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反贼在此恭候多时》 佳婿 这是一年中夜最长的冬至,卯时天仍是黑得沉,冷气嗖嗖,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车辙压过后泥泞溅起,打在行人的裤脚上。 车上装的是一箱箱的黄金和白银,以及各种奇珍异宝,数量太多,马车排出长长的一里路。 寒天雪地,道路异常难行,人困马乏,萧妧坐在马车内十分着急,挑起帘子向外看,如果在辰时不能抵达巢王元箴的军营,元箴便会亲率三十万大军向东都发起进攻,如今东都城内粮草断绝,根本禁不起元箴一击,届时大夏朝危矣! 与她同坐在车内的还有王婕妤,王婕妤正瞅着萧妧,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萧妧的侧脸。 评判一个美人的标准,从正面来说,要讲究三庭五眼,四高三低,但从侧面来说,讲究鼻尖、嘴唇、下巴三点在一条直线上。 萧妧的侧面无疑是达到了这个标准,线条流畅,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巴尖削。 就算以王婕妤苛刻的审美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侧颜倾国倾城。 这时萧妧转过头,王婕妤看到她左眼周围的青色胎记,仿佛是在脸上打了一个补丁,嫉妒顿消。“华阳公主,马上到巢王的军营,你可害怕?” 王婕妤是萧妧父皇萧玄策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宫里最美的女人,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其实,元箴兵临东都城下,向大夏朝提出三条退兵条件,其中并无索要王婕妤,而萧玄策是为了萧妧的安危,不惜将王婕妤和十名美人一并送给元箴。 两年前,萧玄策将太尉元逸之之子元箴选为华阳公主驸马,元箴逃婚事败,其父被革职,在狱中病逝,其母悬梁自尽,元箴被救后逃到凉州起兵造反,自立为巢王。 因此元箴家破人亡,血海深仇皆是萧妧造成,所以元箴提出的三条退兵条件,除了大夏要向其晋献金银和土地外,第三条就是交出萧妧。 可想而知,元箴索要萧妧,便是要亲手杀她。 但以王婕妤的美貌,足够迷惑元箴,只要王婕妤在元箴面前替萧妧美言,也许萧妧便能留住性命。 萧妧摇头,此时哪里有什么怕不怕,既然来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王婕妤面上露出讥诮之色,她可不想替萧妧在元箴面前美言,听说那巢王元箴文武全材,貌比子都,堪称天下第一美男,不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婿。 萧玄策将她送给元箴,简直是意想不到的好事,她不亲手杀了萧妧便算是对得起萧玄策。 一路上王婕妤把玩着手中的海棠小暖手炉,暖手炉里燃的是紫檀,扑鼻的幽香从暖手炉中散发出来,令人神思缱绻。 天终于放亮,车队也侥幸地在辰时抵达巢王军营,但众人被拦在行辕外。 等候近两个时辰,元箴依旧没有出现,王婕妤冻得瑟瑟发抖,白皙的皮肤发起红,她仍然保持高贵的仪态,心中想象元箴为她美貌震惊的情形。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得人喊道:“元帅来了。” 元箴虽自立为王,但他曾是大夏朝镇守边关的元帅,称王后依旧让众人称呼他为元帅。 萧妧的目光微微向前,不过并没有直视,雪地上映着一道影子,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似的,杀气凛冽,然后杀气迎面扑上。 “你可真是如传闻中的丑陋。” 声音里有无限的鄙视和侮辱,但说的也是事实,萧妧低低地“诶”了一声。 这时王婕妤向元箴踱来,她见元箴的视线一直凝固在萧妧面上,似乎并没有瞧到她。“元帅,妾向你行礼了。”她一副娇滴滴的口吻,眼中秋波流转,媚态横生。 她入宫四个月,萧玄策便宠了她四个月,夜夜留宿在她的寝宫,王婕妤深信以自己的美貌一定会让元箴意乱情迷。 元箴向王婕妤看过去,从行辕出来时他只看见了萧妧,其他人竟未入他眼中。 “你是何人?”元箴脸色深沉。 护送萧妧和王婕妤的使臣周潜赶紧道:“元帅,我朝陛下为了表达议和的诚意,将他最宠爱的王婕妤送给元帅,还另选了十位美人服侍元帅,请元帅笑纳。” 元箴打量着王婕妤,王婕妤见他在瞧自己,故意挺高胸脯,媚眼如丝。 “混帐,萧玄策莫不以为本帅是贪图美色之人,这些庸脂俗粉岂能媚惑得了本帅。来人,把这些女人全部拖下去斩首。”顿时元箴大怒。 “元帅,饶命。”王婕妤吓坏了,刚才她还沉浸在元箴被自己美貌所迷的幻想中。 周潜也吓了一跳,道:“元帅,这些都是世上难寻的美人,杀了岂不可惜,不如把她们留下来充作军中仆妇也好。” “住嘴。”元箴怒火冲天,道:“拖下去斩。” “元帅饶命……”王婕妤的声音嘎然而止。 顷刻之间,士兵呈上来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元箴冷冷地瞧了一眼,道:“埋了。”声音平静又无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任何人都没想过的,大夏朝都以为美人计能奏效。 萧妧一直沉默,也未抬起头,她的父皇为了她的安危才忍痛将最心爱的王婕妤送给元箴,可怎么想得到却是送了王婕妤的性命。 元箴走到萧妧的身前,凝视她的面容片刻,道:“看见没有?想用女人迷惑本帅,这种事只有萧玄策那个昏君才想得出来。萧妧,你落在本帅手上就别想安生,本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伸手捏起萧妧的下颌,萧妧这才瞧到他的样子。 很年轻的一张脸,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英俊的一张脸,世上所有形容美男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是合适的,比如剑眉星目、目似朗星、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等等。 但是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风采,整个人都像是一柄脱鞘而出的剑,他的眼神,他的影子,他的举手投足,充满了霸气和杀伐之气。 有的人天生自带一种光,大约就是元箴这样的。 萧妧想,她的父皇真的眼光很好,才会将这样好的元箴选为驸马。 但她是配不上元箴的,世上也不会有女子能配得上元箴。 萧妧叹了一口气,王婕妤是枉送了性命,她不明白最难撼动的便是征战杀场的将军的那一颗心。 雪地上遗落着一只海棠小暖手炉,丝丝袅袅的烟雾从炉孔中飘出,寒天中若有若无地有一缕冷香。 萧妧向那只暖手炉走去,俯下身去拾,暖手炉上沾了点雪和泥,她轻轻地用衣袖擦拭。 倏地元箴心头重重一窒,他目不转晴地盯着萧妧看,萧妧左眼周围的胎记完美地被鼻梁挡住,那张侧脸仿佛是水墨晕染出来一般,眉头舒展之间,宛若花开花合,眸光点点,星辰隐现。 萧妧起身,将暖手炉递给周潜,道:“这是王婕妤的暖手炉,带回去给父皇做一个念想吧。” 元箴的视线随着萧妧移动,他的思绪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忽然萧妧的目光向他看来,那块青色胎记又分明落入眼中,元箴心头再次重重地一窒。 侧颜无人能及,可惜这正面却太不尽人意。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帅的浆洗丫头。”元箴莫名地来了一阵恼怒,或者说是愤怒。 他奋力抓过萧妧的手臂,也不管萧妧是否疼痛,将她往军营里拽去。 萧妧被推到一间营帐里,这营帐里有四五个仆妇,正在清理扔在地面上的脏衣,见到元箴进来便一起喊了一声元帅。 “这个是新来的浆洗丫头,以后就交给你们管理。”说完,元箴将萧妧推到在地,便大步走出营帐。 地面的脏衣堆成山,萧妧摔得并不疼,但鼻端充斥着一股作呕的酸腐臭气,是从身下那堆衣物里发出来,萧妧伸手捂住口鼻。 一名四十多岁的仆妇瞧到萧妧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立即双手叉腰,骂道:“这就是那个痴心妄想嫁给我们巢王的丑八怪公主,你们看她还嫌弃我们,姐妹们,大家教训她。” 众仆妇向萧妧靠近,萧妧情知不妙,赶紧起身跑,但身上的衣裙太长,一名仆妇踩住她的裙尾,瞬时萧妧跌倒在地。 阶下囚 萧妧被按住四肢,这几个仆妇力大无穷,任凭萧妧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大约怕萧妧叫出声,一名仆妇还将脏臭的衣物往萧妧嘴里塞。 她们也不打萧妧,而是下重手往萧妧身上掐,没一会功夫萧妧的手臂、腰肢、臀部和大腿都被她们掐遍。 她们掐萧妧也各有不同,一般的用指头掐,歹毒的用指甲掐,指甲掐人只掐起一小点,掐出来的印子也只有指甲印大小,但是很容易把皮肤掐破,留下密密麻麻的血印子。 忽然营帐的帘子被掀起,元箴进来,他蹙起眉头道:“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仆妇赶紧起身,垂眉道:“元帅,我们让这个新来的丫头换衣裳,她不肯换,正僵持着。” 元箴盯了萧妧一眼,萧妧趴在地上背对他,他冷哼一声,道:“本帅见不得她这身衣裳,看着有气,给本帅扒了,找一身旧衣裳给她。” 仆妇得了元箴的命令不禁喜上眉梢,个个如狼似虎地向萧妧扑去,这时萧妧才吐出嘴中的脏衣物,见到那些仆妇又扑上来,萧妧慌的拔下胸前别着的针,向那些仆妇的手扎去,一连刺中好几个。 “啊呀——” 仆妇吓得怪叫,脸上露出疼色。 “元帅,这丫头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刺我们。” 元箴脸色铁青,大步向萧妧走去,这女人已经是阶下囚,还敢在他的军营行凶,真是岂有此理。“什么东西交出来。”元箴喝道。 萧妧瞧了他一眼,颤颤微微地摊开手心。 元箴看去,是一根一寸多长的缝衣针,他拾起那根针在手中揉捏。“你带着这根针意欲何为?想要行刺本帅?” 萧妧有些无语,小小的一根针如何能行刺元箴,就是一百根针也行刺不了他。“不是,带着针只是缝衣所用。” “缝衣?”元箴长眉挑起,他根本不信,萧妧是萧玄策最宠爱的公主,她根本不需要缝衣。“萧妧,萧玄策没教你怎么撒谎吗?” “我不会撒谎。”萧妧老实地道。 元箴将针握紧手心,萧妧口口声声说她不会撒谎,她不是不会撒谎,而是谎撒得不够好。他眼眸微眯,忽然他一挥,用力向屋顶掷去,霎时那根针便穿透营帐。 “好了,你们现在去扒掉她的衣裳,给她换衣。” 仆妇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上前。“元帅,只怕这丫头身上还有针,我们不敢。” 元箴皱了皱眉头,道:“拿一身衣裳给我。” 那四旬仆妇应了一声,便在地面的乱衣堆里扒拉一会,寻出一套衣裳递给元箴。元箴一手拿了衣裳,一手抓住萧妧的手臂,将她拽出营帐。 路上积雪微化,稍显湿滑,元箴走得极快,萧妧脚下一滑摔倒,但是元箴并不等她起身,径直拽着她的手臂往前拖。 萧妧的身子几乎是在雪地中拖行,发丝和衣裙上沾满了泥,直到萧妧被拖到另一间营帐里。 这间营帐里很干净,也没难闻的怪味,有一张极简陋的床榻。 元箴将手中的衣物摔在地上,喝道:“换上。” 萧妧不敢惹怒他,他的三十万大军离东都只有十多里路,须臾之间便能直抵东都城下。萧妧蹲下身子拾起衣裳,在营帐内瞧了瞧,床榻之后有一个小屏风,她走到屏风后面。 手中的衣裳臭不可闻,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萧妧忍住呕吐,将那衣裳勉强换上了。 “还不出来?” 萧妧低着头踱出来。 元蹙歪头打量她,刚才的那身衣裳看不出她的身材胖瘦,现在换上仆妇的衣装身形就显出来了,瘦得他可以一只手就捏死她。 “愣着干嘛?去干活。” 元箴像撵狗似的将萧妧撵到刚才那间堆放脏衣的营帐里。 四旬仆妇人称菊花嫂,管理着军中所有的负责浆洗的仆妇,全军三十万人,浆洗仆妇只有百多名,就算每日不停地洗,也洗不完士兵换下来的衣物。 见到萧妧进来,便将一筐衣物塞给她,道:“拿出去洗。” “到哪里洗?”萧妧问道。 “腊梅,你带她去河边。”菊花嫂吩咐。 这腊梅也是刚才掐萧妧的仆妇,她瞪了萧妧一眼,抱了一筐衣服,令萧妧跟在自己后面。 军营后便是一条河流,约摸有四五丈宽,腊梅指使萧妧洗衣,自己也蹲在一边洗起来。 萧妧学着腊梅的样子,拿了衣物铺在石板上,用棒槌敲打,敲了几下,手心就震得发麻。 “你快点洗,这筐洗完了还有。”腊梅催促她。 “营房里的那些衣物都要今日洗完吗?” “当然了,我提醒你,你现在不是公主,和我们一样是浆洗仆妇,你别偷懒,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洗了一会手冻得疼,萧妧搓了搓手,影子落在水上,她不觉伸手去摸自己眼圈上的胎记。 唉!就这副丑模样也要匹配天下第一美男的元箴,也真是自不量力。 忽然脸上一凉,有几滴河水溅到面上,萧妧回过神,原来腊梅见她发呆,便向水中扔了一块石头。 “死丫头,你想什么?快点给我洗衣,洗不完我就把你的头按在河里。”腊梅大骂,等她骂完,回过头一看,自己洗的衣物却顺着水流飘走了。“哎呀!” 衣物飘离岸边有一丈多远,腊梅几次想下水,但河水实在冰冷,况且又不知这河水的深浅,她不敢冒然下水。 “死丫头都怪你,你快点给我把衣裳捡回来。”腊梅又骂萧妧。 萧妧想在岸边寻找树枝,但岸边都是石头,只得踏了水去拾衣物,但脚刚进到水里便透心凉。 “快点去捡。”腊梅作势要打萧妧。 萧妧往水里走了几步,水便齐膝,料着河水极深,再见那衣物飘出两丈来远,遂道:“腊梅姐,不行,水太深了,拾不了。” “你再往前走,往前走几步你会死吗?”腊梅急了,每筐的衣物都是有数目的,少了一件菊花嫂只怕要卸她一块肉,腊梅拿起棒槌敲打萧妧的肩膀,逼迫她去拾。 萧妧被她打疼了,便去抢她的棒槌,两人拉拉扯扯,腊梅便也滑到河水中。 这时菊花嫂带着一大帮仆妇过来洗衣,见到两人都在河水中忙大喊起来。 腊梅见到菊花嫂吓得魂飞魄散,菊花嫂可不是善男信女,赶紧道:“菊花嫂,这个死丫头不好好洗衣,把衣裳扔到河里,我训她,她还把我推到河里杀人灭口。” 顿时菊花嫂双眉倒竖,命令众仆妇将她二人从河里拉出。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军营杀人,拉她去见元帅。” 元箴正在营帐中和众将商议退兵,他并不是真的要退兵,虽然萧玄策做到他要求的三条退兵条件,但他只打算退出东都一百里远。 一百里的距离,对于他的骑兵,半日便能到,这样东都仍在他的掌控之下。 营帐外吵吵闹闹,元箴出来便看见萧妧,萧妧全身衣裳都湿了,滴着水珠。 菊花嫂不等元箴问,便道:“元帅,这个丫头在河边洗衣,不但把衣裳扔到河里,还把腊梅推到河里杀人灭口,幸好我们及时赶到才救了腊梅。” 元箴走到萧妧的面前,他高出她几乎一个头,因此要低头俯视萧妧。 “萧玄策是把你送到军营中来捣乱的吗?你才来这一阵,你不是拿针扎人,就是把人推到河里,萧妧,你到底想干什么?本帅警告你,本帅的脾气不好,你再敢惹事,本帅把你扔到油锅里炸了。” 萧妧紧抿嘴唇,她本来想解释,但解释也好像没什么用处,元箴不杀她就是为了折辱她,所以她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 一阵风过,拂动营帐上的灰尘落下来,一粒砂吹到萧妧左眼里,萧妧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左眼。 她的脸很小,捂住左眼后就差不多捂住左脸,将面上的胎记完全遮掩。 瞬间元箴胸口一窒,这小小的半张脸如旭日灿烂,弯弯的细眉像蚕蛾飞扬,鲜亮的红唇似点过朱砂,美眸神清气秀。 菊花嫂见元箴只是盯着萧妧看,遂道:“元帅,这个丫头胆敢在军营行凶,元帅,你一定不要轻饶她,好好地教训她,打她一顿。” 元箴回过神,道:“本帅会亲自教训她,你们去干活。”他摆了摆手。 菊花嫂愤愤不平,带着一帮仆妇走了。 这时萧妧眼里的那粒砂子也随着眼泪流出来,她放下捂脸的手,元箴看到她左脸的胎记,神色陡地深沉下来。他一声不发,拽住萧妧的手臂便走。 着火 萧妧被元箴带到一间营帐里,这间营帐里点着几个火炉,热气蒸腾,营帐里拉着数根绳索,绳索横七竖八挂的都是衣裳,有的衣裳是刚洗出来,还滴着水珠。 营帐里同样有几个仆妇,元箴冷声道:“让她把衣服烤干了,就在这里干活。” “是,元帅。”众仆妇恭敬地答道。 等元箴走后,几个仆妇把萧妧围住,从头到脚打量萧妧,那副模样简直是要吃了萧妧。 “你们想干什么?”萧妧往后退。 “元帅说先让你把身上的衣物烤干,你快点把衣裳脱下来烤干,等会还有活要做。” 这几个仆妇倒没有菊花嫂那边的凶,但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萧妧有一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此时,萧妧冻得发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把身上的湿衣脱下来,蹲在火炉边烤起来。 听几个仆妇说,原来菊花嫂只管理军营中所有衣物的清洗,但负责晾晒、收叠和发放的却是另外一群仆妇,负责人是桂花婶。 菊花嫂和桂花婶是死对头,两边的人也跟着不对付,经常闹事。但是打架的话,很容易被军法处置,因此菊花嫂发明了不打人只掐人的伤人招术。 现在天气寒冷,雨雪连绵,衣裳一时干不了,士兵们又等着干净衣裳穿,桂花婶便在营帐内生了火炉,这样可以使衣裳干得快些。 外面寒天雪地,营帐里暖融融,萧妧忽然觉得这里要比洗衣要舒爽得多。 帘帐被揭起,进来几个仆妇,为首的一名仆妇约摸五旬,面孔生冷,后面跟着六名仆妇,两两排开,这架势好像是太后光临,萧妧忍不住笑出声。 “桂花婶。” 顿时营帐里的那几名仆妇都跑到那五旬仆妇前,向她行礼。 桂花婶没有搭理,目光直接看向萧妧,道:“怎么有个外人在此?谁带来的?” “不是外人,是元帅带她过来干活。” “怎么没见她干活?”桂花婶的目光极是威严。 “她的衣裳湿了,元帅让她先烤干衣裳再干活。” 站在桂花婶身后的一名仆妇,走到桂花婶身畔,道:“桂花婶,这个丫头就是想要嫁给元帅的丑公主,我刚才听人讲她先是在菊花嫂那边干活,把菊花嫂几个人用针扎得哇哇叫,后来在河边洗衣,她还想把腊梅推到河里淹死。” “是吗?”顿时桂花婶眼中露出笑容,几步走到萧妧面前,盯着萧妧狠狠打量了几眼,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丫头,以后你就跟着我桂花婶,保你吃香喝辣。” 萧妧心下好笑,一个仆妇都能保她吃香喝辣,可见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糟糕。“谢谢桂花婶。” “行,识时务。”桂花婶对萧妧的反应满意。 这丫头针刺菊花嫂,还敢推腊梅下河,如果好好培养,就是一把干人的好刀子,不像她手下的这帮人不敢动真格,这就是桂花婶笼络萧妧的意图。 桂花婶走后,几个仆妇向萧妧道喜,说她有桂花婶罩着,以后就有好日子过。 营帐外天色已黑,有人送来了饭菜,萧妧端着碗,碗里是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另外是蔬菜,蔬菜是煮的,颜色十分难看。 萧妧吃了一口淡而无味,见其他仆妇吃得津津有味,而她也一天米粒未进,腹中着实饥饿,便也大口吃起来。 “现在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只不过是元箴军中的一个仆妇,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吃过饭后,众仆妇和萧妧去收已经烘干的衣裳。 营帐中挂满衣裳,需要低头走路,萧妧摸着衣裳,将那些干透的衣裳取下来放在竹筐中。也不知是谁在收衣时,不小心将将绳索上挂着的衣裳给带下来。 衣裳正好落在火炉里,顿时火炉里的火冲上来,将绳索上其他的衣物也烧燃,接着别的绳索上的衣物也烧着了。 萧妧专心地收干衣,鼻端虽闻到一些糊味,但哪里想得到着火了。 “走火啦。” “快跑啦。” 仆妇们大声喊叫起来,萧妧听到她们的喊叫才看到身后已成火海,慌的赶紧向外跑去。 这时夜里又起着风,营帐又是麻料和桐油布等易燃材质,风一吹,火势便大了,火星在天上飞,落到哪里,哪里便着火,一时烧着了十多间营帐。 元箴刚睡下便听到外面喊着火,出来一看大吃一惊,赶紧命人救火。 忙了半个时辰,火势才被扑灭,但至少烧毁了近三十间营帐,损失不小。 “怎么回事?”元箴火大,这一天这句话他就说了好几次。 “是她,就是她。”桂花婶把萧妧推出来,烧毁了这多么间营帐,没人敢承认,一承认必定是杀头的大罪,也只有让萧妧背锅了。 “元帅,是这个丫头干的,她故意把衣物扔在火炉里。” 萧妧脸上全是黑灰,元箴盯着她,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要杀人了,气得想杀人,这个女人来到军营还没一天,就把军营搞得鸡飞狗跳。 “萧玄策真是养的好女儿,他大概是想用你一个人灭我三十万大军吧。” “元帅,杀了她。” “杀了华阳公主。” 顿时周边的士兵都大声喊起来。 萧妧依旧抿唇不解释,本来就是来送死的,自然是他打任他打,他杀任他杀。 “杀了华阳公主,攻打东都,再杀萧玄策。” 萧妧这才醒悟过来,元箴还未退兵,东都之困仍未解,就算她死了也是毫无意义。“元帅,对不起,请不要攻打东都,元帅要求退兵的三条要求,我父皇也做到了,元帅你怎能反悔?” “他是做到了,可你太不安份,你究竟想在本帅的军营干什么?”元箴怒气未消。 萧妧跪在他脚下,头伏在地道:“萧妧是蠢笨之人,但并非是萧妧故意将衣物扔在火炉里,请元帅明察。” “大家都说是你,难道还会冤枉你不成?萧妧,你很厉害,本帅佩服你。”元箴握紧拳头,拳头也被捏响。 “杀了华阳公主。” “杀了华阳公主。” 士兵仍是群情激愤,要求元箴杀萧妧。 元箴瞅着萧妧,萧妩的头仍是伏于雪地上,他紧握的拳头猛地撒开。“各位兄弟,本帅的父母皆因萧妧而死,如果轻易就杀了萧妧,本帅的父母如何在九泉下安息。现在各位兄弟都散去,营帐被烧毁的兄弟请去别的营帐挤挤,明日会分发生活用品和军饷。” 听到发军饷,霎时士兵都欢呼起来。 元箴看着桂花婶,道:“人你先带去,安置她。”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妧仍是跪着,桂花婶用脚踢了她两下,道:“还跪着干嘛?起来。” 桂花婶将萧妧带到一间营帐内,这里住着十多个仆妇,桂花婶找出一床被褥塞给萧妧,道:“你就在这里睡。” 营帐里狭小,哪里有空位让萧妧铺下被褥,甚至连坐的地方也没有,桂花婶也不管提脚便走。 “桂花婶怎么把她带来我们这里,这是存心要害我们吧。这个丫头针扎菊花嫂,推腊梅入河,又火烧营帐,要是我们睡着了,她把我们都杀了怎办?” 众人虎视耽耽,不由分说将萧妧推出营帐。 寒风呼啸,萧妧衣衫单薄,直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在军营中转了一会,有一间营帐还亮着灯,一个男人的身影便映在帐篷上。 他似乎在干活,肩膀和手臂都在用力,但萧妧看不出他究竟在干什么。 “我且到营帐后面避避风。” 萧妧踱到营帐的背后,将怀里抱着的一床棉褥包裹在身上,然后蹲下来。 这天又累又饿,萧妧困得不行,但她不敢睡着,这么冷的天一睡着,明天就会冻成冰人。 “活着难,死又不行。”这时萧妧还真想元箴一剑刺自己个透心凉,至少不会忍冻挨饿。“我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元箴能尽早退兵,此外我别无所求。” 夜空里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萧妧脖颈一凉,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阿……切……” 萧妧暗道糟了,估计要惊动营帐里的人,她正准备起身逃走,忽然一束光落在她的身躯上,顿觉全身一暖,仿佛落在阳光里。萧妧转过头,只见一名男子提着油灯立在她的面前。 四面楚歌 那男子提着油灯,灯光也落在他的面上,这人的皮肤微黑,从两侧耳朵到下巴有许多的胡须,穿着一身洗着发白的襕袍,看起来似乎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但是他的眼睛却很好看,像浮在水面上的星光。 他看着缩在一床脏兮兮的被褥里的萧妧笑了,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也出奇地好听。 “我……”萧妧想哭,她被关在这军营中,却又无处可去。“我被人赶出来了。” 男子看着夜空,夜空里有细细的雪花在飘落,道:“你如果不嫌弃,就到我的营帐里来,今晚太冷了。” 这个时候萧妧有什么资格嫌弃,恐怕是别人要嫌弃她,很明显这个男人是要帮她,怕她被冻死。 萧妧的眼圈红了,但她还是忍住眼泪,跟着这个男人进入营帐。 营帐里摆满了各种药草,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男子将药草抱起,靠着墙角收拾出一块空地。“我是军营里的大夫,我叫沈亘,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 “那你呢?” “我也在这里,但你不用担心,我会用布帘子挡住。” 