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兄妹)》 一、归家 黄昏,绚丽的霞光染上天际,一团橘色的火以燎原之势在云层间蔓延开来。 一个女生从教学楼里出来,仰头望向天空。落日的余晖映在她的眼中,为她宁静的眉眼添了几分绮丽的色彩。 她的体态纤弱,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在这种苍白的映衬下,胳膊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青紫血管都显得狰狞。 凉爽的秋风拂过,发丝滑落至额前,遮挡了视线。她蹙了蹙两弯黛眉,抬手将那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别于耳后。 “楚弈?楚弈!”同伴拿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发什么呆呢?” 楚弈收回视线,没搭理他,反手将怀中的篮球掷于地上,随意拍了两下。 “还不是梦中情人路过,把他的魂儿都给勾没了。”罗成锡吹了声口哨,意有所指地调笑道。 楚弈用余光瞥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身影,抿了抿唇,“别胡说。” “梦中情人?”同伴们一下来了兴趣。 谁都知道楚弈向来受女生欢迎,毕竟人家长得帅、气质好不说,球打得不错,成绩还很优异,待人处事也温和有礼。 罗成锡朝同伴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凑过来。于是,几人稍稍落后了楚弈几步,在他身后窃窃私语起来。 楚弈见状,索性抱起篮球,丢下众人,径自朝球场走去。 “妍妍!”贺小晨站在校道旁的树荫下,朝女生挥了挥手。 言妍微微一笑,稍微加快了脚步。 每到周五放学,校门口就会变得拥堵无比。她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人群。 街道两旁停满了车,言妍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家的那一辆。 她看了眼时间,道:“奇怪,平时这个点陈叔应该早就到了的。” “可能路上堵车吧?毕竟正好是车流量的高峰期。”贺小晨随口道。 “那再等等吧。” 两人说话间,一辆车缓缓向她们靠了过来。紧接着,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唤道:“妍妍。” 那是一个长得和言妍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男人,但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们的五官在相似之余展现出的气质却截然相反。 就比如那双眼睛,不同于言妍那双沉静、淡然的眼睛,这个男人的眼型稍显狭长,眼角的弧度也更为凌厉,眼眸深邃且内敛锋芒。 言妍愣了几秒,随即惊喜地道:“哥哥!你回来了?” “刚回来。我跟陈叔打过招呼了,来接你回家。”男人的眼角染上些许笑意,眉眼间的锐意柔和了不少。 “可不可以顺路把小晨也送回家,我们平时都一起回家的。”她指了指身旁的贺小晨。 言惜安淡淡地瞥了贺小晨一眼,他对这个女生有点印象,好像初中的时候就和他妹妹关系很好。他收回目光,见言妍双手合十摆了个“拜托”的手势,心头一软,“上车吧。” 言妍拉着好友一起坐到了后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妍妍,系好安全带。”言惜安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贺小晨吐了吐舌,附在言妍耳边,悄声道:“你哥怎么还是管得这么多。” 言妍听了,眨了眨眼,说:“哥哥,你管得太多了。” 这妮子真是!贺小晨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瞪了她一眼。 “嗯。”言惜安看了眼后视镜,见言妍听话地系好了安全带,嘴角扬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时值孟秋,丛桂于葱茏中绽放。 出了车库,走进院子里,馥郁的芳香扑面而来。言妍闭上眼睛轻轻地嗅了嗅,顿觉神清气爽,一天的疲劳感消去了不少。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挺括、严肃的西装,模样看上去更加成熟内敛了,曾经的锋芒全都收束在那身黑色中,释放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样的哥哥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见她走着走着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言惜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怎么了,妍妍?”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不大认识哥哥了。”言妍笑着摇了摇头,“毕竟哥哥走了这么久。” 言惜安大学毕业后就被父亲安排去了国外历练,已经有叁年没回过国了。 几片鹅黄的花瓣从树上飘下,落在了言妍的肩上。 “对不起,妍妍。”言惜安听出了她的失落,温柔地看着她,道:“哥哥不会再离开了。” 言妍睁大眼睛,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真的吗?” 言惜安替她掸落那几片花瓣,屈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家人许久未有团聚,总是在外奔波忙碌的父亲和母亲也都回了家。为了庆祝言惜安回国,母亲特地嘱咐家里的厨师做了好些他爱吃的菜,还开了瓶珍藏许久的罗曼尼·康帝。 晚餐时,言惜安谈了谈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随即不可避免地被问起了感情生活。 言妍也有些好奇,“哥哥谈女朋友了吗?” 言惜安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没有。” “也没和女孩子约个会什么的?”母亲问道。 “工作忙,哪有时间。”言惜安道。 言父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 “你要是不想那么早结婚,可以先谈谈恋爱。”安攸宁道,“我记得老肖他们家那小姑娘和你一般大,也单着呢,你们认识认识?” “妈,我不想谈恋爱。您别白费心思。”言惜安道。 “不谈恋爱可以当交个朋友嘛。”安攸宁劝道。 “我有自己的社交圈,您没必要多此一举。” 安攸宁见他的态度十分抗拒,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他回国后的打算。 用过晚餐后,言惜安随父亲去了书房议事。 言妍洗完头,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走上楼。路过书房时,她往里面瞄了一眼,看到言惜安正与父亲对坐在书桌前下国际象棋。 言妍走到言惜安身后,默不作声地旁观他们二人对弈。 “囡囡是要来帮你哥哥下棋吗?”言成奚见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抬头问道。 言妍盯着棋盘上的残局,托着下巴稍作思忖。“后”对“单车”,弱方“车”已经被“后”逼得无路可走。 “哥哥已经输了。” “怎么都跑书房来了?”安攸宁出现在书房门口,她看了眼桌上的棋盘,笑道:“下棋呢?” “将军了。”言成奚站了起来,走过去,揽着妻子出了书房。 “妍妍,快去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安攸宁回头叮嘱了一句。 言妍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才发现言惜安也跟了进来。 “哥哥?”她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过来,哥哥帮你吹头发。”言惜安越过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吹风筒,插上电源,朝她招了招手。 言妍乖巧地坐到了梳妆台前,享受起哥哥的贴心服务。 言惜安以前也经常像这样给言妍吹头发。她的头发容易打结,吹干后要用九排梳梳顺,然后再用密齿梳子把打结的部分一点点解开才行。 有时候她自己都懒得打理,言惜安却不厌其烦,总是耐心、小心、细心地帮她将头发梳理整齐。 发丝间带着湿气的芳香包裹住了她,令人惬意的暖风吹得人微醺。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的噪声停了。 言惜安关掉电吹风,手指插进她的发间,细细地梳理了一番。他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言的情愫。 言妍见他许久都没有动静,出声问道:“哥哥,可以了吗?”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俯身在她的发旋上印下一吻,然后拉起她,圈入怀中,带着她一同倒在床上。 言惜安抵着她的额头,问:“要和哥哥一起睡觉吗?” 他记得言妍刚上小学的时候,某天她和家人一起看了部恐怖片,看完后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了,还拉着言惜安哭着闹着要他陪着睡,后来就成了习惯。 安攸宁为了让她改掉这个毛病,每晚都亲自盯着她上床,确认她乖乖躺好后才离开。然而她前脚刚走,言妍就会抱着枕头偷偷地跑到言惜安的房间,钻进他的被窝。 “我不是小孩子了!”言妍的脸涨红,伸手推了推他。 言惜安将她拥得更紧了,“是啊,妍妍长大了……让哥哥多抱一会儿。”良久,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呢喃道:“哥哥真的好想你。” “那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要出国,而且这么久也不见你回家。”言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说道。 似乎被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言惜安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背,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一次保证道:“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她——他起反应了。 “真的不和哥哥一起睡吗?”他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玩笑道。 “走开。”言妍丢了一个枕头给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哥哥真的走了?” 言妍没有理他。 言惜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巾毯,盖到她的身上,“晚安,妍妍。” 言妍这才翻过身。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进毛巾毯里,只露出一个头,“晚安,哥哥。” 说完,她便阖上了双眼。 言惜安的目光在她的唇上逡巡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凑近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二、四手联弹 市一高的校庆在金秋十月。 高叁级本来是不需要准备节目的,不过由于言妍所在的宏志班与建校文化有着密切关联,按照往年的传统,他们班要合唱一首校歌献给母校。 于是,本来被班主任拿去当数学课上的音乐课又被还了回来,虽说是用来彩排,但少了一节正课,学生们还是欢欣雀跃了一番。 这天体育课后,贺小晨回到教室,一边翻找合唱要用的乐谱一边跟言妍闲聊。 “欸,妍妍,我跟你说,学校不是会贴年级前叁的照片和个人介绍在荣誉墙上嘛。刚刚我路过,正好见到两个初中部的小妹妹在对着楚弈的照片犯花痴。你看着,我给你模仿一下。” 言妍想提醒她楚弈就站在她后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贺小晨捏着嗓子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 “楚弈学长好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 “嗯。楚弈学长很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言妍憋着笑,把贺小晨耍宝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用她那独特的温和而舒缓的语调。 一直在贺小晨身后扮空气人的楚弈左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下。他扯了扯校服的领子,觉得臊得慌,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言妍方才的那句玩笑话。 “啊!妍妍你这个坏蛋!竟然不提醒我!”贺小晨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便报复似地去挠她痒痒。 言妍特别怕痒,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言妍,”楚弈及时开口解围,“等会儿上课我们就不用去音乐教室了,老师给了我琴房钥匙,到时候直接去琴房练伴奏就行。” 这次合唱的钢琴伴奏由楚弈和言妍进行演奏。本来一个人就够了的,只不过贺小晨在班会课上不小心多嘴了一句把言妍给卖了,才变成他们两人的四手联弹。 “好,我知道了。”言妍弯了弯双眼,苍白的脸颊因方才的打闹而有了些许血色。 “那……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楚弈抓了抓头发,拿着乐谱快步离去,背影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我怎么感觉他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呀。”贺小晨瞧了眼他的背影,对着言妍嘀咕了一句。 言妍到琴房的时候,楚弈正拿着一块儿清洁布仔细地擦拭着琴键。 见她进来,他随手按了几个键,道:“我刚试了一下音高,感觉这个琴有点走音,先将就着弹吧。改天我问下老师,看能不能请人来调一下音。琴凳已经擦干净了,坐吧。” 言妍坐下,跟他简单地聊了聊具体怎么合奏。在这之前,他们私下里已经把各自负责的部分练熟了,只差磨合。 “那就先慢速过一遍,看看效果,然后再重点练习比较难同步的细节部分。”言妍翻了翻谱子,随手圈了几个她认为难度比较高、容易弹错的小节。 半晌也没听见回应,她抬头,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楚弈摇了摇头,拘谨地坐到了她身旁,本来宽敞的琴凳因坐了两个人而显得局促。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挨到她,但仍能感受到她辐射到他身上的体温。 “开始吧。”言妍道。 楚弈做了个深呼吸,稍稍稳住心神,按下第一个音,弹起了伴奏。言妍紧接着将手放上去,带出了主旋律。 高潮部分的开头在楚弈负责的音域里,言妍将手伸了过来,胳膊无意间与他的相碰。楚弈手一颤,弹错了几个音。 “抱歉。”楚弈道。 言妍摇了摇头,两人都默契地抛开那段小插曲,继续弹奏。 他们的双手偶尔交叉,胳膊仍旧时不时地擦过彼此,手指还会因为配合有些不协调而碰到一起。 一开始,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让言妍感到些许不自在。但等到演奏渐入佳境,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就没再注意这么多了。 下课铃声将沉浸在演奏中的两人拉回了现实,短短一节课的练习还不能让他们十分流畅地配合。言妍想了想,道:“你周末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抽出一个下午再练一练吧。下下周就要跟合唱一起排练了,只用上课的时间练的话可能不太够。” “周末学校的琴房好像是不开放的,不过应该可以向老师申请一下……” “那样太麻烦了。我家里有钢琴,不如这样吧,等周六上午补完课,下午去我那儿练习怎么样。”言妍道。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女生家里,总感觉有些唐突。 “我没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嗯。”楚弈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迟疑地点了点头。 和言妍一起走出琴房的时候,他突然回忆起高一的某个傍晚。那时他正在学校的琴房练琴,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人。琴房的隔音不太好,听声音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不停地在说话,有些吵。 自从他考过钢琴十级之后,便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练琴了。通常,他会先弹一会儿车尔尼练习曲740热热身,然后再练习别的曲子。 那段时间他正在练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这个曲子曾一度让他感到绝望,直到今天他都没能弹好它。 而另一个琴房中,言妍弹了一首生日歌送给自己的好友,“生日快乐。小晨,你还想听什么?” 贺小晨的注意力却被隔壁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琴声吸引了,她兴奋地拉着言妍,说:“妍妍,快快快,你也弹这首。” “小晨,这不太好吧。”言妍无奈地看着她。 “你刚刚还说今天我是寿星,我想听什么都可以。” “……好吧。”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满足了贺小晨任性的要求,认命地弹起拉赫玛尼诺夫。她将力量灌注于指尖,弹出舒缓而悠远的和弦。 随着演奏的推进,一个个和弦像是远处传来的、低沉的俄罗斯大钟那般,一下一下由远及近。直到第八小节,指尖的张力达到了顶点,每一个重音都将力量完全放了下去。 第九小节开始,演奏变得热烈而充满激情,音乐的流动有层次地逐渐加快。言妍手指敲击的动作干净利落,力量从指间自然而然地注入琴键。即使不懂钢琴的人也能轻易听出来同样的曲子,她弹出来的足以让隔壁的人无地自容。 “妍妍,隔壁换曲子了。咦,这首我知道!是《致爱德琳的诗》。”贺小晨拍了拍她的肩。 贺小晨有段时间想听“陶冶情操”的音乐,但又不愿意听古典钢琴,于是言妍就推荐她去听理查德·克莱德曼,旋律简单又好听。 言妍侧耳听了一会儿,抬手从《致爱德琳的诗》弹起,接着又随手串烧了几曲《秋日私语》、《梦中的婚礼》和《海边的星空》,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子。 在她无意识地“逼迫”之下,隔壁又换了曲子。 这次不用贺小晨提醒,在她崇拜的目光中,言妍紧跟着隔壁弹起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妍妍,这首太慢了。我们要先发制人,来点激情给隔壁致命一击。” 言妍丢给她一个白眼,手腕一提一落间,流畅平滑地从抒情的小夜曲过渡到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no.2》。 隔壁的琴声戛然而止。 “妍妍,那人该不会是被打击到了吧。”贺小晨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不过很快她又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给了言妍一个熊抱,说:“能听到妍妍的专属钢琴演奏会,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楚弈从隔壁的琴房出来,他有点受打击,毕竟他也是从小就开始学琴的。他小时候郎朗正巧在国际上扬名,国内刮起了一阵孩童学琴的钢琴热,他也被父母送去了学钢琴。 当时钢琴教室里很多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四、五岁的小孩子,但能一路坚持下来并且十年如一日的练习的却寥寥无几。 他转过头,透过琴房门上的小窗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与他“斗琴”的人是他们班的言妍。 三、醋意暗生 周六补完课,楚弈就跟着言妍乘车去了她家。 言妍住在市郊的一个别墅区,湖光山色、环境清幽。别墅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每一栋周围都种了成片的高大乔木。 她家的别墅前院是一大片修剪齐整的草坪,院子的边上围了一圈虬枝碧叶的绿墙,院中弥散着桂花的芬芳。 言妍平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并不露富。但大家都隐约知道她的家境十分优越,据说校长和她的父亲还是熟识,班里的同学也偶然撞见过校长在学校里跟她打招呼。 在学校时楚弈还不觉得和言妍有什么距离感,但现在他体会到了那种深刻的差异,根植在阶级与家庭之间,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他感到自卑。楚弈从未有过这种情绪,他一直活在别人的瞩目中。然而此刻,他被这种情绪束缚住了,不能坦然地昂首挺胸,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这很奇怪。他其实和同年级的一些富二代玩得很好,从不会觉得低人一等。 但面对言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甚至无地自容。 楚弈没想到会见到言妍的母亲。他们经过前院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安攸宁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岁月似乎格外地眷顾她,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楚弈礼貌地问候了她,但自卑感拘束着他的一言一行,让他变得小心翼翼的。他有些气馁,心想他一定没有在言妍的母亲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安攸宁看出了他的拘谨,与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体贴地让两个孩子进屋了。 言妍带着楚弈穿过客厅,又沿着室外长廊走了一小段路,进了尽头的琴房。琴房的中央摆着架施坦威叁角钢琴,漆黑的琴身反射出锃亮的光。 房间的落地窗占据了两面东南向的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肆意倾泻在榆木地板上,让室内通透明亮。 楚弈注意到钢琴上摆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朴素的白裙,坐在一架老旧的钢琴前。 “我四岁的时候开始学琴,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言妍看着照片,有些怀念地说,“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其实并不太好,甚至没办法支付起一架钢琴的开销,照片里那架钢琴还是当时楼上邻居搬家的时候留下来的。” 楚弈怔了怔。言妍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突然提起小时候家境贫寒,只因为察觉到了他敏感的心思。 “……谢谢。”他轻声道,心下一松,整个人自在多了。 “我也是四岁的时候开始学琴的,其实一开始我对小提琴更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选了钢琴?” “我妈说郎朗可不是拉小提琴的。”说着,楚弈还无奈地摊了摊手。 言妍忍俊不禁,打趣道,“说不定你可以成为小提琴界的郎朗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就进入正题,开始练习合奏。 根据之前练习时的经验,他们先是挑了那几个容易出错、难以衔接的小节进行反复练习,在能够流畅演奏后才开始弹奏完整的曲子,力求做到节奏平稳、没有瑕疵。 他们的合奏已然产生了默契,双手在黑白琴键上时而交错、时而分开,指尖流出的旋律融为一体。 言惜安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庭院平时都由园丁来打理,不过安攸宁有空的时候也会亲自照料。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叫住言惜安,“妍妍带了客人来家里,陈姨出门买菜了。你把冰箱里的果盘给妍妍端过去吧。她在琴房。” 言惜安没有多想,依言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果盘,端去琴房。 刚一靠近,便听到一阵激昂的琴声透过房门从里面传了出来。 从门上的副窗望进去,只见言妍正和一个男生并排坐在琴凳上,他们的手指在琴键上交错跳跃,弹得投入。 言惜安一时愣在那儿,手一松,果盘就摔在了地上。脆弱的瓷器撞碎成片,果肉的汁水流了一地。他蹲下身,拾起一块儿碎片,拿在手心里,缓缓攥紧。 锋利的棱角刺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那般,依旧将那块儿碎片紧紧握在手中。 琴声戛然而止,房门被打开了。 “哥哥?”言妍见地上一片狼藉,有些诧异,随即歉意地对身后的楚弈说:“今天就先练到这儿吧,我送你出去。” 路过院子时,安攸宁还说了句“有空再来”,她倒是挺喜欢这个阳光俊朗的男孩的。 将楚弈送走后,言妍折返至琴房前。言惜安仍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处淌下的血珠已经有些凝固。 言妍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她越过地上的狼藉,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不小心划伤了。”言惜安回过神来,道。 言妍皱眉。伤口这么深,根本就不可能是不小心的。 “先去包扎吧。”言妍让他去清洗伤口,自己拿了家用医药箱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捧起他的手,替他处理伤口。 言妍半垂下眼睑,长睫微微颤动,神情专注。她的动作很轻、很仔细。药水渗入伤口,激起一阵绵绵密密的麻痒与刺痛感。 言惜安注视着她,良久,出声问道:“妍妍,他是谁?” “嗯?”言妍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一个同学。” 同学……吗? 言惜安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然而印象里,她的妹妹都不怎么和男生说话,更别说是邀请来家里了。 半夜,言惜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失神地看着被缠上了一层纱布的手掌,伤口处仍然泛着细微的疼痛。那些疼痛如同一根根细小的刺那般,一点一点地扎进他的心里。 言妍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留一盏小夜灯。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个恐怖片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里阴影,从那时起她就不敢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睡觉了。 安攸宁为了不让她去缠着哥哥一起睡,就在她的房里装了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这样她晚上就不会害怕了。 言惜安坐在飘窗上,借着房中微弱的光,用目光描摹着少女恬静的睡颜。 “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言妍醒了。她走到窗前,轻轻摇了摇他。 言惜安睁开眼,不知不觉间他竟靠着窗户睡着了。 