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 第一话 第二话 第三话 第四话 第五话 第六话 第七话 第八话 第九话 第十话 第十一话 第十二话 第十三话 第十四话 第十五话 第十六话 第十七话 第十八话 第十九话 第二十话 第二十一话 第二十二话 第二十三话 第二十四话 第二十五话 第二十六话 第二十七话 第二十八话 第二十九话 第三十话 第三十一话 第三十二话 第三十三话 第三十四话 第三十五话 第三十六话 第三十七话 第三十八话 第三十九话 第四十话 第四十一话 第四十二话 第四十三话 第四十四话 第四十五话 第四十六话 第四十七话 第四十八话 第四十九话 第五十话 第五十一话 第五十二话 第五十三话 第五十四话 第五十五话 第五十六话 第五十七话 第五十八话 第五十九话 第六十话 第六十一话 第六十二话 第六十三话 第六十四话 第六十五话 第六十六话 第六十七话 第六十八话 第六十九话 第七十话 第七十一话 第七十二话 第七十三话 第七十四话 第七十五话 第七十六话 第七十七话 第七十八话 第七十九话 第八十话 第八十一话 第八十二话 第八十三话 第八十四话 第八十五话 第八十六话 第八十七话 第八十八话 第八十九话 第九十话 第九十一话 第九十二话 第九十三话 第九十四话 第九十五话 第九十六话 第九十七话 第九十八话 第九十九话 第一百话 第一百零一话 第一百零二话 第一百零三话 【完结】 曹焕听谭北海说了保险柜里银行卡的作用后,便揽下了这个任务,着手开始准备给余了的海葬。他查了不少资料,步骤看似简单,实际还挺麻烦的,选定机构后,他又是打电话咨询,又是亲自跑,全部办下来花了整两个星期时间,好不容易才预约到了出海的日子。接下来就得去市局接人火化了,曹焕那天起了个大早,顶着毛毛细雨往市局赶。这雨下得可真是时候,他膝盖泛着酸痛,一瘸一拐地和莫达拉在边门汇合。 莫达拉今天难得穿了一整套制服,迎面走来时,曹焕差点没认出他来。不过他一碰上曹焕就原形毕露,刚还挺直的脊背一下吊儿郎当地靠在墙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衣服上沾着的雨珠。 “这都几伏天了还下毛毛雨,简直尿频尿急尿不尽。霸气点,要么不下,要么电闪雷鸣。” “文明点,对得起你这身衣服吗。” “穿别人身上不知道,穿我身上就不会。” 曹焕嫌弃地推了推莫达拉,自己也学着他靠上了墙,揉了揉腿斜站着道: “余了这案子算是结了?” “是啊,在她衣服上发现了一小滴血迹,跟那谁,辉仔的dna一致。阿波虽然也招了一点吧,但他当时不在现场,脑子又有病,说的话没什么法律效力。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知情人了,都死光了,张桁又不肯承认教唆杀人,我们查了很久,找不出其他证据来,只能结了。” “那张桁,他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关着呗,他这案子太复杂,特别是姚谦行的部分,时间跨度太长,档案室都快被我们翻过来了。不过谭sir给的资料里,不是有一份意见书是缺dna比对表的吗,谭sir提醒了下我们,说有可能还在清源鉴定所,我们干脆就把他们所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的有发现。 “清源的副主任,一个老头,银行流水有异象,他账户上有好几笔固定金额的大额资金会按时打进来,且每次转账的账户还不一样,我们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他给带了回来,都没怎么问呢,他自己全招了。说是那份比对表早在左商做报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偷偷藏了起来,以此来威胁张桁给钱。而且他还藏了另外两样东西,一是郑盛03年案件的dna比对表,二是左清源的遗书。” “左清源有留遗书?” “是啊,谁都没想到,那副主任要不是慌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还有这份遗书的存在。