萧妧苦笑,她担心个什么,一个面有胎记的丑女,这种女人是没男人看上的,谁也不会对她有企图。“沈大夫,我有自知之名,并没有什么担心,只怕会影响你的名誉。” “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名誉可担心,你也别想多了。” 这大夫自称糟老头子,可是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糟老头子,他的眼睛在近处看,更是光彩熠熠,犹如宝石。 “你先把被褥铺好,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脸。” 萧妧将手里的被褥铺在地面,刚铺好沈亘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他将木盆放在矮桌上。“姑娘,你过来洗把脸,暖和一下手。” “谢谢。” 木盆里放着一条绢布,萧妧将手放进去,顿时暖意袭身。 洗完脸,木盆里的水已经脏得不像样子,萧妧拧干绢布,忽见到沈亘怔怔地瞧着她,面上似有吃惊之色。“沈大夫,抱歉,我面貌丑陋吓到你了。” “你就是华阳公主吧?那元帅就是你的驸马。”沈亘笑道。 顿时萧妧面红耳赤,道:“沈大夫,你取笑我了,我怎敢有此奢望,我便连欢喜元帅的念头都不敢起,元帅岂是我这种丑女痴心妄想的。”萧妧摸着左脸的胎记。 “不要看不起自己,有一天你变美了,元帅就会欢喜你,而且还是很欢喜你。” 萧妧摇头,不会有这一天,她甚至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沈大夫,你错了,元帅不中意美人,像王婕妤那样的美人,元帅都不瞧一眼就杀了。” “那是王婕妤还不够美,不能打动元帅的心。” 王婕妤不够美,沈大夫应该是没见过王婕妤,王婕妤可是萧妧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是她的父皇夜夜宠幸不早朝的女人。如果连王婕妤都不能打动元箴,这世上不会有女子能入元箴的心。 倒了水回来,沈亘已经在营帐内扯好一根绳索,在上面挂上一条布单,便将营帐隔成里外两间。 “公主,你在里间睡,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叫我便可。” “沈大夫,你别叫我公主,我现在是阶下囚,你叫我阿妧吧。” “好,阿妧。”沈亘也不拒绝。 萧妧在里间刚躺下,一床薄褥盖在身上,全身仍如在冰窖中。忽然听到沈亘叫她,萧妧赶紧起身出来,沈亘手里抱着一床褥子。 “阿妧,今晚有大雪,你多盖一床被褥,免得着凉。” “那我盖了,那你盖什么?” “我还有,你拿去吧。”说着,沈亘把褥子塞到萧妧手上。 萧妧道了谢,拿了被褥回到里间躺下,多了一床棉褥果然身上暖和许多,这时她又困又乏,没多久便睡着了。 天不亮萧妧醒来,睁开眼只见油灯还燃着,赶紧起身穿衣。她揭起挂在绳子上的布单向外看去,沈亘躺在一堆稻草上,身上并没有盖被褥。 “他怕我冷,所以把被褥给我了,可他却没有盖的。” 萧妧心中忽有无限暖意,在这四面楚歌的冷酷军营里,居然有个人对她如此好。萧妧将被褥盖在沈亘身上,便悄悄离开营帐。 昨夜果然大雪,营帐外的雪没过了脚踝,萧妧奇迹般没有感受到冷,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心生感动,这份感动就像是炽热的阳光,就像是熊熊的烈火,温暖着她的身体。 没走出多远,萧妧遇到元箴,系着白色披风的元箴,威风凛凛,俊美潇洒,而她像个落魄的乞丐婆。 “元帅。”萧妧恭敬地行礼,甚至还跪在他的脚下。 阶下囚是应该有阶下囚的样子,她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都抛下了。 “见本帅就跪,萧玄策的女儿骨头太软。”元箴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只要元帅能及早退兵,莫说是跪,便是让萧妧舔元帅的靴子也愿意。”现在萧妧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元箴退兵,东都城内粮草断绝几日,实在不能支撑下去。 “好,你就舔本帅的靴子。” 萧妧趴在雪地中,低下头去舔他的靴子,她的嘴唇刚碰到元箴的靴子,元箴便一脚将她踢倒。 “看不得你奴颜婢膝的样子,真叫本帅恶心。”元箴一脸嫌恶。 “元帅,可以退兵吗?”萧妧爬起,但仍是跪立。 “想要本帅退兵,你就好好地跪在这里,跪到本帅满意。” 说完,元箴怒气冲天地离去,他非常生气,他之前嫌萧妧面有胎记而逃婚,那顶多是嫌她丑陋,但没想到萧妧如此卑贱。 他居然曾经成为这种女人的驸马,实在是有辱他的名声。 萧妧跪在雪地中,腰眼被元箴踢得生疼,但她仍是跪得直直的。寒风拂动发丝,满头乱发,整张脸都被发丝挡住。 “看见没有?这就是那个想要嫁给元帅的丑公主。” “这么难看,难道皇宫里没有镜子吗?她就不照照镜子瞧自己的样子。” “谁要是娶她,夜里准会被吓醒,还以为是个青面夜叉呢。” 萧妧听在耳内,心中毫无波澜,她本来就丑,被人嘲笑也是应该的。 当初就是没人敢嘲笑她,所以她就高看了自己。 雪压在肩上有一寸多厚,身体也被埋入雪中几寸,萧妧完全感觉不到冷,尽管身体已经冻僵,但心还是火热的,她再卑微下贱,却是为了她的国家,为了疼爱她的父皇。 所以,她甘愿卑贱成一株杂草,低微成一粒尘埃。 这样的心情是元箴不能明白的。 面前有温暖的光照过来,萧妧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里对上沈亘的眼睛,沈亘手里有一个馒头。 “阿妧,你饿了吧,吃个馒头。”沈亘将馒头递到萧妧的唇边。 萧妧根本吃不下,但看着那双发光的眼睛,萧妧张开了嘴,咬下一口馒头,馒头热乎乎,咽到喉咙一直暖到心里,她又咬下一大口。 “慢慢吃,别噎着了。” 等萧妧吃完馒头后,沈亘又从怀里掏出一只水袋,他拧开瓶塞。“阿妧,你喝点水。” 水袋刚递到萧妧的唇边,只听啪的一响,一条软鞭便缠绕在沈亘的手腕上,瞬时水袋便从沈亘的手里脱出掉在雪地中。 然后,又是啪地一响,那条软鞭打在沈亘的脸上,划出一道腥红的血痕。 “你是什么人?没本帅的命令,你胆敢给这个女人吃东西。” 萧妧转过头,再次看见元箴,他仍是系着白色的披风,威风凛凛,俊美潇洒,但全身都笼罩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沈亘向元箴鞠躬行礼,道:“元帅,小人是军营的大夫,沈亘。” “来人,给本帅把沈亘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萧妧大吃一惊,忙道:“元帅,你打我就行了,不关沈大夫的事。” “打你,你禁得起打吗?你给本帅好好地跪着。”元箴眯起眼。 沈亘被按在雪地中,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拿着军棍打起来,萧妧只觉全身血脉贲张,直往大脑里冲去,她下意识地站起身。 “你要是敢站起来,本帅马上攻打东都。”元箴立即道。 萧妧充耳不闻,忽然向沈亘冲过去,然后就扑在沈亘身上,霎时军棍落在她的后背,全身猛地一震,一口血便吐在雪地上。 伙房 元箴心口重重一怔,萧妧为了让自己退兵,卑微屈膝,甚至下贱到去舔自己的靴子,可是她却为了一个无名之人,连自己攻打东都的威胁都不顾,扑在他人身上替他挡棍。 萧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妧。”沈亘奋力翻身,将萧妧压在身下,军棍又落在他身上。 “沈大夫,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萧妧一张嘴,血又吐出来,喷溅了沈亘满脸,她伸出手去擦沈亘的脸,但手才抬起来她便晕倒过去。 “阿妧。” 元箴牙一咬,道:“够了。” 士兵放下军棍,元箴走到沈亘身畔,刚才他听到沈亘叫萧妧“阿妧”,这个亲密的称呼让他不禁心生疑惑。“沈亘,你和萧妧什么时候认识的?” “元帅,昨夜阿妧被仆妇赶出来,无处可去躲在我的营帐外面,我收留她一夜就这样认识了。” 元箴咬着嘴唇,沈亘的话虽不知真假,但萧妧一直在深宫中,料想以前与沈亘不识。只是萧妧为了一名才认识的男子就舍生忘死,这传出去让他这个曾经钦定的驸马颜面何存。 他瞧着萧妧,萧妧的嘴角有一条长长的血渍。 明明禁不起一军棍,她却偏要扑上去。 元箴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他原以为萧妧是看中自己的才貌,才要将自己选为驸马,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从昨日到现在,他并未看出萧妧对自己有倾慕之举。 这种感觉说俗点,他本来以为萧妧自作多情,但到头是自己自作多情。 元箴抱起萧妧扛在肩上,沈亘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 营帐里燃着火炉,元箴将萧妧放在床榻上,他坐在床沿凝视萧妧,如果当初他不逃婚,那他们就是夫妻,那他的父母也不会含恨九泉。 坐了一会,元箴伸出手挡住萧妧的左脸,看不到胎记后,那张右脸璀璨生辉,像花瓣一样娇艳,其实花也没这张右脸美丽。 弯弯眉毛如远山含翠,浓密的睫毛如羽翼般颤抖,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烟灰的阴影,唇饱满小巧,鲜嫩得要滴出水。 元箴俯下身去亲吻那娇嫩的唇,但刚刚碰到,他又猛地惊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 他好像是被迷惑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元箴拿开手,萧妧左脸上的胎记映入眼中,霎时脑中可怕的欲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岂有此理,我居然被她迷惑,那当初我逃婚逃的是什么。”元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是被萧妧的右脸迷惑了,这张颠倒众生的右脸,让元箴气得牙痒痒。 一个时辰后萧妧醒来,睁开眼只见面前有一个男人背对她而坐,虽看不到男人的样子,但这个身影是元箴无疑,顿时萧妧吓得从床榻上跳起。 元箴转过身,冷峻的眼神宛若一把出鞘的剑直逼萧妧心口,他一手握着剑,另一手里握着一块黄色的锦缎,似乎刚才在擦剑。 萧妧心慌意乱,下意识地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马上出去。”床榻下是她的鞋子,她手忙脚乱,越急反而越穿不好。 忽然剑尖抵在她的咽喉,萧妧停止了穿鞋,坐直了身体。 如果要杀她,她得摆正姿势才行,这样死得好看一些。 “知道本帅当年为什么要逃婚吗?” “因为我面貌丑陋。”萧妧低声道。 “你想嫁给本帅?” 萧妧摇头。 元箴一怔,剑尖不禁向萧妧的咽喉又逼近,道:“既然你不想嫁给本帅,为何要选本帅为驸马?”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元帅,请你放心,萧妧有自知之明,面貌丑陋,从不敢对元帅有非份之想,便是有丁点的好感也是对元帅的侮辱,如果我对元帅有任何念头,便让萧妧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萧妧只当元箴嫌恶自己对他有想法,赶紧表明自己的心意。 像元箴这样世间罕有的出色男子,怎么能是她所能觊觎的,便连欢喜元箴都不够格。 元箴手中的剑又不觉向前逼近,离萧妧的咽喉不到一寸的距离。“那沈亘呢?” “沈大夫?”萧妧愣住,那是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一点暖意,一盏烛火,但也不是她能寄望的。“我这模样,也不配去奢望他。” 元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提到沈亘时,萧妧眼圈微微发红。 蓦地元箴来了怒气,剑尖划过了萧妧的脖颈,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 岂有此理,萧妧居然拿他和沈亘这个无名之辈相提并论,这才是真正地侮辱他。 “把鞋子穿好出来。”元箴吼道。 萧妧低下头穿鞋,脖颈上似乎有湿湿的东西滑下来,但她不敢去摸。 走出营帐,元箴又拽住萧妧的手臂,萧妩猜测他是带自己去干活,果然元箴这次把她带到伙房。 “这个人今后就在伙房干活。”元箴重重地将萧妧一推,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都推出来似的,刚才在营帐里萧妧说的那些话让他很恼火。 伙房掌管全军的伙食,主事的皆是清一色男子,萧妧料着他们应该比菊花嫂和桂花婶好相处一些。 元箴走后,伙房里的男子都好奇地打量萧妧,虽然才不过一天的时间,但萧妧的大名已经在军营中如雷贯耳,针扎菊花嫂,推腊梅入河,火烧营帐,这么会子的功夫干出了这么多事,不知到了伙房她又会干出什么事。 “元帅,这是折磨人哪,除了她,把谁给我都行。” 伙房里管事人称秋叔,五旬年龄,在军营中干了十几年,他手下的这帮人也都是他的乡亲,约摸有七八十人。 不过秋叔并不管全军的伙食,他只管一万人的伙食,因此三十万兵马便有三十个伙房。 七八十个人管一万人的伙食,其实也是非常累的事,基本上从早干到深夜。 “你去择菜吧,二狗子,带她去择菜。”秋叔不敢让萧妧进伙房,要是把伙房烧了就不得了。 地上有一堆白菜,堆得有人高,萧妧便坐在小凳子上择菜,这些白菜似乎囤放了许久,叶子大多黄了,萧妧将黄叶摘下扔到一边,将剩下的绿叶放入筐中。 才摘了一会手便冻僵,萧妧搓搓手继续择菜,这时她心中想到沈亘,不知沈亘现在的情形怎样了?元箴有没有饶过他? 想到沈亘,萧妧便有些坐不住,只是此时正忙哪里能走开。 “你这丫头在干嘛?” 秋叔刺耳的声音响起,萧妧愣了愣,道:“在择菜呀!”她也没有偷懒,择菜也择得很干净。 “哪有你这样择菜的?”秋叔脸色铁青,挑起地面上那些被萧妧扔掉的黄叶,骂道:“你把这些都扔了,待会兵爷们吃不到菜可不要造反。” “这些叶子都黄了,不能吃。” “叶子黄了就不能吃?你以为你还是公主不成?幸好不放心过来看一眼,不然就都被你这个祸害给扔了。” 秋叔啐了萧妧一口,将地面上的黄叶,甚至一些烂叶都扔入筐中。“死丫头,一片菜叶子都不能扔,不然菜不够,割你的肉去加菜。” 秋叔大概是心痛,又劈头盖脸把萧妧一顿臭骂。 菜择完后,秋叔也没敢让萧妧去洗,怕她把菜给洗没了,便让她去择明日的菜,但秋叔仍不放心,隔一会就去瞧上一眼。 一直忙到亥时,伙房的事务结束了,秋叔才让萧妧去歇息。 萧妧怀里揣着一个馒头,是刚才晚膳时悄悄留下来,她吃了沈亘一个馒头,就还他一个馒头。 雪中地伫立着一把剑,凛冽的寒气直逼人面上,是元箴的身影。 “干完活了?” 萧妧怯生生地点头。 “以后本帅不想听到你的名字,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老实地干活,当然也别想逃走,只要你逃走,本帅就会让你成为亡国奴。” 萧妧向他跪下来,头伏在地,道:“元帅,以后萧妧见到你,必会躲于三丈之外,请元帅早日退兵,解东都之困。” 元箴又恼怒了,抓住萧妧的肩膀一扯,这时萧妧藏在怀中的馒头掉出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偷馒头。” “不是偷的,是我晚膳时没吃。”萧妧赶紧解释。 元箴哼了一声,松开手,径直越过萧妧的身体,走出几丈后他回过头,只见萧妧拾起雪地中的馒头放入怀中匆匆往前走去。 “且跟去看她做什么。”忽然元箴起了好奇心。 共享 沈亘的营帐里有油灯的灯光,萧妧揭开帘子向里面看,沈亘正坐在椅子上碾药。“沈大夫。“萧妧走进来,她审视沈亘的面色,沈亘的脸色略显苍白。 “阿妧,你来了。”沈亘赶紧招呼萧妧坐下。 “沈大夫,你受伤严重吗?”萧妧望着他。 “男人受点伤没事,我只挨了几军棍,没事,你不用担心。” “可是元帅说要打你一百军棍。” “没有,你晕倒后元帅便没让打了,如果真打一百军棍,我哪还有命。”沈亘脸上浮出微笑。 萧妧从怀里掏出馒头,馒头一直用体温暖着,现在还有些暖意。“沈大夫,给你。”她虔诚地用双手捧起馒头,送到沈亘的面前。 “你还一个馒头给我呀!”沈亘一怔。 “不是还,是共享。” “好,共享。”沈亘接过馒头,一分为二,又递给萧妧一半。 萧妧也笑了,接过那一半馒头。 两人的眼中都有些笑意,吃完馒头后萧妧要告辞。 “阿妧,你不在这里住吗?” “我现在伙房里干活,所以打算夜里就住在伙房里,白天我将被褥再放到你这里来。” 沈亘人再好,毕竟男女有别,如果被元箴发现他收留自己,说不定元箴又会责罚他。 “那好。”沈亘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一粒药,道:“你吐血了,把这粒药吃了,大概就不碍事了。” 萧妧毫不迟疑地将药丸吞下去,沈亘将收拾好的被褥给她,萧妩看到沈亘将他的被褥也收拾在里面,忙道:“沈大夫,你别把你的被褥给我。” “冷,多盖一些,我没事。”沈亘笑道。 萧妧不知说什么好,她咬了咬嘴唇,抱着被褥出来,走出不远迎面又遇上元箴,萧妧赶紧往旁边的营帐躲去,用被褥遮住自己的身子。 夜色中,寒气逼近,萧妩头钻到被褥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看见本帅就躲,分明没把本帅放在眼中。” 萧妧听到元箴咬牙切齿的声音,只得道:“元帅不想见到萧妧,萧妧怕元帅厌恶只好躲起来。” 元箴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说过不想见到她,便道:“以后你还是见到本帅就下跪,不用躲。”元箴见她还躲在被褥后面,伸手一扯便将被褥夺过来。“怎么你还不吭声。” 萧妧跪下来,道:“元帅让萧妧躲就躲,让萧妧跪就跪,全听元帅的意思。” “好,你去打热水给本帅洗脚。”元箴将手中的被褥又扔给萧妧,萧妧没有接住,被褥落在雪地中,她赶紧抱起。“你先到本帅的营帐来。” 到了元箴的营帐,元箴便令她放下被褥,拿了木盆去伙房打来热水。 伙房里的炉子上的火没熄,大锅上烧着热水,萧妧舀了大半盆热水端回元箴的营帐。 元箴坐在床榻前擦拭手中的剑,这是上古神剑湛卢剑,锋利无比,两百多年前由元箴的祖先重金购得,传到元箴这代已经第八代。 萧妧将木盆端到元箴脚下,脱去他的靴子,将他的脚放入木盆中,用绢布轻轻擦洗,待水稍凉后,萧妩替他擦干脚。 “你还真适合做下人。”元箴见她低眉顺眼嘲讽。 萧妧内心毫无波动,她素来涵养好,现在又是阶下囚,本来就是来受辱的,便随元箴辱骂,她只不动气,也不吱声。 收拾完后,萧妧抱着被褥准备去伙房歇息。 “你就在这里睡。” “不行,男女有别,我还是去伙房睡,伙房里没人。”萧妧拒绝了。 元箴的眼神在她面上凝固,道:“你昨夜睡在沈亘的营帐里怎么不觉男女有别,萧妧,你给本帅乖乖地听话,本帅夜间要喝水,需要一个下人侍候。” “是。”萧妧只得在营帐的角落寻了一个地方铺被褥,然后躺下来。 元箴手中的剑一挥,带起剑气便将烛火熄灭了。 营帐里安安静静,萧妧没有睡着,身上的被子有沈亘的气息,很好闻,是一种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她将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萧妧,给本帅倒茶。” 顿时萧妧一惊,赶紧披衣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元箴手里。 元箴抿了一口便就不喝,萧妧将茶杯放回桌上,又去躺下,但没一会元箴又让她倒茶,如此折腾了一夜,天不亮时萧妧起身,只觉眼睛酸胀,头晕乏力。 萧妧向床榻上的元箴看去,道:“他如此折腾我,也不知我能活几天。” 穿好衣裳萧妧悄悄走到元箴的床榻前,元箴犹在沉睡中,萧妧的视线移到他的手臂,他手里还握着剑,看来这把剑是睡不离身。 蓦地萧妧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此时杀了元箴,是否能解东都之危呢? 但是自己若是杀元箴不成,反而被元箴所杀是小,元箴恼羞成怒攻打东都,那大夏朝就会毁于一旦。而且元箴现在还迟迟不退兵,分明还对东都虎视耽耽。 犹豫半晌萧妧放弃杀元箴的念头,她甩甩头,蹑手蹑脚向营帐外走去。 她一出去,躺在床榻上的元箴便睁开了眼,萧妧一动他便醒过来,只是装作睡着的样子。 适才萧妧站在床榻前,元箴是知情的,只是光线昏暗,他看不到萧妧脸上的神色,故而也猜不到萧妧想要做什么。 到伙房时,萧妧已经来晚了,秋叔等人早忙活了大半天,自然萧妧被秋叔骂得狗血淋头。 “来这么晚,这一餐你就别吃了,给我去择菜。” 外面空地上堆着小山包似的白菜,萧妧也不争辩,端了一只小凳子去择菜。这世上本来只有她的父亲对她好,但现在又多了一个沈亘,就不再有什么奢望了。 昨天把黄叶和烂叶扔了,捱了秋叔一顿臭骂,今日萧妧便不管黄叶烂叶和好叶,剥下来后全放在筐内。 “谁让你这样干的?” 萧妧一惊,抬起头看见元箴,元箴一脸怒火,他抓起筐内的黄叶和烂叶,道:“你是不是让大家吃坏肚子?这样你大夏朝就可以不战而胜了?” “不是,是秋叔说不能扔,不然不够吃。”萧妧一下子把秋叔的话说出来。 秋叔早见元箴来了,听到元箴问起,秋叔便向萧妧打了好几个眼色,但萧妧一个也没看到。“元帅,小人没让她这样做,昨天还教她择菜,说过烂叶黄叶不能吃,吃了会拉肚子。” “对对,我们都说过烂叶子不能吃,她偷懒,都全装在一起了。”其他人都是秋叔的老乡,赶紧帮秋叔出声,齐声冤枉萧妧,反正这个丑公主是元箴的仇人,不冤枉她冤枉谁。 众人都在应和,元箴便信以为真。 “元帅,把她吊起来打一顿。” 萧妧又懒得辩解了,其实还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其实,王婕妤被斩首也是一件好事,因为活着的人才真正是痛苦,度日如年。 “你还有什么话说?”元箴怒视。 萧妧摇头,实在是无话可说。 “今天不让她吃饭,也不要给水她喝。” “是,元帅。”秋叔眉开眼笑,一场危机就这样轻易地化解,刚才秋叔吓得心几乎都快跳出来,元帅早就下令不许给士兵吃烂菜,但是烂菜便宜,兜里剩的就多,反正都煮在一起也吃不出来。 从早忙到晚,萧妧一粒米未进,一口水也没喝,头重脚轻,身体几乎支撑不住。 “沈大夫。”萧妧踏入沈亘的营帐。 沈亘正用小火炉煎药,见她进来便道:“阿妧,早上时你怎么没把被褥送来?” “昨夜我在元帅的营帐里,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沈亘哦了一声,打量萧妧一眼,道:“阿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累着了吗?你快坐下,我给你把脉。”他抓过萧妧的手腕,萧妧的脉象非常虚弱。 “我是饿了。” “你一天没吃吗?” “元帅罚我不许吃饭不许喝水。”说着,萧妧便将今早的事讲了。 沈亘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道:“阿妧,你赶紧把馒头吃了,我再煎些药,你还受了风寒,须得服药。” 萧妧眼睛湿润了,沈亘一定是早就把馒头藏在怀里保温留给她吃。“我不能吃,如果让元帅知道了又会责罚你。” “没事,如果元帅要打我便让他打,我是男人捱打不要紧,我受得住。” 萧妧摇头,她怎么可以再连累沈亘。“谢谢你,沈大夫,我走了。” 沈亘叫住她,道:“阿妧,我看看你的胎记。” “嗯。”萧妧闭上眼。 沈亘抬起萧妧的脸,凝神打量那块胎记,又用手指按了按,忽然他皱起眉头,这块胎记竟然不是天生的,或者说它并不是胎记。 儿女情长 元箴在营帐里擦剑,见到萧妧进来便瞪了她一眼,道:“怎么现在才来?去哪里了?” “刚忙完伙房的活。”萧妧没敢说是去了沈亘那里,以免沈亘惹祸上身。 霎时寒光一闪,元箴手中的剑又抵到萧妧的咽喉,他逼视萧妧道:“萧妧,你想骗本帅吗?还不从实招来你去了哪里?” “抱歉,我去了沈大夫那里,但就站了一会。” “他给东西你吃了?” 如果说沈亘给自己吃馒头,只怕元箴又要责罚沈亘,萧妧便道:“没有。” 元箴哼了一声,道:“是他没给你吃馒头,还是你不敢吃?” 萧妧一怔,看来元箴暗中派人监视自己,怪不得他知道自己骗他。“元帅,你既知晓何须问我呢?反正我什么也没吃。” 胃饿得疼,喉咙里也干得冒烟,萧妧感觉下一刻就会晕倒。 元箴见她嘴唇干得发白,收回了剑,道:“明早退兵一百里。” “只一百里?”萧妧失声。 “你要再听话一些,本帅可能会考虑回陇州,但你若不听话,本帅就会挥师东都。” 萧妧暗忖,一百里也好,至少东都获得了喘息,毕竟东都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萧妧去打热水给元帅洗脚。” “先不必,你给本帅捶腿。” 元箴躺到床榻上,头枕剑,萧妧跪在床前,轻轻给他捶腿。 这个男人曾是她的驸马,可是她内心全无感觉,这样的环境和对立的身份,她没有任何的幻想,她深知元箴不杀她的原因是想折辱她,等元箴厌倦了,就会杀了她。 她想起了她的父皇,为她失去了王婕妤。 元箴凝视萧妧,这个角度看到的是萧妧的侧颜,没有胎记的侧颜,那眉眼宛若一弯新月,浓密的睫毛向上翘起,睫毛下藏着深海里的星光。 他看得出神了。 换一个角度看萧妧,倾国倾城也不配形容萧妧。 只是萧妧没有看他,萧妧的眼神是发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箴从头下拔出剑,剑尖搁在萧妧的下巴下面,道:“喂,你在想什么诡计?” 