言妍这才坐回床上,担忧地问道,“哥哥失眠了吗?” 言惜安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深深的倦意。 “那……哥哥要和我一起睡吗?” 言惜安依言爬上床,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淡淡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尖,他心中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被抚平了。 言妍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掌,轻声问道:“哥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言惜安没有吭声。 “哥哥?” “没什么,睡吧。” 他不愿说,言妍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敢深思,只好闭上眼,不再去想。 她没有看到,言惜安的眼角悄悄地红了。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情哽在他的喉中,渐渐地,发酵成难以言喻的苦涩,塞满他的胸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言惜安已经不在床上了。言妍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她还没完全清醒,根本没意识到前面有人,于是直接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灼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她的眼前是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有汗珠从上面滑落,然后越过锁骨没入了他的衣领中。 言惜安刚晨练完。他拿起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被汗水濡湿的乌黑短发,见妹妹仍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低声笑了笑,“大早上的怎么在梦游?” 言妍抬头看向他,他的眼中是她熟悉的温柔,昨夜流露的疲惫和脆弱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言妍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那只手上,“哥哥好点了吗?” “已经结痂了。”言惜安把包扎的纱布取下来,伤口处已经凝成了深红色。 “再涂点药吧,纱布也该换了。” “妍妍要帮我换药吗?” 言妍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下楼。 四、校庆 校庆这天是周五,学校给高叁级的学生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去观看表演。宏志班因为还有个合唱的节目,午休时大家都留在了教室里,提前进行准备。 洗手间里闹哄哄的,挤满了换衣服的女生。 言妍拿着换下来的校服,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 长发披散在她的肩上,素净的浅蓝色衬衫做打底,外面穿了件深色小马甲。往下是蓝黑相间的及膝格子裙,两条纤细的腿露在外头,白色堆堆袜和小皮鞋套在脚上。 有人吐槽过礼服的上衣像宿管大妈的制服,但言妍气质清冷,不管穿什么都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她扯了扯裙子,下半身光溜溜的让她很没安全感。她一向喜欢穿长裤,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天也如此。 “让我瞧瞧,哪儿来的小仙女?”对面隔间的门被拉开,里面走出个高个子的短发女生,她的手搭在门框上,对着言妍懒懒一笑。 陈嘉瑜身上穿的是男款礼服,简单的白衬衫扎进黑色西裤里,衬得她身姿秀挺。 平时也有不少女生买小一号的男款衬衫来穿。比起设计繁琐的女款礼服,男生的白衬衫款式简约还透气,夏天的时候搭配短裤,看上去清爽又英气。 但在正式场合穿男装的也只有陈嘉瑜一个,开学典礼那天她就这么穿了。 事后被教导主任抓去批评,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既然平时穿的是校裤,为什么礼服就要是裙子,再说她一七七的个子,穿裙子屁股都快要露出来了。 陈嘉瑜走出来,引得大家一阵惊叹。班里一直有句调侃,说是陈嘉瑜帅起来就没有楚弈什么事了。 “我来到了偶像剧现场吗。”贺小晨凑过来,眼神在言妍和陈嘉瑜身上转了转,道,“感觉像是在拍《一吻定情》。” “那谁是入江直树,谁是琴子?”旁边有女生插了一句。 “超级天才的角色肯定属于妍妍啦,至于我嘛……”贺小晨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言妍身上,一副陶醉的模样,“就是那个一直想博得妍妍好感,却总给她带来麻烦的琴子。” “美得你。”陈嘉瑜伸手把她拎到一边,拉着言妍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那我就是那个抢走妍妍的美女高材生咯。” 楚弈恰好从对面的男洗手间出来,看到言妍,他先是一愣,随即道,“言妍,去对一下谱子?” 言妍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贺小晨几步追上陈嘉瑜,看了看他们并肩的背影,对着她道:“看来在这个偶像剧里,你只是个路人甲哦。” “贺小晨,你皮痒了?”陈嘉瑜狞笑着说道。贺小晨连忙躲得远远的,陈嘉瑜可是跆拳道黑带。 曾经有个初中部的学弟在球场上跟她起了冲突,叫她男人婆,然后就被她揍了一顿。完了她还按着对方的头让他说了一百次“学姐,对不起”。 后来那男生的家长找到了学校,说这是校园霸凌,当时教务处还给了陈嘉瑜处分,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又被压了下去,没过多久那个男生也转学了。 教室里很热闹。学生叁两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是聊天、或是打闹。言妍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拿着谱子和楚弈做最后的校对。 她靠窗站着,窗外树影婆娑,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下,在她柔顺的乌发上织成片片摇曳的光斑。 一旁的楚弈低着头,认真地倾听她说话。他的目光专注,也不知道是在看谱子,还是在看她。 负责摄影的学生举着单反到处抓拍,为毕业相册取材。镜头捕捉到站在窗边的那对璧人,他正打算按下相机的快门,将这美好的一刻定格—— 陈嘉瑜突然闯入这幅画面,她揽住言妍的肩,让她转过来对着镜头。言妍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还有些惊讶。陈嘉瑜嘴角露出个坏笑,贺小晨也趁机蹲在言妍身前做出搞怪的表情。 楚弈愣了一下,知趣地往旁边退开几步。她们叁人就这样被拍进了相机里。 “喂!我说班长,还有你,贺小晨!你们有点过分了啊!”廖浚发现自己构想中的画面被破坏成这样,有些不满。 “这不拍的挺好的嘛。”陈嘉瑜拿过相机看了一下,然后又递给言妍,“哈哈,妍妍你的表情好呆。” 言妍看了看相机里那个呆呆的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 陈嘉瑜干脆大手一挥,把廖浚“征用”了过去,专门给班里的女生拍照,让她们玩了个尽兴。 午休很快就过去了,宏志班的学生早早地去了礼堂。他们被安排在了礼堂靠后门的观众席上,方便表演节目的时候进出。 楚弈坐在靠走廊的一侧,言妍就在他身旁。他微微侧首,看似在欣赏舞台上的节目,实际上是在悄悄地看她。 她的身子略微前倾,手撑着下巴,姿态随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矜贵。 观众席上的光线昏暗,他的目光也十分含蓄,以至于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她也没有发现。 校庆接近尾声时,轮到了宏志班的合唱节目。 叁角钢琴被置于舞台的一角,灯光主要还是聚焦在合唱台上。言妍坐在琴凳靠近观众席的那一侧,半个身子隐没在灯光的阴影处。 指导合唱节目的音乐老师在台下朝她比了个手势,言妍微微颔首,然后凑近楚弈,“开始了。” 楚弈感受到一股温柔的气息拂过耳边。他的大脑忽地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竟比第一次上台进行钢琴演奏时还要紧张。 而言妍已经将手放在了琴键上。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弹起了伴奏。 琴声婉转于礼堂内,歌声绕梁而上,两者相得益彰。 台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高中前两年的青春时光,以至于演唱结束的时候,有好些人都红了眼眶。 五、失控 看完表演之后,大家仍有些意犹未尽。 校庆周比较特殊,周六高叁也不用补课。陈嘉瑜是班长,主意也多,见时间还早,就提议去唱k。多了一天半的假,所有人都想趁机放松一下,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言妍性格文静,但并不孤僻,有集体活动的时候一般都会跟着大部队走。她对唱歌没什么热情,也不擅长,进了包厢就和贺小晨几个女生窝在离唱台稍远的地方,一边吃水果,一边听其他人唱歌。 大家中规中矩地唱了几轮,随后兴致没那么高了就叁两聚在一起聊天。几个五音不全的男生趁机霸占了闲置的麦克风,开始在台上放飞自我。 台下的人实在受不了这群男生的“魔音”,嚷嚷着要丢水果皮和臭鸡蛋上去。陈嘉瑜上前夺过了麦克风,“别鬼哭狼嚎了,来点儿人能听的成不?” 男生们一听这话,立刻请求在台下旁观的楚弈前来支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男生推搡着拥上了台,“男神,是时候展示你的歌喉与魅力了!” 楚弈唱歌好听是班里公认的。只要班里做活动碰到需要热场的情况,他都会被班主任叫起来唱上几句。 台下的女生们配合着起哄,“男神,男神!来一首!” 楚弈扫视了一圈,发现言妍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喊的时候,脸颊刹那间就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他在选曲的小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看了眼言妍,鬼使神差地点了一首《whatmakesyoubeautiful》。 这是一首热情洋溢的情歌。 随着轻快的前奏响起,大家都不自觉地拿手打起拍子来。 “babyyoulightupmyworldlikenobodyelse, 亲爱的,你是如此与众不同,点亮了我的世界, thewaythatyouflipyourhairgetsmeoverwhelmed 你轻拂头发的样子让我情难自禁, butwhenyousmileatthegrounditain'thardtotell 但当你低头微笑时,不难察觉, youdon'tknowohoh 你不知道, youdon'tknowyou'rebeautiful 你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他注视着她,仿佛眼里只能容下她一人。他的眼睛像是清澈的溪涧,澄净中带着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大家的目光或是隐晦或是直白,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言妍。只见她面带欣赏的笑意,在十几道八卦的目光中岿然不动,只轻轻地鼓了鼓掌。 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键般,大家纷纷收回视线,也一同鼓了掌。 楚弈一下来就被一群爱玩闹的男生们一阵打趣。他拿余光瞄了眼言妍,没想到恰好被她逮个正着。他连忙错开视线,只觉得心跳漏了好几拍,连周围的人在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等他再次看过去时,她已经收回了目光,他又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言妍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班里的同学道了别。 楚弈见她出去,也跟着离开了包间。 两人走后,房间里一下炸开了锅,也没人去抢麦唱歌了,议论的声音在空中飞来飞去。 楚弈出来的时候,言妍正站在路灯底下滑手机。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起头,“楚弈?” “你在等人?” 言妍收起手机,“嗯,等家里人来接。” 楚弈抓了抓头发,本来就是没话找话了,现在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颇有些无言的尴尬。 “那个……” 他们异口同声道,空气静默了一秒,接着言妍轻笑了一声。她先开口道:“那首歌很好听,我很喜欢。” 楚弈的嘴角禁不住地向上翘起,“你喜欢就好。” “你刚刚想说什么?”言妍问道。 “你喜欢我唱的那首歌吗。”楚弈眼中的笑意仿佛要满溢出来那般。 言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弯了眼。 楚弈被她的笑靥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向她靠近。言妍看着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没有回避。接着,她感觉到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嘴角。 这个角度,远远望去就像在接吻。 言惜安刚把车开过来,就目睹了这一幕。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有什么轰然倒塌。 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瞬间撕破了那副美好的画面。 言妍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不远处。 “我先走了。”言妍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指尖擦过耳根,仿佛被烫到那般颤了颤。说完,她就转身快步朝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直到坐上车,她的心仍然“砰砰砰”地乱撞个不停。 “妍妍,你谈恋爱了?”言惜安冷不丁地问道。 言妍心弦一颤,道:“没有啊。” “是吗……”言惜安的神情晦暗不明。 “哥哥?你怎么了?”言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凑上前去。 “我怎么了……我也想知道。”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衔住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唇,仅凭本能地、像野兽般撕咬起来。 黑暗中,言妍看到了他灼灼目光后翻涌着的、仿佛能摧毁一切的情潮。她的心口一滞,几乎要被那沉重的感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 言惜安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搂住她,紧紧地贴着她的唇,继续毫无章法地在她的嘴上乱啃。 这个吻狂热霸道,像一团炽热的火,燃烧着他那压抑了许久的、猛地爆发出来的情感。 他不想管那么多了,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就像迷失在沙漠里、拼命寻找着水源的旅人。他迫切地渴求着她,只有她能够缓解这种焦灼、这种煎熬。 他的妹妹,他的妍妍。 一丝铁锈味儿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开,拉回了言惜安的理智。他愣了一下,放开她的唇,紧紧抱住她,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他的声音颤抖着,不断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极度的恐慌笼罩在他的心头——他失控了。他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言妍愣愣地坐在那儿,唇微张着,眼神有些迷茫。好半晌,她才轻声说道:“……哥哥,回家吧。” 直到回到家,言妍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言惜安也沉默了一路。在她走进房间,正要把门关上的时候,言惜安叫住了她。 言妍站在虚掩的门后,静静地看着他,仍是不发一言。 “妍妍……”言惜安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跟哥哥说句话好不好?别不理哥哥。” 言妍垂下眼,盯着地面看了半天才低声道:“我先睡了。晚安,哥哥。” 说完,她就关上了门。言惜安的手无力地按在紧闭的门上。 屋子里静极了,时钟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良久,他转过身,背靠着房门,重重地滑坐在地上。他一把扯开领带,松了松领口,手指插入柔顺的发丝间,神色有些颓丧。 六、逃避 翌日清晨,言妍还窝在床上看书的时候,房门就被敲响了。 “妍妍,起来了吗?” 是言惜安。 言妍合上书,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没有吭声。 “哥哥知道你已经醒了。”言惜安道。 她走到房门前,将手轻轻贴在门上,然后就没有动作了。 “妍妍……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哥哥?”言惜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 言妍仍旧没有说话。昨晚在车里的那个吻让她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半晌,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哥哥今天有事,先出门了。你……记得吃早餐。”说完,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始终无人回应便黯然地离开了。 直到楼下传来大门合上的声音,言妍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当天晚上,言妍就以学习为由向母亲提出了住校。 其实安攸宁是不太放心让女儿住校的,学校的住宿环境她了解过,逼仄又简陋,简直是去找罪受。 无奈言妍十分坚持,安攸宁拗不过她,只好帮她联系了老师。 所幸学校的宿舍刚好有空床位,言妍收拾好住宿要用的日用品后,周日的下午就直接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去了学校。 安攸宁抽不开身,让家里的阿姨陪她来了学校。 而另一边,也许言惜安意识到了言妍在躲他,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他没再出现。 …… 市一高的宿舍一间六个人住,铁架子床、上下铺,进门处摆有一个巨大的储物柜。最里头有个小阳台,阳台外是向外凸出的铁窗,铁窗上搁着个晾衣架。言妍想她应该用不到。 学校有洗衣房,但她有点洁癖,并不想用公共的洗衣机,干脆带了好几套校服,周末统一拿回家清洗。 家里的阿姨帮她整理了床铺,然后简单地做了下清洁就离开了。言妍见时间还早,便走到操场上绕着跑道散起步来。 这个时候学校里没什么人,住校生也没那么早返校,毕竟进了学校就出不去了。大多数人都是吃过晚饭后,赶在晚自习点名前回来的。 “学霸!” “言妍。” 言妍回过头,见是楚弈和罗成锡,就跟他们打了招呼。 “学霸,你怎么在学校?你住校了?” “嗯,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来打球。这个时候人少,不像平时,还要跟人抢场地。嗯……学霸你要一起吗?”罗成锡道。 “言妍不能剧烈运动吧。”楚弈皱了皱眉,提醒道。 高一军训的时候言妍的羸弱形象就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她从不参加训练,反而一直坐在阴凉处看着他们站军姿、走队列、踢正步,十分显眼。大家一开始在私底下都管她叫“林妹妹”。 然而她从开学起,不管是月考、期中考还是统考,无论什么考试都始终稳居榜首,而且遥遥领先于第二名。于是,在不知道谁先起头喊了声学霸后,大家就都跟着这么叫了。 “啊,抱歉抱歉。”罗成锡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投投篮还是可以的,如果你们不觉得无聊的话。”言妍道。 “投篮也行!不如再加点赌注怎么样?”罗成锡道。 “嗯?” “我们就站在罚球线上投,轮着来,各投十个球,投中一球得一分。分高者胜,输的人必须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 楚弈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给言妍下套,刚要说什么,却见言妍莞尔一笑,答应了下来。 叁人一起走到篮球场。 一个球滚到了他们的脚边。陈嘉瑜跑了过来,捞起地上的球,目光扫过他们,看到言妍时,略微惊讶地道,“妍妍也来打球吗?” 罗成锡将他们的投篮游戏和赌注给她重复了一遍,陈嘉瑜听了,冷笑一声,“好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妍妍!加我一个,不过规则要改一改。” “怎么改?” “你和楚弈一队,我和妍妍一队,输的一方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要求。”陈嘉瑜道。 罗成锡想了想,虽然陈嘉瑜打球很牛,但她带着个不打球的言妍,左右赢不了他和楚弈,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他先是和陈嘉瑜轮流投了一轮。陈嘉瑜投中八个球,小胜罗成锡一分。她把球递给言妍,然后威胁般地横了楚弈一眼。 罗成锡眼尖,大声道:“楚弈你可千万别放水啊!” 楚弈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笑。 “站在叁分线外投中算几分?”言妍问道。 “叁分吧。”罗成锡随口道,话音刚落,一个球就落入了篮筐中。只见言妍站在叁分线外,朝他眨了眨眼,“叁分。” 接着她又站在原地投了几次,又投进叁球才停下来。 罗成锡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磕磕巴巴地道:“深、深藏不露啊,学霸。” 言妍笑而不语。 陈嘉瑜揽着言妍的肩,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嗯?刚刚是谁说别放水的,是别让妍妍放水吧。” 罗成锡面色羞窘,他其实就是想趁机套套话、八卦一下,看看言妍对楚弈到底有没有意思。但没想到言妍投篮那么准。 楚弈摊了摊手,表示弃权。 “楚弈都认输了,你也要愿赌服输啊。”陈嘉瑜拿手肘捅了捅罗成锡,“我的要求不高,你就帮我占一个学期的场地吧。” 罗成锡垮下脸来,拉长了声音道:“知道了——” 接着,他又立刻振作起来,把枪头对准楚弈,“楚弈呢?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接受惩罚吧?” 楚弈想了想,道:“我帮你们占位置吧,中午吃饭的时候。” “也行。”陈嘉瑜爽快应下。 中午的食堂是非常拥挤的。每天一下课乌泱泱地一大群人,大半个学校的学生都奔着食堂去,稍微晚上一点就没位置了,排队要排好久。 有人帮忙占位置倒是省得她们去抢了。 之后,陈嘉瑜和楚弈他们又打了会儿球,言妍就站在球场边给他们当裁判。 七、他喜欢你很久了 她在走廊上偶遇了那个人。他正和一群同班的男生迎面走过来,也许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脸上露出个笑,俊朗的五官顷刻间生动起来,如一束暖阳照进人的心房。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让她思慕的心小鹿乱撞。不论是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还是那出众的外貌与气质,都让他在人群中备受瞩目。 她刚入学时,打算加入学生会,于是就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见到了他。那个时候他正站在讲台上做学生会招新的介绍。 那天她不小心把笔盒落在了礼堂里,急匆匆地跑回来找的时候他正在锁门。她把充饭卡的钱也放进了笔盒里,几乎要被自己的粗心大意给急哭了。 他把笔盒还给她,声音温和而清朗,“它掉在座位下面,还好被清场的干部发现了。下次注意点。” 后来她进了学生会的秘书处,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楚弈。当时他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在大大小小的会议和活动上都能看到他。 也许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楚弈学长!” 那人抬眼,视线掠过她,微微颔首,然后又淡淡地收了回去。 “楚弈,你对人家小学妹也太冷淡了吧。”旁边的男生拿手肘撞了撞他。 “不认识。”楚弈不咸不淡地回道。 “你以前被学妹搭讪,起码还会出于礼貌回个招呼的吧。” “你不懂。男神的人设已经变了,他现在走的是高冷路线。”另外一个男生调侃道。 走在前头的陈嘉瑜回过头,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楚弈,你的女生缘真是好到让我羡慕嫉妒恨啊。”她身边的言妍也跟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楚弈看向言妍,她却已经转过身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前会打招呼完全是出于学生会的工作需要,现在他就是个普通的高叁学生,不认识的人自然也不想搭理。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朝学校的电脑教室走去。学校统一组织高考的网上报名,他们这是去电脑教室填写资料。 “我上次摸到电脑,还是半年前。”贺小晨在电脑教室门口感叹了一句,当时她还以为放暑假能打一会儿游戏的,没想到整个假期不是在学校补课,就是被迫在补习班里刷题。 “好了,快进去,别挡着别人。”言妍提醒道。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女生脱鞋的时候没有站稳,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言妍被教室的台阶绊到,身体失去平衡。 一双手立刻扶住了她,是楚弈。 “没事吧?” “谢谢。”言妍借力稳住自己。 “妍妍,抱歉!”那女生连忙上前,跟言妍道歉。 “没关系。”言妍温声道。 楚弈低头,无意中瞥见她裤脚下露出的小巧玲珑的脚丫。她穿着一双黑色的丝质短袜,袜子包裹着圆润的脚指头,脚尖撑着袜子,隐约透出一抹肉色,看起来有些色气。 他慌忙移开视线,呼吸急促了几分。 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整栋教学楼就处在一片山摇地动之中。学生们冲出教室,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跑向学校食堂。楚弈和罗成锡几个腿长脚长的男生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前方。 贺小晨也反射性地冲了几步,看见言妍仍旧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收拾文具和笔记,又退了回来,催促道,“妍妍,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陈嘉瑜跨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没关系,位置都占好了,我们慢慢走过去就行。” 