内容我看过了,大概意思是说,左商作为左清源一直敬仰又崇拜的父亲,她的人生道路本都是以左商为蓝本而前进的,但在发现自己父亲的阴暗面后,她的自尊心受不了了,简单来说就是信仰崩塌,自己否定了自己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人生,觉得活不下去了。 “我发现啊,你永远不知道完美主义者们所谓的坚持有多可怕,我算是见识到了,能把他们自己给逼死为止。左清源在遗书里还说,准备把相关资料整理齐全,上交相关部门后就自杀的,可现在看来,在她上交之前不幸碰到辉仔那帮人来抢,没来得及,最后以那种方式……哎。” 曹焕跟着莫达拉叹息一声,他也很惋惜,应该说是痛惜,这个行业因此少了一位真正的学术强者。 “有dna比对表的话,是不是就能给姚谦行翻案了?” “不知道呢,这才昨天的事。” 莫达拉站累了,很没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曹焕也靠墙坐了下去,不太舒服地揉着右膝盖。 “哟,曹神,你怎么跟我爸似的,他老人家就是一阴天膝盖就疼,你等等啊,我给你拿张狗皮膏药去。” 莫达拉一来一回还挺快,手里甩了张膏药,撕了外包装扔给曹焕。曹焕闻了闻,一股中药味,他屏着呼吸尽量将头移开,把膏药贴在膝盖上,拍拍实。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可也就不到一分钟,他膝盖那块又凉又热刺激得很,简直要烧起来了。他“喔”了一声,忍受不住跳了起来,抱着膝盖转圈单腿跳。 “这什么玩意!怎么还粘这么牢,撕都撕不下来!” “哈哈哈!是这样的,习惯了就会特别舒服哈哈哈!” 莫达拉笑得停不下来,就差直接在台阶上打滚,这时,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笑声,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接通了电话。 “曹神,殡仪馆的到了。” 莫达拉挂了电话,搭上曹焕的肩膀,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法医室,两人站在原地等着两拨人过来汇合。莫达拉安静了下来,在漫天毛毛雨下看着前方,幽幽道: “看,多么凄美,具有戏剧性效果。” “希望出海那天别下雨了吧,不然没法带雷电去。” “听说你给余了买了墓地?” 虽然胡玥婉帮余了带的话中明确表示了不需要墓地,但曹焕还是给弄了一块,方便雷电以后万一想余了了,还能带他去看看。说是“弄”,实在是因为墓地确实不好买,有价无市,他只好一个个去问认识的人,看有没有什么奇迹。直至最后转到了叶怀国那里,才终于是搞定了一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活这么大,第一回求人竟然是为了买墓地。 “嗯,就是个衣冠冢,本来想一半海葬一半埋土里的,但我怕余了半夜找我,骂我把她分尸了。” “哈哈哈,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莫达拉话音刚落,灵车和法医室的人同时到了,一前一后,在他们站着的屋檐下聚集。曹焕和莫达拉道了别,先上了副驾驶,莫达拉等着尸体上车后,和法医的人一起站屋檐下鞠了一躬,他立得笔直,抬起手对着车子敬礼,直到车开出视线范围。 余了没有告别仪式,即使这样,光是办理手续,曹焕也都等了好久,终于到了火化的环节,他本打算跟着去的,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坐在骨灰领取处前的小凳子上等着。雨还在飘,原先骨灰领取处前的广场中心有一个小花坛,他、谭北海还有余了曾在那里跟四个毒贩抢过档案袋,也就几个月而已,小花坛没有了,被磨平成了一条青石板路。 “55号。” “哎!是我!” 曹焕自带了个挺大的青瓷骨灰罐子,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台子上,看着工作人员接过去,抱到后面去装铁盘子里的骨灰。