萧妧转过头,道:“什么也没想。” 元箴坐起身,捏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萧妧的五官很出色,只是左脸上的那块胎记太突兀,所以别人看萧妧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胎记上,而忽略了她的五官。 “去打水给本帅洗脚。”元箴放开了手。 萧妧起身,端起木盆去伙房,踏着雪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如影随行。 伙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萧妧摸着黑进去,但没走几步便被绊倒了,手里的木盆也摔出去。“我好像撞到什么了?” 软软的不是桌椅凳子,也不像是竹筐竹篓。 萧妧摸索灶台上放着的油灯和火折子,点燃油灯后,向地面照着,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是喝醉睡着了吗?” 军宫里是不许饮酒,怕贻误战事,萧妧不由替那人担心,赶紧去推他。 灯光落在地上那人的面上,萧妧吃了一惊,原来是秋叔。 “秋叔。”萧妧去推他。 推了半天秋叔纹丝不动,萧妧不禁奇怪,刚将油灯向秋叔身上一照,伙房外又进来几个人,都是伙房的伙夫,他们见萧妧蹲在秋叔的身边,还拿油灯往他身上照,一个个地都冲上来。 “你在干什么?” 一名伙夫去推秋叔,但秋叔还是不动,他伸手去触秋叔的鼻息,顿时大叫道:“不得了,秋叔死了,是被这个丫头杀死了。” “我没有杀人,我进来时秋叔就躺在这里。”萧妧张嘴结舌,怎么什么锅都是自己背了。 “就是你杀了秋叔,秋叔说你把黄叶烂叶放一起,你怀恨在心就杀了秋叔。” “我没有,真的没有。”萧妧急了。 “快去告诉元帅。” 没一会元箴便来了,他在营帐里等了萧妧半天,然后就听到萧妧将伙房的秋叔杀了的消息。 伙房里已经挤满了人,萧妧被推在秋叔的尸体前,大家都在伸手指她,戳她。“好恶毒的女人,就是她杀了秋叔。” “她之前还用针扎菊花嫂,把腊梅推下河。” “真是最毒妇人心。” 看到元箴进来后,众人都住了嘴,往后退了退。“元帅。” “你们都先出去。”元箴摆手。 众人退出伙房,里面只剩下元箴和萧妧,还有秋叔的尸体。 “你杀的?”元箴盯着她。 “不是我,我没杀他。”萧妧拼命地摇头。 “可是大家说看见你杀他。” “我进来打水的时候,秋叔就死了。” 元箴没再说话,蹲下身检查秋叔的死因,秋叔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嘴角也无流血等中毒迹象,身体稍有暖意,现在天气寒冷,秋叔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内。 这样看来,萧妧还是有嫌疑,不过应该不是她。 她太瘦了,只有别人杀她的份。 查出秋叔的死因,差不多就能找到凶手,这个凶手应该还隐藏在军营中。 元箴拽起萧妧,把她拉出伙房,众人就在伙房外。 “把尸体放好,明天验尸。”说完,元箴也懒得再看一眼,便生拖硬拽把萧妧带走了。 进入营帐后,元箴将萧妧一推,也不管自己下手有多重,萧妧被他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每天不停地给本帅找事,你想干什么?想以一己之力瓦解三十万大军?萧玄策要有多生几个像你这样的女儿,何愁天下坐不稳。” 在元箴的面前,萧妧感觉自己的辩白是多么苍白无力,根本没人信她。 她叹了一口气,干脆什么也不说,闭上眼。 “不吭声就没事了吗?你给本帅睁开眼睛。”元箴见她不理不睬不禁暴怒。 萧妧睁开眼睛,道:“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不管什么事都认为是我干的,我还说什么呢。反正我在你手上,你要杀便杀吧。” 说完她又闭上眼睛,但一滴泪从睫毛下淌出来。 元箴呆住,那是多美的一滴泪,像珍珠一样圆圆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萧妧的左脸,那张流泪的右脸就像是雨打梨花般,楚楚可怜,又动人心魄。 “本帅自会查出杀人凶手,你去睡吧。”元箴放开手。 烛火熄灭了。 萧妧缩在冰冷的被褥里,这三天的遭遇漫长得像过了一生,她就快熬不下去。 清晨天亮了,元箴从床榻上坐起,只见萧妧还缩在墙角的被褥里。 “萧妧,给本帅倒茶。” 没有人应声,元箴又大声喊萧妧,但萧妧还是没有答应。 “岂有此理。”元箴心头火起,趿起鞋子便将萧妧身上的被褥扯起。“起来,还睡什么?居然敢当着本帅的面偷懒。” 萧妧没有动,瘦弱的身子缩成了落锅的虾公,这个样子使她看起来很疼。 元箴愣了愣,伸手去拉她,萧妩的身子被拉过来,元箴赫然看到她嘴角溢出的血,然后看到被褥里也有血。“萧妧。” 萧妧再次吐血昏迷。 恍然间元箴脑中一片空白,半晌他回过神,跑到营帐外,令士兵去带沈亘过来。 沈亘很快来了,给萧妧把脉,良久他将萧妧的手放到被褥里,向元箴屈身道:“元帅,阿妧是旧伤未愈,又感染风寒,劳累过度,粒米未沾,加之心绪起伏,故而吐血晕厥。” “有救?” 沈亘点头,道:“只是这吐血之症只怕以后会经常发。” “你先去给她煎药。” “元帅,这地下寒凉,阿妧的病情不易康复。” 元箴掀起被褥,将萧妧抱起,道:“你将这被褥拿出去。” 被褥上点点滴滴是萧妧吐出来的血,沈亘卷起被褥,忽然视线瞥到几个字,沈亘赶紧用身体挡住,飞快抱起被褥往营帐外走去。 到了他的药室,沈亘才展开被褥,这是他给萧妧的那床被褥。 被褥里确实有几个字,是用血写的:来世还恩。 瞬间沈亘的身体兀立不动,他看着这几个字俨然是呆了。 营帐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竖立着一道影子,沈亘陡地一惊,立即将被褥卷起,迅速转过身,身后有一个四旬年纪的男子,穿着士兵的服饰,当看清这人的样子后沈亘舒了一口气。 “太子,切莫儿女情长。”来人脸色严肃。 “我明白。”沈亘咬着嘴唇。 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递给沈亘,道:“胎生丸,世上只有一颗,太子,你给她这值得吗?” 沈亘没有回答,打开小盒,里面有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白色药丸,他合上盖,将小盒收回怀中,那男子和沈亘耳语了几句,便又悄悄离去。 钝刀 一时之气 萧妧品尝到锥心刺骨的痛苦,这令元箴十分开心,元箴甚至打算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找个女人和沈亘成亲,那萧妧就会更痛苦。 军营里除了低等仆妇外,还有营妓和歌女,其中有不少相貌姣好的,元箴决定选几个长得美貌的女子,将她们一起嫁给沈亘。 娶一个没什么意思,让沈亘多娶几个,并且让萧妧亲眼目睹沈亘娶亲。 萧妧对哪个男人有好感,便让那个男人娶别的女子为妻,从精神上彻底摧毁她,这真是有意思的报仇。 “表哥。” 营帐外传来娇俏的声音,元箴转过身便看到一名穿着黄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一张鹅蛋脸,眉目如画,皮肤雪白,身材高挑,竟是个极秀美的姑娘。 她是元箴姨母的小女儿周若言,元箴姨母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这周若言自小住在元箴家,比元箴小四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周若言十二岁时,拜九华山无恨师太为师学习功夫,艺成下山后本来可以回家当千金小姐,但周若言偏去当女捕快,又学得一手勘尸验尸的本事。 元箴自立为反王后,周若言便到军中帮忙,前些日子周若言的母亲身体有恙,她便回家了一趟。 “若言,你怎么来了?姨母身体可有好转?” “根本就没病,骗我回去嫁人,我才不干,偷偷跑回来了。”周若言撇嘴,她见桌上有茶壶,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下。“表哥,我走了这些日子,军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伙房的秋叔死了,全身没有任何伤口,也不是中毒,我正要找仵作过来看看。” “找什么仵作,你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一个女捕快吗?带我去看看,我给你们破案。”周若言大喜,她的差事又来了。 秋叔的尸体放在军营的后面,用一床被褥包裹,上午时元箴查验过秋叔的尸体,全身找不到任何伤口,胃中也无中毒迹象,死得莫名其妙。 此时秋叔的尸体还没人动,静静地躺在雪地中,周若言揭开被褥,里面秋叔浑身赤|裸,但她丝毫不以为意,从头到脚检查秋叔的尸体。 确实,全身没有伤口,也未中毒,那他究竟是怎样死的? “若言,有眉目吗?” “他杀。” “死因?” “还不知道,我得再仔细检查。” 如果是他杀,如果不是中毒,那身上一定会留下伤口。周若言割掉了秋叔的头发,仔细在秋叔的头顶摸索,头顶没有异样,也无伤口。 周若言的手指在秋叔的身上轻轻按压,仍是找不到伤口。 “咋这奇怪?”周若言嘟起唇。 “表妹,我看等仵作来。”元箴看着天色,天阴沉得厉害,好像又要下雪了。 “等等。” 周若言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蹲在秋叔的尸体前查视,秋叔的胸口位置有个小血痣,周若言伸手去抠,居然将那个小血痣抠下来,原来这不是小血痣,而是一个小血点,因为太小而被忽略了。 但这么小的血点,说明凶器也非常小。 “表哥,你让两人把尸体扶起来。” 元箴令士兵各扶住秋叔的一条手臂,只见周若言走到秋叔尸体后面,双掌运气,便打在秋叔的后背上。元箴站在旁边,分明看见从秋叔的胸前飞出一道细小的银光,然后那道银光落在雪地里。 周若言冲上前,从雪地中拈起一样东西,道:“表哥,看,杀人的就是这个。” 元箴看着周若言手中之物,居然是一枚缝衣针。 “这个凶手把针刺到入秋叔的心口,秋叔才会气绝身亡,这枚针虽小,但凡凶器都会留下伤口,甚至是出血,所以凶手忽略针也会造成伤口出血。” “表妹,你真厉害,那这凶手能猜出是什么人吗?”元箴不由夸赞。 “用针的多半是女人罗!” 元箴一凛,在萧妧来之前,军中一直相安无事,萧妧来后,便用针扎过菊花嫂等人,难道杀人的真是她。她在自己面前装出奴颜婢膝,惟惟诺诺,暗地却行杀人之事,实在是居心叵测。 “我找她去。”元箴牙一咬。 “表哥,你找谁?” 元箴没有回答,怒气冲冲向军营快步走去,到了营帐,见萧妧还躺在床榻上,他不由分说抓起萧妧摔在地上。 萧妧一声不吭,元箴这种时不时摔她推她的举动,这几天也差不多习惯了。 “就是你杀了秋叔。” 萧妧真懒得解释了,随便他们怎么说。 “不敢承认吗?萧妧,你趁秋叔不备,将针刺入他的心口。” 萧妧一句话都不想说,她真要有这么厉害,一根针就能杀人,她一定把元箴给刺死了。 “表哥。” 周若言跑进来,她一眼看到趴在地面上的萧妧,萧妧穿着亵衣,赤着脚,周若言先是一惊,差点还以为萧妧和元箴有什么暧昧关系,但当瞧到萧妧面上那块青色胎记时,周若言眼睛瞪大了。 “表哥,她是谁?她就是华阳公主吗?” “就是那个贱人。”元箴骂道。 周若言火冒三丈,跑上前便对着萧妧的脸扇了几记耳光,道:“不要脸的贱人,你仗着是公主,就逼我表哥娶你,害死我姨父和姨母。” 她打得极重,萧妧一张嘴便又吐出血。 “表哥,你快杀了她替姨父姨母报仇。”周若言喊道。 元箴咬着嘴唇,道:“我不会轻易杀她,杀她就太让她舒服了,我家破人亡这种痛苦怎能轻易杀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周若言又打了萧妧几耳光,道:“真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贱人,长得丑,还没自知之明,我表哥是你配得上的吗?” 萧妧心中正是痛苦,沈亘在元箴面前拒绝娶她,也就是对她无意,此时元箴与周若言不是打她,就是骂她贱人,忍了几天的怒火也不由得发出来。 “是配不上,我堂堂华阳公主,身份高贵,你表哥一个乱臣贼子岂能与我相配?我看你也是一个乱臣贼子,正好与你表哥配成一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话一出口萧妧就后悔了,她不该逞一时之气,把大夏置于危险的境地。 周若言气坏了,萧妧居然骂她和元箴是老鼠,骑在萧妧身上又猛打她的脸。 元箴拉开了周若言,将萧妧拽起,大声道:“你既然看不上我,就应该早和萧玄策说解除婚约,萧妧,你为什么不说?” 他眼中如同打了鸡血,他引以为傲的外表,他出色的能力,居然在萧妧的眼中只是老鼠。 “表哥,杀了她。”周若言气得胃痛。 萧妧眼中泪在打转,如果当初她要是知道元箴不同意这门婚事,她一定会解除婚约,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元箴的父母已经死了。 “对,你快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还有秋叔也是我杀的。” 萧妧完全放弃活下去的念头,这个军营里她连一刻都呆不下去,每一刻都置身于炼狱中,而且在元箴的折磨下,她根本也活不了几天。 “你终于承认了……”元箴的眼睛更红了,那像是野兽的眼睛。 “对,我承认了,人是我杀的,所以你赶紧杀了我,只要我活着,我还会想法杀你,元箴,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表哥,你快杀了她,不能让她太得意。”周若言咬牙切齿。 元箴气糊涂了,他还没杀萧妧,萧妧却想着杀他,真是岂有此理。 “好,你真的想死,本帅成全你。” 元箴抓住萧妧的手用劲,萧妧便听到自己骨头咯嚓的声音,她疼得心口都抽搐起来。 他拽住萧妧的手臂往外拖,萧妧的头和身子都在雪地上拖行,她没有力气爬起,也懒得爬起。 萧妧被拖到行辕外面,四天前,王婕妤就在行辕外被砍了头,那血至今还压在雪下面。 军营吹响了号角,所有人都知道元帅要亲手处决华阳公主,为父母报仇雪恨,元帅准备好了酒碗,邀请大家痛饮仇人血,甚至烧起了火堆,杀了萧妧后,众人可围着火堆跳舞庆祝。 风中雪花打下来,一团团地彼此追逐。 萧妧抬起头,随风吹乱乌黑的发丝,那满天的雪花,宛若是向她飞来的流星。 行刑 迷惑 元箴看得呆了,他是知道挡住萧妧的左脸,萧妧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当萧妧脸上没有胎记后,用倾国倾城再来形容萧妧就俗了,或者说不够资格。 瑰姿玮态,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一时元箴的脑中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世间焉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萧妧笑得很开心,当然她不是对元箴笑,她还在因沈亘那句话开心,但元箴只当萧妧是在对他笑,他凝视萧妧面上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丽日艳阳。 寒风呼啸,悠长的发丝在萧妧的面上盘卷,将她的美貌半隐半藏,却更显得迷人了。 周若言在元箴身后,见他半天没动手,也不说话,便道:“表哥,你还不动手吗?快杀了这个贱人,大家都等着饮她的血。” 但元箴仿若未闻,他仍是望着萧妧的脸出神。 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此时只怕都会舍不得移开眼神。 周若言心下奇怪,走到元箴身畔,只见元箴愣愣地瞧着萧妧,她也下意识地向萧妧看去,顿时大吃一惊,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人回答她,关键也没人知道。 “表哥,她脸上的胎记怎么没了?” 周若言心慌意乱,她的五官极美,算得上是绝色女子,但现在和萧妧比起来相差甚远,怪不得元箴瞧着萧妧一直不说话,定是被萧妧迷住了。 “表哥。”周若言去拉元箴。 这时元箴才如梦初醒打了一个冷噤,松开捏住萧妧下颌的手,向周若言看去。 “表哥,你快杀了她,大家都等着呢。”周若言催促。 “杀……”元箴迟疑了。 周若言蹙起眉头,道:“表哥,你不想杀她了吗?” 元箴忽然烦乱起来,周若言的这个问题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风吹入骨,萧妧大声咳嗽起来,雪地上仿佛绽开片片梅花,霎时萧妧倒地不起,她的脸贴在雪里,冰凉凉的,留存着最后一丝意识。 “来世再见。”她低低地说了这四个字,意识便就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元箴大骇,迅速扶起萧妧的身子,大声喊道:“沈亘,沈亘。” 没有听到沈亘的声音,一名小校官上前禀报,道:“元帅,适才看到沈亘往西北方向走了,大约是离开军营了。” 元箴眉头紧皱,将萧妧的身子扛在肩上,道:“找大夫来。”说完,他自顾地走了。 留下的士兵都目瞪口呆,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是要杀萧妧饮其血,怎么元箴人也不杀,反而把人扛走了。 周若言已经猜到元箴的心思,十分不爽,元箴明显是因为萧妧的美貌不杀她。 元箴快速将萧妧扛到营帐中,将她放到榻上,一时不见大夫过来,便又出去催,过了半会大夫过来,元箴便命他给萧妧诊治。 那大夫年岁颇大了,先探视了萧妧的面容,真是貌美异常,但他不敢多看,拿起萧妧的手把脉。 “怎样了?”元箴问道。 那大夫面色沉重,放下萧妧的手,道:“元帅,只怕是撑不过今晚。” “有这严重?”元箴咬住嘴唇。 “脏腑伤势一直未愈,疲劳过度,感染风寒,今日又被风雪欺身,加之神思劳竭,又未进饮食,非同小可,能熬过今晚料着无事,但熬不过今晚就……” 元箴打断他,道:“你先去煎药,该用什么药就用,煎好了拿来。” 营帐里只剩下他和萧妧,他坐在榻前凝视萧妧的面容。 据说树木快要枯死之前,反而会开出美丽的花朵,然后花谢而萎死。 萧妧也是这样吗?在人生的最后一夜展现出她的灿烂光辉。 “本帅要你活,你要是死了,本帅马上攻打东都,等占了紫微城就砍下你爹的头。”元箴威胁她。 周若言无声无息地进来了,她已经听到元箴的那句话。 “表哥,没想到你也会被美色所迷,你忘了姨父姨母的仇吗?” 元箴愣了愣,面上有一阵尴尬,道:“若言,萧妧现在我手上,杀她还不容易吗?留着她的命就是为了折磨她,这样不是更能出气?” 周若言盯着元箴,元箴的脸有些红,道:“表哥,你从来不撒谎,你看你一撒谎脸就红了。” “没有撒谎,我真是这样想的,若言,以后我一定会杀了萧妧。” “你什么时候杀她?”周若言紧逼不放。 “一……一年。”元箴本来想说十年,但十年实在是说不出口。 “表哥,你今天杀不了她,以后就不会杀她了。” “不会的,一年后我一定杀了萧妧。” “表哥,我这句话就放在这里,总之你好自为之吧,姨父姨母在九泉之下看着你。”说完,周若言便气冲冲地出去。 元箴出了一回神,又坐回床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妧。 稍过一炷香|功夫后,大夫送来了煎好的药,元箴喂给萧妧饮下,但萧妧牙关紧咬,哪里喂得进去。 “元帅,这药其实也无多大用处了,最主要的是别让她的身子骨冷了,一旦身体的热度下降,那就是神仙再世也无救,如果能支撑到明日,兴许就能活过来。” 这话说得很明白,萧妧生死要看天意。 元箴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喂,听到没有,喝药了。”元箴吼道。 床榻上萧妧一动不动,如同睡着一般,元箴扶起她的身子,端起碗自己抿了一口药汤,嘴到嘴便灌到萧妧的唇里。 但萧妧没有咽,药汤又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元箴擦拭她的嘴角,又抿了一口药汤喂到萧妧的唇里,这次他的唇一直没有离开,直到萧妧把药汤咽下去。 如此几次元箴累得大汗淋漓,但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药汤饮完后,元箴命人拿来几床棉褥,又在营帐中烧上火炉,火烧得很大,营帐里很暖和。 元箴伸手探入萧妧的衣衫里面,她的皮肤只有一点点的微温。 那大夫说过身体温度要是下降便是神仙难救,元箴不禁心急如焚,营帐里已如此暖和,还给萧妧加了几床棉褥,为何萧妧的身体越来越冷。 元箴唯有盼着赶紧天亮,只要熬过今晚,萧妧便有活着的希望。 但现在还只是三更天,离天明还有很久。 元箴在火炉里投入几根粗壮的木柴,他站在火前热得淌下汗,但是等他去触摸萧妧的皮肤时,萧妧的身体比刚才更冷了。 “萧妧,你给本帅听清楚,只要你敢死,本帅就杀光你全家。” 他大声威胁,可是萧妧还是没有理睬他的威胁。 “可恶,真真可恶。”元箴大骂。 骂了一阵元箴口干舌躁,他想了想,脱了衣裳也钻入被褥中,拥住萧妧的身体。萧妧冰凉的身体与他炙热的身体相拥,恍惚间他的身体也变得冷冰冰,但是元箴还是拥紧了萧妧。 这是他第一次拥住一个女人,是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女人,也是他唯一有过婚约的女人。 他非常努力地想摆脱华阳公主驸马的名声,也一直厌恶这个驸马的名头,现在他却有些不想摆脱华阳公主了。 元箴承认自己被萧妧迷惑了,或者说在萧妧来军营的第一天,他就被迷惑了。他们订下夫妻的名份太早,而相见的时机太晚。 他亲吻萧妧的嘴唇,想让那冰冷的嘴唇也变得暖和起来。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等元箴醒来时天光大亮,营帐中只剩残烟缭绕。元箴立即惊觉去看萧妧,萧妧还紧紧地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 “萧妧,你死了吗?” 元箴伸出手去摸她的皮肤,这瞬间他的手颤抖起来,如果萧妧死了怎么办? 手指触到萧妧的面庞,指尖传来微微的暖意。 “萧妧,你没死。”元箴喜出望外。 只要熬过昨夜,萧妧就会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元箴放肆地抚摸萧妧的面庞,这张脸让他爱不释手。磨蹭半晌,元箴才穿衣起身。 营帐外雪又深了两寸。 “传令,退兵一百里。” 元箴迟迟不退兵,就是想着要攻打东都,给予大夏朝致命的一击,然后入主紫微城称帝,但现在他要退兵了。 通房丫头 沈亘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元箴询问过当初征兵的主簿,沈亘的资料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遂来应征军中的大夫。沈亘在军中行医治病,似乎没什么不妥,也没人注意他。 如果不是这次因为萧妧,元箴对沈亘也不会产生怀疑,沈亘对萧妧是故意接近,还是无意相遇? 元箴治军严厉,沈亘不畏处罚,屡次对萧妧示好,并且在大庭广众下喂萧妧吃馒头,还将自己的鞋子给萧妧穿上。 另外萧妧在沈亘出现前,面上一直有胎记,后来沈亘出现了,当他离开后萧妧面上的胎记就没有了,这说明是沈亘帮萧妧祛除了胎记。 能有这样医术的人,是不会甘心在军营中做一个小医官,多半是怀有目的进来。 怀有目的就是奸细。 漫天的雪花飞舞,日子越往后越冷,但大雪过后就是春天,是元箴最欢喜的时节。 回到营帐,萧妧没有醒来,这两天她还在昏迷中,发起高烧,但是大夫说高烧好治,就怕体温下降就没得治。 仆妇送来煎好的药,元箴依旧嘴对嘴给萧妧喂药,给萧妧喂药,他至少喝了三分之一。 “你怎么还不醒?”元箴嘀咕。 放下药碗,元箴扶着萧妧躺下,他便坐在床榻上擦剑。 这把湛卢剑杀过很多人,助他功成名就,简直就是他的幸运之剑。“喂,你还不醒,我可就要杀了你。”元箴故意将剑抵在萧妧的脖颈上。 不料,萧妧就在这时睁开眼睛,看到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剑,然后看到了元箴。 元箴吓了一步,他只是威胁萧妧,没想到萧妧真的睁开了眼。这两天他还在想怎样和萧妧修复关系,这不又是火上浇油吗。 “要杀就杀。”萧妧闭上眼睛。 元箴赶紧收了剑,道:“要杀你,你还能说话?” 萧妧没有搭理他,元箴又叫了她几声,没听到萧妧的回应,原来萧妧又昏睡过去。 元箴松了一口气,到天黑时萧妧还没醒来,他便吹熄蜡烛,脱了衣裳躺到床榻上。 被子里拥的是柔软的身体,元箴虽瞧不到萧妧的面容,但心花怒放,他将萧妧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腿夹住萧妧的腿睡过去。 半夜里萧妧又醒过来,睁开眼,这次是浓浓的黑夜,双腿被压得生疼,好像是有一个重物压在自己的腿上。萧妧伸手去推,顿时心中猛地一震。 刚刚手碰到了什么? 软软的,也不是很软,还是有些硬。 萧妧想到秋叔的尸体,当时撞到秋叔的尸体就是这样的感觉,难道现在自己躺在死人堆里?对了,这种事元箴是做得出来的。 或者他以为自己死了,就把自己扔到死人堆里。 萧妧又伸手向前推了推,不对,这人身上有热气,还没死。她尝试着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半晌都没推开,忽然那人还翻身压下来,压得萧妧差点翻了白眼。 “怎么回事?”萧妧完全糊涂了。 