一块破布一样将她丢了下去。 湖面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重量颤动了片刻,摇摇晃晃地分裂开来,就见李婷扑通一下,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水花霎时溅了起来。 伴随着透心透骨的寒冷,李婷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手脚并用地在冰湖里扑腾。 真正溺水之人是连呼喊也发不出声音的。 伍月心血来潮,倒是很好心地帮她大喊了一声:“救命啊——” 李胜寒躲在角落里看着直笑。 “你说这贡赞王子会来救人吗?”伍月看着远处还在水中挣扎的李婷,低声开口:“这水这样冰冷,若是再没人救她,她怕是活不了了。” 李婷这等歹毒的心思,就是死了李胜寒也不觉得可惜。 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明红的身影飞奔而去,瞬间从水里捞出人来。 李婷想来已经被冻得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的任那人抱着到了湖边。 松猜跟着跑过去湖边,似乎跟贡赞王子说了一句什么话,就见贡赞王子看清了手上的人之后,忽地又将她弃在了地上,面色竟然比眼前的冰湖还要冷。 “看来他发现救的人不是你,很是生气啊。”李胜寒心情好极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伍月抿着唇微笑道:“一会看到赵碧瑶领着一大群人来,他脸色还能更加精彩。” 似乎是为了印证伍月的话,贡赞王子在发现救的人变成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之后转身就要走之时。 赵碧瑶带着不少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贡赞王子的脸色越发冰寒了,然而赵碧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强烈的兴奋甚至让她忘记了今日她见到伍月的时候,伍月穿的并不是这身衣裳。 她只看到一个满身湿透昏迷不醒的女子躺在湖边,而贡赞王子身上也湿了大半,显然是方才从湖里把人救了上来,她忍不住惊呼道:“发生什么事了?” 贡赞王子看着跟在赵碧瑶身后不少的公子小姐,他们出现的时机显然是拿捏得正好,而因此贡赞王子此刻就算是想扭下赵碧瑶的头以泄心头之恨,到底还是忍下了。 这些公子小姐们都是来看凿冰的。 其实凿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因为赵皇后下令隔绝开来,禁不住有人好奇,有人说想去看看,赵碧瑶去求了个恩典,于是便跟着她一块来了。 大多人无非都是无事可做来凑个热闹,只不过没想到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那身湿透的衣裳粘在身上,还好是冬装比较厚实,倒也没显出什么不该看的来,但对一个女子来说还是太不雅观的,她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如纸,有害怕的小姐忍不住出声道:“那……那是谁……是……是不是死了啊……” 赵碧瑶哎呀了一声,连忙装模作样地喊身边的婢女去看:“还不快点去通知皇后娘娘,许是有哪个小姐误闯了开凿的冰面,掉下水去了。” 她又看向贡赞王子,似带着疑惑:“赞蒙怎会也在此地,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在后头跟着说道:“贡赞王子的衣裳都湿了,这小姐莫不是他救上来的吧。” “肯定是了,难不成是人从冰湖里自己爬上来的。” 有人暗自咋舌,“自己跑去冰面上掉下水,浑身湿透地被一个男子救了起来,偏生那人还是吐蕃的王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好运。” 她们口中说的是好运,其实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十分高兴。 原本就听说要在满京城的贵女里挑选一个给贡赞王子当妃,远嫁去吐蕃和亲,这种苦差事谁愿意做啊,谁不知道蛮子粗鲁野蛮,这贡赞王子下手又十分狠辣。 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没亲眼看见贡赞王子救了那位小姐,但赵碧瑶敢肯定,这事情传出去肯定就会变得有板有眼,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只会是贡赞王子救了人。 别说是京城里的贵女,今日到场的所有世家大户,谁私心里都不想跟贡赞王子沾上关系,有了这么一件事,大家只会一个劲的推波助澜,不管那救上来的人是谁,无论如何会将她塞给贡赞王子为妃。 赵碧瑶忍下心下的窃喜,虽然她很想眼睁睁看着伍月就这么冻死淹死,但眼下还是必须道:“快些将那位小姐安置好,天气这么冷,掉进冰湖里就是救起来,只怕也要没了半条命啊。” 随后就是手忙脚乱地上前安置。 她的发髻乱了,凌乱的发丝遮在脸上挡去了大半张脸,大家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不过还是有眼尖的小姐瞧出了一丝端倪,就听她惊呼道:“这衣裳我今日里见过,很是眼熟……” “那衣裳是皇锦庄出品吧?”到底是京城里顶顶的名媛淑女,大多都在皇锦庄做过衣裳,自然十分清楚皇锦庄的出品。 用的料子是极好的,却是不能下水。 只要下水,就会黯淡无光,也就是说,皇锦庄的衣裳断没有洗了再来穿的道理。 一旦弄脏,弄破,也是无法修补。 这也是皇锦庄的金贵之处。 赵碧瑶却是知道伍月大多衣裳都是皇锦庄出品的,她先前还因着这事怄火了许久。 她压下笑意出声:“我看着也有些眼熟,好像是……” 方才说话的小姐再次开口的了:“是李小姐,景王府的李婷。” 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赵碧瑶原先要说的名字到了嘴边,硬生生地卡住了,站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那个小姐说错了,连声音都有些哑:“不……不可能吧。” 落水的人不是伍月吗? 为什么会变成李婷自己? 她再看那人,猛地想起今日里见过李婷,她的确就是穿着这身衣裳,瞬间脸色白得像鬼,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猛地就看向了贡赞王子。 贡赞王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冰透骨,刺得赵碧瑶猛地退了一步。 完了完了。 贡赞王子估计以为是她设的局,拿伍月来蒙骗他。 就见他一甩长袖,转身便走,也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和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李婷,那身影走得决绝,在赵碧瑶看来,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那滔天的怒意,却毫无阻拦地显露了出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螳螂捕蝉 有位小姐不小心掉下了冰湖,还是景王之女李婷,这事自然连皇上也惊动了,让赵皇后亲自来过问。 好在随行有御医,这会将李婷救回帐里头医治,总算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外头也是热闹得紧,不过片刻就传开了去。 景王府的李婷落了水被贡赞王子英雄救美,传了好几个版本,但来来去去总归离不开那个话题,就是贡赞王子此次和亲的对象应该确定无疑了,就是李婷。 伍月先是去了李乐仪的帐篷里寻她。 外头一切闹得翻天覆地好似她都不关心,李乐仪原先听说有人在湖边落水的时候还惊了一跳,生怕是伍月出了事,而后知道是景王府的李婷,其实还是松了一口气。 景王同李乐仪也算是堂兄妹,只是小时候或许一同玩闹过,这些年的情分是淡的不能再淡了,加上景王妃的缘故,还能说有几分隔阂在里头。 这会除了感叹,也就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安了李乐仪的心之后,伍月才转身往自己的帐篷里走去。 赵皇后和赵碧瑶原先要设计的人是她,这会突然变成了李婷虽然让她们遂不及防,但拉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她们肯定还会将计就计,继续第二步计划。 毕竟没能害得了她,贡赞王子却已经入了局,不继续下去,让贡赞王子回过神来,遭殃的可是自己。 伍月回帐篷不久,就听迎秋又急忙忙地跑回来说了最新的消息:“小姐,方才景王妃当着大伙的面忽然狠狠地打了赵小姐一巴掌,若不是被人拦下来,只怕打的不只这一巴掌,现在外面都在说,是这赵小姐害怕自己被选去和亲,然后设局陷害被景王妃知道了,才惹得景王妃大怒,失了仪态。” 伍月闻言笑了笑:“流言猛于虎,只怕很快连皇上也会听到这样的传言。” 李婷筹谋得很好,她既然敢给李胜寒通风报信赵碧瑶设局陷害,一定留了很明显的证据,证明是赵碧瑶所为,这样当事情败露的时候,她自己可以脱身之余,还能把所有的罪过重新推回赵碧瑶身上。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跑去告诉景王妃,李婷不过是被赵碧瑶怂恿错手害了,这事就能闹起来。 证据李婷都安排好了,景王妃一下子就能查到这个事到底是不是跟赵皇后赵碧瑶有关。 李光和李平已经相继出事,眼下唯一的女儿也出了事,景王妃只怕要发疯,她原本就是个疯狂不管不顾的女人,而上一次因为李光,赵皇后和景王妃之间已经有了裂痕,这一次裂痕彻底地崩塌,旗鼓相当地斗起来,肯定很精彩。 也不知道李胜寒是怎么样同景王妃说的,竟然能让景王妃气到这个地步,当着众人的面就打了赵碧瑶,这等同于是直接同赵皇后开战了。 她想了想,起身就往贡赞王子的帐篷走去。 原本贡赞王子的门口便守着凶神恶煞地一群吐蕃护卫,惹得大家不敢随意靠近,眼下大家都因为景王妃打了赵碧瑶的事去看热闹,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贡赞王子心情不佳,听说伍月过来,正愁无人撒气,便就让她进了屋子。 松猜领着人很快就把门口严严实实地看管了起来,伍月只是看了一眼,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贡赞王子冷看着她,说实话他见过无数的女子,像她这般有胆量的,的确是头一个。 伍月倒不是不怕死。 只是她有自信自己会没事罢了。 “听说李小姐寒气入体,眼下情况严重,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伍月自顾自地先开了口。 贡赞王子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出了声:“她要是就这么死了反而还好,要是没死,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伍月弯了眼笑:“不,赞蒙你应该祈祷李小姐平安无事地醒过来才是。” 贡赞王子抬眼冷冷看着她。 她继续说道:“不管皇上会不会赐婚,反正大家眼下都传遍了,都认为她一定会是和亲的对象,一旦她死了,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你,是你不满和亲对象痛下杀手,你只管想想,对方是景王之女,可不是普通的名门闺秀,皇上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你以为我怕?”贡赞王子语气里似有不屑。 “赞蒙自然不怕,只是你要让害了你的人称心如意吗?” 贡赞王子听得半信半疑。 他眼下已经不想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赞蒙只管去查,赵小姐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正在后面筹谋的人,是赵皇后,你打断了李仲一条腿,她不可能善罢甘休,你信不信,李婷活不过今晚。”伍月笃定地出声。 贡赞王子正要出声,松猜在外头开口道:“赞蒙,唐皇让人送了驱寒的姜汤过来。” 伍月神色一动。 就听贡赞王子出声:“端进来吧。” 皇帝送过来的就是赏赐,是关怀,是不能拒绝的。 就见一个小宫女端了姜汤走进门来,步伐稳健,丝毫不见慌色。 伍月看着这个宫女浅浅笑了笑。 似乎看见帐篷里伍月也在,那宫女稍微惊讶了一些,但随后只装作若无其事,将姜汤端到了贡赞王子面前。 姜味扑鼻,就算是伍月离这么远,都能闻见刺鼻的姜味。 贡赞王子才端起碗来,就见伍月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宫女面前,也愣了一下。 就见她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那宫女的手,随后看着贡赞王子说道:“汤有问题,别喝。” 随着话音一落,那宫女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伸了另外一只手就朝伍月袭去,迎冬在她身侧,当下格挡开来,另外朝她手掌命门一击,不过两秒就将她双手扣住,押在了贡赞王子面前。 “有毒?”贡赞王子猛地看向了那宫女。 伍月点了点头。 他眼神一厉,端着那姜汤,猛地就掐开了那宫女的嘴巴,直接往下狠灌下去。 李婷是意外,赵皇后会将计就计地让她死,然后把罪过推到贡赞王子身上,只是她可能没想到景王妃会突然对赵碧瑶发难,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伍月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李婷,赵皇后原本的计划还准备做什么。 这下突然知道了。 原本这个宫女就镇定得过了头,她才会起了疑心。 按照赵皇后原本的计划,贡赞王子在湖边救了她,她必须嫁给贡赞王子到吐蕃和亲。 然后她再派人以送姜汤为名,给贡赞王子送来毒药,等到贡赞王子中毒身亡,皇帝就会命人彻查。 查出来的结果肯定是她跟景王世子有染,不愿和亲,下毒毒害。 可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个麻烦吗? 按理来说,这毒药不会此刻送来,可正正是因为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贡赞王子救上的人是李婷,景王妃现在还咬着赵碧瑶不放,所以赵皇后将错就错,提前送来了毒药。 那宫女被灌下了姜汤,呛得满脸通红,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贡赞王子疑惑地看向伍月,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伍月轻笑着开了口:“赞蒙大概不知道,在我们民间,农民们的庄稼饱受害虫之苦,有一种药在田间专门治害虫,然而却对庄稼无害,人要是不小心喝入一点点,开始的时候好像没事人一般,然而慢慢的,身体状况就会直转而下,肺腑衰竭,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那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味道难闻。 虽然这姜汤的姜味浓烈得过了头,但还是很难完全掩盖掉。 贡赞王子并非靖唐人,自然是不懂,也不会察觉有异。 那宫女缓过气来,忽然大声喊道:“是景王妃,是景王妃命令我做的。” 贡赞王子看了伍月一眼,眼神一冷,忽然伸手过去,咔嚓一声地扭断了她的头颈。 伍月面不改色地看着,而后说道:“是景王妃还是另有其人,赞蒙心里应该有决断了。” 赵皇后之所以送这种慢性毒药来,就是等今晚李婷的死。 李婷一死,矛头就会指向贡赞王子。 再过一阵子,贡赞王子也中毒而死,这宫女再跑出来作证,大家就会觉得是景王妃为了帮女儿报仇,毒害了贡赞王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随机应变,按着原来的安排改了计划。 赵皇后真的很厉害。 第三百二十二章黄雀在后 李婷落水是意外,祈福之举还是必须如期举行。 下午众人到场,发现赵碧瑶并没有到场,私下里也不由得议论纷纷。 景王妃今日里不由分说地给赵碧瑶那一巴掌,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会赵碧瑶估计也没脸出来见人。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景王妃却来了。 原本众人以为李婷这会还在昏迷,景王妃会照料在侧,这会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 景王妃倒没有什么复杂的思量,她当着众人的面面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恶心赵皇后,没有其他原因,要让大家见了她便想起赵碧瑶所做无耻的勾当,她向来都是容不得被冒犯半分的性子,赵皇后么,别人怕,她可不怕。 贡赞王子站在李诉身侧,跟在皇上的旁边,湖边已经搭了棚子,四周放上了火炉,尽管如此,寒风还是吹得人脸颊生疼。 这次的放生祈福同伍月先前在府中不同。 伍月是从外找了鱼放生在池塘之中,这也是放生的一种,而类似皇室这种大型的放生祈福,是让人凿开湖面,而后广布撒网,将冰湖底下的鱼儿捕捞起来,捕捞完毕之后,让皇帝亲自放生一条,剩下的又尽数放回水中,说穿了就是走个仪式。 伍月静静地看着那捕捞的网下了水面,很快就没了下去,不见踪影,捕捞的护卫站在四边,巨大的网随着水波的晃动轻微的抖动,众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显然对捕鱼放生实则没什么兴趣,而且等待鱼儿入网也没有这么快,这会又都小声谈起天来。 正在聊得热络的当口,不知道哪位小姐蓦地惊叫了一声,扰得大家都吓了一跳。