很快,罐子再次回到他手里,他打开一看,不过一层底。这出乎他的意料,那么大个人,身上永远色彩缤纷,到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一点点黯淡的灰。他看着眼前的罐子,手中握着笔,签不下去字。 “刚剔出去的骨头能再放点进来吗?” 曹焕指了指铁盘子上一些没烧化的碎骨,工作人员回头看了眼,提醒道: “你这罐子到时候是要换标准骨灰盒的吧,会装不下的。” “不,我们这是海葬。”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拿过了台子上的瓷罐子又回去了后边,除去一些过大的骨头,进不了罐口的,只要是能装得下的,他都帮忙倒进了罐子中。曹焕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自己像是在买东西讨价还价,末了还要顺走一些边角料,可他又笑不出来。 “办完了吗?我在来的路上了,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刚刚签完字,大门口等你。” 曹焕发完语音,一手抱起罐子,准备打开雨伞走进雨雾中。雨天阴冷,罐子外身沁出了一层水膜,单手抱着总要往下滑,他怕一不小心给摔碎了,反正雨也不大,干脆放弃打伞,双手抱着罐子,迎着毛绒绒的雨丝,穿过一大片广场,在门口找了个有屋檐的地方坐了下来,等着谭北海来接他。 神奇的是,等谭北海赶到时,雨竟然停了,只天还有些阴,隐约可见云层背后的太阳。温度随着雨停渐渐升起,水雾开始蒸发,将室外变成了潮热的蒸笼。 “呼——热死我了。” 曹焕老远就看到了谭北海的车,等车停稳,他立刻跑了上去,车里的空调清新舒适,他忍不住瘫在座位上舒了口气。 “能跟你商量件事吗?” 曹焕眼巴巴地看着谭北海,讨好地笑了笑。谭北海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摸了把他的头顶,道: “海葬前放在家里吧,也让雷电好好告个别。” “嘻嘻,不好意思啊。” “我家也是你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话说得,曹焕脸都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道: “我出来前跟我爸妈说……说这两天住陈弥家,和他打游戏。” 谭北海愣了下,在路边停了车,拿过手机调出地图问道: “陈弥家在哪儿,我先送你过去。” 曹焕眨了眨眼睛,对谭北海的理解能力服了,他没说话,一脸无语地盯着对方看。谭北海等半天没听到回答,抬眼就见着曹焕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明白了曹焕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哦,哦。”谭北海放回手机,重新启动了车子,手指紧张地在方向盘皮套上划着,他掩饰道,“那正好,朱姨送了一箱花蛤给我,很新鲜的,回去做给你吃。” 谭北海有些窘迫地扯开话题,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他迎着露出了一点脸的夕阳,载着曹焕往家走。 雷电一开始对家里多出一个罐子没有太大反应,该吃吃该睡睡该撒娇撒娇。几天不见雷电,他脖子上多了个粉色蝴蝶结项圈,松松垮垮地挂着,还挺可爱。项圈的做工虽然不细,却让雷电整个狗气质都变了,他问了才知道,这还是院里小朋友亲手做了专门给雷电的,项圈后边甚至绣了歪歪扭扭的“雷电”二字。 到了晚上,曹焕洗完澡出来,看见雷电居然坐在柜子前抬头望着其上的罐子,他尾巴左右摇摆,时不时仰起上身,动作极轻地抬爪扒了扒罐身,嘴里发出小小的呜呜声。曹焕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雷电身边蹲下,雷电看到他,耷拉着耳朵轻轻呜了下,头往他胳膊上蹭了蹭。