言妍来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楚弈他们本来只占了一个桌子的位置,没想到班里的其他同学打了饭之后也挨着他们坐了下来,于是一整个班就占据了一整排桌子。 言妍排到了套餐的窗口前,这个窗口的菜价格偏贵,排队的人也少,也是一个不用自己带饭盒的窗口。 她端着餐盘在楚弈对面坐下。 桌上摆了好几碗汤。罗成锡正在分汤,顺手将一碗莲藕煲鸡汤拿给了言妍。然而下一秒,楚弈就拿了碗西洋菜猪骨汤,把言妍的那碗给换了过来。 “楚弈,你干什么?”罗成锡疑惑地看着他。 “这汤里有花生。”楚弈道。 “所以?”罗成锡没反应过来。 “你搞谋杀啊。”贺小晨正好过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妍妍对花生过敏。” “真是抱歉啊,学霸。”罗成锡拿手肘碰了碰楚弈,“某人真是体贴入微哦。” 楚弈没理他。 学校的饭菜很油腻,言妍那刁钻的胃发出了抗议。她勉勉强强将菜吃完,饭只吃了几口就放那儿了。 饭后,从食堂走回教室的路上,贺小晨神秘兮兮地凑近言妍,压低声音道:“妍妍,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数了一下,楚弈至少看了你八次。” “……吃个饭你也不专心。”言妍道。 “他就坐在我们对面,想不注意都很难啊。”贺小晨耸了耸肩,道,“上次校庆之后,大家都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了。他竟然连你对花生过敏都知道。” “不过也是,他应该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可能是从高二开始吧,或者更早。楚弈一向受女生欢迎,也没见他主动关心过哪个女生。别人找他帮忙、请他讲题,他虽然都很有耐心,但也会注意保持距离。而你不一样……” 另一边的陈嘉瑜扭头看了眼身后,别有深意地咳嗽了两声,用眼神示意贺小晨快别说了,然而后者正沉浸在这个话题里,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你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我帮老师改卷子,你在教室等我的那次吗。那天傍晚下暴雨,楚弈以为你没带伞,要把他的伞借给你。当时明明也有其他女生因为没带伞留在了班里,也没见他管别人。” “还有运动会开幕式那次,你不是有点中暑吗?还是楚弈先发现不对劲的。我送你去校医室的时候,楚弈还跟了过来,你都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有多紧张,大太阳底下,脸都快吓白了。” “还有还有……” 陈嘉瑜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原先还远远走在她们身后的楚弈已经不见踪影了。 言妍回到宿舍,正准备爬上床,却又停下了动作。捏起校服闻了闻,一股子食堂的饭菜味。她蹙起眉,换了拖鞋,盘起头发就进了浴室。 片刻后,她从蒸腾着热气与水汽的浴室出来,一脸神清气爽。 “妍妍你中午就洗澡啊。咦,你脖子上是什么?”同宿舍的乐彤正靠着床架啃苹果,抬头一看,眼尖地注意到她脖子上有条项链。 言妍刚冲完凉,衣领还没来得及理好,那条项链就半露在了外面。 “什么什么?”陈嘉瑜从床铺上探了个头下来。 “我可以看一下吗?”在一边背书的肖玲也凑了过来,她一下子就被那条精致的项链吸引了视线。 在得到言妍的许可后,肖玲小心翼翼地将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里端详起来。 那是一条玫瑰金项链,色泽有着梦幻的质感。项链的下端坠着一个小圆环,里面镶嵌了一颗小巧又璀璨夺目的切割钻石。 “真好看。”肖玲注意到圆环外侧有些凹凸不平,“咦,这上面好像刻了字?”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刻了一串花体雕刻的英文。她轻声念了出来,“to……mylove?” 这样的字眼不禁令人浮想联翩。肖玲顿时觉得手中的项链有些烫手,连忙放了开来,“那个,随身戴着一定很重要吧。” 言妍将项链塞回衣服里,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笑了笑,“是家人送的。” 肖玲尴尬地应了两声,她就说一向不大搭理男生的言妍怎么可能交男朋友。 “那你可得小心别被纪检发现了,要是被教导主任知道你戴项链,估计得把你抓去一顿痛批。”陈嘉瑜道。 言妍点了点头,把衣领处的扣子扣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条项链。 八、和好 天光微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言惜安靠窗坐着,俯瞰着从沉睡中苏醒的城市。他的眼下有着大片的青黑,乌发凌乱枯燥,整个人看上去压抑沉闷、毫无生气。 床头的闹钟响起,他这才僵硬地动了起来。按下吵个不停的闹铃,看了眼时间——清晨五点零叁分。 他又失眠了。 从那晚开始,到今天是第几天了,第叁天还是第四天……长时间的睡眠缺乏让他的意识有些混沌。 他拉开抽屉,扒拉了几下,一个空的小药瓶掉了出来。 言惜安随手将瓶子丢进垃圾桶,抓起手机看了一下,信息栏空空如也。他给言妍发了很多短信,但她都没有回复。 他吐出一口浊气,给一个号码发了条消息,“今天再拿一瓶药给我。”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器。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言惜安刮干净下颌处冒出的胡茬,吹干濡湿的黑发,把凌乱的发丝梳理得妥帖而整齐。 他套上精心剪裁的黑色西装,熟练地打了个温莎结,理了理熨帖的西装外套,视线落在了配饰盒上。 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按了接听。 “你这就吃完了?那可是两周的量!我们需要谈一谈,约个时间吧,我不想给一个不遵守医嘱的人开药。” 言惜安摩挲着配饰盒的边缘,“下午一点,老地方见。我只有十分钟的空闲,记得把药带过来。”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拿起盒中一个镶嵌珍珠母贝的袖扣,目光柔和了下来。这是言妍为他挑的。他将它戴在了法式衬衫的袖口上,色泽温润的袖扣为冷肃的西装增添了些许温暖感。 …… 这个咖啡馆开在商务区的背面,位置僻静,远离喧闹的主街。陆子珹的诊所就在商务区里,过来也很方便。 他到的时候言惜安正靠在一张挨着窗户的高脚桌旁,面前的咖啡已经空了。 陆子珹去柜台处点了杯拿铁,走到言惜安身旁,才刚放下杯子,就听他说:“把药给我。” “你应该去做下心理评估,吃药最多只能缓解你的症状,并不能帮助你解决心理上的问题。” “如果你是来劝我找个心理医生的,那就不必多说了。”言惜安打断他的话。 陆子珹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这是最后一次,我不能再给你开药了。这药吃多了会有药瘾,你应该严格控制用药。另外,我真的劝你找个心理医生。” 然而,让言惜安敞开心扉、接受心理医生对他的剖析,无异于把他剥光丢到镜头前。 陆子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探道:“感情问题?” 言惜安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想让自己的电脑今晚被黑的话,最好别对我进行心理分析。” 陆子珹挑了挑眉,抿了口咖啡,识趣地没再惹他。毕竟这个人在叛逆的学生时代连互联网企业的数据库都黑过,更别提入侵个人电脑了。 言惜安把小药瓶收入口袋,丢下一句“谢谢”,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转眼到了周六。 总得来说,言妍对住宿的集体生活适应得还算不错。除了硬板床睡不太惯、浴室太小还有食堂的饭菜过于油腻之外,她觉得和同学一起住的体验还是挺新奇的。 放学的时候,一想到可能会见到哥哥,她的心情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幸好,来接她的是家里的司机,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贺小晨倒是对于言惜安没来接她十分惊讶,还感叹了一句,“你哥终于肯放松对你的看管了。” 贺小晨有这样的感叹并不奇怪,毕竟初中那会儿,言妍的这位哥哥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她上下学不说,连她和同学出个门都要跟着,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言惜安对言妍有点过保护,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就让她毛骨悚然了。 记得有一次班里几个同学周末约出去购书中心买习题册,她顺便把言妍也叫上了,果不其然,那天言惜安也陪着她一起来了。 言惜安倒是很知趣,没打扰妹妹和同学相处,她们去挑书的时候他就寻了一家咖啡店进去坐着等她。 大家买完书散伙之后,言妍拉着贺小晨一起去了咖啡店,还让言惜安给她们点了慕斯吃。她中途去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远远看到言妍的这个哥哥伸出手指,擦去他妹妹嘴角不小心沾到的奶油,然后把那根手指放进了自己嘴里。 那一瞬间,贺小晨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也有旁敲侧击过言妍,说她和言惜安有点太过亲密了,正常的兄妹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言妍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和言惜安从小到大都很亲近,所以不觉得有什么。贺小晨实在不好意思多说,直到后来从言妍口中听说言惜安出国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言妍也没见着哥哥,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睡觉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母亲说言惜安这个星期一直这样,可能是工作太忙,反正好几天没回家了。 她的心乱成一团,想见他又不想见他的,反复纠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半夜的时候,言妍感到腹部一阵坠痛。她抱着被子,浑身直冒冷汗。可能是月经要来了,每次快来的时候身体就会发出这样的信号。 她揉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疼痛才渐渐消去,她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喉咙里一阵干渴,她从床上爬起来,步履虚浮地下了楼,摸黑进厨房找水喝。 一道修长的身影不期然地闯入她的视线,她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哥?” 男人背对着她,仰头喝水的动作一僵,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来厨房,手一动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 言妍隐约看到那是一个小药瓶,但黑暗中,她没看清那是什么药。只见言惜安迅速把它装好,收了起来。 “哥哥在吃药?” 言惜安这才转过身,“只是一些助眠的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 言妍心中仍有些狐疑,却没有多问。她走到一边,倒了点水喝,“有些口渴。” 言惜安慢慢靠了过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侧,把她圈在自己与橱柜间,“终于肯跟哥哥说话了?” 男人的气息包裹住了她,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男士香水的余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的鼻尖,是凛冽中深埋温暖的气息。 她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点不和谐的味道,转过身,问道,“哥哥,你喝酒了?你身上还有烟味。” “你这样躲着哥哥……哥哥心里难受。”言惜安道。 言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讨厌哥哥了?” 言妍摇了摇头。 他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抚过她的唇瓣,目光流连在她的唇上,轻声问道,“那讨厌哥哥这样吗?” 说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和那晚粗暴中带着破坏欲的吻不同,这是个温柔缠绵的吻。 她看到了他温柔的眸光中不加掩饰的缱绻情意。没有那日所见的、翻涌着的仿佛能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而是像雨过天晴后无垠的碧波,她望不见海的边际,却觉得心安。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攥起,又松开。 他吮吻着她的唇瓣。柔情似细雨绵绵,从唇上蔓延至她的心底,令她悸动不已。 屋子里传来门开关的声音,言妍一惊,推了推他。言惜安按住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心口。她感受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一下一下地在她的指尖跳动。 走廊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言妍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今晚父亲和母亲都在家。她的身体紧绷,心神从这个吻中抽离,放在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上。 她感觉到脚步声近在耳边了,那人似乎在厨房门口,只要稍微探头看一下,就能看到他们! 她拽了拽言惜安的衣角,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除了一个更深、更湿热的吻。她控诉地看着他,却坠进了那似海的柔情中。 还好那人没有进厨房,而是从门口经过。片刻后,她听见洗手间的抽水声,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言妍松了一口气,料想方才是阿姨起夜的声音。 “哥哥!”她小声叫道,羞恼地锤了锤他。言惜安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吻了吻她的拳头。 言妍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从这个缠绵的吻开始,又或许是从那个失控的吻开始。 后半夜,她躺在床上,闭眼就是言惜安吻她时的模样,睁眼又仿佛看到了他温柔缱绻的目光,恍惚间又能听见他在耳畔的低语。 她的心陷进了一片柔软里。 翌日,言妍起得很早。她走进厨房,脑海里闪过昨天夜里的那个吻,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几分。 她蹲下来,扫视了一圈,发现地毯和橱柜的夹缝间有一粒被遗落的药片。她掏出手帕,捡起那一粒药片,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即包好放入口袋里。 她总觉得这不只是助眠的药。 · 提前更新了,所以周五不更 九、生病 寒潮来袭,气温骤降。一大早就下起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气。 吃过晚饭后,言妍回到宿舍,打算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等她给身上打好沐浴露后,却发现花洒里喷出来的水由热转温,最后变得冷冰冰的。 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尴尬的情况,看着浑身上下的泡泡,犹豫了几秒后,仍是决定硬着头皮洗冷水澡。 阿嚏—— 言妍打了叁个喷嚏,感觉眼睛有些发热、头昏脑涨的。 一个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有顷,楚弈收回手,把刚发下来的卷子放在她的桌上,道,“妍妍,你是不是发烧了?” “真的,额头好烫。”贺小晨凑过来,也碰了碰她的额头。 “应该是吧……”言妍神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去校医室看看吧。”楚弈说。 “我带她去。”说着,贺小晨把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校医看了眼体温计,摇了摇头,说:“最好去医院打点滴,有点严重了。换季容易得流感,你们都得注意着点,别着凉了。” 言妍强打起精神,掏出手机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个电话,顺便让贺小晨去帮她向老师请假。 市一高在上课期间是不给家长进学校的,言妍稍微就着热水吃了点药,便慢吞吞地往校门口去了。 言惜安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妹妹站在校门旁的一棵梧桐树下,羸弱得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跑似的。 他跑过去,拢了拢言妍的棉衣外套,把她冰凉的小手包在自己温暖的手掌里,说:“发烧了还在外面吹风?” 言妍两眼泪汪汪的,似春水盈盈,又混混沌沌的。 “哥哥怎么来了?” “生病了也不跟哥哥说,我看你是想心疼死哥哥。”言惜安捏了捏她的鼻子,护着她上了车。 言惜安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看着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又忍不住训了她几句,“你在太阳底下站久了都会中暑,还敢在这么冷的天冲冷水澡,嗯?” “哥哥,我好难受。”言妍吸了吸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她的喉咙里好似被塞了块烙铁,连呼气都能感到一阵灼痛。 “先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儿。”言惜安心疼极了,握住她的手,哈了哈气,放柔了声音。 放学后,贺小晨替言妍收拾好她桌上散乱的卷子,妥帖地放进了她的书包里。楚弈走过来,问道,“贺小晨,妍妍是去医院了吗?” 贺小晨点头,“对了,你放学有时间吗?能麻烦你把书包送去给妍妍吗?我物理小测没合格,要留下来重测。” 楚弈接过言妍的书包,几公斤重的书包被他轻松地斜背在肩上。他问了医院的地址就立刻过去了。 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楚弈到医院的时候,头上沾了些水珠。 这几日突如其来的降温让人猝不及防,看诊的人挤满了医院大堂。他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穿校服的女孩,很快就找到了言妍。她正坐在椅子上吊点滴。 “妍妍,来喝点粥。”言惜安手里端着碗打包回来的香菇瘦肉粥。他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她的嘴边。 言妍听话地吃了下去,香浓温热的粥滚进胃里,让她暂时忽视了喉咙里的不适感,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妍妍。” 言惜安喂粥的手一顿,看向来人。 “楚弈?”言妍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贺小晨被留堂了,她让我把书包拿给你。” “麻烦你了。” “没事。”楚弈把书包放到她身旁,蹲下来,问:“烧得严重吗?” “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可能要在家里休息几天了。”言妍浅浅地笑了笑,她看上去仍有些虚弱,但精神不错。 “那你好好休息。作业和上课的进度我到时候发消息告诉你,笔记的话……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参考我的。”他温声说道。 看着两人熟稔的交谈,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言惜安脸色沉了下来。 “谢谢。”言妍注意到了楚弈发梢的水珠,扭头往窗外望了望,“外面是下雨了吗?” “来的时候有一点。” “你没带伞吧?”言妍低头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把小巧的折迭伞递到他面前,“喏,借给你。可能对于你来说有点小。” 楚弈接过伞,“谢谢,那……那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手机联系。”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随时都在的。” 言惜安搅着手里的粥,问道,“他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男生?” 言妍点了点头。 言惜安抿起唇,没再多说什么。 也许是药效上来了,言妍回到家就感到昏昏欲睡。言惜安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就见妹妹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打开客厅里的暖气,从卧室里拿了条毛毯,盖到她身上。又去烧了点热水,装进暖水袋里,放到她的小腹处给她暖身体。 迷迷糊糊中,言妍感觉到肚子上有一处暖暖的,让她很舒服。耳边传来细微的键盘的敲击声,她睁开眼,见言惜安正坐在地毯上,背对着她,用电脑处理着工作文件。 “哥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她的声音沙沙的,像是煮滚的、粘稠的红豆糖水。 言惜安将笔记本合上,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那也应该是工作打扰到我陪妍妍了才对。” 言妍打开保温杯,啜饮了一口,是家里阿姨弄的生姜红糖水。她的胃瞬间变得暖融融的。她想了想,又道,“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哥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言惜安将她额前垂落的一小绺发丝撩到耳后,抵着她的额头,说:“妍妍,哥哥吃醋了。” “那这样呢?”言妍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言惜安愣在那儿,半晌也没反应过来。他完全没想到妹妹会主动亲他。 “哥哥?”言妍歪了歪头。 “……嗯。”他偏过头,手背抵在唇边,脸颊有些微红。 十、我爱她 第二天一早,言惜安就请了家庭医生过来给言妍做了个全方位检查,确定她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来。安攸宁本来在外省参加商业活动,得知言妍生病后也连夜赶了回来。 言妍从小就体弱多病,小学的时候还动过一场大手术,手术是成功了,术后的并发症却差点让她去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家里所有人都对言妍的健康状况打起了十二分注意,有时候一个感冒都要拿出上手术台的架势来,简直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来对待。 这几年她的身体状况稍微好了点,家人才不那么紧张了。 午饭后,言妍吃完药就坐在床上看起了书。不知不觉中,倦意袭来,她靠着床头睡了过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头,刺眼的光线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忽然,光线变暗了。 言惜安把窗帘拉好,跪坐在床边,伸出手抚平了少女眉心的小峰。他的目光落到了她微敞的领口上,一条项链半掩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言惜安将那条项链勾了出来,握在手心里,无声地笑了笑。 她一直把他送的项链戴在身上。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条项链寓意着对爱情的永恒追求和忠贞。 他凑近她,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又轻轻地碰了碰她的眼睑,终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爱意,吻住了她的唇。 安攸宁经过言妍的房间,见房门微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她的手一松,茶杯掉在地上。 砰啷—— 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泼洒了一地。 言惜安的身躯一震。 他僵在那儿半晌,缓缓转过身,看着母亲震怒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叫了声,“妈。” “哥哥?妈妈?”言妍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她被方才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吵醒了。 “妈妈有事要跟你哥哥单独谈一谈。”安攸宁给了言惜安一个眼神,温声对言妍说。 言惜安没有回头去看妹妹,只是沉默地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言妍看了眼满地的碎片,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踌躇了一下,偷偷地跟了过去。 书房的门被大力地甩上。 言妍将耳朵贴在门上,手圈成一个听筒状,尽力听着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言惜安跪在母亲面前。 一个巴掌狠狠地扇了过来,他的脸被打得一偏,脸上浮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吻她。” “言惜安!那是你亲妹妹!”安攸宁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言惜安抬起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直视着母亲,一字一顿地道,“妈,我是认真的。我爱她。” 听到这,门外的言妍捂住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安攸宁怒不可遏,又是一耳光打过去。她下手失了轻重,言惜安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混账!你是要毁了她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上。 她拿下搁在书架上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抽在言惜安的背上,厉声道,“认错!” 言惜安闷哼一声,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倔强地抿唇不语。 “长这么大,你还不知道人伦纲常四个字怎么写吗?” 安攸宁失望至极地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又是重重地几下打在他背上,大有不打到他认错绝不善罢甘休的决心。 言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她连忙推开门,出声制止道,“妈妈!不要再打了。” 言惜安狼狈地将头扭向一边。他不想让妹妹看到他这副模样。 “妈妈,求求你,不要再打哥哥了。”言妍恳求道,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安攸宁看向女儿,深吸了一口气,将掸子扔到地上。