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女眷里吏部尚书的嫡女田依心面无血色,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田夫人见自家的女儿在这个时候扰了祈福,还如此失礼,面上也有些讪讪,连忙拉住田依心小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是不舒服就回帐里休息,扰了皇上和皇后那可是要降罪的。” 李昊显然也是听见了,这会着了人过来查问。 就见田依心惊魂未定地指着远处道:“那……那里有个人。” 她指的正是冰湖,那里眼下的确有不少的侍卫在撒网捕鱼,倒也没什么特别奇特的地方。 “那……那里,那里浮着一个人……”她的脸色发青,显然吓得不轻。 这话犹如一个落下水的石子,瞬间就掀起了千层水浪。 大家这才凝神去看那湖面,果真见到那里晃晃荡荡地漂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的确是个人。 赵皇后此刻也已经发现了,她下意识就站起了身来,她总觉得那具尸体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里,肯定是有什么算计。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景王妃,好像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景王妃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不是景王妃。 那边捕鱼的侍卫显然也发现了浮在湖面上的人,三下两下将那人打捞了起来,大家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只能见到那个人白得吓人,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一动不动的,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马上就有侍卫回来禀报道:“皇上,湖里捞起了一具未知身份的尸体。” 李昊脸色一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先是景王府的李婷,虽然救上来了,这会丢了半条命不说,结果在这个时候又从湖里打捞出了一具尸体,李昊的愤怒可想而知。 好好地一次祈福之行,居然出了这么多的意外。 “回皇上,方才开凿冰面,原本是隔绝了人,以免有人误闯上开凿的冰面掉下水去,只是后来赵小姐带了不少的人过来,说是要看这开凿冰湖,属下想,那婢女应该是那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下去了。”这些侍卫今日捕鱼放生,方才负责开凿冰面,眼下出事,自是难辞其咎,对赵碧瑶带了那么多人闯过来围观的行径不是没有气的,若非她坏了规矩,又怎么会引了这么多人跑来湖边,现在还死了人,所以侍卫说的是实话,也不难听出他对赵碧瑶的行径很不赞同。 赵皇后听说死的不过是个婢女,心里稍微地安定下来。 若是因此死了一个小姐,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何尝听不出那个侍卫在指责赵碧瑶,于是便道:“那婢女自己不好好跟着自家的主子,四处乱逛,闯了冰面也是死有余辜,自己作死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昊听说死的不过是一个婢女,面色也松了许多。 不过因为这个该死的婢女闯了冰面淹死,结果现在扰了祈福,这是绝对要追究下去的。 他冷冷出声道:“好好查查是哪家来的婢女,如此疏于管教,扰了祈福,我定不轻饶。” 赵皇后心思飞快地转了起来,天生的谨慎使然,她连忙对下面的人吩咐道:“祈福之举甚是重要,皇上,不如等祈福完毕之后再来处理。” 这放生祈福之举眼下已经进行了一半,若不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该中途打断。 李昊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很不吉利,但若是中止了祈福,就更不吉利了。 众人一看赵皇后都发号司令了,这会就是心里头有千百般的疑问也只能按了下去。 眼看这事就这样压了下来,赵皇后正重新坐定之时,在一旁默默无闻旁观者的贡赞王子这会站了起来,对着李昊出了声:“启禀皇上,本王认得那个婢女,她不是淹死的,是本王亲手所杀。” 伍月抬起眼来,微微笑了。 李昊显然也是被贡赞王子所说惊到了,面色不由得变了几变,盯着贡赞王子好似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 一个婢女,他杀了也便杀了,就是李昊得知也不会多说他半句,可眼下冰湖里发现的尸体,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可就居心叵测了。 他眼下认为贡赞王子杀了一个婢女丢进冰湖里,是为了破坏祈福之举,否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扰乱人心,说出这样的话。 贡赞王子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回皇上,这个婢女今日里假借皇上之名,往我的帐篷送去了姜汤,本王发现姜汤有毒,便将那婢女杀了。” “荒唐!朕从来没让人给你送过姜汤!”李昊抿紧了唇,面色铁青,可见十分愤怒。 赵皇后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连忙就道:“皇上,这其中定然是生了什么误会,依臣妾所见,眼下还是祈福仪式比较重要啊。” 贡赞王子冷笑一声看着赵皇后:“皇后娘娘,本王无非是想就此事问一问皇上,并不会耽误祈福仪式,这婢女打着皇上的名义给我送来了毒药,我自是相信皇上,所以才趁着众人不备将此事放到明面上来查,毕竟此刻可是所有人都到了场,若是等到祈福完了再来处置,只怕什么线索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还不等赵皇后说什么,李昊就立马喝道:“查,定然要好好地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假借朕的名义毒杀异国王子,一旦查出,朕决不轻饶。” 若是吐蕃来的王子突然被毒死了,还是被假借的他的名义,可想而知这场两国纷争定不能避免,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杀了一个婢女这么简单的事。 事关江山社稷,李昊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赵皇后脸色阴晴不定,只是眼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若是说的多了,难免要引起皇帝的疑心。 好在那婢女是景王妃的人,虽然跟原本的计划出现了偏差,贡赞王子也没喝下毒药,不过眼下还是先将自己摘出来,将罪责尽数推去景王妃身上才是。 她淡定地笑了笑,慢慢出声:“那便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哪家的婢女。” 那婢女的尸体已经被抬上了岸,因为湖水冰冷,身上都已经冻得僵硬了,并没有寻常被水泡发的渗人模样,要分辨面容也并不难。 皇帝下了命令,着各家各户来辨认眼前的尸体,清查这婢女是哪一家的人。 景王妃从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不着急地上前去辨认,而是先清查了一番自己周围的人。 在她看来,这婢女怎么的也不会是出自景王府,所以倒也不慌不忙。 管事的嬷嬷清查了一圈,这时候急急忙忙回来禀报道:“回禀王妃,老奴方才仔细盘点了随行的众人,并没少人。” 景王妃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随后看向跟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婢女:“叫素菊回来,免得一会多生了枝节。” 她方才让素菊跟着大夫出去给李婷煎药了,这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各家要清查随行婢女的时候,景王妃自然要让人唤她回来。 素菊是跟在她房里侍候的大丫鬟,先前还送到景王爷面前开过脸,地位有些不一样,所以就算是管事的嬷嬷,也没有管她的资格,方才景王妃让她去清点随行婢女,这里面自然也不包括素菊。 话音才落,又见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一个婢女,苦着脸好像要哭了一样,就听她战战兢兢地出声道:“王妃……那个死的了婢女……好像就是……素菊。” 景王妃手上一颤,连手中的杯盏都端不稳,一下子就打翻在地。 周围的人皆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只觉额外蓦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下意识拿着手帕掂了掂,随后忽然站起身来,一下就穿过众人走到了那个婢女面前。 似乎要看个清楚分明,她直直地盯着那人的面庞看了足足小半会,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退了几步。 这的确是她贴身的丫鬟,素菊。 这个认知让她背脊发冷,脚下也好像灌了冰,冻得僵住了。 赵皇后就等着这个时候,当下状若惊讶地出口道:“景王妃,这难道……是你的婢女吗?” 李昊利箭一般的眼神,也瞬间落到了景王妃身上。 景王妃这会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显然还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了,连忙就跪了下来:“这的确是我身边的婢女素菊,方才我让她去给婷儿拿药煎药,一直都没回来,这会根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还请皇上明察啊。” 赵皇后叹了一口气:“景王妃,这婢女是你身边的人,眼下她假借皇上的名义给贡赞王子送了毒药,破坏两国邦交,这可是死罪,你一句全然不知就想摘得干净,的确让人难以信服啊。” 景王妃恨得咬牙切齿,赵皇后句句诛心,她哪里听不出来赵皇后眼下是盯上她了。 甚至她心里隐约地开始有了猜测,眼下是赵皇后做局来陷害于她。 毕竟她今日才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赵碧瑶一巴掌,赵碧瑶是赵皇后的人,这一巴掌也相当于跟赵皇后正面决裂。 “这婢女虽然是我身边的人,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来陷害于我。”景王妃冷声回道。 赵皇后抬眼看她,似乎觉得她有些可笑:“那么景王妃说说看,是谁收买了这婢女来陷害你呢?若是你有证据,皇上想必也不会冤枉了你。” “臣妾……”景王妃咬着唇,她眼下的确是没有证据,她很快对着皇上又道:“皇上,景王府对您可是忠心耿耿,事关两国邦交大事,臣妾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置景王府于不仁不义之地呢?” 李昊一直没有言语,显然从刚才开始他就在思量这件事里的各种关系。 今日掉水的人是李婷,救了她的人是贡赞王子,眼下湖里的尸体,又是景王妃的婢女,还是贡赞王子所杀,实在有太多的谜团了。 赵皇后声音软了几分:“景王妃,你的心情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贡赞王子是救了你的女儿,她很有可能要成为和亲的对象,但你也不能因此就心生不满想毒害贡赞王子啊……” 景王妃猛地抬头瞪着赵皇后:“臣妾不曾做过这样的事,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血口喷人,皇后娘娘口口声声是我心生不满要毒害贡赞王子,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你不也没有证据吗?” 赵皇后摇摇头:“这婢女是你身边的人,就算不是你的指使,只怕同你也脱不了干系,念在景王府忠心于皇上殚精竭虑的份上,景王妃,若你肯坦白,皇上也不会不顾念旧情,他定会留你一线生机的。” 景王妃气得心膛起伏,她看向李昊,李昊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半分信任,她十分清楚,眼下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法洗清这个嫌疑了,她忽然转而看向贡赞王子,开口说道:“赞蒙,本王妃从未想过要毒害你,你想想,婷儿这会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能不能熬过去都不知道,和亲的事就更加悬了,我根本没有理由这么着急动手不是吗?就算是心生不满,也不会蠢到派自己身边的婢女去做这样的事啊。” 贡赞王子静了一下,随后转头对李昊说道:“皇上,此事疑点甚多,听起来,景王妃的确是没有毒杀本王的理由。” 赵皇后微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道厉光,这才又道:“赞蒙真是大度,只是事关两国邦交,万分马虎不得,除非景王妃能拿出证据,否则也难以服众,若是拿不出证据,就算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皇上也必须发落于她。” 李昊沉声开口:“不错。” 贡赞王子便不多说了,只是站在一边:“一切全凭皇上主意。” 景王妃眼看着最后的一个希望也没了,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眼下就要将罪名扣在她身上,她无论如何不甘心。 景王妃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李胜寒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大家看着他,似乎惊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景王府出事,身为景王世子,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李昊看着李胜寒出来,声音微冷:“若是要为景王妃求情,就不必出声了。” 李胜寒低头行了个礼,连目光都没正眼给过景王妃,只是对着李昊说道:“微臣并非要求情,只是此事疑点甚多,又事关两国邦交,微臣也想为皇上分忧,查个清楚。” 李昊脸色稍有缓和。 就听李胜寒又道:“还请皇上让我检查一下这个婢女。” 赵皇后和景王妃二人看着李胜寒,脸色忽明忽暗。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李胜寒眼下站出来,到底是为了帮景王妃翻案,还是为了落井下石,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李昊也想查清楚真相,自然也点了点头:“好。” 李胜寒得了允许,走到了那婢女跟前,随后蹲了下来,细致无疑地检查每一个角落。 除了湖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众人屏息看着,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线索。 那婢女的腰间挂了一个荷包,此刻已经湿透了,李胜寒取了下来,缓缓打开,抽出里头的东西来。 伍月意料之中地喝了一口茶,眼里闪现出笑意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互相攀咬 赵皇后脸色微变,她直觉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昊眉心一皱,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看起来好似一张纸。 只是被冰水湿透,粘在了一块。 李胜寒慢慢地一角一角掀开来,看了一眼,而后才道:“回皇上,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皇后和景王妃都要去看那张银票。 只是李胜寒已经将银票呈给了安公公,让安公公展示给李昊看。 就听他接着道:“皇上,虽然银票已经湿透了,但还能辨认出来是出自京城宝丰钱柜的票子,上头的盖戳,似乎是出自赵家的赵小姐。” 赵皇后禁不住失声开口:“世子,你在胡说什么?” 李胜寒懒懒扫了她一眼,而后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微臣并非胡言乱语,只是按着看到的这张银票说出来的事实罢了,至于这张银票是不是真的,又是否真的是赵小姐开出,只要一查,便能清楚。” 景王妃心下大喜过望,尽管她也恨透了李胜寒,但眼下紧要关头,他总算还说了一句公道话,就算是为着景王府声誉,这一刻起码李胜寒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方才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瞬间就找到了抒发的点,声音带了十足的尖锐,直刺赵皇后:“这可真是老天开眼,差一点就叫我为奸人所害了,这银票,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这摆明了就是赵小姐想要毒害贡赞王子,收买了我身边的婢女动手,再将罪名嫁祸于我,心思何等歹毒啊。”她咬着牙看向李昊:“皇上,若不是世子寻到了这个物证,只怕臣妾就要冤死了,臣妾贵为景王妃,今日无端承受了不白之冤,若是不能还以清白,往后臣妾如何在京城立足,景王府还有何颜面?” 李昊额头突突地疼。 