蹭完了,他继续端正坐在柜子前,好像个守护者一般。 “洗完了?”谭北海从房间里走出来,看曹焕蹲在地上,他便也跟着蹲了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曹焕指指抬头望着罐子的雷电,谭北海会意,他把曹焕轻轻拉起来,准备让雷电独自安静地待会儿。曹焕忘了自己膝盖还疼着,不该说蹲就蹲,这么没防备地一下子站起,疼得他眉头一皱,整个人往谭北海身上摔去。谭北海反应快,双手及时一捞,直接就把他给抱了起来。曹焕想道个谢,并表示下自己能走路,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谭北海径直把他抱进了大卧室中,轻轻放在了床上。 这还是曹焕第一次进大卧室,他抬头往谭北海那儿看去,人已经转过了身,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他震惊之余,赶紧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观察四周,谭北海的房间比他睡的次卧有生活气息多了,或者可以说风格跟这个房子里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外面那些是别人看到的一丝不苟的谭北海,而这卧室就是剥开伪装,只有曹焕才能看见的柔柔软软的谭北海。卧室墙上挂着不少歪七扭八的儿童画,窗前桌上物品凌乱摆放,原来谭北海也是个会乱放东西的人。 谭北海找出了一条看起来就很软的毛巾,去了趟卫生间,又很快再次回来,他手里的毛巾冒着蒸腾的热气,覆盖在了曹焕的右膝盖上,系了个松松的结。热气一烘,曹焕舒服极了,他懒懒地倒在叠起来的棉被上,一动不愿动。谭北海在床沿坐了会儿,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桌面有点乱,他看了看半躺着的曹焕,立刻背过身去清了清桌面,把东西一股脑推到角落里,没事人一样重新坐了回来,拿起本书认真阅读。 “你房间好香啊。” 曹焕从进门起,就闻到了一股特别安心的香味,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两手撑起上半身,循着味道下床走到了窗边的置物架前,跟个小狗似地到处嗅,最终停在一大瓶黄金鹿角盖的香水前。他把香水拿了下来,前后左右看了圈,研究起如何开启这鹿头盖。谭北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抿着嘴拿过香水,重新放回了架子上,同时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回床上。 “哦,原来不是柔顺剂,是香水。” “嗯。”谭北海轻声应道,逆着光,曹焕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都不容易, “你别乱动,膝盖不要了吗,再敷一会儿。” “以前你身上的好像确实是柔顺剂的味道,现在这香味是从你那次约我出去看电影时才变的,你不会是……特意为了要跟我约会,才去买了瓶香水的吧?” 谭北海没说话,继续假装在看书,还翻了一页,殊不知书都拿倒了。 “因为我说喜欢,所以你之后就一直有用,对不对?” 谭北海顿了顿,合上了书,他倾身解开曹焕膝盖上绑着的毛巾,把毛巾放回了卫生间后,直接关了顶灯,一言不发地躺上床,在曹焕反应过来之前抖开棉被将两人盖住。 “闭上眼睛睡觉。” 曹焕还想说些什么,谭北海先发制人,挤了过来,把他抱进怀里,一手有节奏地拍着他后背。 “你怎么每次哄我睡觉都跟哄小孩似的。” “你难道不是吗。” “我……等我想想怎么反驳你。” 曹焕是真的认真在酝酿词,不过在他酿出来之前,先睡了过去,睡着前他还在想这床比他那床舒服多了,他该早点凑过来的。 海葬前,曹焕得先去验收他买的墓,说是衣冠冢,可他手边根本没有余了的东西,想去余了家找一些吧,却发现房子已易主。 “速度也太快了吧……” 曹焕站在楼下小花园中望着三楼,装修队已进场,房子里能敲的也都敲掉了,什么都没留下。