铁柄撞击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妍妍,你跟妈妈过来。”她转身走出书房,没再理会言惜安。 言妍跟着母亲来到客厅坐下。 安攸宁喝了几口茶,压住心头的火气,静默了片刻,才道:“妍妍,你哥哥……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妈妈,我没事……你别怪哥哥。” “妍妍,你不用替你哥哥说话。” 言妍摇了摇头,“哥哥他只是,只是……”她的喉咙哽得难受。 安攸宁从她未说完的话里察觉到什么,心一沉,严肃道,“妍妍,你们是亲兄妹。” 言妍的心拧成了一团,眨眼的那一刹那,眼泪就掉了下来。 母亲拍拍她的手,放柔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妈妈知道你从小就和哥哥亲。可能因为你不怎么和男孩玩在一块儿,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才对身边唯一亲近的异性产生了一些错误的憧憬。” “但是,妍妍,你已经大了,该知道避嫌了。听妈妈的话,和你哥哥保持些距离,多和同龄的男孩接触接触,你就会发现你哥哥也没什么特别的。” 言妍胡乱点了点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安攸宁叹了口气,递了几张纸巾给她,等她稍微平复了情绪后,又关怀道:“身体感觉好点儿了吗?要不还是回家住吧,妈妈不放心你住学校。” 言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好多了,就是喉咙还不太舒服,鼻子也有点塞。” “多喝点温开水。穿多点,别再着凉了。你不是想节省上下学的时间吗。你学校旁边有个小区,妈妈在那里给你租个房子,平时上课就住那儿,来回脚程也就十多分钟,比你住学校宿舍强多了。” 言妍想了想,道:“下学期吧,这学期快结束了,再搬出去就太麻烦了。” 安攸宁点了点头,又跟言妍坐了会儿,了解了一下她近期的学习和生活状况,然后就回了房间。 言妍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出神地望着电视。电视里播了些什么她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全是言惜安。她心中很是忧虑,想上楼去看看他,但一想到母亲的话,她又不敢去了。 傍晚的时候,父亲回家了。他进了主卧,不知道和母亲谈了些什么,但是屋子里传出了东西撞碎在地上的声音。一开始是一个瓷器,可能是主卧门边的那个珐琅彩描金花瓶,母亲一直很宝贝它。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应该是墙上挂着的那个父母的结婚照,言妍心想。 接着,是母亲的质问和指责,其间夹杂着父亲的安抚,只是没什么效果。 她没听清母亲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发了很大的脾气。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温文尔雅的母亲生气。 她默默地关掉了电视,呆坐在那儿,脑子嗡嗡嗡地,一直静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的动静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透过走廊栏杆的缝隙,看到父亲从卧房里走了出来,阴沉着脸进了书房。接着,母亲也走了下来,她的神色很平静,仿佛刚才在楼上大发雷霆的不是她那般。 安攸宁穿上外套,拎起包,招呼她道:“妍妍,饿了吧?跟妈妈出去吃晚餐。” 言妍机械地站了起来,看了眼紧闭的书房,然后慢腾腾地跟着母亲出了门。 原本温馨的家被破坏了,也许再也不会完好如初了,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是她。 苦涩感塞满了她的胸腔,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现实是一场倾盆大雨,将她心中萌发的那丁点过界的情感浇了个透。首-发:sanyeshuwu.com (woo18 uip) 十一、你要毁了她吗 父亲靠在书房的窗边,冷淡威严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言惜安,你回国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言惜安一言不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无声的抗拒。 “我给你叁年时间,是让你去反省,去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也许我就不应该让你回国。” “我已经不是叁年前的我了,父亲。”言惜安抬头,平静地对上父亲颇具压迫感的视线,“这叁年来,我确实想了很多。但我只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妍妍,我绝对不会放手,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是你妹妹!”言成奚厉声道。 “这不能阻止我爱她。” 言成奚眯起双眼,怒极反笑道,“你不是爱她,你是要害她!你要是真的在意她,就藏好你的感情,永远都别让她知道。你应该作为她的家人去守护她,而不是把痛苦和罪恶带给她。” “言惜安,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就要毁了她吗!你扪心自问,这算爱吗?”言成奚冷笑道,“不,你只是自私。” 言惜安紧咬着牙,舌尖冒出的血腥味溢满了口腔。 父亲的话咄咄逼人,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把他刺得鲜血淋漓。他被激得双眼发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你好好想清楚,等你母亲回来去跟她道个歉,以后离你妹妹远点。不然,你就别待在这个家了。”说完,言成奚就摔门而去。 ……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轮圆月当空,夜色清朗。 言惜安靠墙坐着,右手搭在屈起的膝上,一动不动地,好似睡着了一样。他的上半身隐没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叫人无法窥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还是妥协了。他知道言妍不会想要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家,所以他向母亲道歉,并且再叁保证不会再对妹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但这都无济于事了,母亲勒令他从此以后离开妹妹的生活。 黑暗中,有细微地声响传来——是门把转动的声音。 言惜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妍妍。”由于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嘘——” 言妍将门轻轻扣上,轻手轻脚地走向言惜安。她的声音也放得极轻,像一片羽毛那般,挠着他的耳朵,“不要吵到爸爸妈妈了。” 言惜安看着她,眼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哥哥,喝点水吧。”言妍递过来一个杯子。 他沉默地接过,一饮而尽。 “疼吗。”言妍伸出手,轻柔地抚摸起他的脸颊。 母亲下手很重,被扇巴掌的地方仍有些红肿。 她坐到了窗台下方。 就着月光,言惜安看到了她莹莹泪花中的自责与心疼。他的心一颤,胸口隐隐作痛。 “不疼。”言惜安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我来帮哥哥涂药。”言妍凑近他,将药膏挤在手指上,然后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推开。她的鼻尖红红的,眼睫翕动间沾上了些许泪珠。她竭力上扬嘴角。 言惜安曲起食指,轻轻捋了捋她扇子般的长睫,“别难过,哥哥心疼。” “嗯。”言妍吸了吸鼻子,憋了半天,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怎么哭了?妍妍?”他把妹妹揽进怀里,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我就觉得……好难过。”言妍抽噎着说道。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一滴一滴,砸在了言惜安的心上。 他的心都快要被她哭碎了。 “……哥哥陪你一起难过。” 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言妍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哭泣。 眼前的男人红着眼眶。他哭的时候没有声音,但他的眼神里藏了太多痛楚。她几乎要被那样的目光灼伤了。 “哥哥……我不想破坏这个家,不想让妈妈难过,也不想……不想离开哥哥。”言妍攥住他的衣襟,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想了,别想这么多,一切都有哥哥。”言惜安吻了吻她的额头,哑声道,“哥哥给你唱首歌好不好?”说着,他轻拍起她的背,合着拍子低声哼唱起来,沙哑的嗓音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 “youaremysunshine,myonlysunshine. 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 youmakemehappywhenskiesaregray. 当天空一片阴霾,是你使我开怀。 you'llneverknowdearhowmuchiloveyou.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pleasedon'ttakemysunshineaway. 请别带走我的阳光。” 小曲的旋律像是春日的煦风,乘着暖阳,吹散了苦闷和痛楚。 言妍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哥哥,你背上还没擦药。” “要帮哥哥擦吗?” “嗯。” 言惜安放开了言妍,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他脱下衬衫,扔到一旁。裸露的上半身精瘦健壮,肌肉的纹理清晰、曲线分明。 言妍像是触电那般,慌忙移开视线,不自在地说:“哥哥都被晒黑了。” 言惜安在加州的时候一有空就会去海边冲浪。那时,也许只有碧海蓝天能让他压抑的心情开朗一些。于是,他本来偏白的皮肤就被西海岸上明媚的阳光晒成了健康的浅麦色。 言惜安低笑一声,拉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紧实的腰腹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体温与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 “妍妍不喜欢吗?”他凝视着她。 言妍别过头,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言惜安松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再逗她,“来帮哥哥上药吧。” 他转过身去,背上是成片的淤青,青紫交错,有些地方甚至肿了起来。 言妍的手划过那些伤痕。 言惜安倒吸了一口气,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连忙停下手,“哥哥?我弄疼你了吗?” “没事,继续涂吧。”言惜安垂眼,看着自己大腿间的生理反应,有些后悔让言妍帮他擦药了。 他感觉到她的手从肩胛骨摩挲而下,沿着脊背,游走至他敏感的后腰。言惜安死死地按捺住心头的欲念,握紧双拳,呼吸变得粗重。 这不是在上药,该死的,这简直是在折磨他。 “可以了。”言妍丝毫没有察觉到哥哥的异常,她拧好药膏的盖子,“我去睡觉了,哥哥也好好休息。” 言惜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到墙上,吻住了她。 “妍妍,妍妍……”他贴着她的唇,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有一道电流擦过她的心头,她只觉得心中一片酥酥麻麻的。 他的舌尖顺着她的唇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唇。渐渐地,他又不满足于此,便撬开少女的贝齿,含住她的舌头,温柔地吮吸着,撷取她口中的甘蜜。 他紧紧拥住她,像是要将她镌刻进他的骨血。在他滚烫的怀抱里,他们紊乱的呼吸、失常的心律交织在一起。 “哥哥……” 男人的那处支起帐篷,硬邦邦的,顶在了她的小腹上。 “抱歉……哥哥吓到你了吗。”言惜安用结实的双臂牢牢环抱住她,他压低了嗓音,“妍妍,帮帮我,好不好?” 怀中的女孩僵硬着身躯,没有答话。 “不可以吗?那让哥哥抱会儿。别动。”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不断喷洒而出。 言惜安,你还装什么好哥哥。你在对着自己的亲妹妹自渎。 你自私又虚伪,龌龊且无耻。 言惜安大概还算有点良知,一边在内心谴责自己,一边堕入罪孽的深渊。 罪恶感和兴奋感疯狂地撩拨着他的神经,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侵犯她、弄脏她、占有她。 过了很久,言妍忍不住出声问道:“哥哥……可以了吗。” 言惜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不过片刻,粘腻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一股麝香味儿弥漫开来。 感觉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缓,言妍这才睁开眼,无声地注视着他。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言惜安的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怎么?讨厌哥哥了?觉得很过分?很恶心?” “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啊。”他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我就是个……人渣。”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带着点自厌与唾弃。 言妍沉默地听着他自暴自弃的话。 “妍妍……是不是觉得哥哥很恶心?”他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厌恶的痕迹。 言妍缓缓摇了摇头,伸出手,贴在他的脸上,“我不会讨厌哥哥的……哥哥也不要这样诋毁自己。” 她的温柔抚平了他心中的狂乱。 言惜安握住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十二、神思不属 “妍妍,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屏幕里,一个女人端坐在桌前,担忧地问道。 “只是有点没休息好。放心吧,温医生,我的身体好着呢。”言妍道。 “那就好,即使是小病小痛也别掉以轻心。你的身体情况相比以前虽然好多了,但还是需要多加注意。”温雪涵两手交握,置于桌上,转入正题,“你上次给我的药片,我帮你检验过成分了。” “那是苯二氮卓类药物,临床上会用来治疗失眠。但是,你给我的那个主要作用是抗焦虑,通常会和抗抑郁药物配合使用。” 言妍蹙起眉,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你没自己吃吧?这是处方药,一定要在医生的指导下严格遵循医嘱服用。用药不当会有药物中毒的风险,而且这类药吃多了容易有药瘾。”温雪涵严肃地说道。 “这不是我的,我没在吃。总之谢谢你,温医生,先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你现在快高考了,一定要注意放松与休息,积压太多压力对身体不好。”温雪涵又叮嘱了几句,才关掉视频通话。 临近期末考,言妍心里藏着事,上课时也心不在焉的。贺小晨说她整天神思不属,像离了魂似的。 那天之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言惜安了。父亲和母亲都不允许他接近她。 想到哥哥,言妍感到有些茫然。 “妍妍?妍妍!”旁边有人在小声叫她。 她转过头,见对床的陈嘉瑜将下巴搁在床栏上,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呢?” 言妍看了眼摊开的书,页码还是停留在她翻开这本书时的那一页。她心绪很乱,做不下去题,就看起了闲书。没想到就连这也完全看不进去。 她擎起书,将封面展示给陈嘉瑜看,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陈嘉瑜眼睛一亮,她也很喜欢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 言妍轻声问了句,“要一起看吗?” 陈嘉瑜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她瞄了眼宿舍里的其他人,明天就是期末考了,乐彤和肖玲她们还在挑灯夜读。 言妍撑开被子,放她进来。两人就一起趴在枕头上,安静地看书。也许是陈嘉瑜的存在让她感到安心,言妍没再胡思乱想。她的心好像找到了停泊的码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陈嘉瑜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一股很浅很淡的香味,是言妍身上的味道,给人一种温柔又疏冷的感觉。 耳边传来嘈杂的音乐,是宿舍的扬声器里放的起床铃声。床下有人来回走动,踢踏的拖鞋给铃声伴奏。更吵了。 阳台的门不断开关,时不时地有冷风灌入。接着,有人扯了扯她的被子。 陈嘉瑜抬起手,刚想伸展一下,就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床栏。她疼得咬牙切齿,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乐彤吓了一跳,惊道,“一七七?你怎么在妍妍的床上?”说着,她扭头看了眼陈嘉瑜的床位——空空如也。她以为陈嘉瑜早就出宿舍了。 “嗯?我昨晚和妍妍一起睡的。”陈嘉瑜道,“几点了?” “都七点了,宿管就要来清人了,你们快点起吧。要帮你们买早餐吗?”乐彤道。 陈嘉瑜点点头,也没跟她客气,“饭卡在我床头柜上,你拿去吧。带两杯豆浆,然后两个肉包。今天周四对吧,那就再买个豆角包。” 乐彤走后,陈嘉瑜推了推仍在睡梦中的言妍。 言妍蹙起眉,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仍就不愿意起来。言妍很少赖床,但最近烦心事太多,睡眠质量也不好,实在是累了。 陈嘉瑜将自己冰凉的手伸进了言妍的后领,捏了捏她的脖子,“妍妍,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掀被子了。” 言妍这才不情愿地爬起来。她在被子里摸了摸,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本被压得变形的书。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我说昨晚睡觉时怎么硌得慌!”陈嘉瑜揉了揉自己的腰,抱怨道。 高叁上学期的期末考结束,学生们才刚从紧张的学习状态里缓了一小会儿,期末成绩就被贴在了公告栏上。 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榜首的位置易主了。 往常考完试出成绩,大家见了面问的第一句是考得怎么样,这次却通通变成了——“榜首换人了!” 万年第一的言妍考出了史上最差的水平。以往言妍考试都会以十几分的优势,降维打击第二名。而这次她掉到了第二,分数虽然紧紧咬住第一名,但就她平时的成绩来看还是有失水准了。 言妍这一发挥失常直接惊动了年级组,成绩公布后她就被叫去办公室谈话了。 她进了办公室才发现不只是班主任,年级主任还有几个任课老师都在,搞得像叁堂会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犯了大错要被学校处分了。 气氛看上去严肃,实际却很轻松。毕竟除去竞赛班的学生,言妍就是省理科状元的有力竞争者,老师们都宝贝得紧。老师们安慰了一番言妍,让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以平常心备战高考云云。 刚从办公室出来,言妍又迎来了同班同学们的一阵热切关怀,那阵仗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陈嘉瑜走到言妍的桌前,欲言又止。她想一定是考试前一天晚上她和言妍一起窝被子里看闲书,才导致她第二天没发挥好。 “怎么了,嘉瑜?”言妍见陈嘉瑜一直在她身旁晃悠,出声问道。 陈嘉瑜一个惊怔,对着她九十度深鞠躬,“对不起,妍妍!我有罪!我不该在考前拉着你看闲书!” 言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没关系的。你不用道歉。说起来,那晚和你一起睡,第二天起来反而感觉状态好多了。” 陈嘉瑜刚松下一口气,贺小晨刺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什么!你们一起睡?!” 整个班静了一瞬,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陈嘉瑜使劲戳了戳贺小晨的头,大声道,“女孩子一起睡个觉怎么了?” 其他人这才把头转了回去,教室里又恢复了喧闹。 “我吃醋了!我都没和妍妍躲在一个被窝里说过悄悄话!”贺小晨拉住言妍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妍——妍——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言妍扶了扶额,无奈道:“等高考完,你来我家玩,我们一起躲被子里说悄悄话好不好?” 贺小晨轻哼一声,耀武扬威似地瞪了陈嘉瑜一眼,这才消停。 十三、观星 期末考结束后,高叁的学生们被留在学校补了一个星期的课。转眼到了补课周的尾声。这天晚自习,老师把笔记本搬到教室,接上投影仪,破天荒地放起了电影。 教室两边的窗帘被拉了起来,灯一关,只剩黑板中央的投影幕布发着光。 这是一部励志片。想来临近高考,即使是解压,老师也希望给学生们传达些正能量的东西。电影正放到成绩垫底的女孩被母亲拖到辅导班,并在老师的引导下开始发奋图强的情节。 昏暗的教室里,言妍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她扭过头,发现一个人影蹲在她的身旁。就着幕布的光,能隐约看到张俊朗的面庞。 楚弈见她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咧嘴一笑。似是有浮光从嘴角掠过,顿时让他神采飞扬。 他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问道,“去看星星吗。” 在言妍疑惑的目光下,楚弈狡黠地眨了眨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说着,他就拉着她,猫着腰,像做贼似地悄悄溜出了教室。 而坐在言妍身旁的贺小晨正全神贯注于电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朋友被人“偷”走了。 走廊上静极了,路过的几个教室都在放电影。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将要拐过楼梯口的时候,楚弈突然停了下来。 有脚步声—— 楚弈立刻拉着言妍闪进了墙后头。 这种躲猫猫般的体验让言妍觉得有几分意思,她不禁笑出声来。楚弈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连忙竖起食指按在她的唇上。 指腹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连忙回神,给言妍做了个口型——教导主任。 言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眼神表示她不会再乱出声了。楚弈这才将手指从她的唇上移开。他垂下手,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上面还留有她的温度。 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弈松了口气,这才从墙后绕出来。之后的一路上再也没碰到过巡逻的老师,两人顺利抵达了天台。 仰头望去,天气清朗、皓月当空,几颗零散的星子缀在空中。 “可惜没借到学校的光学天文台,我们只能用天文望远镜了。不然的话,也许还能让你看看星云。”楚弈从天文器材室里拖出一个纸箱子,把里面装着的望远镜零件拿了出来,开始组装。 言妍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高悬于空中的圆月,说:“今晚月亮这么明亮,看不到什么星星吧。而且还有城市的灯光……” “暗星可能看不到,但星座里的主星足够了。”他在叁脚架上装好赤道仪,又从地上抱起主镜开始固定,“冬季很适合观星。像今晚,空气干燥,也没有厚重的云层。” “你很喜欢天文?”她记得楚弈高二的时候担任过学校天文社的社长,而且还参加了天文竞赛。 这类竞赛对考大学帮助不大,参赛者大多是学校选出来凑数的,只有少部分才是真正的天文爱好者。楚弈很明显是后者。 “嗯,小的时候我就对星空、宇宙很感兴趣,也想过大学专攻天体物理。不过我父母总觉得学这个没什么用。”楚弈拍了拍镜筒,岔开话题,“望远镜装好了,今晚我们来找猎户座。” “听过猎户座的神话吗?”他一边用寻星镜寻找目标,一边说道,“海神涅普顿的儿子奥瑞恩与月神狄安娜互相被对方出神入化的箭术所吸引而相知相爱。但是,太阳神阿波罗为了阻止妹妹狄安娜,设计让她射杀了自己的爱人。” “奥瑞恩死后升到天上化作了猎户座,也算是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了吧。” “你对罗马神话感兴趣?”言妍道。 楚弈摇了摇头,“临时查了点资料。” 他觉得只看星星可能会有些无聊,又听说浪漫的星座故事比较吸引女孩子,就找了点关于星座的神话传说。但现在看来反而画蛇添足了。 “妍妍,你看。”他突然牵起她的手,指向夜空,“那里有两颗成对角的星星。左上角那颗是猎户座的参宿四,右下角那颗是参宿七。”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两颗位置成斜对角的星星在深邃辽远的夜空中如钻石般闪耀着。 “这两颗用肉眼就能很容易看得到,其他的就要用天文望远镜看了。我已经调好了,过来看看吧。” 言妍跟着楚弈一起凑到了天顶镜前。 “你应该可以看到叁颗等间距排成一条线的星星,它们分别是参宿一,参宿二和参宿叁。” “看到了!”言妍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忽而惊喜地说道。笑意顿时染上眉梢,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儿。 “那是‘奥瑞恩’的腰带。”楚弈凝视着她的笑靥。他的眼底一片柔软,心湖上荡开了圈圈涟漪。 他想永远守护这个笑容。 “楚弈,你在想什么?”见他在发呆,言妍伸手戳了戳他的肩。 “……我在想你。”他的声音很轻,一不小心就随风儿消散在了寒夜里。 “什么?” “妍妍,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感觉言妍最近有点消沉,才想着带她来看星星。也许无垠的星空能让她开怀一些。 言妍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望着夜空,神情迷茫:“楚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可以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楚弈的心跳骤然超速,紧接着大脑出现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见他许久都没反应,言妍说:“我只是问问,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回答。”