这事越来越复杂,眼下已经朝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丞相府赵碧瑶,景王府,还有贡赞王子,皆牵连在内,事态发展至此,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赵皇后狠狠地按捺下心下的翻涌,冷着声开口:“不可能,这银票出现得蹊跷,定是有人蓄意栽赃构陷!” 她从未给过那婢女什么银票,赵碧瑶亦然。 这张银票根本就是有人栽赃,故意放在这个婢女身上,就等着这一刻将脏水泼过来,想当然,赵碧瑶所做一切都是她的授意,要是赵碧瑶出事,她能逃得了干系吗? 景王妃差点笑出声来:“皇后娘娘,方才你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敢问你拿得出证据证明是有人蓄意栽赃吗?” 赵皇后冷笑出声:“何须证据,碧瑶若是要收买这个婢女陷害你,何必用盖着自己名章的戳子留人把柄?” “谁知道她呢?”景王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许是她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会败露吧,若非贡赞王子及时发现姜汤有毒,这婢女也不会被杀,那么这个银票也就没有见光的这么一天不是吗?” “景王妃,你可莫要再含血喷人!”赵皇后已经开始沉不住气,雍容华贵的面上出现了狰狞的裂缝。 景王妃也不甘示弱回瞪回去:“我含血喷人?明明就是这贱人无比狠毒,先是为了逃避和亲设计婷儿落水,被赞蒙所救,被我识破打了一巴掌之后怀恨在心,就收买我身边的婢女给赞蒙下毒,再给我扣一个为了逃避和亲毒害异国王子的罪名,现在证据都有了,皇后娘娘却矢口不认,莫不是要包庇她?”她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又道:“我差点忘了,她还唤皇后娘娘一声姑母,皇后娘娘自然对她多加照拂,更别说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早就属意她做未来的三皇子妃,那么肯定也是不希望他嫁到吐蕃去和亲的吧。” 赵皇后怒极,大喝了一声:“闭嘴!你闭嘴!” “臣妾就不闭嘴,皇后娘娘怕臣妾说吗?莫不是是被臣妾说中了?”景王妃咄咄逼人继续道:“难道这设计婷儿落水皇后娘娘也有参与吗?臣妾差点忘了,赞蒙先前还打断了三皇子一条腿吧,那么这碗毒药,到底是为了陷害臣妾,还是真的冲着赞蒙去的吗?抑或是……两者都有……” 赵皇后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此刻的素养和冷静早就被她抛却去了九霄云外。 她猛地朝皇帝跪了下来,似乎饱含了无尽的委屈一般,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哽咽:“皇上,臣妾乃是一国之母,眼下景王妃一字一句都在污蔑臣妾,说得无比离谱,眼下众目睽睽,皇上您就看着她如此放肆,以下犯上吗?” 景王妃吃了赵皇后的心都有了,她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看着李昊:“皇上要治臣妾的罪,臣妾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明察秋毫,能毫不徇私,还景王府,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敢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毒害赞蒙之事同我有关,便叫臣妾两子一女死于非命,无人送终!皇后娘娘,敢问您敢吗?” “你……”赵皇后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李昊忽然怒喝了一声:“够了,景王妃你如此行径,同市井泼妇有何异,景王府子女都是皇室子弟,岂容你以他们性命胡乱起誓,你不要命了吗?” 景王妃说哭就哭,眼泪滴答答就掉了下来:“皇上,这天底下哪个孩子不是为人母亲心头上的肉啊,臣妾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他们受半点苦难,平儿眼下关在大理寺,光儿流放,婷儿这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下臣妾还要遭人构陷污蔑,真真是气极了啊……” 她掉完眼泪还挑衅无比地悄悄看了赵皇后一眼。 装可怜装委屈,谁不会呢? 赵皇后长袖底下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疼得心头都在发颤,然而她却只能咬着唇死死地忍着,不发一语。 李昊眼神如利剑,先是看了一眼赵皇后,又看了一眼景王妃,忽然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众人都惊呆了,连忙扑簌簌跪了一地。 他脸色铁青,声音里也是滔天的怒火:“好好的一次祈福之行,闹成了这个样子,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王妃,身份地位无比尊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互相攀咬,全无规矩体统,皇室的脸面都要让你们丢尽了。” 他似乎还不解气,重重地踢了一下凳子,“喊宋卿来见朕,朕要让大理寺入手彻查此事!” 即便是抹着浓浓的胭脂,还是能瞧见赵皇后白得接近发青的脸色。 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李昊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赵皇后随之起身,转头正看见景王妃咬着牙也是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她抿紧唇,也转身走了。 方才跪了一地的人这才如获大释地纷纷起身,为方才的事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婢女的死,竟然能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来。 眼下这事落到大理寺去处理,那定然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只是这一回不知道谁要遭殃了,而因此朝堂里,也要大动荡了。 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但眼下的情况谁都看得出来,赵皇后和丞相府处在一个极其不利的局面,赵玉才离京城,原本就是一团乱,这下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祈福自然是没法进行下去了。 伍月起身跟着李乐仪就准备离席。 似乎发现有人在看她,她也抬头望了过去,发现正是贡赞王子。 当时贡赞王子杀了那个婢女,伍月于是将计就计,拿着那婢女做了一个局。 赵碧瑶在皇锦庄常年订制衣裳,要找一张银票出来易如反掌,就算大理寺去查,银票上一没写明开票的日子,也没写明是给了谁,眼下又被水泡得糊开了,婢女又死了,正正是死无对证。 何况李胜寒拿出手的银票,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事后功夫。 大理寺若是细查,不难查得出这银票是栽赃,但也绝对能查到这婢女被收买,横竖是只要一个引子,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事闹大,如此一来,就算皇帝再怎么有心护着赵皇后,也不好护了,别说为了让众人信服,就冲着景王妃咬着不放,这事就没完。 等到回到定国公府里,已经日暮西下了。 伍月陪同李乐仪用完了晚膳回到房里,就听迎秋小步跑着进了门,气息还略有不稳,明显是有什么着急的消息。 见了伍月她连气都没喘顺,一口气就吐出话来:“小姐,听说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景王妃的马车和赵小姐的马车不知道怎么的就碰上了,结果景王妃让人押了赵小姐,划花了她的脸。” 第三百二十四章纸短情长 伍月静了片刻,而后又道:“景王妃虽然不是好惹的主,但也不至于在皇上命大理寺彻查此案之时动手,可还是生了些其他的变故?” 迎秋缓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小姐你猜对了,景王府的李小姐醒了,可好似是因为冻伤了还是怎么的,醒来之后痴痴呆呆,竟连人都不认得了,你说景王妃能不疯吗?偏生这个时候遇上赵小姐的马车,可不就出事了吗?” 这么巧? 伍月其实并不怎么相信真正的巧合,大多的碰巧其实都在于人为,更别说这事里处处透着诡异。 她今日里算回来得早,事实上皇帝前脚回宫她后脚也跟着走了,李乐仪毕竟畏冷,在郊外虽然搭了营帐放了暖炉,但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伍月今日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有什么兴趣留下来凑热闹,是以她走的时候,赵家和景王府众人的确是还没走的。 只是这景王妃又怎么会偏生遇上落单了的赵碧瑶呢? 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筹谋。 那人清楚李婷的情况,还能掌握景王妃和赵碧瑶二人马车的动向,加以引导,才能让事情越演越烈。 这一回景王府跟丞相府的结是彻底的打死了。 迎冬突然就从暗处出现,带了一张字条过来。 “小姐,李锦送过来的。” 字条还夹杂着冰气,上面的字却好似带着温暖的笑意——不过觉得景王妃打她一巴掌太轻不够解气,她作茧自缚,我替天行道。 才是看完,又听迎冬说道:“李锦还没走,说他等小姐回信。” 伍月无奈地笑了笑,吩咐迎秋取来了纸,而后将其中一边裁短,又在另外一边写了一个情字,这才交给迎冬送回去。 夜幕降临,灯火初上,李锦送了伍月的回信而来。 李胜寒看着那纸,笑意好似从眼里漫了出来,久久不能散去。 李锦看不出那门道,不明所以地端详来端详去,就见李胜寒心情甚好地在桌边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临颖神驰,书不成字,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第二日一早,景王妃和赵碧瑶的事就传遍了京城,原本就不是能压下来的事,加上赵碧瑶又是负有盛名的京城第一美人,这市井间的流言自然越演越烈。 迎秋和同心大抵打听了一些回来禀报伍月,内里出了几种版本,大多或真或假,其中有几个说法是传的最有板有眼的。 “听说赵小姐跟景王妃不是偶然碰上的,是赵皇后亲自吩咐了赵小姐去同景王妃解释一下误会,看看能否尽释前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知景王妃正因为李小姐的事伤着心,一见赵碧瑶就如火上浇油,这才遭了秧。”迎秋说着自己听来的版本。 同心则有另外的说法:“我听说的是,赵皇后早就知道李小姐出事了,然后她故意让赵小姐去给景王妃解释,就是为了引景王妃发难,这样一来,不管景王妃有多大的理,她动了手伤人是事实,眼下赵家不会善罢甘休,她也没机会咬着赵皇后不放,昨日香山湖发生的事,可不就要不了了之了吗?” 伍月正慢悠悠地喝着茶,听迎秋和同心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事实如何,其实大家并不在意,千百种流言,只是看你更愿意相信哪个,哪个就是真的。” 迎秋和同心听得一头雾水。 伍月却是放下了茶杯,出声道:“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小姐自己相信哪个。” 把话说完,她起了身,吩咐迎秋和同心:“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皇锦庄。” 最后一步棋子,也是时候可以放出来了。 说起来伍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皇锦庄了,一来是彭三贵总会隔些日子就送来一些新料子什么的给伍月做衣裳,一旦遇上节日盛宴或者天气转变,跑得就更勤了,就是伍月自己府上的织娘估计也没有皇锦庄这么积极。 门口早就有人迎着,伍月一到就被迎了上去。 准备的包间在皇锦庄最里处,十分僻静,这里平日都是接待一些身份比较尊贵得皇锦庄特殊对待的人物,伍月先前来都是在前席的包间里,看来前席是皇锦庄用来招待买衣裳的客人,而这边却是私下会客用地。 李胜寒早就在屋里等着了,屋里冲上了上好的香茗,茶香四溢,蒸腾着暖意,十分舒适。 伍月脱了厚厚的斗篷,呼出一口凉气来,这才出声道:“她到了吗?” 李胜寒朝隔壁屋看了一眼,示意伍月她就在隔壁:“到了有一会,我晾着她在那里等着,就等你过来。” 伍月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过去隔壁屋。 李胜寒却是拦住了她,将她带到了位上:“我去见她便可,你出面不如我来得方便。” 伍月倒不是担心李胜寒搞不定。 只是事情走到今日,大半都是因她自己而起,便总想着自己解决,不想麻烦了他人。 “你就是板起脸来做恶人也不如我来得凶,加之她未必会将你放在眼里,与其还要费好一圈周折,还不如我直接处理来的快。”李胜寒指了指隔间:“这里有个隔间,在里面可以听见我们说话,你听着便是。” 伍月真是鲜少能撂挑子不管不顾的时候,这种被人护得周全的感觉,倒是有些奇妙。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便你去吧。” 李胜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说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出了屋。 伍月也起身走到了隔间。 这个隔间一看就知道跟隔壁屋是连在一块的,只是因为隔了薄薄的墙板,所以在这里只要不发出声响,倒是不担心被屋里的人发现。 那边的人似乎是等得急了,伍月到隔间的时候还能听见她连连在质问下人主事人什么时候到。 之所以说是主事人,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是谁约了她过来此处,这会又等了这么久,免不了就有些烦躁。 接着就听见李胜寒开门走进去的声音,似乎是被惊到了,伍月听见茶盏哗啦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 李胜寒笑得毫不客气:“赵杨氏,你手上打翻的可是价值千金的骨瓷,据我所知,丞相府里也就赵玉能用得上这样矜贵的东西,你们二房,约摸连边都摸不上吧。” 杨氏被惊得不轻,半天回不来神,直愣愣地盯着李胜寒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景王世子……是你……是你约我来此?”杨氏终于找回了声音,带了几分疑惑,还有几分莫名的畏惧。 伍月不得不承认李胜寒说的对。 在很大一个层面上,李胜寒对杨氏的震慑比她来得要大。 且不说她在杨氏眼里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先前大半的年华里还是在赵淑巧和杨氏共同的打压之下,李胜寒的地位和杨氏对他来自未知的恐惧,这比什么压迫都要来得有用。 “是我有什么奇怪的吗?”李胜寒轻笑一声,声音懒懒的。 杨氏这才镇定了神色,语气里多了几分诚恳:“虽然不知道景王世子寻我何事,不过稚子何其无辜,还请景王世子高抬贵手,饶他一条生路,妾身愿给世子当牛做马。” “赵杨氏,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要知道,若非是我将你门带走,只怕你们早已身首异处,赵东益和赵群芳落罪处死,赵丞相一条白绫赐死姨娘沈氏,你一介妇道人家带着儿子偷跑出去,东躲西藏,哪里不足我这里来得安全,你如今这般语气,未免恩将仇报了吧?” 杨氏一时语塞。 丞相府对二房赶尽杀绝,她只能带着年幼的儿子出逃,只是逃跑途中被人抓走,原本她还以为是被丞相府的人抓回去,正是绝望之时,却不曾想到那人只是将他们安置起来,更像是一种保护。 这些日子里杨氏一直在想这个暗地里保护她的人是谁,任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杨氏大抵明白了那个人保护他们母子得以无虞,定然是因为他们身上或许还有一些利用价值,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她一觉醒来不见了孩子,对方来人将她领到了此处,杨氏就知道是那个人有事要见她了。 就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景王世子李胜寒。 杨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朝堂了解甚少,对景王世子最多的了解无非是京城里那些夫人们谈天说起和市井间关于他的流言,甚至景王府她就只知道景王妃,好在她还知道景王世子同景王妃素来不合,就这么一点杨氏不可能讨厌得起李胜寒,何况他还收留他们母子这么长的时日。 她想了想,对着李胜寒低声道:“世子护了我们母子多日,妾身岂是不知好歹之人,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世子不要介怀。” 话语说完,杨氏小心翼翼地看了李胜寒一眼,这才又道:“不知世子有什么事需要妾身做的,只管吩咐?” 李胜寒倒也没说正事,只是转了个话题:“京城里是待不下去了你知道吧?” 杨氏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又道:“来日我会寻个好的去处,让你儿子平安无忧地长大成人,如此你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吧?” 这话一出,杨氏足足愣了半响,眼圈蓦地就红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走方郎中 李胜寒要让她做的事,是必须以命相博之事,所以他才会说来日要帮她儿子找个好的去处。 