他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往回走,没走几步路,正巧遇见了牵着大球出来散步的老伯,可老伯显然已经不认识他了,与他擦肩而过,一点反应也没有。曹焕在外晃荡了会儿,现下唯一可能还留有余了物品的地方,大概只有中心了,他拐去了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趁着午休时间踏入了中心大门。 “曹大爷!你不是下个星期才回来吗,你手里的是什么!” “慰问品,拿去。” 秦诗一眼便见着曹焕,她咽下嘴里的沙拉,跑来接过他手里的大塑料袋,直奔大接待室,放在了圆桌上。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管茕最喜膨化食品,看见里面有她上半身那么大一包的龙虾片,立马双手一伸,抱了出来,举在半空中喊道。 “这想必是给我买的。” 秦诗翘着兰花指捻起一塑料盒的牛奶流心巧克力,开心地拆了包装。她天天吃减肥餐,但唯独放不下巧克力,说那就是命也不为过。 “我最喜欢的罐头!曹老师,识货。” 仝靖用中指扶了把眼镜,从中拿起两罐蛤蜊肉和扇贝肉,他直接开了一罐,拨了一些在自己碗里后,分给了在座的其余人。 “弥勒呢?” “出诊去了,他没这福气。” 秦诗说着给袋子里剩下的散装牛肉干、猪肉脯拍照,发给了陈弥。陈弥大约是回了一大串大哭的表情,秦诗手机的信息音就没停过。 “我去分了!” 秦诗笑够了陈弥,拿起袋子往两个区跑了一圈,分了个干净,完了还不忘把塑料袋收起来,毕竟以后还可以用。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慰问?” 管茕一口虾片一口饭,吃得脸上笑开花。 “来看看你们啊,顺便熟悉熟悉,毕竟离我复工不远了,我都忘了要怎么工作。”曹焕说完自己笑笑,向几人摆了摆手道,“你们慢吃,别管我,我去逛一圈。” 曹焕慢悠悠来到了声像实验室前,他握紧门把向下一按,门没锁,里面也还是和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之前听秦诗说过,里头的设备是余了送给中心的,那也就是说他没法搬走,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到处找了找,最后在抽屉深处挖出了一台落了灰的卡车造型螺丝刀组合。他从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小卡车的外壳,如果是把这个小玩意丢墓里,余了应该不会有意见,他颠了颠手中的小卡车,决定就是它了。出门前,他再回头朝里看了会儿,轻叹一口气,反手关上了门。 海葬当天是个万里无云的炎热周六,谭北海驱车和曹焕花了一个小时赶到码头,曹焕先下了车,去和工作人员对接相关手续,谭北海则是牵着雷电一起等在码头边。大约半小时后,曹焕捧着一大把送的鲜花回来了,他朝谭北海笑了笑,抱起青瓷罐子,跟着船长踏上了甲板。 这场葬礼没有司仪,没有悼词,只有游船安静地慢速驶在海面上,海面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波光粼粼,美得出乎意料。船只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在一片四处空旷的海面上慢慢停了下来,偶尔有海鸥啸叫着低空飞来,停在船顶上稍作歇息。 “我们已经到了指定撒海区域,请问两位要说点什么吗?” 曹焕摇了摇头道: “直接开始吧。” “好的,鲜花你们可以跟骨灰一起撒在海里*,也可以选择带回去,但除此之外的其余东西不能撒,不然有可能面临罚款,这在合同中有写,请谅解,可以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工作人员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转身走进了船舱中。曹焕揭开盖子,放在一边甲板上,和谭北海一起把鲜花花瓣拆下来,丢进了罐子里,他们拆了没几朵,船上破旧的喇叭便播放起了爆麦的哀乐。