萧妧再次用力去推,依旧是推不动,庞大的身躯压住她半边身子,她只好在那人身边摸,突然手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那是把长方形的物体,萧妧伸手握住,刚要拿起,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捏住。 “想要杀本帅吗?” 黑暗中的声音冰冷熟悉,萧妧一愣,立即分辨出来,是元箴。 但是她和元箴怎么会躺在同一张床上,而且他还紧紧拥住自己。 “你对我做了什么?”萧妧火了。 元箴哼了一声,道:“本帅担了这么久的驸马之名,少不得要有名有实才对。” “你……” “不应该吗?” 萧妧咬着牙,道:“对你厌恶的仇人行如此下流之事,你不觉恶心吗?” “还好,没怎么恶心,你也不是太难以下咽,蒙住你的头便行。” 萧妧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以后你就做本帅的通房丫头,至于本帅的正妻你是不够格的。”元箴在黑暗中大笑,他不愿意萧妧知道自己被她迷惑了。 “你妄想。” “萧妧,你给本帅听清楚,如果你敢违逆本帅的话,天一亮本帅便攻打东都。” 元箴又抓住她的弱点,萧妧一声不吭。 “给本帅乖乖地睡。”元箴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萧妧闭上眼不再动,但热泪滚滚而下。 热意在元箴的肩膀上浸润开,元箴忽然有些后悔,本来他打算好好和萧妧说话,但没想到又用了这样一副语气。 他想安慰萧妧,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本帅已经退兵一百里。” 萧妧心里动了一下,如果元箴退兵,东都就能获得喘息。“是真的吗?”萧妧有些不敢相信。 “明天你出去看看就知道,这里是游山冲。萧妧,你只要乖乖听话,本帅会再退兵一百里。” 即使退兵两百里,对于元箴来讲,那抵达东都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如果能退出五百里,最好是千里之外,那大夏就会转危为安,集蓄兵力和粮草对付元箴。 “能退兵五百里吗?”这话句萧妧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显而易见会被元箴毫无留情地拒绝,元箴退兵一百里如同未退兵一般。 黑暗中元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元箴的声音响起。“那要看你怎么做?” “萧妧愿意做元帅的婢女,尽心尽力服侍元帅。”萧妧马上道。 “那好,你爬到本帅身上来。” 萧妧愣着没动,元箴一定是脑袋有毛病,像王婕妤那样的美人不动心,倒对自己行卑鄙之事,难道这也是他报仇的方式之一么。 “这么快就忘记你说过的话?”元箴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抱歉。” 萧妧只得爬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宽阔得犹如一张床,萧妧趴在他身躯上还有许多空余。 她的头贴在元箴的胸膛,这种奇怪的姿势极难睡着,又无法翻身,到下半夜萧妧才神思劳竭昏睡过去。 天亮了,元箴先醒过来,他看着趴在自己胸膛像小狗一样的萧妧。 没有胎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萧妧都是绝美的画面,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如果等养好了身子,脸色红润了,那她就会更美。 元箴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脸色虽然苍白,但肌肤光滑细腻,如同最上等的丝绸。 既然要让他当华阳公主的驸马,那就干脆名正言顺地当一回,也不白担了这个名声。 士兵在营帐外喊元箴,一时萧妧惊醒过来,当她看到元箴裸露结实的肩膀赶紧闭上眼,她从未见过男子裸露的身子。 “睁开眼睛。”元箴恼怒。 萧妧只得睁开眼,那像牛犊子样结实的肩膀映入眼帘,她不禁面红耳赤。 元箴看到她的窘样只觉好笑,道:“你给本帅穿衣。” 萧妧起身,但才走动两步便体力不支,身子向下倒去,元箴抱住她放回床榻,给她盖上被褥。“算了,等你身子好了再服侍本帅。” 元箴迅速地穿衣,走出营帐,士兵还在外间等候。 “什么事?” “鲁王的使者来了。” 这个鲁王也是反王之一,手下有近十万兵马,盘踞在益州一带,曾是益州刺史,当元箴起兵反夏后,他也便造反,自称鲁王。 元箴寻思自己与鲁王没甚交情,为何会派使者来此。 到了军中大帐,那使者立即向元箴行礼,并送上请帖,原来鲁王在蜀山摆下逐鹿宴,邀请天下反王共聚结盟,再推选出盟主之位。 元箴没有兴趣,推说要考虑,送走鲁王的使者后,元箴便将请帖扔置一边。 天下反王共有十一二路,其中以他势力最为庞大,占据关陇地区,其他反王也不过十来二十来万兵马,地盘也不如他。 不过有几路反王似乎有联合之意,但在幽云一带,相距中原甚远,元箴也懒得理睬。 回到营帐,元箴挑开帘子,便见萧妧坐在桌前,桌上的木盆盛着半盆水,萧妧对着水中的影子出神。 此时萧妧才明白沈亘说的那句话:“阿妧,以后不会再有男人伤害你了,他们只会欢喜你。”这才是元箴没杀她的原因。 沈亘拯救了她,还给了她美丽的容貌。 只是变美了,对她的现状并无多大的改变,她还是阶下囚,逃不出元箴的军营。 “在想那个沈亘吗?本帅劝你别自作多情,沈亘已经离开军营,他走前本帅还赐给他两个歌妓,他十分欢喜地带回去了。”元箴冷言冷语。 萧妧心中一痛,沈亘还是走了。 不过这样对沈亘很好,他应该娶妻生子,这才是正常人的人生。 侍寝 萧妧的身子渐渐康复,这时雪已经停了,一连好几天阳光明媚,俨然有了春天的模样。 这几天她都是呆在营帐里,身子虽说好转,但还是倦怠乏力,头发里痒得厉害,便去伙房打热水准备洗头。 一出营帐,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她面上,萧妧装作视而不见。 到了伙房,伙夫们见到萧妧个个目瞪口呆,任凭萧妧打热水也不阻止。直到萧妧端着热水离去,伙夫们还踮起脚眺望她的背影。 营帐门前值守的士兵也在议论,交头接耳。 “元帅哪会舍得杀她啊!她脸上没有胎记了,就像是仙女下凡啊!” “我看,元帅以前最恨当驸马,现在也巴不得当驸马了。” 见到萧妧来了,士兵们赶紧闭嘴,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直恨不得能多看上几眼。 萧妧将木盆放在桌上,解开发丝,放入水中清洗,她的头发又厚又密,几日不洗便会发痒,自从来到元箴的军营,这还是第一次洗头,可见发丝有多脏了。 除了洗头,萧妧也更想沐浴,但是目前的情况哪里允许,据说那些行军在外的,一个月都不会沐浴,很多都是打仗前洗一次,打完仗再洗一次。 洗完头,萧妧就着盆里的水洗了脸和手,才坐到火炉前烘干头发。 她的头发比一般人要长,坐下来后发丝会落在地面,因此萧妧将头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脚步声响,营帐的门帘被揭起,元箴低头进来,萧妧赶紧起身向他行礼,解下他背后的披风,元箴瞧着她,对她的顺从极是满意。 “你出去过?”元箴盯着她发丝里淌下的水珠。 萧妧点头,道:“我去伙房打水洗头。” “以后你在营帐里用火炉烧热水便行,不用出去。” 萧妧倒是有这个想法,但哪敢自作主张,听元箴如此说便答应了。 元箴将火炉里的火拨大,道:“你把头发烘干。”说完,他便坐在床榻上擦起剑,这把湛卢剑是每天要擦拭的,对于武人和军人而言,剑就是生命。 擦了一会,元箴去看萧妧,她坐在火炉前,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仿佛她的脸颊染上了霞光,生动撩人。 “萧妧。” 萧妧盯着火出神了,没有听到元箴叫她,直到元箴将她的身子扯起来。 “你发什么呆?” “没,没有。” “我看你是在想沈亘吧?我劝你别想,想也是白想,那天本帅赏赐他两个歌妓,他不知多开心,向我下跪道谢,差点把本帅当成再生父母。” “元帅,我没有想沈大夫,我想的是我父皇。”萧妧否认,她确实有想起过沈亘,但沈亘已经有归宿,就容不得她多想。 “这个沈亘也不知能否养活两个女人,不过瞧他挺享受齐人之福,也对,女人多,他就更加把劲赚钱。” “元帅,以后请不要提沈大夫了。”虽说知道与沈亘没有缘分,但萧妧听到还是难受。 元箴心下暗笑,随便说上几句便能让萧妧死心,她也真是够笨。 他伸手抬起萧妧的下颌,与萧妧的目光相触,但萧妧很快躲开他的视线。“看着本帅。”他喝道。 萧妧只好又看元箴,这人的脾气总是大得吓人,而萧妧生性平和,不愿意与人争执。 “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今晚也该侍寝。” 萧妧愣了愣,没说话。 “怎么你不愿意?” 其实也由不得她不愿意,她是肉在刀俎上,毫无半点自主权,自然是元箴想怎样就怎样了。可是,萧妧决定还是争取一下。 “元帅,你能退兵五百里吗?” 只要元箴的军队离开东都五百里,东都就能休生养息,大夏的命脉就能继续延续下去,也许有一日能再次昌盛。 元箴冷笑,捏在萧妧下颌的手指用力,道:“萧妧,不要太高看你的姿色了,虽然现在你脸上没有胎记,但只配本帅退兵一百里,五百里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元箴用力地将萧妧一推,萧妧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萧妧知道会被他拒绝,元箴亡大夏之心根本不可能断绝,是啊,人人都想当皇帝,元箴又怎么可能例外。 营帐里的氛围缄默下来,萧妧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火发呆。 她又想起了沈亘,沈亘说没有男人再伤害她,这些人里大概不包括元箴。 元箴见她又在发呆,便知她在想沈亘,哼了一声便抬脚出去,萧妧也没有察觉。 良久营帐里又有脚步声,萧妧仍是充耳不闻,像这样发呆可以忘记一切,脑中什么也不用想,就好像不在这个人间炼狱。 “萧妧。” 一个女子娇叱的声音响起,萧妧霎时神魂附体,在营帐一看才发现元箴不在。 来的女子是周若言,她左手握剑,右肩上背着一个包袱。 周若言一脸寒霜,盯着萧妧的面孔狠瞧了几眼,心中不免嫉妒,不得说,萧妧脸上没胎记后,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比她美。 “你是不是想嫁给我表哥?”周若言极是吃味,她与元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是萧玄策将元箴选为驸马,那她说不定早就嫁给元箴,成为元帅夫人。 萧妧摇头,以前不了解元箴,只是父皇为她选了元箴当驸马,也不算是她对元箴有什么爱意好感。现在她至多至少见识到元箴的为人,暴戾凶残,可以说对元箴全无好感。 “既然你不愿意嫁给我表哥,那你现在就走,我带你出军营。” 周若言满以为萧妧会答应,但萧妧还是摇头,顿时周若言脸色就变了。 “你就是想嫁给我表哥,我表哥天下第一美男,文武全材,这天下没有女子不想嫁给我表哥,而且我表哥将来是能做皇帝的人。” “放心,我对你表哥没兴趣,你尽管嫁你表哥,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力而为。”萧妧看穿周若言的心思。 “你对我表哥无心,那你为何不走?” “我若走了,你表哥会马上攻打东都。”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砍掉萧妧的手脚,萧妧都会想法子爬走。 周若言看了萧妧一会,笑道:“你可真是够笨的,我表哥会为了你不攻打东都吗?这天下有男人不想当皇帝吗?他退兵一百里,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军队数月来连攻数座城池,也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不出七日,我表哥会再次兵临东都城下。” 顿时萧妧脸色苍白,周若言可能说的是事实,元箴退兵一百里是为了再次攻打东都。 “我带来一套士兵的服饰,你要是想走就赶紧换上。”说着,周若言将背后的包袱扔给萧妧。 萧妧解开包袱,里面果然有一套士兵的服饰,还有一顶帽子,散发出一股臭味,大约是周若言从菊花嫂那边拿过来的。 周若言向营帐外瞧了一眼,回头道:“现在我表哥在和他手下商议攻打东都,你如果想走,现在就是时机,否则你就没机会走了。” 萧妧想了想,元箴退兵一百里,东都那边肯定是对元箴没有防范,须得赶紧去报信,筹措粮草。 “我走。” 萧妧迅速将士兵服饰套在身上,又把头发婠起,戴上帽子。 “你跟在我身后就行了,不要说话。” 萧妧小心翼翼地跟在周若言身后,军营的士兵都认识周若言,知她是元帅的表妹,因此也不会对她进行盘问和阻拦,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士兵,也无人过问。 很快萧妧出了军营,但周若言还在催促她走快点。 路越走越狭窄,根本辨不出是往何方的路,萧妧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上气不接下气,想停下来歇息怕又被周若言责怪。 到了一处山脚下,周若言忽然停下脚步。 “这里是哪里?”萧妧问道。 周若言盯着她,道:“是你的葬身之所。” 霎时萧妧脸僵住了,恍然大悟,原来周若言是想把她骗出来杀她。 “我表哥何等出色的人物,我是不会让你迷惑他的,萧妧,你受死吧!” “你在军营就可以杀我,何必把我骗出来。” “让我表哥误会你逃走这不更好吗?他会更仇恨大夏,更仇恨你。” “你可真会为你表哥着想。”萧妧想笑。 “居然敢嘲讽我,萧妧,你去死吧。”周若言拔出剑,向萧妧的胸口刺去。 剑锋划破森冷的空气,一道白光掠起,萧妧跑出几步便摔倒了,眼见那把剑就要刺到自己胸前,萧妧下意识地抓起一把雪洒向周若言。 逃走 雪进入周若言的眼中像砂子硌得疼,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萧妧趁机再次向前跑去,只是这里是山脚,四周无人,她的脚力又不及周若言,没一会又被周若言追上。 “萧妧,我非杀了你不可。”周若言气极败坏。 背后冷风逼至,萧妧叫苦不迭,直道今日必死无疑,忽然耳畔听到刀剑相抵的金戈之声,待萧妧回过头,只见周若言与一名男子在打斗,不远处还有一名下人装束的男子在围观。 那与周若言打斗的男子年约二十四五岁,玉面朱唇,手持一柄折扇,只见周若言的剑砍在折扇上,那折扇上便冒出一圈刺目的火花,原来这折扇的扇骨竟是纯铁而做。 周若言功夫虽好,但毕竟是女子,力气显然不如这男子,没一会剑锋便被斫出几个小缺口。她心知自己不是这年轻公子对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梅花钉,向他掷去。 他手中铁扇挥舞,瞬间便将梅花钉打落,但这时周若言已经逃走。 萧妧定下神,向那公子走来,道:“谢谢公子相救。” “小事一桩,正好路过,不必言谢。”年轻公子收起铁扇。 “救命之恩不敢相忘,请问公子尊姓大名。”萧妧瞅着这年轻男子,长身玉立,容颜俊美,眼睛灿若星辰,五官虽逊色于元箴,但气宇之间有一种阳光爽朗的气概,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鄙人慕容夙。” 这人的名字极好听,倒配得上他的模样,萧妧又向他道谢。 “姑娘气度高贵,敢问姓甚名谁?” “我姓萧。” 萧妧没说自己名字,她的身份还不能被外人知晓。“慕容公子,请问往东都是往哪个方向?”此时萧妧已不辨东西。 “你要去东都?”慕容公子稍愣。 “嗯。” 此时那下人装束的男子走过来,道:“公子,我们正好也去东都,就与这位姑娘同行吧?” 萧妧瞧着那男子,这是个中年汉子,大约四旬出头,慕容夙见状便道:“这是我的家仆,名叫张千。适才听说姑娘要去东都,那我们正好同行,路上彼此照顾。” “如此多谢慕容公子。”萧妧大喜,她正愁不知如何去东都,从小都生活在深宫中,基本上没迈出紫微城一步,要让她独自回东都也实在是太难。 慕容夙笑了笑,萧妧心头忽然一动,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光亮,有些像沈亘的眼睛。 只是沈亘皮肤稍黑,但沈亘如果刮了胡子,应该会像个武人,和元箴差不多,而不是像他这样玉面书生形象。此时慕容夙救了她,萧妧也不设防,便跟着慕容夙匆匆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周若言从树后闪身出来,她并没逃远,在附近窥视,虽未听到二人对话,但看到萧妧和那男子走了。 “萧妧走了也好,这样表哥就更认定她逃走,不会怀疑我了。” 这样一想周若言赶紧回军营,到军营便听说元箴发了一大通火,原来元箴早就发现萧妧不见,当然首先想到的便是萧妧逃走了。 但是在这样森严的军营里,萧妧居然能够逃走,那她到底是怎样逃走的? 元箴气极败坏,将他营帐前看守的士兵痛打一百军棍,并且赶出军营永不录用。 坐在营帐里,元箴越想越气,好不容易把萧妧给救活,又等了这几天她的身子康复,没想到居然给萧妧逃走了,简直就是到嘴的肉飞了。 况且现在萧妧面上的胎记祛除,以她的美色,世间男人无不争夺,而他作为萧妧的驸马,若萧妧被他人玷污,那他岂不是颜面尽失。 “萧妧定是回东都,或者去找沈亘了。” 不过连他都找不着沈亘,萧妧就更不会找到沈亘,元箴猜测萧妧多半是逃回东都。 “岂有此理,本帅一定发兵攻打东都。” 元箴咬牙切齿,但现在做什么都为时晚矣!萧妧逃走后,那她就不一定会成为他的女人,但凡见到她的男人都会想占有她。 他生性高傲,定要这人世间最美的女子才能配他,若说他为萧妧的美色所迷,也那确实是真的,但是他又有一些别的情愫在里面。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未婚夫妻。 “她想必是因为我说不会退兵五百里,所以才想法逃走了。” 此时元箴不禁后悔,他当时拒绝萧妧,是不想让萧妧觉得自己被她美色折服,其实只要再过几日,他就会同意了。 周若言进入营帐,里面元箴正在喝闷酒。 “表哥,听说萧妧逃走了。” “已经派人去找,我非抓住她不可。”元箴抓起酒壶一饮而尽。 周若言上来夺他手中的酒壶,道:“别喝了,我们还是想法子把萧妧抓回来,她肯定是逃往东都,这个贱人心计如此深。” “她逃不脱的。明天我会再次兵临东都,逼萧玄策把她交出来。” 周若言一怔,如果真把萧妧捉住,那萧妧说出是自己带她出军营,那时元箴就会责怪自己。“表哥,这次萧玄策未必会把她交出来。” “不交,那大夏就等着灭国,我照样能把萧妧找出来。” 周若言瞅着元箴的神色,那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萧妧找出来的决心。“说不定,萧妧去找那个叫沈亘的男人,我瞧她对那个沈亘很有好感,郎有情妾有意。” “不要提沈亘。”元箴火大,一想到那日行刑的情形,元箴不觉醋意上涌。 “表哥,你不会是真的爱上萧妧了吧?” “胡说,我怎么会爱上她?她还不配。这个贱人敢私自逃脱,我饶不了她。”元箴气极,现在他有一种娘子与野男人私奔的感觉。 周若言叹了一口气,道:“表哥,上次我回去,娘要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娘说你老大不小,像你这个年龄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 “成家?” 元箴基本上没想过成家,以前是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后来家破人亡后,他便一心想着报仇雪恨。 “娘说,她看中几个好女子,想要说给你做媳妇,让你有空就回陇州。” 周若言的母亲是提过这些事,但当场周若言就帮元箴拒绝了,说元箴正在攻打大夏,怎能弄这些事来分元箴的心。 此时周若言故意说起这些事,也就是来试探元箴的口风。 “你和你娘说,婚事我自己会作主,不劳烦她了。” 周若言听他的语气也不是完全拒绝成家,像以前他是非常反对,别人提起他还会发火。“表哥,你以后是做皇帝的人,这皇后必须是贤德的女子,你不要太看重容貌。” “这个自然。” “她必须与你是心意相通,竭尽所能辅助你,这样她才能母仪天下。” 周若言言中之意皆是说自己,但元箴哪里能意会得过来,毕竟现在提皇后也是为之过早,八字没一撇的事,他如今烦恼的是萧妧逃走了。 “若言,这事先不用提,你累了,去歇息吧。”元箴头疼。 本来这几日元箴挺开心,萧妧那么顺从听话,他都以为让她彻底屈服了。 “表哥,你也别烦了,迟早能抓到萧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嗯,你去吧,让我安静一下。” 周若言只得告辞,元箴闷坐了一会便躺到床榻上,一闭上眼脑中全是萧妧的影子。 那像一条小狗趴在他胸膛上的萧妧,他抚摸她的眉毛,抚摸她的眼睛,捏她的鼻子,甚至把她的嘴唇捏成小球,她也不敢挣扎反抗。 逗弄这样的一只小狗,真的很快乐,现在他失去这种快乐,而且这种快乐就会被其他男人所得,元箴一想就气得牙痒痒。 本来他已经打算明日便挥师东都,但现在怎么也忍不住。 “传令即刻起兵东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东都,说不定还能在半途截住萧妧,就算萧妧已经进入东都,那正好威逼萧玄策交出萧妧。 怕只怕,萧妧没能回到东都,而是被他人所获,那她的清白就无法留住了。 “我若对她温言软语,她未必不会中意我?” 以他万中无一人的相貌和才能,这世上鲜有男子能及他,可他与萧妧之间的关系,又使他不愿意低下头去示好。 “等我抓到你,我非打断你腿脚不可。”想着,元箴心中不禁大骂萧妧。 申时大军起拔,元箴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营地,带着十万兵马轻装赶往东都。“萧妧,都是你逼我的,这可怪不得我。”元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迷香 歹心 天未亮萧妧醒来,昨夜她睡得很沉,倒也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略微恢复体力。从客房出来,外间没有一个人,甚至不见掌柜和小二。 萧妧心下奇怪,似乎一夜之间客栈里的人都走光,不过住客栈的都是赶路的旅人,兴许起早上路了。 慕容夙的房门紧闭,料着还在熟睡,萧妧想了想,借着外间柜台上的纸笔留了一张纸条,说明自己要急着赶回东都,日后再图报答。 她将这张纸条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慕容夙到房间便能看到这张留书。 刚从客栈出去,迎面碰上一个人,竟是慕容夙的下人张千。 “公主,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张千拦住她。 “我想回东都。张大哥,昨夜的书信你可送到东都?”萧妧见到张千喜出望外。 “已经送到,这不刚赶回来见公子。公主,你怎么不等公子一起走?” “慕容公子还在歇息,我不便打扰他,所以先行一步。对了,我在房间留了字条,现在就麻烦你转告他,大恩以后再报。” 说着,萧妧向张千行了礼,便越过他向前走去。 没走出几步,萧妧只觉后背一麻,身子竟动弹不得。 “公主,你只身到东都只怕有危险,还是等我家公子醒来再作打算。”说着,张千抱起萧妧,竟又将她抱回客房中。 萧妧躺在床榻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稍过一会慕容夙踏入房间,他走到榻前,伸手朝萧妧胸前一点,顿时萧妧便觉身子能动,赶紧坐起身。 “抱歉,公主,家仆鲁莽,刚才我已经训斥过他。” 慕容夙一脸诚恳,萧妧哪好责怪他,便也只当是张千自作主张。 再次出客栈,张千备好了马车,还在街口买了一些馒头,慕容夙令他向萧妧赔礼道歉。 “不用了。”萧妧赶紧阻止。 张千还是道了歉,并向萧妧磕了一个头,这更令萧妧不好意思。 在马车上吃过馒头后,张千和慕容夙便开始赶车,路上坑坑洼洼,萧妧在马车里也只觉颠簸,头晕脑胀,差点吐出来。 时至中午,萧妧揭起帘子,只见马车外是荒山野道,不禁心中奇怪。 马车行至两个时辰,料得至少有几十里路,离东都近在咫尺,为何这越走越偏,越来越荒凉了,哪里像近京都之地。 “慕容公子,离东都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十多里路,公主,你莫心急。” 萧妧只好先安下心,马车又行了近一个时辰,再次挑起帘子,萧妧吓了一跳,比起之前更荒芜。“慕容公子,是否走错道?这不像要到东都。” 慕容夙勒停了马车,向四周看了看,道:“公主,多亏你提醒,应该是走错了。” “那我们现在到哪里了?”萧妧心急如焚。 “抱歉,我也不知是在哪里,但应该离东都不会太远。公主,我们且往前去,如果遇到人便好问路。” 事已至此,萧妧也是急不来,好在张千昨夜已将自己的血字送到东都,现在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马车向前行,道路狭窄偏僻,人迹罕至,萧妧心中虽有埋怨便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慕容夙救过她的命,还让他的下人帮自己向东都送信。 到黄昏时仍未见到人家,山中有一处破庙,想着往前肯定也无人家,只好夜宿破庙。 庙里还有些干柴,张千在大殿中烤了一堆火取暖。 