伍月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稚子无辜,杨氏很艰难才生了这个儿子,不过四岁就千方百计地送进宫里读书受教,可见有多疼爱,即便杨氏做了不少的坏事,但也不尽是罪大恶极,无法饶恕,眼下家破人亡,也算是对她莫大的惩罚了,伍月固然是想利用杨氏,但还是愿意留她一条生路。 李胜寒应该是猜到了这点。 他帮伍月做了决定,杨氏不能留。 赵东益和赵群芳的死跟她结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杨氏带着这个孩子有了一线生机,若是能放下从前好好地过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心怀怨恨,来日就会成为莫大的隐患。 若说杨氏原本还有些傲气想着可以同这个人好好地周旋一番,此刻也只有认命的份了。 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席之地位极人臣的哪一个不是杀伐果断,何况她实在没什么筹码能跟李胜寒谈判的。 要是李胜寒不愿意,随时将他们母子送回丞相府,这个道理杨氏不是看不清。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有些许利用价值。 “妾身多谢世子。”杨氏咽下了满心的苦楚,出声说道。 李胜寒方才出声道:“你能得了消息提前出逃,便代表你在丞相府里还是有心腹之人的,对吧?” 杨氏不敢有隐瞒,点了点头:“妾身好歹嫁入府上十多年,虽被大房打压,但这些年来筹谋算计,不敢说多,一两个心腹自然是有的。” 李胜寒看了她一眼:“如此便好。” 连日里来的阴冷终于走到了头,接连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天,带来了入春的第一点温暖。 大殿里的香炉里燃着安神的熏香,暖意烘得人昏昏欲睡。 赵皇后刚去看过李仲回来,这几日京城里流言不断,虽说因着景王妃划了赵碧瑶的脸,大理寺这边还未查到她这边来,但众多的事情压在一块,扰得她的面容都憔悴了几分。 她看着镜子,看着平日里精心保养的脸泛着显而易见的疲态,铜镜里倒映出来的容颜,哪里还有平日的华贵美丽,就连这头发里,也竟突生了一根白丝。 似是怒极,她一下子狠狠地将铜镜拂到了地上,偌大的殿中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惹得宫女们皆惴惴不安地接连跪了下来。 木槿是赵皇后的贴身宫女,这时候也只有她还敢说话,就听她连忙劝慰道:“娘娘且宽宽心,三皇子还需要你,赵家还需要你,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自己的阵脚。” 赵皇后狠狠地舒出一口气来。 她稳坐后位这么多年,还从未被逼入到如此束手无策的境地。 该死的赵玉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遍寻不到,现在她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景王妃就等着跑上来狠狠咬她一口,让她此刻是动弹不得。 可这千般万般问题,最重要的也不及李仲。 那贡赞王子下手狠毒,打断了他的腿脚,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皇子,他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嘲笑和屈辱之中,更别说觊觎皇位。 “若是将行在,也不至于让本宫进退两难,心力交瘁。”赵皇后对赵玉的能力毫不怀疑,甚至将李仲痊愈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赵玉身上,“他到底是怎么了?三皇子的腿再不医治,可真真是无力回天了。” 一直到此刻,丞相府上下包括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赵玉为何突然离京。 北下赈灾? 根本不可能。 帮大理寺查案,更不可能。 那到底是怎么了? “娘娘,御医们都在想着法子帮三皇子医治,皇上不也下了命令,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倾尽全力医治三皇子的腿吗?三皇子吉人天象,怎么的都会有法子的娘娘。”木槿连忙又道。 “那帮废物!”赵皇后一想到这里,心头气得发紧。 外人都说天底下最好的医师都出自宫廷,然而这么多个人,竟然连个腿也治不好!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赵碧瑶,“宫里派过去给瑶儿看诊的御医如何说,她的脸怎么样了?” 木槿这才想起赵碧瑶的事,低头回道:“皇后娘娘,奴婢也正想跟你说赵小姐的事。” “她怎么了?”赵皇后轻皱了一下眉头。 “赵小姐说明日开始不必再派御医前去看诊了。”木槿如实应道。 “不必去了?”赵皇后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木槿,“她这是又怎么了?这个时候还耍什么小性子,又嫌弃这个御医不好了?都换三个了,她再是如此,只怕脸就真的要毁了,那才真的什么都没了。” 木槿连忙摇头,“不是的娘娘,听说赵小姐寻了一个走方郎中,那大夫似乎比宫里的御医管些用处,听说不过看了一日,伤口就不疼了,赵小姐便说不需要御医再行前去。” “走方郎中?”赵皇后挑起眉来。 所谓走访郎中于赵皇后而言,全部都是些招摇撞骗不学无术之徒罢了,平日里也就能骗骗一些无知的人。 只是赵皇后太清楚赵碧瑶有多么爱惜自己的脸了,她既然说了那走方郎中有用,那便是真的有用。 赵皇后原本如死灰般疲惫不堪的心仿若又似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连忙吩咐道:“可有查过那走方郎中的来历,可靠谱吗?” 木槿也是不能确定:“奴婢倒不清楚,赵小姐旁的也没有多说,而且既然是跑江湖的,想必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娘娘,不都说世外高人都神秘莫测的吗?说不定赵小姐就是运气好,碰上了一个呢?” 赵皇后越想越觉得是如此。 她有心问清楚此事,然而又不敢贸贸然招了那走方郎中进宫,拿李仲冒险。 赵碧瑶这会又是毁了脸在家养伤的时候,传唤她进宫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她出宫一趟了。 为了李仲的腿,怎么的都要走一转,别说出宫,就是出京城她都去。 “木槿,今晚帮本宫筹备一下,本宫要悄悄出宫,去赵家一趟。”赵皇后凝着眉吩咐道。 木槿被赵皇后此言吓了一跳,连忙道:“娘娘何必如此着急,不如派人先去探听清楚,免得扑了个空,闹了一场空欢喜啊娘娘。” 赵皇后摇了摇头,带了几分无奈:“将行不在,眼下处处都是陷阱,瑶儿又无法入宫,本宫不亲自走这么一转,无论如何不能放心,好了,你尽快去安排吧。” 木槿也不敢违背赵皇后的意愿,连忙下去置办了。 赵皇后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眼下她被疲惫和着急占据了心神,所以无暇多想,木槿跟在赵皇后身边多年,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浪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有些许的不太对劲,然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按理来说赵皇后就算是秘密出宫,去的也是赵家,赵家可是赵皇后的娘家,哪里有危险,丞相府也不可能有危险的啊。 等到月上中天,从宫里缓缓地跑出一辆简洁朴素的马车,朝丞相府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李胜寒和伍月两人也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第三百二十六章皇后之死 赵碧瑶的脸裹着重重的纱布,在夜幕的烛火里显得诡异幽深。 整个碧玉阁里自打赵碧瑶出事就笼罩在一片低沉沉压抑的气氛之中,婢女们战战兢兢地大气都不敢出,都生怕是遭了难。 赵皇后到了赵府先是去见了赵老夫人等人,一伙人聚在屋里聊了颇有些片刻,出来的时候她眼角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她再怎么强势,骨子里也是一个女人。 赵家虽然依仗着她,但这里都是她的至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赵皇后才难得地流露出些许的脆弱来。 到碧玉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光明晃晃地挂在半空,出奇地白,出奇地圆,在一眼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显得这么突兀,赵皇后刚踏入碧玉阁,就觉得院子里好似沉浸在一股阴沉肃杀的氛围之中,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血腥气。 “什么味道?”赵皇后眉头轻皱,看着碧玉阁在门口候着的婢女莲蓬。 莲蓬声音低低的:“这几日小姐心情不好,处置了几个不长性的下人,方才又有一个惹了小姐生气,才刚拖下去……” 赵皇后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 以往赵碧瑶性子虽然不好,但还不至于动辄就处置下人,她到底还顾着自己的清誉,随意打罚下人的事不常见,但也是真的气极了,如今这样的情况,着实让人心惊。 当一个无比在乎自己形象的女子,突然间不再顾着是否所为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之时,她的心智定然受创甚大。 她惜如生命的脸毁了,赵皇后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是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莲蓬开了房门让赵皇后进屋,她才进了屋就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外头甚冷,屋里连暖炉都不曾燃起,这么一踏进来,竟觉得比外头还要冷上几分。 赵皇后连忙回头看着莲蓬:“这是怎么了?屋子里怎么冻成这样,暖炉怎么不燃起来?” 莲蓬还没回应,就听赵碧瑶慢慢开了口:“姑母,是我让他们不要燃的。” 她的声音依稀如黄莺般甜美软绵,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风姿卓绝,让人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名冠京城的第一美人。 赵皇后屏退了下人,走到赵碧瑶身后,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你如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赵碧瑶声音悠悠的,却是无比平静:“燃了暖炉,会热,脸上会痒,痒得难受,难受得疼……” 赵皇后听她慢悠悠地说着,原本就觉得寒冷无比,这下更是冷进了心里。 赵碧瑶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赵皇后,轻轻地吐出话来:“姑母……我疼……” 她的脸包裹着白纱布,眼下只能看见露在外头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那双眼黑得渗人,被她这样冷不防转过来,赵皇后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退了一步。 赵碧瑶眼神一紧,下意识地就抓紧了手上的袖子,轻轻笑着说道:“如今我还没拆纱布,姑母竟也吓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看了我拆纱布后的样子,只怕吓得要夺门而出了。” 她明明说的是自嘲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赵皇后竟然听出了几分怨恨的意味。 赵皇后定了定神,这才说道:“你不是寻了一个走访郎中吗?为此还把我派来的御医都赶了回去,那郎中不是有法子治你吗?” “是啊。”赵碧瑶又笑了,“那郎中,可比姑母千挑万选找来的御医,有用多了。”她的手隔着纱布轻轻摸上了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已经不疼了。” 赵皇后不习惯赵碧瑶这样阴森森的感觉,让人莫名觉得背脊发麻。 不过她也体谅赵碧瑶经逢变故性情变得有些古怪,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问道:“那走方郎中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可靠谱吗?医术可了得?” 赵碧瑶静了片刻,而后才道:“姑母此次出宫,不是为了来看我,果真是为了那个郎中啊,看来在姑母心里,还是表哥最为重要。” “瑶儿!”赵皇后唤她,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 就算是体谅赵碧瑶,但也不代表她能一直容忍着赵碧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阴阳怪气地说话。 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冒着莫大的风险,就是为了亲自来问赵碧瑶这个走方郎中的事,李仲对她而言自然无比重要,可她自认对赵碧瑶也算是照拂有加了,不然也不会多次给她换了几个御医,赐了好些补品珍品。 赵碧瑶又笑了:“瑶儿失言了,姑母不要生气。” 她起了身,走到桌前,慢慢地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温热,瞬间就散发出淼淼的烟气。 “屋里冷,姑母喝杯热茶,再听我好好给你说吧。”她倒了茶,亲手端到了赵皇后面前。 赵皇后的确是有些冷了,在这么冷的屋里呆着,手脚都是冰冷的,穿得再严实都捂不暖,喝杯热茶暖一暖也是好的。 她接过了茶水,茶香氤氲扑鼻,烟气略微有些迷蒙,而后她低头抿了一口。 赵碧瑶盯着她半响,这会笑了,终于又出了声:“那走方郎中是后厨管事嬷嬷因缘际会遇到的,她原本在做事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连着两个月下不来床,便是拿走访郎中给她治好的,是我听说了此事,专门寻了她让她给我找来的。” 赵皇后心神略安。 丞相府在赵玉的管辖之下如铁桶般密不透风,府里的人手皆是家生子,更别说能做到管事嬷嬷这个位置的,那定然是家里上下几代都在府里的人,那方才有资格做到管事的位置。 “那郎中可真的有这般神奇?你的脸……他也能治好吗?”赵皇后连忙追问道。 赵碧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些许,“原先是有法子的,现在……却是不能了……” 赵皇后听不明白她的话,只能问她:“什么叫原先有法子,现在不能了?” 赵碧瑶一直是温顺无比的,此刻忽然转头瞪着赵皇后,恶狠狠地出了声:“若非宫里的庸医误人,我的脸不至于没有救,那几个御医给我用的药,说是为了治我的脸,其实只能治好我的伤口,就算痊愈了,那些伤痕也还会牢牢地画在我的脸上,丑陋无比,伴随着我的一生,永远挥之不去!” 那几个御医曾经跟赵皇后说过赵碧瑶的脸,好在现在天冷,伤口没那么容易发炎,救助的时机及时,既不会危及性命,也不会生出一些旁的病症来,是以先要以治好伤口为主,毕竟不管伤在哪里,疤痕都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等痊愈之后,再来慢慢找祛疤的法子。 她连忙就道:“治伤紧要,至于那疤痕,来日再想办法去除便是了,那御医总不会平白无故害你。” “不!”赵碧瑶忽然低声喝道:“那郎中是有法子的,他能完好无缺地治好我的脸,就是因为我用了那些御医开的药,药效已经发作了,他才无力回天,那些御医……那些御医说是来给我治脸,其实根本不是……” 赵皇后敏感无比,一下子就听出了赵碧瑶的意思:“那些御医是我派来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我要害你,不想你的脸好吗?” 赵碧瑶忽然抓住了赵皇后的手臂,狠狠咬牙道:“只要我的脸好不了,姑母你就能拿着此事大做文章,追究景王妃,这样她就没法拿香山湖的事来咬着姑母不放了不是吗?” “你怎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好。”赵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碧瑶。 这个模样的赵碧瑶让她感觉陌生,感觉恐怖。 “我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姑母你再清楚不过了……那日香山湖的事,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姑母你才是在背后主使一切的人,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受尽了屈辱也就罢了,景王妃不敢对你下手,便只能拿我撒气……”赵碧瑶眼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水来,显得可怖又哀戚,“这些……原本都是姑母该受着的,我不过是代你受过……” 赵皇后听得震惊无比。 