曹焕听着高音部分刺耳的音调,心里希望要是自己死了,死前什么都可以忘记,一定不能忘了写下葬礼歌单,绝对不要这哀乐循环在他的灵堂里。 “您好,音乐可以关掉吗?” 曹焕忍了会儿,还是转头跟甲板上的另一位工作人员喊道,工作人员什么场面没见过,淡定地点了下头,缓步走进船舱,关掉了音乐。所有花瓣拆完,让空荡荡的罐子满了不少,曹焕谢绝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手套,抱着罐子走到了船边沿,想抓一把撒下去。手往里伸到一半,他忽然顿住,总觉得这么个撒法,也是一种分尸,他低头看了会儿罐子,双手紧紧抱住罐子两边举在海面上,开口朝下,从左到右用力且快速地在空中滑出一条弧线,一气将罐中的骨灰混合花瓣撒在了海里。此时,一阵海风刮过,将飘在空中的骨灰及花瓣吹开老远,均匀地在海面上铺设了一条白色的路。 “嗷呜——” 雷电似有所觉,仰头长啸一声,声音在海面上激荡了好几个来回。船绕着撒海区域开了几圈后,便返了航,顺着铺满金光的海面原路离去,把那一片花路留在了后面。 · 两年后 每个周五谭北海都会早一些回来,平时总加班,一天里能和曹焕在一起的时间都变少了,有时甚至会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因此,一到周末,他无论如何都会早点回来。 “回来啦!” 曹焕听到摸钥匙的声音,大跨步跑去玄关给谭北海开门,他敷衍地往谭北海脸上亲了口,转身跑回了电视机前站着,一脸兴奋地等着什么。倒是雷电还多蹭了会儿,等谭北海摸摸头后才走回曹焕身边。厨房里传来菜品完成的“滴、滴”提示音,谭北海走进厨房,拔了自动炒菜机的插头,将红烧肉倒进盘子中。 半年前,曹焕在家做晚饭时不小心把谭北海家厨房炸了,他玩游戏玩得忘了时间,玩着玩着被一声巨响吓得手柄都甩飞了出去。他当时又惊又怕,乖乖地收拾干净厨房,叫好外卖,等谭北海回来承认错误。谭北海当时比起厨房的情况,倒是更担心曹焕有没有受伤,听到曹焕支支吾吾地跟他认错,他第一反应是把人抱到沙发上脱衣检查。幸好锅炸了的时候曹焕不在边上,他才安心下来,对于厨房还能不能用,他倒是一点都无所谓。 曹焕当然不会因为谭北海无所谓他就心安理得,第二天他请了假,一大早跑家电城买了个集成灶,又找了小区装修队,盯着他们在一天内把厨房给重新修整好了。他还买了自动炒菜机专门给自己用,这玩意方便得很,设定的时间到了就自动断电,不用担心干烧。而且说实话,炒菜机做出来的,比他亲自动手还好吃多了。 谭北海把红烧肉端进餐厅,桌上集齐了四菜一汤,冒着蒸腾的热气。 “开始了开始了!” 曹焕激动地喊道,引得身边的雷电也跺起了脚。 “在看什么?” 谭北海好奇,同时也对曹焕因为关注电视,导致对他的回来没有表现出热情而感到微微的心酸,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剥夺了他本该得到的曹焕的关注。 “我小师傅!今天ufc决赛!”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牟清,首先恭喜她进入决赛,也是我们中国第一位进入ufc决赛的女选手。之前比赛我们已经介绍过很多次了,相信关注综合格斗的观众不会对她陌生。牟清是位天才型选手,曾经获得过国内多届散打冠军,今年还只有16岁,非常年轻,她是去年才从散打转到综合格斗的。张老师,您怎么评价这位选手?” “牟清很有战略,会用脑,她的身体条件其实是要比其他选手弱的,骨架小,比较纤细,在力量上没有优势,所以她必须靠经验和反应能力来弥补她的缺陷。就像你刚才说的,她绝对是个天才型选手,充分地展现了mma里的a所代表的art,艺术,格斗的艺术,即使对手比她身高要高,体格要健壮,她也能找准对手的弱点,先发制人,从而获胜。” “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哎呀!刚才好凶险,对手看来是位相当急躁的选手,一上来就进攻。牟清很轻巧地躲过了,她还在观察对手,以守为主,非常冷静……” 两人站着看到一半,门被人敲响了,平时不会有人来他们家,更何况现在是饭点。