萧妧打量这间破庙,似乎荒废已久,但龛台上的香炉里盛满了烟灰,应该之前香火旺盛。虽不知如何落败,但此地既然有庙,那应该不远有人家才对。 沿途不见人影,总不会是慕容夙故意避开有人的地方吧。 这样一想萧妧心惊胆颤,自己确实未深思熟虑,冒然便跟着陌生人同行。 可是慕容夙救自己却是事实,按理说他不应该是坏人。 “慕容公子,你时常出家门吗?”萧妧不动声色问道。 “我十六岁时便出家门。” 萧妧心中忖夺,慕容夙十六岁出家门,那他行走江湖少说也有六七年,断不可能会犯走错道的错误,况且张千昨夜还去东都送过信,难不成故意带自己往别处走。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张千也断不会将自己的血书送往东都。 萧妧越想越怕,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现在还未知晓慕容夙是什么人,如果撕破脸皮说不定要对自己下毒手。今日早间,他的家仆一言不合就点自己的穴道,可见也不是什么善类。 这可真正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出了元箴的军营,又落到这个叫慕容夙的男子手中。 慕容夙解开干粮袋子,递给萧妧一个馒头,道:“公主,只有馒头。” 看着他递过来的馒头,沈亘的身影蓦地晃过萧妧的心头,她略迟疑便接过馒头。此时不能露出自己任何怀疑他们的迹象,等他们睡熟后侍机逃走。 主意一定萧妧便不再慌乱,等她吃完馒头后,慕容夙又递给她水袋。 萧妧饮了一口水,便将水袋还给慕容夙。 天色已经黑下来,几点寒怆的星子从屋顶的破洞露出来,一片细小的雪花落下。 慕容夙脱下身上的斗篷,搭在萧妧的肩上,柔声道:“下雪了。” 斗篷盖在身上确实很暖,但有陌生男子的气息,萧妧赶紧脱下来,但慕容夙按住她的手。“莫要着凉了,这庙四处透风,搭上吧。” 他总是一副很诚恳的模样,萧妧也不敢太拒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寻找机会逃走。 “谢谢。”萧妧道了谢。 慕容夙拨大了火,便坐在地面盘腿打坐,他的家仆张千则坐得稍远,也在闭目打坐。 萧妧装作睡着的样子,但心中着实着急,捱了两个时辰后,破庙里没有任何动静,萧妧悄悄睁开眼,慕容夙和张千好像都睡着了。 顿时萧妧心下狂喜,她放下肩上的斗篷,蹑手蹑脚向破庙外走去。 走出破庙,夜空里飘着雪,地面上一片洁白,来时的路径全无。 “公主,你一个人又要去哪里?” 张千的声音陡地响起,不等萧妧回头,张千已经到了她面前。萧妧惊慌不已,眼神闪烁,怎么又是这个人,她慌乱地道:“我出来走走。” “这下大雪的有什么好出来走走,还是回破庙吧,省得冻病了。” 张千的声音怎么听都有威逼的味道,萧妧咬咬牙,道:“不了,告诉你家公子,我一个人回东都,不必劳烦你们。”说着,萧妧便走。 “你要走可以,亲自和我家公子说。”张千张开双手,像一只大鸟拦在前面。 萧妧极是生气,道:“你为何两次不让我走,难道我一定要和你们同行吗?” “必须。” 萧妧气坏,转身向左走,不料张千又拦住她。“没向我家公子辞行,你休想走。” 只见萧妧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张千都会拦住她。 呵呵的笑声响起,一道修长的身影向萧妧靠近,萧妧猛地转身,便撞在了慕容夙的胸膛,男性强烈的气息灌入鼻端,萧妧面红耳赤。 “公子,公主要独自回东都,小人正在劝她,她不听。”张千笑道。 “那让我劝她吧。”慕容夙的声音很轻。 看样子慕容夙也不想让她走,萧妧便道:“慕容公子,并不是萧妧不愿意与你们同行,实在是男女有别,只好独自离去。” “真是这样吗?” “慕容公子,请让我离开,你的救恩之命萧妧一定报答。”萧妧还是言词恳切。 “你很厌恶我吗?”慕容夙凝视她。 萧妧摇头,道:“不是,公子救我性命,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是我急于要回东都,请你见谅。” “但我感觉你没说真话,是什么原因非得要一个人深夜离开?” “公子,还是让小人来劝公主吧,公主看起来不听你的话。”张千哈哈大笑,他的话音一落,身体便迅速掠到萧妧的身畔,伸手连点她胸前几处大穴。“公子,不要和女人讲道理,她们的道理比你多。” 萧妧气坏,道:“慕容公子,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抱歉,不得已。”慕容夙叹了一口气,他抱起萧妧回到破庙,将斗篷搭在她的身上。“公主,我不会伤害你,你好好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萧妧目中冒火,看这慕容夙风度翩翩,其实内藏歹心,可见男人越长得俊,心越坏,就像那元箴。 喜形于色 断情除爱 泥足深陷 如花美眷 交换 楚王 心急如焚 柳下惠 昏君潜质 冤家路窄 醋坛子打翻 处子之身 抉择 妥协 天下奇药 别来无恙 污辱 和平谈判 仙女下凡 山贼 衣冠禽兽 两情相悦 游侠夫妇 沉迷女色 嫉妒 成亲 肝肠寸断 生死之交 垂涎三尺 把脉 萧妧踏入文华殿,里间静悄悄的,萧玄策在文华殿批阅奏折时,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当然只有萧妧能例外。 谢皇后是萧玄策的元妻,跟随他一起打江山吃过许多苦,萧玄策虽纳不少妃嫔,但谢皇后的地位却是无人能撼动。即使谢皇后去世后,萧玄策也不再立皇后,若有妃嫔觊觎皇后之位,反而被他冷落了。 对谢皇后的结发之情,自然也让萧玄策对萧妧爱如珍宝。 萧妧没有惊动萧玄策,悄悄打量,这才两个多月不见,父皇的头发却已全部斑白,明明才六十岁的人,却仿佛是七八十岁。 都是自己招惹了元箴,才使大夏有了这灭顶之灾。 “父皇。”萧妧嘟着唇。 萧玄策抬起头,眼神猛地一震,嘴唇张了张,道:“阿妧。”顿时萧玄策起身向萧妧走去。 “父皇,你怎么认出我了?”萧妧大吃一惊,原想给父皇一个惊喜,没想到是自己先惊讶了。 萧玄策握着她的手喜孜孜地打量,道:“朕的宝贝女儿怎么认不出来。” “可我脸上没胎记,你不怀疑吗?” “你出生的前晚,朕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神女,说要做朕的女儿,她的样子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阿妧,朕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 萧妧抱住萧玄策,依偎在他胸前,道:“父皇,是女儿不好,你看你老了好多,头发全白了。” “父皇本来就老了,头发白是应当的。” 萧妧眼圈泛红,忽然她从萧玄策怀里钻出,退后几步道:“父皇,以后你不要靠近我,不然你……” 袁清灵给她服下的守贞丸,使她不能接近沈亘,也不能再接近自己的亲生父亲。 “怎么了?阿妧。”萧玄策去拉她。 萧妧又退后几步,道:“父皇,我服下一种毒药,身体皮肤散发一种奇香,这种奇香可以使所有男性产生肝肠寸断之痛,你若靠近我三尺之内必会腹痛。” “阿妧,是对你下的毒?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朕的宝贝女儿下毒?”萧玄策气得胡须抖动不停。 “父皇,这毒不影响我,只是男性不能接近我,也算是保护了我。” “傻孩子,你将来成亲嫁男人的,如果男人不能接近你,你就要孤独一辈子。不行,阿妧,我现在就宣太医进来给你诊治。” “父皇,等我回了寝宫再宣太医,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说着,萧妧便将怀中的罗帕拿出来给萧玄策,道:“父皇,这是元箴立下的血誓,他说永不侵犯大夏,与大夏和平共处。” 萧玄策接过罗帕看了一遍,他也是军人出生,自然知道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元箴的血誓毫无约束。不过,女儿这样开心,可不能扫她的兴。 “阿妧就是厉害。” 萧妧眉开眼笑,道:“父皇,我们要休生养息,集蓄兵力,然后反攻,夺回我们大夏的所有土地。” “嗯,一定会的,大夏一定会再一统天下。” 父女俩说了一会话,萧玄策便催萧妧回寝宫,宣太医来给她诊治。 回到寝宫,一众宫女见到萧妧都大吃一惊,昔日她们在心里暗讽的公主忽然变成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那份容貌是世间任何女子都比不上,那种羡慕与嫉妒交织的滋味说不出来。 一盏茶功夫后,太医署的太医全来了华阳宫,萧妧坐在椅子上让他们把脉。 众人都替萧妧把了脉,但没人敢说话,谁也不知这是什么毒,便就推太医署的首席何太医回话。 “敢问公主,可知所中之毒的名称?” “据说是叫守贞丸。” 这个毒药的名字闻所未闻,何太医便道:“公主,容下官再与你把脉。”这次把脉的时间稍久,且离得近,很快何太医脸上冷汗淋漓,脸色苍白,赶紧起身后退。 “陛下,公主所中之毒十分奇特,微臣实在不知是什么毒,但此毒既然只针对男子,那对公主也无碍。” “不行,难道你要让公主不嫁人?”萧玄策大怒。 “陛下,公主所中的毒微臣无能为力,但民间自有异人,可以到民间寻访奇人异士祛除公主所中之毒。” 萧妧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阿妧,你别担心,父皇一定会寻奇人异士治好你。”萧玄策眼中有歉意,他的宝贝女儿祛除面上胎记,变成罕见的绝代佳人,却又不幸身中奇毒。 “父皇,这事不用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夏强大起来,不然我们就会时刻处于威胁之中。” 萧妧想过,就算元箴不攻打大夏,但其他反王依然对大夏虎视耽耽,虽说他们实力不及元箴,但仍是不可小觑。 “父皇,还有一些话我想和你说。”这次在宫外两个多月,萧妧心中颇多感触,也思量许久。 “嗯。阿妧你说,父皇也想听你说话。” “父皇,宫中生活用度艰难,要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开支,不然我们很难扩军,兵力不强,我们还怎么夺回失地?” 萧玄策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人都要用钱哪!” 萧妧咬了咬嘴唇,道:“父皇,你的妃嫔有几百名之多,而你年纪大了,也需要保养身体。所以,我劝你把一些没有生育的妃嫔遣送出宫。” 萧玄策一愣,没有吭声,如果将妃嫔遣送出宫,这会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呢?会嘲笑他连女人都养不起。 “父皇,我知你为难,但我们必须把节省出来的开支用来征兵,否则大夏永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好吧。”萧玄策叹了一口气,天下人嘲笑他养不起女人,至少要比当亡国之君要好得多,而且一旦大夏灭亡,莫说他的性命,这些妃嫔,以及他的子女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萧妧见他同意,又道:“太监和宫女也要裁一半,饮食、穿戴等一切开销都要裁剪一半。” 萧玄策瞧着萧妧忽然笑起来,道:“阿妧,你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那是因为女儿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遭遇了很多,现在女儿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大夏延续下去。” “阿妧,父皇很开心,你比你的兄弟姐妹都要强得多。唉!可惜你只是个女子,否则……” 这个夜里萧妧很快睡着了,连日来露宿山寺,没睡上一个好觉,直到翌日的辰时才醒。 掀开褥子,萧妧冻得打了一个喷嚏,一问宫女才得知从夜间下大雪,如今地面的积雪没过脚踝。 宫女给萧妧披上狐裘,这件狐裘是百济国朝贡的贡品,是用上万只白狐的腋下之毛制成,颜色雪白,无一根杂色,柔软舒适保暖,是她十五岁生日时萧玄策送给她的寿辰礼物。 “小昭,你将我所有的首饰和古玩都找出来,我瞧瞧。” 削剪开支不能只拿妃嫔、太监和宫女开刀,她也必须以身作则。 大夏虽穷了,但东都城里的百姓可不穷,而且有不少富家大户,甚至那些大臣也不穷,萧妧打算将她的部分物品拿出去变卖,筹措金银征兵。 清理了一天,萧妧留下日常使用的,其他的便记录在册,如果能全部变卖,至少可得十万两。 宫门外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萧妧抬起头,便见赵贵妃和刘昭仪来了。 刘昭仪脸上含笑,但赵贵妃却是怒容满面,一进来赵贵妃便道:“公主,你是容不下我们这些没生育的妃嫔们?逼得陛下要撵我们出宫。” “对呀,公主,你这事就做得不地道了。大家都是陛下的女人,难道没生育的妃嫔就不能留在宫中吗?你逼陛下把她们赶走,这传出去不让天下人笑话吗?”刘昭仪接口,但内心是幸灾乐祸。 “公主,陛下宠爱你,你也不能一回来就对付我们这些弱女子吧?” 赵贵妃进宫多年未有生育,但相貌美丽也多得萧玄策欢欣,因此占据四妃之首的贵妃之位。 今日萧玄策下旨,要将宫中未生育的妃嫔全部遣送出宫,赵贵妃本想向萧玄策求情,但被李国辅一直阻拦在文华殿外。 赵贵妃和刘昭仪在宫中较谈得来,便找刘昭仪哭诉,刘昭仪便告诉她是华阳公主的主意,因为撺掇赵贵妃来找华阳公主。 “抱歉,赵贵妃,父皇年纪大了,不需要太多妃嫔。” “你……”赵贵妃气得几乎要吐血,她不敢和萧妧起争执,她虽是贵妃,但萧妧是嫡长公主,身份比她高贵得多。 “出去吧,赵贵妃,你的所有物品你可以带出宫,足够你衣食丰足。你出宫其实对你也是好事,如今正是国难当头,反王随时会攻打东都,你留在宫中反而有性命之忧。” 萧妧这样一说赵贵妃心中便觉好受,确实如萧妧所说,前些时日元箴围困东都,她们在紫微城吓得要死,生怕东都城破元箴杀入紫微城。 “你看,这些清理出来的物品,都是要拿出去变卖的。赵贵妃你若想留在宫中,能否拿出你的东西变卖,用来给大夏征兵?” 赵贵妃吱唔不语,她在宫中十来年,萧玄策赏赐了她不少价值连城的珍宝,如果让她拿出来岂不肉痛死。 “公主,我还是出宫吧。”赵贵妃叹了一口气,与其留在宫中胆颤心惊,生怕反贼杀进来,还不如带着财物回家过日子。 赵贵妃和刘昭仪离去后,萧妧愣了愣,若赵贵妃有同大夏同生共死的心,其实也是可以留下来的。 夜入紫微城 守宫砂 劫持 清晨时萧妧听宫女们说,昨夜紫微城来了三个刺客,其中一个刺客受了伤不知死活。萧妧揣测是元箴,没想到他还带了同伙,那到底是谁受了伤? 萧妧本来以为自从道观之后,她与元箴应该不会见面,毕竟都说得那样清楚,男婚女家各不相干。 没想到元箴竟然悄悄潜入紫微城,那他的三十万大军现今在何处呢。 萧妧忽然有些后悔昨夜不该放过元箴,但转而一想元箴的父母皆因自己而死,也实在是不能伤他性命。 早膳后,萧妧先去文华殿向萧玄策请安,然后准备出城去看驻军操练。她就是不明白元箴的士兵英勇善战,为何大夏的军队就如同老弱妇孺一样。 她的首饰和古玩字物全部拿出去变卖,所得银两用于征购粮草,便连衣物也卖了一些。 不过作为公主,衣着不能寒酸,否则失去皇家的气势,这样反而影响军队的士气。 值钱的狐裘已经变卖了,萧妧挑选了几件衣物都不合心意。 床榻上摆放着一件白虎皮,这是十多年前萧玄策在深山中打到的一只纯白毛色的老虎,因颜色罕见,萧玄策便将这张珍贵的虎皮送给萧妧。 萧妧有时会将白虎皮铺在床榻上,累了便躺在虎皮上,又舒服又暖和。 想了一会,萧妧将虎皮披在身上,对着铜镜自照,白色虎皮配着里间淡紫的夹衣正是相得益彰,而且虎皮更衬显出英姿飒爽之感,减轻了柔弱感。 萧妧将头发全放下来,垂在背后,令宫女小昭用一条红丝带束起。 “公主,你这样子可真威风,比那大元帅还要威风八面。”小昭面露喜色。 “小昭,你多穿件衣裳,待会出城很冷。” 城外空旷,比城里要冷得多,萧妧又准备了暖手炉。 坐辇车出宫,随行禁军有百多人,一路上不少人围观,这时候早从紫微城传出消息,华阳公主萧妧面上的胎记祛除了,变成了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路人都伸长脖子想看萧妧的绝世姿容,但萧妧坐在辇车内哪里瞧得着。 小昭挑着帘子向外看,不但是两旁道路,便是那酒楼客栈也有不少人在张望。“公主,好多人想看你,这一眼望不到头的人。” 萧妧没有说话,全都是一些以貌取人的人。 元箴也是。 如果当初元箴没有嫌弃她面有胎记而逃婚,也许当她嫁给元箴后,说不定就踏踏实实地跟他过日子,生儿育女爱上他。 元箴现在中意的不过是她的美貌,这令她看轻了元箴的人品。 很快辇车出了城,向着十里外的黄羊坡赶去,东都的驻军便在这里驻扎。 细雨飘落,小昭在车内缩成一团,萧妧早叮嘱她多穿一些,但小昭怕穿多显得自己臃肿,只穿了两件夹衣。 “拿着吧,别冻坏了。”萧妧把暖手炉递给她。 “谢谢公主。” 小昭服侍萧妧十年,在萧妧面前也挺随意,上次萧妧去元箴的军营,小昭本要跟去服侍她,但萧妧自知此去难回,因此拒绝小昭,让她留在紫微城。 “什么人?” 外间禁军大喊,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萧妧赶紧掀开帘子,外间一团浓雾,不辨西东。 忽然车身一沉,一名蒙面人跃上辇车,伸手在萧妧胸前一点,萧妧便动弹不得。 “公主。”小昭急了。 那蒙面人又点了小昭的穴道,然后将萧妧扛在肩上跳下辇车。 他跑得极快,没一会便跑出几里路,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萧妧和他不禁都摔倒在地。 “萧妧。”他赶紧扯下面巾去扶萧妧。 “元箴,你想干什么?”萧妧一见到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马蹄声得得,有两骑快马赶来,马上的两个人同样蒙着面巾,看到他俩后便勒停马下来。 其中一名蒙面人是个女子,朝萧妧打量了几眼,笑道:“公主,你还记得我吗?”说着她也扯下面巾。 萧妧只觉她眼熟,但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我们在青河县见过,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人,我说要和你们同行去东都,但被你们拒绝了。” 这女子正是白浣浣,另外一个蒙面人则是周政。 白浣浣见到萧妧出城,便撺掇元箴去劫萧妧,元箴也巴不得见萧妧,此举正中他下怀。 听白浣浣一提醒萧妧才记来,怒道:“原来是你们,你们劫持我想干什么?” “我们不干什么,是元兄弟有话和你说。” “抱歉,我没话和他说。”萧妧撇过脸。 “公主,这就是你不对了,元兄弟可是你的驸马,按理说你们是未婚夫妻。” “不是,我和他不是未婚夫妻,他早就逃婚了。” “那他现在不逃婚了,所以你们还是未婚夫妻。”白浣浣笑道。 “晚了,请你们不要为难我,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婚约,我也不想嫁给他,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我还很厌恶他。” 萧妧毫不留情地说出自己的感受,白浣浣不免同情起元箴。 元箴刚才扛在着她奔跑,肩上的伤口又裂开,衣衫被血染红一大块。 “公主,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元兄弟是哪点不好?你看他昨夜为了见你,冒险进入紫微城还受了伤,你可知道,昨夜那支箭差点要了他的命。” 萧妧看也没看元箴一眼,道:“他是自作自受,我未叫他来见我。” “你别太过份了。”白浣浣气得嘴歪。 “我过份?”萧妧也火大,伸手指着元箴道:“你问问他,在军营里他是怎么对我的?” “他怎么对你?你说,我倒要评评这个理,看你们谁对谁错。”白浣浣的拗劲上来,她自然偏向元箴,况且元箴父母因萧妧而死,怎么说都是萧妧对不起元箴。 “这个人随意践踏我的自尊,我在他眼中是仆妇,是猫狗,让我舔他的靴子,冤枉我杀人。我记得那个夜里很冷,落着很大的雪,我赤着脚,他拖着我的头发,要当着全军所有人处决我,他们烧好了篝火,要一边围着篝火,一边饮我的血。” 白浣浣忽然沉默了,但她还是向元箴投去一眼。 “如果不是沈大夫为我祛除面上的胎记,那个夜里我已经被他杀了。他之所以不杀我,不过是因为他迷恋美色而已,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感情。这样的男人,他在我眼中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说到这里萧妧顿了顿,看着白浣浣道:“你也是女人,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女人最在意的是男人对她好。如果一个男人对你不好,他即使再英俊,再有能力,那这对女人有什么用。” 白浣浣被彻底问住,是的,所有女人都求的是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 “公主,你就原谅他,他已经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只要你给他机会,他也会对你很好。”周政此时才开口。 萧妧摇了摇头,道:“没有机会,我有所爱之人。” “算了,让我和萧妧说几句。”元箴心头如滴血。 “好吧,你们说吧。”白浣浣拉着周政的手走出十多丈远。 元箴靠近萧妧,萧妧便又离开他几步。 “看来你是真厌恶我。”元箴自嘲。 “你可以不让我厌恶,比如以后我们不要再见。” “还有呢?” “你成亲吧,找个女人成家立业,我想会有很多女人要嫁给你,等你成家就不会记得我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我都做不到。” 萧妧头疼,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从两年前开始,我就没想放过你,萧妧,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安生。还有,我会发出追杀令追杀沈亘。”元箴咬牙。 “你杀不了他,也找不到他。” “这天下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只要他活着,我就能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不会再有沈亘这个人了。” 萧妧叹息,人间再无沈大夫,以后出现的是慕容夙。 “怎么他死了吗?”元箴眉毛挑起。 萧妧不想再说下去,道:“我要回紫微城。”说着,她便向前走去。 元箴迅速拦住她,朝她打量了一眼,道:“以后你不许穿虎皮,我看着很碍眼。”穿着虎皮的萧妧少了柔弱感,却凭添了许多妩媚,反而更动人了。 “与你无关。” “以后我再见到你穿虎皮,我就扒了你的虎皮。你就算穿虎皮也不是老虎,不过是一只没能力的白兔。”说完,元箴又感觉小腹疼痛起来,这疼痛断断续续的,十分难受。 他疼得蹲下身体。 周政和白浣浣正朝他这边看,见到他蹲下身子慌忙奔过来。“兄弟,你怎么了?”周政见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她对我下毒。”元箴咬牙。 白浣浣冲向萧妧,道:“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只要他离开我就不会痛。” “嫂子,让她走。”元箴捂住腹部。 “你们这是……”白浣浣不禁跺脚,明明本应该成为情侣,却变成了仇人。 萧妧瞧了元箴一眼,骑上白浣浣的马沿着湖边一溜烟跑了。 白浣浣盯着萧妧的背影直叹气,道:“兄弟,放弃吧,她不是你的良配。” “不,我一定要娶她。”元箴咬着嘴唇。 对付萧妧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情,一种是强大的武力使她屈服。第一种方法是他用不了的,所以只能用第二种方法。 借钱 天下第一富人 雪花漫天飞舞,地面上的积雪有半尺来深,车辙难行,萧妧骑马赶去郡阳县,同行有二十多人,皆是萧玄策挑选的武功高强的禁军。 萧妧不擅骑马,但雪天不适合辇车出行,只能是勉为其难骑马而行。 天气极冷,风像刀子刮着脸,虽用帷帽挡住整张脸,但脸上仍是冷嗖嗖的。 周潜所说的叶镌住在青牛山下的浪底小居,这里是黄河水冲积出来的一小片平原,背山靠水,风景怡人。据周潜所说,叶镌也是世家子弟出生,爷爷曾是安远侯,后来牵连到一桩谋反案中被削爵位,因此才成了平民。 东都城内一半的买卖和店铺基本上是叶镌的产业,另外他还有无数的田地,因此叶镌有天下第一富人之称号。 在路上行了一天,近天黑时才找到浪底小居,这时众人都冻得不行。 萧妧打量面前的深宅大院,怪不得叶镌会嫌弃东都的房子小,这所宅院占地至少七百亩,整个东都,恐怕除了紫微城,也没谁的宅院能与叶镌的浪底小居相提并论了。 门梁上悬挂的红灯笼映照雪地,别有一番禅意。 敲门半天才有人开门,来开门的是一名年轻英俊的男人,锦衣华服,好不潇洒。 那男人看着门外的一群陌生人,但并不惊讶,道:“你们是……” “我是华阳公主萧妧,听说叶先生雅名特来拜访。” “你是华阳公主?我家主人不喜见客。”男子瞧着萧妧,此时萧妧仍是帷帽遮脸。 原来这衣饰奢华的男子只是一个下人,但一个下人都穿得如此奢华,果然叶镌天下第一富人的名头不是虚的。 “抱歉,突然来访,还请你向叶先生通传一声。” 那男子听萧妧言语温和,便又道:“公主,请在门外稍等,我这就去告知我家主人,但我家主人愿不愿意见你,那就只能看你的运气了。”