她完全没想到在赵碧瑶的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 赵碧瑶说着说着,呜咽着哭了起来:“姑母……你为何这么狠心啊,你明知道我有多爱自己的脸,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你让我往后顶着这张脸过日子,还不如送我去死……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敬佩于你,满心满意地以你为榜样,对你言听计从,只要我的脸能好,你就是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的……”她忽然急促地喘起气来,冲着赵皇后大声吼道:“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赵皇后眼皮不住地跳,心也跳得飞快,明明是冷得像冰窖的屋子,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开始发汗。 “别人同我说,我出事至今,你都不曾来看我一眼,我那时候还愚蠢地为你辩解,你有多么不易,多么进退两难,举步维艰,可不过区区一个走方郎中的消息,就能让你甘之如饴地冒险,所以啊……我真是太天真了,就算是为了赵家鞠躬尽瘁的哥哥,他也是个棋子啊,除了李仲,都是棋子……”赵碧瑶说完,疯狂地大笑起来。 她又哭又笑的样子,状若癫狂。 赵皇后站起身来,当下转身就要走。 她一丝片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不想再对着这样可怕陌生的赵碧瑶了。 然而她才起身,脚上却是突然发软,竟然连站也站不稳,不止脚上,无力的感觉慢慢地席卷了全身,五脏肺腑里也好似翻江倒海地鼓动,赵碧瑶狰狞无比的面庞,眼下也幻出了几个影子来。 “你……”她抖得厉害,竟然连伸出手来都做不出,发出的声音更是微弱到几不可闻。 赵皇后这才意识到,赵碧瑶在那杯热茶里下了药!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碧瑶会对她下药! “姑母。”赵碧瑶笑着看她,“姑母,瑶儿好辛苦,不想活下去了……”她抓着赵皇后的手,眼神涣散:“只是一个人走,我害怕,姑母陪瑶儿一块吧……” 赵皇后心神巨震,一阵腥甜涌上喉头,蓦地一下喷了出来。 赵碧瑶只是冷眼看着,嘴上喃喃地继续道:“姑母先走,瑶儿……随后跟上……” 房里烛光依旧。 莲蓬守了大半夜,木槿在外头等不及了,连忙跑进来催促赵皇后回宫。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不管怎么叫喊,都没人回应。 最后还是莲蓬胆子小怕出事,连夜就去赵老夫人的院子禀报。 碧玉阁里灯火通明,等到丞相府上下都来了齐全,赵丞相首先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金碧辉煌,琉璃珠子映着烛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 他突然就僵在了原地。 此刻京城里的人家大多还在睡梦之中,隐藏在这份诡异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明日醒来京城里要遭逢一场巨变。 丞相府从来没有这样落败萧条过,这个根基帝固的望族世家,在京城里一直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大理寺京兆尹都到齐了。 皇上也亲自到了场。 屋子里为了保存证据,除了赵皇后和赵碧瑶,其他一应物事都没有被动过,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落在桌椅的绸缎上。 李昊的脸色阴暗而哀伤,整个人好似沉在了冬日里寒凉的阴影之中。 虽然帝王之爱对于赵皇后而言,些小甚微,但不可否认,此刻天子的确是为她的死亡感到无比的哀伤和愤怒。 宋从希仔细地盘查之后,到了李昊面前先行禀报。 因为顺元皇后,李昊对于建德侯府总是莫名的多了几分宽容,也只有宋家的人,此刻还能在李昊面前说上几句安慰的话:“皇上,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 这样的话,已经是宋从希第二次说了。 第一次的时候,是顺元皇后,他的嫡妹死去之时,他对皇上说的。 李昊点了点头:“如何,有什么线索?” 宋从希也不再多说虚话,直接就道:“从房里杯子内的残留剩余可验的,茶水里有毒,皇后娘娘和赵小姐皆是因为喝了茶水,中毒而死。” “中毒!”李昊瞪大了眼睛,“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丞相府里毒害皇后?” “回皇上,微臣在赵小姐的指甲里找到了藏匿的毒粉,同茶水里的毒药是同一种,想必是冲茶的时候,偷偷掺了进去下的毒。”宋从希平静无比地说着自己的分析,多年来在大理寺办案的生涯,已造就了他雷打不动的性子,就是案子再怎么离奇,他也习以为常了,更何况此次赵皇后的死,毫无悬念。 李昊惊疑不已,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宋从希接着问道:“你说……是赵小姐毒害了皇后?”他随后又否认了这个可能,“不,她是皇后最疼爱的侄女,平日里对皇后尊敬爱戴,又怎会做下如此丧心病狂大逆不道之举!” 宋从希也是查案的老手了,当下将所有证据一一地放到了明面上来说:“皇上,在赵小姐纱布里敷的药物之中,微臣发现了乌香,方才仔细盘问了婢女,这才知这两日赵小姐一直都在敷含有乌香的药,也正是因为乌香能麻痹人,所以赵小姐才会感觉自己的脸开始不疼了,而乌香直接经过伤口渗入体内,药效发挥甚快,致使赵小姐心智大变,癫狂狠戾,碧玉阁这两日共死婢女二十余人,也是因着赵小姐受乌香之毒,神智大变下令而杀。” 两日就处置了二十多个婢女,就是李昊听着这话,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如何地疯魔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如此行为异常,丞相府上下竟一无所知么?”李昊怒怒喝道。 宋从希此刻眉眼之间才有了一丝人情味,“回皇上……赵公子失踪多日,赵老夫人因着此事也病倒了,香山湖那日的事还没查个究竟,赵小姐又毁了脸,桩桩件件地压了下来,又是近两日才发生的事,自然未曾发觉。” 李昊自然是知道宋从希因着赵玉想到一样失踪生死未明的宋巍了,语气里才略有一丝松动,“乌香如此歹毒之物,我朝自先祖之时就已明令禁止流通,眼下竟然在丞相府发现,这背后定然有人筹谋,宋卿,皇后之死,兹事体大,一旦传出去,定要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此案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朕给你两日时间,务必找出幕后主使!” 宋从希这两日都在查香山湖的事,也有了大概的眉目,只是因为赵碧瑶突然被景王妃划了脸,有一些事情还没从赵碧瑶这里得到证实,是以暂时就搁置了,他手上还悬着景王妃伤人的事,只是景王爷在此事上多加阻拦他不好入手,现在又摊上了赵皇后的事,难免有些压力。 他总觉得伴随着宋巍离京出事,赵玉随后跟离京失踪,京城里就接二连三地动荡起来,就好像暗地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步地推波助澜,以致走到今日的地步。 然而宋从希还没来得及多加细想,外头安公公又面无血色地飞奔了进来,一路小喊着:“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李昊心沉得更厉害了,空落落地发慌。 安公公战战兢兢地吐出了话来:“三皇子……”他似乎要酝酿一下再说,猛地咽了一下喉咙,“三皇子得知皇后娘娘出了事,非要带伤出宫,您不在宫里,仪妃娘娘过去拦他,他拿着剑就要杀仪妃娘娘,不曾料到他没有站稳,拐了一脚,这剑……”安公公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就刺过去了……” 李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要晕过去。 安公公吓坏了,连忙去扶他。 李昊稳下半分的心神,出声问道:“三皇子怎么样了?” 安公公的唇瓣抖了半天,最后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来:“殁了……” 李昊恍惚了一下,突地就晕了过去。 京城里一日突生几件大事,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回忆起来,只觉得整个京城里有洋溢着肃穆压抑之气,不管是朝堂和还是民间,甚至是两国边境,都在巨大的动荡之中摇摆,以致于过了好久才能平息,而皇帝也遭逢大故,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病愈,但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好在太子仁德有为,辅佐在右兢兢业业,广为人道,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皇后之死,大理寺和京兆尹一同合作彻查,不过一日就水落石出。 凶手到了京兆府衙门前投案自首,是赵杨氏,丞相府二房赵东益之妻。 那走方郎中是她串通后厨掌事嬷嬷引到赵碧瑶面前,她在府里多年,这嬷嬷是她一手提携起来的心腹,在府中隐匿了多年,这回孤注一掷,为的就是报仇。 在赵杨氏被下放大牢还未审问的当天,她在牢中留下早已经写好的遗书,而后服毒自尽。 遗书里清楚地写明了赵皇后一应罪行,当中还将景王妃也一并供了出来,信中言明丞相府赶尽杀绝,她带着儿子在逃亡途中,儿子不幸病死,这才决定报复赵家。 这件事里所有的悬着的案子都清楚地串联了起来,该有的证据也有了,人证意图也都清楚明白,也再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正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太过完美,该有的疑点都有,然而真正查下去,又会觉得这是无关大雅的小事,宋从希那日里兴起的念头莫名其妙地觉得更加清晰了。 然而还不等他仔细地就着这些事一桩一件地仔细分析,抽丝剥茧,底下来人回报,找到宋巍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赵玉回京 宋巍和赵玉一块被找到的。 他们掉在山崖底下多日,赵玉重伤,险些挨不过去,好在搜救的人去的及时,总算是从鬼门关前拉回了他一条命。 比起赵玉,宋巍就好多了,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大碍。 不管如何说,赵玉能活着回京就是最好的消息,赵皇后赵碧瑶和李仲相继出事,若是连赵玉也死了,赵家可就真的倒了,许是上天垂怜,不忍心让这个百年望族一朝覆灭,心存仁慈,好让赵玉留着这一口气,继续撑着赵家。 谁都知道,赵玉还在,赵家就不算是真的倒了,只是三皇子已死,问鼎巅峰是不可能了,就是不知道以后的赵家在赵玉手中,又要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回京的赵玉,无疑是最多人盯着的。 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毕竟赵玉曾经是这个京城里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及的对象。 赵家和赵皇后辉煌了这么久,赵玉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为着李仲筹谋了多少年,一朝回京,全都变了,也不知道赵玉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个打击,还能不能继续稳挑赵家的大旗,将这基业重新给担当起来。 毫无疑问的,赵玉眼下是赵家的支柱,也是赵家的罪人。 若非他突然离京措手不及,也不至于让人趁虚而入落得个翻天覆地的下场。 市井里谈天说起他时,不再是各种赞誉,反而夹杂着浓浓的嘲讽。 在外死了,也好过回京来发现人事全非的局面,显然大家都认为若是赵玉当时没有离开京城,事情根本就不会一发不可收拾,演变至今日的局面。 就在大家冷着眼准备看笑话的时候,重伤在床的赵玉却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淡定地置办着赵碧瑶的后事,迅速无比地就眼下形势做了最快的调整,手段依旧雷风厉行,就算是因着他突然离京对他发出了质疑的那些声音,也妥妥地让他压了下去。 赵玉还是赵玉。 他没有因为任何一件事而受到动摇,而是坚定无比地站在了大家面前,让大家觉得,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甚至是以后,他也是坚定无比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他该做的事。 赵皇后举丧那日,赵玉因为重伤养病并没有前去。 伍月跟着定国公府众人一同去参加皇后丧礼,回府之时,马车被拦了下来,赵玉就站在路口处遥遥望了过来。 白衣似雪,皎洁无瑕得不似凡人。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忽然就想起上辈子她第一次见赵玉的场景,那时候一眼被他所惊艳,然而那些所有的恩怨情仇,在此刻里崩离倒塌,也尽数做了了结,不管是美人行馆还是赵玉,在她心里,再也掀不起半点涟漪了。 他让人拦她的马车,自然是想见她。 伍月清楚赵玉不是在寻仇的,他若是寻仇,不会是此刻的姿态,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两清了。 赵玉是个明白人,不会纠结不应该纠结的恩怨。 他的脸惨白一片,显然因为身上带着伤还未好全,嘴唇因为天冷,冻得有些发紫。 伍月想,他到底不是外人所言完全无动于衷的。 只是赵玉他有自己的评判方式,他自己做错了的,自己也承担得起,没人能给他罪受,他自己想受的,自也没人拦得住。 二人并肩站着,沿着小道慢慢走远,十分平静,就好像是多年认识的好友偶然在街上碰见,而后打个招呼,谈个天说个话这样的自然。 赵玉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恬淡而静漠:“为何不杀我?”他的声音有些哑,说话隐约能听得出略微强撑着的隐忍。 伍月转头看他,“你为何来问我?” 毕竟引他出城的人是李胜寒,将他困住无法回京的人也是李胜寒。 伍月就是再能耐,这一系列的事情单靠她自己也是无法完成的。 “李翊很大程度上来说是个永绝后患的人,何况这一次我遭了暗算,他要动手杀我易如反掌,最后却放我回京,必是有人左右了他的想法。”他看着远方,慢慢地说着:“他同我一样,都有软肋,我便知道是你。” 伍月想起先前李胜寒对她说,赵玉也有软肋的时候。 电光石火之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她恍然间觉得,眼前站着的赵玉,跟她从前想的完全都不一样。 自认为在美人行馆里那么些年,足够的了解,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竟会承认你有软肋……” 赵玉侧过头来看她:“我是人,有软肋很正常,而且于你们而言是软肋,于我而言,是铠甲。” 真正的强者,正是因为有软肋,才会变得强大。 伍月笑了笑,笑容里更多的是释然:“你问我为啥不杀你,其实理由很简单,除却赵皇后和李仲之后,你我之间再没有对立的理由。”她顿了顿,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我母亲病了那么多年,因为病根深重,眼下外人看着虽然大好,然而身子却总是虚弱的紧,不过费尽心力地养着,想着陪我们姐弟再多走些时间罢了,还有那卧病在床十多年来受的无尽委屈和苦楚,皆拜赵皇后所赐,别遑论她三番几次要杀我,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吗?我从不会去害人,但别人要害我,一分一毫我都要清算回来,然而你我之间,恩怨已清了。” “恩怨已清?”赵玉似乎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赵皇后,李仲,碧瑶,皆是我的至亲,他们被你所害,你我之间又怎会是恩怨已清的局面?” 伍月抿了抿唇,“那么,你要杀我吗?” 赵玉没有回答。 伍月继续开口,“你心里清楚,杀我对你而言除了泄愤并没有什么用,赵家也不会因为你杀了一个我产生什么样的改变,同样的,也不会因为存在一个我造成什么影响,更别说我留了你一命,让你回来撑着赵家,冲着这一点,你就不会杀我。” 赵玉摇头:“你太天真了,若是你以为留我一命,我会因此心存感恩不计前嫌,那绝不可能。” 伍月微微一笑:“赵家和姜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为赵皇后和李仲,要走的是一条艰险无比的道路,这条路是众望所归,却未必是你心里想走的路,你不过是在尽责地履行你身为赵家人最大的义务,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朝这条路前行,就算明知道这条路是错的,然则你深知却无法改变。” 赵玉眼神沉了些许,“我做事从不论对错,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李仲根本就没有能力走到那个位置,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太子更有能力?这结果是大势所趋,即便不是我,往后也有别人,现在我提前帮你结束这条错误的路,外人看着赵家是没落了,其实这才是开始,只要你还在,不过是弃了从前那条错误的路,重新地找回正途罢了。”伍月舒出一口气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辩解,赵家正在动荡,你就算是要杀我也要再费上不少的周折,比起杀我,你目前要做的事更重要,而且更多。” 朝堂大事,她染指不了半分,往后赵家的辉煌与否,赵玉是奸臣还是贤臣,也同伍月没有关系,他们从前是敌人,以后不是朋友,但也没必要做敌人。 风吹动他的衣诀,微微晃动,他的发丝也扬了起来,“来日有机会,我定杀你。” 