谭北海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的竟然是莫达拉。莫达拉打了个招呼就往里挤,叉腰站在玄关处呼出一口气。 “凉快了!这天也太热了,太阳下山了还这么热。” “莫达拉,你什么事?” 曹焕头都没转,盯着电视问道。 “当然是来传播福音啊,今天张桁终审*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莫达拉一提醒,曹焕才想起来,此时比赛正到关键时刻,他决定还是先专注比赛。张桁终审在高法,大半年前一审结束,案件也移交给了省检察院,不能接触到第一手资料后,几人想关注也没地问,只能等判决结果。 “判了?怎么判的?” “判决书超——级长,那法官读的时候喝了好几口水。几十项罪名全部成立,判了死缓两年,期满后应该会转终身□□,不得减刑、假释,基本是要死在牢里了。有他这个例子在,那些根据名单或口供牵扯出来参与过的人,估计等判决等得都要尿裤子了。” “好!” 同时,电视里爆发出了观众的呼喊声,莫达拉一时分不清曹焕这是对电视叫好,还是对张桁的判决叫好。他挠挠头,觉得曹焕现在无法沟通,刚好他也有事找谭北海,于是就把谭北海拉到了一边,小声道: “黄园生怎么说,他什么想法?” 张桁终审前,由于姚谦行案子的重查,难免涉及到了黄园生,警方这边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了与姚谦行有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他们在姚谦行父母被□□时,为了摘清关系,改名换姓逃到了边疆——通过dna鉴定,证实了黄园生确实就是姚毅。 “他考虑了很久,说还是想继续以黄园生的身份生活下去,不过暑假回来会去祭拜姚谦行和卫芊河。话虽这么说,我感觉他应该挺激动的,现在发表论文,都会署名姚毅。” 谭北海指了下玄关墙上挂着的相框,里面裱着一张从杂志里剪下来的英文论文,作者写着“yi yao”。 “还有件事,姚谦行的清白被证实后,一百零七研究所昨天找到了我们,我们不是没公开黄园生就是姚毅这事吗,他们找不到姚毅,希望我们能向他转交一份姚谦行的抚恤金。不多,也就三万三千多,意思是,虽然事情搞清楚了,但姚谦行没管理好图纸是事实,本来以姚谦行当时在研究所里的职位,正常来说绝不止这点钱,可按照规定,只能给这么多了。我这边联系过黄园生,他说不想要,让我们帮忙捐给福利院,不过我们哪有随意处置的权利,所以还是交给你吧。” “行,你先给我吧,我跟他再说说。” “牟清反击了!太灵活了这个小姑娘!身手极其敏捷!我觉得可能不用打满回合就能分胜负。牟清!牟清压制住对手了!这次她是正面攻击,非常冒险的行为啊,她力量上比起对手是处于弱势的,但是她压制住了,完全把对手锁死了!我们看对手是选择认输还是反击!牟清刚才那一拳下手应该挺重的是吧张老师,如果对手不认输的话,我估计之后牟清能tko的可能性很大。对手姑娘也很倔强,如果选择不认输,比赛还会继续。张老师你觉得下一回合的话,牟清还会选择正面压制吗,或者她……降服了!牟清降服了!对手拍地认输了!观众朋友们!刚才对手认输了!这意味着牟清!牟清获得了冠军!非常不容易!让我们为她鼓掌!” “赢了!赢了!” 曹焕跳了起来,满客厅跑,雷电被他感染了,也坐那儿“嗷呜嗷呜”地叫。谭北海在曹焕跑过他身边的时候伸手拦了一把,圈住他道: “地上滑,小心摔跤。” “我得给我小师傅发个祝贺信息!” 曹焕一看就没听进去,一个滑步跳到沙发上,趴在那儿拿手机快速打字。 “我就这件事,走了啊。”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饭呗。” 曹焕字打一半,回头喊了句。 “我都站这儿这么久了,刚才都不理我,现在知道来挽留我了,晚了!” 曹焕发完信息,切了声,走去玄关一胳膊搭在谭北海肩膀上,侧靠在谭北海身上没骨头地站着。 “吃不吃!哪儿那么多废话。” “真不吃,我今天得回家吃去,我要是在我妈饭都烧好了的情况才跟她说我不回家吃饭,那么明天我就是莫达立了,手都被我妈打断。”莫达拉开了门,在门口跟两人挥了挥手,“拜拜。” 曹焕目送莫达拉哼着歌下楼,伸手关上了门。 “我们吃饭?” “好,我去洗个手。” 谭北海洗完手出来,曹焕已经摆好了碗筷,并给他碗里盛上了一碗汤。 “你下个星期六有空吗?” 曹焕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张门票,摆在谭北海面前。 “有空,”谭北海看了看门票上的字,“一起去看演唱会?” “对,我们约会去。”曹焕笑嘻嘻道,“这是最近几年挺红的后摇乐队,叫‘寻’,我网上找来听过,还挺好听的。而且他们演唱会票特别难抢,开票那天秦诗找了二十几个人一起抢才抢到了四张。刚好她多两张票,我就从她这儿买了。” “好,我们约会去。” “我想好了,我们到时候中午出门,先去吃个饭,然后到处逛一逛。我俩很久没一起逛了,刚好最近有个纤维展,听说挺不错的,我们可以顺道去看看,再……” ………… ……… …… … “你们好厉害!干趴安湖大附中!” “谢谢谢谢!下一个!” 曹焕一手挎在陈弥肩上,单脚立着,接受其他校的人过来跟他握手道喜。 “恭喜获得第一!安湖大附中那帮孙子耍手段还妄想当爷,想得美。” “谢谢。那是,有爷在这儿,还能让他们骑头上?” “小人得志。” 安湖大附中的几人围在一起,脸色不善地看着那边洋洋得意的曹焕,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曹焕耳朵动了动,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四个字,他掏了掏耳朵,往那边跳了几下,凑近安湖大附中小团体,故意大声道: “哟,我怎么听到臭虫说话呢,这可真是太奇幻了,生物学奇迹啊!” 其他校的人随着他的话哄堂大笑,安湖大附中那几位鼻子里哼了声,走得更远了些。 “你好。” “你好你好。哎哟!”曹焕握住伸过来的手,陈弥一下没扶稳他,差点让他新瘸的腿雪上加霜,“弥勒你杀人呐,扶好一点。” “哎哎对不起老大,您也是的,脚都这样了,还老动来动去。” “那当然得动来动去,我可是要接受人民群众感谢的人,是吧。” 曹焕朝面前的人抬了抬下巴,那人逆着光,他看不太清脸,不过好像并不是赛场上的任何一人。他目光下移,看清了那人穿的文化衫,大大的“启育中学”四字横铺其上。 “你启育的?刚怎么没看到你参赛?” “我已经毕业了,今天是作为顾问指导过来的。” “哦哦,我听说过!你不会是启育之前去国外比赛得奖的那一届吧?” “嗯,对。” “哇!厉害了!那可得交个朋友,我叫曹焕!” “我叫……” “曹焕!校医来了!你快过来包扎!” “哦!来了!” 曹焕搭着陈弥转身跳了几步,不太得劲,干脆趴陈弥背上让他背自己。 “老大,别看你挺瘦,不轻啊。” “我现在可是功勋战士,你得对我好点。” “我几时对你不好了。” “谭北海学长,我们的车来了,走吧。” “好的。” 谭北海收回伸出去的手,跟着来叫他的学弟往大巴车的方向走。迈出几步后,他立定原地,转头看向远去的曹焕。 “你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当然是水了!” “会场明明有水啊。”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我来吧。” 谭北海轻松拎起两位学妹吃力抬着的运动包,塞进大巴车下的行李层。 “谢谢学长!” “不用谢。” “谭学长!上车吧,帮我们复盘一下今天的比赛!” “来了。” 在背后人群的嬉闹声中,谭北海最后回了一次头,在灿烂阳光中踏上了回校大巴的阶梯。 ※※※※※※※※※※※※※※※※※※※※ *海葬:以前是洒海里,但是容易风一吹,糊一脸。现在是放在可降解罐子中沉海底,罐子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会降解完。 *终审:我国实行的是二审终审制。二审已经终审,穷尽程序。 番外一:故事里的他们和她们和它们(一) 番外二:故事里的他们和她们和它们(二) 番外三:故事里的他们和她们和它们(三) 退役雷电电的幸福生活 吵架的小情侣·上 吵架的小情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