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楚弈低下头,无奈地一笑,“妍妍,你这样……也太犯规了。” 她明知道他喜欢她。 “对于我来说,喜欢就是——” “见不到她的时候魂牵梦萦,见到她的时候……”楚弈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无时无刻不在心动。” “就像现在。” 言妍感受到那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仿佛在她的手心跳舞。 他握住妍妍的手,凑上前去,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少年清冽的气息留在唇间。 她的大脑嗡地一声,放弃了思考。 “这就是喜欢。” 楚弈对言妍的喜欢。 十四、转折 言妍家的除夕夜比起一般的家庭要来得冷清,今年更甚以往。 言妍的父亲出身香港有名望的豪门,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为了和母亲在一起而私奔来内陆的时候,就和本家的关系断得一干二净了。 而母亲那边的亲人也只有姨母一家,是以逢年过节除了姨母外也没什么亲戚会来拜访。 言妍依稀记得些小时候的事,那时父亲还未发迹,他们一家四口挤在老城区的二居室里,日子虽然过得紧凑,却也简单温馨。到了大年叁十,一家人就围在餐桌旁包饺子,然后父母一起下厨做年夜饭,哥哥会在一旁打打下手。 后来内地经济飞速发展,父亲的生意也迅速扩张,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言妍的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告别了逼仄的二居室,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她也有了自己的卧室,不必再和哥哥挤一个房间。 但是言妍仍然怀念着以前的日子,怀念睡意朦胧中隐约看到的哥哥书桌上的台灯散发出的光,更怀念他哄她入睡时讲的那些睡前故事,故事里有永远长不大的小飞侠,也有勇敢而智慧的娜乌西卡。 前几年言惜安一直在国外,家里也没有过一个团圆的年。言妍本来盼着今年的除夕能够圆满些的,没想到这也成了奢望。 在撞破言惜安对她越界的行为之后,母亲就一直在自责,她觉得是自己平时疏忽了女儿才导致那样的事发生。 于是安攸宁就想着趁春节假期带她去度假,就她们母女二人,以此来弥补一些缺失的陪伴。她本来计划着去法国的谷雪维尔,但考虑到言妍高叁的假期很短,只好就近换成了北海道的二世古。 她订的是一家坐落在二世古北边的日式旅馆。旅馆远离喧闹的度假村,周围环绕着一大片白桦林,像是白雪中的孤岛,有着远离世俗的宁静。 大半天的舟车劳顿后,言妍和母亲来到了这座与世隔绝般的“孤岛”。穿着和服的服务生引导她们穿过僻静的长廊,到了房间后简单地做了一番介绍后就体贴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有个露天汤池,言妍整理好行李就脱下衣服泡了进去,被温暖水流包裹着的惬意感纾解了旅途的疲惫。 窗外正对着一片银装素裹的白桦林,抬眼只见雾凇沆砀,远山晕成了一团浅淡的墨迹。温泉蒸腾出的热气氤氲了视线,言妍趴在池边,静静地望着雪花无声飘落。 安攸宁很快也加入了进来,与她一同欣赏起雪景。 在静谧安详的氛围中,言妍迟疑了许久,出声试探道:“妈妈……您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安攸宁深深地叹了口气,“妍妍,妈妈是不是很失败?” “不是的,您别这么想。”言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起汤池边缘的岩石纹理,“要怪……就怪我好了。其实……” 言妍鼓足勇气,“其实我不反感哥哥那样……” “妍妍,你们是亲兄妹。”母亲严肃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让她感到心慌意乱。 “可是,感情的事是没办法控制的……”言妍低声道。 “没办法控制,但可以克制。而你哥哥不懂得克制。这样不正常的感情关系只会伤害到你。”安攸宁放缓了语气,“妍妍,你还小,你不懂感情这种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你现在说喜欢你哥哥,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呢?你不单单是对一个人没了感觉,而是失去了一个家人。那个时候,你该怎么面对他?” 言妍沉默了一阵,又道:“可是您和爸爸不是很长久吗?” “我选择和你爸爸结婚时,并没有想过一生、一辈子这么长远的事。”安攸宁的目光落在远处,“结婚时的誓词虽然都是宣誓一辈子,但一辈子这么长、变数这么多,更别说感情了。我现在回过头才发现原来一转眼间就过了这么多年。” “这么看来我和你爸爸确实很长久,但不能和你说的混为一谈。妈妈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他了呢?你失去的是家人。” “一辈子这么长,你能保证自己不被其他人吸引吗?” 言妍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母女俩沉默了一阵。 安攸宁又道:“你啊,只是接触的男孩太少了。”她似乎想起什么,顿了顿,“上次来家里的那个男生……好像叫楚弈?他难道没吸引你吗?你都邀请人家到家里做客了。” “妈妈——”言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 在北海道的悠闲度假时光只有短短一个星期,言妍回国之后就暂时将心事放到了一边,全身心投入到了忙碌的学习中。 在有条不紊的复习中,时间过得很快。一模二模接踵而至,上一次考试的成绩还未来得及从公告栏上揭下,新出炉的排名就又被贴了上去。 高叁下学期就只有周日半天假了。 学期初,言妍就搬出了宿舍。母亲在学校旁边的小区为她租了一套公寓,还雇了个阿姨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这天周日下午,言妍在公寓里睡了个午觉就回了学校。大多数学生都趁着这半天假出去放风了,学校里并没什么人。 言妍走在校道上,远远地望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在空荡的球场上跑动。她本来打算回教室的脚步一转,朝着球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楚弈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没太在意,兀自练了会儿运球上篮和进攻后撤。 天气十分炎热,校服的短袖被他挽到了肩膀上。裸露在外的上臂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赏心悦目。 站在叁分线内又投中一个球后,篮球滚到了场外。楚弈转头看向球滚去的方向,这才发现站在球场外旁观的人是言妍。 他愣了一下,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温煦的笑,朝她跑了过去,“妍妍!” 言妍弯下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看似随意地一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越过他的头顶,在篮筐上绕了几圈,落入了筐中。 “怎么样?”言妍眨了眨眼。 “叁分。”楚弈喘了几口气,咧嘴一笑。 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楚弈下意识地撩起衣服抹了把额头的汗,衣下凹凸有致的腹肌一晃而过。接着,他的动作一顿,耳根烧了起来。 他有些紧张地瞄了言妍一眼,只见她的目光正不紧不慢地从他的腰腹上收回,继而笑盈盈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楚弈,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言妍的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斜身子,凑近他。 楚弈下意识地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是,是吗。可能天气太热了。” 十五、不许喜欢他 叁模之后,高考近在咫尺,学校放了假让高叁的学生回家自习。 言妍的母亲受邀去纽约参加一场艺术品拍卖会,而父亲也正好有笔生意要谈,便陪同母亲一起去了。家里只剩下言妍一人。 言惜安从繁忙的工作中抽了些时间出来。父母不在,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陪一陪妹妹,没想到她却说和朋友约好了去图书馆自习。 市图书馆外的广场上有个巨大的石雕。石雕前叁叁两两站了些人,言妍来得有些早,还不见贺小晨她们的影子。 清晨的凉意在阳光的灼烧下渐渐散去,言妍打着把遮阳伞,额上渐渐覆了一层薄汗。 远处走来一个人,见她等在那儿便加快了步伐。 看到楚弈的第一眼,言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没穿校服,身上是简单的白t外搭一件浅蓝衬衫,夏天的清爽感随之扑面而来。 “抱歉,等很久了吗?” 言妍摇摇头,“我也才刚到。” “先去那边阴凉的地方等吧,他们过来我们也能看见。”楚弈注意到她额头上的汗珠。 两人走到广场边的树荫下,在那儿闲聊了一会儿,也没注意时间,等言妍再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九点过十分了。 “我刚发消息问了一下……”楚弈将手机的屏幕转向她,只见贺小晨和罗成锡两个都说睡过头了,让他们先进图书馆占个自习室。 工作日的早晨图书馆不算拥挤,他们很轻易地就借到了一间小的讨论室。 楚弈坐在言妍对面,二人独处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这和他们一起练琴的时候不一样,注意力放在弹奏上时他无暇想太多。但这里实在是太静了,又是密闭的空间,他甚至觉得她能听到他纷乱的心跳声。 言妍没带书,她从帆布袋里掏出了个笔记本,开始复习自己整理出的提纲。 楚弈的目光从书上移开——他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她的手捏着纸张的一角,扇子似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片阴影,神情认真且沉静。 这让楚弈联想到上生物课时她专注于实验的模样,她拿着镊子的手总是很稳,眼中仿佛有智慧的光,透过显微镜观察细胞时像是在凝视真理。 等言妍合上笔记本时才发现已经将近正午了。 “他们应该不会来了。”言妍总算反应过来了。贺小晨他们是故意的。 “算了,别管他们了。”楚弈扶了扶额,“先去吃饭吧。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乌冬店。” 午饭后,言妍收到了贺小晨姗姗来迟的消息,说是让她去附近商场的储物柜取个东西。 言妍按照她的指示找到储物柜,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盒子的游戏币,旁边还有一张电玩俱乐部的会员卡,上面贴了个便签:劳逸结合。角落还画了个十分灿烂的笑脸。 她和楚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无奈和好笑。 投篮机前,一个穿着衬衫裙的少女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她每每看似随意地一抛都能让球稳稳落入篮筐,几乎百发百中。计数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这台机子的最高纪录又被刷新了。 言妍投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臂有些发麻,将篮球塞给旁观的楚弈,自己站到了一边。 几轮游戏下来,言妍手里已经拿了几百张奖券了。 “奖券够了吗?”楚弈问道。 俱乐部门口的展柜上摆了很多可以用奖券兑换的礼品,进来时言妍看中了一个手工的木制小海豚挂饰。 “远远不够。”但是她已经没力气再投篮了。 楚弈想了想,拉住她的手,“跟我来。”接着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写着“东海龙珠”的机子前。 他一次性投了五十个币进去,按下按钮,不断有小球从机子的顶端掉下来,滚入挤满球的池子里,把一些在边缘的小球给挤了出来。 言妍才刚看出点门道来,背景屏幕上的五盏灯就骤然亮起,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制。只见楚弈连续按了好几下按钮,机子里掉出一堆小球,然后两个红色的大球滚进了一个奖池转盘里,紧接着屏幕上一阵五彩斑斓的灯接连亮起,奖券“咔咔咔咔”地不断往外出。 言妍兴奋地将奖券拔了出来,放在手中点了又点。 楚弈看着她心满意足地数奖券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才知道言妍还有这么童心未泯的一面。 去柜台的路上正好经过一整排夹娃娃机,言妍被一个机子里的独角兽公仔吸引了视线,于是拉着楚弈停在了娃娃机前。 楚弈投进硬币,试着夹了几下。但娃娃机的夹子很松,只要夹子一升到顶端,娃娃就会掉下去。这么夹了好几次,那只独角兽的位置反而更刁钻了。 “我来吧。”言妍又投了几个币进去,先是用两、叁夹把娃娃推到了靠近挡板的位置,然后大幅度摇动操纵杆,在夹子摇晃不止的时候瞧准一个方向“啪”地按下按钮。 夹子正好卡在了独角兽的四只小短腿上,把娃娃给带了出来。 “送你了。”言妍把独角兽塞进楚弈怀里。 “给我?”楚弈讶异道。 “你不喜欢吗?”言妍戳了戳独角兽的彩虹小角。 “……喜欢。”楚弈轻声咳了咳,扭过头红着脸,轻声道:“只要是你送的。” 随即,他又赶紧转开话题,“你夹娃娃好像很有一套。” “都是跟贺小晨学的。她是夹娃娃的高手,还总拉着我一起玩,看多几次就掌握诀窍了。”言妍道。 说着,两人走到柜台处兑换奖品。奖券比预想中的多了一倍,言妍干脆换了两条小海豚,其中一条给了楚弈。 走出电玩俱乐部,言妍望了望四周,发现家里的车早就停在了不远处,便同楚弈告别,朝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上车言妍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儿。她皱起眉,家里的司机是不会在车里吸烟的。她连忙摇下车窗散风,接着看向驾驶位,惊诧道:“哥哥,怎么是你?” 言惜安将燃着的烟头在烟灰缸上碾灭,低沉的声音被烟熏得沙哑,“不想见到哥哥?” “不是……”言妍被烟味呛得咳了两声,“哥哥,你怎么又吸烟了?” 言惜安似乎不太想说话,说了声“抱歉”就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一种胶着的气氛凝固在车中。言妍意识到什么,将头转向车窗外,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街景上徘徊。 车子驶入车库,言妍下了车,刚关上车门,就被言惜安攥住了手腕。她不适地扭了扭手腕,但他的力道很大,她挣脱不开。 他迫近她,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车上。她的腰紧贴着车门。车子的金属外壳被烈日烤得滚烫,那热度透过她单薄的裙子侵蚀着她的肌肤,让她感到有些难受。 言惜安低头注视着她,眉头下压,眼底乌沉沉的一片。 “妍妍,”半晌,他才开口道,“不要再和那个男生来往了。” “哥哥……”言妍怔怔地看着他,这不是她熟悉的哥哥。 “别再和那个男生来往了。”他重复道,手中的力道陡然一紧,强硬的语气不容许任何反驳。 “我交什么朋友你也要管吗,哥哥?”言惜安的霸道让她感到不满。 “朋友?还是男朋友?”他冷声质问。 “我没有谈恋爱。” “那为什么要和他约会。你不想哥哥陪你,就是要和他约会?” “哥哥,你误会了。可以先放开我吗?”这下言妍很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言惜安解释,于是转身大步向屋子里走去,进了门又径直上楼。 言惜安跟上她,叁两步迈上楼梯,再一次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喜欢他?” 言妍的脚步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直接愣在了那儿。 言惜安放开了她,“你喜欢他。” 这次是陈述句。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言妍转过身,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惊失色,“哥哥!” 只见言惜安拿起斗柜上放的一把削皮小刀,往手臂上一划,血瞬间从伤口里溢出,顺着他的手淌下。 “你在干什么!”言妍想制止他自残的行为。 言惜安退开几步,又在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妍妍,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哥哥,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他,没有喜欢任何人!”言妍焦急地道。 “你以为我没察觉到吗?你最近一直在疏远我。” 言妍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言惜安轻笑了下,刀尖又一次划过手臂,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哥哥,你别这样好不好?不要伤害自己。”言妍颤抖着,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小刀,“真的,求求你。” 言惜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鲜血在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 他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刺痛,静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好。那你答应哥哥,不会喜欢别人,不会离开我。”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先把刀放下!” “你答应我什么?”言惜安不依不饶。 “我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离开哥哥。”言妍焦急地道,生怕他继续伤害自己。 言惜安这才放下刀。 言妍走上前去,想查看他的伤口,却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妍妍,记住你答应哥哥的。” 言妍呆立在那儿,任由他抱着。 她的心口压了块儿巨石。 她喘不过气来。 她要窒息了。 十六、过分(微H) 言妍出了海关,视线扫过机场大厅,然后停驻在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她缓缓停下脚步,手松松地握成拳放在心口,那里松松软软的一片,好像陷进了一团棉花里。 心跳声像指尖轻触琴键,又倏尔弹开,接着欢快地敲下一连串的和弦,明明谱子上标注的是moderato(中板),而她的心却不受控制地跳成了prestissimo(最急板)。 言惜安身上穿着西装,黑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沉稳又锋利。他刚参加完一个在伦敦召开的互联网论坛,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赶了过来。他看上去不像是来接机的,而是要赶赴另一场商业会谈。 言惜安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脸上没什么表情,浓眉压迫着眼睛,给人一种冷肃的感觉。 然而看到她时,他眉梢染上的笑意让那过于不近人情的气场顷刻间消融。 他大步朝言妍走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抱住了她。 “哥哥……”言妍推了推他。 “我好想妍妍。妍妍想哥哥了吗?”言惜安问她,似乎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不会放开她。 言妍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如果是以前,言惜安这样问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想他。但现在她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良久,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言惜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和她一同朝机场外走去。路上,言妍给言惜安说起这一路来的旅途趣闻。 高考之后,言妍就和贺小晨一起开始了毕业旅行。贺小晨对这次旅行期待已久,高叁的学期伊始就开始规划了。 她们从香港出发,第一站先去了美国旧金山。由于天气炎热,两人将旅行的路线定在了更凉爽的温带、寒带区域。她们一路往北,跨过五大湖地区,进了枫叶国,在加拿大东部游览了一番后又动身前往冰岛。 贺小晨一直念叨着要看极光,可惜夏季的冰岛处于极昼状态,绚丽的极光泯灭在了明亮的日光中,她们只能遗憾错过。为此,贺小晨还怨念了好几天。 离开冰岛后,两人本来还计划着再环游一圈地中海国家。不过时间不太充裕,而且高考快出成绩了,只能作罢。 言妍没有和贺小晨一起回国,她还要飞往法国与在那儿度假的母亲汇合。而言惜安正巧在英国,她就瞒着母亲偷偷在行程上多加了一站,在伦敦稍作停留。 漫长的旅途让言妍感到些微的疲倦,再加上她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去法国,所以没有再去逛附近的景点,而是直接回了希思罗机场附近的酒店。 言妍将行李箱放地上摊开,从里面扒拉出一条手工编织的羊毛围巾。这是她在冰岛逛laugavegur主街时买来给言惜安的纪念品,深灰底色上有北欧风格的提花纹样,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他。 “哥哥,你围上看看。”言妍把围巾捧到言惜安面前。 言惜安接过围巾,将它放到了一边。 言妍微微睁大眼睛,他的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他像是要将她囫囵吞下那般,舌头长驱直入,在她的嘴里疯狂地扫荡,用力地、紧紧地纠缠着她,掠夺她的每一分甜蜜,侵占她的每一次呼吸。 这个吻极其色情,啧啧水声中夹杂着浓重的欲。言妍仰着头,有些合不拢嘴巴,只能被动地回应他,淫靡的银丝从她的嘴角留下。 “这是回礼。”他将她嘴角的水渍一点点舔舐干净,然后贴在她的耳边道。欲望随着他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攀上她的肌肤。 他含住她的耳朵,粗粝的大舌在她的内耳廓里舔了一圈。耳朵是极其敏感的位置,那湿热的触感让她轻轻一颤,身体有些无力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言惜安吻着她的脖颈,温柔地轻啄了一会儿,随即咬住那裸露出的雪白颈侧,用力吸吮。 他的手滑入了她的双腿间,缓缓抚摸着她的大腿根部。 言妍的身体深处涌出热流,被洇湿的内裤紧贴着她的私处,勾勒出花唇上的那条细缝。 他慢慢靠近那热源,轻巧地勾开了内裤的边缘。 言妍死死按住那只企图探入她私处的手,眼中氤氲出朦胧的雾气,像是在控诉他出格的行为。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言惜安轻笑了一声,“觉得哥哥很过分?我说过的吧,别对我抱有太大期望。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想对你做过。” “过分……的事?” “对,过分的事。”言惜安将毫无防备的妹妹推倒在沙发上,把她的双手反箍在她的背上。 “就像这样……把你压在身下,捆住你的手,然后……”他身下那硬邦邦的滚烫物什已经紧紧贴在了她柔软的臀上,“从后面侵犯你。” “哥哥!” “被吓到了吗?”言惜安反手将她捞起,抱在怀中,轻声问道:“可以吗?妍妍?哥哥想要你。” 言妍挣开他的怀抱。 言惜安没有阻止她,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言妍心神一动,把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缓缓凑了过去。 他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言惜安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地描摹着他的唇瓣。紧接着,一片温软压在了他的唇上,呼吸交错间,女孩清甜的气息闯入了他的唇齿间。 “说到过分的事……” 那只纤柔的手拂过他的胸膛,辗转在他腹部纵横的沟壑上,然后慢慢下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略微急促起来。他的身体就像是绷紧的弦,被那只手稍一撩拨,就震颤不已。 言惜安刚想抬手按住她,便听见她说,“谁让你动了。” 他听话地收回手,紧攥成拳置于身侧。他忍得难受,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半分。 “哥哥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吗?”一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后,那只手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腰带,伸进他的裤头里,一把握住了那昂扬挺立的性器。 “妍妍……”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嘘——”她移开了覆在他眼上的那只手,竖起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言惜安的视野恢复了光明。欲望在他幽深的眸中浮浮沉沉,他闭了闭眼,由着她玩弄他的身体,没有半分抵抗。 言妍凑到他耳边,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想象一下,在哥哥的办公室里,妍妍解开了哥哥的皮腰带,把哥哥的手绑住……然后用领带蒙住哥哥的眼睛……” 她清丽的嗓音穿透他的鼓膜,与她手上捋动的动作交迭着一同撞出层层激荡的情潮。 “好像不够过分呢……”她状似思考般地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不如……就在哥哥想射的时候……堵住它?” 她的手陡然收紧,虎口勒住男人敏感的冠状沟,堪称粗暴地摩擦起手中充血的肿胀。 言惜安闷哼出声,粗重的喘息像是地壳下缓缓流动的熔岩,裹挟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哥哥,你在想什么。” 即使对亲哥哥做出这种事情,她的双眸仍然明亮又纯净。 言惜安仿佛能看到那双明眸里倒映着自己陷入情欲时的丑态。他皱紧双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喑哑的声音拖拽着浓重的情欲,断断续续地道,“哥哥想……肏你。” “这样吗。”她歪了歪头,话锋陡然一转,“言惜安,你对着妹妹发情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呢。” 她的话语冷酷无情地割开了他的心口。尖锐的疼痛与爱欲交织,道德的谴责与罪恶感几乎将他湮没,这却让他达到了濒临释放的顶点。 言妍感觉到他柱身上的青筋抽搐般地鼓动了几下。在顶端吐出浊白液体的瞬间,她残忍地按住了他的铃口,“我有让你射吗——” “嗯呃……” 浑身的肌肉线条陡然绷紧,极致的快感攀致云端,然后急坠而下,逆行射精的痛苦瞬间席卷了神经末梢,他的身躯乃至灵魂都因这生不如死的感觉而颤栗。 言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高潮时无法释放的狼狈姿态。片刻后,她缓缓松开手,随意地将滑腻的液体抹在了他的黑色西装上。 浊白的液体凝结成块儿,那庄重严肃的黑沾上了污垢。 言惜安何曾在妹妹面前如此不堪过。他偏过头,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避开了她过于直白的目光。