伍月笑了:“你如此威吓我,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传出去?” 他猛地看向伍月,百年不变淡漠的脸上这才有了情绪,语气里警告意味十足:“你尽可试试?” 该说的说完了,赵玉转身就要走。 伍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唤他:“赵玉,我问你,你后悔吗?” 为了他所谓的铠甲,冲动离京,变成今日的局面。 赵玉冷笑了一声:“后悔,自然后悔。” 然则所谓软肋,即便是后悔,也会义无反顾前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算重来一次,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告诉伍月知道。 他走的脚步略快,气息越发不稳,寒气侵得他忍不住低头重重咳了两声。 再抬头之时,却是僵住了。 李胜寒和宋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在他和伍月的马车边上,似乎百无聊赖地在谈着天。 宋巍今日应也是去参加赵皇后的丧礼,穿了正装,看起来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站得不甚正经,斜斜靠在马车边上, 见着他来,李胜寒的视线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而后直接向伍月走了过去。 宋巍则是人还没到,话先说上了:“你说你这么重的伤,不在家里养着,倒是让我一顿好找?” 赵玉无动于衷,直接避过他就要上马车。 宋巍倒也不奇怪,除了自己外头的狐裘斗篷就往赵玉身上套:“我看着你都冷,快快快,上马车去,马车里暖和。” 赵玉冷冷盯着他,语气竟比寒风要冰冷许多,“不劳巍卿挂心。” 说完,他还不忘将宋巍披过来的斗篷脱下去扔回给他。 宋巍对他的一系列拒人于千里之外都免疫了,叨叨地就道:“你这伤还是因着救我受的,我怎么能不挂心,你都没半条命了,我要是不管你,我还算是个人吗?诶诶诶……你先披上啊……” 赵玉已经不理他,自己钻进了马车里。 宋巍跟着也钻了进去。 “下去。”赵玉冷了声,厉声喝道。 因为说得急了,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宋巍吓得手脚无处安放,连忙又道:“你悠着点,说话就说话,别着急上火的,我就送你回府,看你回去休息我就走,行吧……”他有些无奈地皱着眉:“你这一天不好我心里一天过意不去,时时刻刻悬着,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好的……” 赵玉咳顺了气,原本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了,只是自顾自地闭上眼睛,靠在车壁边上休息。 宋巍笑意立马就上来了,“这就对了嘛,我说你别一天天不消停的,你如今年纪轻,要是不好好养伤,落下点什么病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赵玉冷冷的,“这也是我的事,同你无关。” “得了吧,我这条命是你的,你的事往后也就是我的事,你要真觉得烦我吧,赶紧的把伤养好,我就也不在你面前晃荡了。”宋巍说了几句,又开始扯着不相干的话来:“这么一想,还是你小的时候可爱多了,跟着我后头安安静静粉嫩白皙的一小团,我说干嘛你就干嘛,怎么长大了这么嫌弃我呢?我也没招你惹你啊。” 赵玉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宋巍。 宋巍被他冷不防这么一看,也噤了声。 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出声道:“闭嘴,你太吵了。” 宋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果真也不说话了。 马车远远地前行,隐没在了远处,走了很远。 伍月静静看了许久,李胜寒在她身边陪着,也一直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忽然开口:“我从来没想过,原来赵玉喜欢的人……是子良表哥……” 这样惊天的秘密,难怪他隐藏得如此之深。 怪不得他从不让女子近身,因为他喜欢的是同为男子的宋子良。 那美人行馆里的那么多个美人,他悉心养着,按着他所要求的最完美的形态养着,不过是为了自欺欺人。 因为他是赵家的独子,他不止是他自己,所以他必须亲自选一个心目中完美无瑕的人,至少还能强迫自己去接受。 伍月从前找了万千种的可能,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成功地瞒过了所有的人,就连活了两世的她,也是方才醒悟过来。 是宋巍啊! 竟然是宋巍! 谁人都知他在大理寺里常年不修边幅,性格乖张随意,哪一点都是赵将行嫌弃无比的点,伍月甚至还听说过从前赵玉跟宋巍偶然碰上,宋巍打招呼,赵玉理都不理掉头就走,是以大家都在说赵玉对宋巍十分厌恶,而且一个是忠臣,一个是奸佞,怎么看都是水火不容的。 谁能想到,赵将行压着这么一份心思,隐忍得这么深呢? 伍月不由得问李胜寒:“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么深的心思,只怕是赵玉自己不说出来,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李胜寒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那次你找我帮你,潜进美人行馆里的事吗?” 那天是赵老夫人的寿辰,伍月自然记得,是以点了点头。 “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幅画像。”李胜寒说道。 “什么画像?”伍月出声问道。 “就是很普通,很平平无奇,放到哪里去都不起眼的画像,若是正经论起来,应该说,画得的确差强人意,那画上有‘赠将行’三字,我猜想应该是有人送他的,其实给赵玉送礼的人多了去了,送副画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他房里一应事物简洁奢华无比,唯独这幅画,格格不入,我留了个心眼,便去查了一番。” 伍月心领神会,“是子良表哥送的?” 李胜寒一副你肯定不知道的模样:“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在宫里受教,巍卿是太子伴读,赵玉则是三皇子伴读,所以他们可以是自小认识,还同窗多年,而且听说小时候关系其实还挺不错的,就是后来如你所见,约莫是立场不同,就渐渐疏远了。” 伍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所以你才会想到拿子良表哥做饵,引赵玉出城,而后在半路埋伏他?” “他自以为心思藏得深,不为人所发觉,乍然听闻巍卿出事,定然是自乱了阵脚,那时候他但凡还有些许冷静理智,你我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李胜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实话说,我以前还挺烦他的,不过眼下,倒是有些可怜他。” 挑着赵家的胆子,再压着这么一份一辈子也没法揭出来的感情。 甚至还要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被任何人发觉。 “子良表哥……他知道吗?”伍月话语有些艰涩。 赵玉有他的背负,宋子良也有。 “我看巍卿之举,倒好似全然不知。”李胜寒又笑了笑,“不过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能轻易教旁人瞧出底下的心思,也当不了大理寺少卿,所以,谁知道呢?” 当日他让伍晨进大理寺,也正是因为在宋子良手下,是赵玉无法企及的地方。 这些事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袋子,但凡只要刺破了一点小孔,里面的东西都会一点一点地倾泻出来。 那幅画就是那个小孔,而后其他的东西,也有迹可循。 真正细查起来,就能发现这些年来赵玉手眼通天,但是都未触及大理寺和宋巍一分一毫。 “殊宁。”李胜寒忽然唤她。 伍月心里想着事,眼神还带着几分迷蒙,只是下意识怔怔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眼底里饱含的温暖,毫不避忌地显露了出来。 “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不说话,你也可以从眼里看到。” 她笑弯了眼,“你的眼里都是我。” “你也是。”他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践行宴会 贡赞王子准备回吐蕃了。 此次和谈虽然并不顺利,但好在结果是美满的。 太子李诉而后陪着贡赞公子在京城一堆的贵女里面挑挑拣拣,最后贡赞王子谁也没有看上,皇帝最后亲自赏赐了四个美人,让贡赞王子带回吐蕃。 反正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临行之前,皇帝设宴为贡赞王子践行,按理来说,这宴多数是王公大臣参加,不过伍月还是收到了邀约。 理由很简单,便是贡赞王子直言对永安县主十分欣赏,临行之前,点名要她参加宴席。 这话一出,不少人又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大抵是觉得这贡赞王子先前求娶未成,这下估计贼心未消,也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 宴是好宴,歌舞升平,四处一片祥和。 白日里刚下过雨,空气里带了几分潮湿,好在回春的天际已经不怎么冷了,反而还觉得有些温暖,正是舒适无比的天气。 酒过三巡,贡赞王子提着酒杯直接走到了伍月面前,做了个敬酒的手势。 “我知晓县主不胜酒力,不过本王即将离开,今日里无论如何,县主要给本王一个面子,同我喝了这杯水酒。”把话说完,贡赞王子在伍月的杯里,也满上了一杯酒。 伍月倒没有感觉到贡赞王子有什么恶意。 而且喝一杯酒,也的确不是不行。 先前上元宴会不喝,不过是不想应下他的挑衅。 是以她很大方地端起了酒杯,微微一笑,喝下了这杯水酒。 酒水入喉,十足的火辣,略微的不适让她下意识地轻皱起了眉头。 就见贡赞王子高兴地笑了两声,而后又道:“难得县主如此赏脸,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求县主应承。” 伍月轻挑起眉来看他,似乎在思索他在图谋什么。 他倒是干脆利落,直接就道:“上元宴会上比舞一题,我输了,只是当日的舞,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是舞,只是胡乱耍的罢了,今日本王想请县主好好地再舞一曲,教本王好生开开眼界,县主千万要给个面子才是啊。” 伍月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昊就已经出了声:“这有何难?”他又看向伍月,出声吩咐道:“朕多次听闻,赞蒙对你赞赏有加,评价甚高,今日的践行之宴,他还特地邀了你来,你便出来献上一舞,权当为赞蒙践行,也算是全了赞蒙对你的抬举。” 伍月心下叹了口气,应道:“是,皇上。” 原本以为经过香山湖祈福之事,贡赞王子应该不会再针对她了,今下也不知道他到底又想如何。 眼看着伍月出列,贡赞王子也拿起了竖笛,高兴地说道:“我为县主伴奏吧。” 伍月走到了殿上中央,出声谢道:“多谢赞蒙。” 贡赞王子也随之拿起竖笛到了唇边,开始吹奏,悠扬的笛声,慢慢地扬了起来,如潺潺流动的溪水,温和清澈,让人心旷神怡。 伍月也随着他的节奏,慢慢跳动起来。 然而不过跳了一小节,贡赞王子却突然加快了笛声,在她身边转了个身,险险地擦身而过。 她下意识地皱了个眉,连连配合着舞步退了好几步,确保自己跟贡赞王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然而贡赞王子却好像是故意的一般,吹着竖笛又朝她的方向转了过来,完全不给她躲开的机会。 伍月舞姿未停,心下思量着如何应付,就见贡赞王子竖笛一甩,竟横生甩了出来,直接朝她的方向飞过来。 她一心顾着躲闪,不曾料到脚上被轻轻一撂,整个人蓦地就往后面挡去。 正后方也不知道坐着谁,她心下一急,顺着惯性想朝旁边的桌角撞过去,不料身后却是突生一道蛮力,只消一下,便被重重地拉了过去。 慌忙之间抬起眼来,恰好正对上李胜寒明亮如星的眸子。 场上因为这突生的变故瞬间都被惊住了。 大家一时间都还没看清楚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只是记得伍月在跳舞之时,贡赞王子伴奏的当儿也随之跳动,结果贡赞王子的竖笛不知道怎么的飞了出去,害得伍月生生地跌了一跤,偏生还跌在景王世子那里,抱个满怀。 这可真是…… 伍月连忙起身,就连她自己眼下都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贡赞王子已经朝皇帝行了一个礼,慢慢开口:“皇上,本王一时失手,差点伤了县主,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昊方才也惊了一下。 京城里近来出的事太多了,害得他这会都有些心有余悸,生怕再生一些事出来。 他看向伍月,出声问道:“伍小姐可有伤着?” 伍月低着头给李昊行了一个礼,这才方正无比地开口:“回皇上,臣女无虞。” 话音才落,就听李胜寒出了声:“皇上,县主没事,臣方才为了救她,自己的手却是压折了,此刻疼得紧。” 伍月惊讶地看了过去,好像有些没听清李胜寒说的话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倒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家一个女子不小心跌了,你英雄救美做了一次好事,这会跑出去说人家把你手压折了,一点气概都没有。 李昊责怪地看了李胜寒一眼。 就算是伤了,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说出来的道理。 贡赞王子忽然开了口:“世子这般说,可就过分了些,本王听说,靖唐女子的闺誉甚是重要,你方才将县主抱了个满怀大家可都是看到的,现在得了便宜,嘴上怎的还不饶人?” 李胜寒笑了笑,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那依赞蒙所见,该如何才是对的?” 贡赞王子抬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是我救了县主,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她,坏了她的清誉,定然是要娶她负责,不过看来景王世子是完全不想负责,才会毫不留情地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县主压了你的手臂。” 他说完,朝李昊跪了下来,“皇上,本王是真心喜欢永安县主,你看如今生了这般意外,景王世子坏了县主清誉,不肯负责不打紧,本王愿意为之负责。” 明明不过是一件小事,结果贡赞王子却突然闹得这般大。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他咬着伍月的清誉不放,故意地大做文章,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求娶伍月。 她不小心跌了一跤,大家虽然看见她跌在李胜寒身上,是有些不雅,但说到毁了清誉倒还不至于,谁没有个不小心的时候啊。 偏偏景王世子也是太着急撇清了,结果让贡赞王子咬着这句话不放,非要扯上伍月的清誉来说项,先前因为伍月身上的旨意还有半年才到期,他没法求娶伍月,这会是为了伍月的清誉求娶,就算是有旨意也不影响了。 李昊沉着脸,他哪里看不出来贡赞王子在谋算什么。 他实在是厌倦了各种算计,先前已经拒绝过他,不曾想他竟然还死心不息,在李昊看来,贡赞王子实在太嚣张狂妄了。 心下有了决断,他忽然出声道:“赞蒙不必如此委屈,我朝有我朝的规矩,既然县主的清誉是因着世子坏的,便不消旁人为他负责。” 李昊声音一沉,出声唤道:“李翊!” 李胜寒立即出列,压着一边手在李昊面前跪了下来,“臣在!” “永安县主乃太皇太后所封,又曾得朕赐下先帝墨宝,当得起‘德淑’二字,她既是定国公府嫡女,生母亦是当朝乐仪郡主,年纪与你相仿,才貌双全,也不至于委屈了你,眼下她清誉因你有损,你也未曾定下婚约,朕当即便为你们赐婚,你可有意见?”李昊虽是问着,语气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反驳。 他在告诉李胜寒,这婚事,容不得他拒绝。 这不仅是一桩婚事,更是对贡赞王子的震慑,让他清清楚楚地看着,靖唐此地,不是他可以随意算计撒野的地方。 李胜寒静默了半响,忽然磕了个头,高声道:“臣,谢皇上赐婚。” 伍月看向李胜寒,目光似穿过千山万水,恍惚得不似实际。 “伍小姐可是不满?”李昊见她呆站着,出声警示道。 她回过神来,也跪了下来,慢慢地吐出话来:“臣女……谢……皇上赐婚……” 全场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好好的一场践行之宴,最后落下来是景王世子和永安县主的婚事。 大家心知肚明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赐婚,网顾着伍月身上还有太皇太后的那道旨意,因为天子有他不容触犯的圣威,贡赞王子可算是触了皇上的逆鳞,还是近来出了这么多事,皇帝正是无比心烦意乱的时候。 他非要求娶。 皇帝就当着他的面给伍月赐婚。 所以这婚事,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景王世子和永安县主本人是否愿意,那就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可以知道的是,这桩婚事既然是为了震慑贡赞王子亲自赐下,皇帝自然会在另外的方面对定国公府和景王府适当地做出安抚。 