说着,男子便掩上门。 “公主,你何必低声下气的,一个下人说话都这么放肆……”说话的是禁军副统领高凤阁。 高凤阁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后来被大夏招安,当上了禁军副统领。 当萧玄策安排他保护萧妧去浪底小居,高凤阁开心不已,能伴随天下最美的女子简直是天大的美差。 萧妧摆了摆手,道:“算了,不用与他计较。”此时是低头求人,对方再怎么无理,萧妧也不会放在心上。 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因此她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况且她也在全军面前许诺过,一定要在年前让大家拿到军饷。 漫天的雪花打下来,没一会萧妧的帷帽上积满雪。 一炷香的功夫后,刚才的男子又来开门,向萧妧道:“抱歉,公主,我家主人说不见。” 这个答案萧妧心里也差不多猜到,天下第一富人自然也有些怪脾气,他不可能轻易便见自己。 “劳烦你再向叶先生说一声,此时夜深雪大,道路难行,无法再返回东都,想在府上借宿一晚如何?” 男子迟疑了,道:“这……” “我们已奔波一天,粒米未进,况且天□□路难辨,天气极冷,若强行返回东都恐致意外。” “好吧。” 门又关上了。 此时高凤阁更沉不住气,道:“公主,末将一定誓死护送你回到紫微城。” “高统领,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没见到叶镌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次没等多久门便打开了,还是那名锦衣华服的下人,道:“公主,我家主人请你们进去,但我家主人说让你们借宿一晚,但不许随便出屋。” “多谢!”萧妧道了声谢。 那男子引着萧妧等人进入宅院,将他们带到一间正堂里面,这间正堂应该是平时接待宾客的场所,十分宽敞,桌椅甚多。 “公主,你们就在此暂避一夜,等天亮后便离开吧。” 萧妧点头,道:“请问你如何称呼?” “大家都叫我小江。公主,你就在这里歇息,我家主人说待会派人送饭菜和热水过来。” 萧妧又道了谢。 稍过一阵,果然小江送来饭菜和热水,众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礼仪都大吃起来。 “公主,我家主人说男女有别,他为你另外准备房间,你请我随来。” 这叶镌古古怪怪的,萧妧也不多猜,正要随小江出去,高凤阁道:“公主,你若一人独住,末将怕无法保护你的安全。” “没事,这里是我要来的。” 小江举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将萧妧带到一间厢房里。 厢房比刚才的正堂要暖和得多,外间有火炉,热气直通厢房,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床榻下还摆放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这是个女子的房间。 “小江,这是你家小姐的屋子吗?”萧妧瞧着梳妆台上皆是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 “不是,我家主人还无子女。” “他老人家没子女?” 顿时小江笑了,道:“我家主人算不得老人家,三十不到。” 萧妧脸红了,她没顾得上问周潜关于叶镌的年龄,但本能想到天下第一富人至少是个年过半百的人才是,不然哪能赚到如此多的钱。 “公主,你放心住,前不久庐陵郡主要来此小住,我家主人命人收拾的这个房间,结果庐陵郡主生病就没有来。” 原来如此。 “请转告叶先生,萧妧向他致谢。” 小江出去后,萧妧才揭下头上的帷帽,坐在床榻前。床榻下的那双绣花鞋很吸引她,她拿起看了看,这鞋子做得极紧实,裹着金线,鞋面上绣着天青色的流云,看这手艺似乎不是外面坊间做得出来。 萧妧换上这双绣花鞋,居然十分合脚,她走了走,鞋底松软舒适,好像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打开窗萧妧向外望了望,雪没有停,顿时萧妧计上心来,明日就以雪大无法行路为由,在浪底小居再住上一日,不怕见不到那叶镌。 不过小江提到庐陵郡主,那是反王马云飞的妹妹马玉儿,马玉儿要来浪底小居小住,这说明她与叶镌的关系非常亲密,自然叶镌也认识马云飞。 没想到叶镌与反王有勾结,那他会借银给自己吗? 萧妧又换上自己的靴子出来,屋外的积雪没过脚踝,雪地上有一行浅浅的脚印。 “这大概是小江的脚印,他向叶镌复命,说不定顺着这脚印可以找到叶镌。” 萧妧心念一动,沿着脚印向前,这浪底小居极大,房屋众多,要不是雪地留下脚印,萧妧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走了约摸一盏茶工夫,前面有一间石屋,在这众多富丽堂皇的房屋中特别显眼。 脚印也在这间石屋前消失了。 石屋里有烛光渗出,看起来里面有人,但是这石屋怎么也不像是卧室之类。 天下第一富人也断不会住在石屋里。 萧妧推开门进去,石屋里有名年轻男子盘腿而坐,头顶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萧妧从未见过这样吓了一跳。 正欲转身离去,忽然背后一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动弹不得。 那盘腿坐在地上的男子起了身,走到萧妧的前面,当看到萧妧的面容时他怔了一下,随后取过桌上的蜡烛,对着萧妧的脸又照了照。 这时萧妧也借着烛光瞧清这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目似朗星,是个美男子。 “你是叶先生吗?” 那男子没回答她,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道:“你是华阳公主?” “是。” “深夜不睡,你来这里意欲何为?” “拜访叶先生。” “拜访?是自荐枕席吧?每日向我自荐枕席的女子可不少,今日又赶走了十几个。” 萧妧面红耳赤,原来叶镌把自己当成向他自荐枕席的女子。 “不是,真的只是拜访。” 叶镌哈哈大笑,道:“叶某可不信,想做浪底小居的女主人多如恒河沙数,你虽是公主,只怕也没做这浪底小居的女主人快活。” 烛光向萧妧的面庞移近,映着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叶镌手指在她唇上抚弄。 “不过,你还算合我的心意,今夜你就侍寝吧!” “叶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来……” 叶镌倏地用手堵住萧妧的嘴唇,笑道:“什么也不用说,正好我困了,也该歇息了。”说着,叶镌吹熄蜡烛,向后随意一掷,便将萧妧抱起。 忽然叶镌脸色突地一变,他弯下腰放下萧妧,手按在小腹上。 “叶先生。” “你快出去。” 萧妧见他脸色苍白,便知是嗅到自己皮肤上散发出来的香毒,此时他身子不适也不适合提借银,不如明日再来找他商谈。 “抱歉,我先出去。”萧妧快速走出石屋。 叶镌转头凝视她的背影,嘴角边浮出笑容,果然风雪天留人,要不是看着天色太晚他根本不会留下他们,没想到竟留下一个绝代佳人。 狐狸精 清晨雪仍大,积雪淹没小腿,小江给萧妧送来早膳。“公主,我家主人请你吃过早膳后,还去昨夜的石屋相见。” 小江目不转睛地瞧着萧妧,幸好昨夜将他们留下,否则就看不到这绝世姿容。 “好,待会我便去。” 小江告退,萧妧掩了门,坐在桌前吃早膳,这早膳是燕窝粥,也真须得热热地吃上一碗暖胃。 不过吃完早膳后萧妧先去禁军留宿的正堂,高凤阁在那里等得心急,如果萧妧出事他可是要负全权责任。但他又不敢擅闯,如果惹恼了叶镌,萧妧的借银计划就会落空。 “公主,昨夜无事发生吧?” “没事,你们不用心急,叶镌约我相见,你们就在这里等候。” “末将遵命。” 飘飘扬扬的雪早将昨夜的脚印掩盖,萧妧循着记忆寻找石屋,好在还有些印象。 石屋的门开了一半,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到来,萧妧踏入屋子。 叶镌依旧如昨夜那样盘腿打坐,萧妧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也盘腿坐下。 昨夜来时萧妧并未仔细看这石屋,这石屋并不大,长四丈,宽约三丈,没有任何摆设,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石屋里很暖和。 屋外大雪纷飞,但这间石屋没有火炉烘烤,却自有一股暖意。 良久,叶镌睁开眼,道:“公主,你若要与叶某谈事,不对叶某殷勤一些,叶某怎会答应于你?” “抱歉,叶先生,其实我来拜访你,是为了向你借银。” “哈哈。”叶镌大笑。 萧妧听出他的嘲笑但并不打断,一直等他笑完。“大夏国库已空,无力发放军饷,因此萧妧斗胆向叶先生借银五百万两,日后定当归还。” “日后归还?日后是什么时候?公主,你是否能给出一个具体时间?” 萧妧犹疑,征兵也要用钱,只怕短时间内没法还钱。“三年之期。” “公主,你凭什么认为叶某会借银给你?是因为你举世无双的美貌吗?”叶镌还是大笑。 叶镌言语中讽刺明显,萧妧并不动怒,这种污辱实在比自己在元箴军营中受到的不能相提并论。 “叶先生,萧妧来之前并未想过是否能借到银,但必须要来,只要能借到银,不管什么法子萧妧都要试一试。” “你来之前应该好好想一想,至少要打听清楚叶某的为人。叶某生平只会借钱给两种人,一种是我的朋友,一种是我看得起的人。” “抱歉,心急如焚没法仔细思虑,打扰叶先生请谅解。” 叶镌忽地沉默了,他多番嘲讽,这位公主竟然毫不动气,言辞恳切,倒叫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他瞧着萧妧身上披着的白虎皮,这张白虎皮是与那张美丽的脸不相符的,但却又融合得很好,增添了一种野性的妩媚。 “公主,叶某也可以借银给你,但是……” 萧妧没有追问,等着叶镌继续往下说,叶镌盯着她的面庞,道:“一天十万两白银,你能在浪底小居呆多少天,便有多少银子,如果你呆到五十天,那正好就是五百万两。” “这不行。”萧妧摇头。 顿时叶镌怒了,道:“公主,你既然想要叶某的银子,却又不愿意付出,如何让叶某借银子给你?” “叶先生,我在全军将士前承诺年底前让他们拿到军饷,现在离过年只有二十天不到,所以萧妧实在无法在浪底小居留满五十天。” “那好。”叶镌嘴角勾起,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侍寝七天,七天后便可将五百万两白银运走。” 萧妧咬住嘴唇。 “不愿意是吗?如果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走,叶某不会阻拦。” “抱歉,萧妧无法侍奉叶先生,否则会有损叶先生的身体健康。” “哈哈。公主,你不愿意就罢,何必找借口,叶某一直身强力壮,不会因为你侍寝七天就会有损健康。不过如果你真能这种能力,叶某也不在乎。” 萧妧脸红了。 “公主,你想马上得到五百万两银子,就向叶某走过来。” 萧妧没有动,今生今世她是没法与任何男子有肌肤之亲,只能永远保持处子之身。 “叶先生,萧妧真的是为你身体着想。” “行啦,你难道是狐狸精不成?能吸走叶某的精魄?如果你是狐狸精,叶某也要尝尝你这只狐狸精的味道。或者你不好意思向叶某走来,那叶某走向你。” 叶镌起身,大步向萧妧踱去,半丈的距离他三四步便到了。 萧妧整个人被他压倒了。 “叶先生。” 醉人的幽香弥漫鼻端,叶镌抚弄她的唇。“不要说话。” 这唇色犹如朝霞,光彩夺人,叶镌俯下身去亲吻,但是嘴唇刚碰到那两瓣柔软的花瓣,小腹一阵强烈的剧痛。 叶镌的脸色变了,他不由又松开萧妧,手按住小腹。 但疼痛并不没有因为按住小腹而停止,而是越来越剧烈,如同有一只手正拉扯着他的肠子。 “这就是……”叶镌皱着眉头,他看向萧妧道:“这就是你说的会损害叶某的身体健康?” 萧妧站起身,退出一丈远,道:“叶先生,萧妧并没有骗你,只要你靠近我三尺之内就会感到肝肠寸断之痛。” “这是什么毒?你身上有毒?”叶镌的疼痛减轻,但刚才的疼痛实在太可怕,心有余悸。 “我曾被人逼服毒药,因为全身皮肤会散发奇香,这奇香对女子无碍,若男子靠近我三尺之内,嗅到此香便会感腹痛。” “天下怎会有如此奇毒?”叶镌伸手擦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萧妧没有说话,守贞丸的来历无从知晓。 “公主,你怎会中如此之毒?” “因为,有个女子想要拆散……”想到沈亘,萧妧不禁难受起来,她虽不是男子,却也感受到肝肠寸断之痛。 “拆散你与你的意中人对不?” 萧妧又沉默了。 “哈哈,什么样的男子会是你的意中人?我挺稀奇的。” “普通的男子。” 说普通却也是不普通,因为只有沈亘没有为美色所惑,他也从来不对萧妧动手动脚。 有许多次沈亘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萧妧,但他都没有行动,甚至是萧妧主动,他却还要拒绝。 他必须要在给了她名份后,才能与她有夫妻之实。 “说得我更好奇了,他在哪里?” “走了,不知在何处。”萧妧回答得很平静。 叶镌也沉默了,现在他的腹部已经不痛,但出的冷汗将亵衣湿透。“五百万两可以借给你,但你必须答应叶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陪叶某七日。听清楚,只是陪,毕竟叶某也对你做不了什么。” “好。”萧妧应承下来。 这时小江敲门进来,向叶镌道:“主人,庐陵郡主来了。” “你带她来这里。” 小江向萧妧瞅了一眼,道:“华阳公主在这里,是否不会太方便?” “不碍事,让她见见千古第一美人,也免得她自负。” 萧妧面上发烧,叶镌说话太直接,这个庐陵公主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本来萧妧想告退,但此刻也不好说了,便先瞧瞧那庐陵郡主。 没一会便人未至声先到,一名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在石屋外响起。 “叶哥哥。” 从门前进来一位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约摸与萧妧差不多的年龄,但脸上的稚气明显,没有萧妧那般的深沉。 这女子应该就是庐陵郡主马玉儿,瓜子脸,雪白的肌肤,眼睛剪水秋瞳,仿佛藏着一汪清澈的水,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 果然自负也是有资格的。 马玉儿先看到了叶镌,向叶镌冲去,然后就倒在叶镌的怀中。 萧妧赶紧撇过脸,这么亲密分明是一对情侣吗?那刚才叶镌对自己所说所做的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马玉儿在叶镌怀中腻歪,叶镌便任由她像中小兔子似的乱钻,忽然马玉儿便看到了萧妧。顿时马玉儿从叶镌怀中坐起来,道:“她是谁?” 萧妧还侧着脸,但侧颜之美并不在正脸之下,反而更能突出轮廓之秀美。 “她是华阳公主。”叶镌笑道。 萧妧这才转过脸,马玉儿盯着她先是心中狠狠一怔,然后紧紧盯住萧妧的面孔细看。 马玉儿一向认为自己是绝色佳人,可明显比面前的女子逊色了。 “叶哥哥,她在这里干嘛?”马玉儿的醋味明显,在她来之前,分明萧妧与叶镌在这石屋中独处。 “借钱。” 萧妧无语了,叶镌完全不给人留面子的。 “叶哥哥,她要借多少钱?你要借给她吗?”马玉儿的问题很多。 “借五百万,嗯,已经答应借给她。” 萧妧感觉自己完全在石屋呆不下去,这两人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尤其是马玉儿还依偎在叶镌的身上,叶镌虽没有抱她,但任凭一个女子如此也是不妥。 “叶先生,庐陵郡主,萧妧不打扰你们。”说着,萧妧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萧妧出门后,马玉儿哼了一声,道:“叶哥哥,我可是听说华阳公主是个面有胎记的丑女,她面上这么白净哪有胎记,分明是个假冒的来骗钱。” “哈哈,我是看中她美貌才借钱,又不是看中她公主的身份,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大夏一个空壳子,朝不保夕,我会在意一个公主吗?” 叶镌言语中尽是鄙视,可是鄙视也是他触不到的女人。 秀色可餐 非礼勿视 提亲 相思难熬 天子之相 勾引 烟消云散 兽中之王 心痒难捺 辇车出了城,雪落得更大,前方几乎不可辨方向,高凤阁来请命暂且停车避雪,否则怕有危险发生。 萧妧下车查看,车辙陷入雪中近半尺,这种情况实难赶路。但如果停下来,四周又无避雪之处,恐怕有冻毙之虞。 “高统领,离马云飞的营地还有多远?” “大约十里路。” 十里路不是一时半刻能赶到,萧妧沉吟半晌,道:“高统领,你带几名禁军,随我骑马一起去见马云飞,其他人返回紫微城。” 既然答应见马云飞,那就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反悔。 萧妧选了一匹快马跨上去,便与高凤阁等五人一起赶赴马云飞的营地。 这次马云飞带了五万人来到东都下聘礼,弄得人尽皆知,他十分醉心萧妧的容貌,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有二十万人马,大夏也有十万,三十万人马可以对抗任何一路反王。 而且他在陈留的粮仓储存有天下十分之三的粮草,三年之内不用筹措粮草。 冒着风雪,萧妧骑马赶出几里路后遇到马云飞派来迎接的将士。 “公主,陈王已经备好酒宴等你。” 半个时辰后抵达马云飞的军营,听到萧妧来了,马云飞亲自到行辕前迎接。 萧妧戴着帷帽,马云飞伸手接去帷帽上的轻纱,帷帽里的一张容颜俏如春花,面颊虽冻得红了,但十分可爱。 “公主,请。” “陈王先请。” 马云飞见她十分客气也不再勉强走在前面,萧妧与他相距三尺的距离,后面跟着高凤阁等人。 到了马云飞的营帐,当萧妧进去后,高凤阁几人却被拦下来。 “公主。”高凤阁喊道。 萧妧站在营帐门前,道:“陈王,这外间风雪大,你难道要让他们捱饿受冻吗?” “当然不是,本王已经为这几位安排了宴席。”说着,马云飞便让士兵带高凤阁等人到别的营帐去歇息。 “公主……”高凤阁不敢离去,马云飞与萧妧单独相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若萧妧被马云飞玷污,那自己不但项上人头不保,全家性命也堪忧。 “没事,你带大家去吧。”萧妧笑道。 “高统领,你不用担心,公主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本王不会对她不利。” “去吧。”萧妧摆手。 “公主,一切小心。”高凤阁这才惴惴不安地离去。 萧妧进入营帐后,马云飞便迅速取下她头上的帷帽,仔细打量萧妧的容貌,当目光移到萧妧的嘴唇上时,马云飞看到她唇上的几个小血洞。 顿时马云飞一愣,他当然猜得出这几个小血洞的来历。 “公主,你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本王自从在浪底小居见到你后日夜思念。”说着,马云飞便来抱萧妧。 萧妧赶紧躲开,道:“陈王,我与你虽有婚约,但大婚之前请你自重,不然传出去有辱我的名声。” “公主,你这怕什么,迟早我们要成就夫妻,现在你就让我抱一下。”马云飞满脸堆欢,此时萧妧在他的军营中哪还顾得及许多,伸开双手又来抱萧妧。 萧妧喝道:“陈王,你再如此无礼,我便马上离开。” 马云飞见她面带怒容,不由也生气道:“公主,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装贞洁烈女,打量本王没瞧到你嘴唇上的咬痕吗?” 萧妧转身便走。 马云飞心下一慌,赶紧拦住她道:“公主,本王是对你一片倾心才忍不住,既然公主坚持要大婚之后,本王就依你的意思。” 像这样千古绝色美人,不会有男人在意她是否是处子之身,即使她有一百个男人,也会有其他男人想拥有她。 “公主,请恕本王刚才口不择言,你看这本王为你准备的宴席。” 靠着火炉摆着一张矮脚桌,桌上摆着十多样菜肴,七八样荤菜,三四样素菜,两盅汤。 “这是陈留的菜色,是本王特意命人做的,菜也是从陈留带过来,在这东都可是没有,请公主尝尝本王的家乡菜。” 其实陈留离东都并不算远,因此口味也不会相差太多。 “公主,你尝尝陈留的菜合不合口味?” 马云飞一直笑脸,萧妧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坐下来。 她没有离桌子太近,而是身体离桌子一尺距离,料着离马云飞有三尺。 桌上有一碟菜是苏肉焖鱼唇,萧妧夹起一块鱼唇品尝,味道鲜美至极,且肉爽滑细腻。 “做得不错。” “这鱼唇都是精挑细选过,运来时用雪埋在木桶中保证其新鲜不变味。” 萧妧又吃了两块鱼唇,马云飞见她喜欢不禁心中高兴,为萧妧斟上一碗酒。 “公主,宴席不可无酒,这碗本王敬你,祝我们白头偕老。” “抱歉,陈王,我从不饮酒。” “公主,你若嫁了我必是要学会饮酒,不然如何能母仪天下?”话一出口马云飞便留神注意萧妧的神色,做驸马并不表示他没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陈王,我没有当皇后的心,也没这个命。”萧妧放下筷子。 马云飞猛地抓住萧妧的手,道:“公主,我让你有当皇后的命,除非公主不愿意当皇后,而只愿意当一个公主。” 萧妧收回手,不料马云飞握得很紧,他低下头在萧妧的手背上亲吻一口。 “公主,你的手真香!” 马云飞瞧着五根水葱似的手指晶润滑腻,忽然将萧妧的手指放入唇里细细舔吮。 萧妧怒极,道:“陈王,你再不自重我可就要走了。” 马云飞只得放开萧妧的手,笑道:“公主,请恕本王情不自禁,只能说是公主太美了,本王心痒难捺想亲近公主。” 萧妧作势起身,马云飞污言秽语难以容忍。 “公主别生气,本王知错了。”马云飞赶紧拦她。 萧妧倒没有真想走,见马云飞阻拦便顺势又坐下来,道:“陈王,我们就一边吃菜一边说话吧,可不要再对我无礼。” 马云飞想了想,萧妧已经允诺了婚事也不用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果真弄出什么事,自己离东都太近,而东都驻军就在黄羊坡,离此不过二十里路,双方若打起来自己这边人马少一半,恐占不到什么好处。 因此他也不再敢轻薄萧妧,只给萧妧夹菜。 “公主,你若嫁了我,可是要随我去陈留?” “自然,陈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夫唱妇随。” “公主真是知书达理,明日本王便再遣使臣进宫与陛下商议婚礼日子,再过几日便要过年,本王希望在年前将能日子定下来,便好回陈留准备喜事。” “一切凭陈王安排。” 桌上的菜肴冷却后,马云飞便令端下,再端来热的菜肴,吃了一个多时辰,萧妧才告辞离去。 马云飞依依不舍地送到东华门,萧妧在马上向他挥手,便一骑当先进入东都城内。 雪大太,路上几乎不见人影,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也关了门。 经过“红袖招”时,萧妧瞅了一眼,这家闻名东都的老招牌店虽开着门,但看起来里面也没什么人。 这场雪把所有人都冻得不愿意出门。 忽然从“红袖招”门里出来一个小姑娘,她撑着伞,手里抱着一个油纸包,看样子是在“红袖招”打包好的食物。 但是萧妧看到她时心中狠狠一怔,原来这小姑娘居然是小月,是袁清灵的丫头。 既然小月在东都,那袁清灵自然也在东都。是的,袁清灵说过她的故居在东都,她可能是来看她的故居。 那沈亘是否与袁清灵在一起,他也在东都? “你跟着那个小姑娘弄清她在何处落脚,但不要惊动她,回来向我禀报。”萧妧低声吩咐。 故人重逢 忠心耿耿 清晨高凤阁来报,深夜有贼人企图潜入紫微城但被击退,萧妧料得是周政和白浣浣两人。不过他们没寻到元箴必不死心,因此得想个法子让世人知道元箴已死。 当然元箴也不能“死”得没有价值,须得利用他的“死”作一笔文章。 萧妧伫立在梅树下,风一吹,雪花扑簌而落,小昭细心地拿来斗篷给她披上,霎时暖意在肩头滋生。 “小昭,你说雪什么时候会停?” “这可不知道,今年的雪真大,时间又长,估计要到年后了。” “希望过年不要下雪。” 小昭笑道:“嗯,老天爷一定会听到公主的愿望 。” “听到也没用,这天下谁人会没有愿望,老天爷听到也不会理睬。” “公主,别人的愿望老天爷不会理睬,但公主这么美,老天爷一定会理睬,就实现公主的愿望了。” 萧妧笑起来,好像是小昭说的这么一回事,冠绝天下的容貌确实让她无往不利。 午后萧妧准备歇息,高凤阁来禀告,说元箴在地牢里大骂她,十分难听,而且绝食两日,他大喊要萧妧去见他。 萧妧没有在意,等到黄昏时才去地牢。 打开铁门,点燃墙壁上的油灯,萧妧在铁门前稍作停留,让眼睛适应地牢里的光线。 “你们在外面等我,不必进来。” 门重重地响又关上了,萧妧慢慢地踏下台阶,每向下走一步,鼻端的霉味便越重,身子也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这间地牢竟比外间还要冷。 元箴被绑在铁架上歪头瞧她,他每天无时不刻盯着铁门,尽管那里是一片黑暗,但只要光明照进来,就有可能来的是萧妧。 “你总算滚来了。” 萧妧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想必是骂了自己很久。“元箴,你总是这样一副态度,想要我欢喜你很难呀!” “哈哈,我一直是这种态度,你是第一天见我吗?”