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情欲是裹在刀片外的糖衣,蒙蔽了感知。此刻糖衣化去,那刀身却已嵌入血肉,带起一阵阵割裂般的剧痛。 言妍状似无辜地轻呼一声,“哥哥的西装也脏了呢。” 男人抿紧了唇,此时他的理智已经回笼。他转过头,冷然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寂寂无言。 看着一向温柔的哥哥露出了这样冷淡的表情,言妍却笑了,她轻轻捏住了男人坚硬的下颌,问道,“哥哥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对妍妍做一些过分的事吗?” 言惜安一把抓住她的手,锐利的目光射向她,眼眶竟隐隐有些发红。 男人嘶哑着声音道,“妍妍……够了……” 真是,太过分了。 十七、假日 车子穿梭在起伏的山坡间,窗外是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花田。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车里却没有开冷气。车窗大敞,言妍将手支在窗台上,欣赏着法国南部的田园风光。 从昨晚的迷乱中抽离后,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嫌恶感。她恍然意识到和言惜安的感情就是一段畸恋,像混浊的旋涡,要将她拖进更深的泥沼。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从最初的那个失控的吻开始,她就应该远离他的。 然而,她打开了兽笼,还能将尝到血肉滋味的野兽再关回去吗? 风卷着层层热浪扑面而来,送来了馥郁的花香,茉莉的清雅与薰衣草的浪漫交织,叫人沉醉其中。 言妍微阖上眼,暂且抛却了纷杂的思绪,感受着怡人花香,将头枕在手臂上,指尖如蹁跹蝴蝶,轻轻地敲打着窗台。如果她的手下是一排琴键,那么旁人就能听见从她指尖里流泻而出的欢快音符——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序曲》。 窗外的景象渐渐从阳光下荡起五彩斑斓细浪的花海变成了葱郁的树林,一曲毕,车子缓缓停在了林深处的葡萄酒酒庄里。 酒庄的主人和言妍的母亲是多年知交,听闻母亲在附近的镇上度假,便邀请她过来享用晚餐,顺带品尝自酿的赤霞珠干红。 晚餐是地道的西班牙菜。酒庄主人身上有一半的西班牙血统,在地中海沿岸的巴塞罗那长大,对故乡的美食情有独钟。 花园里摆了几条长桌,侍者正穿梭其中,摆上烛台,并装饰上刚采摘下的茉莉花簇。 天色渐暗,言妍站在院子边上的一棵柠檬树下,树荫遮住了她大半个纤瘦的身体。她旁边是个一头深棕色浓密秀发、个子高挑的法国女孩,年纪和她相仿,是酒庄主人的小女儿伊娜。 “伊娜”是个富有西葡风情的名字,念在嘴里就像是咀嚼着一缕照在地中海上的灿烂阳光。而这缕来自地中海的阳光现在正就读于南加州的ucsb。 伊娜在得知言妍决定留在国内读大学后还有些遗憾。和她这种热衷于party的性子不同,单从气质上看,言妍非常符合西方人对亚洲人的“刻板印象”——聪明、冷静,智商高。 不过加州也有诸如斯坦福、加州理工这种顶尖的综合学术型大学。伊娜还想着即便做不成校友,同样在加州,有空也可以时常约出来一起玩。 伊娜这边跟言妍天南地北地聊着,得知她要在法国呆上一段时间后,便说要开车带她去普罗旺斯逛一逛。 陆陆续续地,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 酒庄主人请了许多好友,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大家聚在一起氛围很随意。待后厨准备妥当后,侍者就引着众人落座了。言妍跟着伊娜坐到了年轻人那一桌。 言妍并不是热衷于交友的性子,再加上她的法语不算特别好——她初中时修的第二外语是德语,法语只是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随意学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别人聊天。 伊娜作为主人家,同一溜熟识寒暄了几句,又将大家都互相介绍了一遍。热完场之后,主菜也已经上来了,她便开始为言妍介绍起摆到桌上的菜式。 从前菜的火腿,到经典的西班牙烩饭,再到煎鹅肝、烤猪腰和海鲜拼盘,还有吃完后唇齿留香的鲜芝士。这是一席十分正宗的西班牙菜,虽然十分美味,但一顿晚餐吃下来,言妍对西班牙菜的印象就只剩了一个字,“咸”。 最后的甜品上来时,言妍已经有些吃不太下了。她坐了一会儿,等母亲过来叫她后,一起告别了酒庄主人和伊娜。 伊娜酒喝得有些上头,兴奋地给了她一个暂别的热情拥抱和贴面礼,还让她别忘了过两天要一起去普罗旺斯玩的约定。 …… 离开热闹的庭院晚宴后,言妍和母亲回到了离酒庄十英里开外的小镇上。她们家在这里有一处度假别墅。 由于晚餐吃得有些多,言妍就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乘凉消食。 夜色给风中若有似无的袅袅花香染上了幽静的色彩,安攸宁忽地幽幽地感叹了一句,眼中略有遗憾。 “一晃十几年,你都这么大了。当初妈妈还以为你将来会成为一个钢琴演奏家呢。” 安攸宁年幼的时候,家境富足,有金钱的温养,能无所顾忌地追求音乐艺术。后来家道败落,迫于现实的压力,她只能用自己的演奏天赋去赚取微薄的薪水来支撑生活,渐渐地,对于艺术的执着也被现实消磨了,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一团火,是年少时未燃尽的梦想。 在言妍身上发现了青出于蓝的演奏天分后,安攸宁一度欣喜若狂,以为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将天使送到了她身边。只不过,后来她发觉比起站在音乐厅里,在万众瞩目中演奏乐曲,她的这个女儿显然更喜欢埋首于浩瀚书海,钻研万物至理。 言妍的钢琴天赋并没有让她爱上音乐的浪漫,她热衷于理性思考与逻辑分析,她说这是科学的浪漫。 所以,她选择了学术。 言妍并不在乎当下的反馈。在演奏会上完美弹奏完一曲后,谢幕时观众席的掌声并不能让她心生喜悦,对于她来说,那些掌声就如她的表演一样都是稍瞬即逝的烟花。 她情愿默默无闻地几十年如一日地做研究,将自己的名字刻入浩瀚,与真理永存。 言妍一向有主见,安攸宁也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她从言妍身上看到了对科学的热爱,不亚于她曾对艺术的热忱。是以她只能颇为惋惜地感慨一两句。 前段时间,高考出分的前夜,学校曾打来电话,提前告知言妍以数学上的两分之差,力挫昔日她那来自实验高中的劲敌萧逸仙,成了省理科状元。不过当时言妍人还在冰岛,国内联系不到她,校长就亲自给她父亲打了电话。 接着,言妍就遭到了来自首都两大顶尖高校的横跨大洋的围追堵截。即便她人不在国内,两大高校的招生办老师仍是通过微信对她轮番进行了信息轰炸,还各自拉来了曾经从市一高毕业的校友前辈来游说她。 几个同在省排中名列前茅的同学有着同样一番遭遇,纷纷在班群里抱怨说真是“甜蜜又痛苦”,惹得班里其他人群起而攻之,还让群主把这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给禁言了。 言妍已经决定好去首都大学了。 她本应摇摆一下的,只是初中时对她影响颇深的一位家庭教师曾是首都大学生命科学系的高材生,这导致她对首都大带了一层滤镜,于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首都大学。 言妍与母亲相对而坐,正好对着屋外延伸出的走廊。她隐约看到廊柱旁站了一个人,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明明应该在国内的父亲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母亲注意到她的视线,于是回头看去,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言妍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她之所以把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不管平时父亲有多忙,仅在这一天是绝对不允许任何工作上的事打扰到他的——平时陪母亲度假时,他还偶尔会远程处理些事务。 她记得很清楚,曾经公司里有个决策一定需要知会父亲,让他做决断。然而不巧撞上他和母亲的结婚纪念日,助理联系不到父亲于是打了家里的电话,结果父亲只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直接挂了电话。这件事倒是彻底刷新了他的下属对他的认知。 言妍识趣地站起身,往屋里走,把空间留给父母独处。 首-发:danmeiwen.club (po18 uip) 十八、新的开端 沉瑶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后门,没等她没走出几步上课铃就响了。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歇,她环视了一圈偌大的阶梯教室,密密麻麻地几乎坐满了人,只有中间和前面几排有些空的座位。然而那些无人问津的位置太显眼,开个小差都会被老师注意到。 她又将目光放在了教室后方的几排,眼尖地瞧见一个空位像孤岛那般被一众坐了人的位置包围着。她赶忙猫着腰走了过去。 过道旁坐了个正在看书的文静女生,见她过来,看了眼靠里面的空位,合上手里的书,站起来给她让了让位置。 沉瑶小声道了句抱歉,背着臃肿的背包,好容易才挤进去,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坐下。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那女生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书,是她们生科院基础分子生物学这门课的课本。 现在这节课上的是高数,一个大教室里各个专业的人都有,碰到同专业的还挺亲切。 沉瑶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个女生,只见她扎着一条简单的低马尾,眉眼沉静、气质淡然,再加上还没有正式上课,她就已经开始预习专业内容,沉瑶心里已经把学霸的标签牢牢地给她贴上了。 心中念头转过,她又觉得有些奇怪,她们生科院一个级也才一百来人,如果是这一级的新生的话,照理来说军训的时候就应该混个眼熟了,而且这个女生的气质和长相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可能会忘的,但她怎么好像没见过她。 讲台上,老师已经调试好设备开始讲课了。沉瑶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又摸索了一阵,接着动作一顿,瞄了眼身旁的女生,小声道:“那个,同学,能借我支笔吗?” 言妍打开笔盒,递给她一支圆珠笔。 下课后,沉瑶将笔还给了言妍,趁机搭话道:“我之前看你在预习基础分子生物学的课,你也是生科院的新生吗?” “你也是?” “嗯,我叫沉瑶。正好下午第一节课是基础分子生物学,不如一起去吃饭然后等会儿再一起去上课吧?” 言妍刚应下来,忽地又想到什么,迟疑道:“我中午约了朋友在农园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好,农园那儿的砂锅菜很好吃,你可以点来试试。”沉瑶与她边走边说道:“对了,我怎么感觉军训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 “我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有参加军训。”言妍道。 她们走到接近食堂的地方时,沉瑶突然拍了拍她,朝不远处努了努嘴,道,“诶,那不是隔壁经院的楚弈吗?” “嗯?”话题转移得突然,言妍没反应过来。 沉瑶随口道,“你不知道他?哦对,你没来军训。他军训的时候是仪仗队的,汇演还上去唱歌了。人长得帅唱歌还好听,很受女生欢迎呢,你看这不就被拦着要微信了。” 正说着,就见被两个女生拦住要联系方式的楚弈摇了摇头,似乎是拒绝了她们。 沉瑶见状,感叹了句,“之前就听说他好像有女朋友了,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接着,就见楚弈转过身,朝她们这边走来,脸上还浮现出些许笑意。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两边,没人啊。 直到楚弈走到她们跟前停下,跟言妍打招呼,沉瑶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认识啊。”她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扫视。 “我们高中一个班的,刚跟你说的朋友就是他。”言妍跟她解释了一句,又扭头问楚弈,“不介意一起吃饭吧?” 楚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沉瑶拉过言妍,小小声地道:“只是朋友?” 言妍莞尔,“朋友不也分很多种吗?” 沉瑶默了一瞬,顿觉自己方才在人家正牌女友面前说的那些话简直蠢死了。 十九、醉酒 这天是言妍高中的校友会聚会。 每年从市一高宏志班考来首都的学生少说也有两位数,一届一届累积下来,宏志班在首都的校友会圈子也渐渐变得十分庞大,时不时就会有聚会。 临近学期末,首都大的在校校友就组织了个小聚会,高年级的师兄姐们也被邀请过来交流些应付期末考试的心得和经验。 言妍和楚弈迟到了十几分钟,他们来的时候,菜和酒都已经上桌,烤炉也热上了。 楚弈平时在校友会里比较活跃,和前几届的学长们也相熟,刚来就被罚了一杯酒。 紧接着,众人的“魔爪”又伸向了言妍。楚弈替她挡了下来,“妍妍喝不了酒。” 大家纷纷起哄。 贺小晨趁机拖走言妍,把她拉出了包围圈,到另一边坐下。她进了经管学院,离生科院不远,平时仍旧时不时地去“骚扰”言妍。 她对言妍和楚弈交往颇有微词,一个受欢迎的人喜欢自己的好朋友,她觉得特有面子,但要是那个人还和自己的好朋友交往,她就觉得没安全感。而且她一点儿也不乐意楚弈抢走自己的好朋友。 言妍是一杯倒的酒量,所以一整个局下来她滴酒未沾,而楚弈却被灌得有些不省人事。 酒饱饭足,大家叁两结伴离去。 楚弈闭着眼睛坐在那儿,手撑着额头,眉头紧紧皱起。 “楚弈,楚弈?”言妍拍了拍他的肩,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蹙了蹙眉,“怎么喝了这么多?” “唔……妍妍?”楚弈睁开眼,酒精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他抬起头,迷茫地环视了一圈,“结束了?” “你自己能起来吗?”言妍问道。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刚走两步,便要向一边倒去。言妍连忙扶住他,但是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言妍有些站不稳,朝一旁的贺小晨招手,道,“小晨,过来帮下我。” 贺小晨走过来,刚想伸手去扶他,没想到楚弈趔趄着避开,靠在了一边的墙上,“别碰我。” 贺小晨收回手,朝言妍耸了耸肩。 “我一个人不行,让小晨帮帮忙好不好?”言妍轻轻地推了推楚弈。 “不要,”楚弈浑浊的意识有瞬间的清明,拒绝道,“不要让别人碰我。” 言妍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晨,你先回去吧。你明早不是还要去学车吗?” “你行吗?他都醉成这样了。”贺小晨不太放心。 “没事的,我再坐一会儿,等他稍微醒下酒可能就好了。” 贺小晨走后,言妍撑着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的楚弈,一步一顿,好不容易才把他塞进了商场的电梯里。 他半靠在言妍身上,言妍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想让他自己靠在电梯壁上,于是伸手推了他一下。谁知他一个不稳竟摔倒在了地上。 “啊,抱歉……”言妍连忙蹲下,戳了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楚弈,“楚弈?” 这一摔让楚弈稍微清醒了些,他撑着电梯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电梯门正好打开,他踉跄着走了出去。 眼见着楚弈连路都走的歪歪扭扭,言妍紧跟着上前两步扶住了他摇晃的身躯。 片刻后,言妍呆站在街头,她足足愣了有一分多钟,才意识到她不知道楚弈住哪儿。 “楚弈,你能自己回家吗?”她问道。 “嗯?”楚弈凝眉苦思了片刻,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你住哪里?”言妍耐着性子问道。 他歪了歪头,眼神更茫然了。 言妍看着喝醉后跟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似的楚弈,叹了口气。 入冬了,夜晚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呼啸而过,直灌入衣襟。她瑟缩了一下,有些后悔没多穿件衣服。 “妍妍,抱……”楚弈从身后抱住她,拿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呢喃道:“这样就暖和了……” “楚弈,”言妍深吸一口气,再叁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酒的人计较,“下来——” “不要。”楚弈用双臂箍着她,就是不撒手。 言妍只好拖着个“大型背部挂件”在寒风中挥舞着手,好半天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去之后乖乖坐好,不准再动手动脚。”她语气“阴沉”地威胁道,“不然就把你丢在这里。” 楚弈乖巧地点了点头,还“嗯嗯”地应了两声。 言妍上车后跟司机报了自己的住址。车子发动后,她扭头看去——楚弈端正地坐在她身旁,果然没有再乱动。 见她看过来,他立刻咧嘴一笑,讨好地看着她,“妍妍,我们去哪?” “回家。” “嗯,对,我要跟妍妍回家。” 突然,她的肩头一重——楚弈靠到了她的肩上。 下车后,言妍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她让楚弈站在外面等她,想着让他吹会儿凉风估计他就清醒了。然而楚弈还是巴巴地跟了进来。 言妍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像个大尾巴似地跟着她。 她站在摆着维生素片之类的营养剂的货架前,扫视了一番,拿下一包醒酒药丢进了购物筐里。 楚弈站在她身后,身体往前倾了倾,炽热的气息带着些许酒意笼罩住了她。他从她身后伸出手,手指轻轻点在一个小盒子上。 “妍妍……可以吗?” 言妍的目光落在他指尖的位置,那是一盒……避孕套,特大号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自在地道,“你确定,这个尺寸合适吗?” 楚弈本来就被醉意熏得通红的脸颊更烫了。他环住言妍的腰,收紧胳膊,然后把那盒避孕套丢进了筐里。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妍妍试试不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 言妍觉得楚弈喝了假酒。 二十、初夜(H) 回到家,言妍先让楚弈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醒酒药。她想到冰箱里还有些葡萄也可以拿来解酒,正要起身去厨房,楚弈突然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了怀中。 他怀里的温度很高,呼吸轻轻地喷在她的颈间,某种粘稠的暧昧填满了这方空气。他静静地抱着她坐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楚弈已经清醒很多了,只是酒精的余力还在,让他比平时大胆了些。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包裹住了她形状姣好的胸部。 言妍的乳房不大,一只手就能包住。 她低下头,可以看到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陷在薄毛衣的绒毛里温柔地揉捏着。 他很快就不满足于此。另一只手伸进了毛衣,按在胸衣的锁扣上。他没有立刻去解,而是摸索了一阵,似乎是在研究解法。 接着,他拿两根手指夹住胸衣的带子,拇指向里一推,扣子就开了。 楚弈推开她的胸罩,握住她的双乳,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他用手指捏了捏她的乳尖,言妍扭动了一下身体,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抵在她臀部的异物,肿胀、灼热而且坚挺着。 楚弈把玩够了她的乳房,手开始慢慢地向下,探进她的裙子里。 他的手有些冰凉,就这样贸然地闯进了那片潮湿的温热中。带着凉意的刺激让言妍变得更加敏感。 他慢慢地探索着,指尖沾染蜜液,粘腻一片。忽然,他的手不经意地剐蹭过一个小珠子似的东西,怀中的人颤了颤,短促地叫了一声。 原来他找到了能够给予她快乐的源头。 他替她脱下了毛衣,扶着她,缓缓躺下。像是鲜花绽开一般,她纤弱的身躯赤裸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他用唇舌亲吻、舔舐她的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贪恋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在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留下了一连串湿漉漉的痕迹。 他一路往下,在她的肚脐眼上打了个转,然后抬起她的双腿,缓缓分开。 裸露的下体被注视的羞耻感让言妍下意识地想合拢双腿。楚弈牢牢扣住她的大腿,他们的目光交错。 楚弈注视着她,他的目光也牢牢捉住了她。 他拨开那片茂密的丛林,试探般地碰了碰她的花蕾。瞬间有一道电流窜上脊椎,言妍的身躯也随之一颤。 “这样……你会觉得舒服吗?”他观察着她的神情,指尖拨弄起那粉嫩可爱的花骨朵。 回答他的是她止不住地颤抖的身躯。 见状,他慢慢低下头,嘴唇凑近那小巧的一粒花蒂,伸出舌头,舔了舔。 言妍呻吟了一声,脚趾情不自禁地蜷起。 楚弈仿佛受到了鼓励,他没有接触过弦乐器,但此刻他的舌头却像拨弄琴弦那般极力挑起她的快感。 快感不断堆积,如浪潮般一层一层地向她涌来,猛烈地撞击着她。猝不及防地,她的意识被翻涌的海浪抛起数丈之高,然后又急坠而下。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地痉挛,她好像溺水那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楚弈抬起头,舔了舔沾满蜜液的嘴唇。他拆掉避孕套的包装,扫了眼说明,然后给自己戴上,忽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尺寸正好。” 言妍的双颊上泛着潮红,闻言,瞪了他一眼。 他敛起笑意,再次征求她的同意:“可以吗?” 言妍点点头。 “可能会有点疼……”他扶着肉棒的根部,龟头抵在那粉色蚌壳的缝隙处,然后缓慢地挤了进去。 被撕裂的感觉让言妍紧蹙起眉,她的手按在楚弈紧实的腰腹上,有些抗拒。 刚进去一半的楚弈停了下来,“抱歉,我弄疼你了?” “你……再慢一点。”言妍道。 “别紧张,妍妍。”楚弈握住她的手,一边注意着她的神情,一边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推进,直到整个都被她容纳进去。 他们的身体已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她好像被填满了,又觉得被撑开的花穴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楚弈缓缓地动了起来,抽送的节奏不疾不徐,像是淅淅沥沥落下的绵绵细雨。 “这样可以吗?”他问道。 言妍点点头。 楚弈俯下身,温柔地亲吻她。 言妍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漂浮在湖面上的花瓣,细密的雨点打下,激起小片小片的涟漪,而她就荡漾在这摇摆的碧波之上。 楚弈将言妍圈在怀里,他们此时都清理完躺到了床上。他摩挲着她的锁骨,接着触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妍妍,你好像一直带着这条项链。” 言妍有些困倦,也没仔细听他说话,“嗯”了一声就不出声了。 楚弈见她睡了过去,便没再说话。突然,他的指腹摸到项链上有一小块儿凹凸不平的地方。他凑近一看,只见那儿刻了一行英文小字,“to…mylove.” 二十一、无眠 言惜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地俯瞰着这座城市。 无数人家的灯火像是星子般散落在漆黑的建筑丛中,昏黄路灯装点着绵延而去的公路,仿佛一条流光溢彩的灯带,点亮了如墨的夜色。 时间已接近深夜,办公大厦里的繁忙、喧闹和走动声都消失了。 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半垂的眼睑上,长睫在眼苔上投下一片扇子状的阴影。他垂首时,眉峰凌厉的线条也变得乖顺起来,这让他显得有些脆弱。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助理走了进来,把刚冲好的咖啡放到了桌上。 言惜安见许久没有关门的动静,微侧过身,问:“还有事?” “您今天的咖啡因摄入似乎有些过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他是想委婉地提醒上司——该、下、班、了。 “我知道了。”言惜安看了眼他那副体虚气弱的模样,道,“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啊,我还有很多文件工作需要做。您继续忙,我先出去了。”助理表示上司的客套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要是真回去了,明天助理就该换人了。 但他真的就没见过言惜安这个品种的工作狂,每天工作到十二点不说,早上五点还能起来去个健身房,没有任何私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这段时间更是丧心病狂地天天加班加到凌晨一两点。 助理在心中疯狂吐槽,然后幽怨地关上了门。 言惜安揉了揉眉心,最近公司的一个收购案让他觉得十分棘手,本想去看望妹妹的计划也一再搁置。但他也知道不能把言妍抓得太紧,他要克制,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他从抽屉里摸出了根烟,点燃、缓缓放到嘴边、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随着烟叶的燃烧涌入鼻腔,他紧绷的中枢神经进入了一种放松、愉快的状态。 片刻的解脱后,他开始感到头痛、烦躁,并极度渴望再来一根,这让他无比焦灼。 该死—— 他答应过言妍不会再抽烟的。 言惜安摸出手机正想打电话给妹妹,却在看到时间时犹豫了一下——这么晚,她可能已经睡了。 此时,通知框弹了出来,他点开一看,是陆子珹发来的消息:“言惜安,这不是你的宝贝妹妹吗。”底下还附带了个短视频。 “这节目最近挺火的啊。你妹妹以前看着挺文静内向的,现在倒是连上电视都不怯场了。” “什么节目?” “你不知道吗?就是答题的那个,好像是什么智力竞赛。” 言惜安皱起眉,言妍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事。 他点开视频,那是一个节目的片段—— “引力透镜是宇宙当中一种非常着名的天体现象,爱因斯坦十字架就是例证之一,在引力的作用之下,光线弯曲形成了四个像。那么这个引力来自于什么?”主持人复述完问题之后,屏幕上出现了叁个选项,“a、类星体,b、前景星系,c、时空扭曲。” 在台上其他选手们犹豫不决的时候,镜头拉近,有两个人的手一齐按到了答题器上——他看到自己的妹妹同她身旁的青年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答案是b,前景星系。” “来,请你们解释一下。”主持人说道。 “爱因斯坦透镜……”言妍与楚弈又一次同时开口,两人愣了一下,显然都没料到对方的思路和自己的一样。接着,率先反应过来的言妍继续说道,“引力透镜是引力场源对位于其后的天体发出的电磁辐射所产生的会聚或多重成像效应。” “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类似于凸透镜的汇聚效应,这是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所预言的一种现象。”楚弈补充道。 “简单来说,这种现象是由一个靠后和一个靠前的两个不同的天体形成的,和类星体没有关系。”言妍把脑子里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转换成了通俗的语言,“而在爱因斯坦十字架中,前景星系就是几个质量特别大的星系团,它们的质量大到可以形成引力透镜的程度。” “至于c选项,在整个广义相对论体系中,是没有引力这个概念的。我们可以把广义相对论体系中时空扭曲的概念等价于牛顿体系中的引力概念,但不能说时空扭曲导致了引力。”楚弈说完,与他身旁的言妍相视一笑。 言惜安往下滑了几下,评论里有的说两个人一路过关斩将、默契十足,还有的甚至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啊!’ ‘主持人不是问了吗。’ ‘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啊!’ ‘认真看节目!你看他俩那腼腆的笑,这笑,绝对有猫腻。这还不是?’ ‘……也许人家真的只是害羞呢?’ ‘应该是了。那个楚弈是我们这届的,挺出名的,之前在食堂还见过他俩一起吃饭。’ ‘哇,惊现大佬!膜拜一秒。’ ‘图.gif他们这个相视一笑也太甜了吧!’ ‘言妍还说她开始对天体物理感兴趣是因为楚弈带她看星星呢。’ ‘啊啊啊我死了。’ …… 言惜安闭了闭眼,按灭了屏幕,手攥成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片刻后,他拨通了妹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 未来得及问出口的话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手机摔在了地上。 ‘言惜安,你只会害了她。’ 父亲的声音如挥不散的阴霾,又一次笼罩在他心头。 紧接着,成千上万道声音在脑海里炸开,父亲的母亲的他自己的还有……妹妹的。绷紧的神经断裂,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的所有感知。 ‘难道她以后不会遇见喜欢的人吗。’ ‘她是你亲妹妹!你要毁了她吗?!’ ‘我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离开哥哥。’ 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他咬牙强忍着疼痛,伸手拉开抽屉,在里面胡乱扒拉了几下,翻找出一瓶药来。他颤抖着手想倒出一小片药,然而视线有些恍惚,眼前出现了重影,身形一个不稳,药洒了一地。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言惜安像是不堪重负般跪倒在地上。他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额头直冒冷汗,神情痛苦。 二十二、不配 清晨,带着些许凉意的风灌入客厅,卷起了窗两侧的纱帘。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穿戴整齐的楚弈走了出来。清风吹散了宿醉之后的乏力感,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言妍捧着杯蒸腾着热气的摩卡,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楚弈走过来,将她环入怀中。 “酒醒了还这么粘人。” 大概因为连醉态都被言妍看到了,楚弈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在言妍面前的形象了,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 门铃突然响了。 言妍把杯子递给楚弈,走去开门。心中却感到有些奇怪——这么早有谁会来? 刚打开门,男人低沉的声音便如平地惊雷般在耳边炸开,“妍妍。” 言妍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愣愣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一时忘了言语。 见他抬脚就要进门,言妍瞬间回过神来,赶忙往旁边迈了一步,堵在了他面前,“等等……” 言惜安顿住脚步,目光越过她,对上了她身后的楚弈。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微微有些颤抖。 “楚弈,可以回避一下吗?”言妍转过头,有些为难地看向楚弈。后者收到她的眼神,看了眼言惜安,他知道这是言妍的兄长,以前在她家也有过一面之缘。 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楚弈后,言妍合上门,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框上,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毫无意外地,迎面对上了言惜安的质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言惜安阴沉着脸,竭力遏制怒火。 “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他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般,“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 言妍垂下眼,避开那道质问的目光。 言惜安陡然瞥见她脖颈上刺眼的吻痕。 他的呼吸一滞,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顷刻间崩断。暴虐的情绪摧枯拉朽般地席卷而过,嫉妒、恐惧和愤怒瞬间吞没了他。 “你和他上床了是不是?” 言妍低下头,沉默不语。 “回答我!你是不是和他上床了?”他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言妍!” “够了!”言妍打开他的手,想要摆脱他的控制,“你发什么疯!” “我是要被你逼疯了!”言惜安粗暴地按住她的肩,又把她重重地按回门上,“你怎么能 让别人碰你?!你是我的!” 他低下头,凶狠地咬住了她的唇。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急切又疯狂地在她的口中扫荡,唇舌紧紧地就纠缠着她。 言妍的舌尖被吮得发疼,空气一寸寸地从胸腔里被抽压而出,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感从心脏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言妍用力推开他,一巴掌打了过去。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个压抑的吻几乎让她窒息。 言惜安捂着那半边脸,仿佛被打懵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额发垂落在他的眼前,遮住了他的神情,让他看上去脆弱又落寞。 言妍的心被他这副模样刺得一疼,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捂着脸的那只手上,“哥哥…对不起……” “妍妍,为什么?”言惜安抬眼看她,他的眼角泛红,声音沙哑,“你答应过哥哥的,不会喜欢别人,不会离开哥哥。” “你拿伤害自己来威胁我,我怎么能不答应你。”言妍叹息一声,道:“哥哥,你…是不是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我知道你有吃药……但吃药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的,自残也不能……” “你觉得我有病?”言惜安的神情有些受伤,他自嘲一笑,退开两步,“对,我是有病。可是我能怎么办?妍妍,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言妍看着这样的言惜安,心里难过极了。她轻声道:“哥哥,放手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放手?那之前……之前的那些算是什么?妍妍!”言惜安痛苦地嘶声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那样算是什么……就当我以前不懂事吧。”言妍低声道,“毕竟,你是我的哥哥啊。” “现在你开始在意起兄妹伦理了吗?言妍!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还不明白吗?从你回应我的感情开始,我们就不能回头了!”言惜安攥住她的肩,眼中布满血丝,燃烧着绝望。 “哥哥,别再陷得更深了,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痛苦?”言惜安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你就在我心口上戳刀子还说不想看到我痛苦?” 心中的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嗓子几乎都要被熏哑了,“言妍,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说着,他抬手粗暴地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了胸膛上狰狞的伤口。 言妍惊愕地看着他,他又自残了! “言惜安,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是不是?”言妍咬着牙,浑身发冷、发抖。 “别再逼我了,妍妍。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他盯着她,眼底浓稠的黑暗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言妍无力地靠在门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她不明白他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 “哥哥,你能不能也不要再逼我了。我只想要一段健康正常的感情,不是这样的……兄妹乱伦。你不觉得恶心吗?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爸和妈妈。我觉得要窒息了,我很难受,哥哥,你懂吗?” 言惜安被她一连串的痛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这样想?” 言妍假装看不到他的痛苦与煎熬,狠了狠心,“对,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哥哥。” 言惜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一般,往后退了两步,面露颓丧。他放弃般地背过身,捂住脸,良久,低声说道,“……好,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哥哥。” “哥哥……”言妍见他这样,心生不忍。 “别叫我哥哥!”言惜安冷着语气说完,又自厌地道,“我不想,也不配做你的哥哥。” 言妍伸手想要拉住他,却见他身形晃了晃,随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哥哥!” 二十三、再见 言惜安昏倒了。 医生告诉言妍,他长期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精神状态也不好,再加上还总有自残的倾向。这次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阈值,所以才晕倒了。 父母在接到言妍的电话后,也都匆忙飞来了首都。安攸宁还没见到言惜安,就先被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言妍吓了一跳,连忙催促她回家休息。 她在路上问了几句言惜安的事,言妍的神思却始终游离在外,对母亲的询问也是回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安攸宁见她这样,只好作罢,没再多问。 言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醒来后就被母亲叫去了医院,却是让她跟哥哥告别。 而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她看见言惜安安安静静地站在窗前,手指拨弄着窗台上的兰花。他的病服已经换下,但没有急着出院,看来是专程在等她。 听到动静后,他侧头看向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但言妍知道,那和曾经言惜安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他叫她——“妹妹。” 言妍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那个会叫她妍妍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个男人,是那个陪着她长大的哥哥,却不是爱她爱得几近疯魔的言惜安。 “没睡好吗。” 她的精神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眼底有浅浅的一片乌青,身躯也过于单薄,就像蒲公英,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惊扰到她那般。 言惜安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那个熟悉的哥哥不见了。 言妍垂头,敛住眼中的情绪,低声道,“哥哥没事就好。” 她想,这样也好,对他们都好。 “你要走了吗?”言妍见他已经穿戴整齐,问道。 他的上衣是一件莫兰迪色系的灰蓝色毛衫,这个颜色温柔又疏远,就像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一样。 言惜安揉了揉眉心,点头道,“之前公司里收购案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他只字不提那天发生的事。 “那哥哥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言妍不想多作停留。 “妍……”言惜安咳了两声,道,“忙完这个项目之后,我会……出国。”最后两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卡了很久,才艰难地出口。 言妍慢慢回过头,然后轻轻笑了笑:“那要提前说再见了,哥哥。我到时候可能没时间来送你。” 言惜安的心被她的笑刺痛。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脚微不可查地往前移了一小步,却又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大块儿 妹妹前脚刚走,父亲就进来了。 “这下您该放心了吧?父亲。”言惜安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 “你上次这样跟我保证,带来的后果却很严重。”父亲的声音依旧冷淡而威严。 “这次不会了。”他低声道。 言成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只丢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 言妍独自回了家。 她感到有些迷茫,这难道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她顺道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瓶啤酒。她的酒量很差,平时不沾酒,想要喝醉也很简单,一杯足以。 这天晚上,她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夜空,整个人晕乎乎的,灵魂好像飞离了躯壳。 言妍闭上眼,昏昏沉沉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里面藏着缱绻的情意,它的主人总是温柔地凝视着她。 而下一秒,那双眼里的温柔被击溃,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第二天一早,言妍发现自己是在床上醒来的,身上还盖着条毛毯。 厨房里传来煎东西时发出的滋滋声,还伴随着阵阵食物的香味。言妍披上一件外套,走到厨房门口,只见楚弈围着一条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将锅中的煎饼翻了一面。 他似有所感般地扭过头,脸上露出个笑,“起来了?正好,早餐也快做好了。厨房油烟比较重,先去外面坐着吧。” 言妍走过去,突然从身后环抱住他。 “妍妍?” 言妍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只是……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嗯?” “一早醒来就能听到厨房的动静、闻到早餐的味道,像是家一样。” “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早餐怎么样?” 言妍松开他,后退两步,浅浅一笑,“这么快就想要‘登堂入室’了?” 楚弈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每天给言妍做早餐意味着晚上要在这里过夜,再进一步就是同居。 红晕蔓延上他的脸颊,他用铲子戳了戳锅里的煎饼,一时语塞。 言妍从他身旁探出个头来,深吸一口气,闻了闻锅里的油香味儿,“嗯,也不是不可以。这要看你的厨艺怎样了。” “你再不关火好像就要焦了。” 楚弈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关了火。他把煎饼盛了出来,放在菜板上,用刀切成了一长条一长条,然后卷了起来,插上牙签固定。 言妍在餐桌上没坐一会儿,楚弈就把早餐端了出来。将盘子放下后,他又进厨房把提前榨好的蔬果汁拿了出来。 言妍拿叉子插住一个煎饼卷,然后拔掉牙签,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楚弈期待地看着她。 酥脆的表皮、柔软的内里和清脆的蔬菜碎混合在一起,很家常的味道,也很美味。 “很好吃。”言妍赞赏了一句,喝了口蔬果汁。里面加了点柠檬,蔬果的清香混合着一丝丝酸味,驱散了煎饼的油腻感。这种搭配简直绝妙。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言妍问道。她只记得自己在阳台上喝了点酒,然后就睡着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吧。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担心你出什么事,就过来了。”楚弈皱起眉,“妍妍,你怎么在阳台上吹风?会着凉的。” “你不开心吗?妍妍?” “没什么……”言妍摇了摇头。 楚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不想说的事,他不会过多探究。 言妍怔怔地坐在那儿,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楚弈见状,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缓缓凑近她,然后吻住了她的唇。 她回过神来时,楚弈已经坐了回去。 他拿手撑着下巴,朝她眨了下眼,得逞地一笑。 言妍也下意识地笑了笑,笼罩在心头的忧郁渐渐散开。 二十四、时光飞逝 言妍身上套着件白色大褂,她正专注地通过电子显微镜观察着微生物,时不时地还在一旁的笔记本上敲打几下,记录一些实验数据。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群人说笑着走了进来,只听其中有人道:“师姐,楚哥又来给你送爱心便当了。” 言妍转过头,扫了一眼刚吃过午饭的实验室众人,目光落在慢一步进来的楚弈身上。她的目光透过镜片,也许是还未来得及从做实验的状态中切换出来,因而显得有些冷淡。 楚弈被这一眼看得一怔,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得厉害。 言妍摘下脸上的金属细框眼镜,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笑道:“你们这是又‘收受贿赂’了?” 手里捧着奶茶喝的众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纷纷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说正经的,中午休息完就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实验数据。教授下周一回来,可是要看到实验报告的。” 说完,便听见众人“痛苦”地哀嚎声,说什么要在实验室打地铺睡觉,熬夜赶报告了。 言妍见状只是笑笑,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挂在一旁的墙上,然后跟着楚弈走出了实验室。 校园里的荷塘是一处比较清幽的地方,常有喜静的学生在池塘边的长桌旁看书或是吃午饭。 时已暮春,池塘里的荷叶亭亭玉立,入眼一片翠色,间或有几朵花蕾从巨大的叶盘子间探出头来,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舒展身姿绽放自己了。 言妍和楚弈在荷塘边的长椅上坐下,楚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饭盒递给她。言妍展开一方丝巾,铺在腿上,然后打开饭盒,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个蔬菜春卷和几贯寿司,再下面一层则是切好的水果。 言妍算是半个素食主义者,天气又渐炎热,这样清爽的冷食正合她胃口。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言妍问道。 楚弈以前经常在休息时间来言妍的实验室里,有时候是给她带饭,有时候是拉着她到校园里去散几圈步,然后顺带着请实验室里的人喝奶茶。偶尔有熬夜做课题的时候,他还会请大家吃夜宵。 都说吃人嘴短,实验室的一圈人受他贿赂,也都习惯了他隔叁差五来实验室“串门”,平日里凡事也会照顾着言妍。 但打从大四开始,楚弈找了外企的实习后几乎不来学校了,去看言妍的频率也就减少了。 “之前不是说了?我实习已经结束了,毕业前会比较空闲。”楚弈道,“也有空跟进一下婚礼的筹备。” “妈妈不是找了婚礼策划吗,这些事交给专业团队就好了。” “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觉得怎么也得亲自把关才能放心。而且,我还是挺享受筹备的过程的。”楚弈道。 言妍点了点头。她打算一毕业就和楚弈去领证,然后举行婚礼。贺小晨说她太仓促了,在贺小晨看来感情经历多些才好,言妍倒觉得遇到合适的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二十五、玫瑰 毕业后,言妍开始递交美国研究生的春季入学申请,材料还有语言在毕业前就已经搞定了,只剩下一些手续上的事情,之后只用等学校方面的回信就可以了。而婚礼有母亲和楚弈操心,她倒是难得地闲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逍遥日子。 安攸宁对女儿的人生大事十分上心,她联系了设计师,定制了好几套不同款式的婚纱。这天,婚纱店的经理将成品带了过来,让言妍试穿。 言妍先拿了一条到楼上去换,这款婚纱是鱼尾裙,走路有些不方便,她只能慢慢地从大厅的弧形楼梯上走下。 此时,楼梯正对着的大门处传来些许动静,言妍抬眼看去,登时顿住了脚步。 只见敞开的大门处出现了一个英挺的身影,男人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有些松,露出了性感的锁骨。他转了转腕表,抬起头,也愣在了原地。 言妍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言惜安也没料到自己一回家便会直接撞见妹妹。他站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她,然后在意识到她要结婚的那一刻,心脏骤然紧缩。 安攸宁在客厅里等得有些坐不住,便走了出来。看见女儿换好婚纱下来,正想称赞一下,转眼又见到几年不见的长子回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今天楚弈也在。他跟着过来,一眼便被穿着婚纱的言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好看。”他轻声叹道。 言妍想笑一笑,然而余光触及到言惜安时,却怎么也无法笑出来,只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 安攸宁看着言惜安,道:“回来了。” 言惜安收回落在言妍身上的目光,缓缓问道:“妹妹……要结婚了?” “是啊,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参加妍妍的婚礼了。” “……好。”言惜安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坐那么久飞机也累了吧,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吧。”安攸宁温声道,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言惜安点了点头,与言妍擦肩而过,沉默地上了楼。 安攸宁见他没有生事,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转而对楚弈笑了笑,解释道:“妍妍她哥哥回来了。” 楚弈没有多想,中肯地点评了一下言妍身上的这件婚纱。 言妍又试了另外几件,最终在临近傍晚时选定了一款抹胸婚纱。这款婚纱在肩上裸露的地方有几朵银丝绣制的卡萨布兰卡,又点缀着碎钻与珍珠,显得别出心裁。 直到晚餐的时候,言惜安才从楼上下来。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有些凌乱,应该是睡了一会儿。 此时只有言妍在餐桌旁落了座,他见状,径直走到言妍身边坐下。 餐厅的隔间是一个酒窖,安攸宁从里头取了一瓶红酒出来,见言惜安坐到了言妍身边,皱起了眉。 楚弈后脚走进餐厅,他方才去外面接了通电话,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霸占了,不由得一愣。 “言惜安,给客人让个座。”安攸宁的语气里暗含警告。 言妍见母亲脸色不佳,连忙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楚弈道:“晚餐快好了,先坐吧。” 楚弈不想因这件小事闹得大家不愉快,大方地坐到了言妍对面。 有外人在,安攸宁也不好多说言惜安什么,转身招呼厨房开始上菜。所幸言惜安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用餐,并没有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安攸宁也没再管他。 餐桌上,叁人说起婚礼筹备的事,正谈到兴头上,冷不防地被金属与陶瓷碰撞的刺耳声音打断。交谈声一顿,叁人一齐看向他,只见言惜安站起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吃完了。”随即离开了餐厅。 “别理他,他就是这性子。”安攸宁打了个圆场,心中对言惜安的不满到了极点。 楚弈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具体他又说不上来。他对言妍哥哥的印象就是那几个照面,言妍也很少跟他提起她哥哥。他没想到言妍的哥哥会是这样一种乖僻的性格。 言惜安走到院子里,清凉的夜风让他起伏不定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靠着墙,侧头望向院子里的双人秋千,忽然回忆起多年以前,那时他还没发觉自己对妹妹的心意,天热的时候他会和她坐在那个秋千上乘凉。妍妍坐累了还会躺在椅子上,枕着他的腿,他们就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天上的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别墅的大门再次打开,言妍和楚弈走了出来。 