伍月一直到出宫的时候,好似还如泡在水里一样的觉得不真实。 突如其来地,就被赐了婚,还是皇帝亲自为她和李胜寒赐下的婚事。 这在先前,伍月是怎么都不曾想过的事。 她原本还以为要等半年之后懿旨到了时间,二人还需要费上些许的波折,所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快要出宫门的时候,贡赞王子追上来拦住了她,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这个时候怎么看都会觉得贡赞王子是因为求娶不成故意来找麻烦的,看好戏的目光不由得就多了一些。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离她几步之遥:“本王不喜欠别人人情,如今也算还了回去。” 伍月趁着这会冷静的间隙,大概也明白了些什么。 今日之事,来得偶然,却是早有预谋。 是贡赞王子和李胜寒在皇上面前做的一场戏。 实在是……太大胆了。 她平静下自己乱得一塌糊涂的心绪,低头道谢:“赞蒙的好意,我收到了,多谢。” 不再多言,她转身走开。 贡赞王子披散开的发丝,在黑夜里飞扬起来,映得他的笑美得动人心魄。 他就这样看着伍月走远,有些可惜地出声道:“本王是真心的有些喜欢你啊,不过你看不上本王,本王也不稀罕。” 弯如月牙的月亮高悬在天际,散发出灼人迷蒙的光亮。 今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旨意落下来的时候,定国公府上下无比震惊。 李乐仪当初就是被皇上赐婚,深知其中的艰辛,自然不希望伍月也步她的后路。 当下就找了伍月到她房里来说话,为着此事,还特地喊人去了大理寺三次,将伍晨找回来。 伍晨一直忙于事务,原先还以为李乐仪找他的无非又是那些添衣吃饭的小事,也就没有理会。 一直到圣旨下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伍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赐婚的居然是李胜寒和伍月,当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府上。 彼时李乐仪正拉着伍月说话,一脸的哀愁:“这景王府实则不是好的去处,那景王妃先前划坏了赵家小姐的脸,眼下虽然是被罚到皇陵陪老景王妃给老景王爷守墓,但以后未必没有回来的时候,那李家小姐眼下又是痴呆模样,李平和李光就不说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这一旦嫁过去,上头没有婆母帮扶,底下又是一大堆事要管,真真是难啊。” 伍月也不知道怎么同李乐仪说比较好。 她考虑的东西,单纯都是一个母亲为女儿未来日子思量考衡的实际东西,跟什么地位利益都没有关系。 她便只能劝慰道:“圣旨已下,也没有其他回旋的余地,母亲不如相信殊宁,从前巧姨娘还在之时,不比景王府要艰难许多,如今不也好好地走过来了吗?” “这如何一样?”李乐仪泪眼汪汪的,“这在家做女儿,跟出门了做人家媳妇,哪里是一样的,你在家,再如何也有母亲护着,还有你弟弟,帮扶着……” 伍晨一来,恰好就被李乐仪拉了过去。 “晨儿,你也来想下法子吧……” 伍晨看了伍月一眼,完全的状态之外:“什么法子?” 李乐仪皱着眉连忙道:“便是景王世子同你姐姐的婚事啊……” 他倒是干脆,直接就看向伍月:“既然是大姐的婚事,缘何不先问问她自己,想不想嫁?” 李乐仪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她一下子也愣住了,呆呆地看向伍月,“宁儿……你愿意嫁过去吗?” 伍月想了许久,眼前实则都是她最亲的人,她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只是原本她想着让李乐仪先好好地消除这些不好的成见再来客观地同她说李胜寒的事。 伍月不想让李乐仪觉得她是一个被冲动爱恋冲昏了脑袋不顾一切的小姑娘,最后的妥协是因为她而妥协,她希望李乐仪是真心的能接受她嫁入景王府,嫁给李胜寒,并为此觉得高兴,也有信心。 她抬头,眼神坚定:“母亲,我愿意。” 李乐仪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从那年她掉下山崖遇难回来,就变了很多,李乐仪虽然嘴上不说,但也习惯了许多事情都要先来问过伍月的意见,在她心里,伍月自己是很有主张,也活得很清楚明白的人。 她明白不能拿着自己过往的凄惨来衡量伍月未来的人生。 只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首先想到的总是害怕孩子受到伤害,下意识地想要为她选一条最通畅无比的康庄大道。 然而,最后走的人,是她自己啊。 她面色忽然平静了下来,拉着伍月的手,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母亲不劝你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而是要同你说,在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首先要想想最坏的结果,然后再想想你自己能否承受下来,如果你想好了,母亲就没有可以说的了。” 伍月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李乐仪的手。 伍晨陪着伍月出了朝暖阁,二人走在路上,阳光郁郁葱葱地撒了下来,十分灿烂明媚。 他脚步一顿,忽然叹了一口气。 伍月停下来看他,伍晨却是伸手,抱了抱她。 只是一瞬,他就松了开来。 他笑了笑,“等大姐嫁了人,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姐了。” 伍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转了身过去,“大理寺事务繁忙,我是偷跑回来的,得赶紧回去了。” 他踏着阳光,脚步一步不停歇地往外走去。 伍月忽而泪目。 少年长大成人,往后,也再不需要她的拥抱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婚事落定 圣旨已下,满京城里都在传着这桩婚事,沸沸扬扬不停歇。 伍月也因着这婚事被扰得团团转。 先是娇娘找她,而后李欣也专门出了一次宫来找她。 消停了几天,宋思佳又传她进宫去见了一次。 说的话大同小异,无非也是担心这突如其来的赐婚。 从东宫出来之时,宋思佳送她到了门口,出声道:“其实宣你进宫问这桩事,是太子的意思。” 伍月转头看宋思佳,她耳上的玉坠微微晃动,似裹着晶莹圆润的光芒,如同她的人一般。 “这原是你的婚事,合不合意,要不要嫁,需不需要帮忙,都得看你自己,你既然不曾开口寻帮忙,定然是自己有了思量,根本无需亲自过问,只是太子不放心,怕你自己要强,同上次赵玉之事一样,两败俱伤,便让我找了你来旁敲侧击地问,他心里到底还是十分关心你的。”宋思佳微笑着出声,语气很温和。 她不自称本宫,自称我,是在以一个表姐的身份同她说话。 伍月自不怕宋思佳误会,她心里若是有隔阂猜忌,此刻就不会对伍月坦白说这些话了。 而且李诉要是真的对她还有什么其他的意图,也就不会叫宋思佳来问,而是自己来了,宋思佳自然很清楚李诉表达的态度。 “请代殊宁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宋思佳点了点头,“他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很在意你们自小长大的那些情分,二皇子走了一年多,他也念了许久,虽然从来都没有给二皇子写过信,却是时常让人汇报他在军中近况,在宫内对仪妃娘娘,也是照拂有加。” “仪妃娘娘可还好?”先前因为赵皇后的缘故,伍月不好入宫见仪妃,不过偶尔会让李欣捎带一些小礼物给她略表关心。 李欣每次出宫来找伍月,也会先去仪妃娘娘那里一趟,又捎些回礼给伍月。 来来往往有时候是一些点心,有时候是一幅画,一条帕子,都不贵重,情意却是足够。 这一次皇上赐婚,李欣找她,虽然也有自己想问清楚的原因,也有一些仪妃话里话末的暗示。 跟李诉让宋思佳来问她的意思差不多。 便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自己的意见,需不需要帮忙。 如此心意,不能说是不感动的。 宋思佳点了点头,“二皇子不在宫里,她只是清净了些,难得来一转,你若是想去看看她,我便让婢女先去问一声,若她方便,你再过去。” 伍月连忙道谢,“多谢思佳表姐。” 宋思佳闻言,也笑了。 派了宫女到华清宫走了一转回来,仪妃特地派了一个宫女来领伍月过去。 春意盎然,御花园百花争艳,甚是姹紫嫣红的场面。 仪妃在殿里等着伍月过去,不管多久没见,伍月觉得她好似永远都不会变老,不会变丑,每一次见着她,都是完美的,动人的,这便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因为不管皇帝有没有到她这里,她都认真的丝毫不马虎地妆扮自己,哪怕千万次有一次皇帝心血来潮想起她,她也能保证在皇帝面前,是最好的状态。 同仪妃见了礼,她屏退了下人,抬眼看着窗棂外的满园芬芳,对伍月说道:“外头日光尚好,乱花迷眼,陪本宫出去走一走吧?” 伍月起了身,亲自走到了仪妃旁边,轻轻地扶过了她的手。 仪妃温柔地笑了笑,同她一块走了出去。 日光撒在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就着花园的散发出来的芬芳香气,让人的心情都忍不住因为眼前的美景变得美好起来。 她们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花林之中,仪贵妃忽然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许是人老了,近来不管到了何处,总觉得越发的安静,眼下就是瞧着满园盛放花开,倒也没了什么观赏的兴致。” 日日月月年年对着这一成不变的一事一物,即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美景,也是淡然无味。 伍月出声道:“景是一样的景,并非是娘娘老了,不过是心境变了。” 仪妃笑了笑:“从前总有各种烦心的事,不是为了文宣一天天地闹心,便是因着赵皇后又一天天不得消停,突然得空闲了下来,的确有些不适应。” 其实伍月明白,没了赵皇后,仪贵妃眼下就是六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新人层出不穷,光是牢牢地抓住圣心就要花费不少的心思,更别说还要站在这个位置上再面对各种明枪暗箭,后宫里的女人,尤其是像仪贵妃这样的女人,就不可能是空闲的。 只是她如此说了,伍月便也就如此听。 很多时候人说出来的话,无非都是为了纾解心下的郁结,她只消听着便好了。 “若是仪妃娘娘觉得沉闷无聊,尽可宣殊宁进宫陪你,就怕娘娘嫌弃我闷。”伍月弯了弯眉眼,笑着出声。 仪贵妃突然就有些恍惚。 从前伍月说,怕她嫌弃她闹。 如今她却说,怕她嫌弃她闷。 时日变迁,伍月已经不是从前的伍月了。 一直以来,她都乐见其成地看着李晓和伍月欢喜冤家般打打闹闹,一方向是因为她比李晓更先洞悉了他的心思,另一方面也觉得伍月是最好的人选。 彼时的他们是同一路人,可现实却在他们面前硬生生辟出了两条岔路,伍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渐行渐远,李晓没有跟上她的脚步,时至今日,等到李晓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现在,追不上了。 她想起李晓,心里酸涩得几乎要拧出水来。 然而仪妃娘娘面上却没露出半点端倪,只是笑着开口道:“你有这份心思,也就不枉本宫疼爱你这么多年了。” 伍月看着仪妃娘娘,眼神真挚,就连说出来的话语都带了几分温柔:“娘娘待我好,殊宁一直都是知道的,殊宁心里一直都很感激,然而很抱歉我却让娘娘伤了心。” 仪妃目光一颤,喉咙蓦地涌上一阵酸楚。 她这样聪慧,竟都看出来了。 仪妃心里想什么,就连李欣也清清楚楚,何况是伍月。 只是伍月想,她跟李晓之间的问题很早之前就显露了出来,只是仪妃一直当看不见罢了,他们之间的确有着旁人比之不足的情份,但最后却没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说到底,终归是不合适,重生后的她原本还有一丝想嫁给李晓的心,也无非是各种权衡利益之后的心思,出了求娶事件之后她恍然醒悟过来,也就从此消却了。 横在他们之间的,从头到尾没有旁的原因,只是不合适,没有在合适的时机,遇上合适彼此,当断则断这个道理,仪妃从前不是不懂,只是疼爱李晓,所以不想懂。 仪妃忽然叹了口气,心里头万分的纠结,忽然都随着这一下的叹气化去了,她不知道看着何处,慢慢开口:“李翊自小在流落在外,并非是京城里长大的世家公子,就算是如今他在朝中权势地位都如日中天,本宫对他所知,依旧不是很多,这桩婚事如何,到底没能给你些什么好的建议,只是从很多方面来看,他眼下倒是个最好的人选。” 伍月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仪妃说出的这些话,对李胜寒评价应该能算很高的了。 仪妃又笑了:“外人皆说这桩婚事他是极不情愿,只是无奈地被赐了婚,本宫却觉得,他对你应是十分上心的。” 伍月意外地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只是奇怪地看向了仪妃。 “娘娘为何会如此说?” 仪妃拉了拉她的手,“成安侯府走到现在,堪堪有我撑着才不至于没落了,若是卫家后代再不争气,可就要真的没了,李翊他在现在拉斯然一把,说是想拉拢成安侯府,其实有没有这个必要,细想便可清楚,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帮了成安侯府,也是间接地卖了本宫一个人情,如此一来,本宫倒也不好说他的不是了。” 伍月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 这件事她全然不知,若仪妃不说,她也不会知道他背地里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卖一个仪妃娘娘未必会接受的人情。 无非是知道她在意仪妃娘娘的心情,至少希望仪妃看在这个面子上,不要因为这桩婚事就同伍月之间产生了不愉快。 她从未这么深切地觉得自己被一点一点细致无比地放在了心尖之上。 心脏的位置鼓动着,胀得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芽生长,而后盛开出一朵又一朵明艳而芬芳的花儿来。 逛完了御花园,二人歇了下来,仪妃最后说道:“殊宁,本宫到底还是盼着你好的。” 出宫的时候已是正午了。 伍月留在宫里同仪贵妃用完了午膳再出宫回府。 等到送走了伍月,仪妃站在窗棂之前良久,这才出声吩咐道:“留意二皇子在靖南关的动静,赐婚的圣旨不日就会传到秦王府,若他知晓后出了什么动静,立马来报。” 而后她闭了闭眼,美眸里染着几分哀愁,又接着出了声:“无论如何,不要让他回京。”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事,也唯有这么多了。 春末时分,伍月收到了从靖南关送往京城的信。 只是这一封信并非是李晓代笔,而是李万悦自己写的,信里除了对这桩婚事表现得十分惊讶且好奇之外,还说了李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京的事。 靖南关到京城路途遥遥,然而一直等到入了盛夏,伍月也没听说李晓回了京。 最后还是从李欣那里听说,李晓从靖南关赶回京城,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却是去了法元寺,约莫住了两月有余,最后悄无声息地,又回了靖南关。 这件事在偌大无比的京城里,不过是隐藏在湖面之下溅起的一点小水花,没多少人知晓,也没引起什么样的风浪,很快就这样被掀了过去。 等到太皇太后旨意里的半年之期期满,李胜寒和伍月的婚事也终于走上了明面,被正正经经地提上了日程。 婚期定在隆冬腊月,其实李乐仪原先更想定在来年开春,只是最后景王爷来了一趟,说是希望伍月能在年前嫁进景王府,最后伍容笔和伍重霖都点了头,李乐仪也就没法说什么了。 而婚期定下来之后,伍月在府里呆着,要准备待嫁事宜,便也没有再出门,于是这阵子定国公府的门前就显得空前热络起来。 秦王府在知晓这桩婚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帮伍月添妆了,所以即使靖南关最远,秦王府的添妆还是最先送到了定国公府,而后仪妃和太子妃也接连赏赐了东西,建德侯府也送了一些东西为伍月添妆,这个阵势放眼京城里,估计没有一家的贵女能比得上了,不过伍月作为太皇太后亲封的永安县主,这个殊荣是头一份,倒也没人敢说一说她配不上,更别说京城里最为出名的胭脂小楼和皇锦庄也为了此桩婚事,将到了门口的生意尽数推却,专心致志地帮忙筹备起来,这也是很奇特了。 这些年来李乐仪的家底耗了不少,剩下的比起秦王府送过来的那些自然远远不及,不过伍容笔却是很大方地吩咐了尹氏要尽心添置,尹氏在这件事上倒没有生了什么意见,到底是为了定国公府的体面,还是添置得十分妥当。 当然要数最让人意外的,应该是丞相府送来的礼物了。 不止是众人震惊无比,伍月也很惊讶。 这礼物说穿了谁都知道是赵玉开口了才会送过来,外人记着的无非是赵玉从前跟伍月还有着一桩陈年旧事,横着一桩退了的婚事,眼下不由得猜想丞相府此举的用意,各种揣测都有,但都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说赵玉见不得伍月好,故意挑出这单事来挑衅诸如此类。 伍月其实也摸不准赵玉的用意,但总该不会是挑衅。 礼物虽然算不上特别贵重,但都中规中矩,完全不像是为了挑事而来。 她反正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觉得赵玉此举应该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可能是跟宋子良有关,不过再多的她也不敢细想了,收下了便是。 