元箴嘲讽。 “既然如此,那你痴心妄想我嫁给你做什么?”萧妧盯着元箴,这才几日元箴的唇上已生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败。 “是我痴心妄想吗?是你爹逼着要我做你的驸马。” “那你可以不做,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可以娶别的女子,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元箴,我现在还是清楚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感情,一分一毫的感情都没有,这辈子我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嫁给你。” 元箴的眼睛睁得血红,他可以承受世间所有的痛苦,却承受不起萧妧这随口说出的话。 “你父母因我而死,我不会杀你,等天下太平我自然放你出来。” “萧妧,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等我出来,我会带着我的三十万大军将你大夏铲为平地,让你永世为奴为婢。” 萧妧叹了一口气,对元箴的威胁全然不在意,道:“对了,我要告诉你,你的那两个好朋友想来紫微城救你,但他们被禁军给打退了。所以,你和你的三十万大军,我都会想个法子安顿。” “你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元箴嘶声道。 “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就是想妥善地安排你的三十万大军,不让他们来找大夏的麻烦。” “哈哈,那你是痴心妄想,我的部下都是忠肝义胆之人,知道我被你所俘,一定会来攻打大夏,萧妧,不出几天,三十万大军就会挥师东都城下,大夏灭亡之期指日可待。” “那太好了,我正希望你的部下对你忠心耿耿,不然我这条计可能就不好实行了。” 元箴一怔,眼中冒出怒火,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萧妧,我饶不了你。” 萧妧皱起眉头,元箴的性格太暴躁了,道:“不干什么,只是找一具尸体假扮你,然后在尸体上插上突厥人的弯刀,不知你的部下会不会以为你被突厥人杀了?” “你……” 元箴在边关和突厥人打了近十年的仗,杀了不计其数的突厥人,甚至还杀了突厥可汗的亲儿子,突厥人无时不刻想杀元箴报仇雪恨。 “如果你的部下真有你说的那样忠肝义胆,他们应该会去找突厥人替你报仇。”萧妧笑道。 元箴此时才感慨自己真的小看了萧妧,她不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且城府心计都在他之上。 看着柔弱无害,其实她只是藏好了獠牙和利爪。 萧妧叹了一口气,声音放得柔和了,道:“听说你在绝食,如果你死了,那就再也没机会得到我,毕竟活着你才有可能拥有我。” 元箴脑内轰地一响,这时萧妧已经转身向台阶走去。 “你什么时候再来?”元箴下意识地问道。 “过段时间吧,年前年后要忙婚事。”萧妧没有回头。 从地牢出来萧妧看到高凤阁,高凤阁刚好巡守到附近,听说萧妧在地牢里,他担心萧妧的安危本来想要进去,但守门的禁军说华阳公主有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去,高凤阁只好在外面等待。 “公主,你没事吧?” 以前萧妧面有胎记时,高凤阁不曾多看萧妧一眼,现在他对萧妧佩服得五体投地,谁要是说一句萧妧不好的话,他恨不得要与人拼命。 萧妧摇头,道:“高统领,把元箴放下来。” “公主,这可使不得,元箴武功高强,可是江湖中排名第三位的高手,如果不用铁链绑着他,这地牢是困不住他的。”高凤阁大惊失色。 萧妧若有所思,道:“元箴排名第三位,前两名是谁?” “排名第一的是玉面修罗铁冷,排名第二的是鸳鸯刀陆沉星。” “那周政和白浣浣与他们相比,谁在江湖上的名气大?”萧妧颇感兴趣,沈亘曾说过周政和白浣浣是江湖中最出名的游侠。 “自然是周政和白浣浣的名声更响,他们是游侠,行侠仗义,锄暴安良,结交了不少江湖中人,甚至达官贵族,江湖中不认识他们夫妇的人很少。” 萧妧不解,道:“可他们功夫并不如你说的那两个人。” “公主你对江湖事有所不知,铁冷和陆沉星这两个人虽然武功最高,可他们极少在江湖中出现,虽知有这两个人,但大多人是没见过的,况且这两人亦正亦邪,脾气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功夫最高,也不及游侠夫妇名头响亮。” 萧妧沉吟半响,道:“高统领,你替我寻找这两人的下落,我要用他们。” “公主,这两人不是甘于人下之人,若要他们为公主所用很难。” “你先寻到他俩再说。” 萧妧正愁大夏可用之材太少,既然这两人是江湖中武功最高者,就应该想法子将他们招徕为朝廷所用,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高统领,你找人铸一个千斤重的铜鼎,铜鼎上连四条一丈长的铁链,运至这地牢中,将铁链缚于元箴手脚,就不必再将他绑于铁架上。” “公主,你还是对元箴有恻隐之心。”高凤阁忽然感到难以抑制的醋意。 “高统领,你就照我说的办吧。”萧妧不想解释。 “是,公主。”高凤阁抱拳,但他心里却是愤恨交加。 萧妧走出几步,忽又回头道:“高统领,你且到华阳宫来,还有一件要事差点忘了。” 高凤阁面露喜色,萧妧素爱洁净,不许禁军到华阳宫,连太监都不要,因为除了萧玄策,男性是不允许踏足华阳宫。 此时萧妧让他去华阳宫,那是极大的恩宠,更说明了萧妧对他的信任。 皇太女 萧妧坐在梅树下抚琴,梅树上的雪被风拂落,飘飘扬扬打落在萧妧的身上。 悠扬的琴声在天地间如同波浪一层层地散开,高凤阁站在三丈开外听得入迷了,他不敢动一下,生怕打扰到萧妧抚琴。 此时此景,比那画还要好看,就算是画上哪有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呢。 萧妧看到高凤阁,瞬间琴声停止,招手示意高凤阁过来。 “公主,打扰你抚琴的雅兴。” “随时都能抚琴,不碍事,高统领,有事禀告吗?” “公主,按照你的吩付,已经在英豪镇布下一具无头尸体,换上元箴的衣裳,而且留下元箴随身佩饰,尸体也也留下突厥人的弯刀伤口,并且故意用雪掩埋。” “别掩厚了,不然不好发现。” “薄薄的一层,今日雪停了,料着这两三日就会被人发现。” 萧妧点头,道:“找几个人假扮突厥人故意在英豪镇附近出现,等到尸体被发现时便散布尸体是元箴的消息,但切忌不要说是突厥人所害,只让人知道尸体是元箴便行。” “好,让他们自己判断是突厥人所为,反而会深信不疑。” “今日除夕不家去吗?” “国在家才在,卑职还未成家。”高凤阁的脸孔忽然红了。 “有这想法是好的,但也须成家才行,孩子就是你的来生。如果你有看中的姑娘,我让父皇替你做媒。” 高凤阁当然有看中的姑娘,但那是高不可攀的明月,他只希望能时常看见她便行,从来不敢存娶她的思想。“谢谢公主,卑职暂时未有成家的想法,等到天下太平卑职解职回家再说。” “好吧,希望天下能早日统一。”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雪在今日停了,意味着一个好的兆头,这分崩离析的国家也该到统一的时刻。 “公主,元箴在地牢里吵着要见你。” “他现在还绝食吗?” “这倒没有了,只是他常常大吼大叫,形如疯癫,大家也不敢靠近他,只把饭菜放在地上让他自取。公主,你打算把元箴关到什么时候,如果是终生囚禁,还不如将他杀了永绝后患。” “随他吵闹,你只安排人按时给他送饭菜便行。” 高凤阁听萧妧的意思并没有想杀元箴,只是暂时将他关起来,高凤阁心里颇为不悦。 “公主,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留着他的命以后说不定会用上。” 高凤阁没敢再问下去,萧妧有杀马云飞之意,却无杀元箴之心,分明就是因为元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嘛,而马云飞不过是个乡野铁匠。 下午时出了太阳,这久违的阳光让萧妧倍感亲切,亲自做了一碟桂花糕。 萧玄策不在文华殿,随侍李国辅也不在,一问才知去了谢贤妃的寝宫。 谢贤妃在除夕这日诞下皇子,可谓是双喜临门,因此萧玄策得知后便赶往谢贤妃所在的容光殿。 萧妧想了想,谢贤妃诞下皇子,自己也应该去看望,遂回华阳宫准备了一份贺礼给刚出生的小皇子。这是一枚玉章,是几百年前诗画圣手田澄留下来的,虽说不是价值连城,但主要贵重在是田澄之物。 到了容光殿,太监正预禀告,被萧妧拦住,高声恐惊动小皇子。 萧妧踏进去,宫女正要叫她也被摆手阻拦。 此时谢贤妃正半卧在榻上,萧玄策抱着婴儿坐在床榻上逗他,这刚出生的的小皇子是他的第三十个孩子,整整相差了一个甲子。 “陛下,小皇子除夕出生,可就是寓意着大夏时来运转。” 萧玄策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茬,继续逗弄小婴儿,小婴儿睁着乌黑的眼珠,嘴角流着涎沫,模样怪俊俏可爱的,萧玄策的感觉就是多了一个小孙子,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幼子看待。 谢贤妃本来是想提醒萧玄策立她生的小皇子为太子,可现在萧玄策根本没意会到。 宫中传言华阳公主摄政,但华阳公主毕竟是个女子,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也不可能成为皇帝。 萧玄策有十二子和十八女,除了华阳公主外,其他子女都不怎么受宠,但这个三十子出生的日子巧,又是萧玄策的幼子,谢贤妃难免存了夺嫡之心。 “陛下,妾一直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现在朕高兴。” 谢贤妃抿了抿唇,她还是有些不敢问,但又忍不住,犹豫半晌道:“陛下,你为何一直不立太子?” “这个呀!也不是不立,而是没谁有当一国之君的能力,因此便不立了。” 谢贤妃心中一喜,忙道:“陛下,那你看小皇子将来有无成就?” 萧玄策叹了一口气,道:“他太小了,恐怕等不及。” “陛下,妾不明白。” 萧玄策将小皇子放到谢贤妃的怀中,道:“不必知道太多,大夏的江山能有多久,便有你母子的一天,其他的都是奢望。” “陛下,宫里人都说华阳公主想当女皇,你要立她为皇太女。” “阿妧是个女儿身,可惜了,她的能力都在众兄弟姐妹之上。贤妃,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这朝中大臣和十万大军只听从阿妧的命令。” 萧妧在外室听到父皇言中有感慨之意,遂不好再进去,便又悄悄退出来。 她忖思自己并无夺权之意,一切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大夏江山稳固。 从容光殿出来,信步之间便到了坎宫。 “既然到了,便去瞧瞧元箴。” 令禁军打开铁门掌灯,萧妧从台阶下去,果然萧凤阁已按她的命令铸了铜鼎,撤去了铁架,元箴背倚靠铜鼎上,四肢皆被缚有铁链,这样他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逃出地牢。 地面上放着一碗饭,萧妧摸了摸,冻得像石头。 元箴似乎是睡着了。 萧妧打量着他,他的面孔越来越削瘦,完全看不出当初英俊的模样。 只站了一会萧妧便忍受不住地牢里的寒气,转身又向石阶走去。 “喂,这么快就走了,不多留一会?” 萧妧回过头,元箴已经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神彩,唇上的胡茬又深了许多,看来即使是个铁人在地牢里呆上一段时日也会形销骨瘦。 “不打扰你睡。” “我不睡,你留下来。” 元箴难得地没有发火,萧妧稍作踌躇便又转身,但离得元箴有一丈多远。 “过来,近一点。” 这语气不知谁是阶下囚,萧妧没有走近。 “怎么怕我吃了你吗?”元箴语气中满是揶揄,他瞧着萧妧上眼里满是笑意,道:“过来吧,我保证不吃你。” “别胡说,我是担心你忍受不了肝肠寸断之痛。” “哈哈,我会忍受不了疼痛,你过来看看我身上的疤痕,在身上有两百七十三处疤痕,你敢说我忍受不了疼痛,太小看我。” “太逞能了不好。”萧妧皱着眉,上次叶镌也逞能,结果倍尝苦楚。 “过来。”元箴的声音里有了丝怒火。 萧妧无语,都这副模样了还臭脾气不改,也好教训他一顿。 元箴望着那美丽的身影走近,然后就在自己面前,他猛地一扯,便将萧妧拽到自己怀中。 “放开我。”萧妧恼怒地挣扎。 “在我手上就别想我会放开,你见过猛虎会放过到嘴的肉吗?”元箴在她耳畔轻笑,舌尖有意无意掠过了她的耳轮。 暖风在耳轮四周游荡,麻痒痒的,萧妧缩了缩肩膀。 也罢,就让他,他也得意不了多久,只用从一数到十,他就会痛得松开手。 萧妧在心里数着,一、二、三…… 爱恨交织 数到十时,元箴并没有松开手,萧妧扭头去瞧他,他面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拥住自己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你快放开我,不然你会痛死。” 元箴咬着牙,萧妧只得去扳他的手,但他两只手绕过萧妧的腰肢连在一起。 “快放手,难道你想痛死吗?”萧妧急了。 “我不放手。” 从元箴牙缝挤出来的四个字像巨大的石头掷在地上,很响亮,萧妧的心似乎也被震动了。 “你这样死不值得,你应该死在沙场上。”萧妧去推他。 元箴咬紧牙关,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下巴磕在萧妧的肩上,可双手已经紧紧环绕住萧妧的腰肢,哪怕再痛他也不愿意放开手。 即使是死也要抱住。 “放开我呀!”萧妧低下头去咬他的手。 喉咙里尝到血的腥涩味,可等萧妧抬起头,那双手依旧像铁箍一样严丝密缝没有松开。 “你现在放了我,我明天再来看你。”萧妧骗他。 “真,真的?”元箴的声音也在颤抖。 “当然是真的,你快放开我,我明日亲自做饭给你送来。” “我不信。” “是真的,我不骗你。你要是不信,抱着我痛死了,那我就真是骗你了。” 元箴没再说话,萧妧去扳他的手,这次轻易地扳开了,萧妧慌地起身离开他数步,向台阶快步走去。 “你说过明日要来看我。” 元箴的声音落在萧妧的身后,萧妧没有回头,她对他的固执感到害怕。 从地牢出来萧妧对上高凤阁的眼睛,高凤阁瞅着萧妧,萧妧的面颊泛红,想必是在地牢里发生了一些事。高凤阁察觉萧妧对元箴有几分恻隐之心,他叮嘱下属如果华阳公主来地牢便马上禀告给他。 因此萧妧才一进去地牢,高凤阁便收到消息赶来。 “公主,可是元箴对你无礼,卑职这就去替公主出气。” 萧妧赶紧摆手,道:“并没有,高统领你误会了。” 高凤阁见她的脸颊绯红如染了胭脂,又听她否认,心中又怒又气。“公主,我送你回华阳宫。” “不用了,你且别处去巡。”萧妧匆匆离去。 高凤阁凝视萧妧的背影,直到那美丽的倩影消失后,高凤阁便迅速进入地牢。 地牢里元箴倚靠在铜鼎上,苍白的面孔如病入膏肓的样子,大颗的汗珠从散乱的发丝里渗下。守贞丸的香气带来的痛苦,远不是刀剑创伤可比。 高凤阁从台阶跃下,径直落到元箴的面前,厉声道:“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元箴的疼痛还没缓解,手按着腹部斜睨了高凤阁一眼,道:“我抱她怎样了?” 顿时高凤阁大怒,果然被他猜着了。“岂有此理,你居然敢对公主无礼。” “高凤阁,你给我弄清楚,我本来就是萧妧的驸马。”元箴瞧高凤阁暴怒的样子,心里居然有几分开心,他一直在吃沈亘的醋,没想到高凤阁居然吃他的醋。 他们两人早前同朝为官,不过元箴一直镇守边关,较少回到东都,与高凤阁不算太熟,当然也没什么交情。 “你早就不是公主的驸马,公主也不会让你当她的驸马。哼,公主就要嫁给马云飞了,马云飞才是驸马。”高凤阁故意气元箴。 “马云飞只怕当不成驸马就要一命呜呼。” “你怎么知道……”高凤阁一脸惊异。 “自然是萧妧告诉我的,刚才萧妧还亲了我。” “无耻。”高凤阁怒火熊熊,他当然知道萧妧嫁马云飞只是计,目的是夺马云飞的地盘、兵马与粮草,但元箴说的话却让他气极败坏。 虽然他对萧妧不敢有奢望,但却希望萧妧不与任何男子有亲近。 高凤阁抓起墙壁上的马鞭便向元箴挥去,霎时破空声响,鞭尾便扫到元箴的面颊上,划出一道红痕。“元箴,你敢污辱公主,我饶不了你。” 接连几鞭都打在元箴的面上,等到第五鞭时元箴抓住了鞭子。 “你生气有什么用,萧妧就是爱上我了。”元箴哈哈大笑。 高凤阁脸色铁青,此时他恨不得置元箴于死地,只是萧妧有令不许伤害元箴性命,因此要杀元箴必须想出一条借刀杀人的计策才行。 把高凤阁气走后,元箴又靠在铜鼎上,面颊上被鞭尾扫过的伤口滑下血,渗到嘴唇里,他伸舌舔了舔便就闭上眼。 受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事,他甚至懒得去摸一下伤口。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明天的到来。 地牢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每次只有有人进来时才会点燃墙壁上的油灯,当人出去后熄灭油灯。 在地牢里也无法得知时间,元箴靠的是每日送三餐来确定时间。 但一天过去了,萧妧并没来,这意味着萧妧骗了他。 这个丫头信誓旦旦说要来看他,但没一句话是真的,她把“兵不厌诈”四个字运用得比他还要得心应手。 “我为何要期待她来看我,我应该恨她才对,因为她,我两次成为阶下囚。可我又忍不住想见她,很想见她,把她拥在怀中,这样我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男人。” 在地牢多日,元箴时常被爱恨交织的情感缠绕,可愈恨就越愈爱,越思念。 要征服一个女人,远比征服一片土地要难得多。 “萧妧你骗我,等我看到你,我非捏死你不可。”元箴气得大骂。 他也知道萧妧中意温柔体贴的男人,有时也想使自己柔和一些,但征战沙场的人从里到外,全身心都充满杀戮之气,又如何能变得柔软。 元箴口口声声说要捏死萧妧,可他知道永远也捏不死萧妧。 铁门打开了,一道光线直射到地牢深处,元箴抬手挡眼睛,缚在手腕上的的铁链在地面拉出一长串响声。 铁链的末端焊接在铜鼎上,如果他想逃走,就必须背着这一千多斤重的铜鼎,但这是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铁链有一丈长,因此他还是有一丈的自由。 “吃饭吃饭了。” 送饭的活固定在铁柱和大胜子两人,铁柱手里握着一根长棍,大胜子提着盛饭菜的竹篮,从台阶下来后,铁柱便将竹篮挑在长棍的一头,然后递到元箴的面前。 铁柱不敢递得太近,缚在元箴四肢的铁链有一丈长,如果在元箴的一丈之内,只怕容易遭到他的攻击。 两年前元箴还没反大夏时,就是朝中有名的悍将,而铁柱曾经打过元箴害怕被报复。 铁柱一慌张,竹篮便放倒了,里面的饭菜洒出来。 元箴目露凶光,身体站起来,顿时铁链哗啦啦直响,铁柱和大胜子赶紧后退。 “坐下,你想干什么?”铁柱握着长棍。 “萧妧呢?叫她来见我。”元箴厉喝。 铁柱用长棍指住他,道:“公主岂会天天来见你一个阶下囚,你赶紧吃饭。”铁柱很反感送饭的活,每天都要胆颤心惊几次,每次都要在地牢里呆上一盏茶的功夫。 “让她来,她不来我就不吃。” “不吃饿死你。” 元箴的拳头握响,又向前走出几步,铁柱慌的又向后退。 “有本事你就来打我。”铁柱得意起来,元箴最多只能走出一丈的距离,他现在离元箴有两丈远。 元箴往前走,但到一丈的距离时铁链拉直了,他还继续用力向前,但一千多重的铜鼎岂是他能扯动的,铁链在他的手腕和脚踝勒得鲜血淋漓。 “你来呀来呀。”铁柱哈哈大笑。 元箴脑中热血上涌,他用尽全力的力气向前,但铜鼎依旧纹丝不动,而他的手腕和脚踝却被铁链勒得露出森森白骨。 “走吧,铁柱,别理他,他疯了。”大胜子劝着。 铁柱被大胜子劝出地牢。 “萧妧,你滚来见我。骗我,我要捏死你。”元箴大吼大叫。 锉骨之痛 萧妧的下嫁日期定下来,在初十,这几日萧妧十分忙碌,早把看元箴的事忘到脑后。 华阳公主的嫁妆由萧玄策的几名妃嫔操持,她们早巴不得华阳公主能嫁出去,这样华阳公主就不能把持朝政,她们的儿子便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而萧妧却在暗中准备兵马,成亲夜便是攻打陈留之时。 初十的喜日,意味着最晚初六就要出发,早的话则是初五。马云飞怕夜长梦多,萧妧改变主意不肯嫁给他,便坚持初十大婚。 日子定下来后,马云飞便带着五万大军返回陈留布置婚礼。 因为日子比较紧,萧妧几天都奔波在黄羊坡和紫微城之间,和贺章淳商讨攻打陈留,议定初八清晨出发,用两日时间赶到陈留。 夜里萧妧踏着月夜去坎宫,刚才她做了两碟桂花糕,送到萧玄策那里一碟,这一碟便就拿到坎宫。 禁卫开了地牢的铁门,点燃油灯,萧妧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台阶。 地牢依旧又冷又潮,另外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元箴一直盼望萧妧出现,现在陡地看到她的身影心中砰然一跳,有瞬间的慌乱,但马上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总算滚来了。” “嗯,我滚来了。”萧妧的声音很轻,略略有些笑意。 “你骗我觉得好笑吗?”元箴更怒。 萧妧凝视他怒气冲冲的面庞,印象中元箴没有一天不生气,也没哪一天不发火。“你这样子就没姑娘喜欢你了,男人也要温柔才行。” “我不需要姑娘喜欢。”元箴白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桂花糕上。“那是什么?” “桂花糕,我做的,给你吃。” “下毒了?” “是啊,你敢吃吗?吃了会肠穿肚烂。”萧妧瞧着他唇上的胡须,元箴是不适合有胡须的,他一长出胡须看起来就好落魄。 其实现在元箴是真的落魄,他只穿着亵衣,亵衣上几乎全是干涸的血渍,颜色变成铁锈色。脚上没有穿鞋,脚底板肮脏得像踩过黑炭,脚踝处有新鲜的血痂。 “拿来给我。” 被萧妧一激,此时就算真的要肠穿肚烂他也要吃下去,他不能被萧妧看不起。 萧妧将一碟桂花糕递到他手上,便后退几步。 “你退什么?你过来。” 萧妧摇摇头,道:“你吃吧,我要走了。” “才来就要走?和我说会话你再走。” “抱歉,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今夜是个关键,萧妧还要赶出城到黄羊坡一趟,之后再回紫微城。明日出发去陈留,一点都容不得有闪失,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陪我说几句对你很难吗?”元箴又快要发火了,面对萧妧他很难忍住不发脾气。 “不难,但我真的没空。” 元箴沉默了,他抓起碟中的桂花糕往嘴里塞去,几乎没怎么咀嚼,连糕点是甜是苦什么味都不知,他便咽下去。 萧妧凝视他一会转身。 “明天还来吗?” “来不了。” “这次连骗我都不骗了。” 萧妧转头看向他,道:“明天我要出发去陈留了,等我回来再见你,当然我也可能回不来了。” 顿时元箴怔住,萧妧要启程去陈留,意味着婚期就在近日。“准备得万无一失了吗?” “看天意吧。” 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准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 “你过来。” “不要勉强了。”萧妧知道他的意图。 “过来。”元箴吼道。 萧妧无语,当初父皇把元箴指给自己做驸马,就没考虑过元箴这种火爆脾气吗?这种脾气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吧。 “你过来。”元箴的声音又忽地柔和下来,他望着萧妧道:“你过来,我不发火了。” 声音温柔的元箴好像不是他,萧妧感觉自己一时适应不了。 “你过来行不行?”元箴的声音更软了,仿佛是在苦苦哀求。 萧妧下意识地又向元箴走来,等她一靠近,元箴伸出双手拥住她的腰肢。“你难道还要承受肝肠寸断的痛苦吗?快放开我。”萧妧急道。 “如果能抱住你,只是用承受一些痛苦我愿意。”元箴双臂用力拥紧。 萧妧奋力挣扎,可是当她低下头,看到元箴衣袖扯起露出的手腕,粗厚的铁链便在白骨上摩擦,发出锉骨的吱吱响的声音,鲜血淋漓。 瞬间萧妧不再动,任凭元箴的汗珠滴落在她肩上、脖颈里,甚至是胸前。 “忍不了就放开我。” 萧妧提醒他,虽然这句话没有用,她深深知道元箴就算痛死也不会放开手,哪怕是这双手已经被铁链勒出了白骨。 砰地一响,元箴向后摔倒,彻底晕厥过去。 萧妧叹息一声,伸手解下身上的虎皮,轻轻搭在元箴身上,这才转身出去。在石阶上她又回过头停留,但没有虎皮抵抗寒气后,地牢里如同一个大冰窖,萧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她要赶到黄羊坡,与贺淳章进行最后的碰面,确保整个计划的顺利。 一个时辰后元箴才醒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嗅到了属于萧妧的一丝芳香。 “萧妧。”元箴只当萧妧还在地牢里。 只有他的回声在回应他,元箴起了身,忽然摸到搭在身上的毛茸茸的物体。他伸手仔细摸着,这是一件兽皮,毛发不软,刺刺的。 元箴低下头闻,这件兽皮上有萧妧的气息。 是萧妧常披在身上的虎皮。 元箴抓紧了虎皮,唇角边露出了笑容,这么久了他终于收到萧妧的一丝善意。 “萧妧,我就是要娶你。”他大声道。 回声在地牢里流窜,如同他把誓言说了几遍。 剧痛后的身子毫无力气,元箴倚在铜鼎上,将虎皮放在鼻端,霎时鼻端满是萧妧的体香。 “你一定会回来,我不允许你死。” 攻打陈留定在成亲夜,元箴能想象出凶险,如果攻打失败,马云飞就算迷恋萧妧的美色不杀她,那萧妧同样也回不来了。 不过马云飞只是乡下铁匠出身,不太懂得军法,也没打过几次仗,可能不会识破萧妧的计策。 元箴安慰自己萧妧不会出事,但还是内心感到害怕。 他从军十二年,经历几百次大小战役,也不是没有生死一线的时刻,但从来没有害怕的感觉,现在却是真的害怕,他为萧妧的安危害怕了。 “放我出去。”元箴又大吼起来,他后悔刚才没有追问萧妧的计划,也许还能帮她分析计划是否可行。 没有人答应他,根本也没人听到,铁门阻隔地牢里的一切声音。 元箴站起身,向石阶走去,但只走到一丈的距离他便再也前进不了。“放我出去。”他大声嘶吼,脚向前迈开,但身后的铜鼎宛若一座大山巍然不动,束缚他一步也不得向前,他一用力,铁链勒得脚踝几乎断裂。 于是他又在这种锉骨之痛中昏迷了。 几只老鼠跑到他的身畔,舔食他脚踝处淌下的血,然后锋利的牙咬向他的肉。 改嫁的权利 天未亮,华阳公主下嫁的车队便从东都出发,高凤阁护卫随行,另有数名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好手。高凤阁甚是得意,虽然此行凶险万分,但表明了萧妧对他的信任。 车队在黄羊坡停下,贺淳章派遣五千士兵送华阳公主赴陈留。 一路上老百姓围观华阳公主的嫁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嫁妆,嫁妆用箱子装了几百辆马车,排出了两三里路。 大家都在猜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应该都是金银珠宝,或是绸缎布匹,又或者是珍稀古玩字画。 车马行得很快,一天下来中途只停了两次,每次才一炷香的功夫。 夜里在牧野镇扎营,萧妧正要歇息,高凤阁便来报发现数骑人马正在向营地而来。 萧妧出去巡看,来人居然是楚王刘宽,高凤阁未见过刘宽,差点将他当成劫夺嫁妆的贼子。 “公主。”刘宽在马上拱手。 “楚王。”萧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刘宽。 “能否一谈?” 刘宽虽称王,但并不热衷打仗,一直固守在汉阳城,他的功夫也一般,应该不会有什么企图。 “好。”萧妧点头。 “公主……”高凤阁有些担忧,深夜而来,刘宽必是有目的。 “无妨,楚王也是故人。” 萧妧和刘宽进入营帐,高凤阁便在外间留守,他面朝营帐,紧盯着营帐上显现出来的身影,只要刘宽有异常举动,他就马上冲入营帐拿下刘宽。 营帐内点着火炉,茶水也煮开了,萧妧执壶泡了茶,注入小杯中。 刘宽凝视她的一举一动,当日她只穿着仆妇装就美色惊人,现在锦衣玉服更是衬得人比花娇,执壶的手指宛若五指玉葱晶莹剔透,这样的手泡出茶来定是香甜可口。 “楚王请。” 刘宽饮了一小口茶,茶甚是轻浮,不像是寻常饮用的水。“这是何水?” “梅花上的雪。” “怪不得如此轻浮,无根之水,公主真有闲情雅致。”刘宽声音中有丝不快,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比不得楚王,楚王既有钱又有空闲,否则也不会来到牧野镇了。”萧妧不动声色地反驳回去。 刘宽放下茶碗,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道:“公主,其实本王是听说一个消息才离开汉阳。” “什么消息?” “据说在英豪镇发现一具无头尸体,身态以及遗留物被传成是本王义兄元箴,公主在东都,距离英豪镇不过两百里,难道就没听说过这事?”刘宽瞅着萧妧的神色。 “听说了。” “不伤心?” “楚王,我为何要伤心?元箴是对我很好吗?”萧妧笑起来。 刘宽被问得哑口无言,元箴太大男子主义,即使心里喜欢,但表现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 “不管怎样,元大哥过世了,虽然你有改嫁的权利,但也不应该在他刚死时就嫁人。”刘宽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我与他又没什么关系。” “肌肤之亲总有吧,他日夜照顾你,你们同床共枕,你这点情意对他都没有吗?” 萧妧脸色沉下来,道:“楚王,你不要胡说。” “你很恨元大哥?” “楚王,你确定那具尸体是元箴吗?”萧妧转换了话题,也是想从侧面探听别人对那具尸体的看法。 “很像,而且尸身上是元大哥的衣物,还有他父亲的遗物。” “单凭这确认是元箴是否有些草率了?” “不止这些,元大哥身体上有大大小小数百处伤痕,在他的腰上有一块五芒星印的疤痕,这是他被五芒星派的暗器所伤留下的疤痕,那具尸体恰好在那个位置也有这个五芒星疤痕。” 萧妧点点头,道:“楚王,那你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吗?” “可能是突厥人,尸体上致命伤是突厥人的弯刀,我也打听过,在英豪镇确实有突厥人出没过。元大哥杀了突厥可汗的儿子,突厥人一直都想杀元大哥报仇。” “现在尸体在哪里?” “元大哥的部下已经将他的尸体运走了,打算运回陇州去安葬,等安葬后他们会去雁门关外攻打突厥,替元大哥报仇。” “那楚王你呢?有何打算?” “过会就回汉阳,世事难料,想元大哥意气风发,却不曾这样被人所杀。公主,他是为了见你才在路上遭到突厥人暗害。” “见我?”萧妧装作迷糊的样子。 “英豪镇是前往东都的必经之路,公主,元大哥若不是见你,又怎会死在英豪镇?” “人总是有一死的。” 刘宽盯着萧妧的面容,这张脸灿若朝霞,忽然间他失去了对这张脸的迷恋。“公主,你太无情了,元大哥是你指婚的驸马,就算你们没真正圆房,你也不应如此冷血。” “我对元箴没有任何感情,我想你是知道的,他死了我才开心呢。” 刘宽霍地起身,道:“公主,以前元大哥对你不住,我说要起兵攻打他。现在,公主你对不住元大哥,所以我要起兵攻打马云飞。” “这都哪跟哪呀?”萧妧无语。 她正要劝刘宽不要胡来,但刘宽气冲冲地挑帘出去。 “公主。”高凤阁瞅着刘宽的背影,刚才营帐里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随他去。” “公主,你早些歇息。” 萧妧在床榻躺下来,闭上眼半晌却是毫无睡意,这一刻她脑中想起了元箴。 以前萧妧一直认为元箴是因为她的美色才纠缠不放,但现在看来元箴是对她有几分感情。 他宁可痛死都要抱着她不放,不能不说不是一种爱。 “沈大夫至始至终都没有强烈地与我在一起的想法,那天他一时冲动才提出与我成亲,可事后他应该又后悔了,所以才不来找我。” “当时元箴若不逃婚,我与他成亲,只怕也早就爱上他了。可惜偏要弄出这些事出来,阻断我与元箴的缘分。” 火炉里的火熄灭了,寒气上升,萧妧索性起身披上衣裳。 高凤阁在外间看到她的影子又映在营帐上,便道:“公主,有事吗?” “火炉熄了。” “卑职可以进来吗?” “进来。” 高凤阁进入营帐,先将萧妧一瞅,萧妧面红如桃花,眼泛春水,虽不知是为什么,但应该是为刘宽的话而起。 而刘宽一直提的是元箴,因此萧妧定是想到了元箴。 高凤阁这番猜测倒是全对了,但他并不敢问,只是埋在心里,他临走前还关照过铁柱和大胜子好好教训元箴。 加了木炭后,火炉里的火又燃烧起来,营帐里才有了暖意。 高凤阁识趣地告退。 他知道萧妧是不会爱上他,但萧妧的信任同样可以满足他。 萧妧坐在火炉前,火光映着面上越来越热,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憧憬如天崩地裂般的情感,爱得生生死死,缠缠绵绵。 沈亘,或是慕容夙,他对萧妧的爱是理智多于情感,像流水一样淡淡的,因此从来没有爆发过。 而元箴的情感像熊熊烈火,是可以将人烧死,烧成灰烬。 忽然间,萧妧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见到元箴。 有眼无珠 最后的时刻 初十申时才赶到陈留,大夏的车队被拦在城门外,陈留原来是个县城,但马云飞称王后,重筑陈留的城墙,如今陈留县城比之前扩大了三四倍。 马云飞派出自己心腹柯舒同来迎亲,这柯舒同是马云飞的结义兄弟,同是陈留人,昔日马云飞在陈留当铁匠打锄头时,柯舒同是陈留的养马倌,虽然自己家境不富裕,但时常接济马云飞。 后来马云飞称王后,柯舒同自然投靠马云飞,成为马云飞手下大将之一。 “陈王有令,除公主以外,其他任何人等不许进入陈留,后退十里。” 萧妧戴着为婚礼准备的帷帽从辇车中下来,这顶帷帽上缀满宝石,帽骨用珊瑚制成,帽沿的薄纱是茜锦,薄如蝉翼,但外面人却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 柯舒同没看到萧妧的面容,但瞧着萧妧的身段婀娜多姿,而且他早听马云飞萧妧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瞧这身段就知所言不虚。 “公主。”柯舒同躬身行礼。 “你是……” “卑职是陈王座下威武将军柯舒同。” 萧妧听说过柯舒同,知他与马云飞关系极深厚,便道:“柯将军,这些人都是我的娘家人,如何不让他们进城去饮我的喜酒?” “抱歉,公主,城内狭小实在不能容纳如此多人。陈王说了,会送来佳肴美酒,供公主的娘家人食用,但就不要入城了。” 柯舒同虽未明说拒绝送亲队伍进行,但其用意萧妧了然用心,马云飞是怕这些人进城后有所图谋,因此才将他们拒之城外。 “但这些嫁妆也须得人送到城里。” “公主不用操心,公主的嫁妆自然由陈王的人护送。” 萧妧面带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从陈王的意思。”说完,萧妧向高凤阁使了一个眼色,便令他们退出十里地。 高凤阁心领神会,对于马云飞的此举萧妧早做出了安排。 车队从东都出来,路经黄羊坡时,上万名大夏士兵已藏身于装嫁妆的箱子中,上面再覆盖以金银绸缎,马云飞便再聪明,也绝想不到箱子中会藏有人。 现在贺淳章率领大军也赶来,只等城中起事,他们便会攻城,一举拿下陈留。 “公主,吉时快到,请上车。”柯舒同又躬身。 萧妧点头,踏上辇车,在里面坐定,手伸到宽大的袖袍中,里面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是用来杀马云飞。 今夜势必要将马云飞及其心腹将领一举歼灭。 辇车向前行驶,萧妧耳畔听到城门关闭的声音,那轰的一响就如同关上一扇命运的门。 “它还会打开的。”萧妧默默告诉自己。 半柱香的工夫后辇车停下来,萧妧坐在里面没有动,从辇车被风挑起的帘子里,萧妧看到了一片奇异的红色。 帘子被挑起,马云飞出现在萧妧的面前,他穿着红色的喜服,喜气洋洋的样子。 “公主。” 马云飞取下萧妧头上的帷帽,涂抹过脂粉的面颊比那日见到的更光辉灿烂,便有姹紫嫣红,也不及她的容颜半点。 “公主,你真是美极了。”马云飞吐出一口长气,又吸进去一缕醉人的幽香。 十分好闻的香气,马云飞俯下头,在萧妧的脖颈处细细品闻,幽香是从萧妧的皮肤里散发出来。“公主,你的体香好闻极了。” 此时马云飞意乱情迷,恨不得马上占有萧妧,只是还没有拜堂,他只得按捺住蓬勃的欲望。 可是那诱人的红唇,马云飞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唇上轻轻一按,然后放到自己的唇上。 “公主,该下车了。” 马云飞大概也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陈王的威风,如果他太亲近萧妧,会让众人以为他沉迷美色,而且有部分跟随他的心腹,对他休弃发妻一事不满。 另外也能让萧妧明白不要恃美色便可以任意妄为,因此马云飞并未将萧妧抱下辇车,而是让她自行下车。 马云飞大步走在前面,萧妧离他有半丈多远,轻薄的帷帽垂下来,那张美丽的面孔半隐半现。 进入陈王府正堂,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瞪大眼极力想看清帷帽里藏着的颜容,此时华阳公主的美貌早传遍天下,众人无不想瞧瞧那颠倒众生的美人。 当看到萧妧独自走在马云飞的后面,众人心中都大慰,只道马云飞不是那垂涎美色之徒。 萧妧目光轻扫,在人群中并未看到叶镌,也未看到马玉儿,料着是马玉儿在陪着叶镌。 这叶镌不来也是好事,他武功高强,十之八九会帮着马云飞,倒是自己的劲敌。 “吉时到,行礼。”傧相磁性的声音穿透正堂。 萧妧与马云飞仍是相隔半丈远的距离,喜娘上前将喜绸各塞到两人的手中。 这行礼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萧妧毫不犹豫地与马云飞拜堂,而马云飞早成亲多年,还娶过好几房妾室,这套礼仪对他是可有可无的。 拜堂过程没有任何阻碍,甚至两人都巴不得快点完成。 “礼成,送入洞房。” 帷帽挡住萧妧的面容,谁也看不到她的面上流露出来的杀机。 将萧妧送入内室后,马云飞便出来陪客。 萧妧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危机时刻即将来临,成败便就在此一举。虽身未动,但内心早如潮水汹涌。“此刻贺元帅应该率大军赶到。” 突袭陈留按几个步骤实施,陈留城中有几万兵马,还有十多万兵马驻守在城外的宛子沟。 今夜马云飞及其心腹将领皆来陈留城中,出席马云飞的婚礼,只要这些人一身死,城外的十几万大军便是群龙无首状态。 到时听到焰火信号,藏在嫁妆箱子里的大夏士兵便会倾巢出动围攻陈王府。 萧妧摸着袖中的匕首,大夏的命运就在今夜,当然她的命运也在今夜。 忽然有人哼了一声,萧妧抬起头,只见马玉儿冷着脸从门里进来。“想不到你居然真嫁给我哥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是不会把你当嫂子的,我嫂子只能是刘僮。” 马玉儿嘴里的刘僮是马云飞的结发之妻,两人成妻十几年,育有三名子女。 因马云飞年长马玉儿许多,因此马玉儿幼时多得刘僮照顾,姑嫂感情甚笃。这次马云飞休妻娶萧妧,马玉儿也争辩过几回,但马云飞为美色所诱,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那随便你。”萧妧根本不在意。 “我讨厌你,就是你逼走我嫂子。”马玉儿咬牙切齿。 “你应该讨厌你哥,是你哥要娶我。” “就讨厌你,是你让我哥变心。哼,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有没好日子过,不用你操心。”萧妧不再理睬马玉儿,斗嘴实在是无聊透顶之事。 马玉儿又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本来这个婚礼她是不想来的,而是考虑到兄长婚事自己这个当妹妹的不来,倒会让人说闲话。 但她心里气不过,跑来斥责萧妧几句,也当是还了刘僮的恩情。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萧妧耐心等待最后的时刻到来。 也该差不多了。 没一会门前又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马云飞大步踱进来。 萧妧心中突突地跳,时候终于到了。 “公主。” 马云飞迫不及待地便来握萧妧的手,他喝得醉熏熏,好几次想要来洞房,但被几个心腹拦住灌酒,还是柯舒同给他解围,饮了十几碗酒后众人才肯放他离去。 “公主,你这身嫁衣也只有你才配穿。”马云飞醉眼迷离,眼前的萧妧似乎有两个。 萧妧身上的嫁衣是旧衣,是谢皇后当年与萧玄策成亲时所穿,谈不上昂贵,但嫁衣上的刺绣却是谢皇后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蓦地萧妧神色有一阵恍惚,这是她第二次穿嫁衣。 她拜了两次堂,分别还是和不同的男人,当然她是做不了他们的妻子。 耳畔粗气声响,萧妧没回过神便被马云飞按倒在床榻上。“公主,现在我们就洞房。” 洞房花烛夜 毁于一旦 萧妧从屋里出来,此时她已经脱去嫁衣,露出里面紧身的夹衣。 高凤阁一脸笑容,拱手道:“公主,已将马云飞的一干心腹全部剿灭,并且成功抢夺春风粮仓,现在贺元帅正在突袭马云飞宛子沟的营地。” 今夜是马云飞成亲的喜日,营地群龙无首,一定会放松警惕,而且深夜突袭,贺章淳定能马到功成。 萧妧点头。 “公主,你是要将我们二人也杀了吗?”叶镌冷冷地盯着萧妧。 高凤阁在浪底小居见过叶镌,他素知叶镌对萧妧有非份之想,不等萧妧回答便抢先道:“公主,杀了他们二人就高枕无忧。” “哈哈,叶某真后悔将银子借给你。”叶镌大笑起来。 “叶镌,我说过不会杀你,你留下马云飞便可以离去。”萧妧沉声道。 “不行,萧妧,你要杀就杀了我们两个,叶某绝不会扔下义兄独自偷生。” 萧妧沉默不语,她内心很想杀马云飞,但并不想杀叶镌,不管怎样叶镌借银给她,解决了大夏的燃眉之急。既是对她有恩,那便要还恩。 高凤阁见萧妧犹豫,忙道:“公主,不可放虎归山。” 萧妧伸手制止,道:“高统领,等贺元帅那边传来消息,便放他俩走。” “公主……”高凤阁一脸失望。 “马云飞大势已去,而且他手下这帮心腹将领也已剿灭,他很难东山再起。还有叶先生,你的浪底小居是在东都范围内。” 最后一句话是提醒叶镌不要借银给马云飞征兵买马,否则大夏的兵马会包围浪底小居。 叶镌脸色铁青,他听出萧妧的威胁之意。 “谢谢公主的警告,叶某至此以后做一个良民,不问世事。” “借你的五百万两,我会还给你。” “不必,因为以后叶某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名字。”叶镌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他第一次对女子生出爱慕之心,可这女子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 唉!皇家公主的心他岂能摸得着。 天明时传来捷报,贺章淳大胜马云飞在宛子沟的军队,当贺章淳赶到宛子沟时,那些士兵酒醉睡得正酣,根本无力反抗。 大夏损失约近两千兵卒,斩杀马云飞部众三四万人,其余部众知马飞云大势已去,粮仓被夺,因此尽数归属大夏,愿意为大夏效犬马之劳。 战场上士兵投降是常事,毕竟谁能发军饷便跟着谁,贺章淳大力宣扬跟随华阳公主的好处,并允诺军饷会比马云飞多给一倍。 至于陈王府中,马云飞的一干心腹已死,余者皆是老弱妇孺,还有马云飞的子女,高凤阁将他们全部押到院中,请示萧妧如何处置。 马玉儿站在前面一脸怒意,刚才她还去怒斥萧妧,没想到现在就成了萧妧的阶下囚。 萧妧溜了他们一眼,道:“把他们放了,令其自便。” “是。”高凤阁本待劝阻萧妧,但转而一想萧妧必定会看在叶镌的面子上放过这些人,自己再劝也无益,只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没脸。 萧妧转头看向马云飞,此时马云飞的腹痛已经消失,神志也恢复清醒,一双虎眼恨恨地盯着萧妧,恨不得一口将萧妧吞下。 “马云飞,你带着你府里的人可以走,以后陈留就重新属于大夏的范围。” “萧妧,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马云飞眼里喷火,一时为美色所惑竟酿成如此祸患,将他数年的潜心经营的事业毁于一旦。 想报仇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再要拉起这么几十万人的部众是很难的事,除了财物,天时和地利缺一不可。 马云飞因美色而失去陈留,天下人知道这事,不会再有人去投奔马云飞。 萧妧不再理睬马云飞,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镌,道:“叶先生,虽然你不愿意再见我,但我向你借的五百万两白银,一定会归还于你。现在你们出城,不会有人拦你们。” 叶镌似乎是没有看萧妧,但萧妧的面容却在脑中徘徊,这样的女子如何会有男子能配得上。 他是不配的。 原来他只是以为萧妧不过是样貌比常人美丽,虽是公主的身份,但他的能力也不容小觑,足以匹配得上萧妧。 可是现在看来,萧妧的智谋和勇气都在他之上,他忽然感到自惭形愧。 叶镌打消了自己这份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马云飞就是前车之鉴。 他垂头丧气地先走出了陈王府,随后是马云飞,他的几个孩子要来搀扶他,却被他甩开,他的身体缓缓转了一圈,把这四周瞧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变故谁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马云飞又重回到老百姓的身份。 对于有了权势就抛弃发妻的男人,他只配做贫苦的老百姓。 “萧妧,我一定会回来报仇。”马玉儿向萧妧呲虎咧嘴。 “你再不走,便将你留下来充当营妓。”萧妧吓唬她。 马玉儿脸色一变,转身便跑了。 萧妧怔怔地,这时她想起沈亘,他是世间最特别的男子,便是爱自己也是爱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了情忘记他的身份。 “这世上男子见了我便都想得到我,可他从来不是,也许只有他不为我的美貌所惑。” 萧妧寻思了一阵,又想道:“父皇见到沈大夫的画像,说他有天子之相,莫非沈大夫真的复国成功了,是他灭了大夏?” 顿时萧妧呆住了。 “公主。” 在高凤阁的呼唤声中,萧妧回过神,吩咐众人将陈王府的尸体抬出去掩埋,然后清点陈王府中的财物。 陈王府财物甚多,众人一时也清点不完,萧妧便让高凤阁带自己去看春风粮仓。 这是马云飞的粮仓,储藏有天下十分之三的粮草,足够他的二十万大军吃上三年。 如今攻下陈留,陈留方圆数百里地便归于大夏,这片地方正是出产谷物的好地方,几百年有着“陈留丰,天下足”的美称。 萧妧考虑要征收一些土地,让军队自行耕种,这样永不担心粮草问题。 春风粮仓得名于所在的地方叫春风山,叶镌凿山体堆放他的金银财宝,而马云飞也同样凿山洞储存粮草。 山洞内温度低,马云飞在山洞内撒满盐粒吸收潮气和水分,使洞内十分干燥,这样粮草在山洞内放上十年都不会腐坏。 粮仓用铁门锁住,门前有百多名士兵守卫,然后沿着山体每隔几步便有一名士兵看守,守护粮仓的士兵约摸达到两千名。 “高统领,想法子把这里的粮草运回东都。” “为何不放在春风粮仓?” “以东都为中心,粮草四处可达。另外,我会在陈留征收土地,令驻兵自行耕种解决粮草短缺的问题。” 高凤阁喝起彩,道:“公主,你真是深谋远虑,马上便是立春了,正适宜耕种。” 萧妧面露笑容,道:“高统领,这征收土地的事你来负责如何?” “公主,卑职只愿跟随公主左右,保护公主。” 萧妧听他意思似乎是不愿意,便就作罢了,这事让高凤阁来办也不是合适人选,倒不如令周潜来征收土地比较合适。 进入粮仓,萧妧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整个山洞全部是白花花的大米,黄灿灿的小米,甚至还有不计其数的玉米。 这何止够马云飞的军队吃上三年,吃上五年都够。 萧妧伸手捧起米放到鼻端,淡淡的米香气沁入心怀。“真香啊!” 高凤阁瞧着她因开心而益发光辉的容颜出神,什么妺喜,什么妲己,什么褒姒,他全不信她们能迷惑众人生,除非她们有萧妧的美貌。 “公主,你真美!”高凤阁在心里道。 清理陈王府的财物足足用了三天,萧妧瞧着呈上来的册子,里面名单不乏珍稀之物。甚至陈王府还有一个地窖,里面用箱子装的全部是赤澄澄的黄金,数目有几千万两之多。 另外还收出许多地契,有十万多亩。 没想到马云飞区区一个反王,竟然积聚了这么多财物,大夏这次算是收获满满。 贺章淳在宛子沟的营地,忙着收编马云飞的部众,他将大夏的士兵与马云飞的部众穿插安排在一起,毕竟这伙人才投降,对大夏的忠诚度不会太高。 将大夏士兵安排在宛子沟营地,对于这批投降的部众是一个监督作用,让他们潜移默化,渐渐完全归属于大夏。 萧妧很满意贺章淳的做法,目前贺章淳大概是大夏唯一可用的帅才。 “贺元帅,你要暂留陈留一段时日。” 收编马云飞的部众不是短暂之事,要做到人心归向,至少须三个月以上,甚至是更久。虽然这次收编了马云飞十多万人马,但要与天下反王抗衡,收复失去的江山还需要更多的人。 萧妧要贺章淳留下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在陈留征兵,进一步扩充大夏的军队。 “公主,你此刻便要回东都吗?”贺章淳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能看到这位美丽的公主精神百倍。 萧妧点头,道:“父皇心中记挂我,我须得早日回去才是,这里一切便拜托贺元帅。” “卑职遵命。”贺章淳知道不能挽留,面上失望之色明显。 “等贺元帅回归之时,我与贺元帅接风。”萧妧知他心思。 霎时贺章淳笑容满面,向萧妧一拱手。 萧妧展颜轻笑,此时她越来越体会到美貌带到的好处,这旷古绝今的美貌使她得到普通人没有的幸运。 叶镌因她的美貌借银给她,马云飞因她的美貌失去了陈留,高凤阁和贺章淳因她的美貌对大夏忠诚,还有元箴因她的美貌成为阶下囚。 独独没被她的美貌所沉沦的,只有沈亘。 不,是慕容夙。 凡夫俗子 借口 心灰意冷 吃醋 重逢 怪人 人傻钱多 泡影 征兵 不讲道理 定情信物 天下共主 一再伤害 情势所逼 公主仪态 没法原谅 强人所难 闲云野鹤 斜阳巷 见不得光 失算 恭喜 嫁给你 八百里加急 私心 没有缘分 意中人 厌倦 夫妻之道 奇病 中毒 放下 辜负 向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