言妍坐到秋千上,笑道:“我以前经常坐在这上面看星星。” “那你知道现在头顶最亮的那颗是什么星吗?”楚弈跟着她坐下,指了指夜空,问道。 言妍抿唇笑了笑,“嗯……金星?” “我还以为妍妍看了这么久的星星还不认识它们呢。” “说来惭愧,确实不认识,只是按照常识推断,金星离地球近,最亮的自然是它了。”言妍狡黠地眨了下眼。 楚弈忍俊不禁。 “不是说要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怎么大天文家又开始教我认星星了?”言妍拍了拍膝上的相册。 “好,看照片。”楚弈拿过相册,摊开在两人中间。 “你小时候参加过钢琴比赛?”楚弈的手指点在一张照片上。只见照片中的女孩穿着条仙女裙,坐在大舞台上,十指飞舞,十分投入地弹奏着钢琴。 “好像是九岁的时候吧,叫什么音乐之声少儿钢琴大赛来着。” “你是不是弹了《钟》?” “你怎么知道?”言妍诧异道。 “我也参加了那一届的……你还拿了金奖对吗?” “那太巧了!”言妍又回忆起一些事,“你记不记得我的下一个选手?好像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我演奏完经过后台,就见他红着个眼睛上了舞台,好像刚哭过一样。听说他上了台后还一边哭一边弹来着。” 楚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可能是我。” 言妍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当时听完你的演奏,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面前,觉得有些崩溃,就……哭了。” 言妍“噗嗤”笑出声来,“原来那个一边哭一边弹,最后还拿了铜奖的是你啊。” 楚弈捂住脸,小声道:“别提了,我当时感觉天都塌了。” 言妍捏了捏他的大腿,调侃道:“能和金奖得主一起合奏校歌可是你的荣幸呢。” “是啊,谁能想到后来我们还能四手联弹呢。”楚弈抬起头,感叹道:“缘分……有时候真的也太奇妙了。”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遇见了彼此。 言惜安站在黑暗处,默默地听着他们的闲话。他的手紧紧攥住灌木丛里盛开的玫瑰,花茎上的尖刺刺入他的掌心,然而他却似乎毫无所觉。 “时间有点晚了,我该回去了。”楚弈盖上相册,站起身,“妍妍,那张照片我想收藏起来。” “那你要拿什么来交换呢?”言妍歪头看他。 楚弈笑了笑,弯下腰,手撑在秋千椅的靠背上,吻住了她的唇。 言惜安自虐般地看着这一幕,苦涩的铁锈味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此时每一个呼吸,都让他觉得心脏抽搐着一阵阵发疼。 待他们走回屋里,言惜安才收回目光。 他猛地从灌木上扯下那朵玫瑰,手掌越收越紧。他闭上眼,一点一点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好半晌,他才缓缓松开手。 玫瑰花的花茎已被折成了几段,花瓣被碾碎在他的手中,花朵的汁水混合着皮肤被划破后溢出的鲜血,染得手心一片艳红。 二十六、镜子 言惜安又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手上的血迹干涸才走回屋里。 别墅里只有玄关和走廊留了灯,他正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母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言惜安,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你还没对你妹妹死心?” “我想妹妹快毕业了,所以回来看看。没有别的心思。”言惜安道。 “之前安排的相亲你怎么没去?都已经奔叁的人了,也该要成家了。”安攸宁话锋一转,道。 言惜安沉默了半晌才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母亲,说:“是,我是没死心。我是还爱着妍妍,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您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坦白跟您说,我已经结扎了。我不想耽误别人,也不想任何人来玷污这份爱。我宁愿孤独终老。” “你!”安攸宁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睡了。” 言惜安刚要走,又听母亲道:“言惜安,我可警告你,你妹妹要结婚了!你最好安分点,别做出格的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接着他又回头看向母亲,带着些无望与彷徨地问道,“妈,为什么妍妍是我妹妹?” 安攸宁被他问得一愣,言惜安却也不需要答案。 …… 言惜安看着镜子中那个疲惫又狼狈的男人。镜子中的男人忽地开口讥讽道:“不会做出格的事?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你懂什么?爱……不是占有。” “哈,你是不是还要说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好了?”那个他扯了扯嘴角,“你可真虚伪。” “你可真自私。”言惜安低头看着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掌。 “得了吧,言惜安。你还要装好哥哥到什么时候?你明明就想不择手段地把她抢回来。” “闭嘴。”言惜安冷冰冰地道,“你这样只会伤害到她。” “承认吧,言惜安,你就是这么想的。你离开了叁年,又一个叁年……就算她属于别人也没关系吗。” “只要……那是她的选择。”言惜安道。 “哈,你是不是被自己感动到了?”他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嘲弄的笑,随即又沉下脸,用阴鸷的目光看着他,“你曾经明明有机会抓住她,是你自己放开了。你主动的退让,让另一个男人走近她。你离开的叁年,她身边都有另一个人的陪伴。他们亲密无间,你不都已经亲眼看到了吗!很快,她的身边不会再有你的位置。言惜安,你会永远失去她!” “够了!”言惜安一拳砸在了镜子上。 世界顿时安静了。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从镜子上绽开,鲜血模糊了他的骨节。 他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他狠狠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布满血丝。 忽然,他发出一阵哀切的笑,嘲笑莫名其妙的爱情、嘲笑无可救药的自己,更嘲笑令人憎恨的命运。 他双手捂着脸,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滚烫的泪珠滑落至唇上,可是他只能尝到无尽的苦楚。 二十七、无望之爱(H) 婚礼将至,也许是因为紧张和期待,言妍失眠了好几天。 这天,她独自在家看书到深夜,却始终没有困意,又想起前段时间晚餐时开的红酒还没喝完,便去厨房取了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端着酒杯回到房间,从书柜里取出一个黑胶唱片,小心翼翼地放入唱片机中。 唱片开始旋转,与唱臂轻轻摩擦,抒情的音乐流淌而出。 言妍听到熟悉的前奏,不由怔了怔,这是理查德·马克思的《此情可待》。 听着男歌手温柔而动情的演唱,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了言惜安。她甩了甩脑袋,言惜安那双温柔而深邃的眼却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杯酒喝完,她感到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动静。接着,床陷下去了一半,她被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楚弈?”她无意识地道,抬手想要摘下睡前随手戴上的眼罩,手腕却被捉住,按在了头顶。 男人的气息铺洒在脸颊上,她心中一动,迟疑地道,“……哥哥?”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吻了吻她被蒙着的双眼。温热渗入眼罩,印在了眼睑上。 他的唇向下,被吻过的地方湿漉漉的,留下一串痕迹。最终,他咬住她的唇珠,将她的双唇含入嘴中吮吻。 男人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然后紧紧握住。忽地,他触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戒指。他取下那枚戒指,丢到一边。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指环滚进了床底,孤零零地倒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黑暗与寂静中只有细微的、轻啄似的声音。她的意识一片迷蒙,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渐渐沉浸在这个吻中,不由自主地迎合他温柔的舔吮。 言惜安稍微离开她的唇,盯着她被滋润得泛着水光的唇,眼底翻涌起某种情绪。他俯下身,轻咬她的脖颈、锁骨,沿着她起伏的胸脯一路吻下,再要往下时,他又听她叫道:“哥哥。” 他的动作稍稍一顿,然而这一声“哥哥”并不能唤起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的人伦道德。 他轻而易举地分开那两条纤细的大腿,在茂密的草丛中找到了那娇嫩的花朵,将唇覆了上去。 灼热的呼吸包裹住那小小的花蒂,柔软的唇舌轻巧地舔弄,坚硬的牙齿轻轻地碾磨。小花珠颤颤巍巍地,触电般的快感咻地传入神经末梢,让她的身躯颤抖不已。 言妍仰着头,像个溺水的人那般喘息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男人的发丝,但那只是一片浮萍,于是她只能无助地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里翻腾,被送上浪尖又急坠而下。 在他唇舌的挑弄下,快感被无限延宕,让她忍不住渴求更多来填满情欲的沟壑。 闭合的牝户被缓慢地撑开,侵入的异物对于那道狭窄的缝隙来说太过巨大,被撑至极限的酸胀感让她微微蹙起眉。 那物什一点一点地进入她的身躯,那奇异的感觉让她呻吟出声。 他停下了,深深地埋在妹妹的身体里,用灼热和坚硬填满了她。 他们真正地亲密无间了。 男人健硕的身躯压着她,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与她十指交握的手收得更紧了。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半晌,几滴滚烫的水珠滴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她猛然清醒了过来,挣开他的手,拉下眼罩,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中。 言妍心头一颤,缓缓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 他的眼中藏了太多深沉的感情,有爱而不得的煎熬,有世俗伦理的拷打,有夜不能寐的折磨。 言惜安就这样注视着她,目光沉默而亘久。他握住她的手腕,身体开始无声地律动。 终于,他抱紧她,埋首在她的肩头,在最深处解脱般地释放了自己。 他保持着这样与她紧密相连的姿势,声音压抑而痛苦,“妍妍…别和他结婚,哥哥求求你,不要和他结婚。” 言妍叹息一声,说:“哥哥,太迟了,我和他已经结婚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易碎的泡沫,而她轻轻地戳破了它。 “我和他已经结婚了。” 言惜安狼狈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坐到床边,把脸埋进手中。 身边传来细微的响动,言妍从床上走了下来。 言惜安伸手拉住她:“妍妍,和哥哥一起离开好不好?不要管什么婚礼。不管你想去哪里,哥哥都陪着你,好不好?” “哥哥,已经太迟了。” “不,还不迟。只要你肯和我一起离开。妍妍,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和他结婚,抛开那些世俗好不好?” “那楚弈怎么办?不仅是他,他的家人也在期待这次婚礼。爸爸妈妈那里又怎么说?” “别管他,别管其他人。我只要你,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好了。” “……可是,我不能不管他们。” “妍妍。”言惜安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恳求,“哥哥求求你,我只有你了,别抛下我。” 言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言惜安,你不该回来的。”说着,她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放入他的手中。 “哥哥,这个,还给你。” 言惜安攥紧手中的项链,捂着自己的心口。他想,万箭穿心也不会比这更痛了。他拉住言妍的手,想说些什么,但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喉间只能发出些不成调的哽咽。 言妍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扯开了他的手。 言惜安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真的失去她了。 二十八、失去 天色晦暗,风急云涌。 一道闪电劈开厚重的云层,紧接着闷雷炸响,暴雨如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怎么地,言妍总感到心神不宁。身旁作为伴娘的贺小晨已经无数次咒骂过这突如其来的破天气了。 婚车停在了教堂门口,贺小晨先下了车,去叫人拿一把大点的伞过来接她。 言妍靠在车背上,扭头看向车窗外。水珠不断从窗子上滚落,朦胧了外面的世界。 车门凹槽里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言惜安。 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沉默沿着无线信号传递到彼此的耳边。 良久,她听见言惜安平静的声音,他问她:“妍妍。如果……我和他只能存在一个,你会怎么选?” 言妍沉默了。 “很为难吗?”言惜安轻声道,“没关系,哥哥帮你选。” “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他轻笑出声,笑声里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没关系,哥哥成全你们。” 言妍的心脏狂跳,不安感达到了极点,“哥哥,别做傻事!”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心跳仿佛有片刻的停滞,紧接着寒意陡生。言妍失神地坐在那儿,好像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口,她喘不上气来。 有人敲了敲窗户,她扭头看去,是贺小晨带着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过来了。她们举着把足够遮好几个人的大伞过来接她。 她猛地反应过来,摘下头纱,蹬掉脚上的高跟鞋,钻进驾驶座,脚猛踩油门。车轮旋转,溅起一片水花,车子冲入了瓢泼大雨中。 跟在后面的楚弈慌忙追上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幕里。 他狼狈不堪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自己。他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头发耷拉在头上,水珠顺着他的发梢,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 手机铃声很吵。 言妍按了静音,专注于路况。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信号灯正好转为红色,她一咬牙,直接闯了过去。 男人大力扯开衬衫,手握着匕首在胸膛上胡乱刻画,每一下都划拉出一长道深刻而鲜红的口子。 衬衫被鲜血浸透,汗水沿着他的脖颈没入胸前那一滩滩涌出的血液中,而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也许与精神上的痛楚与折磨相比,这不算什么。 他似乎终于累了,半靠在浴缸边,握着刀艰难地喘息着。他眉头紧皱,乌发凌乱,神情冰冷,眼中仿佛燃着两团黑色的火焰,有着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疯狂。 下一秒,他抬起拿刀的手,刀尖沿着动脉的脉络游走。他狠狠一划,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腕,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 神经断裂的剧痛袭来,大脑昏昏沉沉,浑身直冒冷汗。 手一松,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殷红的血沿着手腕汩汩留下,仿佛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彻骨的寒意渗进骨头里,意识逐渐涣散。 男人面色苍白,倒在了暗红色的血泊里。 他已经到极限了,那些疯狂的想法几欲摧毁他的理智。在无法控制扭曲的自己把她一同拽下地狱之前,他宁愿先毁掉自己。 “哥哥!” 他的唇翕动了一下,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已经没力气去回应了。 他只想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言妍看着那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大脑缺氧,眼前发黑。瓷砖上四溅的血迹刺激得她几欲晕厥。 言妍偏过头,忍住强烈的眩晕感,慌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接着,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楚弈。 她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妍妍,你去哪儿了?”楚弈的语气既焦急又担忧,“发生什么了?” “楚弈,先取消婚礼吧。”言妍有气无力地道,“我哥哥……哥哥他……”说到一半,她的喉咙就哽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尽力保持平静,但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还是滚了出来,“自杀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接着,楚弈安抚道,“婚礼这边有我善后,你叫了救护车没有?你先冷静,你现在在哪?伯父伯母很担心你。” 言妍一一回答。 楚弈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 言妍守在手术室外,背靠着椅子,出神地望着写着“手术中”的显示屏。苍白的嘴唇有些皲裂,眼眶下泛着疲惫的青色。她还没换下婚纱,盘好的发丝已经散乱,洁白的裙摆上沾染了血迹。 楚弈很快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个袋子,递给她,“先去换身衣服吧。” 言妍接过,去洗手间将婚纱换了下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楚弈,“对不起。” “没事的,别想这么多了,休息一会儿吧。伯父伯母还在善后,要晚些过来。” 楚弈将她揽入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言妍靠在他的肩上,无法抗拒的疲倦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言妍顿时清醒了过来,她忐忑地看向医生,入耳的却是冷冰冰的死亡通告。 她像是被雷击中那般,大脑充血、眼冒金星,她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抢救无效”。 不……这不是真的。 言妍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进了手术室里。 她看着手术台上那个已无声息的男人,只觉得心脏仿佛整个被掏了出去,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只能任由泪水无助地滚落。 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她孱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支撑这个噩耗,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十九、回忆 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锻造炉里。 浓烟从门缝里钻入,火舌舔舐着门框,死亡的灼烧感快要将她吞噬。她被浓烟呛得泪流满面,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场火灾是她幼年时的噩梦。当时言妍一家还住在旧宅,因为电气线路短路,突然之间屋子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混混沌沌中,听见有人在喊她,紧接着窗户从外头被砸开了。她抬了抬眼皮,模糊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言惜安从隔壁邻居的阳台上爬了进来,把她抱了出去。 他用身体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让她被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扎到,而自己却被划得伤痕累累。 小时候的事有许多她都已经记不大清了,而这一件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 时光忽地又跳转到她被诊断出肾衰竭的那一年。她在学校的阶梯上晕倒,醒来后就到了医院。医生说想要完全治疗,需要肾移植,然而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到一半。 言惜安那个时候正在首都接受ioi的国家队集训,她不想影响哥哥的比赛,为了不让他担心,就让家人把她住院的事情瞒了下来。 然而言惜安还是得知了手术的事,他放弃了集训的资格,同样放弃了名校的保送资格,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还说服父母让他们把他的肾移植给她。 直到手术前,她才知道哥哥要和她一起动手术。他们被一同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言惜安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对她说:“别怕,哥哥陪你。妍妍就闭上眼,当睡一觉,醒来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手术有惊无险地成功了,然而接踵而至的并发症却差点将她带走。她仍记得她被抢救回来之后,迷蒙中看到言惜安坐在她的病床上,他把脸埋在手中,背对着她,脊背颤抖。 他那时候在哭。 老天实在是跟他开了个可怕的玩笑,在给了他妹妹恢复健康的希望后又让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从那之后言惜安就对她有些过保护了,而那时候父母也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于是言惜安的偏执就变得不那么显眼,而当他发现自己对妹妹抱有强烈的占有欲时,已经晚了。 言惜安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是在他发现妹妹的教科书里夹着一封情书的时候。言妍做功课的时候,他偶尔会坐在一旁看书,那天也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妹妹摆在桌上的教科书,不料一封情书从里头掉了出来。 他看见妹妹眼疾手快地把那封情书拿了回去,还自言自语了句,“原来他借书不是为了抄笔记啊。” 然后他听见那个装模作样的自己,用为她着想般的语气对她说:“妍妍,不要早恋。” 他以为自己将感情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父亲看出了端倪。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给了他一个选择——出国。 言妍回忆起言惜安出国前的那个晚上。她半夜醒来,发现言惜安坐在窗边。 这种情况言妍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早就不怕恐怖片里的妖魔鬼怪了,也不会再半夜抱着枕头跑去找哥哥睡觉。 然而言惜安却时常会在失眠的时候来找她,如果她没有发现,他也许会靠着窗睡一晚上。如果她发现了,他才会躺到她身旁。 所以看到他坐在窗边,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问他:“哥哥,要一起睡觉吗?” 言惜安摇了摇头,温柔地笑了笑,“我想多看看妍妍。” 言妍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出国?” 言惜安没有回答。 他坐到床上,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五指张开,一条精致的项链从他掌心坠下,悬在她的眼前。 “看,这是什么?” 言妍凑近他,将项链坠着的小圆环放入手心,中间镶嵌的那颗粉钻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光彩不减。 “喜欢吗?” “喜欢。”言妍弯了弯双眼,方才的失落被这个惊喜一扫而空。 “哥哥替你戴上。”言惜安绕到她身后,将她的头发撩到一侧。 女孩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纤细而脆弱,言惜安为她戴好项链,指尖却在那片肌肤上流连。 后颈接触到的微凉感让言妍打了个颤,“哥哥?” “嗯。”言惜安略微低沉的嗓音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摩挲了一会儿女孩的后颈,然后,像是在吻一个易碎的泡泡那般,轻轻地在她的后颈上印下一吻。 言妍身体一僵,她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胸前的项链上以摆脱这种暧昧的氛围。她的指腹触到圆环侧面一处凹凸的地方,只见上面刻了一行小字—— “to…mylove.”言惜安低低念了出声,这行英文仿佛在他的喉中发酵了许久,以至于从他的舌尖滚出时,缠绵而缱绻。 言妍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哥哥太肉麻了。”她抱怨般地说道,似乎这样就能从越发粘稠的空气中抽身。 言惜安凝视着她,“妍妍不喜欢吗?” 言妍下意识地攥紧项链,心脏怦怦地仿佛要跳出胸脯。她与他对视了片刻,又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 言惜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管,他们的呼吸几乎已经纠缠在了一块儿。 他很想吻她,然而他不能。 他只拿手指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来送哥哥吗。” 言妍点了点头。 言惜安正要走出房间,他又停住脚步,转身唤了她一声:“妍妍。” 言妍抬起头。 “不要喜欢别人。”言惜安深深地看着她,放轻了声音,“哥哥会难过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已经开始难过了。