临近婚期,李乐飞带着贾氏和李万悦请了旨回京来参加婚礼,李万逸没有回来,他需得留在靖南关坐镇,其实也是因为李晓没有回京,李乐飞觉得李万逸还是应该留下来,所以就没让他跟着一块回来祝贺。 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李万悦特地跑去她房间想同她睡,结果扑了个空。 伍月提前安置了一应事物,最后一夜她想陪李乐仪一块睡。 结果两人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说到时辰到了也没合眼,结果两人一夜都没睡就起了身。 娇娘早早地就进了府等着帮伍月描妆,嫁衣是皇锦庄一个月前就做好了送过来的,一堆人围在她的身侧忙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一宿没睡,她觉得有些恍惚,周边的一切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真实。 一直到李胜寒迎亲的队伍到了门外,伍晨便背着她从铺好的红毯上走了出去。 凤冠前的珠帘摇摇摆坠,前路上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 等到落了地,她还是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李胜寒却是从伍晨那里接过了她的手,不知道是他的手太暖,还是她的手太凉,在李胜寒握住之时,她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抬眼看去,恰好见他明眸皓齿,面如冠玉,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恰逢满城素白,大红色的喜服如嵌着流银。 外人远远望去,却见新郎握着新娘子的手,神色专注而温柔,那新娘子莞尔一笑,只觉粲然生光,真真是人间绝色。 第三百三十章番外:天南地北 华清宫里,仪贵妃一脸疲态。 一身风尘仆仆的护卫进了殿内,若是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脸上带着伤。 他在殿上跪下,语气里都是无奈:“娘娘,属下的人快要拦不住二皇子了……” 这话似乎是在预料之中,抑或是连日来仪贵妃已经被这样的消息麻木了,闻言她只是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也未变半分。 从知晓李晓回京开始,她便派人在半路拦截于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企图息了他回京的心,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回京闹出什么事来。 李翊和伍月的婚事,景王府定国公府都已应允,是皆大欢喜的定局,谁都改变不了。 何况李晓两年从军,此番回来若是皇帝不追究,便可以轻飘飘揭过去,但若是他闹出点什么事来,真要治他一个无旨回京,擅自离营的罪名,他也是讨不了好的。 军营可不是他家,任他来来去去。 仪贵妃能做的,也是尽最大能力的保全他罢了。 只是这人是她亲生儿子,他的脾性又怎么会不了解,若他要是铁了心的要回来,哪怕是撞个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更别说他此去靖南关,大有长进,眼下不过派过去若干侍卫,也不过能拦得几日。 这些侍卫又要恐防伤了李晓,又要拼了命地拦着,从靖南关回京一路,能拖得这么多时日,已经是不易了。 眼下李晓到了城外,怕是也拦不住,那便不必拦了。 “告诉二皇子,本宫会以祈福之名去法元寺,让他到法元寺见本宫。”仪贵妃慢慢地吐出话来,末了还加了一句:“你便同他说,我会邀永安县主一块同去即可。”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侍卫出声应道:“属下收到,这便去安排。” 等到那侍卫出去,仪贵妃抚了抚额际,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李晓去靖南关的这一年多里,她心里无时不刻在记挂着,想念着。 然而终于盼到他回京得以见面,然则却是这样的局面,仪贵妃连想都不敢去细想,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掉出泪来。 法元寺祈福事宜很好就安排妥当。 出宫已是三日之后。 正是初夏,暑气渐浓,惹得人心烦意燥。 伍月近日一直在准备背嫁事宜,鲜少出门,此回仪贵妃要去法元寺祈福,邀了李乐仪同去,伍月也在同行之列,是以早早地就进了宫来等仪贵妃,而后一同出发到法元寺。 因为是皇家寺庙,周围重兵把守,除了淼淼的烟气昭示着还有人烟,显得十分安静,偶尔还能听见沉重的古钟声响,惊起林间几只飞鸟。 比之外头的寺庙鼎盛香火,此处可算得上是真正的清静之地,就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仪贵妃要先去拜会过法元寺的住持,李乐仪和伍月不便同去,便去了厢房稍作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伍月总觉得今日里仪贵妃带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些许,不过她真正意义上来法元寺,这还是头一遭,先前是太皇太后还在之时,李乐仪带着甚小的她来参加过一次祭祀活动,不过都不记得了。 她只想着仪贵妃是为了安全起见。 京城正值多事,谨慎一些也是应该。 仪贵妃先是去见了主持,不过也没停留多少片刻,从主持的房里出来,沿着长廊远远地走去,拐进了后院的一个院落之中。 院子里有不少的侍卫把守着。 李晓正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下站着,许久不见,他的肤色黑了些许,身材挺拔健壮,比之从前带着一点娇气的羸弱看起来神气不少,眉目是记忆之中俊朗的模样,只是脱去了那点不成熟的稚气,带了几分压迫的凌厉。 靖南关军营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将他凋画成了此番少年模样,那些坚忍不拔和意气风发,此刻已经稍具雏形。 仪贵妃心里有些酸楚,这些年来在宫里,她听着底下的人一次次来回报,既心疼,又难掩自豪,此刻见他出落如此,心里更是无比复杂。 底下的人连忙对仪贵妃行礼。 李晓蓦地就转过头来看她,那一眼压下了心里无尽的汹涌澎湃,最后沉淀了下来。 他慢慢朝仪贵妃走了过来,屏退了她身边的宫女,亲自扶过了她的手,似乎久游归来思念母亲的孩子,带着几分眷恋,而后他唤了一声:“母妃。” 他的手原本白皙修长,是真真皇室贵胄子弟的手。 眼下却粗糙了许多,只是掌心温热得发烫。 仪贵妃按下心头万千思绪,点了点头:“你黑了,也高了,靖南关生活,想来很苦。” 李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平气和地出声道:“儿臣细细想了一下,一年多来的军营生活,都不如这些日子来的苦,起码我在靖南关,心里还是有期盼的。”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仪贵妃觉得心惊。 李晓笑了笑,语气里有几分紧张:“母妃,殊宁……她也来了吗?” 仪贵妃的手紧了紧,而后说道:“来了,同乐仪郡主在前头的厢房休息着。”她狠了狠心,又道:“你若是要见,便远远地望上一眼,莫去打扰了她,殊宁她眼下……很好……” 李晓的笑僵了一些。 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样的思绪,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从前一直不觉得我喜欢她,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太熟了,我又一根筋地绕不过来,也少不了有些自以为是的成分在里头,然而当年我去靖南关的时候,殊宁恰好出城来送,此去路途遥遥,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只记得她当日穿了一件粉黄色的衣衫,头上簪了个珍珠发钗,说了一句‘一路顺风’,我那个时候就想,怎么从前不觉得她这般好看呢,就连她从前的烦人,都觉得可爱起来,这一念,就念到了现在……” 李晓鲜少在外面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即便是面对他最亲的母妃,他也从来都是倔强的,脆弱这种情绪,在他还在京中娇生惯养的时候,他是极为看不起的。 而后到了军中才知道,营里都是铮铮男儿,上了战场毫无畏惧,能让他们脆弱的从来都不是敌人的刀子,而是心里的牵挂。 “文宣,你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皇上圣旨已下,景王府和定国公府都已经点头了这门婚事,不管是景王世子还是殊宁自己,他们都不反对这门婚事,你眼下回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仪贵妃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了几分难以言语的固执:“太皇太后的旨意不是还有半年吗?明明还有半年她才可以议亲,这门亲事不过是父皇为了震慑贡赞王子才赐下的婚事,我要求父皇收回成命!” 仪贵妃听着就皱了起眉来,“你去了靖南关如此之久,竟还是如此糊涂,圣旨已下,岂容你说收回就收回?” 李晓咬着牙,因为极力的克制,他的眼眶有点发红:“我认识殊宁之时,这李翊还不知道藏在哪个山间里,这门不清不楚的婚事,我即便是豁出去命了也不会答应!” 她神色严肃起来,看着李晓,很清楚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看他一朝回京得势,顷刻之间夺了世子之位,眼下景王府又尽在掌握,不过花了多少时间,此人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你以为殊宁是什么人,她会丝毫不了解李翊为人就应承下这门亲事?要是她不愿,你认为有人能勉强得了她?” 空气里瞬间静默下来。 李晓连气也不敢喘:“她……”似乎酝酿了好几次,他才说出话来:“她……喜欢李翊?” 仪贵妃不敢看李晓的眼,怕自己忍不住掉下泪来。 “喜欢!”她应得干脆利落,无比肯定。 李晓猛地抬起头来:“这李翊手段可堪堪是厉害,他回京才多久,认识殊宁才多久!”他眼里露出难以控制的狠戾来,“殊宁定是教他蒙蔽了,李翊心思绝对不单纯,恐防他不是为了定国公府和秦王府有心接近……” 仪贵妃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再看见李晓眼前这样疯魔的样子,冷冷地就出了声:“文宣,我带你去见殊宁。” 李晓蓦地就消了声,只怔怔地看着仪贵妃。 日光正盛,伍月正在院落的凉亭里看书。 简洁细致的园中栽着郁葱树木,细碎的斑驳撒在地上,勾勒成一副美好的剪影。 李胜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在伍月对面坐着,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感。 不知道从哪里拂过风来,吹动了院落中的树木,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伍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无奈地出声道:“你若是无事,便早些离开,此地是皇家寺庙,我又是陪着仪妃娘娘来的,若是教人见了你,只怕又要生出许多的是非来。” 李胜寒继续他的理直气壮:“能有什么是非,我看我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招谁惹谁了,谁敢有意见?” 他近来这话说上瘾了。 觉得这句未过门的妻子真是怎么听的越说越好听,就是还要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这婚事受得很无奈的样子。 其实恨不得能逢人就说伍月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虽然满世界都知道了这回事。 伍月起身推他:“我有意见。” 李胜寒颇有些委屈巴巴地看她。 她不由得弯眼笑了,重复一遍:“你未过门的妻子有意见……” 李胜寒心都麻了,恨不得脚上能在地上长出根来,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规矩,说是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伍月眼下又要备嫁,不能随意出门,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他为了能见她一次,也算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当日他听说仪贵妃吩咐了卫斯然护送她们来法元寺祈福之时,自告奋勇地从卫斯然身上把这差事揽过来,这才得以见上一面。 卫斯然那小子平日里得混且混,自然乐不可支。 说起这个,他最近倒是打听定国公府打听得勤,若非他跟伍月婚事已定,他都要以为卫斯然是看上伍月了。 正想着的时候,伍月已将他推出去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有些眷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这才认命地转身要走。 才是走出几步,他脚步忽然就顿了下来。 在凉亭旁边,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树荫,接连着高高的围墙,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李胜寒眸子沉了沉,似乎无所发觉一般地接着走远了。 围墙之后,是仪贵妃和李晓。 他很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仪贵妃心里是没底的,以她对李晓的了解,她不知道带他过来看到这一幕,李晓会不会一时冲动之下就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靖南关的这些日子,他总算不再是从前毛毛躁躁不顾一切后果的那个少年了。 这样很残忍。 她知道。 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眼下也是为了让李晓彻底地死了这条心。 空口无凭的话,她说了没有用,什么都不如他自己眼见为实来得好。 “你如此了解殊宁,定然能看得清楚,这些是真还是假。”仪贵妃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来,看着李晓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你从前说过,你想看殊宁嫁给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子,你还记得吗?” 李晓忽然笑了一下。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了看耀眼无比的太阳,强光让他忍不住微眯起了眼睛。 而后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明明是带了灼热温度的正午,偏生地竟让人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了冷意。 等到回到了房里,李晓心里第一个想的居然是,到时候伍月成亲他要不要回来,要送什么礼物? 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脑海。 他就坐在房里,一直从天明坐到了日暮。 两月之后,他从法元寺回了靖南关,回京之事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李乐飞身为将营主帅,自然必须奖惩分明,李晓无旨回京自然少不了一顿罚。 彼时他在受罚,李万悦拿了伍月写到靖南关的信,信里问了一些他的近况。 这来来回回,眼下都要入秋了。 她的婚期已定,就在年前。 李晓在信里随了一束蔓草。 蔓生出来的草,因为它滋长延伸,蔓蔓不断,因此也带着吉祥长久的寓意,李万悦听说之后还说他太小气,这么多年的情分居然随便摘了一束野草就打发了事。 李晓没有说什么。 他想他应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这种从前最看不惯的风花雪月之事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婆婆妈妈的不是他的性子。 反正喜欢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是以后见到面了,伍月拿出来这事嘲笑他,他也就认了。 也许是还有那么一点的不甘愿,至少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那信第二日就从靖南关送往了京城。 只是路途甚远,那封信兜兜转转送到了定国公府,里头的蔓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而后李晓在靖南关多年,也一直没有回京。 八年之后,皇帝因为病逝驾崩,太子李诉登基,李晓被封燕王,分管燕北多区。 李翊在李昊未曾病逝之前就远下江南,并在当地稳固了自己的势力,那时候江南之地尚且贫瘠,然则眼下却蒸蒸日上,在李晓被封燕王之时,李翊同封江南王,弃了景王承绝毅然南下,阖府迁移。 朝中赵玉权势滔天,一时无人能及,即便是新帝也要忌惮几分。 建德侯府和定国公府与赵家分庭抗礼,又成了新的局势。 燕王远离京师,江南王一方霸主。 山长水远,天南地北,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